《大家请我当皇帝 》作者:四代重奸   文案:   我也不是自谦,你说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就能当皇帝呢?   什么?你说我天生异相,是真命天子,这是封建迷信好不好?啊,你不要跪下啊,造反要杀头的?   啊,官爷,你不要杀我啊,我是被逼无奈,不是真心造反的。啊?你为什么跪下,你好好的官员不做了,还要跟着我造反?   诸位好汉,你们请便,我们只是路过。啊,不要啊,你们膝盖怎么这么软,见我就跪啊,还要认我做主公!   作者自定义标签 争霸流 宅男 淡定 第一卷 真命天子 第1章 天生异相   张顺重生了,天可怜见的重生在明末,既不能上网打游戏,又不能宅在家里追番剧,这悲惨的人生简直了。   这一世他的名字就叫张顺,他心里有些郁闷,不知道要不要给自己取个“浪里白条”的名号?   更悲催的是他上一辈子就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宅男一个。穿越到这辈子,更是懒人一个,不能吃苦,还穷讲究。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生怕被古代悲催的环境给消灭掉了。所以,他喝水必须喝烧开的,吃饭必须吃新粮做的,走路没有驴马代步不远行,干活稍有辛苦必歇息一番,晒不得炎炎烈日,吹不得风霜雨雪。白瞎了他身高八尺,白白胖胖的身板,平日只是练习些枪棒,做一些下水摸鱼的勾当,被村里人讥讽为“假太子”。   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整日看到这一世父母辛劳,他也不是没有孝心。也试图干些农活。正所谓:“有山靠山,没山独担”,真是有了依靠,总是下不了狠心吃那农忙的苦。   不过,幸好他这一世的父亲健壮身体好,因为他母亲早逝,所以对他特别溺爱,也下不了狠心让儿子吃苦受罪。本来老父亲想着自己攒些钱,让他读个私塾或者当本钱做些小买卖,却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崇祯四年入冬的时候,老父亲在外面砍柴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能够起来。这个年代,缺医少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病,人就没了。张顺根据自己前世的经验,估摸着应该是脑出血、脑梗之类的疾病,哪怕搁在后世,不能及时发现,也是很难救治了。   一世父子,一世亲情。张顺虽然因为两世为人,感情有些淡漠,仍然自责不已:要是自己多吃点苦,或许老父亲就不会有事儿了。   逝者已矣,追悔莫及。张顺也只好根据这个时代的风俗,找人花钱雇了个道士,为老父亲做一场简单的法事,算是聊表心意。   这时代农村农民,那是相当的贫困。整日和吃喝打交道,甚至有些家贫的甚至连铜子都没有见过,有些需求,多数也是以物易物。富裕一些的倒是吃完粮食,有些富裕,还能养些鸡鸭,卖点钱财,平时能应个急。甚至有些更贫苦的,交不起苛捐杂税,弃田而逃的。   张顺现在处于河南布政司开封府陈州治下张家村,河南素来为农业大省。在农业社会地位十分重要,自古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说。哪怕宋代以来,经济重心南移,河南仍然是北方重要的粮仓之一,都出现这种抛荒的情况,张顺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大明药丸呐。   张顺前世看多了明穿小说,甚是晓得乱世兵马的重要性。套路他都明白:先练长枪兵,布下长枪阵剿匪安民;再然后招募工匠,打造火枪,排队枪毙,占领根据地;再然后高炉炼铁,贸易挣钱;铸造火炮,打造铠甲,然后滚雪球的发展壮大,最终一统天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什么的。   奈何村民大多数把他看做一个好吃懒做的不肖子孙,哪里肯听他话,不去做农活,反倒练什么武艺给他当下属,这不是说梦话吗?   张顺又效法“先贤”试图做些生意,赚些钱财,奈何村民没人愿意做冤大头,借给他本钱,他自己虽然家庭还能吃得饱饭,却也是没有本钱来坐。无可奈何,张顺重生以来,就这么浑浑噩噩了十七八年,心里琢磨这天下将乱,自己既然不能力挽狂澜,就应该独善其身。准备安葬完老父亲,就变卖家产,找地方避祸去。   先不说张顺这长远打算,这次作为不孝子张顺,居然舍得花钱为老父亲做法事,这不得不令村民刮目相看。张顺老父亲是从外地迁来的住户,并没有什么亲戚,张顺也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礼节,正不知道怎么下手。没想到之前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村民却纷纷前来帮忙,让张顺也不由心里一热。   这天早上,张顺正披麻戴孝的踱着方步招呼前来帮忙的各位街坊邻居,却正好看见一位身穿打着补丁的道服,手持拂尘的老道士走进门来。张顺心道:这应该就是请来做法事的道士了,便一拱手,说道:“有劳道长了。”   没想到那老道士看到他明显一愣,却是连忙作揖道:“不敢不敢,贫道姗姗来迟,万望阁下恕罪。”   张顺和村民见此,不由大惊。中国封建社会,以官为尊,其次乡绅书生,再次佛道出家人及年长者。这老道长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张顺年纪轻轻,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礼,连忙将他扶起,嘴中说道:“岂敢岂敢。”   众村民看了,不由哈哈大笑:又一个被唬住的!   原来这张顺卖相极好,身高八尺,眼目如电,再加上吃的白白胖胖,性子又缓,喜好踱着方步。要不是他那一身补满补丁的短衣,说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没人怀疑。   那老道轻蔑了撇了村民一眼,也不说啥,径直按照安排,去做法事去了。   这张顺按照村里老人的安排,忙了一天,终于把老父亲葬下了。本来心中悲伤,想独自安静一会儿。村中老人又说:“这前来做法事的道长、帮忙的村民都未离开,需要再做几桌酒席,感谢大家的帮忙。”   张顺无奈,又安排村民帮忙做了两桌酒席,请大家伙吃酒席。村民贫苦,常年不沾油水,哪里肯离开,只是从傍晚吃到深夜,差不多都喝的醉醺醺了。   于是,有人就借着酒劲嘲笑那老道长,说他眼睛不好使,被张顺的卖相糊弄了。那道长也喝多了,便哈哈笑道:“贫道痴长几岁,最善相面,从不走眼。你们瞎了狗眼,还敢嘲笑我。这真是龙困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村民粗鲁愚昧,被老道士骂了两句也不恼,只是调笑道:“什么龙呀虎呀的,哪算什么大人物?我们这里都喊他‘假太子’的,家里可能有皇位要继承呢。”   老道士见有人质疑,便指着张顺说道:“你们看这张生额头两侧带棱,鼻骨上下贯通,如同一颗大印一般,这里有个名堂,叫做‘朝天伏羲骨’,此乃大富大贵之相。”   “能有多富多贵?”   “轻则将相!重则帝王!”   村民哪里听说过如此人物,顿时饭菜也不敢吃了,酒水也不敢喝了,只是竖着耳朵听那老道士言语。   “你们再看他这眼睛,漆黑而大,不怒自威,此乃龙目贵相。这就是你们认为的别人经常上当的原因,他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再说,你们仔细看他那瞳孔,却是大小相嵌,传说中的重瞳之相,这只有传说中的舜帝才有的特征呀。”   “你们再看他这眉粗而上扬,如刀一般,正是帝王杀伐之相。”“再看这耳朵既大且厚,耳垂下垂;双臂伸长,双手过膝,正和三国刘皇叔一般。”   “老道士我以前看相书,只道是前人瞎编,哪有长这样的人呐,如今方知世上竟有如此奇人呐。”老道士感慨道,说实话,他自己也有点不太相信自己遇到了帝王贵人。   “慎言,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呀!”不知道谁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突然说道。   众人听了悚然而惊,皆不敢言语。老道士也吓了一身冷汗,酒行了三分,尴尬地掩饰道:“酒喝多了,胡说!诸位不要当真。”   张顺刚开始自己有些伤心,没在意听这些,后来他们声音大一些,才听到他们这么编来编去,也不甚在意。毕竟深受后世唯物主义教育出身,对这些封建迷信敬而远之。   唯有他们说自己重瞳,让他心里有点担心。搁这个年代,镜子一般是铜制,铜既是钱,只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这东西,张顺穿越以来,还真没照过镜子来着。   为此,张顺决定回头一定找一面镜子来照一下看看自己的眼睛。因为据后世研究表明所谓“重瞳”就是瞳孔粘连,据说是白内障早期的表现,自己千万不能变瞎子啊,这个年代可不能做白内障手术。   就这样,安葬完老父亲以后,张顺本来准备变卖家产,去远方躲难,却没想到这几天村民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大的改变,对他且敬且畏,甚至有些姿色的姑娘开始对他眉来眼去,让张顺一阵无语。   过了几天清早,张顺和往常一样,懒洋洋的从床上起来,又是一觉睡到太阳老高的时候,准备热点办葬礼的时候剩下的肉吃一下。   却不曾想,呼通一声,自家的门被人撞开了。张顺从床上跳起来一看,却是经常向自己抛媚眼的一个姑娘,正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张顺心里一惊,这个时代姑娘都这么大胆了吗?不是说古人思想保守吗?自己要怎么拒绝她呢?   却没想到那姑娘一见他,连忙气喘吁吁地喊道:“张生,你快走!有人告密了,知州正派人前来捉你,正在村口打听你的消息。”   “抓我做什么?我又没有犯法?”张顺奇怪地问道。   “抓你造反啊?”   “我哪里造反了?”   “你天生一副帝王之相,你不造反,皇帝老儿会把皇位传给你嘛?你还以为自己是真太子吗?” 第2章 牢狱之灾   听了姑娘的通风报信,张顺也不管真假了,毕竟性命攸关,姑且信之。他卷起了铺盖打个包裹,提溜根哨棒,带上全部钱财,拿一些简单的吃食,就准备溜了。却不曾想被那姑娘揪住,她还取下了自己的银耳坠塞到他手里,还深情的对他说道:将来你做了皇帝,不要忘了我!张顺深受感动,然后逃一般的跑得更快了。   可是逃往那里呢?张顺在这个时代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车马之类的代步,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   想了半天,张顺决定跑往陈州府。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时代一没有相机,而没有摄像头,鬼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凭这时代一般人的画技,他估计画出来就没人能认出本尊来。   更何况陈州作为治所所在,消息灵通,物资丰富,正适合他“大隐隐于市”。想罢,他也不着忙,一路上走一段,歇息一段往陈州府赶去。路上饿了吃口饭,渴了向别人讨口水喝,大家见他器宇轩昂,不似一般人,多数也都高抬贵手。   待到中午,远远望见有户大的庄子,炊烟正起。他便厚着脸皮,前去蹭饭去。这家庄子却是姓李,庄主唤作李金谷的豪杰,据说最是慷慨。张顺虽然心中嘀咕:估计这厮平日没少做什么欺压良民,大斗进小斗出的把戏。   却说那庄子的奴仆本是狗眼看人低的德性,见他穿着破烂的走过来,就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张顺心里清楚,这是“红白脸”的把戏。这庄主好名,估计喜好结交一些亡命之徒,做一些灰色勾当,又怕附近村民蹭吃蹭喝,便安排这下人看碟下菜。   张顺毕竟现代人重生,还要些面皮,不好死缠烂打,便准备放弃离开庄子。正好这时,一群人从外面拥簇着一人回来。   张顺仔细一看,却见中间那人身穿锦衣,骑着骏马。那人翻身下马,走近一看,却是四十来岁年纪,精神矍铄,眉眼锋利,还留着一副山羊胡子。他走到前来,问道:“何事喧哗?”   “回禀庄主,此人想进庄子蹭吃蹭喝。”奴仆回应道。   那李庄主本欲使个眼色,让下人将张顺赶走,却一看张顺不卑不亢,怠非常人,便改口道:“我观这位小兄弟虽遭一时困厄,但有腾飞之日,不若去我庄中一坐,你我结个善缘。”   张顺见他说话文绉绉的,也不想落了下风,便回道:“善!”   如此吃罢午饭,前来投庄之人纷纷离去,张顺见那李庄主并无挽留,便息了心思,早早拜别上路。   李家庄离陈州并不是很远,张顺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州城。   张顺本打算进城,却见州城门口一堆人聚在那里,熙熙攘攘,不知作甚。便起了好奇之心,便前去一观。   挤入人堆一看,原来却是一副悬赏告示。只见上面写着:兹有反贼张某顺,陈州治下张家村人士,现已谋反在逃,如果知情不报者与之同罪,夷三族;如有报官者,赏银三两;擒获或斩杀者,赏银五两。   以上字迹皆繁体写成,又有图画在旁,画的是半点不像。在这个时代张顺没有机会读书,看的有些吃力,便不由自主的慢慢读了起来。   张顺刚刚读完,却见告示跟前的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来到了他的跟前。张顺又看了一眼图画,发现还是半点不像,便镇静地问道:“两位差官,有何贵干?”   却见那两位差官相视一笑,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只听说过麻雀自投罗网,没听说过反贼送到眼前。”   张顺一听,大感不妙,便欲逃跑,却被两位差人赶了上来。情急之下,张顺便弃了铺盖,抽出哨棒与两位差人打作一团。   张顺这两年功夫没白练,倒是打的两位差人没有还手之力,可是张顺还是被人缠住无法脱身。   正当其时,只听见围观的群众一阵聒噪,又走出几个兵丁来。原来是守城门的兵丁前来助战。   张顺一看这几个兵丁都携刀带枪,不似衙役们拿着水火棒,便不敢反抗,弃了哨棒束手就擒。那两个衙役刚才吃了亏,此时正好准备拳打脚踢一顿,好出一口恶气。   张顺见了,连忙辩解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抓我?”   “张顺!你死到临头,还敢装傻?”两个衙役喝道。   “张顺是谁?是那个反贼吗?与我何干?”张顺嘴硬道。   两个衙役听了,哈哈大笑,揭下告示,拿到跟前说道:“还敢嘴硬,你看这告示所写,张顺头骨有棱,眼睛双瞳,身高八尺,双手过膝,不是你,还是哪个?”   张顺一看,原来那画像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他的样貌特征。他相貌如此独特,却是抵赖不得。   可那张顺当然也不会承认,只是咬死说:“我叫李三,本是李家庄庄客,你们看我眼睛如何有双瞳?至于头骨有棱,却是前日晚上小解,不小心被门夹了,至今未愈;那身高八尺,却是天生地长,岂能作为凭证;至于双手过膝,却是今日上午,给庄主家搬砖砌墙,抻了胳膊,过几日便好。”   这种鬼话衙役如何能信?别说有了证据,就是没有证据,他们不也是一样抓人抵数,只要能拿到赏金就行。   只是听他说他是李家庄庄客,衙役怕恶了李庄主,便没有为难他,打他一顿,只是扭送到府衙监狱。   张顺只道自己的穿越闹剧到此为止了,神TM头骨有棱,眼生重瞳,双手过膝,这根本不需要画像,只要描述一般,自己就插翅难飞了,自己还TM送货上门。他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自己邪了门了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鬼话。   不多时,张顺被去除身上多余物品,带上镣铐,投入了州衙监狱之中,再也不用担心晚上住处的问题了。   张顺悲愤莫名,不由大声喊道:“咱们大明还有王法吗,怎能随便抓人入狱?”   这是监狱一个年纪大的牢头伸头进来,呵斥道:“喊什么喊,那个进来不喊冤?喊有什么用?官字两张口,说有你就有!”   “这还不讲理了?”   “讲理,怎么不讲理。有钱就有理,没钱就没理。银钱就是理,银钱使得越多,理便是越大,就是天大的案子,都能给你讲明白了。穷酸,就是没理!”牢头讥讽道。   张顺哑口无言,只知道古代比较黑,没有想到居然黑到这种地步,他哪里有银钱与他。悲愤异常的张顺只能感慨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只因生异相,便是造反材!”   言已至此,张顺又想起过些年这狗日的王朝就崩溃了,不由的嘲讽了接着两句:“夏禹商汤后,谁家传万代?”   “呦呵,还是个读书人?看你作这诗,就是个反贼,还敢喊冤?”那牢头也识得几个字,看他张顺是个文化人,干脆走到跟前,接话起话来。   “汉高本亭长,明祖亦乞丐。秦人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何人会稽云:彼可取而代!”张顺破罐子破摔,憋的一口气终于蜂拥而出。   “嗯?什么意思?”牢头听他这口气还不小,自己那些贫乏的文化,有些拿不准这年轻人的意图。   “就是说汉高祖当年也不过是个亭长,明太祖当年也不过是个乞丐,有什么高贵的血统?想当年秦始皇一统六合,何其威风。结果他巡视会稽的时候的,不也被项羽看到后说‘彼可取而代也’吗?”饱受现代教育的张顺,天然就有对皇权蔑视的气质。此时,心有不平则鸣,一番言语之后,只觉畅快非常。   “你你你……你真是个反贼?”那牢头听了,吓得直哆嗦。整日抓贼,多是唯唯诺诺的小贼、假贼,没想到这次抓了一个破天大贼。古人受封建奴化教育一千多年,对官府皇权的畏惧无以复加,哪怕真有反贼,也是既敬且惧,很难做到张顺这样如此淡然。   “如假包换!你看看我这面相,这额头鼻子,叫做朝天伏羲骨,三皇之一的伏羲就是长这样!你再看看我这眼睛,重瞳!尧舜禹汤中的舜帝就是这眼睛。你再看看我这胳膊,双手过膝,听过三国吧?刘皇叔就是长这样!”反正事情不会更糟糕了,张顺干脆唬他道。   “咦?”那牢头惊讶的发现,“你还别说,你这还真和一般人长得不一样。”   “是吧?老人家,我这是紫微星下凡,也就是真命天子!想害我,小心天打雷劈!”张顺本着抵赖不过,干脆吓唬一下,看看是否能糊弄过去的心里,继续忽悠,“您老要是不信,可以随便上街上找个算命的问问,看咱这是不是真龙!”   这牢头浑浑噩噩一辈子,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不由心中既惊且疑。他不由顺着张顺的话儿,心中琢磨道:看来晚上我需要找个算命先生仔细询问询问,万万不可冒犯了真龙天子。 第3章 从龙之功   那牢头心中疑惑,便安排了一下手下禁子暂且照顾好张顺,不要让他受到半点委屈。便自顾离了监狱,往府城东头走去。   原来这城东经常有位老道士摆摊。指点凶吉,颇有道行。这牢头打算找他“问问路”。   到了城东,太阳已经沉沉将坠,正值晚饭时刻。那牢头正见那老道士正在收摊,便急急喊道:“马道长,且等我一下,我有些疑惑想向你询问询问。”   “问前程、子孙还是钱财?”马道长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反问道。   “呃……”老牢头左右看了看周围无所事事的人群,怕他们一会儿围上来坏了自己的“大事”,便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且找个馆子,我们边吃边说。”   马道长一听,还有如此好事,不由大喜,说不得是一单大生意。便收拾完摊子,一起去下馆子去了。   到了馆子,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老牢头点了两个小菜,一瓶小酒,然后挥手把店小二赶了下去,亲自给马道长满上,然后低声问道:“道长可知朝天伏羲骨是什么吗?”   马道长一听,心想自己这如何不知,前几天刚见到有人是这副面相,自己还特意翻了翻相书,便回答道:“老刘头,你这是何意?老道我算了一辈子命,难道还有不知道的面相吗?这朝天伏羲骨是大富大贵之相,帝王将相,明白吧!”   “那这朝天伏羲骨如何长相?”   “这是贫道吃饭的本事,本不欲说与你听。念在你请老道吃酒,诚心诚意,我且说给你听,你回头要给我加钱。”马道长本着知识就是财富的心里,毫无顾忌的卖弄自己的“知识”。   “这朝天伏羲骨,其实就是脑袋两遍带棱,鼻子,特别是这两眉之间高高隆起,看起来就像一颗朝天的大印一般。按理说,这本该叫朝天大印骨,据说三皇中的伏羲就是这幅长相,故而称为‘朝天伏羲骨’。”   “这面相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   “那如果那人双手过膝,还长着重瞳呢?”   “什么?!”马道长心中大惊,失手打了手中的酒杯,这人莫不是前几天自己见到的那位贵人吗?自己本打算过几天,再去烧烧冷灶,借个善缘,莫非这牢头也见到了?   这时候店小二听见声音,跑了过来,老刘头不耐烦的呵斥道:“这酒杯一会儿算我账上,再拿个新的来,莫耽误我和道长谈话。”   待到那店小二新换上酒盏,不待老刘头说话,那马道长便装模作样地说道:“你且别说,老道我先为你相一相面。”   “老刘头,你这相貌我也给你看过几次了,说实话,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啊。不过今天却有不同,主子孙大富大贵之相,莫非这两天遇到了贵人不成?”反正这老刘头也没几年好活了,还能看到子孙是衰是旺不成?   老刘头心里一喜:莫非这人还真是真龙天子不成?如此这般,我需救他一救,混那么一个从龙之功,这泼天的富贵就要来了。   于是老刘头低声对马道长说:“道长,不瞒你说。老头子我今天在监牢遇到一位贵人,相貌正如道长所说,贵不可言。不知老头子我是救他一命,还是顺其自然。”   马道长心想,果然是那张顺,这张顺牢狱之灾却是因我一言道破天机而起。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老道我泄了天机,恐上天对我不利,我需先弥补一番,了解了这份因果。看来这上天将老刘头派过来,就是给我这次机会。   于是马道长一脸神秘莫测的对老刘头说:“真龙者,天命之所在。害之者,必受其咎;助之者,必受其贵。你细细考量吧!”   老刘头听了,心中大喜:苍天开眼呐,我老刘头蹉跎半生,居然有此好事,万万不可错过了。   吃罢饭,信了马道士的邪的老刘头回家便翻箱倒柜找自己家的钱财。老刘头儿子和媳妇正端着碗吃饭呢,见到了就奇怪地问道:“爹,你弄啥嘞?”   老刘头当牢头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不少积蓄。他翻出来几十两银子,揣在怀里,说道:“爹爹这次遇到了一次‘大买卖’,如果‘生意’做的好,这辈子你们享不完的富贵啦。”   老刘头儿子年近四十了,还是一个闷葫芦,窝里横还行,一讲外面的事儿,就不敢吱声了。反正外面事情都是老刘头操办,儿子媳妇也不去管他。老刘头也自顾揣在银钱连夜到各处打点。   这其中变故张顺却不知道,他还在监狱里煎熬。要说不绝望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有两个优点,就是无论天大的事情,他都是:一面不改色,二不放弃希望。   如今张顺虽然陷入困境,甚至说绝境,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到最后一刻,自己犹有一线生机。所以他神态自然的和招呼自己吃饭的禁子一边闲聊,一边试图套取一些情报并拉近一些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生路。   这里陪他吃饭的禁子,却是老刘头打点安排的两个下手,本来特意不告诉他老刘头的安排,想看看此人绝望之下如何恐惧痛苦的。却没想到此人神情自若,宛若亲邻串门,不由都暗暗称奇。   这两个禁子回头转述给牢头老刘头,让老刘头更坚定了自己遇到“真龙”的想法,于是他更加卖力的进行营救张顺。   话说老刘头前后打点了几十两银子,最终有人给他支了个招,说:这事儿最终还要着落到宋推官头上。原来这个时代,府衙一般都是由推官执掌刑名事宜。与知县并列的一般称为推知,与知府并列的一般称为推府,又称豸史、司李。这陈州执掌该事的便是宋推知。   这宋推知为正七品官员,老刘头虽然与之同州供职。身份之别却犹如高山深渊一般。不过,幸运的是身份有高下之分,银两却无品之别。   通过其他中人搭线,这老张头就把银子使到这宋推官手里了。却没想到这宋推官只是捻了一角银子,余数全部退回,并留下话说:“我也知道这张顺本系冤枉,可是这是府君发下的话儿。我不方便驳了他的面子。若是能找其他佐贰、乡绅与府君说上话,我或可帮衬一二。”   老刘头听了这话,这才慌了神。他本是吏役出身,向来信奉“有钱可使鬼推磨”,很少遇到钱还解决不了的问题。无可奈何之下,老刘头又找到了马道长,请其指点迷津。   这马道长走南闯北,果然比老刘头眼界开阔,便道:“此事易耳,从龙之功老道我也要当仁不让。奈何囊中羞涩,不好开口求人。”   老刘头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又咬牙塞给了马道长几两纹银。马道长收到银子就办事,痛痛快快出了府城,去找那李家庄李庄主去了。   原来这李庄主却是陈州卫百户,其父原是举人。与卫所千户百户及举子皆有来往。李父即没,李庄主未防家计中落,多与卫所军官和府中官员来往,声望颇高。这马道长也数次出入其门,有过数面之缘。   这一日,马道长来到李家庄拜见了李庄主,喝了一会茶水,客气了几句后,便故作惊人之语道:“李百户,贫道此来,一不为茶水,二不为酒食。而是念你多年款待贫道,又乐善好施,积福积德。故而有一场泼天的富贵送与你!”   “李某洗耳恭听!”那李庄主何等样人,哪里肯信。   “福兮祸所依,泼天的富贵往往伴随泼天的祸事,你确定让下人都在这听着?”马道长似笑非笑道。   那李庄主本想你爱说不说,谁稀罕呐。可是转念又一想,反正左右无事,出于他人口,入于自己耳,能有什么。便挥下下人,作洗耳恭听状。   见左右已经退下,马道长暗中松了口气,表面是却神情肃然,右手一挥拂尘,道:“法不可传六耳,谋不能密三人。李百户且甚之,否则毁家灭族亦在不远!”   李百户心中一颤,心想:遭了,这人莫非要拉我作谋反的勾当?我本生活优渥,且不可上了他的贼当了。   “李百户莫要见我是一个普通道人,吾实乃是寻龙使也。我们乃战国鬼谷子一脉,盛世乃隐,乱世乃出。我们上观天地星辰,下观山川人情,寻龙脉,找真龙,辅助皇帝做龙庭!”   “道长,我素来与你无冤又无仇,还常加供奉,你如何竟想害我?吾自知往上五代以内,无大富大贵之祖,往下三代一下,无天资聪慧之辈,如何敢作真龙!”李百户听了马道长言语,顿时汗出如浆。   “嗯,李百户有自知之明即可。吾观你面相不过小富之命,最高不过百户,如何敢自认真龙也?”   “你道我如何常在这陈州来往,非我无远途之望,非我有安贫之心。实乃师门早已望气寻得龙脉,只待真龙出世,待时而辅助其安天下也。”   “今真龙已出,却因贫道好酒而误泄天机。如今真龙危在旦夕,正需我等助他一助。若是知而不扶,吾恐其知而自解其困,吾等反受其害。”   “幸好我不知真龙是谁,不受其害!”李百户松了口气。   “不,这真龙乃是张家庄张顺也,现被关入府衙大牢,正等李百户您去解救。现在汝已知之矣!”马道长叹了口气。   李百户闻声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不由瞪着马道长,恨不得提起刀来一刀砍死这妖道。 第4章 脱困而出   那李百户听了马道长的话,顿时又惊又惧。幸好,马道长又细细和他言说其中情形,说明这真龙并无造反之意,只因官府捕风捉影而捉之。只说:“已有人独占这从龙之功首功矣,毁家纾难,解真龙于困厄。现唯有一处难处,缺少一人向知府说情,释放了这真龙天子。”   那李百户听了心里不由一松,原来只是这般事宜,却是简单。无论成与不成,也和自己无涉。反倒万一今后成真了,反倒为子孙留下一桩富贵。李百户沉吟一番,便应之道:“也行,我且帮他一次,只与那知府说一句,不论结果如何,以后您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不能再将我牵扯其中。”   马道长哪里想到这事情会如此顺利,自无不允。便不等李百户端茶送客,就高高兴兴辞别而去。   谁曾想这李百户却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事后他思来想去,却觉得兹事体大,需从长计,一时间沉吟不决。   那马道长回去给老刘头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如何言辞犀利,那李百户如何如何俯首拜服,却想不到过了两三天还没有动静。马道长挂不住面子,又怕这他有什么变故牵连自己,只好又跑来找那李百户。   那李百户自是无言以对,只好让仆人推说不在,避而不见。这马道长何许人也,江湖之人常走四方,做的是脸皮子和嘴皮子的买卖。哪里受他虚晃,只是对仆人说:“我有要事,耽误不得。你们且去给老道我泡点茶水,我自在庄子门口等他。午饭不回,想必晚饭也该回了;今天不回,想必明天也该回了。”   仆人进去回禀李百户以后,李百户见他是个无赖,又怕把他得罪死了,他又有什么厌胜法术咒了自己。只得从后门绕出去,再假装从正门回去。   “哎呀,这不是马道长吗?今儿个什么风把你吹来啦。”李百户热情地问道。   “哦,李百户,你可回来啦。老道我眼都望穿了,您这是办事儿去了吧?府君可是答应了?”马道长挤兑道。   “啊啊……”李百户只道这事儿毕竟机密,马道长顾忌外人在此,不敢乱提,没想到这牛鼻子老道上来就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不由支支吾吾道,“那个府君今日有事儿,未曾见到。明日!明日再给您回信!”   那马道长见那李百户反倒像欠了他几十两银子似的,不由心中松了口气。原来他最怕这李百户怂了,反而把他告发了。前几天他自己真是昏了头,为了私吞老刘头的纹银,还来吓唬这李百户。   万一这李百户告发了自己,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大明律》妖言惑众者,不论首从皆斩。这谶纬之言本就出自于他本人之口,也不知是算首犯,还是从犯。   于是马道长便唬道:“夜长梦多,不可久托!李百户。”   李百户听了唯唯诺诺,只是把马道长请到静室,挥去下人,才述说难处:“我这人微言轻,没有理由,如何能说服这府君呐?”马道长于是又和他参详一番,鼓吹若干,才终于给李百户吃了颗定心丸。   吃罢午饭,这李百户才无奈领着马道长前往陈州府,拜访府君。   二人运气不错,正好知州正在州衙。于是,李百户就领着假扮仆人的马道长前去拜见。两位官爷一番客套不提,那李百户趁着机会,便对知府提出话来:“舍下有一仆人,姓李名三,不知何故,被衙役误作犯人抓进大牢,还请府君高抬贵手,还他个清白。”   这知州何等人,一听便知不是小事,哪里会受他言辞欺骗?只是问道:“误作何人?误作何事?”   “误作张顺,误作贵人之相。”李百户一脸真诚道。   “此乃妖言大案,如何放得?”知州知是何事,便大惊道,“汝也参合进去了?”   “哪敢哪敢?不不不,哪有哪有啊。”李百户一听,就后悔莫及,暗道这妖道果然害我。   知州言已自此,便瞥了一眼马道长。李百户自知其意,便顺手挥下马道长,说:“我与府君谈话,你且下去候着。”   马道长一听,既惊且惧,又无可奈何,只得出门候着。   这时陈州知州才对李百户实话实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大张旗鼓,抓这张顺?”   “如今天下纷纷扰扰,逆贼丛生,帝心扰之久矣。其人貌异于众,今我杀之。一来防范于未然,二来献贼首于宫阙,正是祥瑞之兆。”原来这知府夙兴夜寐,不得提拔之功。正合听说张顺天生异相之事,只好借其首级以用,以讨皇帝欢心。   李百户听了,心思却不一般:原来听府君这话,这人生有帝王之相却是属实。只是这府君不怕遭其祸,我却不得不防。便说道:“府君,此人却不一样。与我等运粮事宜颇有牵扯,不宜深追,请府君多加思量。”   原来这李百户祖籍山西,于本朝之处迁来陈州。至于其父中了举人,便又回到了山西认祖归宗,和山西盐商有了牵扯。自此,其父子便于陈州州衙和卫所上下勾结。   先是通过卫所与山西各地卫所产生联系,常常运粮于边地卫所。明代边地卫所军粮补给主要有三种,一曰屯田,二曰民运,三曰盐引。其中盐引制度,又名“开中法”,即商人纳粮于边地一定粮食,政府给予商人一引盐票,可凭之换盐一引。   按照规定,输往太原仓一石三斗或输往大同仓一石粮食即可获淮盐一引。后来制度渐坏,明政府又允许异地兑支,在河东一引可以兑支二引。   李氏父子凭此关系,被陈州州衙及卫所势力推举出来以此共同获利。再后来,盐引制度更加崩坏,而输粮者更加贪得无厌。李百户等人更是输粮和民运兼顾。输粮换盐引,民运换白银。然后以新换盐引为幌子,实着用新兑白银购买私盐而售,陈州上下官员大获其利。   故而李百户虽然职位不高,却能与从五品知州谈笑风生,实乃其州府上下财神也。   因此,李百户拿出这个“杀手锏”,陈州知州也一时间沉吟不决,不知自己前途和兜中银两何者更为重要,最后只能说:“汝且回去,待我思量一番,切不可说于他人。”   李百户没有想到到了这种地步,陈州知州都没能释放张顺,更加坚信了马道长的言辞。无奈之下,他只能辞了知州,来寻那马道长,将此事捡不要紧处说于他听:“此事亦难亦,府君有送贵人去京师的想法,祸福难料啊。”   马道长本是江湖之人,哪里懂什么朝廷之事,只是问道:“这是为何?此事本无实据,又无他利,府君一言可决。为何如此这般?这相貌本天生,未闻违逆何律?莫非二者有仇不成?”   “非也非也,二者无仇无怨,奈何府君欲讨万岁爷喜欢也。”李百户透底道。   “哦,原来如此啊。”马道长这才明白,可是又纳闷地问道,“这府君就不怕杨鹤之事重演吗?”   原来这马道长不懂朝政,却懂人心。崇祯二年的时候,陕西群寇四起,总督武之望无法可施,只能在固原总督府自杀而死。在当时官员都不敢接手的时候,杨鹤提出“招抚为主、追剿为辅”的战略。于是被崇祯皇帝任命为陕西总督,专管这招抚事宜。结果无钱无粮,招抚的贼寇纷纷降而复叛,于是杨鹤在今年便被罢官入狱。陕西总督的位置,真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李百户听此,心中一亮,连忙折回寻那陈州知州。那知州还纳闷这李百户如何再次折回,却听他低声说道:“府君,现在的万岁爷性急而独断。若是府君做成此事,讨得万岁爷欢心,定然能够立刻高升。到时万事皆休啊!”   “本府高升,乃是喜事,如何万事皆休?”陈州知州心中大怒,这李百户自己平日里抬举他,没想到他如此不知好歹,居然一次不遂其意,便如此恶毒诅咒自己。   “明府息怒!你且想现如今何处有缺?正合为明府所补。”李百户哪里敢嘲笑知州,只是连忙手指西北提醒利令智昏的上司。   “你是说……陕甘之地?”知州吓了一大跳,仔细一想,却是如此。这陕西之地贼寇流串严重,当地官不聊生,被杀、自杀者不知凡几。若是自己将张顺的人头送与京师,万岁爷欣喜之下,提拔自己去那处任职剿匪,岂不是平白送了性命。   想到此处,知府吓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好好好!你很好,李百户。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若非你提醒,我自投罗网矣。”   言罢,这知州却也果决,直接喊进左右,当面下令道:“兹有张顺,疑有妖言之罪。今查无实据,应系流言蜚语所致,本府特令其无罪释放。”   却说那张顺被抓入大牢之后,每次吃喝不缺,也没有禁子为难,除了人身不太自由,小日子过得也算安顺。除了天气渐寒,没有亲人送来棉衣以外,似乎自己平日里在乡下混日子并无区别。   这张顺虽是个懒散的性子,好歹两世为人,平日里又爱去论坛灌水,杂七杂八的无用知识积攒了一堆,吹牛打屁起来,无人能及,所以不多久就和禁子们混的滚熟。   话说这一日张顺真说的高兴之时,不成想一个熟识的禁子走了进来,喊道:“张哥儿,莫要再吹了,你快快出狱去吧。老刘头和一个大官人还在门口等着你呢。” 第5章 或跃在渊   张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狱中待了三四日,自己反而多了三个为自己奔走的朋友。   “马道长、李庄主,你我这仅有一面之缘,何至于此啊。大恩不知如何言谢……”张顺感动的话还没说完,却被马道长使了个眼色给打断了。   而那李庄主接着话茬说道:“张哥儿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待时而飞啊。且去鄙庄休息一晚,我为您接风洗尘。”   然后,张顺便浑浑噩噩的被马道长拉着去了李家庄,李庄主杀鸡宰羊予以款待。酒足饭饱,三人述说起“离别之情”,张顺才知道李庄主原来是个卫所百户,还特意为了自己的事情,向知府求了情,自己才得以沉冤昭雪。   他不由感动道:“李庄主,吾本布衣,阁下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日后但凡有李庄主一句话,张某万死不辞。”   那李庄主见他不卑不亢,如此救命之恩仍抱拳谢之,不似那动不动就磕头作揖的蠢民,不由又高看了他两分。并且见他只谢自己却不谢那马道长,心道:果然这马道长是和他一伙,才出此死力。看来他这人还真有些道行。   其实,这李庄主却是理解差了。原来这张顺本是现代人,不管磕头作揖的礼节,对谁都是拱手便罢。而不谢那马道长却是他早已想的明白:此时本就因其而起,谣言因起而生。如若推官秉公执法,自己自是无罪,而那马道长却是在劫难逃。当然,若是枉法而行,冤死的刀下,却是多自个一个不多。所以,他此番如此卖力,或有所求,须随后再与他言语。   如此这般,三人越说越投机,越喝越多,差点都要斩鸡头、烧香拜把子了,才散了宴席,各自休息不提。   张顺还是有点不太习惯住在别人家里,第二天早上便早早醒来。也不喊来下人伺候自己休息,自顾走出客房,在庄子里溜达。   这李家庄虽说是个庄子,其实却是个寨子。以李家府宅为核心,附以庄客佃农,被一道高高的围墙围起。围墙只有两处开门,分为前门和后门。门口各设岗楼护卫,设门子主管其出入。   而在围墙旁边,又距离七八丈设岗楼一座,便于战时护卫围墙。再往里去,又有十多户人家围在李家府邸周围,均为二层楼房,连接成片,成为村子的第二道城墙。再往里去,便是李家,其院中望楼高耸,即可起警戒作用,又可以观察敌情,指挥作战。   张顺不由暗中感叹道:难怪古代称封建社会,一旦天下有变,此类寨子只有加固一番,变成城堡一座。攻城者若无重型火力或者内部奸细,不知道要填多少人才能攻破此类建筑。   张顺便琢磨,便走回那李家府邸。突然之间,却听得有女子娇笑之声,便不由抬头望去,却见李家后花园有一绿衣女子一闪而逝。张顺正待收回目光,正好为路过的马道长看到。   马道长不由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张哥儿有意乎?此或为李百户女子,可堪嫁给你做妾,也算报了李家救命之恩。”   呕!张顺听了差点想吐:这是什么鬼逻辑?别人救了你,你要是人家献上女儿?忘恩负义,不外如是,张顺连忙拒绝。   马道长不以为意,二人又在人家李家混了顿早饭之后,方才拜别。这事儿此二人才有机会单独相处。   张顺一拱手,说道:“马道长,此番祸事谁是谁非,也不必追究。本来你大可以一走了之,逍遥自在。却没想到你如此为我奔走,不知有何事可用得上我,某必万死不辞。”   “贫道确实有事儿求你,你且随我来。”马道长听了呵呵一笑,便又拉着他回到了陈州府。   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一户家境不错的门户之前,扣其门扉。户主开门,张顺一看,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刘头。   “您这是刘牢头吧?”张顺见了此人,心中有所猜测,便向马道长问道,“莫非老先生也雪中送炭,助我一番?”   听到了马道长肯定的答复,张顺本着人只有一死,死一万次也没什么卵用的原则,感激涕零道:“刘老先生,你我本仅一面之缘,便如此又大恩与我,若有用到张某的地方,张某万死不辞。”   “岂敢岂敢!”老刘头惊慌道,“你是万金之躯,万万不可折杀老夫也。且进屋详谈。”   进了屋来,老刘头喊儿子与自己陪着张顺,让儿媳赶快去做饭,让孙子赶快去沽酒。   四人且吃且聊,说到性起,那老刘头喊来儿子,让他给张顺跪下做个仆人。张顺听了,吓了一大跳:莫非这古人对报恩之事和他理解不同?这一点也不像报恩,反倒像自己前来报仇来着。   不待张顺拒绝,那老刘头的儿子碗筷一摔,却是不干了:“老头子你怎么如此糊涂,先不说为这人把家里的银钱花了个七七八八,又到处求人打点,未给儿子我留下什么东西,现在反倒要把儿子卖个别人做奴仆,莫非儿子我是从街头捡的不成?”   老刘头听了气的不行:“老子我今年六十又二,不知何时便不能行走。我这是给你留一份富贵,没想到你却如此不争气。”   正在闹腾期间,那儿媳妇听了,也来闹将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闹腾个不成体统。   张顺夹在中间尴尬异常,只能干巴巴的劝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本布衣,跟着我只能吃糠喝稀,有什么富贵。老先生千万不要再提此事。”   本来气的下不了台,要和儿子儿媳动拳脚的老刘头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的拍腿道:“您说得对,儿孙儿孙,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呢。应跪!应跪!你过来给贵人磕个头,以后你就跟他混了,你就听他的,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应跪?谁家给自己孙子起这么奇怪的名字?再说,我说什么孙子了?我这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张顺心里纳闷道。不待他反应过来,刚才给他们沽酒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跑了过来,扑通一声给张顺跪下,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张顺吓得,连忙把孩子扶起来,却见这孩子脑门都磕紫了,不由哭笑不得地责备道:“你这孩子,咋这么实诚,让你磕你就磕,脑袋都快磕破了。就是名字叫应跪也不能见人就跪呐!”   话还没说完,那刘老头的儿子儿媳见刘老头把自己儿子给卖了,那肯干休?便伸出手去揪那刘老头。   张顺连忙放开那刘应跪,转身和马道长去劝架。谁曾想他们家儿子儿媳也是两个混人,见他们过来,不由骂道:“你们两个鸟人也不是好人,一个和老头子一天到晚嘀嘀咕咕骗老头子钱财,一个装神弄鬼骗老头子孙子!”   便骂还便把拳脚招架到他二人身上。那张顺好歹有些武艺,仗着年轻力壮,左支右挡,到没怎么滴;那马道长就吃亏了些,只顾护着自己的胡子,不小心被老刘头儿媳揪着了头发,活生生的被揪下了一撮。   无可奈何之下,二人落荒而逃。好容易逃了出来,二人无处可去,只好回到了张顺的张家庄,暂且住在张顺家里。   住了两天,那老刘头到底还是把自己孙子刘应跪送了过来。张顺拗不过他,干脆心想:自己本是那现代人,随便教他点东西,也不枉这老先生的一番美意。于是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刘应跪,还特意给他改名为刘应贵,听起来好听一些。   结果呢,三人都不是会洗衣做饭的主,又不会经营,在张顺家胡吃海喝到过年,都把张顺的家底吃的差不多了。张顺本打算在农村招募几个小子,教习些拳脚和数学文字,顺便收取些钱财。奈何农村没闲人,整日和吃食打交道,哪里闲的住,有钱有闲做这个?   过罢新年,在马道长的带领下,三人只好厚着脸皮跑到了李百户家去“吃大户”。   这李百户倒是财大气粗,不怕养他们几个闲人。奈何这三人白吃白喝几个月不算,还老是给他找事儿。   那“真命天子”张顺老是打主意结交他的庄客,试图开一个所谓的“文武班”,要教习一些拳脚武艺和诗书算经。而那个马道长老是动不动就明的暗的让他把女儿送给张顺当小妾。这俩人真是把李百户气的火冒三丈:这两人是想鸠占鹊巢,霸了他的李家庄呀!   这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本来常去输粮的队伍,前几日又来了消息,据说半路遇到了流寇,连人带货亏了个血本无归。就这样那边的卫所还说剿匪甚急,需要粮食甚多,让他们赶快再次输粮。   而本州知州又催之甚急,怀疑自己私吞了上次的买卖。焦躁之下,李百户也下了狠心,管他什么“真龙天子”,且借我气运一用,给我粮队压阵去吧。   想到此处,李百户好容易自己做了一次主,便去见那张顺和马道长,言道:“二位久困我庄中,不得待时而飞。今我有一桩买卖,正好缺乏人手,不如二位随我那侄子去散散心,可好?” 第6章 青梅煮酒   马道长这些日子过惯了好日子,有心拒绝。却没想到被张顺提前应了下来。   马道长埋怨道:“这李百户忒小气,看咱们吃他的喝他的心中不痛快。这是要赶咱们走,张哥儿为何还应下他?”   “李百户毕竟与我有救命之恩,不要说咱们白吃白喝这么久,就是毫无相干,提出来我也得应下。道长要是觉得路途困苦,你在这里等我和应贵回来也行。”张顺心想这厮脸皮也忒厚了。   “哪里哪里,您到哪儿,贫道我就跟到哪儿。这辈子能得遇真龙,不知何时便飞,我可得抓紧了。”马道长立刻表态。   “您这是封建迷信!随你便,别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不要恼羞成怒怪我就行。”张顺见他又提到这个,心中无奈。   本来年前,自己无辜入牢,又被人无端救出,他一时间也生出了“天命在我”的想法。奈何之后这半年,自己生活还是没有半点起色,反倒是混到蹭吃蹭喝的地步,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虚无的东西。   人呐,还是要踏踏实实走好脚下路,过好当前日子。本来前段时间他自以为自己掌握着“屠龙之术”,还试图拉起一帮人马,学文字,练队列,在乱世有一番作为。结果自己村的村民不支持自己,这李庄主的庄客也不赞同自己,可见“真命天子”什么都是瞎扯,还是要坚持唯物主义呐。   不过,好歹这半年时光,自己和马道长学习一些繁体字,勉强算个文化人了,顺便还把刘老头的孙子刘应跪给教了几百个字。其实他却不知,那马道长知他不曾上过私塾,找过先生,却学习读写如此迅速,更是坚信了他拥有“真命天子”的命格。更不要说,因为之前他因为面相命格而入牢,现在陈州城关于张顺是“真命天子”的谣言更是越传越广。   只是因为他这些天闷在张家庄和李家庄,不得而知而已。甚至陈州知州,早已因此坐立难安,时不时就催着李百户,让他赶快把张顺赶的远远的。生怕哪天上级听说了这个谣言,深究起来牵扯出之前释放张顺的事情。这也是李百户想把他们赶走的原因之一,生怕自己被牵扯进去,丢了自己一家老小性命。   且说过了几日,天气渐暖,已至五月中旬。李百户他们从南直隶购买了五百石粮食,已经经颖水运至陈州颖岐口岸边。   时值深夜,李百户先是带着他们在庄外等了几个人汇合,然后,再坐车赶往颖岐口。这颖岐口是颖水之上重要的水上枢纽,他们感到时,只见到水上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到处一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繁忙景象。就连习惯了繁华的现代人张顺都不由感慨道:要想富,先修路,修路不如走水路!   众人上了船,汇合了原来的购粮队伍,继续逆颖水而上,赶往洛阳方向。   这一世张顺不曾出过远门,对道路却是不熟悉。他不知道正常通往西面的水路,应当是先逆流而上去扶沟县,到往朱仙镇或者新郑附近,再转路运。而李百户他们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粮食数量和盐引数量不符的问题,故意来回不走同一条道路。这次去送粮时的道路为逆颖水,经商水县、西华县、临颍县、许州、襄城县,至禹州下船,转牛车陆运。   这条道路虽然看似远一些,却是相对扶沟县方向那条道路,路上检查的关卡少一些,利于这种黑白间杂的买卖。张顺等人作为北人虽然并不晕船,但是连续坐了几日,也个个都脸色发白。   众人到了禹州,却是有一个落脚点。禹州有一个豪杰名叫任辰,与李百户他们颇有往来。这次诸人便下了船去任辰府中休息,李百户的侄子一个总旗和知州的钱夫子在岸边安排卸货倒运到牛车上的事宜。   这李总旗便是去往南直隶购买粮食的负责人,而钱夫子则是之前和他们汇合,一起上船的头领。这钱夫子本是知府的钱粮师爷,因为怀疑李百户从中私吞,特意派来监督此次买卖往来的。至于有没有取代李百户的心思,便不得而知了。   所以这二人片刻也立离货物不得,而张顺、马道长、部分奴仆已经轮休的二十来个卫所兵丁都住在了任辰府中。   这任辰本是个好爽的性子,正好当日府中也来了几个豪杰。他见张顺、马道长不似一般人物,便招呼着一起过来喝酒。   到了席上,一番推辞之后,任辰自坐主位,其次又有四人依次陪坐。众人招呼张顺、马道长坐客位。张顺自家人知自家事,连道不敢。那马道长哪里肯依,只是口称“公子”,便把他“架”上了客席。   诸人不知深浅,只见他器宇轩昂,却身着布衣。或以为大家公子,白龙鱼服;或以为穷酸无赖,装模作样。只是见主人任辰发了话,才暂时放下心思不提。   这任辰三四十岁年纪,长着一副大胡子,声音洪亮,颇有些豪杰之气。一番介绍,方知其次四位豪杰分别是:李际遇、申靖邦、张鼎和陈金斗。   这李际遇长的虎背熊腰,看其筋骨,颇有些武艺在身;旁边的申靖邦和张鼎虽然也长大高大威猛,却时不时顺着以上二人搭话,看来是两个跟班。   剩下那个陈金斗最有特点,他上唇留着八字胡,下颌上却光溜溜的,脸上一双如斗的小眼时不时咕噜噜的乱转,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看起来最不体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诸人也熟络起来,任辰起个头,七个人便聊起了天下大势。或云流寇虽盛,朝廷派遣精兵,旦夕可灭;或云太祖亦起于微末,或有豪杰可趁时而起也。   说是“煮青梅煮酒”,其实和后世年轻人论坛吹水也差不多。刚开始张顺还不敢插话,生怕有所忌讳。后来,看他们越说越不像样,便起了兴致,便说道:“朱家有天下近三百年,而今西南有土司之乱,东南有红夷之寇,东北有建州之叛,西北有蒙古之余。内有乱而天灾起,稍有不慎,改朝换代可知之矣。”   这时代大多数人士还是线性思维,言辞之间,只抓一点,不及其余。只有熟读文章史书的精英才能如此侃侃而谈,面面俱到。诸人不由惊而异之。   任辰起身肃然而拜道:“谨受教!不知能得天下者,何人也!”   马道长听了,以目视之。张顺当然知道马道长的意思,但是作为知道历史发展轨迹的现代人,他还舍不下面皮,说什么“舍吾其谁也”,更说不了套话什么“能得天下之望者得之”,只得含糊的回答道:“天下大势,非凡夫俗子所能预见,以吾观之,或为大仁大义者得之,或为大奸大恶者得之。”   “此事我知道也!”众人失望之间,突然有人尖着嗓子插话道,众人一看,说话的却是尖嘴猴腮的陈金斗。   “前几日,我听说一童谣,正应于此。”   “是何童谣?”任辰不由转过来问道。   “有人带长弓,夜间射天明;三百单八载,赫赫君威名!”陈金斗摇头晃脑的吟道。   “此谣何解?”那李际遇突然问道。   “有人带长弓,便是起兵造反呐;夜间射天明,就是灭了明朝。三百单八载,赫赫君威名。是说这人君威赫赫有名,创立的新朝共坐了三百零八年天下。”陈金斗意气风发,这让他那贼眉鼠眼看起来更为滑稽了。   “那到底是何人坐天下呢?”任辰不由有些急了,却没注意身边张鼎神色有些不自然。   马道长听了心中一动,正欲言时,却听那陈金斗说道:“庄主休急,听我细说。话说我前几天,正在午睡,懵懵懂懂之间,忽然有丈二神人自天上来,授我天书一卷。我打开刚看几页,忽闻吵闹声,乍然而醒,也不知自己读了什么内容,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诗歌四句。”   这次陈金斗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吟道:“八只牛来坐天下,木猴只余三十九;十八孩儿入京城,方知顺天有真龙。”   “这‘八只牛来坐天下’,我倒是能解得,八牛既是朱也,言语朱明天下。只是这剩下三句解不得,第二句应该是时节,第三句应该是说真龙所在或者真龙出现的时机,第四句或为凑数。”陈金斗有点讷讷说道。   只是陈金斗只顾显摆,没有看到,当他读到第三句的时候,旁边李际遇面色一动,当他读到第四句的时候,马道长和任辰倒是似有所悟。   只是所有人没有看到,张顺听到“十八孩儿入京城,方知顺天有真龙”的时候面色难看至极。   别人不知道,张顺来自后世还能不知道吗?将来李自成入京,崇祯自缢,然后李自成兵败一片石,顿时中华大地一片浩劫血腥。不由心想:孩儿者子也,十八孩子正是一个“李”字。   自己现在生于斯长于斯,既逢其时,当为天下做些什么。或许自己应当投靠李自成,提醒他东北方向的威胁。至于建州,逆贼也,沾满血腥,也敢称真龙! 第7章 何人称雄   且说在座各人神色各异,任辰只见其“龙”,李际遇只见其“李”,张鼎只见其“张”,马道长只见其“顺”。只有申靖邦懵懵懂懂,不解其意;只有张顺气郁于胸心忧天下,哪怕平时习惯不动声色,他这次也破了功。   原来这张鼎听到“有人带长弓”时,解出一个张字来,李际遇听到“十八孩儿入京城”,解出一个李字来,各自觉得自己当有所应。   而那任辰听到“方知顺天有真龙”的时候,心想:天干地支之中,壬辰便是龙也,壬辰与任辰同音,最后两句应解为:有十八个小将攻破了京师,大家才知道顺天府有我任辰这个真龙天子。   于是任辰便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个诗歌应当着落在天干地支上面来解。”   “天干地支?可是纪年?这诗歌里哪里有纪年?八只牛,这牛年?哦,这个不用解了,已经解出来了。那么木猴吗?甲为木,申为猴,这是甲申年?”陈金斗惊讶地说道。   众人听了一愣,纷纷称赞任庄主解得对,只把任庄主憋的心里难受:哎呦,你们就没人能解一下龙字吗?这甲申年是什么鬼?   张顺一听,心中大骇。他虽然不懂什么天干地支,奈何他记得上一世有个人写了篇文章,叫做《甲申三百年祭》,好像是祭祀明朝的。张顺不知道明朝到底是哪一年灭亡的,但是正好知道这个“甲申”。本来他作为唯物主义者,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敬而远之。这时候也不由产生了动摇。   这诗歌既预言到李自成,又预言到甲申,难道天下的命运真的不能改变了吗?   想到这里,张顺心中不甘,问道:“照你们这么解,那真龙岂不是也是年份了?”   “也对,这也不是不可能。龙年有甲辰、丙辰、戊辰、庚辰、壬辰……”陈金斗骇然回头望去,“任庄主!您这是?”   “啊?凑巧凑巧!鄙人可不是什么真龙天子,慎言慎言呐!”任庄主矜持地说道。   马道长听了哂然一笑,面露不屑,心想:刚才解完甲申,我就想起壬辰了。这么冷门的解法,硬凑而已。命中没有莫强求,也不怕自家身死家破!   张顺听了心里一乐,心想:还有如此解法,这么说这种谶纬之词,基本是谁都可以往自己身上凑了。   张顺只道这十八孩子正是“李”字,却不知道,原来世界中,清军入关后,六岁顺治即位称帝,共在位一十八载,也正是应了这十八孩儿之说。而那张献忠起兵之时,正是聚集了家乡十八寨农民起兵,若是应这局“十八孩儿”也能说得过去。甚至后面的李定国、孙可望、郑成功差不多也能靠得上,暂且不提。   只是好巧不巧的,这时候陈金斗瞥见了马道长的神情。他心中一动:“这牛鼻子老道看着有些道行,或许解出来什么东西为未可知。回头我且追问一番。”   且说几个人宴席上宾主尽欢,高兴而散,各自休息。唯有那陈金斗心中有事儿,偷偷溜到那马道长房间。   “不知阁下为何而来?”马道长正要歇息,也只能强打精神应付道。   “我看道长心思,似与我等不同。不知对这些诗歌谶纬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马道长虽然有些鄙视他猥猥琐琐一副小人模样,但是觉得在座的其他人却是豪杰,便有心通过他传话,便答道:“真龙是谁,吾早已知之矣,今日不过验证一二而已。”   “你是说任庄主?”陈金斗奇怪地问道。   “非也非也!有人带长弓,张也,解张姓灭明;三百单八者,顺也,解新朝开国帝王名讳也。”   “你是说真命天子是一个叫张顺的?可是这与我梦中天书对不上呀?”   “你还记得最后一句吗?方知顺天有真龙,这顺天可不是指京师的顺天府,而是指这个‘张顺’的天下。”   “那‘十八孩儿入京城’又作何解释呢?”   “或者其手下大将姓李,先行攻破了京城,或者他第十八个儿子进入了京师,甚至可能其他为王前驱者先攻破了京师也不一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真龙是谁,跟着做个从龙之功,即使有所困厄,也能逢凶化吉。”马道长意味深长的说。   “这……茫茫人海,叫张顺者不计其数,何以知之?”陈金斗有点挠头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你是说那李三?没见到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啊?”陈金斗惊疑不定道。   “头顶伏羲骨,眼生重瞳目,如何不异于常人?”马道长咄咄逼人道。   “啊?今晚月暗,未能细看也。原来如此,此言竟应于此!”陈金斗喃喃自语道。   “哦?尚有何谶纬之语?”马道长也有些惊讶了。   “原天书有语:尧火烬,舜土生;土克水,复生金!我一直不解其意,这么看来朱明据尧之德属火,张氏据舜之德属土,正当代明也。至于水、金之语,或为其百千年之后的谶纬之言,暂不必查之。”   “竟有此语?此天意使我二人辅之也!你可愿意随我拜见主公?”两厢谶纬之言对照,严丝合缝,马道长此时也不仅拜服,这张顺果然天命在身。   “暂且不必,我听你方才说,主公麾下或有李姓大将攻破京师也。此地却有一人有大将之才,便是宴席上那李际遇是也。其人不似任庄主豪强出身,本是那唐庄农民,却颇有武力威望,素来结交豪杰矿徒,其志不小。待我用三寸不烂之舌说他拜于主公麾下,一作见面之礼也。”陈金斗人长得猥琐点,却也有些志气。   马道长也不由得高看他几分,说道:“如此甚好,以后你我同朝为官,又是最早从龙之人,理当相互扶持,多多走动。”   这俩人八字还没一撇呢,结党营私那一套都先开始玩上了。   却说第二日,李总旗和钱夫子才把粮食转移到牛车之上,只是一宿未睡,不得上路,众人又在任庄主府中打扰一晚。任庄主只道自己天命在身,更加热情笼络众人,一副礼贤下士模样。   而那陈金斗和马道长试图拉几个人投献主公,也刻意和其他人亲近亲近。这李际遇和张鼎各自见众人如此热情,均觉得自己或非常人也。   除去张顺本人安稳依旧,其他三人各有误解,分别更加卖力,只把氛围弄得热烈非常。这事儿弄得其他人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晚上,陈金斗又私下去见李际遇,李际遇才幡然醒悟:这厮不是要投靠自己,反倒是来劝自己投献他人,顿时,一时间恼羞成怒,将陈金斗赶出了房间。   再到第三日,众人不便再留宿,便辞别了任庄主,各自回去。正好李际遇家在登封县唐庄,和众人顺路。   李际遇本待自行离去,奈何陈金斗趁机说道:“我这两日正想去李兄弟家中做客,我们且顺路前往。”李际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拒绝,只能无奈跟随。   一路上,陈金斗喋喋不休,劝说李际遇:“你有猛将之姿,我观你面相,却是有将相之才,理应做一番大业。”   李际遇心有芥蒂,难以开解,自是不理。   禹州至登封,有一百二三十余里。众人走了两日,到了唐庄附近,却是正好天色将黑。   在陈金斗撺掇之下,李际遇只得邀请众人去唐庄休息。这李际遇虽只是普通人家,不似任庄主富贵,却也自有一股豪气,村中民众多以之为首。   李际遇一言既出,村人多过来帮忙,凑了些酒食座椅过来,招呼这么一大帮人。他们这个运粮队伍,初时张顺未有细看。后来仔细一算,却是有船六艘;换成牛车,却整整有五十多车。   车夫算来有六七十人,有的一车一人,有的一车两人。押运者卫所兵有五十来人,李总旗麾下五个小旗全来了。再加上钱夫子和他带的几个奴仆,总计接近一百五十人。这对一个普通的村庄来说,招待起来也十分有压力。   众人好容易吃饱喝足了,才在村外搭起帐篷休息。只有几个领头分别借宿在村民家中。   张顺、马道长、陈金斗和刘应贵四人正是借宿在李际遇家中。这李际遇家中并无他人,只有一个妻子而已。   张顺见吃喝村民这么多,掌管钱粮的钱夫子只是提了一句给钱的事情,被李际遇拒绝后就安心吃酒不提,心里不忍。便向马道长借了几两银子,塞给了李际遇妻子。   李际遇知道这粮队本非张顺所有,哪里肯要,自是要还回来。张顺拒绝道:“李大哥,做人要讲义气,也要讲情义。你我一面之缘,你便如此豪气,我却是佩服。但是,你一个人安贫乐道,可曾考虑过兄弟、妻子的感受?你让我等好做,我万万不可使你不好做人!你讲义气,我等也要讲情义,否则便是我张顺不会做人。”   李际遇听了,感动非常。他素来喜看《忠义水浒传》,认为仗义疏财、义薄云天便是英雄,因此散尽家财结交豪杰,自己却只能和妻子过着清贫的生活。尽管如此,他也总是遇到一些忘恩负义之辈,白使了许多银钱。   反观这张顺年纪轻轻,只一番言语,让人恨不得替他生死,果然这才是真英雄也。 第8章 收之桑榆   陈金斗心里很难受,他废了这么多口舌,最终还是没能说服李际遇“从龙”张顺。明明他李际遇已经开始动摇了,可是就差这么一口气没松口。   没办法,只好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陈金斗和马道长跑到张顺房里认其做主,这让张顺大吃一惊。本来马道长想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行投靠,可是担心陈金斗抢了先,只好联袂前来。   现代人对主公这个称号的了解大多数来源于《三国演义》,却不知道这样个词一般有两层意思:在国即为君臣,在家即为奴仆。   也就是说,除了没有卖身契以外,现在这两人也直接平白无故的给身为白身的张顺当奴仆了。   这使得感情有些淡漠的张顺也十分感动,保证道:“二位既然如此看得起张某,张某今后必然带领大家闯出一番事业。”   原来这张顺这两天也因为想起满清的血腥手段,产生了危机感。也激起了一番豪气,他下了决心,准备看看能不能走辅助李自成路线,来平定天下。   第二日,众人辞别李际遇及其村民,继续慢慢输粮路。当晚休息在少林寺附近村庄。张顺倒是想去大名鼎鼎的少林寺看看,奈何此时的少林寺还不是旅游景点,不对外开放。   再次休息一晚,大家草草吃过早饭后,又急急忙忙出发了。行了十几里,就到了轘辕关。   这轘辕关是洛阳八关之一,出了此关便是出了嵩山地界,这边是登封县,那边便是偃师县,距离洛阳却是不远了。这轘辕关也是军事重地,不过大明建国后,中原不知兵乱二百多年了,此关早已废弃不用。   这钱夫子催得紧,试图在天黑之前赶到洛阳。却不料到了轘辕关,却出了状况。只见前面乱糟糟的有一堆人,堵着路无法前行。   大家上前一看,却是有个穿着破烂的胖大和尚堵在那里,不让人过。这和尚按照周尺算,身高九尺;按照明尺计算也有六尺五寸,按照后世尺寸算来也有两米多高。身材魁梧,腰大十围。简直像一只站立起来的棕熊一般。   张顺拉人一问,这才得知。这和尚是个少林寺的僧人,自小被少林寺一位老和尚收留。没想到他平日里疯疯癫癫,却力大无穷,练起武艺一日千里,最善用棍。待到这两年老和尚死后,再也没人能管的住他。   也不知道最近他发了什么疯,自称是“齐天大圣”下凡,手持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三十六斤大铁棒,整日号称要斩妖除魔,时不时堵着道路,要捉拿妖怪。稍有反抗,便打伤行人,抢夺食物。   自此无人敢惹,遇每每遇到他堵路,大家伙便纷纷避让,生怕惹了这瘟神。张顺听了,也不由心中暗暗吐槽:这厮分明是观音院的黑熊精,哪里是什么瘦猴子孙悟空。   那焦虑的钱夫子实在无奈,便找李总旗商议。这李总旗本来也没想出头,谁曾想那钱夫子第一次出门替知府办事,一把年纪了还总想出处风头,没事儿找事儿,想卖弄一下才能。便激他出战说:“平日里,都说李总旗武艺高强,闻名陈州。没想到这一遇到真事儿,却是怂了。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这李总旗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他一激,便仗着一身武艺,却要“杀了他为民除害”。   张顺心想:你看这双方身型对比,分明实力差距过大,没事儿作这死弄啥。于是,他好歹念在李百户的面子,拉着李总旗劝说道:“不过一个疯子而已,何必与他计较。据说他手中铁棒有三十六斤,万一伤了李总旗却是不好。”   李总旗哪里肯听,只是说道:“你这厮武艺不精,却是不知。世上有人使得十几斤武器便是顶天了,如何使得上三十多斤铁棒。即使勉强使得熬练力气的器械,斗将起来,也不怕闪了腰椎。   虽说他体型吓人一些,也不甚打紧。持械而斗,最讲究灵活世,他武器虽重,打不中我亦是无用。小哥儿,你且看好,我杀与你看。”   张顺听了哭笑不得,这话按照穿越小说的套路来说,是应该是拿来教训土著的,却不想自己被土著教育。   众人拦不住住,只见那李总旗上的前去,呵斥那庞大和尚,让其滚开。那和尚哪里理他。两人没说两句,那李总旗便试图打个突袭,拔刀便刺他心肝。   那和尚看着愚笨如猪,实在身轻如燕,只见他轻轻往后一跃便跳出了李总旗的攻击范围。他顺手拿着手中的铁棒一抽,只听见嘭的一声,好似过节放了个大号烟花爆竹。只见那红的、白的喷浆出来,洒了个满天。   李总旗本人也飞了出去,打了个咕噜,落在不远处。仔细看去却是没了脑袋,只剩下身子和胳膊腿,一顿抽搐,眼见不活了。   围观的众人,刹那一静,然后像被捅了巢穴的麻雀一般,尖叫声、呕吐声、哭啼声此起彼伏,随后人群也四散而尽。谁也没有想到,只一合李总旗就被人打爆了脑袋。   原来这疯和尚虽然疯癫,却是有一般习惯:平日堵路,你不伤他,他也不会伤你;你若有心伤他,他必然出手把你打伤;你若是生了杀心,他就会出手杀人。他们外地而来,不知有此忌讳,反而为其所杀。   这时人群散尽,正将他们粮队露了出来。那疯和尚也不找其他人,径直向粮队走来。那钱夫子哪见过如此凶残的和尚,只是下令护卫官兵前去抵挡。   明朝末年,卫所早已败坏。卫所士卒多沦为军官奴仆,这次李总旗能私自带他们出来运输粮食便是证明。他们早已好几代人吃不饱穿不暖,武艺不修,不闻兵事,哪里敢上前抵挡。更何况,又被李总旗的死吓破了胆,只是远远的捡些石块、土块掷他。   那疯和尚也不甚闪避,只是拿铁棍拨挡,挡的不耐烦了,便对着卫所兵卒大喝一声。声如霹雳,只吓得他们如鸟兽而散。   那钱夫子也本待逃走,奈何年老体衰、恐惧非常,居然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眼看着就要丧命于这疯和尚手下。   这时候马道长和陈金斗也吓得两股战战,连忙拉着张顺要走。张顺本来也要“避其锋芒”,却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前世的一句话来: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   他便抱着试一试的心里,大喊一声:“悟空!且慢动手。”   “你是何人?”那胖大和尚憨憨的看过来,问道。手中铁棒和身上还沾染这李总旗的一些血液和组织。   张顺强忍着不适,诈言道:“贫僧唐三藏,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求取真经的。”   那疯和尚弃了钱夫子,走上前来,问道:“你说你是我师父,有何凭证?”   这和尚走到跟前,张顺才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原来这张顺身高周尺八尺,在这个时代也是身材高大之人,结果这和尚往其身前一站,张顺感觉好似面对一座小山一般。更何况他身上滴滴答答着鲜血,还有挂在身上黏稠的红的、白的东西,只吓的张顺手中哨棒都拿不住了。那马道长和陈金斗更不要说,吓得离张顺都有一丈远了。   张顺强忍着恐惧,回答道:“那时节我出了长安城,猎户刘伯钦送我上路。两界山你压在五行山下,贫僧我揭了如来佛祖的佛贴,才救得你出来。你对我拜了三拜,认我为师。你一路上穿古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吃尽千辛万苦,保我取经。悟空,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师傅!呜呜……你让俺老孙找的好苦啊!”这疯和尚听着听着就哭了起来,还边哭边向张顺跪下拜了三拜。   张顺连忙将其扶起来,口中却说道:“贫僧素来教你不要枉开杀戒,你今日怎么又胡来了?”   那疯和尚力量大,身体重,张顺扶也没扶动,他只是辩解道:“师傅,俺没杀人,唯有人杀俺,杀俺者多是妖魔鬼怪!”   张顺心里一琢磨,这逻辑似乎也没毛病,反正人死了,也不用去计较谁是谁非了,反倒是活人更为重要。便嘱咐道:“如此你便去吧,今后不要胡乱杀人为好!”   “师傅,你为何赶俺走,这回俺可没有把你那娇滴滴的女妖精敲死!”疯和尚又哭了起来。   “这次为师没有责怪你,悟空。只是这真经已经求取完毕,你我师徒缘分已尽,都各自回家生活了,你看那八戒、沙僧都已经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张顺哄骗道,只是有点奇怪他到底看了什么奇怪的西游记?   同时他心中却是无奈,此人虽然武力非常,奈何凶残成性,如同一把妖刀一般。伤人亦容易伤己,万一他哪天疯了起来,也给自己这假唐僧开个瓢,却是不妙。   那疯和尚却不言语,只是起身让开道路,立于一旁。张顺连忙示意钱夫子马道长、陈金斗赶快扶起钱夫子,速度过关。   过来大约将近半个时辰,五十多辆牛车才通关完毕,张顺才压阵离开。却不曾想这疯和尚也不言语,亦步亦趋的跟着过来,只吓的马道长、陈金斗都不敢近身。   张顺也不理他,自顾跟着粮队离去。 第9章 水龙逞威   无论钱夫子怎么辱骂催促,最终粮队还是没能够赶到洛阳。随便找一个村庄凑合一晚。休息之时,却看到那疯和尚居然一路跟了过来。张顺去哪,疯和尚就跟到哪里。   众人畏惧,纷纷避开张顺。张顺无奈,只好向村民买一些粮食,借一些炊具,独自去村外做饭,马道长、陈金斗和刘应贵倒有些不好意思,强忍着害怕跟了过去。   结果被张顺给赶到一边了:“此人疯癫难测,你们远离一些,省的为其所伤。”三人也分不清这张顺说到是好话歹话,只是尴尬地站在跟前。   张顺也不解释,只是喊道:“你俩傻站那里干啥?你们快帮我捡些柴火回来,正好煮饭。”   三人受了训斥,反倒喜笑颜开,像是受了夸奖一般,乐乐呵呵的捡柴去了。张顺本来也不怎么擅长家务事宜,只是凑合着放一些米,加上水一顿乱炖。结果果然烧干了,变成了黏稠的一坨东西出来。   张顺做好了饭,念在三人捡柴有功,便喊他们一起过来吃,被三人婉拒了。   张顺无奈,只好自顾吃了起来。那疯和尚跟了一天,却是滴水未进,见到吃食,便腆着脸凑到跟前。   这厮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澡,只熏的张顺昏昏欲倒。张顺本来吃的就味同嚼蜡,被他这么一熏,更是没了胃口,便把碗递给他,笑骂道:“你这猴头,要熏死贫僧吗?吃你的吧,就这么多,吃完没有了!”   这“猴头”平日饭量很大,都是抢人饭吃,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饭吃,心中喜欢,只道是:还是师傅疼俺老孙!   其实这时候张顺也算是想明白了,这厮虽然脑袋不太好使,只要听话,其实还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才。曹操麾下有典韦、许诸,宋衙司宋江尚有杀人魔王李逵,难道自己还驯服不了一个疯和尚吗?   吃罢饭食,张顺便领着这疯和尚找了一处水塘,便让他下水洗一洗澡。这和尚如何肯下?原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有些怕水,只是说道:“师傅,这桩儿我不敢说嘴。水里勾当,老孙不大十分熟。”   “你那避水决呢?”   “俺老孙忘啦!”   好吧,这“死猴子”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倒是牙尖嘴利。张顺又转念一动,我还能被一个疯子说的哑口无言?便骗他说:“为师倒是记得一些,且教与你!”   于是,等到臣下三人找到他们二人的时候,发现两人像傻子一样,正在水里扑通。再仔细一看,却是在练习狗刨式游泳术。   原来这张顺虽然与那“浪里白条”同名,却没有“浪里白条”的本事。他本是北人,又没人教授,就只会这个。这游泳姿势虽然难看,却也被他练习到精纯至极,用来教授疯和尚正是合适。   疯和尚武艺高强,本身身体协调性就非常好,只一会儿便学会了。张顺怕着了凉,便留他在水里扑通,自己先上了岸来。他穿上衣服,却无意中踩中了一个东西,张顺低头一看,正是“悟空”的大铁棒。张顺想起了早上此物沾染了那些东西,不由心中恶心,便想把这铁棒扔到水里洗一洗。   张顺弯腰这一入手,却差点没提不起来,这分量却是不对。原来这明朝话本小说流行,受此影响,武将最喜好吹嘘武器分量。   比如刘綎、卢象升据说能使一百多斤大刀,这是以练习器械代替实战器械的吹法;再比如吴三桂据说使用五十斤大刀,实际分量不过十二斤而已。此类说辞,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用来吓唬于此愚钝的百姓,夸耀武功的,并非实际重量。   实战武器,并非越重越好。一般长兵六七斤至十多斤已经是分量不轻,再重者,不高于二十斤便是闻名天下的猛将。张顺掂量掂量了这大铁棒,却是差不多真有三十六斤,心中不由骇然,心想自己真实捡到宝了。   等到张顺将此物外面一层厚厚的黑色污垢洗刷干净,却见此物中间黑黝黝的却盘起银龙一条,再看那两头,各箍着一道金箍,却是红铜造就,看起来威武霸气,却是银龙金箍棒一条。   这和尚除了体型差异过大外,真是“蔻丝普雷”要全套啊。等到疯和尚洗完澡,出了水塘。张顺为了防止将来露出破绽,惹得疯和尚反噬。便特意安排道:“悟空,此时此世已非取经之时。你我之事,切不可再与旁人乱说。日后我只叫你悟空,你称我师傅便是。”   疯和尚,哦,不,现在称“悟空”点头称是。   “既然你跟随与我,仍需遵守八戒,不得有违!”   “都是哪八戒呢?俺老孙先记下。”悟空问道。   “第一戒不得随意杀生;第二戒不得随意饮酒;第三戒不得淫邪;第四戒不得抢夺偷盗;第五戒不得随意伤人,第六戒不得忤逆师傅,第七戒不得说谎话欺骗为师,第八戒……第八戒不得……不得伤害师傅我。”张顺又不是佛门中人,哪里知道什么八戒,只是自己编造了一些,实在想不起来,也硬凑够了八条戒律。   悟空一一应下之后,诸人一夜无话。歇息一晚,第二日上午方才到了洛阳。到了洛阳,众人本以为可以休息一番,不曾想那钱夫子带人出去一阵以后,立刻催促着众人上路。   其实这次到不怪钱夫子心急,只是因为洛阳主事人告诉钱夫子,接粮的卫所官兵因为陕西的贼寇逃到了山西,正在泽、路二州附近围剿,便让他们转道孟津渡河而北。   这时候天也不太好,西面乌云乌压压一片,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大雨。众人又徒步这么久,比不得钱夫子坐马车出行,顿时大家都口有怨言。   钱夫子自顾不管,使几个随从拿着鞭子来回监督,谁要慢了就抽两鞭子。至于手下人的态度,钱夫子也不在乎,乡野村夫能有什么用?此次李总旗身死,只要他圆满完成此次输粮,估计以后此类事宜便由自己掌管。独领一军强似自己在府衙蝇营狗苟,好大的油水将由自己独吞。   到了下午,众人才走到孟津。孟津,即是“盟津”,因周武王会八百诸侯于此而得名。   孟津原有渡口多数河道淤塞废弃,其中未废弃铁谢村的铁谢渡最为繁荣。河上往来者甚众,渡船渡之不及,大多数都在渡口附近徘徊等候。   此地原是古地,传说古迹甚多。趁着一时无事,各自歇息游览。马夫士卒皆脚疼腿酸,又要照看车粮,都不愿走开。只有那张顺和手下三人颇有雅兴,才到处溜达。   这张顺见到附近有寺庙一座,便带着悟空前去观看。到了跟前才发现这寺庙非佛非道,却是一座伏羲庙,谓之“负图寺”。   庙前有雕塑一座,乃是人皇伏羲之相,其身边左为龙马之相。   “传说这龙马负河图,神龟驼洛书,这就是河图洛书,这河图据说就是由此而出。人皇伏羲得之而作八卦,应天意而王天下。”有一老者精神矍铄,正在雕塑前对游人侃侃而谈,好似后世导游一般。   张顺听得有趣,便想掏出几个铜钱与他买些茶水。可是这手插进兜里一摸,却是才想起来。自己哪里有钱?不但没钱,还因为前几日给李际遇妻子一些银两,反倒欠了马道长数十两银子。   张顺面露尴尬,那老者却是好心,说道:“小哥儿客气了,小老儿本是这里的渔夫,只是上了岸闲暇了,来这里卖弄一下嘴皮子,不须给赏钱。”   张顺倒也坦荡说道:“想给你,也没有啦。我这才想起了,今日忘了带钱了,看看一会儿有空没有吧,若是有空,我请老丈你吃茶。”   两人只是客气一番,也都没当真。张顺继续溜达片刻,发现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只好往回走。   出了门口,正好又遇到了那老者,张顺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便拉那老者去吃茶。这老者颇为健谈,对当地典故了如指掌,上谈大禹治水凿三峡开孟门之伟业,下谈汉光武刘秀葬北邙之趣闻。   两人便走便谈,后面跟着悟空,又回到了渡口附近。却突然见到马道长和陈金斗向自己跑来,边跑便喊:“不好啦,主公,河神要发怒啦!”   “河神发怒是什么意思?”张顺纳闷道。   “就是黄河决堤发大水啦!”老者一听,脸色大变,焦急地喊道,“这可如何是好?”   “哪里是高地?”   “西边北邙山是高地,可是太远了,怕是来不及了!”   “汉光武陵何在?你赶快带我们去!”张顺想起刚才这老者说的刘秀的陵园来。自古中国帝王陵园喜欢夯土而建,地势必然高耸,只希望这光武帝刘秀也不例外吧。   这时候张顺让悟空跟着老者在前面开路,后面赶快喊上钱夫子等人,往汉光武帝陵赶去,便赶便让他们大声喊道:“河神发怒,黄河决堤,若想活命,且随我来!”   铁谢渡口本来等候的车马和百姓听了,也都乱糟糟的跟这他们,或奔跑,或驾车,或骑行而来。   正在众人呼喊之中,突然只听见一声霹雳巨响,大地颤抖起来。张顺回首一望,只见滚滚黄河水犹如千军万马,如墙而进,蜂拥而来。 第十章 黄龙受命   万幸这汉光武陵没有搞什么特立独行的制度,依旧是夯土而建。众人才得以保全,至于距离较远,反应较慢的,只能被滚滚洪水吞噬了。   原来这陈金斗去河边观看渡河情况,突然见河水上涨,心中有些害怕便乌鸦嘴道:“这应该是洪水来了,这河堤不会溃了吧?”   河岸之民,最忌讳这类言辞,便要打他。他只好跑了回来,正好遇到了马道长。马道长以前听洪水幸存者说过陈州颍河决堤的情形,便觉得有几分相似。   于是,两人不管三七二十,先行跑回来做准备,结果阴差阳错却是救了大家。   张顺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顿后怕。正所谓:“水火无情”,若不是刚才他们二人预警,管你什么穿越者,管你什么雄心壮志,人力终有穷尽,一场天灾就给你灭的干干净净。   张顺再看这周围地形,却见洪水肆虐周围,汉光武帝陵仿若孤岛一般。再远点,有山脉起伏,应该就是这老者所说的邙山。这数千人都困在此,进不得,也退不得。   陵园里尚有祭祀建筑若干,幸好输粮队伍人多势众,又带有武器,再加上张顺他们呼喊救命之恩,倒是被人让出来两间,却是被钱夫子等人占了,张顺也不与他计较。   只是待到晚上,大家连日过山道,在加上急行,却都是饿了。张顺便带着四个手下人,想去找钱夫子借点粮食来吃。   却不曾想,到了祭祀房屋门口,正听见几个车夫兵丁和钱夫子等人在吵架。原来,这钱夫子本是钱粮师爷出身,养成了抠门计较的性子。   本来日常里,他就计较颇多。如今快将粮食送到地方了,更是不肯损了一星一点。一路上大家伙都是在路上购买吃食,也没当回事,反正回头李百户会给补偿。没想到这厮这种时候,居然还舍不得这些粮食。   于是,张顺进去劝说道:“钱夫子,都这种时候了,就咱们这么多人能吃多少?大家饱餐一顿,才有力气继续送粮呐!”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可知道这一斗粮食能换多少食盐,而这食盐又能换多少银子?再说了,给谁吃,不给谁吃?咱们吃了,外面那些饥民看到了怎么办?”   “左右咱们的粮食也是用来换银钱,不如直接卖给他们一些,既是做了善事,又剩了功夫多好。”张顺继续劝说道。   “好,真好,张大善人!如此你且告诉他们,十两银子一斗!随时可以过来购买。”钱夫子讽刺道。   “这也太贵了吧,丰收年景,一两银子都能换十二三斗。这样不合适吧?”张顺有点纳闷,难道自己得罪了这厮,他怎么如此拎不清。   “你也知道是丰收年景的事儿,现在洪水滔天,正是大灾之年。我卖十两银子一斗,也算是我仁义了。你却算算这银子和自己的命那个更贵?”钱夫子滔滔不绝地说道。   “那你就不怕他们饥饿难耐,上来抢了咱们的粮食?”张顺压低声音威胁道。   “强抢?有本事来强抢啊!饿他们几天,爬都爬不动,还想抢粮食?小兄弟,学着点吧!若是让他们吃饱了没事儿干,才会让他们抢了咱们的粮食。”钱夫子强词夺理道。   张顺想了想,也是无奈:这人作死就作死吧,怎么老敌视自己,这怎么回事儿?自己也没得罪他呀。   想不透,也不再想。张顺回头找到马道长、陈金斗他们,让他们把身上的银钱凑了凑,先买了几斗粮食,防止这厮翻了脸,自己都没得吃的。   买回了粮食,张顺想了想,又拿出来了一些,分给帮助自己的那位老者。那老头刚找回自己的孙子,见到张顺送给他粮食,连忙拒绝。   “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孙子想想嘛。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先垫吧垫吧,渡过难关再说。”张顺劝道。   “这……那大恩不言谢,我且收下吧。鲤子,你过来给恩公磕个头。”老者知这活命粮食珍贵,感激不尽。   张顺见他不安,便生受了,然后才扶起“鲤子”,说道:“老丈,如此便两不相欠,以后千万不要再提报恩之事。”   不说老者感激不尽,且说张顺等人晚上煮了美美的吃了一顿。那周围的饥民还有队伍里的车夫、士卒都看的眼睛都绿了。   张顺没有办法,这几斗米怎么分也不够大家吃的,只好劝道:“大家手头紧的都凑一凑,尽量去买点吃罢。这洪水来得快,去的也快,过几天应该就能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洪水依旧没退。张顺怕洪水退得晚,也不敢放太多米,让手下几个人敞开肚子吃了。特别是悟空,张顺怀疑如果让他吃饱,恐怕自己这几斗米都够呛能够他一顿吃的。   到了晚上,实在有饥民饿的不行,试图跑过去偷粮食吃,结果被护卫发现,让钱夫子下命令给杀了以儆效尤。这次张顺没有再发话,他发现这厮有些针对自己,可能自己越说,这厮越加猖狂。   到了第三日,饥民之中已有饿昏饿倒之人,人群更加躁动不安。中午的时候,又有人试图抢粮,被钱夫子命护卫杀了,吊在了粮车跟前的树上。   张顺想要煮饭,却见饥民一个个眼睛发绿的望着自己,心里也瘆得慌。张顺知道自己这饭要吃不成了,干脆让饥民找几口大锅。饥民自己带来的或者从洪水中捞的铁锅也有几口,张顺拆了些汉光武帝祭祀园陵里的建筑,凑了些木材,织了几口灶,多添水煮了稀粥分给大家吃。   为了防止大家多领,张顺还让之前熟识的老者找了几个有威望的,安排大家排队来吃。这说是粥,其实稀的一碗之内也没几粒米粒。   可是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没钱买米的人人有粥吃,倒也相安无事。甚至之前队伍里没钱的车夫、士卒也跑过来讨得一碗来喝。甚至有些昏倒将死之人,灌了一碗这“稀粥”,居然又迷迷糊糊的活了过来。   到了第四天,连之前饱餐过一顿的张顺都感觉饿的挺不住了,张顺就知道事情要遭,饥民今天再吃不上饭,就肯定要暴乱抢粮食。天大地大,不如吃饭最大。   凭借着自己最后一点职业道德,张顺找到钱夫子,诚恳地对他说道:“钱夫子,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饥民再吃不得粮食,肯定要暴乱抢粮了。你赶快放点粮食,安稳一下人心吧。”   “用不着了!”钱夫子傲慢道,然后扭头对士卒说道,“一会儿埋锅造饭,大家伙都吃得饱饱的,给我盯紧了,谁敢过来抢,就给我杀谁!”   “如果有人造反”说道这里停顿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给我拼命的杀,这是天大的功劳!”   张顺还欲再说,却哪里说得通,只好离去。   出了门外,张顺看着饿的东倒西歪的饥民,深知一旦钱夫子他们埋锅造饭,这些没有一点力气的饥民就会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将他们都撕得粉碎。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张顺也不想坐以待毙,心想自己也该准备些什么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走到跟前。张顺抬头一看,却是输粮队伍里的一个小旗,只是记不得什么名字了。   那人拉他道僻静之处,也不避讳地说道:“愚兄张武浩,痴长几岁,便称你一声张老弟。你为人做事却是让为兄佩服,我们卫所的士卒愿意听你号令,弄死那钱老贼!”   “要杀,你们自己便杀,何苦为难我一个白身?”张顺诧异道。   “我们都是卫所官兵,身家性命全在陈州。这老贼是知府手下,我们得罪不起他们。更何况,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张武浩用手比划道。   “为何杀我?我又和他无仇无怨。”张顺奇怪道。   “李总旗死了,他无法向李百户交代,那悟空和尚正好又跟了你,他正好将此事栽赃在你身上。刚才,他交代我们,说那个疯和尚也饿的走不动了,准备让我们趁这两天混乱的时机把你杀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又何告诉于我?”张顺将信将疑。   “这厮根本看不起我们,连饭都不愿意给我们吃,还想拿我们当枪使,我们又不是傻鸟。再说别人不知道,我们心中自知,虽然我们名为官兵,实则与奴仆无疑。平日里拿把兵刃吓唬吓唬平民还就罢了,若是饥民蜂拥而起,恐怕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个小旗实话实说道。   “那这事儿又与我何干呢?”   “小哥儿,莫要唬骗我,同时陈州府的人,关于你的传言大家都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们四五十个人都愿意网开一面,让你做了这厮。然后把粮食给他分了,这样你我都得过活。”小旗狠声道。   “你们不动手?”   “我们毕竟有根基在陈州,不敢出手!”小旗解释道。   “好,容我思索一下,回头给你回信。”张顺诈道。其实,他已经听出了,这些人又起了拿自己当枪使的念头。可是张顺根本不怕,也不需要思索了。   饥民暴起正在今日,饭香飘起之时,便是饥民发动之时,大势之下安有完卵?自己趁势而起,任谁也不能抵挡,什么心思念头都给你碾的粉碎。   我张顺起兵踏入乱世,正在今日! 第11章 光武陵起兵   孟津光武陵,日在中天,午时三刻将至。   一股股饭香正从陵园祭祀殿中传来,饥民闻之,开始骚动起来。张顺与手下诸人计议已定,乃立于高处,拖着饥饿的身躯,咽下口中泛起的酸水,用尽力气,大声喝道:“诸位百姓,我张顺有一言不吐不快,请君为我倾耳听!”   “小生路过贵地,恰逢天灾。正所谓:水火无情,民不得生。幸而龙马负图寺中三皇伏羲向我警之,炎汉陵园之上汉光武帝为我佑之。吾承天应命,率诸位幸免于难也。”   “吾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等避难于此,已经四天矣。诸位腹中无颗粒之米,口中无咸淡之味,饥饿难耐,不知死生。或有倒于墙边,或有昏于地上。不一日,易子而食,或可现也。”   “今有钱氏老贼,输粮于此。上不能饱食于护卫车夫,下不能施粮于老弱妇孺。唯钱是从,趁火打劫,敲诈金银,毫无人性。”   “我欲代天伐罪,替天行道,斩钱氏老贼于殿中,上祭光武,下祭吾民,可乎!”   “可!”“可以!”“杀了他!”……   本有此心的饥民,见有人领头,不由胆气更壮,不由高声呼应。   “正所谓: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既然诸位有心,本人便斗胆领此重任。诸位需听我号令,不从者杀无赦!可乎!”   “可!”众人应之。   “如此且听我令,诛杀钱贼!诸位当依我两条,第一条:无论男女老幼,且随我后。前者在前,后者在后,左者在左,右者在右,不可乱了秩序,为人所趁。第二条:杀贼之时,听我号令。违令者斩,不听事后分配,胡乱抢粮食者斩!”   众人又应之,张顺便率悟空、马道长、陈金斗及刘应贵在前,饥民在后,直逼大殿。   此时殿中早已闻诸人之语,乃环车马为阵,手持刀枪拒之。   张顺命令悟空大喝一声,早知这个疯和尚恐怖的护卫车夫,只吓得两股战战,甚至有的人刀枪都掉在地上。   本来此时,悟空带众一冲,必然能冲破阻拦,杀入大殿。张顺怕到时候,这么多人乱糟糟的,事情不可控,便喊道:“钱氏老贼,事已至此,汝有何话可说?”   “你这厮果然天生反骨,早与贼寇贱民有了勾结,欲反耶?有擒杀此僚者,本官赏粮食百石!”钱夫子瑟瑟发抖,躲于大殿之中,继续嘴硬道。   “大好头颅,谁人取之?”张顺拍了拍自家脑袋,笑着向左右问道。诸人见了,无人敢和他直视。   “如今你死到临头,还敢还嘴!”张顺又向护卫士卒喊道,“一路上,此僚视你们如猪狗一般,直管大骂催促,有何恩与耶?饥荒之时,他尚不舍得与你们粮食吃,只是此刻需要尔等卖命,才予以一顿饭食。”   “皇帝尚且不差饿兵,尔其性命何等贱也?若想活命,便捉了那老贼交付与我,不然一会打起来,刀枪无眼,伤的可是自家性命!”   “即使命好,侥幸保的性命。与我为敌,还让我记挂往日的恩情吗?”张顺声色俱厉道。   正在张顺威逼利诱之时,突然听到大殿里传来一阵打斗声。过来一会儿,只见抵挡自己的车夫士卒轰然散开。却是上午与自己言语的一个小旗张武浩带领几个士卒押着钱夫子及其几个随从出来。   张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转身对众饥民道:“午时三刻一到,正是杀贼祭祀之时。”   钱夫子听了自知性命休矣,便破口大骂不已。张顺也不管他有没有骨气,姑且一棍将钱夫子打翻在地,然后对士卒护卫道:“你等先一人一刀,纳了投名状,再行计较。”   那本来押着钱夫子的小旗张武浩,听了却是一愣,竟是没想到此人还有如此狠辣手段。他心中纵有万般心思也无可奈何,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拿起刀来给个钱夫子一刀。钱夫子一时未有断气,只是惨叫辱骂不已。众车夫士卒也没人同情他,只是跟着张武浩,也依次为之。   于是,张顺乃命令部分车夫士卒去吃刚刚做好的饭,余下之人维持秩序放粮,待吃饭之人吃完后再来换班。而放粮之时,无论老幼各给粮一斗。领粮之前,需先“纳了投名状”,方可领粮。   领粮之人,有口袋的用口袋,有瓢盆的用瓢盆,什么都没有的则脱了衣衫,将粮食兜了起来。或有饥饿难耐的,这刚领到粮食,不管生熟,抓一把便塞在口中。   如此这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粮食减少了大半,诸人才领取完毕。那钱夫子及其随从早已被人剁成了肉酱一般,黏黏糊糊的堆在祭祀大殿门口。   且说众人得了粮,各自生火做饭不提,这饿得头晕眼花的张顺也好容易吃了顿饱饭,胃里暖暖的,有点昏昏欲睡。这时候却有三人前来拜见,张顺一看,却是之前那位健谈的老者、他的孙儿和一个背着大弓的壮士。   那老者拱手一拜,问道:“小哥儿,不知如今你有何打算?”   打算当然是有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次杀了人,只能带人逃亡了。前几日那被砍成肉泥的钱夫子说官军在泽路二州剿匪,理应是陕西农民军。张顺记得李自成便是陕西人,也理应在于其中。   但是自己这一番鼓动,却没给自己带来任何助力,心中总是有些许失落。既然此老丈如此询问,当有所指,便回礼道:“老丈何以教我?”   “老夫本是这孟津舟子,客多时送客,客少时捕鱼。年轻之时,喜好吃鱼头,本来姓赵,便被人唤作赵鱼头。”   “孟津古地也,多逸闻。上则伏羲、黄帝、尧舜禹,下则两汉三国。村中老者常说:五百年有帝王出,帝王出则天地异象,风云际会。小老儿虽老,亦不曾见之。”   “今日见到小哥儿,方知这天地自有定理,王者自有命数。今日黄河决堤,河水滔滔,此水龙也。吾不知其何来,其何往也。唯有朱氏尚红,乃是火德,此主火德当衰也。”   “而今,君所立之土,则水龙避之,土龙佑之。此非光武之功,乃君之命数也。光武之汉,乃是火德。水能灭火,不能为火所灭。盖因君乃土德而已,火烬余土,正合为君应之。”   “赵老丈,你这是封建迷信,不可信之!”张顺本道这老者有何言辞,结果又是这么一套,不过这次张顺自己心里都开始有点吃不准了,这后世明亡清兴,这满清这正是水德,以水代火,莫非此乃天意耶?   张顺只得解释道:“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是自然之理也。”   “方其贼寇汹汹,乱于陕山之地。此主明亡也。君又以土德而兴,有大恩于众人,活灾民数千。以此观之,陕、山之地灾民更不计其数矣,此皆君之兵卒也。明将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君其有意乎?”赵鱼头也不接话,继续说道。   废话,我当然有意了,可是这事儿怎么操作呢?反正已经准备做造反的勾当了,声势越大越好,张顺也不遮遮掩掩了,诚信请教道:“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吾之文王也!”赵鱼头听了高高兴兴带着孙子给张顺磕了三个头,张顺虽然有些不习惯,也默许了。   “吾有三策以献主公!”赵鱼头兴奋地说道。   “第一策编伍卒。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百人一伯,此古法也。打仗和打架不同,若无编制,顷刻而散,不可用也。再造金鼓锦旗,选青壮,淘汰老弱妇女,如此军队可成。”   “奈何老弱?何人愿意随吾起兵也?”这一点张顺也想到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把把老弱留下,怎么能够让大家愿意卖命给自己。   “此乃第二策,攻城策也。此次所得粮食虽多,奈何食之众,恐怕剩余也不太多了吧?乱世之中,粮食最重。吾久居于此,知孟津县有孟津仓。待洪水稍退,君可带伍卒而攻之,尽取其粮。若有愿从军者,给家属粮食数斗,其老弱得其生,君得其伍卒也。”   “真吾之姜太公也。”张顺听了大喜,因其吹嘘自己是周文王,自己也投桃报李,吹嘘他是姜子牙。   果然“赵子牙”听了也是大喜,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君有周文王之贤,我却没姜太公之才。唯有效法先贤,从龙而已。”   “这第三策便是渡河。这孟津地处交通要道,非王者之地。北有怀庆卫,南有洛阳卫,守无可守也。欲成大业,需渡河而北,去往山西。山西之地,表里山河,唐高祖李渊起家之所也,乃是帝王之基。”   “吾今闻贼寇多流窜于此,正是浑水摸鱼之时也。”赵鱼头言毕而拜。这三策与张顺颇多相似之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也。   张顺喜道:“吾不喜得军队伍卒,喜得吾之姜太公赵鱼头也。”   二人相视而笑,君臣互得也。赵鱼头又给张顺引见道:“这里却有位壮士,听闻主公大名,特来投靠。”   “此人绰号‘小岳飞’,又名张三百,能力挽强弓三百斤,声名威震洛阳城。”   “吾得此猛将,犹如拥有千军万马!”此人二十三四年纪,有长的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猿臂狼腰,卖相极好,颇有古之赵子龙的风范。张顺见了乐的嘴都快合不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高帽子给他戴上。   “此人同行马戏者,皆不知所终,为小老儿所说,故而前来投靠主公。”啊?张顺听了半天,感情是个玩杂耍的?亏得自己还以为真来了岳飞这样的名将呢。   不过,千金买马骨,更何况此人既然有一技之长,此时又是用人之际。若是自己用心培养,此人将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也。张顺便放下轻视之心,仍以国士待之。 第12章 奇袭孟津城   洪水未尽,张顺正趁此机会,依照赵鱼头之策,招募青壮。云曰:“此此洪灾未过,而如今吾等虽有些许粮食,却不够一个月吃的。我听说: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诸位破家毁田者不计其数,怎么可以这样坐吃山空,不为长远计哉?”   “诸位若想得活,其中青壮可随我攻破孟津县城,开孟津粮仓,以便度过灾年。吾等唯有抢得粮食,一家老小才能得以活命!今坐亦死,举大事亦死,同样是死,何不奋力一搏,但求一活?”   灾民之中,或有过客,或有独身。张顺也不细分,领手下诸人各自选练青壮,不从者绝其粮食,祭与河神。灾民畏其武力,贪其粮食,不得不从。   张顺本来对做这种事颇为不忍,赵鱼头劝之曰:“钱老头何其无辜耶?自守其财,而遭此厄?何以众人不言主公残暴,而赞主公仁义载?乃杀一自私之贼,活千万百姓也。”   “夫天下攘攘,利非一孔。人命无贵贱,钱财有多寡。彼多我寡,我多彼寡也。昔圣贤之所以王天下者,聚众击寡也,此乃圣贤明君之道。夫以寡凌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者,一人得活,众人得死,此乃独夫民贼,纣桀之辈也。”   “主公仁义,见死者则不忍,此小仁也。主公未见者,尸骨积于道,饿殍满天下之景又何其多耶?主公应弃小仁,扬大仁。聚大众,击独夫民贼也。此圣贤之道也,若主公不忍,小老儿可代为之。”   “昔姜太公亦不过如此矣,赵公真天下大才也!”张顺叹了口气,前世安逸的生活竟然腐蚀了自己,这番阶级斗争的言论居然出自一个小老儿之口,简直难以想象。他又如何肯将恶名归于此人也,于是说道:“吾目瞽耳聋者久矣,愿赵公常警我也。此事吾自为之,赵公且看我手段如何!”   “过誉过誉了,主公。”赵鱼头讪讪笑道,“我目不识丁,唯有自幼喜欢听附近老人讲古。老人常说圣贤明君,骂独夫民贼。我就问何为圣贤明君?何为独夫民贼?”   “村中老人都说,圣贤明君,独夫民贼都是应天而生,应天而死,乃是命中注定。可是我还是有所怀疑。直到我年纪渐长,我见到村里富者吃用不尽,贫者食不果腹。等到我卖鱼去洛阳,人告诉我沿道肥田皆为福王所有,略有万顷。而时乞丐常倒于道,无人问津也。”   “我与乞丐一饼,乞丐得活之,称之我善!于是我便想,若是我能与天下每人一饼,岂不是天下皆称我善?愚者千虑,偶有一得,心道古之圣贤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可我不过舟子一个,如何有千饼万饼供天下人所食也?再后来,我老了,才渐渐明白,这千饼万饼自在天下,唯有有德之人取之,以分天下,才称圣贤明君。今进主公取粮救灾之道,便是圣贤明君之道也,故我爷孙从主公以取天下耶!”   张顺听了,默然无语。对赵鱼头深深拜了三拜,说道:“我虽非明君,公为圣贤也!得公之佐,何愁天下不定也!”   张顺乃选青壮千人,令手下领之:   张顺自选最为精锐者二百,分付张三百、原小旗官张武浩领之。马道长、陈金斗、赵鱼头三老各自领二百人。刘应贵自领百人,为军法官,赵鱼头孙子赵鲤子领百人为斥候。又自选数十机灵少年为传令兵,由悟空领之。   选编之后,择其强壮者,各为什伍长。三老所领者众,各自选副手二人佐之,其实多数都是原来小旗官。   如此这般,吃完饭食之后,左右无事,张顺便领之练习阵型。张顺所使用阵型,前世《罗马全面战争》之法也。   阵成一列,左军马道长,右军陈金斗,中军赵鱼头也。张顺自领亲兵二百押后,吩咐赵鲤子撒出斥候,观测左右前后;吩咐刘应贵带军法官游走阵型之后,见有乱阵者,便是一顿棍棒伺候。   练习数日,阵不能成型,卒不能成列。武器除原来卫所士卒所带刀枪者,余者木棍、石块都不能人手一个。虽远观之,却也颇有气势,实则不堪一击也。   张顺暗暗叫苦,心道:“本以为自己天纵奇才,雄才大略。谁知仅仅简单的千人兵马,便使的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回头攻打县城,能不能用?若是被人所阵斩,更是千古笑话。”   及数日,洪水稍退。光武陵至北邙山处水渐渐变浅。于是,张顺乃命悟空以“狗刨式”避水术探之,发觉已可渡人。   于是,张顺便命赵鲤子带着他手下善水者,泅水去北邙山,再沿山而北,探查孟津城。   此孟津城原在渡口附近,因为河水侵袭,嘉靖十三年才迁往旧城西二十里。河南地界久不闻兵事,防守松懈。赵鲤子等人往城中探查一番,只见饥民塞满城池内外,众人不得救援,个个嗷嗷待哺。   过两日洪水稍退,张顺便留马道长守护粮食和青壮家眷,自领亲兵二百及悟空、赵鱼头、陈金斗、刘应贵等人前去偷城。   时值丑时末,正是人马困乏之时。赵鲤子带领提前埋伏在城中的斥候,杀掉守城门子,开城放张顺等人入城。   初时此事极其顺利,等到众人攻入衙门,却没想到县令却偷偷溜走了。张顺一边派陈金斗追捕县令,一边让赵鲤子带领他们去往粮仓抢占孟津仓。   谁曾想由于孟津遭遇洪水,县令生怕饥民抢粮,早安排人手守护粮仓。此时,库里有库子二十多人,从巡检司撤回的弓手四五十人,均在库里。   张顺重视赵鱼头才干,有意提拔他一番,便令他领兵出战。奈何赵鱼头手下武器缺乏,多是棍棒,不能抵挡。竟然被库子弓手给杀穿了,赵鱼头都差点被弓手杀了。而那赵鱼头手下青壮本来就没什么战心,顿时一哄而散。   无奈之下,张顺只好命令悟空开道,自己带着张三百和张武浩出战。悟空凶残非常,这些杂兵杂将哪里是对手,被悟空一棒一个,打的心惊胆寒,闭门不出。   正当此时,张顺本待一鼓作气,攻入库中。吾闻背后聒噪而去,手下青壮大哗。张顺回首一看,却是县令急急忙忙带着二三十个衙役赶来。   张顺哪里惧他,自带张三百、张武浩抵挡。谁曾想,这一交手又是不对,对方二三十个衙役居然杀得他们节节败退。   原来这河南自产四种特色精兵,分别是豫西毛葫芦和矿徒、少林僧兵和开封府衙役兵。这知县原来曾在开封府任职,后来迁到孟县,便随手把自己常用的衙役精兵雇佣了过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开封府“衙役兵”。   这些“衙役兵”上得战场,出生入死,不是张顺手下几个临时拼凑的青壮所能抵挡。张顺连忙喊道:“张三百,此时不发更待何时?速与我射死这贼县令!”   张三百听了,取下弓箭,搭弓便射。三百斤的重弓被他吱呀一声拉的弯如满月,只听得嗡的一声巨响,对面人群之中一人应声而倒。张顺一看,只是一个普通衙役也,大怒道:“让你射那县令,你射他人作什么?”   “我本来是马戏艺者,只是开的强弓,却是没射过箭!”张三百无奈回答道。   张顺闻之,差点吐血而亡:你别在这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啊!我看你长得一表人才,背个长弓,还以为是个神射手。结果就这样?是一个神“开弓手”?不由大喝道:“事已至此,不可坐而待毙,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我看他们颇为畏惧,不如我再射几箭?”张三百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废什么话?谁让你停了?快快发箭!”张顺气急败坏道。   其实他们却不知,这三百斤的强弓,世上罕有。开封府的衙役兵虽然精悍,却也没有见过如此犀利之箭。张三百刚才那一箭竟是穿了两人,只是场面混乱,他们不知道而已。   张三百又发几箭,虽然有的蒙中了有的未中,衙役兵也吓得逡巡不前。正好此时悟空等人占领库房,便赶来助战。悟空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大铁棒挥舞起来,挡者不是死伤就是筋断骨折,真简直如虎如羊群一般。县令和衙役兵哪里能够抵挡?顿时便要逃跑。   张顺不肯放虎归山,生怕县令回头再组织起人马来攻,只是一边紧追不舍,一边下令张三百以箭射之。奈何张三百准头太臭,射了十数箭,胳膊累的发酸也没能射中。幸好此时陈金斗追击县令到此,正好截住了县令的归路。   正所谓困兽犹斗,县令带领衙役决死突击。只把陈金斗及其部众打的鬼哭狼嚎,鸡飞狗跳,眼见阻拦不足,孟津县令正要逃出生天。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处飞来一石,正中县令后背,将其打翻在地。县令挣扎起来,还待要跑,却是被几个青壮趁机围住,饱以一顿老拳,擒到张顺跟前。原来却是悟空不知从哪里捡了块石头掷而中之,张顺不由开心的拍了拍悟空,说道:你真是我的福将啊。   再说这厮看起来颇为英勇,刚才冲锋陷阵有一手,却没想到本是个怂包。他见了张顺只是痛哭流涕,以头抢地,但求一活。张顺也不去理他,只是下令各自收拢部众,自去粮仓。 第13章 鸣冤鼓   张顺等人既已擒得县令,占据孟津粮仓,不久天色既明。   孟津城中百姓和大街小巷塞满的饥民们,醒来一看,孟津城竟然变了天,连县令都被人抓了。开始,他们还有点畏惧,再后来看“流寇”并不杀人劫掠,便起了好奇之心,前来围观。   张顺站在孟津粮仓门口,看着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顿时一顿无语:喂喂,看什么看?造反呢,你们也敢围观?   其实张顺却是对中原百姓的围观本性不甚了解,据闻南北朝时期,尉迟迥起兵造反,权臣杨坚便让皇帝任命韦孝宽为主帅,带领关中军队前去平叛。   不料想名将韦孝宽居然开局不利,战斗处于下风。当时前往围观他们大战的邺城百姓有好几万。这时候韦孝宽的行军总管宇文忻说道:“情况紧急,看来我只能玩诈了。”   然后,宇文忻便让士兵用箭射围观百姓,结果百姓大乱。于是,宇文忻让人跟着喊:“尉迟迥老贼败了。”结果尉迟迥就莫名其妙的跟着大败。   由此,可见这围观乃是中原百姓自古以来的习俗,张顺等“反贼”被人围观和人家大军作战被围观比起来,简直是毛毛雨啦。   张顺见此,心中一动,便令悟空将县衙门前大鼓连鼓带支架给取了过来。这鼓本身就很大,在加上支架,给人一种很重的观感,围观群众不由纷纷喊道:“好!壮士!”竟是和围观杂耍的氛围差不多。   张顺让悟空将大鼓放下,拿起鼓槌,“咚咚咚”地便敲起那鼓来,鼓声沉闷雄厚,震耳发聩。   诸人心中不解,纷纷议论道:“这是做什么?为何敲鼓?”只有悟空没心没肺道:“或许师傅有意杂耍,表演个节目!”众人听了,皆不去理他。   张顺敲了几下,见所有的人都望着自己,便放下鼓槌,大声问道:“此何鼓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解其意,唯有部分胆大的回应道:“这是鸣冤鼓,你这都不晓得?”   “我等有何冤屈?”张顺也不生气,用更大声问道。   “俺们没有冤屈!”众人见他没有生气,便有人故意唱反调道,且看他表演什么手段。   “我们有何罪责?”张顺又大声问道。   “俺们没有罪责!”这次大家异口同声的大声回答道,虽然摸不着头脑此人做什么,好歹知道他是“土匪头目”,生怕他借机收拾自己等人。   “好!我们一无冤屈,二无罪责,为什么官府老爷高坐明堂?为什么我们要饥饿而死?”张顺图穷匕见。   下面饥民众多,听了不由一阵哗然,顿时议论纷纷。或云:因为我们遭灾也,或云:因为我们倒霉也,或云:因为没人给我们粮食吃。   张顺见民心可用,便大声说道:“孟津粮仓中有粮千钟黍,而我等腹中却无一粒米,此何其不公也?”   “天生地养,同样是人。为什么我们马上就接而死了,却不能吃这些我们自己上缴的粮食?反倒是被我们供养的官老爷都个个吃的肥头大耳?”说罢,张顺还特意将吃的白白胖胖的县令提溜到跟前,让百姓一观。   众人听了,皆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那县令。县令被众人盯得瑟瑟发抖,犹如筛糠。   张顺借机唱道:   “此何鼓?”   “鸣冤鼓!”   “有何冤?”   “没有冤!”   “我何罪?”   “不甘死!”   “河水决孟津,百姓尽饿殍!不闻官府救灾一粒米,但闻朱门宴罢酒肉臭。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初唱之时,饥民还有手舞足蹈,鼓掌和之者。等到张顺唱到“河水决孟津,百姓尽饿殍”的时候,饥民便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人开始跟着唱了起来。歌者越来越多,歌声越来越大,直震得那县令屎尿直流,臭不可闻。如是则三。   唱罢,张顺高声大呼道:“今坐等饥饿是死,举大事亦是死,等死,死国可乎!”   “可!”这时候饥民情绪早已调动起来,哪里有不允之理。   “此贼是否该杀?”张顺又抓起县令,高声问道。   “杀!”“杀!”“杀死他!”“杀死这狗官!”顿时,群情激愤。县令挣扎着试图辩解,喊了几句,直接淹没在饥民的高呼声中。   张顺将其弃掷于地,递刀与张三百说道:“三百兄弟,请为天下杀此贼!”   张三百接过刀来,看着满场的百姓高声大呼,哪里敢拒绝得了,只得狠下心来,双手握起大刀往下一剁,却是将那县令的脑袋一刀斩了下来。那县令失了脑袋,鲜血像烟花一下喷射而出,把旁边的张三百淋了一头血。   张三百摸了一把,面目显得更加狰狞,然后举着砍头的鬼首大刀,向围观百姓炫耀。当然,也有同时向张顺示威的意思,以表明张顺强迫自己纳投名状的不满。   张顺见了眼睛一缩,心想:这厮好大的力气,看他那粗暴的手法,恐怕连皮肉带颈椎一起斩断了。当然,同时对张三百这种幼稚的行为,并没有太大反感,反倒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等到张三百炫耀完毕,张顺上得台上,抬手示意,台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张顺见状满意地说道:“如今狗官已死,余恶亦不可留,我已经为诸位除去首恶,余恶请诸位自为之!”   “而今我张文远来到孟津,一不为财,二不为权,三不为色,只为了替天行道,铲除不公。现如今我命人放粮两日,凡孟津饥民皆可领之,每人五斗。若有意跟随我等替天行道者,发放家属粮食两石,其本人则跟随我等而去。”   “领粮之前,需纳投名状,以示与官府狗贼势不两立。一会儿我命人带来官府恶吏帮凶及牢中凶犯,请诸位论之。无罪者,当场释放;罪轻者,当场杖之;罪大恶极者,请诸位自行杀之,然后始能得粮!”   言毕,张顺便命赵鱼头带领百十来人,负责甄选犯人,开仓放粮,招募壮士及维持秩序等事宜。 第14章 螺蛳壳里做道场   孟津粮仓的存粮不少,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粮多。也不知道这粮仓本来储存这么多,还是早已经被历届县令挪用贪污了。此时,部下都建议张顺开仓放粮,大肆募兵。张顺没有听从,只是在县城里重新补充了兵员,仍然保持了一千左右的兵额。   在这次作战中,自己带领了二百多人居然抵挡不住二三十人的冲击,让张顺深刻认识到“兵贵精不贵多”的真理。张顺安排了赵鱼头负责放粮事宜以后,自己便唤来陈金斗,让他派几个人给自己去找一找城中有没有兵书。   自己又非生而知之者,有没有军事人才,再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用兵了。乱世之中,足兵足粮便是草头王。粮食问题暂时解决了,可是怎么练兵,怎么打仗自己还一点都不明白。   自己前世接受过的军事教育分为三种:   一个是自己上学时参加的军训,除了中间打了几发子弹外,最有用的就是队列练习了。毕竟网络小说中都说,能够步伐整齐,进行队列变换的军队就是强军了,以之排队枪毙,则无往而不利。   第二个就是自己看的网络小说了。虽然是小说家之言,终究有几分靠谱的地方。根据自己观遍百家争霸小说,均遵循着练习队列,长枪右击,建立根据地,高炉炼铁,制造燧发枪,排队枪毙这么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壮大过程,可以作为自己将来一段时间内的纲领性文件。   第三个就是自己玩《罗马全面战争》这种模拟作战的游戏了。自己对这类布阵作战的规律可以总结为,中间枪兵顶住,两翼骑兵突击,估计古今中外野战大致如此,自己也算建立了布阵作战的初步概念了。   问题是目前自己怎么办?一群乱糟糟的农民,如何升级为长枪兵呢?对,首先要有长枪,一会儿让陈金斗顺便找书籍的时候随便负责去收罗一下城中的长枪,再让张三百负责去找寻铁匠打造一部分枪头吧。   正在思索期间,陈金斗到了。张顺便把收集书籍和长枪事宜交付给他。陈金斗接令后,看左右无人,便低声对张顺说:“主公,我有一事对您说。”   张顺看他神神秘秘的,便奇怪地说道:“说吧,什么事儿啊?”   陈金斗学着唱戏时的样子,抱拳说道:“臣斗胆弹劾赵鱼头作战不力,几致我军大败!”   “什么?”张顺都惊呆了,这特么手下才几个鸡鸣狗盗之辈,就开始内讧撕逼起来了。   原来这陈金斗和马道长都是第一批投靠张顺的老人,向来以忠臣自居,看新来者皆是投机之辈。更何况这俩人只会一些相面、谶纬之类的江湖术士之术,不懂得政治军事建设。反而被赵鱼头献计献策后来居上,夺了风头。   于是马陈二人深深忌惮之,便私下里把赵鱼头及其孙子赵鲤子、赵鱼头举荐的张三百等人打入“赵党”。此次陈金斗虽然抓捕县令不力,却斩了典史的狗头,自以为有功。本来看赵鱼头此次打了败仗,吃了大亏,以为主公要处罚于他,却没想到张顺仍然让这人负责放粮事宜,居然恩宠不减,便忍不住向“赵党”头目赵鱼头发起难来。   张顺哭笑不得地说道:“此话怎讲啊?”   “此次攻城,首功当为赵鲤子,他偷偷潜入城中,我们里应外合才攻破了本来不好解决的开门之事。”陈金斗先夸赞老赵孙子一遍,以示自己对事不对人。   “其次,悟空和尚,他直接打破了粮仓的守军和县令带来的人马,功莫大也。若非有他,吾等尽死此处也。又打翻了县令,功不可没!”主公的徒弟比较傻,又和主公亲近,不可不夸。   “第三呢,我老陈也有点小小的作用,查缺补漏,斩了那典史。以免出现其他变数。余者中规中矩,不足论也!”   “唯有老鱼头进攻不力,反为敌人所趁。结果丢盔弃甲,仅以身免。自古以来,军法无情,臣请以军法诛之,以儆效尤!”陈金斗厉声喝道。   张顺听了有点左右为难,本来就这点鸟人,他本来不想搞这一套东西。可是现看来,功不赏,过不罚,确实不能服众。不过,这才刚开始起步,别说人家赵鱼头,就是自己也不懂什么兵法谋略,赶鸭子上阵。若是吹毛求疵,有错皆斩,恐怕自己手底下也无人可用了。   所以如何把握其中的尺度,确实为难。当然,这陈金斗其实也不指望张顺能砍了赵鱼头,只是找个借口打击赵鱼头的威望而已,以防此人将来与自己等人争雄。   于是,张顺说道:“大家刚刚起兵,制度尚且不全,不可如此苛刻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你我皆平民百姓出身,素来不闻兵家之事。又敌强我弱,有所损伤,在所难免。”   “尚若今日苛责与他人,明日我等犯错,又何以处之呢?更何况今日唯有我和赵鱼头败阵,论罪我何能例外也?”   “然而有功不赏,有过不罚,非明君所为。待此事了结,我再行功轮赏。”见陈金斗张开欲言,张顺又补充道。陈金斗本来以为主公要包庇赵鱼头,没想到主公秉公行事,不由听了喜笑颜开。张顺见了眉头一皱,心想:不可让大家相互攻讦,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行。   便拉着准备走的陈金斗,声情并茂地说道:“老陈呐,先别走,我想和你私下聊聊。我本是陈州府白身,务农于田亩之中。只因那马道长道破天机,我才遭了牢狱之灾。那时候我无亲无友,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啊?马牛鼻子老道还做过这种事儿?”陈金斗惊讶地说道,却没想到这厮还得罪过主公呀,心中暂且记下。   “当时,唯有马道长和刘应贵爷爷二人为我奔走,救我性命于牢狱之中。其后又至禹州,你老陈星夜之下拜了我三拜,认我为主。又为了咱们的大业,费劲口舌,试图说服李际遇投我,虽未成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前几日,你老陈和老马二人发现洪水将起,救我性命于水火之中。这咱们才有了机会,杀掉钱老贼,才有了而今占据一城的成就。”   “不敢不敢!”收到主公当面夸赞,陈金斗自己都脸红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与我张顺的大恩,我张顺都深深记在心里。你们都是最早跟着我的老人,也应该知道,要想成就大业,只靠你我不行。以后还有更多的人参与其中,若是日后你们次次如此,我将何以自处?你们又何以自处啊?”张顺不动声色之中图穷匕见。   “死罪死罪!是老陈我心胸狭隘了!”陈金斗听了哪里不知道这是张顺在敲打自己,不过他心中倒是并无怨言。   他认张顺为主后,一直觉得自己没做成什么事儿。论资历比不过马道长,论恩情比不过刘应贵,论能力比不过赵鱼头,没想到张顺对自己做的一点点小事儿还记得这么清。   张顺连忙将陈金斗扶起,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安慰道:“你我不是大才之人,可是成大事需要大才之人。你们的忠心我比谁都清楚得很,你们以后要多多为我查漏补缺,监察心有奸邪之徒,不要再这样相互攻讦了。”   “此此攻打孟津城,本来就是冒险行为。咱们大家都不懂用兵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此番你立了大功,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奖励你。至于赵鱼头,小惩大诫吧。毕竟人才难得,不可恶了我求贤若渴的名声,寒了天下英雄投靠的决心。”   陈金斗听了心服口服,再拜而退。张顺和陈金斗两人因为此事,反倒感情更亲近了一些。   又过了片刻,张三百和张武浩被传令兵领着过来了。张三百既然纳了投名状,张顺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整理了一下刚才复杂的心情,便交代了张三百寻找铁匠打造枪头事宜。交代完毕后,张三百正待离去,张武浩却拉住了他,顺带向张顺提起一事。   “臣本卫所之人,虽然无才无德,幸而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懂得一些常识。今知张三百神力,能开三百斤硬弓,此乃古今罕见也。奈何其人不懂射法,今后应当寻求名师,万万不可乱再自行射箭,不然练出‘射病’,‘射病’入骨则神仙难救也。臣不忍如此良才毁于一旦,故而告知。”张武浩认真说道。   原来这厮本来三心二意,此次被逼无奈才从了张顺。此事双方心知肚明,张顺自己心里也清楚,张武浩自然也清楚张顺清楚。张顺因为此人无甚才能,又捉了钱夫子,也就再没强迫其纳投名状。   这张武浩因为张三百当众斩了县令,心中震动,方才想起自己这算是莫名其妙的走上了造反的道路。张顺等人奸诈凶狠,若是不能紧紧抱着张顺的大腿,说不得哪天自己就是那个县令的下场。   所以他为了消除猜忌,顺利融入张顺这个团体。这一次他特意和张三百一起前来。一则建议建言,表示和张顺一心,二则示好张三百,相互亲近。   这事儿张顺倒是乐见其成,一方面能安张武浩之心,另一方面人才需要招募,更需要培养,像张三百这样的猛人要是培养废了,张顺估计也不会原谅自己。   于是,张顺便接受了张武浩的建议,顺便建议张三百使用那把砍县令的鬼头刀,或者让铁匠给他自己打造合用的武器一把,暂时代替他身上的弓箭使用。 第15章 招贤纳士   等张三百走了之后,张顺又留张武浩谈心。   一方面为了拉近君臣感情,另一方面试图看看能不能从这厮身上掏出点有用的东西。结果最终发现,这厮果真是草包一个,在卫所待了这么久除了学会点阴谋诡计,居然没有学到什么有用的军事知识。   张顺本来失望之下,想让他退下。却没想到这厮灵机一动,提出招贤纳士的建议。原来这张顺自从河决孟津以来,整日只顾勾心斗角,起兵聚义,却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忘了寻访贤才事宜。   张顺暗道失误,自己以前玩三国志的时候,无论到了哪一城,总是先寻访人才。现在到了现实中,自己反倒忘记了。他便连忙写下求贤令,又亲自抄写若干份,让士卒张贴出去。   文曰:   吾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室之内,必有俊士。兹有将军张某文远,求贤若渴。若有文章计谋出众者,或武艺高强者愿加入麾下,必有厚禄以待之。如有提供有用信息者,则赏粮食一斗;若有一技之长者,则视其能力大小,与其家人粮食以度荒灾也。   命令士卒将其贴在县衙衙门门口及县中其他路口、茶馆等热闹处。   不多久便有人报上此地有一大才,名号“痴仙道人”,姓王名铎,字觉之。其人家居孟津双槐里,即旧孟津城所在。因遭洪水,现在正避据城中。张顺连忙带着悟空及亲卫前往拜访。   这王铎也是孟津大族,此次遭灾,旧宅倒未被淹,只是被水倒灌,难以居住而已。其本人在孟津倒是有一临时别居,暂住于此。   张顺登门的时候,他正在吟诗作赋,哀叹孟津民众遇到洪水之悲惨状况。当仆人告诉他外面有贼寇头目拜访的时候,倒是把他吓了一大跳,顿时失了吟诗的兴致。他惊慌至极,却毫无办法。   他家虽然是大户,却是个太平年间的大户,而不是几年以后那种遭受流寇洗劫之后的大户。之后河南地界久遭兵灾,各地纷纷建堡设寨,编练乡勇,几乎和贼寇无疑。到那时贼来从贼,官来从官,却是钱粮不失,奴仆众多。   别说是张顺目前这种带着饥民来了,就是李自成建立大顺,都暂时拿他们没有什么好办法。当然这个时候,没有办法的是他们大户王铎。于是,王铎只好安排好家中女眷,令她们若有不测便自裁而死,以免为贼所辱。   王铎本人四十来岁年纪,看起来卖相很不错,留着连面大胡子,穿着一身宽松的锦缎衣衫,颇有后世艺术家的气息。张顺见到他时,便对他心生好感,和颜悦色的先是和他闲聊几句,拉拉家常,以安其心。   说什么“家中子女几何?”“可在身旁?”“有孙子否?”之类的,直接把王铎吓得面无人色。   张顺一看这路子不对,便改口问道:“家中田亩几何?可有余粮?”那王铎更害怕了,身子抖若筛糠,嚅嚅不敢言。   张顺无奈拍了拍自己脑门,我这以前不是挺会说话的吗,怎么现在拉起家常,好像要抄家灭门似的?却不知自己起兵以后,攻打县城,斩杀县令、县吏,早已威名赫赫,传遍全县,说出来已经能止小儿夜啼矣。   张顺无法,只得直言道:“久闻卿之大名,可愿随我左右,以便日日聆听君之教诲?”   “乡野村夫,只会写字作诗,做一词臣,不敢烦劳大王相请。”王铎强忍着恐惧,拒绝道。   “嗯?!”张顺听了,眉毛一扬,不怒自威。   王铎吓得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口中只道:“死罪死罪!”   “你观我面相如何?”张顺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祭出“真龙天子”大杀器。   “大王龙行虎步,不怒自威,乃天人也!”反正马屁不要钱,王铎好话说尽,“奈何小臣没有济世之才,只待大王定了天下,小臣才能歌功颂德,吟诗称赞。”   张顺听了有些郁闷,网络小说中不都是说“虎躯一震,纳头便拜”吗?自己带了一个“真龙天子”的被动效果都不好使?本来张顺想效法宋江,给他来个逼上梁山,不过见其姿态挺低,又是文弱书生,反正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又谈了几句,便草草结束拜访,暂时拜别回到了县衙。   这时候又有几人前来通告贤才,却是说什么附近的人才。比如登封李际遇、温县陈长梃、蒋发之类。都是暂时不能招募的人才,张顺也不介意,照例给付通者粮食,以示诚心诚意纳贤之意。   等到中午,张顺召集众头目吃饭。张顺想起赵鱼头、陈金斗、张三百等人都是附近人士,便问他们道:“我听闻孟津王铎乃是高士,奈何不从,其人如何?可有计策?”   诸人之中,陈金斗只是略有耳闻,不知其人深浅。张三百艺人而已,不曾听闻。唯有赵鱼头舟中往来多文人骚客,略知一二。他便说道:“此人我却见过,颇有才华。据闻曾任皇陵陪祀,不久又升任翰林院侍讲。深受皇恩,能吟诗作赋。数月前,此人受皇命出使山西潞安府,却也不知是何事。”   “待其出使完毕,便返回乡里。其人返回之时,正好搭载老叟船只,是以有一面之缘。其家乡本在孟津双槐里,后来发达,便迁入孟津老城。再后来老城搬迁,其家却未随着搬迁而来。”   张顺听了有点摸不着头脑,便问道:“这翰林院侍读是什么职务,可闻此人有何专长?”   赵鱼头寻思了半天,无奈说道:“老叟也不知这翰林院侍读是何职务,听往来书生言语,似乎是给皇帝说书陪读的位置。至于才能吗,只听闻其人书画价值千金,能吟诗作赋。主公若其有意,可以武力胁迫,逼其就范。”   张顺惊讶看了赵鱼头一眼,没想到这厮看似个老农,手段倒是挺狠辣。不过此人左右是个文士,空读圣贤书,却无圣贤策,即使拉人入伙也是无用,反倒平白污了名声,多了张吃饭的嘴巴。   听到这里,张顺本欲放弃招揽,却突然想起其人从潞安府归来之事。本着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心态,张顺便有心趁机了解一下山西情况。虽说王铎本人无什么治理之才,好歹见识颇广,正好可以在其身上收刮一些信息出来。待张顺吃罢饭,便又去拜服王铎。   那王铎也刚在家吃完饭,听说贼人头目又来了,差点吓得心脏病都要发作了。见了张顺,此人除了死咬着不敢“投贼”以外,问起其他事情,也都老老实实说与张顺听。   原来此人于今年三月奉旨出使潞安府,却是没甚大事,一则查看潞安府铜器生产事宜,二是安排潞州卫所军备事宜,三是拜访沈王。   说起这沈王,却也有意思,其本人封地居然不在沈阳,反倒在潞安府。原来当年燕王朱棣“清君侧”之后,颇为猜疑兄弟,怕他们也给自己来个“清君侧”了。特别是原沈王封在沈阳,掌控兵马,朱棣心中不自安,便将其兵权剥夺,改封在这潞安府了。   后来随着世系流传,至今二三百年。其王室与皇室的血缘关系逐渐疏远,早已淡漠。当然,虽已淡漠,终究有些关系,此次老沈王病重,宫中便派遣了王铎前来慰问一番,略表姿态。   张顺听了心中喜欢,又问起山西地形路线起来,王铎一一作答。   其人入山西,乃走井陉进辽州,然后再下潞安府。及出使之事已毕,则下泽州,过天井关,至怀庆府,再于孟津渡河而归。   张顺本来就擅长吹水聊天,又有心吹捧之下,两人聊了不多久,王铎开始戒心重重,到后来竟然渐渐忘记了对面此人“贼人头目”的本来面目,有问必答。等他说道得意之处,往往还自己加戏,言语泽路二州山川地形及风土人情。这王铎果然不愧有名士风采,言谈举止,非同凡响。   张顺听了更加高兴,又询问一路上的驿站关卡,及路途远近,平狭曲折。王铎又一一作答,甚至还拿出自己沿途的所作诗词和书画,请张顺欣赏。   张顺见了赞不绝口,直言痴仙道人王铎诗比李杜,画比顾吴,只把王铎夸的面红耳赤,连道不敢。一番吹捧之下,张顺便提出,百闻不如一见,不知可有地图一观。   这王铎又不是内政之才,哪里有这种东西。于是,张顺便请他书画一副。这时节地图本就是简洁,大多数又不是精细之品。王铎本身又是绘画高手,便当仁不让,让下人磨墨调色,亲自书画与他。   这所谓的地图,其实和后世景区示意图倒有几分相似,也没什么比例尺。但是,张顺仍然如获至宝,甚至于还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向王铎借其兵法武艺书籍。这王铎哪里有?幸好,他派人翻了翻,倒是翻出来一本年轻时购买的《孙子兵法》和《尉缭子》送与张顺。   于是张顺便辞别了王铎,满载而归。王铎这时犹自意犹未尽,待到吃了残茶,冷静一番,才想起此人乃是凶残异常的贼人,不由冷汗直流,直呼“邪门,这贼人竟会使妖法!” 第16章 有女英娘   等张顺回到了县衙,没想到张三百过来了,身边还带着一女子。张顺一看,十五六岁年纪,身着红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竟是一绝色女子。   哪怕以张顺被后世各种明星和美颜轰炸过的眼光来看,都堪称冰肌玉骨、天生丽质。张顺看了一眼张三百,只见两人相似之处不甚多,也不知二人是什么关系。   此时,张三百介绍道:“此乃舍妹,唤作马英娘,乃是走解伎者。前几日发洪水,舍妹身手利落,乃得夺马而逃。正好我今日斩杀那狗官,为舍妹所见。正好我又去寻找铁匠打造武器,正好遇到了舍妹。据闻马戏班主已经丧身洪水之中,我等已是无家可归之人,还望主公收留。”   张顺哪里不肯,左右不过一张口而已。更何况她还牵着一匹黑色骏马,毛色亮丽,鞍鞯俱全;再看这人更是美少女一个,靓丽非常。他心中的郁闷不由一扫而空,问道:“这走解伎者是何意?能够在洪水之前夺马而走,身手挺不错啊。”   “走解就是马戏,又名猿骑、走骠骑。舍妹在戏班中,最擅长此马戏。她能于马上马下,上下翻飞,逞弄解数。此本军营演习之法也,后传于民间,便有人以此为业。别处不敢说,只这河南府,唯有舍妹技艺最精,未有齐肩者也。”张三百半解释半夸耀道。其妹马英娘听了不知道是被夸的害羞,还是不方便见男子,只是面带羞涩,揪着张三百的衣服,藏于其身后,偷偷地用眼睛瞄着张顺。   张顺见他们举止亲昵,心想:此二人并非同姓,恐怕不是亲妹妹,而是情妹妹吧?古人果然是萝莉控呐,这般年纪,搁后世抓住就是判刑了。当然,作为男人嘛,多少还期望此女是张三百亲妹妹为好。后世不是有句话说嘛,“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张顺心中有所思虑,便问道:“可以让令妹表演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吗?”其实按道理是不能的,古代虽然说没有大家想象中的保守,但是相对来说,对男女之间还有有些妨碍。不过,张顺作为现代人,看节目才艺表演习惯了,以为这才是对人的尊重。   这女子即称伎者虽然和妓女有一定差别,可是在有地位的人眼中,除了不卖身以外也不见得比妓女高到哪里去。张顺作为一个男子,单独要求一个女子给自己表演,多少有点侮辱的意味。   当然,这对穷人家的孩子来说,算不得什么。毕竟就是吃这碗饭的,若是学大户规矩多了,自然只能饿死罢了。那张三百和自家妹妹低声说了两句,那马英娘也就答应了。毕竟日后要生活在张顺门下,多少要给新“班头”一个面子。   于是,他们几人找到一个宽阔的地方,观看那马英娘表演。刚开始那马英娘还有些羞涩,等到人马并行之时,羞涩渐去,英气顿生。只见那女子先是和马逐渐加速,直到人马并驰。方驰,忽跃而上,立焉,倒卓焉,鬣悬,跃而左右焉,掷鞭忽下,拾而登焉,蹬而腹藏焉,鞦而尾赘焉。   马在地上疾驰,人在马上翻飞。时而左右插花,时而镫里藏身,再如童子拜观音、秦王大立碑之类。或马首或马尾,坐卧偃仰,变态百出。抑且倒竖踢星,名朝天一炷香。整个人倒立于马上,行至张顺身旁,一个翻身,居然才疾驰的马上跳了下来,立于张顺前。再看那黑色骏马却是逐渐减缓了脚步,跑了一段距离,自顾停下了。   张顺这时才反应过来,心中意犹未尽、叹而观止,不由称赞道:“真是神乎其技啊!宛若人长在马身上一般。厉害!”人们皆以为这游牧民族生长在马背上,骑术都神乎其神,其实这农耕民族一旦下死力气练习,因为先天经济条件较高,骑术则更上一层楼。   马英娘听了,且羞且喜,盈盈一拜道:“公子谬赞了,乡野村妇一点粗鄙表演,只是博君一笑,却无甚用处!”   “过度谦虚便是骄傲,此等骑术我却是闻所未闻。英娘啊,原谅我如此称呼,我和三百兄弟都是好兄弟,咱们的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回头我却要拜你为师,学一学这骑马的技艺,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教我这个徒弟啊?”张顺心想,如果在《骑马与砍杀》游戏中,这马英娘骑术怎么也是加点到10级满级了。自己现在在做要命的买卖,拜个小娘子做师傅也无所谓,怎么着也得先把骑术点满了。万一将来打不过敌人,也方便跑路。满脑子招贤纳士的张顺,于是自然而然的舍了面皮,提出了合理化建议。   “登徒子!”马英娘本道他一表人才,是个彬彬有礼的人物,没想到他这么说,不由得红着脸骂了一句,扭头边跑。才跑了几步,她又想起了什么,又扭头呸了一口,这次解恨的溜走了。毕竟两世为人,风俗习惯诧异颇大,张顺一不小心按照现代风格,说什么“一家人”“拜师傅”之类的言辞,那马英娘只道这厮在调戏自己,只恨不得打他几巴掌。好歹念在他是哥哥主公的份上,“呸”了一口以示鄙视。   张顺一头懵逼,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原来此女自幼跟随戏班表演,总是受各种观众的骚扰,心中最是警惕,张顺不小心却是犯了忌讳。这时候张三百也愤怒的走过来,指责道:“主公若是对舍妹有意,找个媒人与我提亲便是,成与不成,全看我妹妹意向如何?为何如此戏言?”   “啊?三百兄弟!”刚才在人家妹妹面前喊了兄弟,这时候张顺也不好改口了。张顺见张三百愤怒非常,心里倒是有所了解,原来他们误会我调戏这妹子了。虽然这马英娘却是人家绝色,我看着也非常舒服,可我还真没着急找女人呐,古人都是这么自作多情吗?   他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此意,只是素来不会骑马,见你妹,咳咳,你妹妹骑术精湛,有意学习一番而已。我心中坦荡,并无他意,并无他意!”   “此话当真?”张三百将信将疑,毕竟自己妹妹长相如何,他心里非常清楚。在戏团表演的时候,就经常遇到各种登徒子口出不逊。幸好自己力气大,才护得妹妹安全。   “真的!千真万确!若有虚言,天打五雷轰!”张顺心想不可因为一个女人惹得兄弟之间的信任出现了裂缝,古人最重誓言,我且发誓以正试听。毕竟后世被各自美颜和明星晃花了眼的男人,虽然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好歹对自己的自制力也很自信了。   张三百见张顺连毒誓都发了出来,正待相信。没想到这时候,悟空这疯和尚不知道闻到什么风,噔噔地跑了过来,喊道:“师傅,师傅,你又调戏女妖精啦?”   “你瞎说什么话?莫毁人家姑娘清白!”张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阻止这种死猴子瞎说。   “哪有瞎说。师傅,咱们去西……西边玩耍的时候,每次都是男妖精交给我,女妖精交个你,你可还记得?”说罢,悟空还学着猴子模样对着张顺一顿挤眉弄眼,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张顺哪里还笑的出来,急忙喊道:“三百兄弟!你切莫相信这厮疯言疯语。”   “主公,俺张三百可不敢有您这样的兄弟!”张三百又气又怒,差点被这厮人模狗样给骗了。若是将来让这厮做了妹夫,那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呢。   张顺眼看拉不住了张三百,担心他和他妹妹不辞而别,连忙说道:“三百兄弟你且休怒,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戏’。你还没和你妹妹成婚吧?这样,过几天我们安定下来的时候,我给你们俩主持婚礼如何?”   “什么婚礼?”张三百有点懵。   “你和英娘是青梅竹马吧?我看你们神态亲昵,不是情哥哥情妹妹吗?”张顺心想难道我猜错了?管他是不是,反正拉郎配保证没错。   “啊?啊,这个我们是自小长大,可是英娘年纪太小,我们还不着急成婚。”张三百这会儿倒冷静下来了,管他真误解假误解,反正有自己在此,谅他张顺也不敢做什么。   张顺见他口风软了,又是赌咒发誓,又是人格保证,好歹说的张三百有些相信了。   张顺才弃了张三百找猴子那厮算账;“悟空,你为何污蔑汝师,说我和女妖精怎么怎么的?”   “啊?师傅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西天取经路上,都是遇到男妖精交给俺老孙打死,遇到女妖精交给你爽爽。”悟空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和他庞大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什么叫爽爽?”张顺惊愕万分,这猴子看的什么鬼《西游记》?   悟空扭着肥大的身子,腰部前后用力晃了两晃,一副你懂得的猥琐表情。张顺正要否认,只见那悟空突然有点疑惑起来,问道:“师傅你不会不知道吧?”   “啊?怎么……怎么可能,师傅记得很清楚。呵呵……”张顺这时候才突然想起了这厮是个幻想症患者,自己要是否认了,被他认出来自己这个师傅是假的,恐怕自己的小命也就到头了。这真是自己约的炮……呸呸呸,自己选择的路,含着泪也要走下去,只得硬着头皮认了。 第17章 公欲渡河   到了晚上,诸将完成各自工作,前来向张顺汇报。   赵鱼头告诉张顺,募兵已经完毕,基本补回了原来一千左右的兵额。只是有两点需要说明:一则是孟津饥民甚众,想跟着吃粮的人甚多;二则孟津粮仓尚有粮食三四千石,他们无法全部带走,问如何处理。   张顺问问大家的看法,大家纷纷建议多募士卒,这样也能多带一些粮食。张顺思量了一番,决定再募士卒五百,余粮多补发给士卒者家属,剩余着就地分给饥民,顺便多雇一些牛车进行运输,此事依旧交给赵鱼头负责。   其次陈金斗汇报说找到了一些书籍,厚厚一摞子递交个张顺。张顺粗略一看,多是话本、农历、四书五经之类,不及细看。便告诉陈金斗此事算是完成了,安排他明天去寻找一些马匹过来,方便大家骑行;另外再找些油布做帐篷使用,如果没有油布,拿普通布匹刷上油也行。   最后张三百汇报说自己找到了铁匠三人,正在全力打造枪头,估计明天能交付六七十个,此外自己又搜刮县衙和民间总共得到各式长枪三十多,也就是差不多明天能够装备一百多枪兵。另外又问道:“我在农户院子里见到不少斧头、砍刀之类的武器,要不要征调过来使用?”   张顺思索了一下,对他说:“有总比没有强,一并征调过来。”然后,安排张三百继续负责此事,待枪头打造完毕后,顺便再找些木柄将枪头和斧头安装起来。   等到诸人汇报完毕,张顺心中难安,又喊来赵鲤子,让他派几个人骑马赶往洛阳,盯着河南卫所的动静,一有异常,便快马加鞭赶回,及时禀报。一切安排完毕,幸好第二天一天无事。   待到第二日下午,诸事皆毕,诸人准备撤退。张顺乃令众人装粮食于车,总计近八百石左右。再加上征发帐篷、收刮县令县吏家中金银等物,共装载了八九十车才算装完。   鉴于有部分车夫老迈难以跟随,张顺又让赵鱼头分发粮食,将其工钱一发结算,并将其牛车全部买下,然后征招城中青壮能驾车者填补车夫。随后,众人趁着夜色满载而归,重新回到了汉光武陵。双方见了面,互问分别之事,均不胜唏嘘。两日不见,竟有久别重逢之感。   张顺问起马道长留守事宜如何,马道长自言除了个别试图偷窃粮食的被他斩了,再也没有他事发生。   于是,诸人便分说日后事宜。没想到这时候张顺哈哈一笑,竟是论功行赏起来,当众宣布道:   赵鲤子有破门之功,悟空有冲锋陷阵之功,陈金斗有斩典史之功,此三者各赐银两十两。马道长有留守之功,张三百有从战之功和举荐之功,张武浩有从战之功和献计之功,亦赏银五两。刘应贵有督战之功,赏银二两。众人领了封赏,各自喜笑颜开。   至于赵鱼头,则赏银二十两。众人一听,皆是不服。   张顺便笑道:“我且与诸位说其功劳,再有异议不迟。”   “其一,献策之功。献计募饥民,取孟津,过黄河三策。正是解我等当前之急也。其二,举贤才,其孙赵鲤子和壮士张三百皆为其人举荐也。其三,我等本来要计议的今后之事,此人早已成竹在胸。”   “敢问何策?”诸人问道。   “孟津无险可守,又靠近洛阳,非久留之地。赵鱼头早已建议我渡黄河而去,以山西崇山峻岭之间,为发展基业之地。此三策皆是其功,因其攻打粮仓不利,此是其过。三功一过,合计论之,赏银二十两,有何不可?”   众人听了,思索片刻,也不得不承认张顺赏罚分明。此前,马道长和陈金斗也曾私自商议,也认为孟津不能守,诸人所能往者唯有三处:一曰嵩山,二曰伏牛山,三曰太行山。   嵩山者有少林寺之忧,少林乃是武僧之宗,少林武僧天下闻名,常为明朝募为精兵,曾战倭寇,从征发。众人若是去此,多是自投罗网矣。   伏牛山者,有毛葫芦之患。从元末起,“毛葫芦”闻名天下久矣,声望犹在少林武僧之上。其为兵也,裹足缠头,长枪大矢,杀人为业。只因其以兽皮为矢房如瓠,故号“毛葫芦”军。据于此处,利害各半。既有募兵之利,又有被围剿之患。而其山又不够高,其谷亦不够深,守与此处,自古未闻有成功者也。   唯有太行之地,山高林茂,官军不可及也。自古以来起兵者,多以此为根基。嘉靖年间便有人在潞安府起义,历时三年,朝廷方才平定,足见其地之险要。   马陈二人本以为凭此策足以压服赵鱼头,没想到这厮上次献策之时,居然已经早已提出。不过,幸好此策有些许瑕疵,不知其人如何应对。   这时众人果然纷纷问道:“可是这洪水滚滚不退,又无舟楫,如何过河?”   众人正在疑惑之间,却突然听到河上有歌声传来,众人扭头一看,却见水面星星点点,竟是船只灯火。   众人不由大惊,正值洪水之时,水情与平时不同,此时很少有船夫敢下水渡河,更何况是夜晚呢?再则,前些日子洪水突发,又不少舟子人船皆覆,安有全者?便不由纷纷问道:“此何人也?何其胆大也,安得渡河?”   “主公乃真龙也,自古未闻龙为水所困也。此来相助者河神也,听闻主公有难,特来相助。”赵鱼头自信地回答道,“不知诸位是否听说过‘河神’黄守才?我早已派人唤之,今已至矣。”   “竟然是他,难怪如此!”张顺及马道长、陈金斗、刘应贵、张武浩不是本地人,不知此人,而那赵鲤子和张三百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这黄守才,字英杰,又字对泉,系河南偃师人。自幼失怙,家境困难,年少时便以划船为业,其人聪慧异常,竟对黄河水性甚为了解。其人又熟知河理,又极其善于疏水导河,排除水患。故而被人称之为“河神”。   如此洪水之时,除了此人领航,别无他人敢渡此黄河也。那赵鱼头献计之后,早已派熟识水性者,泅过洪水,前往偃师寻找此人矣,不意今日正好回来。   不要小看这“河神”绰号,却是厉害。自古以来,中华大地,山川河流祭祀,不过“五岳四渎”而已。所谓“五岳”者,额为南岳衡山,鼻为中岳嵩山,颜为北岳恒山,左颧为东岳泰山,右颧为西岳华山;所谓“四渎”者,耳为江,口为淮,眼为河,鼻为济。此九者以人五官形容,皆为正祀,余者山神河伯皆为淫祀而已。   前朝历代对“五岳四渎”多有封赏,至唐宋之时,五岳累封至王,四渎累封至公。而自明太祖建国以来,则去除山川河流封号,各归本源,这黄河便被封为“西渎大河之神”,多数简称为“河神”或者“河伯之神”。此人竟以人身,得“河神”之号,足见其才。   待到船只靠岸,众人仔细一看走下船来的此人:却是三十来岁年纪,头戴一顶破头巾,上身光溜着,下身着一件短裤,赤着双脚,英气勃发,精明干练。   张顺连忙招呼道:“在下张文远,辛苦辛苦,快让弟兄们过来喝口热汤再行过河。”   黄守才谦虚了几句,推辞不得,便带着十几个船夫下来吃点吃食。本来因这洪水,众人也没了生活来源,正是饥困难耐之时,被张顺三言两语一顿劝说,都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   等到吃饱喝足,众人方才渡河。只因人多粮多,黄守才等人只能多次引渡。张顺便先安排悟空、张三百带自己手下二百亲卫渡河,顺便建立警戒。其次才开始运输粮食和主管粮食的马道长,如此这般,直到诸人皆已渡河,张顺才与马英娘等人才准备渡河。   张顺与马英娘登上了黄守才的船只,此船并不大,船篷之中,空间狭窄。张顺与马英娘并排而坐,颇多尴尬之处,两人之前本有误解,此次相处更不知从何化解。   想了想,张顺干脆站了起来,却不料船只竟晃动起来,张顺本是北人,不常坐船,因此差点摔倒。还好黄守才见他是个菜鸟,赶快过来扶着他,没有发生张顺扑到人家女孩子身上这种狗血剧情。   张顺出了船篷,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只听见水声哗哗、风声呜呜之声。此次坐船与之前做输粮的大船不同,张顺看着浪花在船帮边翻滚,心中既担心又新奇,感觉很是奇特。   看了一会儿,兴致尽了,张顺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回头一看,却见身后跟随船只上灯火点点,宛若游龙。张顺心中奇怪,如此大风,古代有没有玻璃,如何做到灯火不灭?   他便往船头一看,却见用竹竿挑着的却是一个灯笼。张顺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道自己傻了,这是多么简单的办法,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公子小心,莫要站在船头。若是不稳,落入水中,恐怕要是湿了衣衫。”这时候黄守才大声提醒道。   张顺哈哈一笑,发现船只狭小。自己却是无甚处可去。正好这个时候,船篷中传来如同蚊子嗡嗡的声音:“公……公子,外面风大,且来船篷一避!” 第18章 野外合战   那马英娘一时不忍,说出邀请张顺的话来。她面皮薄,不由羞的不行。可是张顺却是个脸皮厚的,打蛇随棍上,也就回到了船篷之中。气的马英娘不由暗道了一声:无耻之徒!   张顺不知她所想,即使知道估计也就一笑了之。十五六岁在古代看来已经是及笄之年,在从现代穿过回去的张顺看来不过是一个初中还没毕业的丫头片子罢了。   所谓“及笄”,就是女子年满十五结发,以笄贯之,以示到了结婚的年纪。像春丽那样的包子头,则是表示此乃幼女,请勿纳采,也即是不要过来提亲的意思。   张顺虽然穿越过来十几年,没有娶亲,对古代男女关系也吃不太准,不敢乱说话,怕犯了忌讳。左右无事,便把从王铎那里“借来”的书拿出来翻一翻,打发时间。   那马英娘见他不理她,反倒装学士看起书来,不由羡慕且好奇的低声问道:“你看得懂书吗?里面都是写的什么?”   “呃……”这话却是戳到张顺的疼处,他虽然又和马道长学习了部分繁体字,可是这古代异体字也非常多,再加上没有标点,读起来非常费劲。比如说这《孙子兵法》,开篇就写到: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你不琢磨半天,你完全摸不着头脑。于是他只能尴尬的回答道,“勉强能看得一些,很吃力。”   “切!”莫名其妙的马英娘发出了蔑视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嘲笑他不懂装懂,还是懂装不懂。   好歹等船靠了岸,众人皆渡河完毕,天色将亮。张顺便命令众人去一偏僻之地立营休息。说是营地,却是简陋异常。众人环车为营,帐篷多是原来钱夫子等人所留,再加上攻破孟津之后,又购买了一些布匹,诸人勉强有些遮挡。   张顺本来有心留下黄守才,奈何人家不愿意。黄守才对张顺说道:“君有天命,民无天助,此次洪灾殃及孟津千万百姓。吾观此地官员无能久矣,必无力整治此河。数日之内,必有人登临吾门,邀吾救灾治河。此事能活千万百姓也,吾不能弃之而去。”   “君若果有天命,他日登临大位。但汝能念吾今日半点恩情,吾不求你高官厚禄、金银财宝,只希望你能命我治理此河,不使之伤汝之百姓也。”   张顺听了既羞且愧,对着黄河言道:“顺却是见小利而忘大义也!今我对河而誓:若是他日我力所能及,必助黄守才治理此河,使百姓安居乐业也!如违此誓,必使我葬身此河之中!”   黄守才及左右舟子,乃至张顺所募青壮闻之,不由感激涕零,对着张顺躬身而拜。黄守才拜完之后,悲叹道:“若是京师皇城为阁下所有,我等百姓何以遭此难也!”一时间众人相对无言。   等到黄守才等人渡河而去,诸人连夜赶路渡河,皆以疲惫不堪。张顺便命人赶快休息。但是,他心中不自安,于是安排刘应贵派人警戒,又安排赵鲤子带人向周围五里之内派遣斥候,方才让诸人休息。   从光武陵起兵以来,张顺也时刻处于紧绷状态,此时也困乏难忍,便自去休息去了。不知何时,张顺正在迷迷糊糊之间,突然被人推醒了。张顺睁眼一看,却是悟空。张顺正欲问是何事,悟空就喊道:“师傅,有人回来报告敌情。”   “敌情?”还没回过神的张顺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连忙喊道,“快快让他进来。”   张顺赶快找个罐子,倒出来点凉水擦了一把脸,给自己醒醒神。这时候回进来的斥候便向他报告道:“将军,鲤子让我过来给你汇报。从孟县县城出来几百官兵,向咱们这个方向打过来啦。”   “打过来了?你们伤亡怎么样?”张顺吃惊道。   “啊?我们没和他们打啊,我人少也打不过他们。”斥候更为惊讶。   “那为啥说打过来了?”张顺奇怪地问道。   “哦,就是往咱们这过来了,马上才能打起来。”   “……”张顺才发现原来是这斥候话都说不利索,差点误了事。心想,回头还得给赵鲤子说一声,让他多挑选点机灵的人才行。若是侦查或者汇报出了错,那才是后悔莫及。   然后,张顺赶快召集诸人,告诉他们刚刚得到的情报,询问他们这事儿该怎么办。诸人有说避开敌人的,有说和敌人开战的,有说偷袭县城的,一时间僵持不下。   张顺一看手下诸人还不是很靠谱,便赶快果断下令道:“此事不必再争,立刻准备开战。敌人出城无外乎发现了我们和发现了其他敌人两种情况。无论何种情况,敌人都自认战力高于我们。”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马道长一会儿你依旧负责粮食物资,寻找偏僻之地隐藏起来。若是被人发现,先弃物资而逃,看看敌人阵型是整齐还是混乱。若是整齐,逃走勿回;若是混乱,及时通报与我,我等可以乘其回城之时发起进攻。”   “其余人等且随我来。我记得之前赵鲤子给我报告过,前面不远有一片树林。一会儿手中没有长枪和腰刀的在前面,遇敌便逃往树林旁边的道路,此事由陈金斗负责。逃回时,不要冲撞了咱们自己的队伍,不然休怪我无情,格杀勿论。”   “一会儿赵鱼头,还有……那个悟空,你们跟着我,带领咱们这一百多个有长枪的队伍,列阵在树林拐角处。等陈金斗带队退回,若有冲阵者,当场格杀勿论。”   “张三百、张武浩你俩带领那五十个卫所兵,埋伏在树林之中,等我号令进攻敌人阵型背面或者侧翼。刘应贵带领队伍,立于阵后,有敢回头逃跑者,军法处置,当场格杀勿论。其余人等,跟随马道长躲避。”   张顺一通命令下令,井井有条,众人拜服领命而去。张顺又安排前来报信的斥候,回报于赵鲤子道:“相机行事,若是我们和敌人打的难解难分,不分胜负,可以过来突袭敌人背后;若是敌人战败,可以拦截败兵或者偷袭孟县县城;若是我等战败,可以在远处假装援军,吓唬敌人,然后去约定地点汇合。”   计议已定,张顺便带领诸人去树林跟前立阵。此处正好是一个转弯路口,树林遮蔽于左侧。敌人如果不转弯过来,断然看不到他们的队伍。   张顺手下士卒素质太低,他多番催促,折腾半天才勉强站立了一个百余人的长枪阵。五人一列,二十人一排,密密麻麻的把路口堵了个严实,唯有右侧有个低洼的沟壑可以通行,却不甚方便。   张三百、张武浩带领了五十个腰刀短枪士卒进入了树林中,而那陈金斗则带领乱糟糟的二百人在前面待着,手中只有一些之前收刮的斧头、砍刀等物,尚且不足人手一把,欠缺之处,多以棍棒代替。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敌人过来中计。本来张顺有心安排悟空带领士卒进行埋伏,不过想起来在孟津城中的突发状况,若是悟空离了身边,应急之时有诸多不便。更何况自己也不太方便总是偏袒悟空,让其立功,也需要给手下其他人一些机会,进行历练一番。   诸人第一次战斗乃是偷袭孟津,毕竟顺利,基本没有来得及害怕的机会,便已经取得成功。此次野战却是不同,站着待敌,却是多少有些紧张、恐惧等情绪。   其实张顺本人更为紧张,他深知自己身边这些所谓的士卒,也就比饥民乱民强了一些,万一开战之时,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慑于官威,一触即溃,那自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不过幸好悟空就在身边,万一事有不谐,悟空也快以一当百,大破官贼。   短暂的等待,却是漫长。从早上太阳初升,等到了太阳升到树梢。众人终于等到了官兵的队伍。毕竟是捕盗、抓捕的弓手、衙役,并不精锐,远远望去,只见乱糟糟一团赶了过来。   陈金斗一见官兵出现,就想带队伍往回跑,谁曾想,这时候张顺刚才等待久了,有些担心,就跑了过来。此刻正在他跟前,他低声呵斥道:“装也要装像点,你这样跑了,谁都知道有鬼。你带着他们前去吆呵吆呵,再跑。”   陈金斗无奈,只好带着队伍前去叫阵,而张顺则是自回本阵。   陈金斗带着队伍乱糟糟的对对面一阵叫喊,敌人见了果然飞奔而来。陈金斗哪敢抵挡,只顾带着队伍扭头边跑。对面见敌人溃逃,士气高昂,追的更快了。   到了树林转弯处,陈金斗高声喝道:“小心军法,闯阵者杀无赦!”众人只好尽量避开本阵,拥向旁边沟壑通道。奈何这几天水位过高,沟壑中居然泥泞非常,之前因为杂草遮蔽,众人并没有发现。于是一众溃败士卒都滑倒在里面,并在其中骨碌了一身泥。有个别心急的,不由便冲向了本阵。   一时间情况岌岌可危。 第19章 张三百阵斩敌将   张顺大怒,马上下令刺杀。那几个冲向本阵的家伙,立刻被面前的同袍在身上刺了几个血窟窿,倒在地上哀嚎起来,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救活。   直到这时,敌人果然追赶了过来。为首官员看到张顺阵型心中一惊,再仔细一看,人数并没有自己这边多,身上衣衫破破烂烂,手中武器也只是一些长长短短的简陋长枪,便放下心来,下令冲阵。   原来这厮是孟县的巡检使,他这次得到消息,便带领巡检司全部弓手和县中部分衙役、民壮前来剿匪。他自认捕盗多年,部下皆是勇猛之人,而贼人多是怯懦愚昧之辈。他们只需一个冲锋,便能拿下贼人头目首级,回去领赏。   张顺见敌人乱糟糟的冲了过来,也并不惊慌,只是高声喝道:“稳住,稳住,不许动!退一步格杀勿论!”   待到敌人近到跟前,才大喝一声,喊道:“杀!”诸人闻声而刺,只听见一阵利器刺入肉体的声响,众人拔出长枪,便看到身前凶狠的官兵倒了一地。   原来这巡检使并无军队作战经验,虽然勇猛却没想到冲到跟前的时候,眼睛密密麻麻的贼寇竟然十条长枪一起刺出,弓手衙役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抵挡,纷纷被刺伤刺死在地。   巡检使让人再冲,却发现对方前排后面皆能刺击,己方官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巡检使正要撤时,突然听闻后方一阵杀声响起,却是张三百、张武浩带人杀个过来。   官兵立刻被团团围住,任人宰割,虽然官兵被围在中间只得拼命厮杀,但是哪里打的过?官兵被围的挤在一起,无路可走,却不曾想有部分官兵因此被挤到了枪阵右侧。   枪阵右侧正是刚才陈金斗等人退回的沟壑所在,虽然泥泞难行,却真是张顺所布枪阵的弱点。果然几个在沟壑里滚的像泥猴一样的官兵,从右侧攻来,枪阵右侧枪手一连被砍翻了好几个,顿时全阵震动。   张顺大惊,连忙命里右侧最近的陈金斗等人堵上。陈金斗手下正好多刀斧之士,便挥舞着大斧、砍刀从沟壑上往沟壑下没头没脑砍去。众人居高临下,又站在坚实的地面上,居然将官兵死死的压在沟壑泥泞之地。   这巡检使也是个狠人,一看这种情形,知道事情要遭,连忙喊道:“贼寇凶猛,只有死战,才能得生。众人随我向后面杀去。”   正所谓困兽犹斗,更何况张三百和张武浩所带队伍,既没什么武力又没有什么阵型,哪里抵挡得住。顿时被杀得节节败退,眼见就要被敌人冲破包围而出。   此时,张三百倒是有些急了。他自负天生神力素来自傲,前些日子在孟津县城还特意给自己打造了一柄二十斤的三尖两刃刀。别人只道是他猎奇心起,花里胡哨。   其实不然,这三尖两刃刀乃是二郎显圣真君杨戬的武器,他以此为武器,自是表明不服悟空武艺,有与其争锋之意。想当年齐天大圣虽然大闹天空,最终还不是被二郎显圣真君所擒也。   本来这几日张三百见人人立功,他自己反倒无甚作为,便心有不甘。更何况又因为自家妹妹与主公起了龃龉,若不立些功劳,岂不被人小觑了本事。   想到此处,他看到敌人最凶猛者便是那为首官员,便挥舞着三尖两刃刀前去战他。那巡检使倒是好武艺,而他张三百却是一把子好力气。两人各有所长,战了数回合,却不曾想那张三百没能够伤到那巡检司分毫,反而被对方给自己腋下添了一道伤口。幸好伤口不深,咬牙坚持,还能战斗。   其时,那巡检使也不由咽了咽口中的吐沫,不停移动着手中的腰刀,守住自己的中线。他此时看似没事,其实两只胳膊又酸又疼,好似要散了骨架一般,而那握着腰刀的大拇指与其余四指之间撕裂一般疼痛,他不用低头去看,就知道自己的虎口被震裂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震惊非常。自从他成为巡检使以来,追亡的强盗土匪不知何几,或阴险狡诈,或武艺高强,却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人物。这厮好大的力气,又肯搏命。   那一杆三尖两刃刀虽然使得不成章法,但是既长于自己手中的腰刀,又沉重异常,此人挥舞起来,自己跟本进不了身。若想近身,只能先格住此人武器,然后方能反击。可是这厮力气巨大,又使的是双手长兵器,自己哪里格挡得住?而格挡不住就无法进身攻击,若是一命换命,这巡检司大好前程,如何肯和这些泥腿子换命。   他听着自己背后熟悉的同僚一个个惨叫着,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于是他一咬牙,狠下新来,先做了一个假动作,试图诱开张三百的武器,然后双手握刀,使尽全身力气向张三百劈了过去。   谁曾想张三百是个菜鸟,被他一晃,下意识的连退了两步,刚好让巡检使的一切算计成空。这张三百看他露出了破绽,哪里肯放弃,只是拿起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横着一挥。可怜的巡检使大官人直接被张三百一刀剖了肚皮,肠子都流了出来。   一时间,巡检使疼的在地上滚动着,试图将肠子塞回去,可是哪塞得住?而这时张三百也并非毫无损伤,两人交手瞬间,在张三百刮着对方肚皮的时候,巡检使的又变招抹向了张三百的脖子。由于张三百先行砍中了对方,导致对方动作变形,结果对方一刀划在了张三百的左肩膀。   张三百正要忍痛将此人斩杀,却不曾想张武浩正好赶来,上前一刀解决了这厮。张三百见了,心中大怒:我在此如此辛苦厮杀,这厮莫非要捡个便宜,抢我功劳?   张武浩此时抢了人头美滋滋,回头一看张三百惨状和不渝的脸色,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根基太浅,又无靠山,感觉自己得罪不起“赵党”大将张三百,只得低声下气地说道:“张老弟且莫生气,愚兄不是为了抢你功劳,只是看你现在有些行动不方便,替你打个下手而已。”   张三百闻言,颜色始解。 第20章 紫微帝星   却说那张顺本来见本阵正占据上风,结果后面包夹上来的埋伏队伍却反而被对方打得几近崩溃。张顺大惊,正准备命令悟空冲阵。却听到敌人中间一阵骚动,然后大多数官兵竟弃兵而降。仅有小部分部分官兵趁着混乱逃了出去,原来真是张三百阵斩敌将,引发了官兵崩溃。   张顺连忙下令追击,追了三四里,竟将逃跑官兵全部追捕了回来。这死去的巡检使估计也没想到最终结果会是这样,官兵捕盗不成,反而被盗所捕。   一路上,张顺等人也未见赵鲤子做什么去了,既没有对敌人进行堵截,也没有故作疑兵。张顺且不去管他,反而一边收拢走散的队伍,一边聚拢诸将,商议下一步行动。   这时候众人都兴奋异常,认为应该效法奇袭孟津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机攻打孟县县城。张顺对此也没有意见,干脆让悟空带着二三十敢于拼杀之士当做先锋,假装溃兵前去夺取城门,留下负伤的张三百看守俘虏,并派人通知马道长前来与张三百等人汇合。而自己带领陈金斗、张武浩等人作为主力跟进。   只是众人行进了数里后,竟没有想到却被一位少年给阻拦了。   张顺初见此少年时,还以为他是个道士。原来此人姓陈名维,字经之。本是这孟县的文庠生,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明代文人除了日常着装儒服以外,还特别喜欢穿道服。像三国时的诸葛亮和明初的刘伯温之所以被演绎成上通天文下识地理的道士,其实也有明朝这种儒生喜欢穿道袍的习惯的原因。   此人便是如此,虽然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稚气未消,却能身着青色道衣侃侃而谈,看起来一副假大人模样,颇有些名士风范。   张顺见了颇觉好笑,便赶了过去想摸了摸他的脑袋,问其来意。那陈维气愤的躲开了,并怒斥道:“我县县令闻大王到了,特意命我备下牛二头,以飨诸位。却不曾想大王如此无礼也,竟辱及使者!”   原来这摸头本是表示怜爱之意,在古代多是长辈对晚辈才能做得,和现代流行的“摸头杀”并不是一个意思。这张顺本来也就十七八岁年纪,与之并无太大年龄区别,去做此事却是孟浪了。   这时候众人一听此人却自称为孟县县令所派,献上二牛以款待众人。众人听了顿时心中不安,感觉偷袭的计策已经泄露,或建言道:“孟县县令既知我等动向,恐其有备,不宜再攻。”或云:“既得二牛,心意已足,可转攻他处矣。”   张顺也不言语,盯着那少年看了半晌,又看了看那黄牛两只,一只正当其年,一只却是小牛犊,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大王因何发笑?”陈经之奇怪问道。   “此乃疑兵之计也!”张顺笑道,“吾笑汝自投罗网,自蹈死地也。古时又别国欲偷袭一国,该国商人正好得知此事,便假意送牛与敌,称其为本国犒师之物,敌将以为该国已备,遂放弃进攻。如今汝不过效法古人故智而已。”   原来张顺前世无意中看到过类似故事,故而识破此人计策。   “大王为何如此冤枉小生?”陈经之听了面不改色,凛然不惧地问道。   “此事易耳,牛乃耕种之畜。官府早有律条,不许擅杀。或有违逆,多为私下行事,岂可公然行事?即使县令不知,耕者自知矣,宁献老弱之牛,岂可送青壮年幼之牛?”   左右听了,便要上前,将此人砍成肉泥。却没想到此人也哈哈一笑,说道:“大王果然机警,此正乃疑兵之计,吾效法弦高犒师救国,退秦救郑之故智也。吾待于此地久矣,特以此试君尔!”   言毕,此人对张顺拜了三拜,口称“主公”。张顺且惊且喜,问起缘故。   陈经之答道:“吾虽年少,却喜读百家经史,精于天文、地理、阴阳、医卜。”   “数日前,吾夜观星象,忽见紫微星动,自河洛之间而起,此主王者当兴也。又见洪水肆意,风起云涌,吾望而观之,气成五彩,此乃天子气也。当年秦皇游东南而厌之者,即此气也。”   “经之无才,略懂卜筮之术,于早起起卦,知今日必遇真龙天子于此。故而小生于此地待主公久矣。然经之不知主公容貌,又恐为贼所趁,故而引自家之牛,特试之耳。而今乃知主公正是应之者也,尚请主公恕我不敬之罪。”   张顺听了哪里肯信,只道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但求活耳。不过,当此之时,自己上无祖辈之余荫,下无兄弟之辅助,既无家产,有无财资,既入乱世,当搏命尔。若天命在我,贰心之贼皆忠臣;若天命不在我,忠心之士皆贰臣也。   只是张顺心中不免郁闷,前世看网络小说,别人君主都是谋臣猛将,盖世无双,怎么到自己这里都是什么“歪瓜裂枣”、“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一个悟空,猛且猛矣,却自称“齐天大圣”;一个张三百好歹有点岳飞赵云的气象,最近又扮演起“二郎真君”起来。至于马道长、陈金斗和赵鱼头更是不用提,一个个神婆巫汉一般。这次好容易来了个年轻秀才,却也是个“占星师”,真是无话可说。若非自己一直没见到什么神迹仙缘,恐怕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穿越到了仙侠位面。   不过吐槽归吐槽,张顺念其年幼,又有文才,胆气过人,便起了爱才之心,便对众人说道:“此真吾之诚意伯,得此人,犹得城池千座也。”   所谓“诚意伯”,即刘基,刘伯温是也。张顺夸部下,向来不遗余力。陈经之听了连称不敢,心中喜不自胜地说道:“主公真乃吾之朱洪武也!主公勿忧,某不敢自比城池千座,然比作一座可也。待我献计为主公取了孟县城,以彰吾心。”   “哦?汝有何策?”张顺顿时来了兴趣,此人反应倒是挺快。 第21章 巧遇“二关公”   “主公所用偷城之计,善之善者也。然而孟县县令怯懦,听闻主公虎威,早怕失了城池。至巡检使出城之后不久,便下令关紧城门,不许再开。吾恐主公此次无功而返也。”陈经之解释道。   自古以来,怯者多是自守之贼;勇者多是鲁莽之辈。因此,怯者惧攻,勇者难守。此时,若是孟县县令死守孟县,张顺却是没了办法,只得求教道:“经之,何以教我?”   “吾有上下两策。上策乃走,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孟县无金帛之用,非必经之地。攻与不攻,本在两可之间,若是难攻,可不必攻之。”   “下策乃是惊弓之鸟之计。或有鸟伤,以弓惊之,此鸟旧伤必发,宛若引弓射之者也。今孟县巡检使新败,县令怯懦,可以威吓之,或有奇效。”   张顺听了一琢磨,这上策明显是陈经之偏向自家县城,劝说意味明显,怕张顺等人攻入城中害了自家乡里百姓性命;这下策倒是反正无甚损失,正好可以耀武扬威一番。   于是张顺乃令大家押着俘虏,多张旗帜,使士卒来往驰骋,轮番更换旗号出场,并将巡检使尸首吊于城外,以耀武扬威。又使张三百多射书信城中,诈自称曰:吾乃黄衣之王也,今我自山西而来,率精兵万余人会猎于怀庆府。兹有贵县巡检使扰我雅兴,吾特杀之以儆效尤。若贵县令有心,速速投降,方可保全性命。如若不然,则踏破城池,毁家灭族,且勿谓言之不预也!   又令士卒列队怒喝,威吓孟县。从早至晚,如是则三。入夜,忽然城中大哗,张顺则令士卒备之,谨防孟县有人前来偷营。不久喧哗之声尽消,俄而孟县城门大开,竟是孟县大户携赵鲤子等人缚了县令,出城前来迎接张顺等人入城。   原来这赵鲤子被张顺派遣出去之后,试图复制上次里应外合之策,早已埋伏城中,以便打开城门。谁成想刚到城中不久,便城门紧闭,内外消息隔绝,故而无法通知到张顺。   直到张顺前来耀武扬威,城中大户不知其兵马几何,恐慌而不自安。众人拜见县令,询问县令之策,唯有见县令惶惶不可终日,未能有一策御敌。   诸大户遂知其无望矣,遂生异心,缚之而自献其城也。方其始乱,赵鲤子趁机而发,正夺其城门。与诸大户正好遭遇,遂共开城以迎张顺。   入了孟县城,张顺依照原来在孟津的路子,依法施为。本来陈经之还特意为孟县县令求情来着,结果张顺公审之法一出,孟县百姓群情激愤,也只得由着他把县令砍了。   只是这次张顺却是逼着陈经之动手,可怜陈经之一介书生,虽然有些力气,哪里杀过人。无奈之下,只得闭着眼挥刀来砍。如此这般砍了三四下,脑袋没能砍掉,县令脖子倒被砍得血肉模糊,却也没有被砍死,只是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哀嚎不已。   张顺看到心中不忍,正准备让张三百补刀把这县令砍了。这时候突然听到围观人群中有人喊道:“士可杀,不可辱。此人好歹是一县之长,杀之可矣,奈何辱之?”   张顺一看,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来,长的方口凤目、红面美髯,左手牵着一匹枣红马,右手提溜着一把春秋大刀,好一个关公再世、帝君重生的好汉。   “敢问这位壮士如何称呼?”张顺一见之下,对其颇有好感,温声问道。   “吾乃温县陈长梃也!”那陈长梃一拱手回道。   “哇!”“原来是他。”“他就是陈长梃啊。”其人报上名来,顿时人群中一阵喧哗。   张顺不由惊讶,原来此人还是个声名远扬的人物。便低声向陈经之询问道:“此何人也?声名若此!”   “此人乃是一位有名的豪杰,早些年做个镖师,因其长相颇似关圣帝君,又惯使青龙偃月刀,江湖人称‘二关公’是也。”   “去年此人参加武举,一马三箭,三马九箭,射了个凤夺巢。奈何报靶鼓吏收受贿赂,只擂鼓三通,报靶三箭。主考官即以九射三中论之。”   “这陈长梃闻之大怒,策马持剑,劈死了鼓吏。主考官见其凶悍,乃下令捕之。此人于校场来往驰骋,无人能挡,杀将出来,不知亡命于何处,不想今日竟在此也。”   张顺听了,才想起来原来是这位猛将。之前在孟津招揽人才的时候,便有人提起过他,于是便起了招揽的心思,对他说道:“这位壮士言之有理,不若为我除之,一来为百姓除去一害,二来给此狗官一个痛快,岂不快哉!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陈长梃听了心中不由一愣,本来他只是看不眼,所以仗义执言。再则凭借自己武力,也不怕贼人恼羞成怒,不成想却被贼人将自己套了进去。如今自己本来就有官司在身,若是不从,则显得自己空口白话,乃是言行不一的小人;若是从了,则自己是罪上加罪,再无回头之路。   不过此人本来就是性情高傲之辈,如何肯自食其言?乃上得台前,举起手中春秋大刀,只一刀下去,便将在地上哀嚎的县令脑袋砍了下来。   “好!”果然这是个壮士,本来一刀砍下人头已属难事,此人一刀斩却滚来滚去的县令,更是难上加难,于是张顺竖指夸赞道,“果然是条好汉,一会儿事毕,我杀羊设宴,请君吃酒。”   稍候,张顺请陈长梃进入县衙,使人杀羊备菜,诸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了起来。这陈长梃自知张顺之意,有心说起科举事宜,以示拒绝之意。   原来这崇祯皇帝登基后,整日忧心关外满清、关内流寇事宜,颇有锐意重武之心。便于崇祯四年在京师举行了全国武举会试,这陈长梃也满怀希望前去参加。谁曾想如此盛典,主持之人及监察御史等人却是贪腐之辈,早已内定了人选。   陈长梃失望之下,便杀了鼓吏,冲出了校场,扬长而去。 第22章 校场比武(上)   然而世事难料,却不曾想,此次武举能运转舞动百斤以上大刀者只有王来聘、徐彦琦两人。只因为舞弊之事,导致徐彦琦落了榜,一时间群情激愤,闹的沸沸扬扬。   崇祯闻之大怒,将考官监察御史一干等人打入大牢,又罢黜兵部官员二十二人,复以翰林大臣方逢年、倪元璐等人主持重新考选。只可怜陈长梃因为一时之愤,他虽然也能挥舞百斤以上大刀,却不但没有机会重新参选,反倒吃了官司,为官府所通缉。   更让他愤愤不平的是崇祯皇帝趁机举行了武举殿试,依文举例子,选出来状元、榜眼与探花。当时崇祯皇帝御驾金銮殿,百官齐聚,听鸿胪寺官传唱武状元、武进士的姓名。金殿传胪第三天,还特赐恩荣宴。   其时,王来聘被御笔钦点一甲第一名武状元,赐宝刀一把,封从二品山东副总兵职。并准其衣锦还乡,夸街三日,这是明朝开国以来,文武状元都从来没有的恩荣。   别人得到的越多,感觉自己失去的越多,陈长梃不胜感叹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长梃无辜遇污吏,来聘有幸遇明君!”张顺一听便知其意,这是委婉拒绝了。   此时马道长等留守人员也已经入城,其人也正在宴席。听闻此言,便笑道:“陈老弟,此言差矣!”   “明君在位,则外御其寇,内抚其民。今后金辽东汹汹,饥民流寇西北四起,何以称明也?其人在位也,天灾不断,人祸佐之,民不聊生,盖古之桀纣之辈亦不过如此也。”   “今我主公,承天应命。生而具帝王之相,行而有克水之德,听而闻谶纬之言,上而应紫微之星。实乃天命之人,开国之祖也。”   陈长梃听了,眼睛乜斜着马道长,心想:你特么哄我,谁家主公有这么多“天命”,就是编也要编的真实一点吧?更何况你们不过一伙蟊贼罢了,也该自称承天应命?   见他不信,陈金斗赶快又给他讲述数个谶纬之言,以证明张顺是真命天子;赵鱼头给他讲述五德始终说和避开黄河洪水之事;陈维之虽然心中有些不愿意,也勉强给他述说一番紫微天象和天子之气,讲明张顺上应天意,下应人心的道理。   这“天命四吹”首次联手上阵,只把这陈长梃忽悠的得迷迷糊糊、将信将疑,一时间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他内心不由产生了动摇,心想:如今我也是一个吃官司的人,这辈子没了出路,可惜了一身上下的好武艺。若是此人果真有天命在身,怎么也应该和刘皇叔一般,有天上的星宿下凡辅助,我且试他一试。若是刘皇叔当面,我却做个关公,岂不强似做个武状元?   陈长梃思虑已定,便借着酒力说道:“大王心思,吾已知矣。若想招揽与我,只需让我口服心服便是。若能如此,风里火里,我也去得,我这条命便卖与你,又能如何。”   “哦?不知如何才能让你心服口服?”张顺见他松了口,不由大喜道。   “如此简单,我乃一介武夫,只知舞枪弄棒,十八般武艺皆精,只因去年脾气暴躁,方失了武举的希望。如若不然,王来聘未必能独占鳌头也。”   “我有三般本事最为出众,一为骑术精湛,枪术高明。我能马上疾驰,枪挑铜钱而不落地;二为箭术高超,马上能九射九中,凤凰夺巢;三为力大无穷,百斤大刀,马上轮转如飞,无人能挡。此三者,若有人能胜我一项,我自愿认你做主。”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双方击掌为誓。   “我再出白银百两,全作赌注,送与胜者。”张顺又自顾添了些彩头,却是有心交好陈长梃,若是不敌,仍可结个善缘。   双方计议已定,食饱酒足,便要去校场较艺。马道长偷偷拉着张顺道:“此三者皆非猛将不能为也,何人能胜之?”   “我自有主张,卿且观之。”张顺自信地说道,“三百兄弟,此局第一场却是要麻烦令妹了,还请你前去把她请来。”   “啊?”张三百本道张顺让自己或者悟空比试第三项呢,结果怎么扯到自家妹妹身上了?   原来这时代,女人地位较低,再加上男人喝些酒便坦胸露乳、举止不雅,有些不便,多数时候便不让女人参与宴席,是故马英娘没有过来。   “令妹骑术高明,稍作练习,第一项理当没有问题。”张顺解释道。   “可是她一个女人,还没练习过武艺,能行吗?”   “为何不可?古有花木兰,今有秦良玉,皆女中豪杰,岂不如男子哉?”   “好吧,若是输了,希望主公不要怪罪。”双方商定,张三百便去请马英娘去了。   到了校场片刻,马英娘便牵着自己的黑马赶了过来,张顺便下令开始。   陈长梃自负武艺高强,也未问对手为谁,自顾骑上自家马匹,端起从张顺这里借来的丈二长枪,便让人放上铜钱。   张顺亲自拿崇祯通宝一枚,平放在长枪枪头之上。于是,陈长梃点头致意,待张顺退后,便一夹马腹,使得马匹踱步前行。   马的步伐有四种,从慢至快分别是:慢步、快步、慢跑、快跑。陈长梃依次为之,直至骏马疾驰起来。过了片刻,再慢慢降低速度,依次快跑、慢跑、快步、慢步,进行降速,直到停到张顺跟前。   张顺至枪头一看,那枚铜钱赫然仍在枪头之上。于是,张顺便取了铜钱,举过头顶,众人皆叹为观止,拜服道:“长梃兄弟,好武艺!果然真英雄也”。   于是张顺问马英娘可否做到,马英娘腼腆地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蚊子哼哼一般地说道:“此人骑术并无出奇之处,唯有端枪之法确实了得。我力气没有他大,又不会什么武艺,做不得如此尽善尽美。不过,却是有个取巧的法子,寻得九尺长枪,枪杆要硬,我便可胜得。”   张顺一听,却道有门。 第23章 校场比武(中)   张顺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根据后世他学习的物理学进行分析,用手端着长枪是一个典型的杠杆结构,因为人的胳膊长短差异不大,长枪越长需要端枪的力气越大。更何况长枪伸出过长,会引起枪头晃动,导致铜钱掉落。   他心中暗道,这马英娘却也聪明,她虽然没学过杠杆原理,也能窥出此中门道,更何况她本人骑术更是过硬,才能有机会模仿出如此神乎其神的手段。于是,他立刻令人寻得九尺长枪交与马英娘使唤。   此时,本来洋洋得意的陈长梃见马英娘骑马出列,不由大惊问道:“此何人也?为何此人上场?”   “此乃我部下张三百之妹,骑术高超,欲与君比试第一局也!”张顺笑道。   “岂有此理!我见你有招揽之心,以为你是个英雄。却不曾想你却寻个女人,前来辱我!真当我是泥塑的菩萨不成?”陈长梃大怒。   “长梃勿怒,非我辱你也。奈何我手下急缺像你这样武艺高强的人才,不得已才使这马英娘出马。你不要小觑了此女,其人骑术却是非同一般。”张顺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更何况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非对错,片刻便知,汝何急也?”   陈长梃听了,便暗暗压下怒气不提,只是原本心中对他的好感却是坏了二分。   却说那马英娘红衣黑马,提枪而上,飒爽英姿,顿时赢得了众人一片喝彩。张顺又将那崇祯通宝放于马英娘九尺长枪枪头之上,便见那马英娘依法施为,也来往驰骋了一遍,返回到张顺面前。   张顺往那枪头一看,果然那铜钱半点没动。于是张顺又举起此枚铜钱,又赢得了众人一片赞叹。连那马道长都激动的不由对着陈金斗等人说道:“主公识人之明,用人之量,天下无双,真汉高唐宗之才也。”   这次连张三百都心服口服,他本道自家妹妹只是精通杂耍,也就以色娱人,本非正道,谁成想自家妹妹居然有这等本事。   陈长梃也没想到张顺手下居然有人能够做到,并且还是一个女人,虽然有所取巧,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能力不亚于自己。陈长梃性情高傲,不屑追究骑枪长短的问题,又齿于输与女人之手,心中颇不服气。便想起此前他夸口时的破绽来:他本意是此三者有人能够做到一项,便算自己输了,可是他当时口误为“此三项能胜我一项”之语,便厚颜说道:“阁下手下果然人才济济,此项算是平手如何?”   “善!”张顺知他心中不服,也不与他进行言语之争,只是说道,“那我们继续进行下一项比试如何?”   陈长梃担心下一场仍是马英娘上场,心中便起了心思:若是输与男人,我自无话可说;若此再输与女人一场,我脸面何存?他人见了故友,笑我“女人手下败将,算什么好汉”我却是无话可说。   便说道:“此校场简陋,箭靶也无,不若第三项比赛开弓可否?”   张顺听了大喜,本道是最终还得悟空出马才能一决胜负,如今若比开硬弓,吾麾下有大将张三百,何人可惧哉?便点头应之。   于是陈长梃说道:“我少时习武,至今能开强弓一石。今此地无强弓可开,可寻战弓若干,合在一起开之。”   张顺听完一乐,说道:“不必如此麻烦,你且试试此弓如何。”言毕,让张三百送上其携带的三百斤强弓,使其张之。   陈长梃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懂声色,但持那巨弓在手,反复试拉多次,突然大喝一声,好似晴天炸了个霹雳,然后一把拉开了张三百的三百斤长弓。   顿时,众人一惊,不由纷纷叫好。张顺和张三百对视一眼,心中惊讶,此人不是说能开一石之功吗?明代一石乃是体积单位,若装稻谷却是百斤左右,若装精米,则是一百五十三斤半。此人竟然在自己吹嘘的弓力之上又多开了一石左右。   陈长梃开了此弓,手臂不由有些发抖,心想:这次看样子遇到高手了。果然,张三百接手,顺手开之,举重若轻。陈长梃本是武人出身,自知其难,不由感叹道:“阁下人才何其多耶?吾自负勇力,不及此兄妹二人多矣!不知第三场是否还要比试一番?”   却是这陈长梃有些服气了,不复傲慢之态。但是张顺却有心收服此人,压一压他的傲气,便说道:“此局可不作赌注之用,大家只图一乐可好?”   这陈长梃第二局输了,却也想光明正大赢来一局,给自己挣些脸面。于是,他便让人抬出县里练习举重的百斤大刀一把。此类大刀皆为青龙偃月刀样式,此刀用来配重刀鐏看起来又长又大,被唤作“武科刀”,需要两个人方才抬了过来。   陈长梃一只手便将此刀抓了起来,提溜着翻身上马。等到速度上来,便来回驰骋,左右翻飞的舞动起来。巨大的武科刀被他舞的虎虎生威,旁人皆侧目不敢近身。   及其演武完毕,弃刀于地,只听得一声巨响,刀鐏生生插入坚硬的校场地面一尺左右。众人皆变色道:“真关公再世也!”   陈长梃意气风发下了马,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他自知张三百虽然力气很大,但是舞刀与拉弓还是有所区别,没有练过之人,他怎么也不能做到自己这种地步。   “好武艺,好力气!”张顺夸赞了两句,便下令让自己手中第一猛将悟空出马。   谁曾想这死猴子关键时刻却给他掉了链子。他走到跟前,低声对他说什么:“师傅,俺老孙自西天取经以来,不曾骑过马。那白龙马向来是师傅的专属坐骑,俺老孙不曾骑得。”   “悟空,你不是弼马温吗?”张顺郁闷地问道。   “师傅,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这样说,咱们师徒就没得做了!”身高九尺,体型庞大的猴子呲着牙威胁道。 第24章 校场比武(下)   “不,为师的意思是,当年天马你不是也骑过吗?”张顺根本不惧威胁并面不改色的指出来问题所在。   “唔,这倒是。可是老孙多年不曾骑过了,不知道行与不行,要不俺老孙先骑个试试,然后再比?”悟空一寻思,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个事儿。   于是,张顺便委婉的向陈长梃提出:“这位英雄稍等片刻,我这徒弟许久没有骑马,有些生疏了,先让他溜达两圈,熟悉了马性再行比试。”   “?”陈长梃一阵无语,这都什么人呐。人家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可是这临阵学习骑马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见到。   好吧,因为这事儿确实有点不太能张开口,张顺只好让马英娘过来对猴子进行现场教学。马英娘讲解完骑术要点之后,本待示范一番,那猴子却不耐烦了,也不管不顾,自顾翻身上了马。   那马匹如何肯依,一阵又蹦又跳,试图将那猴子翻下去。事实证明,猴子确实和骏马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古人认为将猴子养在马圈中,可以避免马瘟,故而在《西游记》中将这一典故表现为猴子的官职:弼马温。   当然,以上内容都是鬼扯,实际原因是悟空一力降十会。他用他那天生神力将马控的死死的,再加上那马本是驽马,稍加威慑就老实了。   于是,陈长梃就见到神奇的一幕:一个憨厚巨汉,在一个娇小的小姑娘讲解下,初次骑上了马。然后那巨汉被马在背上甩来甩去半天,每次都几乎差一点把巨汉甩下来,可是那巨汉还就是不下来。然后,那巨汉骑着驽马围着他插在地上的武科刀又蹦又跳转悠了半天,终于逮着机会将那大刀捞到手里。   巨汉悟空一方面被胯下骏马甩的东倒西歪,似乎一不小心就要被马匹摔了下来;另一方面巨汉悟空拿着大刀轮转如飞,在其手中宛若茅草羽毛一般。   悟空舞了半天,众人吓得都远远地躲开,生怕马匹受惊,闯入了人群,自个死了个不明不白。连陈长梃都不由赞叹道:“令徒果然天生神力,这都能做得到,佩服佩服!”   张顺眼看差不多得了,便喊道:“悟空,可以了,不用表演那么久。”   “你这秃驴,瞅你干的好事儿。你以为俺老孙不想停下来吗?这讨死的孽畜不是停不下来吗?”悟空气急败坏的吼道,连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讲了。   张顺自知理亏,掩面而去,不忍直视。只得问计于陈长梃曰:“壮士,可有办法救我那徒弟一救?”   “此事易耳,一会儿我靠近马匹,强行挽住缰绳即可。”陈长梃又惊又喜的回答道。   两人正在言语之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众人回首一看,却是悟空下马不得,便用那武科刀劈向校场旁边的柳树一颗,盈尺粗的柳树应刀而断。巨大的树冠随着树干的偏斜而倒了下来,砸在了校场的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震起了一大片灰尘,把周边的人呛的不行。众人咳嗽完毕,挥散烟尘,不由相顾骇然:此武科刀本无锋刃,这竟是硬生生把那柳树直接给砸断了。   这时候连陈长梃都不敢上前了,生怕悟空给自己一刀,将自家斩作两段或砸作肉泥。于是,一时间众人皆无计可施。   只待约莫半个时辰,那马匹才终于停下,悟空正待下的马来,却觉得身下一松,却是那马匹径直倒下了。众人围过来一看,只见那马七窍流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见是不活了。   你道怎地?这马被悟空一顿折腾,特别是刀劈柳树,震伤了五脏六腑,又来回驰骋这么久,活活给折腾死了。   这时候陈长梃骇的哪里还讲什么赌注,只是单膝跪地,向张顺拜道:“主公麾下有如此神将,犹能礼贤下士,真乃天命之人也。长梃何德,令主公频顾?长梃不胜荣幸,愿随主公出生入死,做一番事业。”   张顺大喜,连忙将其扶起,夸道:“得长梃效忠,真如刘玄德得关圣也。若非顺与长梃年龄相差过大,乃有心与兄长结为兄弟也。”   陈长梃连道不敢,自古只有主君作兄的故事,岂有臣下认弟的道理?此时,其他诸人也都凑趣过来,对张顺拜了一拜,说道:“贺喜主公,又收服大将一员。贺喜长梃,得入明君麾下。”   大伙一阵你吹我捧不提。张顺趁机将百两纹银分作四份,分别赏赐给悟空、张三百、马英娘和陈长梃。   此处如此折腾一番,却是过了半下午,张顺使人将那倒毙的驽马收拾一番,再添些蔬菜、面点,又摆了宴席宴请手下部署和陈长梃。那马英娘本待离去,也被张顺叫住了,张顺对她与她哥哥张三百说道:“左右没有外人,又立如此大功,当入席一坐,吃杯米酒也好。”   言毕,又对众人下令道:“一会儿女人在场,你等喝酒都老实些,莫失了体统!”   张三百及马英娘见张顺言尽于此,拒绝不得,遂一起入席,吃起酒来。吃了片刻,马英娘及众人均觉拘束,马英娘便早早辞了众人,自去休息不提。张三百倒趁此机会来到陈长梃跟前,敬了几杯酒,便问道:“陈兄,实话实说,兄弟我却是个拉得开弓,射不得箭的,不知陈兄何以教我?”   这陈长梃也不是敝帚自珍之人,便排着胸脯说道:“我长你几岁,自大称你一声老弟,若是兄弟你喜欢,骑射及十八般武艺,愚兄可尽数教你。”   张三百听了高兴,连忙就要拜师。这陈长梃如何肯依?这一收徒,一则是臣下拉帮结派,为君主大忌;二则平白无故长了辈分,却是不妥。   于是,陈长梃借着酒劲,干脆拜了拜张顺,说道:“主公,长梃不才,略有武艺。今斗胆向主公讨的一职,愿为武艺教头,教授三军将士。”   张顺听了心中大喜,连忙当场宣布任命陈长梃为三军武艺总教头。 第25章 长梃论武(上)   陈长梃既入张顺麾下,暂任张顺三军武艺总教头。张顺本着有才不用是浪费的原则,向其请教道:“吾观汝武艺高强,我麾下将领,空居其才,不居其能,各有长短。”   “悟空武艺高强却不能教也;张三百力能开弓三百斤不能射也;马英娘骑术精湛而不能战也,张武浩中人之才,刘应贵与赵鲤子幼而无技,卿何以教我也?”   陈长梃思索片刻,回道:“令徒武艺高强,力大无穷,长梃闻所未闻也,盖‘王不过霸,将不过李’之辈欤?不过,自古以来,战阵之上,只闻骑将往来驰骋,未闻步将千军易辟,此所以典韦为乱军所杀也。其人为将也,所需者唯骑而已。”   张顺听了,不由点了点头,悟空不擅长骑马,却是一大缺陷,回头需要督促其常加练习。   “夫张三百者,关张典许之辈也。然后吾方闻其武艺不精,却是屈才。理当习骑射刀枪为宜。若其有意,吾可教授之。吾善骑射、长枪、大刀及刀枪剑棍等艺,其人可自选之。”   “马英娘者,骑术高超,非我能及也。然女流之辈,其有意于战阵乎?若其有意,可习双刀与长枪。夫其力弱,唯长枪少力亦可用之,正所谓:枪是缠腰锁,杀人不过四两力是也。再则双刀,看似花哨,却易学易练,以多打少,最善群战。余则中人之辈,吾亦可教授之,成才与否,只看各人修行罢了。”   张顺听了大喜,使人招张三百、张武浩、刘应贵和赵鲤子等人,前来学艺。至于马英娘,还是回头看她自己的想法吧,毕竟哪怕后世都说“战争让女人走开”,这个时代强求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冲锋陷阵,确实过分了。   人未及至,陈长梃又言于张顺曰:“此外,主公我有一言,不知当言否?”   “不知当言不当言之言,理当言之。”   “主公身为一军之主,万乘之躯,合当修习武艺,以防万一。”陈长梃谏言道。   “哦?以长梃之见,吾修习何艺为佳?”张顺连忙问询道。   “不知主公擅长何艺?”   “只练习过棍法,据闻乃是少林正宗。”   “可否演之?”   “可!”张顺遂演练一遍。此时众人已至,皆待于跟前。见主公演武,皆在那里观看。   陈长梃观完之后,对他说道:“此少林三十六棍也,俞大猷所传也,果然正宗。”   “其法杂以荆楚长剑、棍法、枪法与长刀之术。然其本身非战斗之艺,乃习武之艺也。主公若有意长剑、长枪、长刀之术,应该都能轻易掌握。”   “不过,长梃却有一建议。长剑非战场之术,长枪需数年之功,长刀虽好,却携带不便。主公猿臂蜂腰,却是正合双刀、双锏之术,不知主公意下如何?此外,无论刀枪剑戟皆是战阵之术,非人主所必需也。人主所需者,唯有骑术,甚为重要。如有此术,强则追击败军,弱则走避强敌,必不可少也。”   张顺一听,就明白了陈长梃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一个是他长臂过膝,使用双持武器,相对于其他武器,能更好发挥他胳膊长的身体优势。更何况双手武器又易学易练,估计三国演义中刘皇叔使用双股剑也是这个原因吧。另外一个是说他需要练习好骑术,以后万一打了胜仗,可以跟着指挥追击;若是吃了败仗,则可以“脚底抹油”及时逃跑。   张顺想了想,这学习骑马是他本来就准备做的事情,没有问题。更何况后世伟人说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逃命的事儿,不丢人。至于学习器械,他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以前他没练习过双持武器,基础较差,不如双手武器趁手吗,也不知地自己能不能使得好。   张顺一时间沉吟不定,陈长梃见此,便不由劝说道:“其实主公也可以不着急选,我有一技,主公可自习之,他日或用双刀、或用双锏皆可也。”   “此法名为双撅,取四尺九寸坚木制成,前细后粗,撅尖饰以牛羊角。此法可打、可挂、可劈、可点、可撩、可刺,可练尽天下双手技法。到时主公想用何种武器,便换何种武器便是。”   张顺一听,心中明白,这所谓的撅不就是简易刀剑鞭锏的简易形态嘛,便决定先把骑术和这个学了。于是,张顺便让他继续指导一下其他人。   这时候悟空拿着铁棒走上前来,陈长梃便欲借来一观,悟空哪里肯给,只是说道:“我这定海神针铁乃是仙家宝物,你看坏了可成赔的?”   “悟空,给他看看吧,此乃关圣帝君下凡。”张顺只好拉着悟空低声忽悠道。   “好吧,给你瞅瞅,不许摸坏了。”猴子千叮咛万嘱咐道。   “怎么会?哎哟!”陈长梃入手一惊,差点没拿住,不由问道,“这真有三十六斤?”   “如假包换!”张顺也有些得意地回答道。   “厉害,古人常说关圣帝君使一柄大刀八十二斤,我一直以为此非人力所能及也。据闻古之八十二斤合今之三十四斤也,阁下居然比关圣帝君武器还重二斤,佩服佩服!”陈长梃心服口服,他本以为自己能做个“关圣帝君”,谁知道“刘皇叔”已经有“关圣帝君”护佑了。   “你不过一个看大门的,如何识得俺齐……”悟空得意洋洋道。   “不可无礼!悟空。”张顺一看这厮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连忙呵斥道。原来这关圣帝君在西游记中,只不过是南天门广目天王麾下马赵温关四大天将之一,地位低下,是以悟空看他不起。此外,陈长梃所谓的古今重量换算,也让张顺哭笑不得。这汉代哪来的青龙偃月刀?只是古人知识有所短缺,实属正常,也不去纠正他了。   “无事无事。”陈长梃并不生气,他素来自傲,只傲于平庸之辈,对于比他还有本事还更傲慢之人,他反倒能够相互理解,说道,“悟空真是武艺高强,天下无双,我也没什么可以敢指点的了,只是请您练习练习骑马,日后必将无敌于天下,非我所能及也。”   “好说好说!”身高九尺的猴子乐呵呵的回答道。 第26章 长梃论武(下)   张三百见悟空已经被点评完毕,便连忙带着自己精心打造的三尖两刃刀挤了过来,问道:“陈大哥,你看我如何修习武艺?”   陈长梃看了看说:“你力大无穷,只是武艺不行,我觉得你可以习骑、射与刀枪。骑射我皆精通,若有不便,骑术你可以向你妹妹请教,射箭我来教你。至于枪术,我家有一套十三枪,基本涵盖天下枪术泰半;亦有一套春秋三十六路刀法,汝可愿学之?”   “好,那射艺我愿学之,只是这枪术和这刀术,可否换作三尖两刃刀?你看我这武器都打造好了,弃之可惜。”张三百有点聂聂喏喏地问道。   “哦?我这枪术本是家传,非嫡传弟子及长子不教,为何还要学习这三尖两刃刀?依我之见,此兵刃虽然沉重,却是花里胡哨之器。步战还好,除了劈砍挂撩之法外,还能勾刺。若是骑战,则与我用青龙偃月刀无甚差异,不过大力劈砍而已。若此,何不习我青龙偃月刀耶?”陈长梃认真劝诫道。   “若是相差不大,我可不可以依之使马上大刀之法?我却是喜欢此器,若是可以,我便是不换了。”张三百一心想和悟空挣长短,心想:他日若是出名,悟空混个“齐天大圣”的名号,我若是混个“小岳飞”“小关公”的名头,岂不掉价?更何况这陈长梃已经绰号“二关公”,难道我还要叫“三关公”不成?   若是日后真个开国成了功臣,说书先生说起本朝开国英杰列传来,张口就道:“太祖一声令下,麾下‘二关公’‘三关公’‘四关公’一字排开……”岂不可笑可笑!   “如此也罢,”陈长梃见劝阻不得,便放弃了劝说,接着道,“只是若想马上使之,需要和我这偃月刀长度一样,前过马首,后过马尾,方为实用之兵。若此,你这七尺之兵却是短了,需加长至九尺二寸为佳。”   “可以。”只要不换兵刃,张三百毫无意见,竟是誓要混个“二郎真君”的名号。   “只是此物加长之后,头重难使,非大力不可。你看我这偃月刀看似硕大,实则十五斤而已,虽重于常人,与我来说却是轻便。汝虽力气过人,却未必可使二十斤重器。回头你且试试,若是勉强,可换轻便一些。”陈长梃想了想,丑话说在前头。   “我力开强弓三百斤,尚且使不得吗?”张三百奇怪地问道。   “汝所谓强弓三百斤乃古制也,自本朝起,新法测之,不过一百五十斤耳,是以我亦可开的,只是不如君之轻巧而已。不过,此亦古之罕见,宋之岳飞盖如此也。”陈长梃只得解释道。   “哦?”这下张顺才明白了,为啥传说岳飞开弓三百斤,到后来再也很少有人做到了,原来古法和今法测算不同,古法拉力大概为今法的一半而已。   “那我且试一试吧。”张三百听了,也收敛了傲气。本以为自己和猴子一样怠非常人,现在看来自己还逊之不少,还需要加倍努力才行。   那陈长梃说完,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马英娘没来,心中未免有些失望。毕竟金钱美人,人之所好,关圣帝君,亦不免貂蝉之俗,更何况他这个“二关公”呢?这也是他对张三百有如此耐心的原因之一。   没办法,忍了忍失望的情绪,陈长梃又指点了张武浩、刘应贵和赵鲤子,此皆中人之才,老老实实练习骑术刀枪即可,冲锋陷阵或与之无缘也。   陈长梃指点完毕,便拿起自己的一张小稍弓递给了张三百,准备教其射箭。古语有云: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这便是弓箭在古代战争中的地位,是以古人能左右骑射,便是武艺高强的象征。   那张三百拿起弓来,轻轻一拉,却是差的把弓给扯断了。他不由面露疑惑之色,这弓也太轻了。   陈长梃见此笑道:“习弓之法,先轻而后重,特别是适合发射轻箭的小稍弓,最适宜新手练习。因为弓弱箭轻,射法稍有不准,其箭即偏,可以此知其病而改之也。若是长稍重箭,射不及远,其箭又重,不易发现错误之处。长此以往,射病日深,再难改矣,其射术亦废矣。”   遂后,陈长梃又教其手法。从世界范围来说,弓箭射法一共分两种,一种是地中海射法,一种是蒙古射法。蒙古射法又叫东方射法,乃是中国及其周边常用射法,是最为适合骑射之法。   其手法又可以分两种,分别是凤眼式和握拳式。其身法则可以分为文射和武射。文射姿态优美,拉锯至耳,多常见于后世比赛和各种影视作品中。而武射则斜着持弓,身子前探,屁股稍撅,拉锯至耳后,此乃骑射之法,又因为增加拉锯而增加了威力,奈何姿势难看。   这陈长梃本是懂武之人,要教自然教最正宗最实战的武射之法。可怜张三百,翩翩美少年,也不得不探着身子,撅着屁股在那里练习,颇为滑稽。张顺本来刚开始也跟着听了一些,有心练习练习射箭。见此姿态,便不由放弃了这种想法。   张顺本待一会儿学习完双撅之法,便离开校场。却没想到陈长梃传授完射术之后,找到了张顺,向其提出一番建议来。   “我粗观主公伍卒,所用长枪长短不一,所用枪头形制各异,今条件简陋,可以不用强求。然军中枪制各有制度,军中步卒所用长枪共长一丈四尺,其枪头长七寸;木质柄,长一丈三尺,围三寸七分,髹朱漆;铁制鐏,长三寸,此乃定制。”   “若主公欲组建长枪营,只用一制却是不行,夫用兵之法,队贵花,兵贵杂,盖用来应对不同情况也。若纯用长枪,则刀盾可破之,则弓箭火铳可破之。”   张顺一听,心想:不对呀,我打《罗马全面战争》,西方编制全是枪队是枪队,射手是射手的纯队,你这论述反直觉啊。 第27章 报仇雪恨   张顺当然不能拿自己打的游戏来杠,只能问道:“若纯队可乎?纯枪队,纯刀盾,纯弓箭火铳。其战之时,各司其职,组成大阵,不知可行与否?”   “若此,也是可行。明太祖开国之初,财弱器少,唯一长枪为兵。故而我……咳咳……明朝兵制传于今日,多用长枪,盖与主公所论颇似。此乃穷兵之法也。”   “吾闻盛唐之时,无论步骑皆备马匹,手持长枪,腰挎长刀,身披铠甲,携带弓矢。及其战也,列阵则用枪,防身则用刀,及远则用弓矢,跨马则为骑士,下马则为步卒。是故百战百胜,敌皆畏之也。”   “及明立国久矣,亦有人欲革其穷兵之法,昔有戚继光‘鸳鸯阵’者,推举花法,一队之人各练其器,及其成则组为‘鸳鸯之阵’,以十当百,敌不能挡也。”   “长梃亦知‘鸳鸯阵法’?可否以此教我也?”张顺一听,心中大喜,自己前世看穿越小说,深知戚继光“鸳鸯阵”的厉害,便有些编练“鸳鸯阵”。   “粗略闻之,只闻其阵,不得其法也。只知其队,设长枪耥耙,火铳弓箭,刀盾等兵,不知其变阵之法也,若强求之,只得其行,不得其实也。”陈长梃惭愧道。他本意武举出身,只习得自身一身好武艺便可,哪里详细琢磨其中编制和变阵的道理。他本以为自己一旦中举,部伍皆为久练之兵,自己只需带着上阵杀敌便可,哪里想到还有今日?   张顺听了,没有办法,再聊些许时间,发现陈长梃只是武艺精熟,对阵法练兵却仍是九窍通了八窍,还是一窍不通。张顺只好留他们在校场练武,自己且回县衙,看看赵鱼头等人工作。   却没想到正好遇到陈维陈经之前来寻他,张顺奇怪一问,却得知这样一桩事情。   原来这陈维本是县里的秀才,即是邑庠的文庠生。这时候的读书人,若想考得功名,必须先经过童子试,考入庠中。这“庠”即是学校,县里的“庠”便是“邑庠”。   在邑庠学习优秀,参加所在省、府的院试,考过之后,才能称“生员”,又称“秀才”。然后才有机会参加乡试,中者称“举人”。结果这陈维因为学习优秀,遭人嫉妒,竟然在院试的时候被同窗举报考试舞弊。   其时,河南提举官昏聩无能,竟然偏听偏信他那同窗的诬告,将其考试作废,并将其从邑庠罢黜生员资格,为民当差。陈维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深受打击,不由郁郁而终。   其父临死之前,为其冠礼,并取字“经之”,以期望他拥有经天纬地之才。冠礼之后,其父紧紧握着他双手说道:“恨不能亲眼见经之与巧儿成亲也!”   却是他陈经之有一青梅竹马,名曰“巧儿”,早已结为“娃娃亲”。本来两家商定待陈经之中举之后,两家便把婚礼办了。不曾想出了此时,那巧儿家竟然失信毁诺,将其婚约取消了之。   那陈经之说到心酸之处,痛哭流涕,拜倒张顺跟前,说道:“吾人生两大憾事:一不能手刃诬告之人,二不能求取巧儿,还望主公为我做主!”   张顺一听,心道:此事何难?如今这孟县城中我做主人,何不全了陈经之心意,以安抚其心,便带了悟空等数十人随陈经之而去。及至行了半日,果然赶到陈经之同窗家中。   其时,他同窗不在,只有老父亲在家。老父亲见陈经之带着几个面目凶狠之人前来,哪里不知这是报仇而来,连忙以头抢地,诉说其同窗与其昔日之情,诉说其子后来后悔之意,希望陈经之能放了自家兄弟一马。   这陈经之本是善良之人,初时仅凭一腔悲愤怒气促使着他前来报仇,而今见了老伯如此可怜,便不由懂了恻隐之心,只好眼巴巴看着张顺,向其求情。   张顺也本是善良之人,见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心软,不过幸好其人为旁观者,却比陈经之清醒。便说道:“放虎归山,其患无穷。汝其自思量也。”   “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既无亲戚,又无余财矣,还有什么值得人家报复的呢?”陈维之听了感叹道。   “妻族也算无亲吗?”张顺听了,冷不丁问了一句。   陈维之沉默良久,无言以对。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果然他那同窗才醉醺醺归来,张顺命人捉了,一并绑在屋里,问道:“汝自为之,还是使我等代之?”   陈经之想了半天,说道:“主公与诸人帮我而来,若我心软让诸位沾了鲜血,却是我陈经之假仁假义,虚伪至极。此人与我有大仇,吾当杀之,其父亲年迈,与此无关,请主公不要再追究他的责任了。”   张顺听了,便命人将那人老父亲带了出来,陈经之自持刀进屋。那人老父亲挣扎不同,兀自为儿子求情,脑袋都磕破了,几个人拉都拉扯不住,甚至他声称自己可代儿子一死。   此时不同战阵厮杀,张顺亲眼见人生死离别,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张顺以手遮目,不忍视之。及片刻,屋中惨叫声响起,数息而绝。张顺放下手来一看,却是陈经之提着滴血的刀走出屋来。   张顺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老汉,也没有问陈经之到底如何处置了此人,只是让士卒收起刀来,放了那老汉,呼陈经之一起离去。一路上,陈经之数次欲言欲止,张顺制止了他,说道:“此乃汝之仇也,汝可自行处置,不必说与他人也。”   遂后,诸人来到了陈经之青梅竹马之家,巧儿父亲诚惶诚恐,将众人迎入屋中。陈经之还待说什么,却被张顺制止了。张顺说道:“我们且与老伯言语,你自寻找巧儿便是!”   陈经之这次收拾了刚才低沉的心情,自顾走进了巧儿的绣房。巧儿父亲又惊又怒,喝道:“你们是何贼人,竟然要坏人家女儿清白?”   “老伯休怒,既知我们乃是贼人,为何如此大声喧哗?是想让街坊邻居闻之?亦或是让官府衙门闻之?”张顺笑道。 第28章 蒸鹅心   张顺的威胁之言让巧儿的父亲无言以对,可巧儿的父亲又舍不得女儿吃亏,又害怕贼人猖狂,只能怒目而视,把自己憋得满面通红。   幸好只过了片刻,陈经之便从巧儿的闺房里走了出来。这让巧儿的父亲感到惊喜异常,颇有劫后重生之感;反而陈经之垂头丧气,如丧考妣,满脸晦气。   张顺心中奇怪,问道:“难道巧儿不肯跟你走,还是他另有心上人了?你怎滴这番表情?”   陈经之为人善良,哪怕面对自己的仇人都没有能狠下心来下死手,更何况像巧儿这样的弱女子呢?张顺觉得陈经之必定不会强迫于她,那么定然是巧儿对他的感情有了问题才是。   谁曾想陈经之闻言,叹息道:“想当年,我俩青梅竹马,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却不曾想这才几年,明眸皓齿,天真无邪的巧儿,如今却岁数渐大,面目可憎起来。”   “十六七岁和十一二岁比起来,果然老迈了许多,连肉乎乎的小脸都尖了起来,平平整整的身材也变得臃肿起来。这真是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吾之前听闻‘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语,不解其意,到了今天我才明白这话的真谛。”   张顺听了一愣,有点不太确实得问道:“你的意思现在不是巧儿嫌弃你,而是你嫌弃巧儿长大了?”   “主公,话不是这么说。经之日夜苦读,在邑庠则舍内读书,在家中则宅内习文,朝夕之间,只要想到巧儿,便不觉苦矣。而今,既见自己日夜牵扯挂肚的时候巧儿,却没想到这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巧儿。我想要的巧儿是十二三岁年纪,青春可爱,奶声奶气。却不是如今这个媚气入骨的女子。谁曾想数年没见,日夜思念。如今见了反而怅然若失,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矣。”   张顺听了,顿时无话可说。这人什么德行呐,自己宅在家中里不说,搁后世估计也是“死刑不亏”的拥趸者,真是杀之可以也。若是将来自己有了女儿,可万万不可让此人看到,除非女儿过了十八岁再说。   这时候弃了巧儿,陈经之倒是因为劳驾大家跟着自己白跑一趟,因此有些不好意思。张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说道:“这对巧儿和她家未必不是好事,陈维不必介怀也。日后各求其福,相忘于江湖可也。”   “主公叫我经之即可。”陈经之总觉得主公说话怪怪的,心中有点郁闷回答道,“确实如此,这样巧儿日后找个好人家,也强似跟着我到处漂泊。可是我这心里还是难受,多年情义毁于一旦,心中怅然若失也。”   呵呵,张顺总觉得同情不起来这家伙,胡乱安慰了他几句,便和大伙一起赶了回去。   到了孟县城,张顺心中诸事放心不下,便去查看张三百打造长枪事宜。陈维之劳驾大家一趟,心中过意不去,也跟着去了。   这次张三百在陈长梃指点下,以“枪头不过两”为指导原则,倒是大大提升了打造速度,目前已经造出枪头二百来个,只是合适枪杆难寻。   像明边军为了枪杆,有的特意造了一片白蜡杆林,捡其粗细长短合适且没有虫眼疤痕着作枪杆,而南方诸军则喜欢选择合适的竹竿作为枪杆,甚至讲究之处,还有积竹木柲作为枪杆。这种枪杆一般是以木杆为芯,外贴竹片,再以丝线、革带或藤皮髹漆制成。若是枪头长锐,积竹木柲围长五分,则便是传说中的马槊是也。由此可知,寻找合适枪杆的难度。   一般木材,除了粗细之外,多是弯弯扭扭,难作枪杆使用。张三百派人挨家挨户寻找,倒是因为怀庆府习武成风,在一些人家中直接寻得一些合用的长枪出来。张顺无奈,只得降低标准,暂时做一些短枪出来,凑合着使用。   巡视完毕此事,张顺又跑到马道长那里,查看伤兵事宜。此次作战与上次突袭孟津城不同,正面野战,伤亡颇大。按照这个时代习惯,大家都一致认为将伤兵弃掉即可。   不过,张顺在前世看网络小说,记得有人说过,舍弃伤兵,一来比较伤士气;二来丢弃了有经验的老兵,再行训练新兵,成本不划算。于是,张顺便下令将伤势较轻着带了回来,让马道长负责寻找城中大夫给予医治。   这次张顺到了一看,果然看到那些士兵基本都被包扎很好,多数只是胳膊胸口等不甚重要部位受点刀伤,基本都无甚大碍。本来张顺有心效法吴起,来个爱兵如子,做个亲自吸取脓疮事迹出来,奈何这时候比战国时代医术先进不少,竟然没有人伤口化脓,让张顺甚是可惜。   好歹一天忙活完毕,张顺招呼大家一起吃晚饭,顺便汇报总结一天的工作。这时候,张顺见陈经之也在,便去了趟厨房,安排给他加了一个菜色。   不多时,饭菜已上,张顺亲自从厨房端出一盘菜,送与陈经之来吃。陈经之见了又惊又喜,感激非常。   张顺笑道:“此乃我家乡特色菜品。正所谓:以形补形,吃啥补啥。这鹅心最是补心,今经之你感情受挫,不亦悲乎?理当补之!”   “不知诸位是否有所耳闻,月旦、月望、初八、廿三,这四日乃是佛教四斋之日。这月旦便是初一,这月望便是十五,今日正合六月十五,乃是四斋日也。”   “于我家乡,有此习俗,久居家中之日感情受挫,当于此四日也做蒸鹅心菜色一道,以补情伤。故此菜色名曰:‘四斋蒸鹅心’也,正合为经之补心也!”   陈经之听了又惊又喜道:“我陈经之亦有此口服也?”便欣喜食之。   唯有陈金斗心中奇怪,喃喃道:“佛教忌荤,为何在斋日吃鹅心也?马道长你可知陈州府有此习俗?”   “慎言!或许有也,为未可知!”马道长神秘莫测的回答道。   陈金斗无言以对。   正当此时,突然有人在门外聒噪,张顺皱了皱眉头,让人去看看何事喧哗。不多时,有一人气喘吁吁被领了进来,报告道:“将军,赵鲤子让我向您报信,怀庆卫今天有了动静,估计得到消息,准备出兵孟县也,请将军早做准备!” 第二卷 巍巍太行 第1章 急渡天井关   巍巍太行山,绝绝天井关。   山西以南,河南以北,有太行横焉。有径通者,其西曰轵关陉,其东曰白径,其中曰太行径也。   此太行径,乃是连接河南和山西的战略要道。居山西可从此处出太行,可直抵怀庆府,威胁洛阳,是逐鹿中原的要径。   而由河南入山西,正好可以从此攻入上党地区,东可以觑河北,西可以窥河东,北可以攻太原,是争雄天下的必经之路。   当年曹孟德,北征袁绍外甥并州高干,路过于此,便曾留下著名的诗句: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其所谓“羊肠坂诘屈”中的羊肠坂就是从河南通往山西的第一步。羊肠坂,顾名思义,其道在山间崎岖缠绕、曲曲弯弯、形似羊肠。羊肠坂南起河南怀庆府沁阳常平村,北抵山西泽州碗子城,全长约七八里。这里是太行陉的最险要路段,辖古京洛要道之咽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   张顺及其部署千余人便行于此。数天之前,他们本在河南孟县,打造兵器,购买马匹以及布匹之后修整几天。等到赵鲤子侦查出怀庆府出兵的动向,便大张旗鼓一路向西朝温县攻去。   待到怀庆卫所官兵急忙赶向温县之时,张顺等人立刻折而向北,一路疾奔河内县。河内县乃是怀庆府治所所在,又是郑王府所在和怀庆卫驻地。怀庆卫所官兵恐失陷要地,刚到温县却也只好人不食、马不饮,有急忙尾随而来。   张顺等人且不去管那尾追官兵,自顾渡了沁水,然后藏起旗帜,变换名号,以陈州府为山西官兵输粮的名号,冲入了太行径。   且不管那怀庆卫所官兵行至怀庆府城附近,失了张顺等人踪迹,又惊又惧,四处放出斥候侦查不提。张顺等人已经走出了羊肠坂道,抵达了碗子城。   此城为唐代名将郭子仪所建造,是历代天井关驻兵之地,扼守泽、怀之要冲。众人走到跟前,只见此城城门书写这四个大字“北抵京师”。此城面积却是不大,仅占地一亩左右,依山崖而建,以青石垒筑,状如碗然,故云碗子城。但闻其名,便知其险要,真是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由于内地二百年来无战事,城中并无多少驻军,只有部分士兵盘查往来人员。当张顺等人赶来时,盘查士卒顿时一阵紧张。   张顺连忙让马道长带着路引前去应付。马道长走南闯北,江湖经验丰富,口才又好,几句话便把盘查士兵忽悠的不知道南北。只是有个年轻的士兵不知轻重,厉声喝道:“哪家输粮需要如此多护卫镖师?你等……”   话还没说完,却被一位军官模样的头目一脚踢翻在地,骂道:“老子尚未发话,竖子何以敢耳?”   马道长听了,哈哈一笑,又塞给那头目五六两碎银子。那头目高兴接了,还解释道:“年轻人不懂规矩,见笑了。”   马道长哪里介意,只是报告给张顺,众人便一路通过了。千余人加上百辆粮车,过了一个时辰,方才过完。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因马道长给了人事,诸人竟没受半点阻拦和检查。原来这天井关归泽州府管辖,与怀庆府互不通气,竟不知怀庆府正在追杀张顺等人,反倒为张顺等人所趁。   等到众人走远,那年轻士卒才委屈地问道:“叔叔,如何这般瞎了眼?这些人等一看便不是好人家。”   那头目气的又要拿脚踹他,骂道:“你才瞎了狗眼,这帮人拿刀带枪,队容整齐,哪里是什么镖师?不是官兵,便是贼寇,我如何不知?”   “那你还贪那几两银子?”年轻人不服气的质疑道。   “你以为那是什么?那是买命钱!买咱们十来个人的买命钱。若是不受,人家一拥而上,将咱们斩作肉泥,你如何阻挡?下次你若依旧如此没有眼力劲儿,趁早回家耕田,免得误了我等性命!”官兵头目厉声喝道,一反刚才憨傻形象。   且不说那官军头目如何教训自家侄子,只说这张顺等人通过了碗子城,张顺又回头一看,却见碗子城北门书写着“南通伊洛”四个大字。不由心道,金城汤池成所谓也,又占据要冲,若有百人阻之,万人不得过也。却不曾想被自己等人轻松而渡,此果然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心懈怠畏惧,哪怕铜墙铁壁,又怎么能够守得住呢?   过了碗子城,然后便是小口隘、横望隘等隘口和星轺驿站,最终才到达天井关。这真是五里一隘,十里一关,御南则以天井关为中心,御北以碗子城为中心,其间又有大大小小山寨和墩台各数十个,最终组成一个可怕的防御体系。   张顺前后两世,皆生于平原,长于平原,偶有路过山地,不过旅游心态,未曾细观细想。此次渡关,真是令他震撼非常。两山夹一道,一线入云霄的险绝奇景,真是闻名不如一见,令人生畏也。   他心想,如此雄关,一夫当关之处,处处皆是。此处不求名将驻守,只要有坚守之心,哪怕给庸才一千人马,都能在粮水用尽之前,守得住千军万马来攻。   反过来说,这果然是明朝气数已尽吗?如此名不见经传的天井关尚且如此险要,不知道那闻名天下的山海关、居庸关又如何险要?而明朝又何以据天下之险,却频频被满清破关而入,劫掠京师呢?   诸人既过天井关,张顺内心始安,方觉后背已经被汗打湿,山风吹来,竟是打个了激灵,不由感慨道:“天险雄关,其威若此。使人战战兢兢,如履深渊,如履薄冰,汗出如浆呐!”   悟空闻之,便没心没肺笑道:“师父也忒胆小,不过一些砖瓦石头之类的死物,又不是妖魔鬼怪,何惧之有?” 第2章 过关遇虎   “非惧险也,乃惧人也。人心之险,险于山川,难于知天。”马道长怕张顺面上下不来,便接口道。   “君王有所惧,乃德也,乃仁也。有所惧,方知有所不可为也。为所欲为,乃商纣夏桀之辈,主公庶几近乎明君矣。”赵鱼头也趁机夸赞道。   “商汤伐桀,武王伐纣未闻惧也,今主公自号受命于天,方反于明,便心有所惧,盖商汤周武王乎?”陈经之听到其他人拍马屁,不由讽刺道。他自从半推半就加入张顺以来,只道是自己时运不济。也就认了,更何况张顺还帮自己报了仇怨。可是上次张顺偷偷耍了他一把,他甚至都不知自己如何被耍的,他这心中便有了气。正是年少轻狂之时,更因为这几天和张顺相处愉快,摸准了张顺的不计较琐事的好脾气,便趁机撒了出来。   “惧便是惧,有何可夸焉?方才吾见其山川之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却为我轻松而渡,此何也?”张顺老老实实承认,也不计较陈经之的不恭和马道长、赵鱼头的马屁。只是心中暗暗警之,自己切不可为好言所惑,为恶言所怒。   “非天命也!非时运也!其人事欤?此关自古有之。诸位虽非名将,亦可知其守之易,其攻之难也。然而依今日度之,诸位以为此关多少兵马可破?”   诸人听了顿时一惊,或云三千,或云二千,皆云此处兵官不懂兵也。张顺听了,只是一笑,继续说道:“守此关,譬如守天下。明之将兴也,由南而攻山西,汝等可得闻此处有何战事?盖轻取此关也。莫非蒙元不知此处险要乎?虽有天险而人不能守,元遂失天下!此既是元人之失德也。今明有天下二百余载矣,此地险要如故,而明人守之如开国之初乎?此亦明人之失德也。”   “以此观之,攻之者难,守之者亦难。攻之者,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守之者,子孙视之不甚惜,以为金城汤池,子孙万代之业也。”   “如今吾等有逐鹿天下之意,当警之!慎之!不可重蹈古人之覆辙也。”张顺感慨万千,一顿鸡汤灌下,顿时众人肃然起敬。   连刚才有点轻视他的陈经之都不由拜服道:“经之一介书生,却是孟浪了。主公竟有此心,何愁天下不定!”   众人正在吹捧之时,忽闻前面一阵喧哗,张顺正要观看,却见在前面探路的赵鲤子风风火火亲自跑了过来。张顺心中一惊,生怕是官兵前来追剿,连忙问道:“前面何事?为何喧哗。”   “报!前面,前面出现吊睛白额大虫一只,正在食人。”赵鲤子气喘吁吁地喊道。   “悟……”张顺本来打算喊悟空过去看看,转念一想,却改口道:“此虎不除,必伤人也,谁能与我除之?”   “主公,陈某跟随主公已久,寸功未立,且使我为主公除此害。”陈长梃主动站出来请求道。   这正是张顺所想,遂许之。陈长梃立刻拍马上前,正见前面山坳处啃食一人,便抽出长箭,搭弓便射。不曾想此时不知哪里飞来一箭,正好与之相撞,两箭皆不能中。   陈长梃大怒,转身一看,远处有一猎户刚撒放完毕,正在做收弓动作,不由喝道:“你这厮作甚?为何助纣为虐,阻我射虎?”   “你这厮好生无礼?分明是你为虎作伥,阻我射虎。我乃萧擒虎是也,专门杀虎之人,正是大家请我来杀此虎也。你是何人?也敢口出狂言?”那猎户也大声喝道。   “汝能射虎?且射与我看看。”陈长梃冷笑道。   “好!”那猎户搭弓便射,陈长梃见状也同时举弓射之,竟然一箭将对方的箭支射作两段。   两人正在纠缠期间,却不曾想那老虎受了惊,居然一伸一缩,跳出数丈之外,转身跑了。   两人大惊,不由舍了口角之争,连忙追去。   这虎不同于其他野兽,最善隐蔽和扑杀。此时逃入林中,两人连忙寻之。这时候陈长梃因为有马,沿着道路,很快看到了树林中的猛虎,便弯弓射之,却不想,自己这一箭却是被那猎户射偏了。   原来这猎户也是好箭法,这次气他射断自己的箭支,便趁机报复了回来。被他这么一耽误,那老虎转身窜入林中不见了。林中骑马不便,陈长梃只好将马系于道旁,手持弓刀入林。   按理说,虎乃森林之王,最喜伏击猎物,陈长梃本不当冒此风险。奈何自家刚在主公面前夸了海口,又因为和别人置气误了时机,若是扑杀不得,岂不是在主公和同僚面前失了脸面?   那猎户见他入了林,心中一惊,也跟了进去。两人进了林中,只觉得树叶密密麻麻,草蒿茂茂密密一时间也寻不得,可又担心猛虎伏击,二人只好背靠背,慢慢寻找。   且不说二人如何寻找,那张顺派了陈长梃去斩那老虎,半天没有动静,心中有些担心,心想:这陈长梃本事不小,却傲气太重,别不小心有了万一。   便说道:“悟空,你去帮为师看看,怎么长梃去了许久还没回来?若是他能独自斩杀猛虎,你且看着就是;若是落了下风或者受了伤,你帮他杀了老虎,早点回来。”   将悟空派了过去之后,张顺便寻一石头,站了上前,用手搭了个“凉棚”往前面张望,谁知此时,突然一声虎啸传来,吓得众人相顾失色。   原来这虎啸最吓人心,任你英雄好汉,听了也不由胆战心惊,此乃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张顺遭此一吓,不由使了一个鹞子翻身从石头上翻了下来,顺带抽出了腰中双锏出来。   当其抬头瞬间,只觉得头上光线一暗,赫然一只猛虎从刚才自己所站的石头上扑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张顺也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将手中的钢锏往前一戳,然后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自己胳膊、胸前一疼,只得大喊一声,跌了出去。 第3章 张顺杀虎   张顺顾不得疼痛,一个打滚滚了起来,下意识一躲,却猛然发现那只大虫却没有追了上来。张顺定睛一看,那大虫真在不远处嘶吼扭动。   原来刚才张顺下意识一戳,却正好将手中的双锏插入到那老虎口中。之前在孟县的时候,陈长梃建议张顺练习双撅,张顺觉得此物与双锏无疑,还不如打造两把钢锏,即使将来使用不得,也可练一练力气。   于是,当时张顺听取了陈长梃意见后,设计了一对长四尺九寸,重九斤五两的钢锏。这对双锏根据明朝人的习惯,设计为一鞘双锏,锏成四棱,棱间开槽,锏尖颇为尖锐,若紧急之时,可掷出作“撒手锏”使用。   为了一鞘双锏,此锏护手呈半圆状,合起来正好呈圆形;把柄呈半椭圆形,合起来正好呈椭圆形。张顺本以为这样的把柄不好握持,谁曾想打造完毕,握起来感觉甚至比一般椭圆形把手更为舒服。   陈长梃本建议张顺将双锏打造成不同分量,以适应左右手力量的诧异。后来张顺考虑到一鞘双锏,不易区分,再加上此锏本作练习之用,是否可以用来实战,还要看张顺力量增长如何,于是张顺便让铁匠打造的两只钢锏分量一样。   只是此锏分量听起来似乎不高,实则沉重异常。《水浒传》中双鞭将呼延灼也不过左手一十二斤,右手一十三斤的分量。张顺虽然健壮善武,比起传说中的五虎将之一的呼延灼还差不少。   他这些日子为了锻炼武艺,常挎此二锏在身,今日遇到危险,也第一时间顺手将此物抽出,却没想到它正好立了大功。   当是时也,张顺立于石上,猛虎正好扑来,只是恰巧张顺于石头上翻滚而下,躲过了老虎第一扑。等张顺起身,老虎第二扑正至,张顺一戳,正好将此锏戳入老虎口中。此锏四尺九寸,约合后世一米五多点,由虎口戳入老虎腹中,正好伤了老虎脏腑。   按照后世种类划分,此虎正为华南虎,体长不过八尺左右,去了尾巴,也就五尺长短。张顺这一戳,正好将其戳了个差不多通透,哪里还有生机。只见这老虎嘶吼挣扎了半天,渐渐没了力气,只见进的气,没了出的气了。   当时,张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处于极端恐惧、极端紧张和极端冷静的状态,自然而然的就那么做了,好像一切都像演练了千百遍一般,一切动作都那么流畅自然。   此时,陈长梃听得呼啸,连忙赶来,只见前面围了一群人,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他连忙拨开人群,进来一看,只见张顺浑身鲜血,而那老虎正倒在一旁不远,好似一个惊雷在自己头顶炸开。   他如何不知这次自己犯了大错,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趋近跟前,扑通跪下喊道:“主公可好?长梃此次杀虎不成,反让主公受了伤害,请主公责罚。”   张顺这才从刚才奇特的状态中惊醒回来,方感到身上一阵疼痛,便有些茫然地问道:“责罚什么?”   这时候马道长、陈金斗和赵鱼头等人也回过神来,不由又惊又怒,厉声喝道:“陈长梃,你是如何做事?若是折了主公,你万死莫辞!”这时候大家才想起,他们已经在做造反的勾当,若不是主公“天命在身”,没了主公,岂不是一个个都成了没了主心骨的逃犯?   张顺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处罚于他。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也是又惊又怒,恨不得当场打死此人。可是若说威势,自己不过十七八岁少年,在不少人眼中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除却感情来说,若是如此处罚于他,此人直接甩手而去,岂不是威望和人才两失;可是若不处罚于他,使得自己差点丢了的小命,自己都能放任不管,自己又何以服众呢?   正在思索期间,只听得“扑通”一声,又有人跪了下来。张顺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穿兽皮,手持弓箭腰挎宝刀的猎户。张顺心中奇怪,正待要问,却不曾想那人直接求道:“此事猎虎失手,伤了贵主,却是因为我的过错,我萧擒虎愿意替其受罚。”   原来这萧擒虎素来猎虎杀豹,最是仁心,闻名远近乡里。此次老虎伤人,附近村民第一反应便是通知此人前来猎虎。却不曾想两人都是箭术高超之辈,都想一箭封喉,射杀此虎,却导致双箭相撞而失了手。   当时陈长梃生气射断了他的箭支,他又何尝没有一比高下之心,一箭射飞了陈长梃的箭支?正因为两人互相较艺,才失了此虎,伤了张顺。再加上萧擒虎见陈长梃胆敢入林寻虎,不由暗暗佩服,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明代政府虽然三令五申不许百姓蓄奴,可是奈何禁而不止,若是此人主公生气起来,恐怕他性命难保,于是萧擒虎便自愿将错误一肩担了,希望张顺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够收敛一些,减轻对陈长梃的处罚。   陈长梃听了如何肯依,他素来自诩英雄好汉,哪里将让别人代自己受过,更何况此事本来就是因为自己争强好胜而起。于是他连忙说道:“主公,此事与萧老弟无关,此人又非主公麾下之属,何以处罚此人?长梃做事三心二意,合当有此劫难。”   “你们少说几句吧,主公还在流血,谁手中有止血药,赶快过来包扎一下。”马道长哪里容他们扯皮,赶快过来扯那张顺的衣服。   张顺将上衣脱了下来,众人一看,却是左胸和右胳膊被老虎各抓伤了几道伤口,幸好伤口不深,后背也被蹭秃噜了皮,都是皮肉之伤。看起来张顺上半身沾满鲜血,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老虎口中喷出洒出来的。   在场的诸人不是具有武艺在身就是行走江湖之人,跌打损伤的药物多少有点,却正缺止血的金疮药。马道长正想问问谁知道附近有没有大夫,这时候那萧擒虎倒上得前来,说道;“我倒是带有金创白药,汝可先用之。”说罢,便递上来一个深棕色陶瓶。 第4章 计赚擒虎   马道长见了以目视之,示意张顺不要用这种来历不明的药物。张顺想了一下,反倒觉得没啥问题。自己和此人无冤无仇,这点信任人的能力都没有,以后何以管理千千万万部下?更何况不如此行事,何以折服其人?于是,道声谢便受用了,让马道长给他敷上。   马道长倒出药来,却是白色粉末状,敷到伤口之上,张顺居然感觉疼痛有所减轻,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这时候,马道士使人拿来布条,正要给张顺缠上,张顺一看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这布条需用开始煮一煮方可使用。”   马道长当着外人面也不方便问什么,此时悟空已回,马道长让他护卫着张顺,自己径直使人捡柴烧火煮水去了。那萧擒虎见张顺如此信任自己,果然是条好汉,心中颇为佩服。平心而论,若是颠倒角色,自己未必能像此人这样行事也。   这时候,张顺才抽出时间便忍着疼,询问他们陈长梃和萧擒虎两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老虎就跑到自己头上了。   于是,二人一五一十将事情详细向他讲述一遍。张顺听完二人讲述,心中真是日了哈士奇了。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恐怕自己就要葬身虎腹之中矣,到时候就成为“穿越者之耻”了。他心中不由得一方面不由气恼陈长梃办事不用心,另一方面却是惊叹二人如此高超的射艺。   他仔细看了看萧擒虎,只见此人二十五六年纪,身高八尺,魁梧健壮,身着青衣,其人脖子挂了一串不知道什么动物牙齿的项链,腰间缠了根虎尾,看起来威风凛凛。再看其长相,满脸横肉,其眼睛如若铜铃一般,下巴上长着一副连面胡须,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猛虎一般,真是好一副猛将形象。   张顺心想:我前世听说过裴擒虎、韩擒虎,此二人皆是天下英豪,此人既然叫做萧擒虎,又身材魁梧、箭法高明,理应不是平凡之辈,可以为我所用也。便有心收服此人,他说道:“你既有心替陈长梃顶罪,你可知此人当受何罚?”   “还请阁下示下。”萧擒虎凛然不惧。   “若按军中规矩,我命其猎虎,其猎虎不成,反伤及主帅,论罪当诛!若按家中规矩,以下犯上,以仆伤主,打死勿论!”张顺厉声喝道。   “主公!”诸人一听大惊,连忙求情道。张顺竖起手掌,伸手一摆,众人皆不敢言。张顺此时还没注意到,随着这些日子他带领众人夺孟津,渡黄河,破孟县,过太行种种行为,早已在众人心中积累出了威望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阁下定罪。”萧擒虎也不傻,知道此人说出这种话来,定是吓唬自己一番,若是真有心杀人,早喝令部下将自己乱棍打死,哪里还需要在这里装模作样。   “主公,此事万万不可。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主公责罚长梃便是。”陈长梃一听也急了眼,连忙求情道。   “哈哈哈!此人真是个义士!”张顺哈哈大笑,随即又扭过头看着众人接着道,“我家长梃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此皆英雄豪杰也!如此人物,我怎么能杀了他们呢?”   “主公圣明!”马道长立刻做一个好捧角。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们既已成军,当赏有功,罚有过!陈长梃违背军令,又致使主帅受伤,理当杖责二十棍,罚后勤劳役三个月。念萧擒虎有些顶罪,二人可共担此罪,一人杖责十棍,后勤劳役月半,你二人可有异议?”   “主公,此罪长梃自领之,何须劳烦他人?”陈长梃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就牵扯到外人了,这于理不合啊,更不符合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   张顺以目示之,说道:“萧兄弟若是不愿,你自可全担其罪。”   “阁下仁义,萧某这点罪还是受到了的。”萧擒虎见此罪比杀头之罪轻得多,又考虑到真杖责陈长梃二十棍,再劳役三个月,说不得棍伤发作,他小命便没了。   萧擒虎常受大户邀请捕猎猛兽,看家护院,深知这些个大户人家心狠手辣,其时家仆佃农冤死者不知凡几,便有心护他一护。他知道有些狠辣的大户,专门雇佣一些官府中的“专职皂吏”。   这些鹰犬之辈,平日练习梃杖,就用稻草做两个假人。一个稻草中放砖头,一个稻草外裹纸张。练习完毕,打带砖的稻草人,看起来很轻,其实转都打碎了;打裹纸的稻草人,看起来打的很重,其实连纸都没有破。这样的话,这些大户人家一边可以假仁假义,一边可以随意杖杀奴仆。   可是萧擒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哪里知道他面前这个“大户人家”更是心狠手辣,竟是想赚他入伙。   明代杖刑以大荆条为之,削去节目,长三尺五寸,大头径三分二,小头径二分二。原本杖刑,背、腿、臀分受,至宋则脊、臀分受。至金元之时,因脊近心腹,遂禁击背,于是杖刑皆为击臀。   张顺开始不知道,等到刘应贵按照规定拿来刚刚削好的大荆条,准备扒陈长梃和萧擒虎的裤子时才知道。便连忙制止了他们,说道:“此皆壮士也,安能以常人辱之?改击脊背吧!”   他又见刚刚削好的大荆条比较粗大,按照后世度量衡,基本是长一米一多点,一头粗十厘米,一头粗七厘米。说是荆条,实则是木棒也。便下令道:“如此木棒,击打后背几乎要人性命,且换之。拇指粗细即可。”   刘应贵得令而去,众人皆称赞张顺仁义,弄得张顺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时候布条已经被煮好,马道长亲自过来给张顺包扎。张顺此时疼得厉害,又不好意思当众龇牙咧嘴。便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问道:“此处虽是崇山峻岭,人口众多,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何以有猛虎出没?”   萧擒虎见此人确实仁义,与常见大户人家不同,便实话实说:“其实这事儿还是因我而起。”   “哦?此话怎讲?”张顺来了兴趣。 第5章 养虎为患   “我家世代狩猎,到了我这一代,父母早逝。我却喜欢舞蹈弄棒,整日打熬筋骨,不好女色,未娶妻室。十几岁时,上山打猎,遇到豹子,便将其射杀,带回了家中,是以闻名乡里。”   “于是,周边府县常有猛兽,皆邀我前去猎杀。我杀其兽,食其肉,炖其骨,壮我筋骨皮肉,是以我愈来愈强,猛兽皆畏惧于我。有次我在山中寻得猛虎巢穴,杀其母虎及幼崽。唯有一只幼崽伤了后腿,我便擒之,欲养成而取其皮也。”   “这猛虎虽然食人,却是罕见的宝贝,其皮最贵,其次其鞭及其骨,再次其牙可以辟邪也,余则虎肉可食,虎筋可做弓也。因虎难猎,常伤其皮,皮伤则价贱,是以我想将其养大而杀之耶。我本名萧虎,因擒此虎,故人皆称我萧擒虎也。我也因此自得,自称萧擒虎是也。”   “却不曾想,我之前有一与我有恩的老僧,因其年迈,从五台山回来,因为当年我习练箭术,偿受教于此人,故而对其多有照顾。其人结庵住于此山之中,教化百姓,弘扬佛法。有一日见得此虎,念其无辜,便向我讨走了此虎。以米粥喂养,当做看家护院的狗来养育。”   “此虎崽子饱食米粥,逐渐长大,老僧闲来依照驯狗之法,便驯化于它。老僧出门,则小虎尾随着他;老僧回家,则小虎卧在膝边,与主人亲昵,宛若小狗。两年之后,这虎崽子长成一只大老虎,但仍旧驯服如常。”   “走起路来因为那只伤腿稍微有些歪斜,当地人唤作‘跛足虎’。有客人从庵堂经过,老虎也如狗一般来回走动看门,从不惊吓过路客。于是,远近的人认为老僧道行高、佛法精湛,竟能够驯化猛虎,常常有人因此前来拜访他。老僧也常常以此自得,以为老虎已改其本性。”   “不曾想,前些日子,那老僧行于此道。当时他因为近期导致上火鼻子流血,血流于地。那老僧素来爱干净,怕血污了地面。便用脚尖点地示意老虎将血渍舔舐干净,那老虎果然从之依旧。”   “却不料其为兽也,自出生以来不曾血食,故忘其本。及其舐血,只觉甘甜可口,更胜于米粥。便复归本性,兽性大发。竟扑向那老僧,将那养育它多年的老僧咬死后,吃掉了。”   “等我听闻到这件事儿,立刻赶了过来。但是此时,老虎已经逃入山中。我在这里等待埋伏了数日,却没想此虎久与人相处,颇知人间之事,我竟然没有能够遇到它。它狡猾异常,我后来又多次设计陷阱,埋伏它经常路过的道路,均被其逃脱了。”   “只是此虎不违其凶残兽性,舍不得人肉鲜美,故常徘徊于此,猎食人类,却不曾离去,是以最近此处常有伤人之事。今日闻之,此虎又现于此,伤了路边行人,正在进食。所以我特意来此,意图猎杀此虎也。”   “只因我深恨之,意欲亲手射杀此虎为那老僧报仇,才与陈兄起了冲突。继而使得老虎逃脱,伤了贵人。盖因果如此,合该我遭此罪也!”   张俊听了不由心生感叹道:“猛虎非人也。古语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种类尚且如此,更何况野兽也。”   “是老僧也,佛法精湛,慈悲为怀。其与人也,乃是高僧大德。其与兽也,不过一餐之食而已。何其迂腐也,何其愚钝也。”   赵鱼头听到这里,接着张顺的话对他劝谏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故上古圣人之为君也。亦有内外之分,华夷之别也。其为政也,仁政施于百姓,礼仪别上下尊卑,刑罚威于奸猾之辈,兵戈伐于蛮夷之徒。此皆大仁大义也。”   “夫百姓譬如子孙,其仁乃君之本也,其礼乃君之教也,其刑乃君之威也,其兵戈乃君之爱护也。君主仁而无礼,则百姓没有教化;君主仁而无刑,则百姓相互攻杀,君主不能制止,百姓自受其害矣;君主仁而无兵戈,则蛮夷戎狄朝寇暮劫,百姓何以得安也?”   “故而百姓之有君,盖君有仁、有礼、有刑、有兵也。古语有云: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若无也,应当就是指这件事吧?夷狄之属,强凌弱,众暴寡,尚力而无耻,其人即使有君,仍类似禽兽。其君无仁,其民无礼,其国乱刑,其视兵戈为儿戏,以欺辱他国为乐。故其有君与无君同,野蛮不化。而我中国,自古礼仪之邦也,有君无君,仁礼刑兵皆备,故而云:其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若无也。”   “今知主公仁义,然仁义不可乱施也。仁而无礼,是谓乱主;仁而无威,是谓惑主;仁而无兵,是谓懦主!”   张顺知其劝谏之意,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处事太过仁义,像刚才处罚陈长梃这件事,他们就认为是过轻了,便拜之曰:“谨受教!赵师虽然目不识丁,其见识竟若此也,盖古之贤者亦如是也。”   赵鱼头连道不敢,脸都红了。原来,明人因为朱元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自诩“得国之正者,唯汉与明也”。所以明人最喜论“华夷之辩”,赵鱼头于孟津往来输客,常听书生于船上辩论,便汲取精华,方得此论。   陈经之本是新加入之人,之前对他只是以农夫视之,虽然张顺重用亲近于他,但是陈经之仍然并不以为他有什么特异的地方。今日听了他此番言语,才不由拜服道:“经之却是有眼无珠,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野有遗贤,大概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遂后,又对张顺拜了三拜,说道:“我初见主公,只觉得主公做事婆婆妈妈,不似杀伐果断之主,疑卦象之误也。今见主公麾下有如此人才,方知主公果是天命之人。遥集日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助主公成此大业。” 第6章 一回生二回熟   且不说陈经之如何归心,那刘应贵已经准备好荆条,便来行刑。陈萧二人皆脱去上衣,露出强壮的脊背。这次准备的荆条皆手指粗细,打人却是打不坏,不过却似鞭子一般,抽下去轻则肿胀,重则皮开肉绽,疼痛非常,却又不致命。   陈萧二人皆是好汉,士卒抽打起来,皆咬牙不吱声。不过二人心中也是庆幸,幸好张顺给他们留了面子,不然光着屁股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像打小孩子似的打屁股,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而那萧擒虎更是冤枉,本来跳出来逞英雄好汉,若是被打屁股,倒是逞成“光屁股”好汉了。可是即使没有被打屁股,这萧擒虎听他们在那里聊什么“仁义兵戈”“夷狄有君”之类的话语,也不知这些人做什么营生的,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并且他还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这次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总之觉得有点不详的预感。   过来一会儿,杖刑打完了,陈萧二人虽然疼的不行,好歹行走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张顺施展恩威并用的手段,亲自拿着药给二人上药包扎,使得二人感动异常。   既然已经处罚完毕,天色将晚,众人从早至晚又急行了这么久,早已疲惫不堪,便着人寻一偏僻山谷,安营休息。此处地形,萧擒虎最是熟悉,当张顺询问他的时候,他还不忘记本行,连忙提出将死去的老虎一起带走。   这次老虎被张顺从口中刺杀,却是没伤了皮毛,最是罕见。于是,张顺便着人找回陈长梃的骏马,驮着老虎,又行进了几里,寻得一山坡安营。一路上幸好陈长梃、萧擒虎二人伤势不重,正好省了安排人力架着或抬着前行。   众人均无行军和安营扎寨经验,行军之法,张顺好歹前世看过影视作品,又有过军训和队列训练经验,知道行军之时将队伍排成纵队,以伯长什长伍长分别押着自己队伍后面前行。   至于安营扎寨,此时队伍疲惫不堪,哪里能够建立营寨?又是临时住宿,只得粗略将牛车环成一圈,车与车之间的间隙则用绳子系上,便让众人在圈内设立帐篷。帐篷用料是在孟津和孟县抢的油布和刷上桐油的普通布匹。十人一帐,按照编制纵横排开。铁锅抢的不够用,只好让马道长安排人员一次做三四十大锅粥,让士卒逐次就食。   好容易折腾完毕,刚准备要休息。张顺又想起来,据说流寇已经流窜到此地,估计官兵也跟了过来。万一运气不佳,撞到官兵,被人家借人头升官发财那就不妙了。于是,张顺只能强忍着困意,又安排了两组人守夜,设立警戒。每组五十人,以子时为界,轮换守夜,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张顺又困又乏,根本不想动弹。奈何他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走上了造反起兵这条不归路,结局只有两种:一种是进取天下,一人独尊;一种是兵败身死,没有葬身之地。所以,为了自家小命着想,只得咬牙起来。   他作为主公和主帅,获得单独住宿一个帐篷的特权。本来陈金斗见他独自一人,又无人照料,便建议让张三百的妹妹马英娘过来伺候他一宿。当然,这个提议以张三百试图捶陈金斗这老家伙一顿为结束。   没得办法,张顺起的床来,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开始酸痛,却是地下潮湿,只能简单铺了点稻草,却是什么用也没有。但是,就这点稻草还是他作为主公的特权,叹了口气,张顺暗暗记下,下次安营万万不可选择这种低洼潮湿之处。要不然,不等天下一统,自己等人非先得风湿病不可。   走出帐篷来,外面已经有一些人起来了。张顺揉了揉眼睛,看看天色已亮,却因为群山的遮挡,没有能够看到今天的朝阳。直到这个时候,张顺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怎么就成了主公,坐拥一千五六百人的部队了?   说起来好像一千五百多人没有多少,可是这么多人在跟前,简直是人山人海一般。这下张顺理解了韩信的厉害,古语云: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这水准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张顺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向旁边树林,想解决一下自己一晚上的存货。谁曾想进的树林,只见密密麻麻一大群人都在里面,或脱裤子,或蹲地上,赫然都在方便。一股股臭气、骚气熏的张顺差点吐出来。   哎呦,什么情况?你们这么多人……好吧,大家都存了一晚上,可以理解,可是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张顺草草结束了方便事宜,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安营一定先挖好简易厕所。幸好这次是简易营地,要是设寨扎营,长期居住,岂不是不等敌人进攻,自家就要被自家的屎尿给熏的待不下去?这要是以后写到史书上,怕不是被后人笑死。   张顺方便完毕,根据后世习惯,便要洗手。左找右找,竟然没有找到水源,便找到安排做饭的马道长问道:“咱们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唔,往那边去,走大概二三里有条小溪,我派人挑过来的。主公准备作何用途?”马道长奇怪地问道。   “唔,没事儿,我就问问。”张顺一听,这是大家伙辛辛苦苦挑过来的水,也不好意思要点水来洗手了。只是这心中更郁闷了,以前看三国演义,听说这马谡驻军在山上,被张郃断了水源,打了败仗,那时候还嘲笑马谡亏得他是个将军,连喝水的问题都没有考虑到。   没想到如今轮到自己,还不如马谡。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下次安营扎寨必须靠近水源。开玩笑,安营地方潮湿低洼,可以暂时不出问题;安营地方屎尿尽是,可以暂时忍受。可若是安营地区没有水源,被敌人这么一围,恐怕自己就成了马谡第二了。   张顺想起昨天太过困乏,未来得及找陈长梃谈话,便要辞别了马道长,去寻那陈长梃。却不曾想,被马道长拦着了。 第7章 枭雄心胸   原来马道长已经看出来他要去寻找陈长梃,便说道:“主公,那陈长梃和萧擒虎二人皆是义士。今萧擒虎有义于陈长梃,陈长梃不得报也。若主公将此事告于陈长梃,那陈老弟何以自处也?自顾忠义难两全,若是陈长梃忠于主公,则必不义于萧擒虎也;若陈长梃义于萧擒虎,必不忠于陈长梃也。如此,何不顺其自然,以全陈长梃忠义之名也?”   张顺一听,却是这般道理。既然自己计赚萧擒虎,那干脆连陈长梃一起赚下来得了。等到将来萧擒虎知道这件事儿之后,即便翻脸,好歹还得顾忌陈长梃的面子,说不得级赚萧擒虎的成功率更高一些。若是让陈长梃知道了,使得他左右为难,万一将来萧擒虎反应过来,认为自己等人合伙欺骗于他,反倒不美。于是,他连忙对马道长施了一礼,说道:“没有道长您提醒,险些误了大事。”   等张顺走后,马道长刚要继续安排造饭事宜,却听到一人说道:“老道长何必如此仁义,此番言语他人亦不得知也。那陈长梃和萧擒虎与我等何干?说不得日后是不是对头为未可知也!”   马道长扭头一看,却是陈金斗,不由笑道:“你这厮却是目光短浅,难怪不如赵鱼头受到重用。”   “你!老道长如何这般说话。”陈金斗为之气结道,“听起来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主公乃一世枭雄也,心胸之大,非你我可度。你道主公为何重用赵鱼头,却不重用你也?赵鱼头有才干,非我等嘴皮子买卖可以比拟也。”马道长笑道,“你我二人何许人也?江湖术士也,鼓吹天命罢了,有甚么用?江湖卖艺之辈,市井之间,一抓一大把也。我等何以贵?贵在从龙最早也。”   “然而,一日之情分,哪里可抵数十年听用之功也?他日有人投来为主公出谋划策,有人投来为主公领兵作战,有人投来为主公治理一方,有人投来为主公获取钱粮财资,我等如何可比之也?”   陈金斗听了目瞪口呆,他只是梦中见到些天书,本身见识实属一般。听到马道长如此一番分析,顿时深知如何比得上以上人等,只得拜道:“以上诸人我不如也,不知老道长何以教我也!”   马道长连忙扶起他,说道:“你我同为臣子,不可互相参拜也。不过,你我同时从龙,忠于主公,必须为主公尽心尽力,谋划将来也。我少时得异人传授,得《天子相面法》一卷,《英耀篇》一章,皆为帝王之术。若你有心,我皆可传你!”   “啊!”陈金斗大吃一惊,这皆是师门秘传,这马道长竟要将自己的压箱底功夫教给自己,那么岂不是自己要拜他为师?   陈金斗正要拜时,却不曾想那马道长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老道士我还没有收徒的打算,只是恐你惹祸,传你点自保之术也。”陈金斗闻言不由欢喜非常。   再说那张顺别了马道长,随便溜达溜达,没想到正好遇到了张三百。这张三百也是有趣,本来张顺见其人相貌出众,力气过人,想将其培养成自己的赵子龙,可是这厮最终却往杨二郎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自从陈长梃教授给他一些三尖两刃刀的技法以后,他天天早上都要练习数十遍。   张顺走上前去,和张三百打个招呼,却没料到张三百见了自己聂聂喏喏,欲言又止。张顺奇怪,这不是三百兄弟的风格啊,这厮恼怒起来,素来连自己这个主公都不放在眼里,便问道:“三百兄弟,有话说于我听便是,何以作女儿姿态啊?”   “那个,那个主公,咱们这里哪里有水啊?”张三百不好意思地问道。   “要水作甚?可是口渴了?去马道长那里讨一碗便是。”张顺心想莫非这厮也是个爱干净的,却是要洗手?   “那个……嘿嘿,那个咱家妹妹洗漱要用。”张三百尴尬道。原来营中尽是男人,张三百只好让自己妹妹住在自己帐篷里面,自己堵在门口,怕有浪荡子夜里乱来。   只是没想到这女人与男人不同,现在躲在帐篷里,既没办法洗漱,又不方便如厕,只好让自家哥哥出来想个办法。张三百这厮也是个憨货,昨日和陈金斗弄得很僵,这陈金斗又是与马道长最为亲近,所以今早就没脸去求人要水了。   张顺一听,便知其意,笑道:“三百兄弟,此事好办。我就是帮你借了水来,还是有些许不便。你且去马道长那里借个担子,说是替他挑水。你从这边走,走远一些,那里没有人如厕,可以将你妹妹一并带过去。若是方便完毕,顺便去小溪边洗漱一番正好。”   张三百听了,不由感谢一番,便高高兴兴去借扁担和水桶去了。马道长哪里知道张三百经人指点,只道是张三百此人为人热情、乐于助人,正好减轻了自己等人的负担。所以这事儿倒意外使得马道长对张三百好感上升,缓和了双方的关系。   张顺辞了张三百,左右无事,便溜达回帐篷。刚到门口,却见陈长梃和萧擒虎正在门口等候。张顺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非是自己计赚萧擒虎事情泄了?不应该啊。于是他便强忍着心虚,假装奇怪地问道:“早啊两位,有什么事儿吗?”   这时候萧擒虎拱手一拜,直接说道:“张公子,我想离开一趟,中午便回。”   “哦?是有何事?若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萧二哥及时告诉张某,张某必尽绵薄之力。”张顺大气的回答道。   这番话倒是使得萧擒虎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来以为自己代替陈长梃吃了些罪过,如今事情未毕,张大公子必定不会轻易放自己回去。万一自己跑了,张大公子上哪抓自己回来抵罪?他本来还准备拿他昨晚忍着伤痛剥下来的虎皮作为筹码,来换的自己回家一趟。一时间好感倍增,连张顺改口喊自己“萧二哥”都没有注意到。 第8章 义结金兰   于是,萧擒虎有点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平日擒杀虎豹不少,这次和陈兄颇为投缘。我便向他炫耀了我手中这把虎筋弓,弓力强劲,陈兄羡慕非常。正好我家中尚有一副虎筋弓,我便有意将那新弓送与陈兄,故而特来请假,欲回家一趟,将此弓取来。”   张顺一听,第一反应就是萧擒虎知晓了自己的计策,这是要跑路。然后,自己却猛然反应过来,此事只有自己知道,马道长看破,其他人如何知晓?不由暗自嘲笑自己心眼也太小了,这萧擒虎本来就与自己等人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讲究义气,才被自己诓骗而来。若是此人真是有心离开,自己又怎么能够将他强留的下来?   留人以利,不若留人以义也。理当先安其心,再图远谋。于是,张顺笑道:“此事易耳,只是我们近期就要出发,萧二哥只是不要让我们久等即可。再者,这虎筋弓本来世所罕见,既然萧二哥有心割爱,不如作个价钱,我替陈兄从你手中买了下来,你看如何?”   “张公子如何这般小觑萧某!”萧擒虎听了,反倒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喝道,“我和陈兄一见如故,岂能让金钱污了我们的情义?莫说是一张虎筋弓,就是我们的身家性命,也是可以相互托付的。张公子久在名利场,莫要以名利污了我等!”   “萧老弟莫要生气,我家主公最是仁义,只是怕亏了萧老弟罢了。”陈长梃一看自家兄弟要和自家主公起了冲突,连忙劝说道,“萧老弟制弓不易,我家主公亦知之矣。制弓之法,先选其材;诸材皆备,再粘角铺筋,晾干修行,数年乃成。今白白与我,我家主公怕我难以做人矣。”   “主公勿忧,我自知亏欠萧老弟许多,已将家传十三枪传于萧老弟矣。回头我再寻马匹,教其骑术,萧老弟他日定强于我也。”陈长梃劝说完萧擒虎以后,又回头将自己回馈对方之事又告知张顺。   张顺听了哭笑不得,这古代人脑回路果然与现代人不同。自己白白送与他银两,他非但不要,并且还要和自己理论。搁在后世就是二傻子之属,不过放在这个时代,却是义士的标准行为。   当然,实际上萧擒虎看似生气是假,宣扬自己讲义气倒是真的。张顺听了也不生气,反倒对萧擒虎拜了拜说道:“张某冒昧,还望萧义士海涵。既然两位如此投缘,不如回头寻个时机,义结金兰吧。”   这话正说到两人心坎里,都说张顺说得很对,两人应当“斩鸡头拜把子”。只是其中有一桩难处:“这义结金兰素来喜单忌偶,两人结拜不成奇数。”   “这是为何?”张顺听了心中奇怪,这前后两世为人,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此事说来却有缘由,不知主公可否听过,‘宁学桃园三结义,不效瓦岗一炷香’的说法?”陈长梃卖个关子问道。   “哦?莫非与此事有关?”张顺何其机灵,一点便透。   “正是,这桃园三结义,正合结拜之人正为奇数;而那瓦岗结义,却是偶数结拜。结果桃园三结义修成正果,瓦岗结义皆是见利忘义之辈。故而后人以为义结金兰,奇数为诚,偶数为虚也。”陈长梃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也。”张顺灵机一动,说道,“不知二位可有第三人选?若是没有,不若我认二位做哥哥如何?”   二人一听,连道不敢。古代社会,讲究的是自盘古以来,乃有天地之分,天又有日月之分,地又有山河之分,故而人便有君臣、父子、夫妻之分。所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就是所谓的“三纲五常”中的“三纲”,和现代人认为“人生而平等”截然不同。直接以天地星辰山川等自然现象的不同,来推论人的不平等,这在现代人看了真是可笑至极,可是在古代人心中却是至高无上的真理。   在陈长梃看来,他和自己是君臣关系;在萧擒虎看来,这是大户公子,和自己乡野小民有一道天然鸿沟,所以这两人都不肯依,更何况还要做人兄长,这如何使得?   可是张顺想法却与众不同,他寻思:当年刘玄德贩履之辈,无才无德,犹能结义以结关张二猛将之心,我今日效法《西游记》中的金翅大鹏喊人一声哥哥又能如何?   这两人都是关张之辈,我何不以弟捧之,以结其心。如今自己麾下人才不少,其实也抵不过这两人能打。若是趁机结交这两人,好歹打起仗来也能有两个敢于搏命之人。   想到此处,张顺心想:至于哥哥弟弟,我却不在乎。左右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喊人哥哥还能将人喊小了不成?若是喊哥哥有用,我便一口一个哥哥,从这泽州喊到京师又能如何!如今自家本钱太小,只能拿些虚名浮利、空口白牙来将别人套了进来。若是日后咱家真个坐了金銮殿,我喊他一声哥哥,哪个还敢应声不成?   思虑自此,张顺便佯怒道:“左右二位哥哥觉得我张顺不够义气,喊不得二位哥哥罢了!”   “哪里哪里!”萧擒虎也有点吃不住了,这张顺一路上毫无芥蒂的使用他献的金疮药,又亲自给他们上药,还根本不介意自己回家之事,这一桩桩一件件做的真够漂亮,萧擒虎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好汉”!如何拒绝得了。   于是,三人最终商定等萧擒虎取弓归来,便在众人面前,烧黄纸,斩鸡头,结拜为异姓兄弟。   遂后,萧擒虎单身离去,张顺也不派人尾随,反倒喊来赵鲤子,使他派几个人去往泽州府城,一来观察宁山卫动静,二来打听山西“流寇”所在。   等了半日,赵鲤子所派人员尚未有回信,这萧擒虎反倒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他不但带回来一张虎筋弓,还特意带来完整的虎皮一张,送给自己的“三弟”作见面礼。   他这“三弟”既羞且愧道:“愚弟身边除了官中的阿堵物,竟身无长物,无以回礼也。”   萧擒虎听闻了,反倒高兴地说:“真乃吾等三弟也,身为贵人,不贪财货,乃是天下之大义也!反倒擒虎与大哥落了下乘。” 第9章 公私两便   本来三人计议已定,等到晚上众人吃饭众议之时,张顺顺口便提出此事,本来想让几个老伙计参详参详此事,却不曾想居然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   赵鱼头率先发难,说道:“主公乃心怀天下之人,将来南面独坐,一人为尊,岂可屈居于臣子之下哉?世上唯有君臣之义,而无兄弟之情也。长梃,你身为臣子,理当规劝主公,却为何趁机答应主公,尔其私心何其重也!”   陈长梃直接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不知所措。张顺作为现代人,对君主之权还是没有古人理解的深刻。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只得听了无可奈何,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道:“此非长梃之过也,乃是我逼迫所致。吾见萧擒虎与长梃皆是当世英雄也,故而起了结交之心,所以才出此下策。”   “所谓君臣之义,公事也;兄弟之情,私事也。昔日曹操说于儿子曹彰有云:在家为父子,在外为君臣。大概就是说的这种事儿吧?如此,岂不两全其美也。”   赵鱼头倒是没什么太深的文化素养,被张顺一驳便哑口无言了。可是陈经之却不一样,他饱读史书,哪里肯依,便接口道:“天家无私情,君乃国之本,国乃君之体。故而君不安,则国本动;国不安,则君心忧也。是故,百姓以家为私,君主以国为私,盖国为君之家也,故云天家无私事也。今主上结拜,乃是公事,何谈兄弟之情乃私事欤?”   “昔日曹孟德之言,原是‘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也。盖居家为父子者,不涉王事也;待其受事,则当以君臣之礼为之,赏有功,罚有过也。今主公与长梃、萧擒虎之辈,本意为齐心协力,合其力以夺天下也。此乃王事也,安能言为私事也?”   张顺一听,顿时头都大了。赵鱼头说的是君主乾纲独裁,他还好辩驳一番;只是这陈经之一番“天家无私事”,直接将张顺也说得无话可说了。   张顺无可奈何,只得给马道长使眼色,想让他帮忙说说话。可是马道长装神弄鬼还成,这种政治伦理辩论哪里插得上话儿?马道长没得办法,都在想要不要编一个“主公和陈长梃、萧擒虎前世本为兄弟”的鬼话了。   没想到这时候陈金斗倒是插上一句话来,说道:“诸位高论,我却是不懂,可是那刘皇叔尚可结拜关张二将,为何主公不能结拜陈萧二人?”   “刘关张结拜本是小说家之言,与史实无涉也。更何况此三人结拜乃是刘皇叔为哥哥,关张为兄弟也,与主公此事不同也。”陈经之战斗力刚刚的,让陈长梃暗暗叫苦:天下陈姓本一家,奈何一家人为难一家人也。   陈长梃本意叫张顺哥哥也未必不可,只是自己这三十来岁的男人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着实有点张不开口。即使自家张的开口,那萧兄弟却不知怎么想。原来那萧擒虎尚与张顺无君臣关系,是以没能参加此次议事。   此时,张顺本来打算放弃了,让陈长梃喊自己哥哥倒还罢了。那萧擒虎并不知自己计赚他入伙的勾当,还不知道自己“主公”的身份,如果相差这么多年龄,硬让人喊自己哥哥,说不得结拜不成反而结仇。   正在这时候,马道长好歹算是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道:“结拜之事,自古以来,在德行而不在年龄,据闻刘皇叔结拜之时,年龄未必大于关张二人,盖刘皇叔有德而关张自服也。今若主公德行足够,未必不可结拜也。”   得了,你这话白说了,若是萧擒虎与我已为君臣关系,我何必大费周折也?嗯?张顺刚想到君臣关系之语,突然有了一计,便没头没脑地问道:“长梃,你与萧擒虎相处最深,你观此人如何?”   “呃?萧兄弟为人义气,最喜结交英雄豪杰,乃是一等一的人物,长梃对他却是佩服的紧。我年少之时,听闻桃园三结义之事,不由心向往之久矣。”陈长梃也吃不准张顺何意,只得泛泛而谈。   “其武艺如何?”   “萧兄弟箭术高明,为我平生罕见,当不亚于我数十年之苦功。其人又常居于山林,深悉虎豹之习性,善于隐蔽和扑杀,一双腰刀能耍的密不透风,水泼不进。最近我又教其家传枪法,其功力一日千里,颇得精要,乃是当世之豪杰也。只需数年,我不及也。”陈长梃只得实话实说。   “好!”张顺拊掌而笑道,“如此天下英雄,何不与我等共举大事也?”   “此人生活无忧,逍遥自在,安肯与我等冒生死之险,搏虚无的富贵?”陈长梃顿觉无语,只得如实说道。   于是,张顺便趁机问陈经之道:“如此英雄可否揽之?”   “这……”陈经之为人聪明,却心的善良出不得一肚子坏水的计策,“经之一时不得其计,容我细思一番。”   “哈哈,此事何必再想。此乃义士也,我必结恩义与他,方可招揽其人。今有一公事,请诸位为我论之:我欲与其结拜,喊其一声哥哥,使其人为我驱使,不知可否?”   众人听了,顿时哑口无言,不曾想张顺竟从此处下手。陈经之更是无话可说,竟被张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说私事,你用公事搪塞于我,今我便以公事论之,看你又如何说法?   马道长听于此,连忙分析道:“此事乃有一弊,乃有一利。其弊者,有损主公威严,需我等日后经常端正此事;有一利,乃不费一金一银,平白得一猛将也。诸位以为此事如何?”   诸人一听,所谓“有损主公威望”云云,乃是套话。日后诸人维护主公威严,那萧擒虎还敢以哥哥自居,指三道四不成?如此一公事论之,竟是好处大于坏处,甚至连陈经之都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公颇有急智。   其实,此处张顺还有一番心思。自己孤胆单身起义,没有乡党兄弟照应,若是不趁机假借结拜之机,分化瓦解一些麾下将领。万一将来他们连成一气,成尾大不掉之势,自己反倒可能成了别人手中的傀儡木偶。   思虑已定,张顺见众人皆无异议,便对陈长梃施了一礼,说道:“此事还需麻烦长梃配合,回头寻个吉日,我们结拜一番。” 第十章 笼络英雄   等诸人散去,张顺才拉着陈长梃说道:“哥哥莫怪,没想到诸人反对若此。顺不得不如此这般说之也,才使得众人同意。张顺对二位哥哥敬仰的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陈长梃本来听了张顺那番言论,心里颇不舒服:我等以真心待你,你竟然以利益算计我等,何其不义也。又听了此言,心中反倒舒服了些许。   他心想:主公若是真有心算计我等,何必自甘为弟,若是从了众议,自做哥哥,我却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如此看来却是真心实意与我等结拜。   随后,陈长梃去见了那萧擒虎,掐头去尾,将此事说于萧擒虎听,说道:“主家下属皆反对此事,唯有主公据理力争,力排众议方成此事。”   萧擒虎听了,也颇为喜欢,没想到这大户公子,却是个如此讲义气的好汉。自己将来可不能让他吃了亏,让其家奴小瞧与他。   如此过了数日,赵鲤子所派斥候仍然没有打听到官兵和“流寇”的消息。而张顺实在受不了所驻营地的潮湿与混乱,于是在自己“萧二哥”的帮助下,又寻了一片营地,重新驻扎。   这一次营地驻扎在一处朝南的山坡之上,地面因为太阳的照射和地下水自然的排出,显得十分干燥。而那山坡下面不远,正好是一条干净的小溪,取水也方便了许多。   张顺又特意使人在营地旁边挖掘了简易厕所,早晚大小便一并于此处解决,使得营地气味好了许多,如此种种方便不提。只是那马英娘问题却不好解决,营地之中本就都是男子,单独为一女子开设厕所等设施,依旧不太安全。   好歹这一日,张顺想了个主意。他没想到自己苦读了几遍《孙子兵法》,却暂时没有找到太多实际的帮助。反倒是那名不经传的《尉缭子》对自己帮助甚大。其实这却是张顺的无知了,《尉缭子》位列武学七经之一,是官方指定的军事教科书之一,本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兵法。   这《尉缭子》经卒令有云:   经卒者,以经令分之为三分焉:左军苍旗,卒戴苍羽;右军白旗,卒戴白羽;中军黄旗,卒戴黄羽。   卒有五章:前一行苍章,次二行赤章,次三行黄章,次四行白章,次五行黑章。   说的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将士卒一分为三,左军持蓝色旗子,士卒戴蓝色羽毛;右军持白色旗子,士卒戴白色羽毛;中军持黄色旗子,士卒戴黄色羽毛。   然后士卒戴五种章纹,第一排戴蓝色章纹,第二排戴红色章纹,第三排带黄色章纹,第四批戴白色章纹,第五排戴黑色章纹。   张顺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实用,便有些模仿。可是手中虽然有些布匹可以使用,却缺乏裁缝。于是张顺便产生了招募一些女兵的想法。这个时代,所谓的女兵不是营妓,便是女将军的护卫之类,还没有后世那种正经的女兵。   张顺想的是利用女人善于裁缝做饭,又耐心仔细的特性,招募一些给张三百的妹妹马英娘管理,除去日常练习一些武艺以外,可以辅助做一些裁缝、做饭和军医工作。   上次在孟县士卒受伤,张顺只能让强迫城中的大夫进行救治,可是又不便强求大夫随军,不然万一对方给自己等人使坏也挺麻烦。再随后,自己受伤和萧擒虎献药之事,让张顺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他准备招募一些女子,一方面可以准备一些绷带和金疮药,一旦士卒受伤,可以直接用煮过的绷带,撒上金疮药进行医治军中常见的刀枪之伤。这样既有利于提升士气,又可以保留更多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士卒。   另一方面可以在闲暇之时,缝制旗帜章纹,使得士卒编制更加精细和准确。只是此时暂不可行,等到有机会招募女兵,再启动这个计划。   等到诸事皆毕,正好遇到黄道吉日。于是,在马道长主持下,张顺与陈长梃、萧擒虎的结拜仪式也终于开始了。   马道长首先使人寻得供桌和关公画像,幸好这个时代拜关公之人也不少,至于供桌乃是取自饲养老虎那老僧的庵中。   将关公画像靠着大树挂起来,下面放起供桌,放上三牲:猪肉、鱼和鸡蛋。另备公鸡一只,香九根,金兰谱一人一份。   然后,马道长高呼:“仪式开始,请上香。”   于是,陈、萧、张三人,各自点燃三根香,三人拜了三拜,将香上与关公。   然后将那雄鸡杀死,将鸡血滴入酒碗之中。这杀鸡的勾当,倒是由陈长梃代劳了,此人武艺高强,杀人尚且不费四两力,更何况杀鸡呢?只一刀,便将这鸡杀的死死的。没有闹出了公鸡没死,扑腾的到处是血的闹剧。   三人又依次将左手中指扎破,将鲜血滴入酒碗之中。这一步,陈萧二人都没有问题,倒是张顺本身没吃过大苦,偷偷扎了好几次,才咬牙扎破手指,将鲜血滴入酒中。   然后三人对这关公发誓道:   今有陈长梃、萧擒虎、张顺三人,一见如故,意气相投。故而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誓言已毕,三人将血与酒搅拌均匀,分别洒出三滴到地上,以示先敬于关公之意,再然后一口将那血酒喝了。   最终三人先拜了关公,再互相拜了拜,分别喊道:大哥、二哥与三弟,三人又将写着誓言的金兰谱交于马道长保存,此礼乃毕。   自此,张顺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再有事情,少不得请大哥、二哥前来助阵。张顺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自家弟子悟空高高兴兴跑了过来,喊道:“师傅,你自有了兄弟,可莫忘了俺这徒弟,且把那虎皮送与俺吧,给俺再做一副虎皮裙,如此可好?”   原来张顺从那萧二哥那里拿到这虎皮之后,被这猴子惦记了许久了,今天趁着“师傅”高兴,便提了出来。其实这虎皮张顺用的正爽,正好前几日营地潮湿,张顺将这虎皮铺于地上,睡起来却是舒服。不过,作为君主,要时刻笼络属下。今日张顺高兴,既然猴子要了,便送与他罢了。 第11章 拔营西去   陈萧张三人结义数日,同食同眠。张顺知识驳杂,时不时与二人讲述三国刘关张结义故事,分析关张二人如何在刘备手下受到历练,最终成为独领一军大将的故事,听得陈萧二人不由心向往之。   且不说萧擒虎如何想,这陈长梃却是佩服至极。他心想:我听三国故事,只道练好武艺,便是关张之辈,如今看来这如何打仗也有窍门。   如此这般,平静不久,却出了一事。赵鲤子派遣的探子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个,连带他骑的马匹一起没有了。   张顺思量了一番,便让诸人说说看法。顿时,诸人议论纷纷,商讨如何处罚赵鲤子,就连赵鱼头都不好包庇孙子,声称理应处罚。张顺生气道:“但凡做事,皆有不足之处。诸位皆是大才,若是求全责备,岂有可用之人?当务之急,应当分析此种利弊,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马道长反应最快,立刻附和道:“主公此言甚是,依我之见,理应迅速更换营地,以防消息泄露,为官兵所趁。”   众人一听,纷纷附和,甚至陈金斗还提出来理应派人寻找此人,一探泽州府城虚实。反倒是陈经之想的深入一些,说道:“主公,除此之外,应当记录士卒姓名编制及家乡,以防再有人如此行事也。”   张顺这才心满意足,说道:“此事当有三处措施,其一,赵鲤子管教不严,有失职之处,我命你即可再行派人前往泽州城。一来探查泽州虚实和官兵动向,二来,探查因缘,看其是否投敌。”   “其二,由陈经之负责,在士卒之中寻几个识字之人,逐个登记士卒信息,写明姓名、年龄、籍贯、什伍,皆编制成册,交付与我。其三,即可准备,变更营地,由马道长负责。具体地点,可询问萧擒虎此人。待此事彻底定论之后,再论处罚之事。”   众人领了令,各自行事。那赵鲤子此次吃此大亏,心中不服,便亲自带了几个人前往泽州打探消息。他没头没脑的在城中溜达了半天,也没找到丝毫线索,无奈之下,便寻了一个茶馆前去吃茶。   却不曾想,刚进茶馆却听得有人在说官兵与“西贼”交战之事。赵鲤子甚是机灵,和赵鱼头来往摆渡,颇有些搭话技巧,便便走到跟前,向那三人拱了拱手,说道:“三位哥哥请了,我是跟随主家来此购买铁货的,听闻三位刚才说起‘西贼’之事,生怕误了行程,丢了货物,可否为我详细说说,这茶水算我请了。”   这三人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其中刚才卖弄的年长者接话道:“小兄弟爽快,老哥便说说我知道的情况。听我家远门的亲戚前日说,那‘西贼’便是来自西边。不是鞑虏,乃是流寇,见人就杀,见财就抢,凶残的很,比鞑虏不恐多让。”   “据说前些日子打下了沁水县城,屠了城。男的杀,女的奸,血流成河,整个城里竟然没有一个活人了。我那远门亲戚藏在死人堆里才躲过一劫,然后日夜不停,赶了一百六七十里路,脚都磨破了,跑到我家里,吓得再也不敢出门了。”   赵鲤子得到这个消息,那里还在此停留,连忙帮这三人付了茶水钱,快马加鞭赶往营地。此时,新营地还未建设完毕。张顺得了消息,连忙招呼众人,准备带领部属准备赶往沁水县城。   反倒是赵鱼头比较持重,说道:“主公,此消息或有不实之处。我们躲在山中,又没有招惹官兵,却暂时不急于一时。理应派遣一只小队前往探查,若是果有义军在此,先行协商完毕,再带队入伙不迟。”   陈经之经赵鱼头提醒,也补充几句道:“此地到沁水城路途较远,若是派遣一队前往,恐怕消息不畅。此番刚刚谈妥,却又不知义军躲避官兵于何处也。不如先派小队探查,大队伍随后跟上。前后距离个十里八里,若有情况,也可及时沟通。”   张顺一听,拊掌叫好,这不就是探子和先锋的雏形吗?之前张顺等人派遣探子,多是派于固定地点探查消息动向,像这种行军之时放出“夜不收”之类的行为,还没有出现过,更没有遇山开道,遇水搭桥的先锋营。   于是,张顺先不着急出发,重新编制军队。让马道长依旧带领辎重营五百余人,由陈金斗为副。赵鲤子带领二百人为先锋营兼斥候,探查情报,开路接敌。张三百带领二百人为前军,张武浩、悟空带领三百人为中军,陈长梃带领二百人为后军。刘应贵依旧带领百人为军法官,陈经之则挑选十来人机灵、识字的作为机要文字,辅助左右。萧擒虎也顺便解除了劳役处罚,虽然因为不是臣属,无法带领队伍,却也先行跟着陈长梃便宜行事。   如此这般,待到第二天,诸人埋锅造饭,早早起床便向沁水行进。沁水县在西北部,众人依旧在天井关附近。由此出发,先向东路过阳城县,然后渡过洎水往西北而去,便是沁水。这洎水即是后世所说的沁水河,我们为了方便,继续称之为沁水。   阳城县境内山峦起伏,奇峰叠嶂,沟壑纵横,河流交织。地势由西南向东北倾斜,南北部高而中间低。张顺部行军颇为不便。于是等他们向西走到了沁水以后,便沿着沁水而上准备寻机渡河。   这时候,却正好赵鲤子派人报信而来。原来在上游十来里的地方,却是有一城镇,最是繁华。此处文风鼎盛,商贾辈出,乃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这便是润城镇。   此次四山环抱,三水萦流,乃是一处交通要道。古称“少城”、“小城”,又称铁冶镇,嘉靖十八年方改名为润城镇。仅闻其名,便知此次有三般特点。   一曰城,说明此处虽非县城,却建有城池,不易攻克;二曰铁冶,便知此处是铁冶之所也;三曰润城,便知此城临水也。 第12章 坩埚技术   正是有此三般特征,所以赵鲤子才快马加鞭使人前来汇报。张顺一听,也是犯了难,本来此次行动,自己等人尽量避开城池,以汇合义军为要务。   可是此城却正好挡在自己等人行军路线上,更何况此城还有自己最缺乏的铁货。若是攻克此城,一则可以取其财货为我所用,二则可以冶铁造兵,增强实力,三则可以趁机渡河。有此三利,张顺便准备让报信者回报赵鲤子,使其设法混入城中,赚开城门。   没想到这时候赵鲤子第二个信使到了,一问却是此英雄所见略同,赵鲤子试图假装商贾入城,却被对方及时发现,被拒之门外,入城不得。   原来此处已经距离沁水城较近,来往有多商贾,消息灵通,出于财货安全问题,早有准备,是以赵鲤子赚城不得。随后,张顺也带着大军来到了润城,只见此城城池高大,自己手中既无火炮,又无攻城器械,也无法可施。   张顺只好问询手下诸人怎么办,马道长看了看城上的人物,便建议道:“此皆商贾之辈,重财货,轻刀兵。将军但凡吓唬一番,多少也可拿到些好处,谅他们也不敢出城作战。”   张顺一听,这不是陈经之之故技嘛,于是便令众人耀武扬威于城下,往来疾驰,多张旗帜。一千多人,愣是让他们跑出了万人的威风。果然城中之人不懂兵法,甚至连他们有多少人都估算不清,只得派人前来求饶。   张顺心中大喜,便想逼降此城,结果此人无论张顺索要什么财货都一口答应,只是投降一事,如何也不肯开口。张顺使人威逼利诱了半天,算是明白了城中巨商的想法:花钱买平安差不多都可以,开门任人宰割绝对不行。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讹诈了数百两钱财,至于兵器铠甲等物。城中声称需要重新开炉打造,非一日可成,张顺只得放弃。   张顺正待带兵绕过此城而去,此时陈经之走了过来,向张顺说道:“以吾观之,此城对面却有一个村子,无有城寨。此城临河附近却是水浅,正好可以派遣一些水性不错的士卒前往攻取。主公所求者不过渡河、财货与兵器也。”   “今财货已经不费刀兵之劳,便已经到手。而此村靠近此城,又多烟火之气。此城素来以铁货出名,想来此村当以炼铁、造器为生。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主公取得工匠若干,山西之地多铁,何处不能造器也?至于渡河之时,主公不必急于一时,由此沿河而上,理当有水浅之处,寻此处百姓一问便知。”   张顺一听,心觉有理,便令赵鲤子挑选五六十水性出众少年泅渡沁水,攻取对面村子。张顺士卒多为孟津招募,本来主要来源便是孟津舟子、渔夫以及往来买卖商贾的家丁奴仆之辈,所以一来写算水平较高,二来水性较好。赵鲤子又是当地“地头蛇”,只一会儿便挑选了五六十少年,脱去衣衫,只留短裤,手持短枪,渡河而去。   那对面村庄本来正在沿河看润城城中笑话,哪里想到这些“贼人”又惦记上了自己。顿时惊慌失措,被泅渡而过的赵鲤子一番威吓,便纷纷投降了。   赵鲤子因为之前过错,生怕自己这次再办砸了事情,特意从村中搜查几条木舟,使人划过河来,请张顺等人前去指挥。张顺暗道一声:赵鲤子有心了。便和陈经之、悟空、陈金斗等人渡过河来,余者皆约束队伍,警戒润城及其他等处可能出现的危险。   张顺渡过河来,使人寻得当地老者一问,才知此村名为刘善村,旁边那山便是天坛山,此村正在山脚下,村中正是炼制硫磺和铁货所在。   张顺听了心中大喜,他来自后世,那时的国家吃够了技术落后的苦,深刻的认识到以火器为代表的先进军事技术对战争的深刻影响。他此成军以来,夜不能寐,整天琢磨怎么搞到手一匹先进的火器,玩一玩排队枪毙之法。如今听到这里能够炼制硫磺,心中如何不喜?   这硫磺正是制造火药的关键原材料,后世地雷战中有云:一硝二硫三木炭,这硫便是硫磺,张顺连忙让老者带着自己进入村内。   这老者又惊又惧,刀剑之下却只得依从。进的村来,张顺却发现这村子房屋甚是奇特,竟然用黑黝黝的圆柱形物件垒砌而成。此类物件中间皆有一洞,黑咕隆咚,密密麻麻,如同一只只盯着自己的眼睛一般。   张顺被这些“眼睛”看的头皮发麻,就奇怪地问道:“老丈,此处有何风俗,为何用这种砖石砌墙?”   “啊?这不是砖石,这是坩埚。说来客人莫要笑话,我等以炼铁、炼磺为生,没有多少土地,穷苦不堪,买不起砖石,便以炼铁废弃的坩埚砌墙盖房,所以才建的这般房屋。虽说看起来难看,却也坚固耐用。”老者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坩埚钢?”张顺一听,心中大惊。他只是在后世网络小说中粗略听说过此种说法,据说大马士革钢便是坩埚钢的一种。有些洋奴甚至声称“坩埚钢”才是高级技术,中国传统的铸铁乃是低劣之法云云。据闻隋唐之时,中国也有此类技术,随后不得耳闻。张顺还以为在中国这种技术早已经失传了呢,没想到在这山沟沟里竟然还有遗存。   其实,这却是张顺孤陋寡闻了,山西之地,坩埚炼铁技术传承悠久,晋铁也因此名驰天下,直到进入近现代以来,受到西方新技术钢铁的冲击,才渐渐衰落了下来而已。   于是,张顺赶快催促老者,前去观看传说中的“坩埚钢”技术。老者听了,无奈地说道:“坩埚炼铁,祖祖辈辈都是如此,至于‘坩埚钢’未曾闻也。”   原来这张顺却是一知半解了,这所谓的“坩埚钢”技术乃是在后世英国人于1742年才发明出来,此处坩埚技术不过炼铁而已。 第13章 刘善村调研   张顺听到并不是“坩埚钢”而是“坩埚铁”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不懂这些,不管怎么说能得到相关工匠、炼铁技术和炼硫技术也是意外之喜了。   为了防止被这些工匠忽悠,张顺干脆让赵鲤子再派船只过去,接过来五十士卒,往阳城方向建立警戒。然后让那老者带着自己等人亲自调查一番。   张顺最在乎钢铁之时,因此先去考察那坩埚炼铁技术。此地炼铁之法,并不用高炉,而是用方炉。张顺跟着那老者随便走入一户正在炼铁的院子里,只见院里设有一个方炉,炉子前面和顶部敞开,两侧是用砖和黏土砌筑而成;炉子后面连接一个低矮的茅草屋。   张顺伸着头往里一钻,只觉得里面闷热难耐。他看了看,却见里面有一老一少两个壮力正在拉着风箱鼓风。张顺看不出什么门道,便又钻了出来,问那老者此炉如何建造如何炼铁。   那老者虽然觉得这“贼头”有些奇怪,不过在威逼之下,也没有保密之心,直接告诉张顺大概技巧和步骤。原来这炉子后面有鼓风口和风箱相连,炉底用碎坩埚片铺成风道,其上摆上依次大块煤块和小块煤块,煤上堆放一些引火材,然后放入坩埚。坩埚之间需要预留缝隙,以便通风,其中和其上均放上煤块。   至于坩埚则是做成圆筒状,底部封死,放入一定量的矿石和黑土,然后就可以鼓风冶炼。冶炼完毕,等炉子冷却以后,扒出坩埚,将其底部打碎,便能得到块状铁块。如果渣铁未能分离,则需要将整个坩埚打碎,才能拾取其中的铁粒。那些砌筑房屋墙体的坩埚,即是炼铁完毕以后,被打破底部的残留。   那老者说完之后,还从已经冶炼好的铁块里,挑拣了一块让张顺来看。张顺接过来入手沉重,看起来黑黝黝的,是一块直径三寸多点的半圆状铁块。   张顺颠了颠,差不多有七八斤的样子,便不由问道:“这样一炉能出多少块?”   “少者十几,多者上百块。视需求而定,再多就不行了。”老者老实回答道。   “这是生铁熟铁?这铁块怎么用?”   “生铁,可以炒成熟铁,也可以熔化铸铁件。”   张顺听了暗自摇了摇头,这产量也太低了,便问道:“这与高炉炼铁比起来怎么样?为何产量如此之低?”   “高炉咱们这里很少使用,容易炸炉,铁质又太差,不堪使用,不如咱们坩埚炼铁好使。”老者所知颇广,便回答道。   “走吧,咱们再去看看炼磺。”张顺无可奈何,自己也不太懂什么炼铁,只记得前世网络小说都是搞什么高炉炼铁,生石灰去硫什么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反正自己也没有其他选择,先用这坩埚炼铁顶着吧,将来有了条件再比较优劣。   再到炼硫磺之处,却是院子里摆满了许多小口的大罐子。院主人见到张顺等人带着兵器而来,又惊又惧,不敢吱声。张顺也不管他,问老者这如何炼制。   老者指点着那一堆堆的罐子,对张顺说道:“大王,我们刘善村炼硫,便使用这‘天地罐’。这些罐子皆是小口大肚,冶炼之时,将硫磺矿塞入罐中,再将此罐倒置于另外一个罐子上面,小口对齐。用麦糠泥封口,周边摆上碎碳,点火烧烤,一日一夜可成。待其冷却,硫磺便在这下面的罐子之中。”   张顺使人捡了一块成品,拿来一看,却是淡黄色晶体,基本肉眼看不出杂质,还散发着一种特殊臭味。他也不专业,直觉这硫磺纯度还是不错。   其实这却是张顺走了狗屎运,这时代炼硫天下以阳城为最,阳城以刘善村为最,这正是当世能够炼制的最好硫磺,再加上铁质出色的坩埚炼铁技术,张顺却是捡到宝了。   张顺虽然不知道自己走了狗屎运,却不妨碍他本人意识到这个小山村的价值。便和那老者商量道:“老者在此处住了些许年,也该腻了,不如让大伙和我们走一遭,寻一处好去处,胜似在此受苦。”   老者一听,差点心脏给吓破了。山村穷苦,无甚物件被别人贪图,他还以为这“贼头”顶多勒索点铁器罢了,没想到此人竟然想将他们整个村子给绑走了。   老者哪里肯去,只道跪求道:“大王息怒,我们都是穷苦匠户,日夜劳作,但凡向官府缴纳了铁件、硫磺,剩余一些卖给往来商贾,仅够一日三餐,实在没有什么油水。求大王饶命!”   张顺看他头都磕破了,兀自不起,实在狠不下新来强行迁走整个村庄,再加上据闻阳城县城据此也不过十五里左右,时间也不允许慢慢悠悠的行动。   于是,张顺便退了一步,说道:“既然老丈如此诚心,我也后退一步,你帮我选二十个铁匠,二十个硫磺匠,再选十个老师傅,随我而去,我便放过你们村庄如何?”   那老者还待讲价,张顺抽出铁锏来,一锏抽碎了跟前的坩埚,吓唬道:“如若不然,全村鸡犬不留。”   那老者吓得魂不附体,只得战战兢兢给张顺指点村中又名工匠。折腾了半天,才勉强凑够了五十人。那五十人和其家属不敢得罪张顺,只得骂骂咧咧辱骂那带队的老者。   那老者委屈着试图解释,哪里解释的清楚?张顺趁机说道:“看来老丈在村里人际关系却是不好,不如随我去吧?若是留于此处,回头被村民告发于官府,岂不是全家杀头的罪过!”   那老者满肚子嘛麦皮无处可讲,只得讨出片刻时间,回到家中,寻得儿子、媳妇和孙子,一起卷了细软铺盖,随了张顺。张顺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又趁机拿出来一些从润城讹诈而来的银两,购买了不少铁块铁器,准备回头让这些铁匠给自己打造成兵器。   于是,这些卖了铁器的家庭,不但不计较张顺搜刮壮丁的行为,反而夸赞张顺“仁义”,这真是一个没有天理的世道。 第14章 求贤若渴   张顺平白得了银两、铁器和工匠五十位,心中十分高兴。结果快乐持续了只一会儿,便烟消云散了。   原来张顺渡河回来,却发现萧擒虎闹将起来。这萧擒虎本是山中猎户,虽然是义士,但未必是忠臣,可他终究不是反贼。   本来这几天结义了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心中也颇为得意。却不曾想这一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没暖热,便转身一变变作了强盗土匪。这弟弟前脚下来勒索了面前的城池,后脚便洗劫了河对面的村庄,这萧擒虎又不是傻子,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进了“土匪窝”了。   于是便要离开,那陈长梃就在他跟前。自家这个二弟还没暖热,哪里肯放他走?自是拼命挽留。这萧擒虎哪里肯停留,自是拼命要走。一来二去,两人便闹将起来。   张顺回来之时,这两人闹得正是热闹。张顺走近一看,形势却是一边倒。原来陈长梃自己也觉得做了“反贼”,又没有告知“二弟”,有点抬不起头来。   那萧擒虎见了张顺,更是来气,怒道:“好啊,我的好大哥,好三弟!你坑我坑的好苦啊。我隐于深山,虽说没什么富贵,可好歹也是良民呐。如今我却瞎了狗眼,居然和贼人结了兄弟。”   张顺脸皮明显就比陈长梃厚多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倒打一耙道:“二哥为何如此言语?刘皇叔生下却也不是皇帝,不过织席贩履之辈,那关张二人也没嫌弃刘皇叔身份低下,为何萧二哥刚刚结拜完毕,却嫌弃哥哥和三弟我的身份来了?”   “你!”萧擒虎差点气得吐血,说道,“你这大家公子却是尖牙利齿,最是狡诈,合谋长梃,哄骗与我,真是气煞我也。”   “二哥息怒,此事全是顺的主张,却是冤枉了大哥。”张顺眼见抵赖不过,倒也光棍的很,大大方方承认道,“我本是陈州府务农的种,祖上三代没有富贵的命。谁料想我祖坟冒了青烟,被诸位老神仙批了‘真命天子’的命。”   “那一日马道长为我老父亲做法事,见了我的真形,才知道世上原来也有如此天命。随后我因此入了大狱,被众人合力营救,我侥幸逃出了陈州城。”   “到了孟津黄河发水,饥民嗷嗷,我才应了天命。带着大家伙揭竿而起,南袭孟津,北破孟县,过了天井,才遇到了萧二哥。我见你是个英雄,有心请你和我们共打天下,将来做个征伐的将军,等我来日坐了金銮殿,大家好享太平。”   “我深知陈大哥讲究义气,若是告诉他我心中想法,恐怕他忠义难两全,所以才瞒着你两人作此决定。三弟我求贤之心日月可表,若有半点虚假,好叫我天打五雷轰!”   张三百和马英娘听了这里,不由瞥了瞥嘴,这词好像有点熟悉。可是萧擒虎没有听过啊,听到张顺竟然在这里发起毒誓,也不由心中动摇。便问道:“此话当真?你做这造反的勾当,还敢说自己得了天命?”   张顺哈哈一笑,心想:我正等你这句话呢。于是说道:“此事如何,不能我自己吹嘘,你可以问问我身边的道家高人马道长,乡野遗贤赵鱼头,梦授天书陈金斗,经天纬地陈经之等人。”   这四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绰号”一出,这萧擒虎心中不由便信了两分。再到“天命四吹”分别从面相法,圣人论、谶纬术和星相学一顿论证,萧擒虎不由得为自己瞎了狗眼而羞愧。   这时候陈长梃也趁机插话道:“我陈长梃素来以关公自居,萧老弟勇猛也不亚于桓侯张翼德,此正是上天使我们以待刘皇叔也。今日主公落难之时,便如刘皇叔织席贩履之时也,如果我二人不趁机从龙,他日如何称为兄弟也?”   这人任你如何精明,最是怕别人给你灌迷魂汤。更何况这萧擒虎久居尘世之外,哪有如此心眼,顿时就被“迷了魂”。于是稀里糊涂,反倒觉得自己形式不当,便学着陈长梃跪了下来,对张顺拜了三拜,喊道:“主公,擒虎孟浪,不敢称兄,日后但有驱驰,刀山火海,擒虎不敢不尽力也。”   张顺听了合不拢嘴,连忙将萧擒虎扶起道:“二哥说哪里话,一日为兄,终生为兄。日后你们兄弟齐心协力,将那京师的鸟皇帝赶下金銮殿,我们一起去坐坐。”   萧擒虎听了,腿都吓软了,连道:“不敢不敢,擒虎命薄,比不得三弟,还是三弟来坐正好。擒虎但有一番勇力,愿为三弟驱驰,斩尽狼虫虎豹!”   “好好好!”张顺听了正是性起,便说道,“二哥既然今日入伙,三弟也身无余财,正好此处购买了精铁数百斤。二哥喜欢什么兵器,我命工匠打造与你,权当弟弟的一片心意。”   萧擒虎稍微思索一下,便说道:“大哥以关公自居,三弟乃是刘皇叔再世,擒虎我这几日蒙哥哥教授,习得长枪之法,那我便打造一把丈八蛇矛可好?如此也全了我们三人结义之愿。”   张顺听了,且不吐槽自己手下一片深度角色扮演症患者,反而高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也讲不出好在哪里,便下令与工匠,回头寻个时间给萧擒虎打造一把精钢丈八蛇矛。   如此这般,兄弟三人一番欢喜,早忘记了跟前润城和旁边刘善村的苦难,便拔营而去,沿河继续北上。   行了几里路,兄弟三人激情过去,各自忙活不提。张顺又把那刘善村老者喊来,问起周围地形及风俗习惯等事。这老者本姓刘,因为祖祖辈辈和铁、矿打交道,他父亲认为钢乃铁之精,便给他起了一个钢字。   这刘钢也是一个健谈的人,说起周边地形滔滔不绝,比如沿河前面几里,便是屯城村。这屯城并非城池,乃是当年长平之战时,白起屯兵于此地而得名。此村虽小,却是风水宝地,有大户张家,乃是官宦世家。此时正有一大官唤作“张金铭”的贬谪在家。   张顺一听,心中大喜:我正求贤若渴,理当请其出山,助我成就大业! 第15章 厚颜无耻之人   这张金铭本名张慎言,字金铭,其祖父张升做过河南参政,他自己先后做过太常卿、刑部右侍郎,只是在崇祯二年审理耿如杞一案时没能让崇祯皇帝满意,于是和尚书韩继恩一道被打入监牢,不久他被罢官还乡去了。   这张慎言还乡之后,便闲居在家,没事练练书法,写写文章诗句。别看他本人乃是实干家,其书法成就不亚于张顺之前见到的王铎,与当时的书法大家董其昌齐称,时有“南董北藐”之称。   其时,小小的屯城村却是文风鼎盛。村中有郑张两大家族,其中郑氏兴于元代,其家族祖孙四代之内曾两封国公;而张氏则自张升开始三代为官。   张顺带人攻进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一定的抵抗。奈何悟空、陈长梃武艺高强,带着人一个冲锋就打崩了对方。至于萧擒虎心中仍有疙瘩,不愿“祸害百姓”,张顺也不强求。   张慎言曾经担任过寿张知县,也曾主持招募过流亡的辽人在天津屯田,颇有些组织才能。他突然听闻贼人前来,便临时组织了家丁奴仆,拿起锄头、铁锹等农具,试图守住家门。   张顺部属和官兵对战不成,对付这些普通百姓,那真是虎入羊群。张顺只是指令悟空冲上去打翻几个奴仆,张慎言家门的守卫便一哄而散了。   张慎言何其人也,一见此情此景,便知这贼人是冲自己而来,便持剑站了出来,呵斥道:“尔其何人,为何擅闯民宅?”   “我义军也,今前来劳烦先生辅助真龙。”这时候,陈金斗、赵鱼头见官都惧了几分,不敢作答,反倒是陈经之常与儒生士绅往来,能答上话。   “汝何人也?”张慎言傲然道。   “晚生孟县文庠生陈经之见过张侍郎。”陈经之也是第一次见如此大官,不由恭恭敬敬。这侍郎乃是正三品大员,地位仅次于六部尚书。因为明代废除宰相,六部尚书权利极大,所以尚书之下的左右侍郎也跟着水涨船高。   “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为何做贼!却不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难道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张慎言大声呵斥道。   陈经之闻言唯唯诺诺,不知如何反驳。反倒马道长见多识广,不为其气势所迫,反倒笑道:“老侍郎说笑了,这天下读书人书要不读到狗肚子里去,如何有我等这般反贼啊?”   “这天下本来就是你们读圣贤书的在治理,治理如此,天下鼎沸,四海扰扰,你有何颜面呵斥于他人呐?”   马道长这一番话,反倒把张慎言噎的说不出话来,竟是秉持大义,却被人用大义所迫。这张慎言本是君子,何曾狡辩过游走江湖、言辞犀利的马道长。   张顺见此连忙接话道:“道长言过了,张侍郎已不在其位,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刻天下败坏,安能怪罪于老侍郎也?今张某为众人所推举,觍列首位,素有替天行道之志,听闻老侍郎刚正不阿,才干过人,特来为天下邀请,以平四方纷扰。”   “呸!”张慎言听了对着张顺啐了一口,气极而笑道:“跳梁小丑,旦夕可灭,也敢沐猴而冠,平定四方?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张顺听了哈哈大笑道:“老侍郎见识何其短也,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昔日明太祖起于微末,非但其英雄了得,实乃蒙元暴虐,尽失天下人心。今大明山陕天变,饿殍遍地,英雄四起,与昔日蒙元何异也?老侍郎已致仕在家,已非其臣矣,何必抱残守缺,为暴明助纣为虐也?”   “一日为君,终身为君;一日为臣,终身为臣。从一而终,乃是忠义,何言非其臣欤?”张慎言笑道,“自古唯有忠臣骨,岂可闻之贰者臭?”   言未毕,便欲自刭而死。幸好陈长梃早有准备,只一箭便射落了他手中佩剑。悟空趁机将其擒了,捉到张顺跟前。张顺深知自己根基薄弱,暂时又不缺乏管理人才。此次前来,本来打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的心思,却不曾想此人如此刚烈。   自古以来,事不关己,常常有人讥笑他人愚忠。但是一旦涉及君臣之事,又不得不佩服别家忠义之士。张顺目前就是如此心态,如同男女感情一般,总是得不到是最好的。   此时,张顺也不由起了招揽其人的决心,便吓唬道:“你死且死矣,奈何这张氏满门?”   “有忠义夫,必有忠义妻;有忠义父,必有忠义子!如此而已,且速速杀我。”张慎言犹自不屈。   张顺听了更加敬重其为人,便问道:“汝可有女儿孙女?”张慎言听了,只道是对方要侮辱自家女眷,不由破口大骂道:“狗贼,你且猖狂一时,我自在地下等你千刀万剐!”   这时候陈金斗从张氏院子中出来,低声对张顺说道:“其人倒有妻妾几个,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几岁的孙女,不知主公准备如何处置?”   处置?处置个屁,张顺本以为实在不行,和他接个姻亲,看他还好意思不好意思视自己为仇雠,结果此计不通。幸好此人素有急智,一计不成便另生一计,笑道:“张大人,你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大明……大明陈州府的夏雨荷否?”   “什么夏雨荷?”张慎言听得一头雾水。   “唉,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啊。老大人贪一晌之欢,怕是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了。我母亲临死之前,拉着我的手说道:‘顺儿你姓张,勿忘阳城屯城庄’。可怜我千里寻亲却是见面不相识,我心中何其苦也。不过你无情,我不能无义,我此番前来怎肯要你的性命?我不但不能伤你,反倒我还要保护你。我要多和道上兄弟打招呼:此屯城村伤不得也。伤其一人如伤我亲,辱其一人如辱我母,违者我必和其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也!”   张慎言听了,差点吐出来一口老血: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16章 事与愿违   原来这张顺见张慎言也姓张,便威胁他若是不从,自己便诈称是他儿子,还要四处宣扬。这样张慎言不但做不得忠臣,反倒非要被自己忠于的崇祯皇帝给抄家灭门不可。   不得不说张顺这一招不要脸的很,效果也很好。张慎言急切之间也不知所措了。于是张顺趁机说道:“跟着我未必便要从贼,你做一个进了曹营一言不发的徐庶,也未必不可!”   这张顺心想:我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只要你跟了我,有的是办法慢慢收拾你。   张慎言思索了半天,生气道:“我非汝父,汝非吾子,已是不忠,岂可不孝?”   张顺嘿嘿一笑,也不言语。张慎言无可奈何道:“罢了罢了,且随你去吧,我这一身老骨头也不知道被折腾死在哪里。”   张顺听了大喜道:“真吾之亚父也!悟空暂且放开此人。”   “不学无术!”张慎言没好气地说道,“亚父之主乃是霸王项籍,乃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武夫。”   “亚父教训的是!”张顺也不恼怒。   “既然你想让我这把老骨头跟着你,那也先容许我跟家人告个别吧。都是些儿女之情,怕你们见了笑话,且守在门口即可,不知你怕不怕我这把老骨头翻墙逃跑?”张慎言激将道。   “哪里哪里,亚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顺且相信亚父。”张顺排着胸脯保证道。   “如此甚好。”张慎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大摇大摆走近屋里,也不管周围张顺的士卒人马。张顺部下顿时面面相觑:这就降了?说好的忠臣死节呢?   此时张顺也觉得此事莫名其妙的顺利,不过自己站在他的角度来想,其实也是可以理解。自古忠孝难两全,古代忠臣义士多是个人操守,死节之后,哪个家族后辈没有入士后朝?如果因为忠义牵扯到个人家族,确实有可能舍忠保孝,舍国保家。   可惜张顺并不知道,历史上农民军攻陷阳城,张慎言儿子履旋跳崖而死,而张慎言在明亡以后,疽发于背,戒勿药而卒。父子皆是忠臣义士,岂可随意降贼?   那张慎言走入家中,果然儿子面露不渝,有责切之意。张慎言假装不知,兀自和妻妾孙辈哭哭泣泣,道离别之情。等了一会儿,估计无人监视,便通过窗户门缝观察一番,确定无人。乃低声说于儿子张履旋道:“履旋切记,待我走后,你万务与我带话巡抚宋统殷:此张贼不除,大明江山危矣!”   “左右不过一个贼头,何以至此也?”儿子奇怪地问道。   “为父为官多年,各色人等皆是有迹可循,却从未见过如此天马行空之人。为了求才,竟甘认人做父,真乃大奸大恶之辈。委曲求全,乃有大欲,此非有大志,不得如此行事也。此人以为父观之,痞若汉高,奸若魏武,忍如勾践,志比黄巢。若其得势,吾恐大明江山不保,天下百姓俱不得安也!”张慎言严肃地说道。   “孩儿定当不辱使命!”张履旋见父亲说的严重,立刻保证完成任务,然后儿子转念一想,便问道,“那父亲身在敌营,如何脱身?”   “以身饲虎,安敢求全?为有以身报国耳!”张慎言轻松地说道。   儿子张履旋听了,一言不发,对着张慎言拜了拜,知其必死之意。   随后,张慎言收起脸色,推门而出。这时候不由听见张顺笑道:“我既知亚父必不弃我也,诸位你们看如何?”   左右皆表示拱手表示佩服张顺的判断。张顺兴高采烈地上前扶着张慎言说道:“亚父,不带一些行李之物吗?”   “哦?你们营中还需要我这把老骨头自带干粮不成?”张慎言讽刺道。   “哪里哪里,别说亚父你一个人,就是你全家过来,我们都养得起!”张顺也不是口舌饶人之辈。   “哼!”张慎言也不和他费口舌之争,直接说道,“我今年已经五十有三矣,行不得远路,若无代步,我当死路途之上。”   “哪里哪里,安能让亚父步行?我这里有牛车一辆,颇为简陋,权且当代步之物,还望亚父不要见怪。”张顺笑嘻嘻道。   张慎言也不再言语,自古爬上牛车。张顺见其老迈,连忙亲自扶着,将其扶到车上。这时候,中国车辆并无减震技术,马车多是颠簸难行,风雅之士,亦多乘牛车出行,也不算辱没了如此正三品大员。   待其上车,张顺脸色却冷了下来。他本来对他投靠还不是特别怀疑,如今见他居然连行李都不带,足以说明此人别有他意。如此这般,自己这是招募了一个人才,还是一个祸害,就得看自己手段如何了。   这屯城村正是沁水水浅之处,与其隔河相对的乃是望川村。张顺等人也没骚扰别的村子的兴致,自顾往西赶路。一路上,张慎言也不说话,只是饿了要些食物,渴了要些水而已。   此时,张顺也没了轻松的心情。本来自己避开城池,四处运动,除非运气太差,正好撞到官兵,否则根本不急于一时寻找陕西流窜过来的农民军。   如今带了张慎言,却是作茧自缚。张顺本道是招募了一个人才,如今看来却是带了一个累赘,也不知他们走后,张氏家族如何应对,是否会向官府报备他们的行踪。   如此过了数日,张顺他们终于到了沁水县地界。然而张顺却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原来农民军四月份的时候就进攻了沁水县,还杀死了官兵宁武守备猛忠。再后来,游击将军张瓒赶来支援,农民军战况不利,早已退往长子去了。   这长子县乃在沁水县以北,属于潞州地界。张顺无奈,连忙指挥队伍折向北面。张顺一路探寻,一路打探消息,得知流窜在附近的农民军乃是老回回,八金刚等部,他们的头领乃是紫金梁。一听都是炮灰一般的人物,竟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闯王”李自成。 第17章 龙入大海   张顺带着队伍往北行了一段时间后,又折向西北向。走了几日,翻山越岭,几乎要走到了长平关。这长平关就设置在丹朱岭上,丹朱岭又名江猪岭、长平北山,位于长子县与高平县的交界处。   《读史方舆纪要》明确记载:丹朱岭,在长子县西南四十里,南去高平县四十五里,相传秦将白起坑赵卒四十万便在此处,到了隋朝便在此地置长平关。此地既是一直是战略要地,又是交通要道所在。丹朱岭所在的这条道名为潞安洛阳道,乃是上党往南,过高平、晋城,翻越太行山,到洛阳的必经之地。   张顺还没到长平关跟前,便接到赵鲤子派回来的斥候报告道:“前方长平驿正在激战,有敌自北而来,正在进攻长平驿官兵,疑为我们寻找的陕西义军。”   张顺一听,心中大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与官兵作战定是其他义军无疑,遂下令让张三百和赵鲤子汇合,共四百人伺机袭击官兵背后,自己则带领中军压阵。而陈长梃和萧擒虎则带领二百人警戒四周,护卫马道长辎重营。   不曾想这守卫长平的官兵防线本来就摇摇欲坠,张三百和赵鲤子部队在他们背后一出现,官兵大为震动,顿时全线崩溃,士卒皆丢盔弃甲而逃。   此时,带兵攻击官兵的乃是“老回回”马守应,他们之前跟着紫金梁流窜到长子,结果被山西巡抚宋统殷给大败了。义军无可奈何,只得再次往南而逃,这打先锋的便是这马守应。   “老回回”马守应见官兵突然四散而去,接着便出现了一股不知道是什么旗号的部队,不由心中又喜又惊,连忙派人前去打探。马守应的探子正好遇到赵鲤子派来接触的斥候,双方相互一番接触,竟然发现双方都是义军,纷纷大喜过望,便各自回营禀报。   张顺接到消息的时候,心中大喜,暗自瞥了那正三品大员张慎言一眼,心想:无论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此时此刻也没了什么用。如今我龙入大海,唯有堂堂正正的阳谋下来,大家各凭手段才行。   于是双方初步接触以后,就提到双方头领见面事宜。张顺对此倒是凛然不惧,便命令张三百等人约束部伍,自己带着悟空、陈长梃和萧擒虎三人前去应会。   这马守应本是边兵,与陕西诸多起义军首领多有同袍之义,资历又老,颇有威望。他听闻张顺带了三个人前来相会,也不甘示弱,只带三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前去应会。   张顺见到马守应,对此人观感皆在意料之中:马守应身材健壮,衣衫颇旧肮脏,下巴上留着一副大胡子,两只小眼咕噜噜的透着狡猾。而马守应看张顺却是另一番场景。马守应本道对面头领是个悍匪,谁曾想竟像是个干干净净的大户公子,身着青衣,骑着劣马,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可是马守应哪里敢小瞧与他,只见此人落后半个身子的是一个身高六尺五的彪形大汉,再往后左右两个大汉,一个似红脸关公,一个似黑脸张飞,此三人皆是猛将,气势逼人。马守应自己都有点暗暗后悔自己托大了,竟然带了三个护卫便敢前来应会,心中且泛起退却之意。   张顺是何等人,一看便看出对面露了怯,便趁机拱手问道:“是哪位英雄当面?小生乃是河南张顺,绰号‘擎天柱’,见过这位老英雄。”   马守应好歹是一方贼头,杀人越货本是平常事,虽然心中有了惧意,亦不动神色还礼道:“不敢不敢,自古英雄出少年。在你这位少年英雄面前我却是老了。我叫马守应,江湖人抬爱,称一声‘老回回’是也。多谢‘擎天柱’相助,如果日后有需要帮忙的,但请开口。”   “哪里哪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我们都是受官府欺压的苦难百姓,哪里有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只是我们这些兄弟因为遭了灾,活不下去了,特来投奔咱们义军来着。不知马兄可肯收留啊?”张顺也不和他打哈哈,直接单刀直入问道。   “不敢称马兄,但凡喊我‘老回回’即可。我‘老回回’不过是二当家手下一个头目,但凡入伙,需得‘二当家’答应才行。”‘老回回’见此人不懂规矩,便提点他一番。   “那小弟我却之不恭了,‘老回回’,这‘二当家’却是何人?”张顺却是听明白了,这“老回回”起义以后,怕祸及家人,仍是不敢使用真名,估计其他起义军也是这种情况,所以形成了一种称“绰号”不称名的规则。刚才自己报名,他为了表示尊重,才特意报名回应,但是还是提醒自己日后交谈仍须以绰号作为彼此称呼。   “二当家乃是我们三十六营盟主。绰号‘紫金梁’是也。我已派人禀报二当家,过一段时间,二当家应当就会赶来。”马守应解释道。   张顺听了心中奇怪,但是也不方便再问,只是和他闲扯一些山西陕西的风土人情之类。大概等了一炷香时间,有人赶来对着马守应耳语一番,马守应便对着张顺说道:“‘擎天柱’兄弟,我们二当家已到,请随我来。”   陈长梃常年走镖,一听此话,便心中一惊,连忙低声对张顺说道:“主公,这不合江湖规矩,不可轻去。”   张顺听了,心思略为思量,觉得并无问题,便低声回答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会儿你们注意我眼神,但有不利,你们及时护卫我杀将出来。”   随后,张顺便对马守应点头示意,带着手下三人跟着他去往长平关。这时候张顺部下见张顺竟然跟着马守应去往敌方大营,不由大惊,连忙汇报与张顺其他下属。   这时候马道长、陈金斗、赵鱼头、陈经之、张三百、张武浩、刘应贵和赵鲤子皆集聚一起。马道长见众人脸上有惊慌之色,便安慰道:“诸位切勿惊慌,主公做事最是稳妥,我们但凡等待便是。” 第18章 初会紫金梁   这时候赵鱼头也回过神来,说道:“不过,应该是事发突然,主公不能及时传出消息。现在我们应当集聚兵马,但闻敌营有所异动,应当立刻冲进去解救主公。”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张顺手下这马道长和赵鱼头皆是老人,虽然冲劲不如年轻人,但是久经风霜,老而弥坚,最擅长查缺补漏之事,仅仅数语便安定了人心。   这时候陈经之也反应过来,沉吟了一番,补充道:“理当使赵鲤子盯着敌营,并顺便观测四周敌人动向,一旦有警,及时通报我等;使刘应贵巡察内部并派人监督那张慎言,但有异动,无论何人,格杀勿论;张三百应当及时整顿兵马,一旦得令,便冲击敌营解救或者接应主公。马道长和赵鱼头资历最高,功劳最大,理当由你二人暂代主公下令,负责营救主公事宜。”   马道长和赵鱼头相视一眼,心中明白,便说道:“经之你虽然年轻,却有大才。值此危急时刻,理当当仁不让也。不如我们三人共同主政,也可以查缺补漏。”   “固所愿尔,不敢请尔。”陈经之拜了拜另外两位,算是应下了这个差事。   陈金斗在跟前听着这三人就这般将自己排除在外,便生气道:“除却刘应贵。我也是第一个认主之人,最为忠心,安能将我排除在外?”   赵鱼头与陈经之相视一眼,两人有些尴尬:这陈金斗本来便是马道长之人,若是将其拉入主政之中,岂不是马道长一个人说了算?   马道长自然知道此二人如何想法,便安抚道:“陈老弟,就因为你为主公最为信重,故而不能将你纳入其中。你可知其中真意?”   “你们要夺……唔。”陈金斗大惊道。   马道长连忙捂住陈金斗嘴巴,低声喝道:“什么时候了,还敢胡说?主公不在,我等三人代主公主政。主公今日且不说什么,待到日后难免忌讳。我等知你最为忠心,且请您做个见证,以防主公有所怀疑也。”   陈金斗一听,心中大喜,连忙扒开马道长捂住自己的手,喘了口气说道:“哎呀,我老陈却是不知,三位切勿见怪。”   说罢,他便大大咧咧的坐在跟前,盯着三人。三人相视一笑,无可奈何。   且不说三人如何应对,那张顺跟着马守应进了长平关。此处原来本是关卡,也是因为明朝内地久安,便被废弃了。只是在此处设立一座驿站。   这驿站正好有不少马匹,“紫金梁”攻破此处,正好在驿站观看抢夺到手的马匹,这时候张顺便跟着马守应走了过来。张顺及部下三人下了马,往里一看,只见那“紫金梁”光这个脑袋,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好一个鲁智深一般的大和尚。   而那“紫金梁”听闻张顺到来,回头一看,远见此人乃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身边领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和尚拄着一根粗棒子。在他后面又两人,一个似关公提溜着关刀,一个似张飞扛着长矛。   “紫金梁”心中不由暗骂一句:贼你妈,你左关公,右张飞,可是要来做个刘皇叔不成!他本待让左右舞刀弄枪给新人一个下马威来着,一看对方这阵势,好像自己手下那些“豆芽菜”也不太好使。   其实张顺这时候也心里捏了一把汗,觉得自己这次孟浪了。他本以为自己手下三员大将,何处去不得?只是看对方这两边排着二三十人,个个携刀带枪的,也不是好相与之辈。   张顺走到跟前,只见那“大和尚”说道:“我乃‘紫金梁’也,兄弟们抬爱,做了这三十六营的盟主,大家都唤作我为‘二当家’。听闻你助了‘老回回’,却是要感谢你一番。适才我听闻你要入伙?我们这些兄弟都是陕西人,可不欢迎外人入伙啊。”   张顺听他连名字都没有报,暗道:这也是一个不爽利的家伙。于是,他便笑嘻嘻地说道:“二当家此言差矣!小生乃是‘擎天柱’也,只因遭了灾,不愿饿死,便反了出来。我听闻四海之内皆兄弟,如今官府无道,民不聊生,起义何以分南北耶?难道还只许陕西人做贼,不许河南人造反不成?”   “大胆!”这时候突然走出一人来,光着健壮的膀子,长的面目狰狞,手里抓着一把大号降魔杵,好似庙里的护法金刚一般,此人喝道,“汝何人也,也敢自称‘擎天柱’!怎滴我陕西人便是做贼,到你河南人就是造反了?”   原来这时候流行一句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皆是大才。”这“紫金梁”的外号便来源于此,而张顺本来是拿来后世汽车人的首领的名号前来命名,却不曾想犯了忌讳。   “你是何人,也敢打扰我家主公与你家二当家说话?”陈长梃多年走镖,对这些江湖规矩最是熟悉,便接口道,“但有何话,且与我‘二关公’说来。”   这“紫金梁”好歹也是一方头领,自然不能和泼妇一般,便挥了挥手,说道:“‘八金刚’你且下去吧,这里不是你插话的地方。‘擎天柱’好吧,姑且这么叫吧,你却是失言了。”   张顺听了,不由高看他三分,果然不愧是三十六营盟主,果然水平不一般,便欠身道:“小生年幼,用词不当,却是失言,还请头领责罚。”   “好了,不必做这些口舌之争。其实你说得没错,大家都是活不下去的人呐。天启七年,绥德大旱,我等颗粒无收;到了第二年,崇祯皇帝上台,老天还是如此。我们不能坐等饿死,才反了这贼朝廷。”   “你们也是苦难兄弟,按理说我不该拦你们入伙。可是我们这一路吃了多少亏,连大当家王嘉胤都被官府的奸细杀害了。你们空口白牙前来投靠,若是易地而处,你们又当如何决断?”   张顺一听,这事儿自己却是熟悉,不就是要投名状嘛。 第19章 投名状   既然知道“紫金梁”作何打算,张顺便放心了,痛快的回答道:“二当家,我们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和官府无半点瓜葛,若是想要如何,需要怎么做,请您划下道来。”   紫金梁一听,知其是痛快人,便也痛快道:“如此甚好,尔等只需纳了投名状,便是自家兄弟。至于纳投名状之法,或击破官兵,或攻破县城皆可,只需表明和官府一刀两断即可。”   “只此一件儿即可?”   “只此一件即可!”   “可是我兄弟缺兵少甲,未免白白送了性命,二当家可有不要的武器铠甲,借与我等一些,等到纳了投名状再行归还?”张顺心满意足了,左右躲不过这一遭,便趁机讨些好处。   “紫金梁”听了也有点哭笑不得,这厮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是个二皮脸。“生意”还没谈成,反倒先伸手要“回扣”。倒是马守应因为张顺帮助自己夺了长平关,又见到张顺部队的真实情况,便帮腔道:“二当家,我却见了这位兄弟的部属,皆是布衣短枪,甚至还有棍棒之类,不足与战。若有多余器械,或可帮衬一二。”   “好吧,既然‘老回回’开了口,便帮你一下吧。回头‘老回回’你去库里取腰刀一百把,长枪五百杆,棉甲五十副,另外再给‘擎天柱’小兄弟挑一副上好明甲吧,免得不小心误了性命。”“紫金梁”好歹是一方盟主,这点心气还是有的。   张顺见化缘成功,心中喜不自胜,就连什么“擎天柱”“小兄弟”之语都懒得计较了。便说了几句好话,兴冲冲领着下属三将高高兴兴回去了。   张顺其他下属早已部属士卒完毕,只等敌人大营有了动静,便冲进去营救张顺,却不曾想自家主公大摇大摆的从敌营走了出来,甚至还有几十人挑着担子,跟随而来,顿时惊讶不已。   赵鲤子得到消息,亲自前来查看。一看情况属实,连忙使人向后面传递消息,自己则亲自带领几个人迎了上来。   张顺一见自家人来了,心中高兴,便对马守应说道:“谢谢哥哥仗义执言,小弟才得了些许自卫之器,日后少不得请哥哥喝酒。”   “客气了,老弟。若不是你今日相助,我少不得多损失几个弟兄。既然老弟有意入伙,老哥哥怎么能看着你赤手空拳和官府作对呢?”“老回回”倒是挺真诚地说道。   “有劳老哥哥了,我家兄弟已到,这些器具让他们自个担回去吧?”张顺笑嘻嘻地问道。   马守应一听,觉得确实没必要费劲,便拱手别过,让手下兄弟放下担子,自顾回营去了。   这时候赵鲤子跑了过来,喊道:“主公,你怎可如此鲁莽,这下可吓傻了众兄弟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看看,你家主公全身上下,半点不缺,还给你们讨回了保命的玩意。”张顺暗自松了口气,兀自哈哈大笑道。   赵鲤子低头一看,担子里全是铠甲武器,顿时佩服的紧。正好此时张三百带人赶来,连忙安排大家伙将这些东西一起带回营去。   张顺回到营地,果然再次受到诸位部下的劝谏,特别是赵鱼头声泪俱下地说道:“主公万金之躯,岂可轻掷也?一旦有所不测,我等便如鸟兽一般,一哄而散了。”   张顺听了心中感动,对诸位拜了几拜,说道:“是顺孟浪,让大家受惊了。然而创业之初,百事艰难,不得不行此险策也。而今,我们有了根基,以后便不会再有此事了。”   诸位哪敢受他一拜,连忙侧过身去,纷纷回礼。   于是张顺趁机将加入二当家“紫金梁”和需要纳投名状之事,说于众人听,向大家问计。本来这入伙义军之事,大家均有所耳闻,不曾想仅仅不到一个月便得偿所愿,顿时高兴不已,纷纷献策。   陈金斗吃了另外三人的闷亏,心中愤懑,故而及时表现道:“此事易耳,附近高平县距离最近,我们可以让赵鲤子派人混入城中,里应外合,攻破此城,以之为投名状可也。”   陈经之听了,连忙道:“不可不可,此番义军自长子而来,高平县早应得到消息,此地又距离泽州府甚近,宁山卫旦夕可至,风险却是太大了。”   陈金斗一听,却是大怒,却又辩驳不过此人,只好鼠眼咕噜噜一转,却是想到一个省力的方法,说道:“其实,刚才乃是正计,此投名状亦有一奇计可用,就是不知主公是否舍得?”   “有何奇计?为何问我舍得与否?”张顺奇怪地问道。这厮投靠以来,多是小人做派,未见到他出了什么有用计谋,这次不知搞什么名堂。   “但请主公砍了那正三品大员张慎言,将其头颅献与‘紫金梁’,此事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即成。”陈金斗奸笑道。   众人闻言,满座皆惊,再细思之,竟是最为省力之策,不由纷纷高看这厮一眼。张顺看了这厮一眼,心想:这陈金斗倒有几分歪才,只是却有些阴险。说不准日后什么时候,或能收到奇效。   于是,张顺笑道:“此计却是奇妙,只是见小利而忘大义也。张慎言虽然一计不出,却价值千金,岂可轻弃也?我却有一计,正合应在此人身上,解决此投名状之难也。”   待张顺说出之后,众人纷纷拜服,便查缺补漏,完善了此番计划。到此,事情完美解决,张顺心情为之一松。只是等众人皆去,只有马道长留在那里兀自不动。   张顺知其必有话说于自己,便问道:“道长可是有事儿?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出自汝口,入自我耳,别无他人耶。”   “主公今日却是心急了,大失往日谨慎之风,几乎吓坏我等臣子。”马道长此言却是直指本心。往日张顺看起来天马行空,实在仔细经过一番利害计较后的选择,反倒不似今日脑子一热,便将性命轻托与他人。   “我却是急了,我不知道张慎言有何谋划,只觉我等皆在网罗之中也,故而出此下策。”张顺老实承认道。   “如此,老道我合当羽化矣,日后请主公不要再行险招!”   “道长?!”张顺闻言大惊。 第20章 妖道   第二日,众人忽闻噩耗,马道长年迈体衰,长途跋涉,不成想积劳成疾,突发急疾而亡。张顺因此悲伤过度,无法及时缴纳那投名状。   马守应听说了此事,应二当家“紫金梁”的要求,特意前来吊唁。但闻张顺死了一个忠心耿耿的“马姓管家”,这马守应也本姓马,正所谓天下同姓是一家,也不由随了份礼物,略表心意。   张顺见此感动的紧,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拉着马守应,述说“马管家”如何忠心耿耿,如何任劳任怨,如何老实本分,直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马守应因其同姓,便心有戚戚焉,只道:“‘马管家’三生有幸,竟遇到如此心地善良的主家,理当含笑九泉了。”两人一顿倾诉,好感顿增,差点彼此都起了结拜之心。   那马守应回了大营便如实禀告二当家,言说张顺悲恸之状。“紫金梁”听了却是暗暗心急,原来他们在长子被山西巡抚宋统殷赶到此处,生怕张顺耽误时间,为山西巡抚宋统殷所追击。   幸好,第二天张顺便化悲痛为力量,向“紫金梁”递交计划,请求其协助,去纳那投名状。二当家“紫金梁”得了这计划,仔细一看,却是巧妙。心中大喜道:这“擎天柱”真是个人才,难为他想到如此办法。此计看似简单,却又出人意料,端的是一等一的手段。   “紫金梁”正在欣喜之间,却听闻有人前来禀报,说外面有个老神仙前来求见。“紫金梁”自成为盟主以来,这样的神棍遇到的没有两千也有八百,每每前来,不是述说他出生之时满室异香,就是说他命合紫微,他早已经听腻了,平日里根本见都不想见。只是此刻正好心情正好,便下令将这“老神仙”请进来。   这“老神仙”果然不愧是“老神仙”,童颜鹤发,白衣飘飘,手持拂尘,宛若仙人下凡一般。这“紫金梁”见了,也不由眼前一亮。原来这时候道袍多是蓝色、黑色或者金色之类,白色道袍却是罕见。此人这身白色道袍与云彩色相近,看起来竟然飘飘欲仙,如若离去。   不过各种神棍见多了,“紫金梁”也不以为意,便笑道:“你拜道祖,我拜佛祖,两家各不相干,你这是来为太上老君做个使者不成?”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也是稀奇!”老道士施施然坐在“紫金梁”面前的碳炉跟前,轻笑道。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牛鼻子老道?”这时候走出了一个儒生,本来准备和“紫金梁”说事儿,见此也趁机坐到跟前。   “你是何人?”老道士笑道。   “我乃宜川廪生韩廷宪也,你又是何人?”那儒生韩廷宪反问道。   “贫道乃是云游四方的务虚道人!”   “天生嘴臭,又出言不逊,也能云游四方,活到至今否?”韩廷宪讽刺道。   “比不得二当家‘紫金梁’,死期将至,还兀自逍遥自在耶!”务虚道人笑道。   “贼子敢尔!”韩廷宪闻言大怒,拔出剑来说道。   “你这道人,在和尚面前卖弄口舌,是嫌自己死得太快了吗?”“紫金梁”闻言也怒极而笑,随时准备下令将此人砍成肉泥。   “僧儒可同席,奈何容不下道士耶?”那务虚道人笑着拿起“紫金梁”还未使用过的筷子,夹起面前的肉片,轻轻放到炭火上炙烤起来,说道,“阁下便如这肉片,居于火炉而不自知。尔其顷刻可熟焉,正合为人所食也。”   “妖言惑众,受死吧!”韩廷宪闻言,这道士竟然将二当家比作肉片,在火炉是被烤,不由愤怒不已,随时观察那“紫金梁”神色,只等他一声令下,便欲将这牛鼻子老道砍死在面前。   却不曾想那“紫金梁”闻言,竟然挥一挥手,示意他停下。韩廷宪一时间下不了台,只好对着道人怒目而视。   那务虚道人自顾将那烤熟肉片放入口中,细细嚼着,说道:“好肉!”   “道长何以教我?”“紫金梁”将信将疑地问道。   “吃了你的肉,当活你的命!”务虚道长哈哈一笑,说道,“二当家,你身居三十六营盟主之位,看似繁花似锦,实在烈火烹油也。此时此刻,大明江山金城汤池,坚固依旧,兵锋所向,难以抵挡,阁下不吝于螳臂当车也。众人推举你为盟主,既不是臣服于你的威望,也不是佩服你的才能,只是拿你‘背黑锅’而已。”   “此时我家二当家已知之矣,亦有解决之道,你且去吧!”韩廷宪闻言笑道。   “不知我可否耳闻一番?我观大当家印堂发黑,灾祸未去啊!”那务虚道长轻笑道。   “紫金梁”闻言沉吟了一番,便示意韩廷宪将办法说于此人。那韩廷宪便笑道:“汝既闻此机密,当不出此门也。我家二当家欲做宋衙司久矣,正所谓:若想做高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只要我等大破了‘高太尉’,朝廷必定诏安,到时候高官厚禄,享之不尽,你这乡野村夫,如何知之?”   “哈哈!”那务虚道长闻言大笑,笑的鼻涕都出来了。   “无礼,你这牛鼻子老道,为何发笑?”韩廷宪怒道。   “笑你听评书却是听了一半,汝不知那宋江是何下场耶?到时候身家性命交付于人,生死岂能由己?”务虚道长笑问道。   “这……”紫金梁问道,“以道长之计,理当如何?”   “此时易耳,他人使你背黑锅,难道你还寻不到一个别人替你背黑锅吗?”道长反问道。   “你是说要让我让去这盟主之位?”“紫金梁”惊讶地问道。   “二当家,此事万万不可!”韩廷宪谏言道。   “此事当从长计议,还请老神仙留着我身边,使我能时时聆听您的教诲!”“紫金梁”沉吟一番,他对着盟主之位既惧又爱,难以割舍,只得暂且压下再说。   “如此便叨扰二当家一番了!”那务虚道人笑道。   于是,这一僧、一儒、一道便围在火炉跟前,炙烤其肉,分而食之,一时间其乐融融。 第21章 或生或死   若是陈金斗在此,看到这所谓的“务虚道人”定然笑掉大牙。原来这“务虚道人”不是他人,正是昨天刚刚“羽化”的马道长。   那日张顺回来以后,说起“紫金梁”之事,提到“紫金梁”自称“二当家”,马道长便留了意。话说张顺因为张慎言之事,却是急躁了;其实马道长也因为赵鱼头、陈经之等人逐渐受到重用,也有些急躁了。   马道长和陈金斗都是江湖术士,坑蒙拐骗还成,若是说出谋划策、治理军政,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因此与赵鱼头、陈经之同台打擂,却是半点胜机也无。这次马道长听闻“紫金梁”之事,却是心中一动,感觉到自己摸到了“紫金梁”的脉搏,便有了“诈死”之事。   于是马道长对张顺说道:“此人自号‘紫金梁’,乃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之意,吹嘘自己是大才。义军之中,皆是反贼也,其人为三十六营盟主,能力可想而知也,何必如此自吹自擂?乃是欲将此言说于他人听也,以表自己心中不平之意。说于何人?唯有说于官府。足以说明此人造反无胆,诏安有心也。”   “大当家王嘉胤死后,其人仍自称‘二当家’,当知其人既无担当,亦无远志也。此人若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理当唯我独尊,不甘居于人下也。”   “由此可知,此人只知其弊,不知其利。不甘为人背锅,做那中流砥柱,是以急于摆脱盟主之位。主公正可趁其弊,而居其位也。如今大明江山尚有余威,天下百姓尚有余悸,乃非分崩离析之时。不知主公可敢置之死地而后生,首倡天下之义也?”   “这哪里是首倡天下之义?这是为王前驱吧?”张顺闻言哭笑不得道,“道长,我已知你心意矣。奈何夺取天下,并不讲究先到先得,反而讲究后发先至。”   “其中因由便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明虽危,临死一击,螳臂当车者皆为齑粉矣。今我士卒不过千余,缺枪少甲,未及训练,乃是乌合之众。如何坐居盟主之位,如何抵挡朱明临死之前回光返照也?”   “这……”马道长终究不是智谋之士,确实无言以对。他思索片刻乃道:“或许我也可做个‘生间’,为主公谋取些许好处?”   这“生间”之语源于《孙子兵法·用间篇》,前些日子张顺读到“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生间者,反报也。”意思就是用间的方法有五种,其中“生间”便是能活着返回报告的间谍。   其文又云“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意思是当年殷商兴起的时候,伊尹在夏朝为官;周朝兴起的时候,姜子牙吕尚在殷商做官,这便是以“上智”为间谍。   之前张顺读书的时候,还趁机讲解给部下听,培养手下的军事才能。马道长这次的意思便是自己欲效法“伊尹”“吕尚”做一个“上智”的间谍。   “马道长,你竟要弃我而去乎?”张顺闻言大惊道,“陈州府之事因你而起,亦因你而终。我既无兄弟相扶持,又无父母相庇护,顺全凭借道长之力,才能走到今日。如果连你都要离开我,那真是连上天都要抛弃我了吗?”   说道情深之处,张顺声泪俱下,如丧考妣。马道长也深受感动,感激涕零,指天发誓道:“贫道得遇主公,如诸葛孔明得遇刘皇叔也,焉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我既无尺寸之功,又无济世之策,长此以往,何以助主公夺取天下也?恳求主公恩准,让贫道也有机会青史留名!”   张顺闻言知其已不可留,便沉吟片刻问道:“卿若入‘紫金梁’大营,当如何行事?”   “吾当趁其所好,为主公说之。有好事为主公请之,有危险为主公避之。”马道长回答道。   “不!我命你全心全意为‘紫金梁’考虑,若其可扶则扶之,若其不可扶,则使我代之!”张顺斩钉截铁地说道。   “主公!”马道长吓得立马跪下道,“贫道忠心可鉴日月,安能做此背主之事!”   “非也,非也!”张顺笑道,“此非背主之事,乃是忠心之事也。‘紫金梁’何许人也?虽然其人无有其志向,但是仍不失一方豪杰,只因不得其势而已。若遇风雨,便化为龙,亦未可知!今令你全心佐之,正可去其疑虑,以全自家身家性命也。”   “其用间也,全身为上,身死为下。道长身家性命重于千金,不可轻掷。其法譬如刺客也。养兵千日,伺机数年,击杀一瞬也。道长亦当如此,理当以幕僚侍之,只待关键之时,图穷匕见也!”   马道长闻言,又惊又诧,感激涕零道:“主公以国士待我,敢不以国士报之?但凡贫道活着一日,必不使‘紫金梁’不利于主公也,但凡贫道有一丝计谋,必不使‘紫金梁’退位让贤于他人也。”   于是,二人盟誓道:“臣必忠于君!”“君必信于臣!”君臣相得,颇有刘皇叔三顾茅庐,请得诸葛出山的风范。遂后,张顺根据后世影像中神仙模样,亲自设计白色道袍,整理发型胡须,使之气质为之一变,便变成老神仙“务虚道人”也。   随后,张顺便声称马道长不小心染了瘟疫,病重难医。其时,陈金斗、赵鱼头之辈,欲见之一面而不可得。未几则溘然而逝,张顺亲自对外发丧,声称“马管家”去世。   这陈金斗、赵鱼头、陈经之皆是精明之人,知道其中有诈,亦不敢问询张顺。然后,便是“马道长”病逝,“务虚道人”出山;张顺痛失“马管家”,“紫金梁”喜得“老神仙”。 第22章 兵不厌诈   其实,二人看似君臣相得,张顺却深知此乃场面话而已。智者为间,忠奸存乎一心。马道长若是见“紫金梁”心胸宽大,志向高远,未必不能真心辅助此人也;若是马道长见“紫金梁”蝇营狗苟、走向死路一条,马道长必定是忠臣志士也。   刚才二人不过相互表演一番罢了。日后若是自己成功替代了“紫金梁”,这便是一番君臣相得的佳话;若是将来“紫金梁”在马道长辅助下灭了自己,这就是“臣乃其臣,君非其君”,良禽择木而栖的典型。   张顺不是没有强留马道长的想法,奈何这君臣关系如同男女感情,心变则难留,心在则难弃。所以张顺干脆遂了他的意,无论他是真忠心也罢,假忠心也好,好聚好散,各求所得便是。   第二日,张顺假装怀着悲恸的感情,向“紫金梁”上了书信,请求帮助。“紫金梁”得信之后,果然稍作休整,全军出动,围了高平县城。   对此,张顺都不得不感叹“紫金梁”的心胸手段,甚至对马道长的判断都产生了一定怀疑。自己本来是新投靠之人,稍作提议,便全力支持,正乃成事之人。   于是张顺,便重新任命陈经之为辎重总管,陈金斗为副,整顿军队,一路向西行去。   一路上张慎言却是奇怪的紧,他本是被监控之人,但是也能通过一些琐碎的信息,分析出部分情报。   之前张顺进入敌营,张慎言还且惊且喜,期望这两帮人能够狗咬狗一嘴毛,最后两败俱伤,省却了官府围剿之劳。当然,事情最终还是走向了他不可接受的方向,此二贼竟然同流合污,互帮互助,简直比官府和官府之间关系还亲密。   更让他惊心的是,在张顺进入敌营之时,毫无准备的“贼寇”幕僚竟然联合起来,暂时维持了队伍的正常决策。张慎言作为大明中枢出来的人物,当然知道其中难度,更深深的理解这种行为背后的意义。   这说明这“贼寇”人格魅力突出,部下已经初步形成相关建制文法,这是一个政权建立的根本。像大明跟前的蒙古、西南土司之类还经常出现集团班子的安危系于头领一身,头领在则威胁一方;头领去则树倒猢狲散的情况。这表明面前的“贼寇”果然更有威胁,更值得自己以身家性命换取其人性命。   只是两部贼寇不知为何,相处两日,竟然一部攻城,一部西行而去。竟然没有合营,也不知道是双方不欢而散,还是达成了其他协议。无可奈何,张慎言只得坐在牛车上,随波逐流,跟着张顺所部行动。   只是张慎言不想理张顺,张顺却不想放过他。路上张顺趁机接近张慎言,笑问道:“老大人身体可好?饮食是否习惯?一路上若有内急,需及时告知我等。”   “不好!一点也不习惯。”张慎言本不待理他,又忍不住呛他几句。说什么“老大人”“内急”云云,听起来好像是好话,却刺耳的很。   “如此甚好!”张顺拊掌笑道,“我母亲受尽苦难,如今也该轮到你了。”   “滚!”张慎言闻言,再也忍不住大怒道,“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不要说话污了我的耳朵,不要在跟前污了我眼睛!”   “不忠不孝?”张顺哈哈大笑道,“你说的正是。你可知我此行为何?”   张慎言闻言闭目不视不听,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张顺也不生气,继续道:“却是我此番入了伙,需要纳个投名状。我思来想去,都是自家人,不可杀伤过度。烦请老大人手书一封,送给我那便宜哥哥,也省却刀兵相见,坏了亲情。”   张慎言闻言大惊,恨不得下车与他拼命,奈何周围监视的士卒颇有眼色,及时抓住了他。   张顺笑道:“写与不写,悉听尊便。若是到了屯城村,没有手书,我便亲自手书一封,将你手掌附上,自是无忧。”   张慎言听了又惊又惧,不知这厮耍什么手段。听其言,观其行,竟欲对屯城村不利,可是又要自己手书作甚?惊慌之下,张慎言心想:此人不过是个贼寇,谅他没有什么读过什么书,我切假装答应与他,留下一些警语才是。   于是他便假装害怕道:“好歹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呐。那我就写几句话吧,你且拿笔来。”   然后,等张顺使人拿来笔墨纸砚,便写道:“速闻多一子,离乡已数日,屯城可安好?请勿挂念了!”   然后顺手写上签名,便递与张顺,问道:“此书可行与否?”   张顺看也不看,笑道:“老大人费心了,此手书定然保佑咱们全家无忧。”   这张慎言既疑且惑,不知道这厮准备搞什么鬼,心中颇不自安,却也左思右想,没有半点头绪。   却说那张顺拿到那手书,看也不看那狗屁不通的句子,思索了一下,便自顾拿起张慎言用剩下的笔,拿起纸来,写道:“明府亲启,今得老大人张讳慎言之手书,贼寇即将偷袭屯城,还请明府不弃,带领士卒埋伏屯城,擒下此贼。生员张履旋拜上。”   随后,使人一起送走,自己则带领部队赶快跟上。及至屯城,张顺只是在外面吓唬一番,并不停留。张慎言心惊胆战了半天,竟然发现此人只是虚晃一枪,结果渡沁水而去。   又等了一日,张慎言被张顺使人带到偏僻之处,不许言语。张慎言心中更加奇怪,正准备找到张顺,问问到底要搞什么鬼。结果突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了厮杀之声,大约过来一炷香,张顺笑着走了过来,他跟前还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官员。   张慎言一看,却是阳城的父母官陈知县。那陈知县见了张慎言,不由大怒道:“张慎言,枉你是正三品大员,我舍得一身性命前来救你,没想到你却投了贼寇,用计赚了我阳城上下。”   张慎言一听,惊诧地问道:“明府何以至此也?为何诬赖于我?” 第23章 贼寇入城   原来这张慎言却是不知道,张顺得到他的手书之后,便趁机附上他自己伪造的张慎言儿子张履旋书信,送与那阳城陈知县。那时候张顺心想:张慎言乃正三品大员,阳城知县前来上任,必定多有拜访,熟悉此人笔迹。至于张慎言儿子,虽然读书尚可,奈何仍是童生,定然被张慎言的光芒所遮挡,字迹必然不被人所熟悉。   这阳城知县如果果真熟悉张慎言笔迹,必然是“烧冷灶”之辈,安能坐视屯城村陷落?必定亲自出马,在张氏刷个脸熟;若此人不识张慎言笔迹,必然一笑了之,以保全阳城为上。   因此,张顺命部属埋伏于阳城于屯城村之间,若是第一种情况,则必定能擒获知县,轻取阳城;若是第二种情况,则袭取屯城村,将张慎言作为“投名状”。   陈知县见张慎言手书,不疑为假,果然出兵相救,正好被张顺埋伏。张顺手下陈长梃、萧擒虎、悟空和张三百皆是猛将,一个冲锋便打崩了陈知县凑数的杂兵丁壮,顺便生擒了阳城陈知县。   于是,张顺笑道:“老大人,你官高位重,帮我出个主意:你说这陈知县是杀是放?”   张慎言闻言,只想破口大骂:这贼人端的无耻狡诈,得了便宜还卖乖。问出此言,简直是故意为难自己。若是自己说放了知县,自己必然被知县污为从贼,祸及家人,毁坏名声;若是自己说杀了知县,自己必然难过自己心中这关,又有何面目自称忠臣耶?   一句话,两个坑,结果对方还可以完全不听从自己的答案,张慎言也不得不佩服这厮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得无言以对。   张顺见状对陈知县说:“此人心意,吾已深知矣,汝且安心上路吧!”   便让人把他拉下去砍了,陈知县闻言大惊,连忙出口求救道:“张侍郎,求你张开尊口,救我一救。”   张慎言见状,差点忍不住要张口说情,嘴巴无声的张了张,最终还是忍住了。不要看这厮可怜,此人因为自己兵败被擒。此人脱身之后,为了脱罪,不但会将一切罪责推到自己头上,而且还会对自己家族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自己身死不足惜,奈何任由此贼做大,大明江山将永无宁日,唯有留着有用之身,换的此贼性命,才是天下太平时节。   张顺见他不言语,也不逼迫过甚,径直将此人斩杀了。然后押解着阳城县俘虏,挑着陈知县脑袋,耀武扬威,走向阳城县城。张慎言本道张顺定然过来对自己一阵冷嘲热讽,却不曾想此贼居然只当事情没有发生,自顾忙活去了。   待张顺带领部众来到阳城县城,将那知县头颅挑了起来,押着俘虏耀武扬威一番,城上守卫皆噤若寒蝉,不敢直视。于是,张顺便使人造出简易木梯,爬上城墙。果然阳城守卫见贼人冲了上来,便一哄而散了。   张顺轻轻松松的占据阳城,便一边使人送信“紫金梁”言说攻下了阳城县城,一边请张慎言和自己一起入城。张慎言本道这些贼寇既然攻下城池,必然是一阵烧杀掠夺之时。却不曾想张顺队伍竟然秋毫无算。   原来张顺所募士卒皆是良民,虽然没有经过训练,但是更没有受到“乱兵”行为的浸染。再加上张顺比较痛恨失控行为,竟然练出一直截然不同的军队。   正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这梳便是指梳子,这篦乃是一种齿密的梳子,用来清理头发中的虱子的工具。意思是说,贼人来了像梳子一样刮过,而官兵来了则像篦子刮过一样。常用来说明贼人和官兵的狠辣和对百姓的伤害。   这样一对比,张顺部队简直是王者之师。连张慎言都不得不承认,这张顺确实有手段,或许真有天命为未可知。   等了一日,“紫金梁”果然带着大量贼人赶了过来,顺带还裹挟了一些哭号喊叫的百姓和女子。张顺见了直皱眉头,却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见了面,“紫金梁”哈哈大笑道:“小兄弟果然有手段,愚兄围困高平县,试着打了两次都没有打了下来,反倒让小兄弟占了先机。愚兄先犒劳一下手下的兄弟,回头再与你讲话。”   说着竟然向跟前一户门楣高大的家中走去,张顺连忙问道:“二当家,你这是作甚?咱们不去县衙,跑人家家中干嘛?”   “你这小兄弟却是奇怪,绰号‘擎天柱’却是个阉人。洒家进去,自然是替这家主人安慰安慰家中的家眷罢了,你看我都快成‘擎天柱’咯。”二当家却是个淫和尚,一脸猥琐便进入那家院子,顿时里面传出来各种鸡飞狗跳和惨叫之声。   张顺面露憎恶表情,啐了一口。张慎言在跟前看了很是奇怪,有意规劝与他,便第一次主动问道:“贼寇不都是这样吗?你作为贼寇怎么反倒不齿这种行为?”   张顺面露不屑的指着街上住户,问道:“这是什么?”   张慎言此人不知所云,奇怪道:“不过是些百姓罢了,还能是什么?”   “这是谁家的百姓?”张顺闻言笑道,“这都是我的百姓,暂且寄居在朱家而已。若非力不能及,我恨不得杀死此贼,以解心头只恨。奈何寄人篱下,不得不行勾践之事。”   张慎言闻言简直无话可说了。“紫金梁”是贼寇,做出贼人行为确实令人憎恨;而张顺作为贼寇,却比官兵还爱护百姓,甚至直接把百姓当做自己的臣民,视朱家皇帝为无物,简直让人感到恐惧了。一时间,他也分不清那种贼寇更令自己反感,但是他可以肯定张顺这种贼寇反而更令自己欲除之而后快。   于是,张顺只好自己回到了县衙,抽出手中钢鞭,对着县衙的门柱抽了两鞭,才心满意足的走进院内。张慎言跟着,走到门柱跟前,看了看那两道深深的鞭痕,一时间沉默不语。 第24章 一打窦庄   且说张顺取了阳城,被“紫金梁”等人一顿祸害不提,过了几日,“紫金梁”等人祸害百姓祸害腻了,便垂涎润城财富,邀请张顺前去攻城。   张顺受够了他们的嘴脸,以自己队伍刚刚参加过战斗,需要修整为由予以拒绝。“紫金梁”和马守应等人也不生气,在他们看来,攻打此小城乃是好事,张顺既然不愿意参与分财,他们自取便是。   张顺闲着无事,只好一边让陈长梃带人警戒怀庆府,一边让刘应贵恢复城中秩序。自己则带着悟空、张慎言将牢中凶犯提取出来,没事审着玩。   张顺不懂法律,只知道审贼,不知道如何判贼;反倒张慎言曾经担任刑部右侍郎,对法律文案非常精通。于此,张顺便拉他和自己配合,自己审,张慎言判。不几天竟然一共处理了几百起案件,有冤枉的被张顺趁机放掉,有当重判的,则被张顺狠狠打一顿板子出气,至于罪大恶极的,则被张顺拉出来,让自己的士卒见见血。   一时间阳城风气为之一变,百姓甚至暗中称赞他们是“贼青天”。此事被张慎言听到了,简直是哭笑不得。这真是官非其官,贼非其贼,乾坤颠倒。   如此玩了数日,两人将阳城大牢中多年积压案件处理干净,张顺居然有使人将案宗搬来,拉着张慎言又处理起陈年旧案起来。   两人整折腾的不亦乐乎,这一日多日不见的“紫金梁”等部居然派人前来,送来了丝绸数百匹,还邀请张顺一通前去攻打一个叫“窦庄”的地方。   原来这“紫金梁”前些日子攻破了润城,掠夺了大量金银和铁器。便起了贪心,又攻打窦庄,结果被人家打的头破血流,死了许多人,也不能攻破,无奈之下,只道从抢劫了润城的战利品中挑选了许多“没有用途”的丝绸送与张顺,邀请他前来助战。   张顺自知无法拒绝,便只好放下清理陈年旧案的工作,带着部队前去汇合“紫金梁”。张顺一到地方,看到这所谓的“窦庄”,心中却是一惊。   只见这窦庄城墙高三丈,墙厚五尺,周长1008步。墙头筑有城垛、炮台、瞭望口等。四角高筑五层雕楼。八面设窗,使楼外山水尽收眼底,如有来犯之敌,数十里外皆无所遁形。   这哪里是什么“窦庄”,这简直是“窦堡”。若是城中有人守卫,千军万马也难以攻破。张顺只好问道:“二当家,我们和此处既无仇怨,又无龃龉,何必死命攻此城堡?”   “‘擎天柱’兄弟,你却是不知,你莫道此处村小,却是一处风水宝地。此处乃张氏家族所在,若能攻破此处你我俱是高官厚禄,享用不尽矣。”“紫金梁”神神秘秘地说道。   原来:务虚道人投靠“紫金梁”以来,“紫金梁”依旧没有放弃诏安的想法,经韩廷宪提议,便率领马守应,八金刚等兄弟,集聚三万,趁机围困窦庄。   张顺回头询问了张慎言才知,他这窦庄张氏却和他们屯城村张氏不同。这窦庄本是窦氏坟墓所在,在此处营造一处守墓住宅供当时守墓的张氏居住。   后来窦氏渐衰,张氏便在此处兴盛起来。张氏张五典考中进士,官居兵部尚书。其有三子,皆以科甲显著一时,其长子张铨曾任辽东巡按,驻辽阳。建州叛军入侵,又多次参与机密。因袁应泰无能,丧失辽东等地,张铨陷城中,乃自刎而死。   其孙张道浚,乃是张铨之子。在铨死后,朝廷授道浚锦衣卫指挥佥事。因他是忠臣之子,受到重视,加都指挥佥事,负责卫所事宜。后来因受贿而被贬戍雁门关。义军西来之后,山西巡抚宋统殷令道浚参与军事策划。道浚家丁多,故而能抵抗义军。   之前,王嘉胤在时,便曾围困此城。当时张铨的遗孀霍氏曰:“避贼而出,家不保;出而遇贼,身不保。等死耳,盍死于家。”乃率僮仆坚守。农民军进攻四昼夜,不克而去。   如今“紫金梁”听闻张道浚回到家中,便有意攻克此城擒获张道浚。二当家思路非常简单,张道浚现在被山西巡抚宋统殷招募为幕僚,此人正合能和从二品大员说上话。若是自己能够擒获此人,使其从中递话,自己便可以完成从流寇头目、三十六营盟主到高官厚禄的转化。所以,他对此事最为上心。   张顺之前不知道攻守情况,便只好在外面观战。只见农民军带着简易工程器械,一次次悍不畏死的冲了过去,蚁附攻城。然后窦庄城上居然伸出一排火器了,数声巨大的响声过后,接近城头的义军成排的倒了下来。   掉在了城下,即使没被摔死,就是被火器所伤,一时间哀嚎四起。“紫金梁”没有办法,只好命令刀盾手前去攻击,结果仍然被对方的火器击破盾牌,打退了下来。   “紫金梁”气得骂道:“这贼庄子怎么火器如此犀利,具有这么多数量的弗朗机?”   张顺这才明白,原来对方守城的居然是小型火炮弗朗机,难怪装填如此之快。任凭义军如何突击,皆不能攻上城墙。双方打了一阵,其他部皆有损伤,未有张顺尚未参与进攻。“紫金梁”便命令张顺也去试探一番。   张顺便劝说道:“二当家,此处城高而小,火器犀利,强攻不得。若想攻取此处,我等仍需火炮不行。顺虽不才,愿意寻找人才,铸造火炮,助二当家攻破此城。”   “紫金梁”听了大喜,说道:“‘擎天柱’亦知铸造火炮乎?若真能如此,攻破此城易如反掌也。”   却不曾想其他人听说了,却纷纷不愿意:“我们都损伤了不少兄弟,为何这个新入伙的家伙却能躲过攻城之事?”   张顺闻言无奈,只好拿出一些粮食分给大家,聊表心意,说道:“兄弟新入伙之人,缺兵器,少铠甲,不能和诸位兄弟兵强马壮相比,小弟献出些许吃食,望大伙饶过小弟这一遭吧。” 第25章 攻城受挫   这些贼寇本是就流寇,对他们来说有三样最为重要:一逃命的马匹,二是手中的武器,三是口中的吃食。此三者皆是保命之物,所以众人见其献了粮食,便不再追究此事。   张顺自此也乐得清闲,并借机观摩一下攻守城的战法。这次跟随“紫金梁”的仍然是“老回回”和“八金刚”两营,他们的部下多是陕西边军、卫所叛乱的士兵,所以虽然看起来风尘仆仆、瘦瘦弱弱,其实作战技能和基本的战术素养都很不错。   义军号称三万人,其实除去家属老幼,实际作战人员也就在一万五千人左右。他们围困起周长一千零八步的窦庄来,简直是滴水不漏、密不透风,甚至连鸟都飞不出去。只是这堡垒甚为高大,差不多有后世三层楼那么高,东西南北四门还设有瓮城,实在不好攻取。   窦庄城墙上倒是没有太多人防守,粗略来看也就数百人。奈何对方一有地利,二有火器,再加上本来城池就不是很大。结果义军数量虽然很多,却没有办法展开阵型,发挥起人多的优势,只能采用添油战术,一波一波的发起进攻。也就是后世玩游戏时,大家常说的“葫芦娃救爷爷”。   张顺不懂攻城之法,自己易地而处,也是想不出攻破此堡的办法。说实话在张顺看来,除非有大炮直接轰塌城墙或者轰破城门,不然还真没办法拿下此堡。   张顺又看了半天,发现义军被打退了好几波,一边庆幸幸好自己拿出部分粮食换取免于攻城,才免于自己麾下士卒白白送了性命。一边心中暗自摇头,难怪《孙子兵法》说: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贲温,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这攻城之法本来就是下策中的下策,这蚁附攻城则是更加下策了。万全之策只能是制造完整的攻城器械,徐徐图之,也不知道山西巡抚宋统殷给不给这个机会了。   义军又试探了一番,留下数十具尸体,“紫金梁”眼见士气低落,也只得下令暂缓攻城,准备攻城器械从长计议了。张顺以为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山西巡抚宋统殷,其实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山西虽然是九边之一,实际却是二线边镇,不像大同、宣化那样直面蒙古、满清的威胁,他更多是的作为宣大二镇的支撑和后备的存在。因此山西镇士卒武将素质远远不如其他八镇,却又必须留守精锐防御北方的威胁,所以山西巡抚宋统殷能抽调的人马就不是很多了,更何况此时农民军不仅仅汇集在泽州。   像吕梁山那边从陕西渡河而来的有什么王刚、贺地草、豹五、短毛子等一干流寇。而太行山这边就更多了,“紫金梁”带来的三十六营基本都四散在太行山中,伺机攻城略地,实在是防不胜防。   这山西巡抚,明时全称提督雁门等关兼巡抚山西地方,统冀宁兵备道、雁平兵备道、岢岚兵备道、河东兵备道、潞安兵备道、宁武兵备道六道,山西布政司之太原、平阳、潞安、汾州四府,辽、沁、泽三州,山西都司之太原左右等九卫,沁州、宁化等九所城堡。   看似手下兵多将广,人强马壮,实际上首先雁门、偏头和宁武三关首先不能动,这是山西镇守御北方的核心重关;随之而来的是依附三关的各种卫所、城堡一概不能动。   剩下的汾阳卫、平阳卫要用来防御和剿灭吕梁山附近贼寇,只能从太原卫、潞州卫和宁山卫之中调动人马。按照明朝制度,一卫额定人数为五千六百人,实际上明末卫所制败坏,一卫能有两三千能战之兵就不错了,更何况还要留守部分士兵守卫节点要地。于是,山西巡抚宋统殷实际能用之兵也不过一两万左右。   “紫金梁”加上“老回回”、“八金刚”手下也有一两万能战之兵,所以山西巡抚宋统殷也得伺机而动,一不小心吃了败仗也不稀奇,更何况“紫金梁”手下还是其他营贼寇,少者两三千,多者万余人。万一汇合夹击宋统殷,他这山西巡抚也要做到头了,不由得他不谨慎。   “紫金梁”自己带领“老回回”、“八金刚”去制造攻城器械不提,张顺也领取了一个铸造火炮的任务。至于如何铸造火炮,张顺是半点不懂,唯有所了解的是历史课上学习了一个有名的“铁模铸炮”技术。这个技术他前世看到的网络小说中也有所提及,但是,张顺当时一目十行,完全没有认真看。只记得好像用这个方法铸造的火炮会降低性能,但是可以加快铸造速度。   不过张顺并不担心,这里是阳城,在明清时期甚至声称铁产量占山西九成,还到处流传着“铁贱于泥”的话语,足见阳城冶铁业何其兴盛。之前提到的距离这里不远的润城,乃是有名的冶铁镇,铁货畅销全国。   于是,张顺便招来刘钢,询问他铸造事宜。这刘钢别看年纪不小了,对炼铁铸造之事却是精通的很。张顺心中暗暗仔细盘点了一下麾下能用的人手,赫然发现:除了武之外,自己麾下能用人物居然多是老者。那“逝去”的马道长暂且不提,这赵鱼头、陈金斗,甚至还有一个俘虏性质的张慎言,皆是老人。难道自己除了天生异相以外,具有老者光环不成?   其实,这是张顺多想了。农业社会没有发展出科学的思维方法,还是以经验科学为主。这年纪较大之人,多数是经验丰富之辈,所以古代才有“尊老”之说。这不仅仅是“尊老”,更是尊重知识文化,尊重智力经验,而不是崇尚武力,头脑简单肌肉发达。   当然了,像某些强凌弱、众暴寡的蛮夷之地,多是以年轻力壮为准,年老者多是抛弃对象。这也正说明这些地方野蛮不化,空居文明之皮,不具文明之心,所谓“人面兽心”是也。 第26章 铸炮记(上)   很多人因为红夷大炮从西方传来,都想当然认为到了明末,中国火炮技术落后。其实不然,明末中国落后于西方的是火炮设计技术,而在火炮铸造技术上,因为中国先进的铸铁技术,反倒优于西方火炮铸造技术。   当时西方社会除了英国具有铁炮铸造技术以外,其他欧洲各国均是青铜铸炮。在这时期的中国铜便是钱。《大明会典》记载嘉靖年间,“通宝钱六百万文,合用二火黄铜四万七千二百七十二斤,水锡四千七百二十八两。”   也就是说一斤黄铜差不多能铸造一百二十七文左右通宝钱,类似于大口径拿破仑青铜炮差不多接近明制一千斤左右,当合明代一十二万七千钱。而按照明末铁价,一斤熟铁才零点一六钱银子左右,换算成铜钱则合十来文左右。如果换作生铁那就更低了,也不过几文钱一斤。若是以这些铸造火炮的黄铜换算为生铁铸炮,大约能铸造四五十门左右的红夷大炮,其中性价比可想而知。   张顺问清了其中价差,选择何种材料铸炮便可想而知了。但是选用铁料,亦有不同。明代常有铁料分为荒铁、生铁、熟铁(即精铁)和钢四种。   所谓荒铁便是初步提炼出来的粗生铁,再次熔炼便可作为生铁使用。至于生铁、熟铁之别,却和后世定义不同。明代的生铁是未经“炒”过的铁料叫生铁;经“炒”过的谓之熟铁。至于钢材,传统工匠则把杂质较少能够淬火的中高碳钢才称之为“钢”,只能生产极少数用于刀刃、枪尖等关键部位,暂时不予考虑。而低碳钢和熟铁则是更多的被笼统称为“熟铁”。   如果大家仔细琢磨这个定义就会发现一个问题,古代对生铁熟铁的定义以工序为准,而不是像后世那样以含碳量为准,所以有时候就会出现后世非常不能理解的问题。比如明初的大炮经过后世金相分析,赫然发现属于铸钢火炮。这些火炮大多数出自于山西地区,这足以说明山西高超的炼铁技术和铸造技术。   当然,我们的主角张顺还不知道这些情况,只是粗略了解了铁料的分类。按照张顺所想那尽量用优质铁料来铸造火炮,于是便提出要用“精铁”铸炮。   这话却把刘钢给笑到了,说道:“大王有所不知,这精铁只能打造,不能铸造。若想铸造,非得生铁不可。”   “为何不能铸造?”张顺奇怪问道。   “难熔难化,即使勉强熬制成粥状,也是无法浇筑。”刘钢解释道。   得了,原来是温度不够。张顺这些明白了,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只得退而求其次,准备铸造生铁炮。可是这铸造成什么样子,张顺也没有办法。他既没有见过红夷大炮,也没有见过弗朗机,虎蹲炮之类的实物,有没有实物可以模仿,便只好自己亲自来设计。   刚开始,张顺却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他根据后世粗略印象,画出来一个前细后粗的中空圆柱体,口径约莫拳头大小,前端壁厚二指,后端壁厚三指,便让刘钢负责铸造。   刘钢问其长度,张顺自己也不知道,根据后世影像资料,顺口说了一个数据“五尺”。这差不多有六七百公斤,按照他们坩埚炼铁的练法,差不多可以用尽慢慢一方炉产出的坩埚铁,不过幸好距离这里不远的润城到处都是炼铁之处。   于是,张顺干脆向“紫金梁”申请离开沁水县窦庄,回到润城附近铸炮,“紫金梁”痛快地答应了。然后,张顺便带着队伍回到润城跟前,搜刮了几千斤坩埚铁块,建起了炉子,开始融化铁块。   而火炮的模具由刘钢挑选的几个小伙子制作,本来张顺还根据“铁模铸炮技术”提出用铁模铸炮来着,结果刘钢给他拿出了一个铁范来。这铁范便是铁制模具,刘钢告诉他说道:“我们这铁范在我们阳城这里只能铸造犁镜,这样铸造出来的铁器坚硬且脆,若是铸造火炮恐怕一炮便碎成铁渣了。”   张顺闻言无语,他也不知后世历史教科书是这么坑人,便干脆让刘钢自己想办法。刘钢依照自己多年炼铁经验,先用木头削成圆柱状,再以泥沙裹之,慢慢制作成炮膛范。   再以木头做出实心大炮模样,将其倒立放入挖好的坑洞之内,以泥沙裹着做出炮范。等外面炮范干燥后,则取出里面的木头大炮,将做好的炮膛范插入其中。因为需要铸造火炮的后壁需要空出来,无法支撑炮膛范,刘钢想了了注意,将火炮后壁锻造出来,直接放入火炮模具下端,再放入炮膛范,才算完毕。   等到铁水熔化完毕,刘钢便下令将铁水注入范内,从炮口位置将火炮浇筑完毕,然后在盖上特制的泥质盖板,防止火炮炮口变脆。然后,众人又等了三四天,才将盖板打开。   直接火炮炮口已经变成黑黝黝的铸铁了。张顺便高兴的令人将此炮从泥土里刨了出来,只见那火炮几乎到人下巴,黑黝黝、光溜溜。   张顺一瞬间都有点发呆了:这特么没有一点把手,怎么从坑里吊上来?   不过幸好这个时代人力不值钱,张顺让工匠和士卒那绳子多缠绕几遍,硬是将其从泥坑里拽了出来。于是,张顺兴冲冲的让人将准备好的火药装入炮中,在放入一枚铸铁而成的炮弹。   然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这从哪里开始点火?   没有办法,大家只好有齐心协力,将支好的大炮放倒,将炮膛里面的火药和炮弹倒了出来,再找工匠在火炮后端钻出点火孔出来。   这次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大家装好药后,准备找人释放一下看看结果。这时候张顺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倒是把工匠刘钢等人和张顺部下吓一跳,纷纷阻止道:“这火炮最易炸膛,没有点炮之前谁都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主公岂可轻易犯险。” 第27章 铸炮记(中)   张顺在后世小时候经常放炮仗,对此早有经验。那时候年纪比较小,有喜欢放大号的炮仗,号称“大名雷”,威力比较大,具有一定的危险性。那时候炮仗质量不是很稳定,有时候捻子着的很急,会发生提前爆炸的情况。有时候大人都不敢随便释放,那时候的小张顺便喜欢接一条长点的药捻,可以远远的释放。   这一次,值此伟大时刻,张顺也决定将药捻子放的长长的,自己也躲到刚才挖火炮挖出来的坑洼之处。然后,他拿起火石,打了几下打出火星点燃了药捻。   这个时代的药捻更是坑爹,都是放入火药,纯手工捻成。药多药少是否熄灭,纯粹看天意。果然这药捻点燃之后像一条小火蛇一般,弯弯曲曲,时快时慢的向火炮窜了过去。   张顺也顾不得看那药捻是否熄灭,连忙低头爬下,撅着个屁股,一副顾头不顾腚的模样。当然这时候大家也没有谁来笑话他,因为大伙都是一个姿态,哪里顾得上观看别人。   张顺等了片刻,心中焦急,也不敢抬起头来观看。正当张顺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巨响,响彻天地,将趴在地上张顺的耳朵都震的嗡嗡响。   张顺也顾不得耳鸣,兀自爬了起来,赶快跑过去看那火炮。跑到跟前一看,张顺差点骂出声来:尼玛,这火炮的屁股已经炸成八瓣!自己还真又点了一次“大炮仗”。   只见那火炮除了靠着地上的那面还保持完整,其他部分都不翼而飞了。而且巨大的反坐力,竟然将火炮推了起来,滚动了挺远,而那一枚炮弹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张顺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这次算是走了狗屎运。这大炮要是没固定好,谁知道这一炮下来炮弹打到哪里去?若是打在自己方向,岂不是冤死的紧。   这时候刘钢等工匠和下属赶了过来,张顺赶快命令大家寻找崩飞的铁块和炮弹,并及时查看原因。过来一会儿,大家寻回了崩飞的炮体,只是那炮弹被打飞的太远了,众人还在寻找。   张顺也不管那炮弹了,直接拉着工匠分析原因。首先就是浇筑不佳,刘钢递给张顺其中一块铁块,只见上面裂开出能直接看到未能充实的空隙。   其次就是冷却不佳,根据刘钢多年经验,这种大件浇筑有可能会在冷却过程中自己裂开。张顺知道这个叫热胀冷缩,刘钢虽然不知道,多年经验也能够让他认识到可以通过冷却过程减缓一些来解决这个问题。   最后应当是设计有问题,这个倒是没人敢提,不过张顺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二把刀”水平,出现岔子再正常不过了。   没办法,张顺只好再和工匠商议如何改进铸炮。这时候刘钢聂聂喏喏,似乎有话要说。张顺见此,便说道:“有话便说就是,我又没打算责怪你们。这铸炮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刘钢想了想,一咬牙说道:“这铸炮之法,我们从来没有铸造过,也没有样子可以仿造,费劲时间也不知到底是质量问题还是厚度问题。如果大王降低要求,做一些小点的火炮,我们可以锻造而成。这锻铁质量要比铸铁质量好太多了。我们日常铁件铸造仅仅是为了省钱,容易出卖而已。若是做军器,在发生炸裂之事,不但不能起到灭敌作用,反倒容易伤到自己人。”   “哦?那锻造之法应当如何?”张顺来了兴趣,便问道。   “我们阳城所练之铁稍作炒炼即可变成熟铁,我们用铁锤将其锻造成瓦片状,合围成炮筒即可。为了结实,可以合围两到三层,然后以铁箍之,即可成炮。”刘钢解释道。   张顺一听,此法也成,便命刘钢将自己收集的坩埚铁进行炒炼,炼成精铁进行打造。张顺正在折腾期间,突然听到陈长梃派人来报,有百十来官兵往自己这里来了,他正在准备作战,让张顺也提前做好准备。   张顺一听,心中大惊,连忙安排好工匠,带着悟空、赵鱼头、陈经之和部下前往观看。却见不远处有百十来人,手持兵刃、穿着棉甲列队而来。其中为首之人则骑着一匹神俊的白马,身披明甲,手持长枪。来到阵前,那人挥手喊道:“停!”   顿时,身后百余人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半点动静也无。这让张顺心中一寒: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过如此也!虽然人数不多,这却真是一只强军。   张顺想了想,一会儿开战只有让悟空、陈长梃、萧擒虎、张三百四员虎将冲阵,才可能出现胜机了。张顺正在思索期间,不曾想那人居然单枪匹马走向前来,高声喊道:“可是‘擎天柱’当面?可敢前来一叙!”   张顺一听,哈哈大笑道:“有何不敢!”   便一边示意悟空跟上,一边拍马慢慢踱了过去。果然那悟空也亦步亦趋跟了过去。张顺走到跟前一看,面前之人二十五六,却是长的浓眉大眼,国字脸,粗脖子,身高五尺五,一副标准的武将长相。   那人见到了张顺也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听闻义军兄弟说阁下胆小狡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这时候陈长梃在此,定然勃然大怒,要和对方单挑以维护主公脸面。奈何现在跟着自己的是傻子悟空,不知人情世故,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骑着马立在哪里。   张顺见指望不上这死猴子了,只好自己笑道:“哪里哪里,兄台却是过誉了。我却是比不得兄台大名,今日一见亦是果然名不虚传!”   “我的大名,阁下亦知之乎?”这厮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张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某不曾得闻也!”张顺忍住笑,一脸正经的回应道。   “那你为何还说果然名不虚传?”问完这厮就后悔了,这孙子特么嘲讽自己是无名小卒呢。   果然张顺哈哈笑道:“无名小卒,不曾听闻,故而亦是名不虚传!” 第28章 铸炮记(下)   张顺本来以为这厮要恼羞成怒,准备下令悟空先擒下这厮。却没想这厮听了此言,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然后翻身下马,对着张顺拜了三拜高声喊道:“吾乃绥德魏从义也,字峻熙。原本是绥德卫世系百户,只因家乡遭了灾难,无以为生,只得带着下属一起投了义军。奈何王自用无能,我们饥一顿饱一顿,不得尽食。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而今吾听闻阁下高义,特弃王自用,而从阁下也。愿为鹰犬之用,但求一食之饱。”   张顺听了,高兴异常地说道:“真吾之子龙也!昔日三国赵子龙弃公孙瓒而从刘皇叔,估计也是这样吧!”   说完,也翻身下马,左手放在左腰钢鞭跟前,伸手右手将“子龙”魏从义扶了起来。魏从义也感动异常,高兴的挥手让麾下兄弟放下武器,一起前来拜见主公。   双方一时间君臣相欢,张顺让赵鱼头前去安排魏从义手下人马,自己带着魏从义引见给自己的部下陈长梃、萧擒虎和张三百等人。陈长梃见了此人,便面带不渝,以目视之。   张顺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但是现在双方还未图穷匕见,没必要现在便撕破脸皮。反倒张顺见其面带菜色,安排下面准备席面,请其吃酒。   不一会儿陈经之便命士卒便摆上了几个小菜和几大碗面。那魏从义见了,却是如饿狼一般,不顾形象,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本来这面是一人一碗,张顺吃了两口,见魏从义碗中已经快见底了,便将自己的推给了他,说道:“魏兄慢吃,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一碗,你且一并吃了。”   “见笑了。”魏从义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自从绥德旱灾以来,家中颗粒无收,许久没吃过白面,却是馋坏了。”   陈长梃闻言张开欲讽刺几句,被张顺看见了,使了个眼色,给阻止了。那魏从义吃完自己的,有开始吃张顺的,吃着吃着就泪流满面,哭了起来。   张顺见了,心中一惊:这面也没放洋葱,怎么就流泪了呢。当然,嘴上却关心地问道:“魏兄为何哭泣?可是这面不够吃的?”   “非也非也!”魏从义哭道,“我在这里吃得饱饱的,却是想起了外面的兄弟,连草根树皮、杂粮草籽都不能尽吃,是以伤心,却是让主公笑话了。”   “哪里哪里,这正是兄弟情深呐。”张顺听了便说道,“却是无妨,陈经之何在?且下令给魏兄部属准备些吃食,让大家即刻饱餐一顿。”   陈经之闻言便下去安排去了,那魏从义则感动的立刻座位,对张顺拜了三拜,高呼道:“从义得主公若此,必以死报之!”   正当此时,那工匠刘钢却是进来,走到跟前对张顺说道:“大王,生铁已经尽数翻炒了,已经有一些熟铁出来,主公可要看看成色如何?”   张顺看了看魏从义,有些为难,正想告诉刘钢回头再看。却不曾想那魏从义听了此言,便回到座位上,抱起大海碗,三口并作两口“呼噜呼噜”将那面条吃个干净,又把碗里面的汤水一口喝尽了,舔了舔碗沿,才说道:“主公,从义方投主公,却是寸功未立。从义虽无大才,但是久在卫所,这火炮亦略知一二,不若我跟随主公,前去参谋参谋?”   张顺听了大喜,说道:“我正不知制作何炮,我们边走边说,你且说于我听。”   “这炮分为好几种,大致有土炮,西洋炮和弗朗机三种。这土炮皆为我大明所产,早已不堪使用,唯有昔日戚南塘所铸虎蹲炮最为实用,至今军中使用为最多者。”   “其次为弗朗机,听说传自海外弗朗机国。此物别无他长,唯有后端开孔,可以迅速装填,火力连续。奈何却因此导致后端泄了火气,威力较弱。”   “最后,乃是西洋炮,据闻传自海外西洋。听闻此物前细后粗,像个棒槌,奈何我仅得耳闻,未曾亲眼见过此物也。”   张顺和魏从义到了炼铁之处,粗略看了一下练好的熟铁,看起来似乎不错,便安排刘钢继续炒炼。这时候,魏从义见了却是说道:“这虎蹲炮制法,乃是以精铁锻之。此物刚成,还有余热,正好可以借机烧红锻造,省却了碳火之力。”   张顺闻言,便让刘钢找几个人,趁机先锻出一些瓦片状铁片出来。自己则拉着魏从义问其火炮尺寸。魏从义最为熟悉虎蹲炮,顷刻之间便画出了虎蹲炮,并讲解出各处尺寸。   原来虎蹲炮并非是一种型号,其形制虽然相同,可是还有不同的口径。最常用的有二寸口径,长两尺,重三十六斤;和三寸口径,长三尺,重一百二十斤两种。   张顺听了非常高兴,便下令让刘钢带领工匠锻造此类火炮每样一门试用。这下子倒没了技术难点,当天晚上,刘钢就给张顺拿出来了大小号虎蹲炮各一门,请张顺观看。   张顺只见面前的火炮倒不是很长,圆滚滚的,身上还带着五个铁轱辘,便下令让工匠试射。这一次试射倒是挺成功,连发三炮,大小虎蹲炮皆坚固如常。只是出现点瑕疵,那大号虎蹲炮挣开了钉着爪钉的钉子,但是问题不大。   张顺又命工匠称了称重量,一个重四十斤左右,一个重一百三十余斤,皆超重了。不过,听魏从义说道:“这火炮重量,三十六斤和一百二十斤皆是理想状态,实际超重者不少,不影响使用。”   本来张顺还想精益求精,不过后来一想,窦庄还正打的热火朝天,似乎没有那么大时间给自己慢慢精雕细琢了。干脆去掉铁箍,加厚炮壁,让工匠直接铸造起来。   至于剩余的精铁,则干脆让省出的工人加紧锤锻,先锻造成铁板,再加工成胸甲使用。原来张顺见了这魏从义一身精铁明甲,看起来威武霸气,又不失防御效果。便假公济私,想给自己麾下的几员猛将也配上铁甲。 第29章 制作铠甲   一骑当千是冷兵器时代英雄的梦想,这些单骑冲阵的勇将不仅仅出现在各自演义小说和评书话本中,更是在真实的历史中,也曾经大放光彩。   其中原因不仅仅是英雄们有高强的武艺和疾驰的战马,更是因为英雄们穿着厚厚的铠甲,他们如同钢铁巨兽一般。刀枪不入,来往疾驰,将敌人的阵型冲击的七零八落。   每一个男人都有一颗英雄的心,只不过前提是不会轻易地被敌人杀死。张顺手下虽然没有名臣良将,可是要说勇将却是不少。悟空、陈长梃、萧擒虎、张三百都是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之辈。奈何因为缺乏防护,张顺总是不敢轻易让他们冲阵。   虽然后来紫金梁给了张顺几件棉甲,皆质量低劣,基本是也算是聊胜于无了。幸好张顺厚着脸皮在“紫金梁”处讨得一副明甲,便趁机送给和自己身材相近的陈长梃了。   这明甲其实就是明铁甲,和棉甲不同,棉甲的铁甲片藏于棉衣之内,故而属于暗甲。时间线到了明末,由于财政困难和火器使用渐多的原因,棉甲越来越流行起来。   特别是明末流行发射霰弹,火力密集,却穿透性较弱,正好适合此种铠甲。不过,随着战争越来越剧烈,火器的威力越来越大,棉甲的防御力也渐渐力不从心了。特别是在腐败的作用下,暗甲里面的甲片往往容易被缺斤短两。所以,明甲一时间反倒成为精良铠甲的象征了。   可是张顺却别有想法,他认为这个时代,明铁甲也处于被淘汰的边缘,除非点出板甲科技树,否则棉甲也罢,明甲也罢,防护作用都不可靠起来。当然,身穿重甲也是可以的,不过多少非常时间非常手段而已,不能当成正常装备来用。   于是,张顺结合后世防弹衣概念和板甲概念,利用手中现有的资源,发明了一种特殊的铠甲。   他在后世图书馆曾经看到一种用布层层缝制,制作的布甲,既轻便又能有一定防御力。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记不清其他细节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设计出明代的“防弹衣”。   上次义军白送给他不少丝绸,这些被义军认为无用的东西,在张顺想来却是无价之宝。张顺前世是一个军事迷,可能是因为国家受到外来威胁的原因,他特别喜欢各种飞机战舰。   在买下各种武器杂志以后,偶尔也会看一下陆军的各种装备和武器。其中有介绍防弹衣历史的文章中,便提到早起的防弹衣是用丝绸做成的,效果很好。   于是,张顺便亲自招来马英娘,请她将丝绸叠在一起进行缝制成一块厚布。然后将这丝绸片挂在树上,便用新铸的虎蹲炮进行轰击。   这种缺德事把马英娘气的够呛,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听说张顺手中有了大批丝绸,她听到张顺找她,还以为是自己哥哥表现出色,这厮准备赐个自己哥哥几匹丝绸来着。所以,刚才张顺要求她缝制这种奇怪东西的时候,她便二话不说细细缝制起来。   结果,她辛辛苦苦精心制作的东西,自己还没来得及欣赏一番,便被这厮一炮轰个稀烂,顿时气的眼睛都红了。泪水在眼珠里不停的打转,恨不得拿起前些日子他哥哥送给她的一双钢刀将张顺给剁了。   张顺哪里知道人家小女儿心思,自顾跑过去一看,却见丝绸基本没太大损伤。再把丝绸解开,看那大树也就蹭破了点皮。张顺不由大喜,连忙拿着丝绸片给马英娘比划道:“和这个差不多,再多加基层,差不多缝制一指那么厚就应该可以了。”   “我不理你了,你这个坏蛋!”马英娘听了气的不行,扭头就走。   张顺顿时一头雾水:这姑奶奶到底怎么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张顺柔软的身段,他连忙追了上去,说道:“英娘你切莫生气,你就帮我一把吧,这事儿不仅是帮我,也是帮你哥哥。”   “胡说,这事儿怎么和我哥哥扯上关系了?”马英娘才不信呢。   “你看这丝绸,火炮都打不烂,应该能拿来做铠甲。如果做成了,大家穿上身,就不怕敌人的火器了。”张顺连忙拿着那丝绸给她看。   马英娘一看,却是自己脸红了。原来这丝绸基本没啥损伤,却是自己多心了。于是这马英娘也不使小性子了,老老实实的回来帮张顺缝制丝绸。果然这一次再次射击,连大树皮都没有损伤。   张顺顿时高兴异常,连忙喊过来跟着马英娘过来“监督”的张三百,命他寻来百十个妇人来。这张三百一听,便也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主公喜欢女子,但寻来三四个便是。人只有一鸟,怎么能驾驭这么多女子呢?”   张顺一听差点吐血,说道:“你们把我张顺当成什么人了,我是想寻些妇人为我们缝制铠甲。”   张三百一听,便心想:自古以来只听说用铁编制铠甲的,没听说铠甲还用缝制的,便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这张顺无奈,只道把刚才试验的情况告诉张三百。张三百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刚才轰击过的丝绸,才惊讶的发现这事儿居然是真的。   张顺这边才送走张三百及马英娘,却见陈长梃骑马赶来过来,寻找自己。之前张顺发现赵鲤子负责斥候事宜,长进很快,便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培养人才的捷径。于是张顺把老练的陈长梃也任命为候正,加以锻炼培养,顺便将他麾下一百人分给萧擒虎,让萧擒虎也涨一涨带兵的经验。所以,这次张顺还以为是有军情,便连忙问道:“长梃何事?可是有军情?”   “主公,没什么军情。”陈长梃说道,“我却是有一事儿,准备说于主公。”   “哦?不知是何事?长梃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是关于那‘小温侯’魏从义……”陈长梃话还没说完,却被张顺跟前的悟空一把揪住了。只见那厮大声呵斥道:“你说什么?” 第30章 “小温侯”   张顺和陈长梃一时愕然,这死猴子又发什么疯?   张顺连忙喊道:“悟空,你这是作甚?”   “师傅,这个‘绿帽子’却是辱我,你要给俺……”悟空话还没说完,却又被陈长梃挣脱开来,面红脖子粗的和那“死猴子”拼起命来。   原来这陈长梃因为喜欢关公,却也曾被人暗地里骂作“绿帽子王”。这厮别的事儿或许能忍,唯独此事不能忍。这悟空骂人也是会骂,正好骂到他最糟心的地方。听得这该死的猴子这么侮辱于他,他也不管双方力量的差距,径直上前拼起命来。   张顺连忙上前,死命拽着两人,奈何两人力气都不小,张顺竟然拽不动,只好无奈地说道:“有何事,说清楚再扭打不迟,何必如此呢?”   “好吧!”悟空只好放了陈长梃,嘴里说道,“这‘绿帽子’……”   陈长梃闻言大喝一声,又拼命冲了上来,张顺拦都拦不住。张顺只好呵斥道:“你这猴头,说事便是说事,为何辱骂他人!”   “师傅,不是我辱骂他,是他先辱骂与我!”猴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你一直跟随我左右,他何时辱骂与你,我怎么没听到?”张顺生气地问道,“可是忘了当初答应我的‘八戒’了?不许说谎!”   “他刚才骂我,你也听到了。他喊我‘小什么猴’!你都不给俺老孙做主!”悟空委屈道。   “什么‘小什么猴’?”张顺一头雾水地看着陈长梃。   陈长梃也一头雾水地看着张顺,半晌才想起来,问道:“可是‘小温侯’魏从义?”   “你还说!”猴子急了,立马又要扭打陈长梃。   张顺一愣,顿时和陈长梃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的都喘不上气来。那陈长梃甚至因为大笑,反倒被悟空趁机狠狠打了两拳。   张顺连忙将悟空拉开,说道:“他不是有心要诅咒你,他说道是小吕布,是那魏从义的绰号。是吧,长梃?”   “什么魏从义,那厮好大的担子,敢拿绰号诅咒俺老孙!我且找他算账。”悟空犹自愤愤不平。   “好了,别闹了,我和长梃却是有正事!”张顺劝说道。   “师傅,这么说俺也有一个正事要提。”   陈长梃见他耍赖,只好示意他先说。于是那悟空便说道:“师傅,俺这个猴子,你不给俺官职便罢了,为何还要封人‘猴正’?难道怕一个人管不住俺,还要封两个?”   “那根本不是一个字好吧?算了算了,你好好干,我封你个猴王当当,岂不美滋滋?”张顺前后也就封了赵鲤子和陈长梃为候正,没有办法只得哄他。   “不用你封,俺老孙就是猴王,还是个‘美猴王’!”猴子兀自说道。   张顺也不理他,示意陈长梃继续说。   “那‘小……小吕布’魏从义其实却是个名人。主公这些日子只在忙公事,不曾得闻。长梃却是和义军之人交往一番,却是熟知此人消息。”   “他本是卫所百户,因为义军起兵,不知何时混入义军队伍之中。据闻弓马娴熟,善使马槊,闻名延绥镇,打遍延绥无敌手,是以获得一个‘小……小吕布’的称号。”   “此号不仅是说其武艺高强,亦是表面此人狡诈反复,不仁不义,如同三国吕布一般。其人自加入义军以来,先从王嘉胤,再从不沾泥,后从八金刚,再从老回回,前些日子刚投靠紫金梁。此人毫无忠心,虎视狼顾,不可用也。”   张顺一听,心里也不由感叹这魏从义“履历”丰富。不过,他作为现代人,各人有各人自由。特别是在工地工作久了,见多了各种跳槽。有时候,他遇到包工头的技术人员,今天还在跟着这个老板干活,明天打电话让他递交资料,却告诉他他已经跟着另外一个包工头老板干活了。   “他跟着这么多人混过,可有背主之事?”张顺便问道。   “这……这倒没有听闻,或许有也为未可知。这厮并没有什么家学渊源,字却是自己后取的。大家都不认,我听闻暗地里有人称他为‘魏无义’。”   “莫须有可不是什么好说法,既然没有听过就是没有。此人既然投靠与我,我自是以平常之法对待,你不必在意。再说,悟空常在我左右,他也伤我不得。这样吧,你且帮我注意下他的动向即可,不要大张旗鼓。”张顺心想:只要职业道德无亏,也算不得什么,便不甚在意。左右他也帮助自己搞定了虎蹲炮,付出些许米面,也算的物超所值。   可是陈长梃却不是如此想法,他为人最重忠义,也最为厌恶不忠不义之人,他觉得这“魏无义”便是此类人等,便有心和此人比试一番。   “主公,我有一计,或可试之。”陈长梃说道。   “哦?你且说来。”   “此人以武艺闻名,善使马槊,是以为人反复,却总有人惜其才而用之。不如明日我与他较艺一番,若是他不能胜我,谁人还会收留此人?”   张顺听了,深深看了此人一眼,心想:当初你投我之时,便要比试武艺,如今又要比试武艺,这是听《三国志演义》单挑入脑了吧?回头需要多纠正纠正。打仗打的是组织度,打的是纪律、训练和主将的指挥能力,可不是个人的血气之勇。   “长梃要如何比试?”张顺想了想问道。   “主公且不要管了,我自去寻他,我俩商量此事。到时候主公为我等主持此事即可。”陈长梃笑道。   张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突然听到身边的悟空也说道:“既然你去商量此事,也且算我一个。此人胆敢以绰号咒我,他以为他是萧擒虎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此事和萧擒虎何干?”张顺奇怪地问道。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莫非师傅不知?”悟空奇怪的回答道,“他给我说他经常猎得猛兽,什么虎肉、虎骨、熊掌、熊心、豹肉、豹子胆都吃过。”   张顺闻言无言以对。 第31章 骑战单挑   第二天,果然陈长梃和魏从义跑了过来,让张顺做个见证,两人真刀真枪的准备来个马上较艺。张顺听了哪里肯依,只是下令道:“你们且换作木刀木枪,裹上布条使用,不可使用真刀真枪。”   开玩笑,左右都是自己部下,若是哪个有个三长两短,最终却是自己亏了。没有办法,两人只得按照张顺要求,削了木制武器出来,穿着铠甲进行对战。   这次陈长梃不敢托大,便把取出自己的大枪杆出来,将枪头包上;而那魏从义则取出自己备用的马槊槊杆出来,将杆头包上,于是两人各持长兵,相对立马。   两人皆平静的树立着手中的杆子,陈长梃使得是丈四长枪,用的是陈家十三枪;魏从义使得是丈八马槊,使得是魏家盘龙槊。张顺一声令下,俩人“驾”了一声,便相对冲锋过去。   那陈长梃使得是典型的明代枪法,讲究的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以拦拿扎为主要技法。所以他逐渐将枪端平,随时在接敌瞬间拦拿敌方武器,以便一刺决胜负,这便是“中四平枪”,歌诀有云: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   而那魏从义则是使用的隋唐时期的马槊用法,却是军中技巧,民间难得一见。只见他舞动起马槊来,虎虎生风,这里有个名堂,叫做“盘槊”,正所谓“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是也。这马槊用法融合了枪、关刀、棍法等一系列技巧,利用马槊力大势沉的特点,集挥砍、劈打和刺击为一体,正合适单骑冲阵开无双。   说时迟,那时快。百步距离,两人相向疾驰,瞬间接近。陈长梃后手一抖,抖出了七朵枪花。这七朵枪花个个为虚,个个亦为实,只需陈长梃觑得对方破绽,后手一推一拉,对方就被扎个透明。   可那魏从义却不为所动,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以槊便抽了过去。这槊又长又粗,一下子就抽在陈长梃的长枪上。若是别人,这一槊便将其枪杆抽断了,即使没有抽断,这马槊利用对方枪杆的停止作用,直接顺手一推,也将对方扎了个血窟窿。   可是这陈长梃是何人也,如此雕虫小技,能奈其何?只是两手抓住那枪杆用力左右横向一抖,魏从义的马槊在砸中长枪的瞬间,一下子被弹开了。只此一抖,没有数十年功力,根本抖不开魏从义的马槊。   那魏从义也不是吃素的,见自己马槊被抖开瞬间,自己后手也用力一抖,那马槊头如同蛇头一般,一扭便缠上了陈长梃的长枪。说时迟,那时快。两马相交,只在一瞬。此时两人已经来不及变招,便各自用力一扎,皆扎在对方心窝上。若非此番使用的并非真刀真枪,不然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就是两个死人了。   虽然两人使用的是包头的枪槊,还带有盔甲保护,仍然被巨大的冲击力从马上冲了下来。两人连盔甲带自重差不多有二三百斤,这次摔了个结实,半天都爬不起了。   张顺一看,却是吓坏了,只道是失了两员虎将,连忙带人过来查看。却见两个人各自在地上哼哼唧唧,摔的不轻。张顺连忙亲自查看一番,却见二人没有什么大的损伤。各自歇息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爬了上来。   这时候张顺才发现两人胸口的护心镜竟然各自凹陷下去了,不由又惊又喜。惊的是幸好自己及时阻止了两人真刀真枪的对决,不然现在就剩下两具尸体,那就亏大发了。喜的是两人各自武艺高强,陈长梃武艺就不用说了,差不多武状元水平,没想到这新来的魏从义也是同样的水平。   两人本来属于不同的性格信仰,结果不打不相识,反而有了惺惺相惜之情,不由相视哈哈一笑,互相拱手道:“阁下好武艺,佩服佩服!”   张顺见手下大将关系和睦也高兴的很,便欲设宴宴请两人。不曾想这时候悟空站了出来,对魏从义说道:“听说你绰号叫‘小吕布’,这绰号不错,不要乱改了!”   魏从义一听大怒,这“小温侯”、“小吕布”的绰号本来就是对他的讽刺,这厮当面提及此时,却不是想找茬不成?这魏从义也是高傲霸道之人,安能容忍如此羞辱,不由冷笑一声说道:“我爱叫什么绰号就叫什么绰号,与你何干?若想让我听你的,需胜过我手中的马槊才行!”   这悟空一听,吆呵!你这厮是执意要找俺老孙的麻烦不是?便笑道:“无卵的阉竖也敢炸毛?别怪你孙爷爷欺负你!”   张顺和陈长梃一听这猴子骂阵,便道要遭。这厮好死不死嘴巴最为缺德。前番辱骂陈长梃,气的陈长梃与他拼命了一次;这番他又来辱骂魏从义了。   这魏从义高大英俊,武艺高强,确实是一表人才。只是他有一桩心事,却是天生白面无须。这时候以蓄须为美,连关公都被人称作“美髯公”便是这番道理。   所以这时代除了年龄太小和宦官太监无须之外,其他人多数还是蓄须留胡子。这魏从义虽然是堂堂七尺男儿,功能齐全,可是仍然架不住悟空往下三路招呼。再加上这魏从义本来就是桀骜不驯的主,哪里肯依,便怒道:“如此这般,且划下道儿来,签下生死状。你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张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伸手去捂那悟空的嘴巴,可是哪里捂的住?那悟空听了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铁棒舞了个圆圈,往地上一杵,只听见一声巨响,便杵进土里半尺。   这魏从义本来便是武功高手,此番哪里还不知面前此人不是好相与的。这厮本来就是见风使舵的主,自小研习兵法,讲究“非利不动”。此刻见惹了硬茬子,心中便有了三分退意。   你道他为何愿意答应陈长梃比武,原来这厮虽然多次投靠他人,却仍然被人接纳,便靠的是他到处卖弄武艺和展示麾下士卒精锐。 第32章 “仲有理”   别人为了借助其力量,大多数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接纳了他的存在,以求他在关键时刻能尽一份力。更何况虽然他每次跳槽,令人不齿,却从没有做个卖主求荣之事,所以他才能在义军之中虽然反复横跳,仍能活到今天。   所以这一次悟空发了狠,反倒是魏从义有几分心虚了。只是这厮虽然不甚讲情义,却也是要面皮之人,被人当面打脸,也忍不住硬挺到底。他把手中的马槊往前一指,指向悟空。只见他一只手抓着那马槊直挺挺的,半点不带动的指着悟空。   这一指显示出了魏从义深厚的功力,正所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这枪术没有常年的训练,根本使不出水平。陈长梃端枪也能端得,不过到明朝,明人已经摸清楚了枪术的最根本要义。早已琢磨出来“枪头不过两”的设计,这样由于杠杆原理和枪杆自身前细后粗的情况,保证枪的重心较为靠后,省却了许多力气。   而这马槊却有所不同,马槊为了挥砍击打,槊杆乃以柘木为心,积竹裹丝而成,槊杆要粗与长枪,槊头又长又重,根据杠杆原理便可知其人单手端起如此马槊,需要何等力气。这也是魏从义威吓悟空的手段。奈何悟空本身天生神力,非人类所能及,根本看不上他这些手段。   眼见两人一战一触即发。张顺连忙闯入两人中间,说道:“两位各有误会,不要动了肝火之气。悟空,这位魏从义兄弟因其善用马槊,其绰号乃是‘小尉迟’,并非‘小吕布’,那是误传。”   “魏兄,这悟空乃是我护卫大将,最忌讳‘猴’字,他以为你绰号与其反冲,故而才有了这番争执。希望你俩一笑泯恩仇,不要在计较这些许杂言碎语。”   这魏从义也是识相的,一听张顺这话连忙接道:“主公过誉了,从义何敢自比鄂国公尉迟恭也。但凡日后有所驱驰,从义万死不辞!”   “从义不必自谦,我听闻你多易其主,世人多有诽谤,却是不知你也。”张顺说道。   这魏从义最忌讳别人说起此事,却不曾想被张顺提及,本待翻脸,却听到张顺继续说道世人不了解自己,不由愕然:世人不了解我,难道我自己还不了解我自己吗?他自幼熟读兵法,以利为先,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只是深恨别人以此歧视自己。   反倒张顺说道:“君亦择臣,臣亦择君。本是两厢情愿之事,何必搞得谁欠谁似的?君择臣不成,则不用;臣择君不成,则弃之。各得其所即可,不背其德,便是忠义之士。”   “昔日尉迟恭勇冠三军,拜于刘武周麾下,及其兵败被困,无奈降唐。至此随唐太宗李世民东征西讨,忠贞无二。及唐太宗噩梦连连,守其门户者,唯有尉迟恭与秦琼二人,岂曰不忠乎?盖刘武周非其主,尉迟恭不能尽其才,多次奉命征讨,已经忠义尽矣。及其拜入李世民麾下,方尽其才,功列凌烟阁。”   魏无义听了,心中大为震动,对张顺拜了拜,也不言语,自顾去了。悟空还待要追,被张顺拦着了说道:“吕布反复狡诈,最无义。所以此人深厌之,不用其名。这是好事之人传出来的话儿,你不必追究了。日后但凡他有半点志向,也不会如此反复了,你也不会再听到这类言辞了。”   陈长梃听到主公张顺如此评价,心中不是滋味,便说道:“主公,是长梃多言了!”   “不,无风不起浪,此事乃是好事之人传之,你实话实说与我,有何多言?”张顺笑道,“我即使承天应命,也不过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如何查看这万里江山,如何聆听这亿万百姓。孟子有云:‘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便是其理也。而今你们投靠与我,理当助我看着天地,理当助我听这百姓才是,何多之有也?”   陈长梃哪里抵得住张顺的言辞,只几句话便佩服的五体投地,高高兴兴去处理自己的探查警戒事宜去了。而悟空呆了半晌,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这猴头笑什么?”张顺漫不经心地问道。   “师傅,我发现你怎么说都有道理,你怕不是姓仲,名有理?”悟空笑道。   “你算是才知道咯,师傅我俗家姓陈名到底;仙家姓仲名有理。哈哈!”言毕,张顺自己也乐了。   两人正在言语之间,突然看到萧擒虎带着几个人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张顺心中奇怪,这萧擒虎虽然和其结拜,却因为张顺攻打润城的时候,被他识破了“贼寇”的身份,其后虽然因为张顺一顿嘴炮,再加上“天命四吹”一顿忽悠,才算勉强留了下来。   只是至此之后,却是和张顺疏远了许多。原来这萧擒虎虽然天真却也不傻,回过味来,也知道张顺在欺骗与他。奈何既然入了贼窝,哪里还能做回良民?即使自己回去躲入太行山深处,难免也会在哪日被官府想起来自己的过往,便派人前来捉拿自己。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装作糊涂,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着走了下去。   这几天张顺在这里忙活铸炮,萧擒虎练完兵马,便没事散心闲逛。却不想在不远处池塘边,遇到一堆人在那里咋咋呼呼,不知道在作甚。   萧擒虎独居深山孤寂太久,养成了喜欢凑热闹的毛病,便忍不住前去观看。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一个人被人绑着石头投入了池塘之中,旁边一群人全在求情。萧擒虎本是急公好义的人,便连忙询问何事,才知道这是林家庄的奴仆在将得罪自己的“鸡蛋”沉入池塘之中。   萧擒虎闻言大怒,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还有天理没有?于是便擎起镔铁雪花刀,劈了林家庄那两个奴仆,并逃入池塘之中,将那“鸡蛋”给救了出来。   这时候众人告诉他那林家庄兵强马壮,乃是当地一霸。其庄主林明德喜欢舞刀弄枪,又结交绿林好汉,乃是惹不得的人物。萧擒虎闻言,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便带着那个被沉塘的后生和几个愿意跟随的百姓前来寻那张顺。 第33章 “贼青天”与“沉塘官”   “鸡蛋”不叫鸡蛋,而是叫姬蛋,张顺刚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吓一大跳,还以为这人和周公同名呢。姬姓为华夏大姓,为上古八大姓:姬、姜、姒、嬴、妘、妫、姚、姞之一,既是黄帝的姓氏,又是周朝的国姓。可惜流传至今两千来年,已经破落少存,不复上古之时的辉煌。   这家人稍有文化,也不会给自家孩子取个“鸡蛋”作名,希望儿子将来能够经常吃上一口鸡蛋。或者给自家孩子取名“姬旦”也行,这是大名鼎鼎周公的名号。   那鸡蛋,好吧,姬蛋见了张顺畏畏缩缩,不敢言语。反倒是跟他一起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粗壮大妈,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就是阳城的那个大王?”   “哪个大王?你是说前几天打下阳城的吗?那就是我!”张顺心中纳闷:怎滴?难道你这婆娘还要找我报仇不成?   “哎呦,这是‘贼青天’啊!姬蛋,你快给‘青天大老爷’磕个头,让他给你出出气!”那大妈一听,吧唧一拍大腿,伸手便摁那姬蛋的脑袋。   张顺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这是骂自己呢,还是夸自己呢?再看那木木呆呆的姬蛋口不择言的扑通跪了下来,喊道:“大爷爷!俺给你磕头了,求个救救俺,救救俺大,给俺报仇!”   张顺看他怪可怜,为了活命,居然连爷爷都喊了出来,比自己喊人“大人”高明多了。便连忙伸手扶起他,这一扶不要紧,居然扶了一手的水。   原来这姬蛋被萧擒虎救上来之后,就直接过来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张顺连忙说道:“二哥,你快帮他找身衣服,这都湿透了;对了,你跳下去救人,二哥你也全身湿透了吧?你们一起去换了,咱们再说话。”   这萧擒虎一听,嘿嘿一笑,伸手抓着自己的袖子一拧,拧出来一把水来,道了一声:“好嘞!”便带着姬蛋下去换衣服去了。   剩下那些村民没了依靠,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反倒那大妈情况好一些,强颜笑道:“这‘贼青天’是个好贼,你们别怕,他们会为我们做主的!”   张顺听她左一口“贼青天”,右一口“贼青天”,尴尬之余,倒是想起了自己当“贼青天”的时候,自己的“搭档”来。便令人将那张慎言寻来,一起想办法解决此事。   等待之余,张顺便询问那大妈情况,这大妈自称夫家姓吴,因为得罪了林家庄林明德,便被他给沉了池塘,这“吴妈”就守了寡。张顺听到此处,差点一口喊出来“我要和你困觉”这句名言来。   幸好此吴妈不同彼吴妈,此吴妈尖牙利齿精明强悍,三言两语便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林家庄一起还算是正常大户,虽然有些欺压百姓奴仆的勾当,也算不上凶残。   直到那林家的大公子林明德,整日不学无术,做些人神共愤的勾当,便被林家老爷赶到怀庆府去学习武艺去了。谁知道这厮到怀庆府不知跟谁学的艺,习得一手“霸王枪”,以精铁打造而成,竟然打的十里八乡不得安生。他回来以后,不但更加变本加厉的欺压百姓,还结交了土匪强盗,三五成群,称霸一方,还活活气死了老林太爷。   这下子连那不干人事的阳城县太爷都受不了了,便派了典史带兵前来捉拿与他,结果被这厮一枪挑死完事。气的那陈县令声称要报于巡抚,派大军拿他。被这厮使了许多银钱,才给压了下来。   至此,这厮在林家庄设堡立寨,做了“土皇帝”。遇到强敌,则把寨堡一闭,自守不出;没了威胁,则将寨堡大门一开,祸害一方。   那姬蛋的老父亲叫做姬程,原本是个兽医,以医牛马鸡羊出名。这林明德有一日家中老牛生了病,又舍不得杀,便抓了老姬去给他医。那老姬一看,这牛都快老死了,哪里医的活?   那“沉塘官”林明德哪里讲理?本来就是要坑他。对他说:“医的活,白银十两;医死了,原价赔偿!”可怜这姬程医得了病,却哪里医得了命?   过了两日,那老牛一命呜呼。那“沉塘官”林明德便要他赔偿白银十两。莫说这老牛值不得十两银子,就是值得十两,那老姬哪里有银子与他。于是,这“沉塘官”便把老姬抄了家,尚不满意,还把他卖到了怀庆府,与他顶替那修河的劳役,至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可怜那姬家就剩了一个光杆儿子姬蛋,老实的一棒子打不出一个屁,也不敢惹他,只能到处乞讨为生。正好今天被那“沉塘官”林明德碰到,害怕这姬蛋是装傻,日后过来寻仇,便寻了个借口让仆人将他沉入塘中,以绝后患。   张顺听得在这七八月的季节,浑身发冷发抖,这样畜生不如的人物怎么还有脸活在天地之间?这时候,张慎言和换好衣服的萧擒虎、姬蛋也过来了。   三人正好路上相遇,张慎言也了解了姬蛋一家的情况。作为大明忠臣,也不得不骂道陈知县真是混蛋——虽然他早就想骂了!张顺见大家都知道了情况,便让张慎言书写一个讨伐林明德的檄文。   本来张慎言准备进了贼窝,学那徐庶一言不发,可是这种事儿,他也气愤的很,顾不得许多,便使张顺研磨,挥笔写道:   人之初,性本善,此三岁顽童亦知之矣,盖仁其为人之本欤!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亦如是也。今有林氏明德,不明其德,反而人面兽心,祸害乡里。   但有不如其意者,则沉其塘,阳城百姓苦之久矣。适有兽医姬程,为其所误。仅以老牛为其所讹,以至倾家荡产,流配他乡,至今不知生死矣。仅有一子,乞讨为生。彼林明德犹不甘休,欲杀之以绝后患也。   今有“贼青天”者闻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欲讨此贼以还天下公道,欲觍灭此类以彰世间清明。得其首级而献者,赏银五两;捉其人而献者,赏银十两;如有报之情形者,视消息轻重各有其赏,如律令! 第34章 讨伐林家庄(上)   既然已经决定要攻打林家庄,灭此“贼人巢穴”,张顺便一边调兵遣将,一边派人打探林家庄消息。原来这林家庄背山而立,以木石砌筑了围墙,只留一个正门进出。这林家庄旁边正好被溪水环绕,一侧与正门正好被溪水环过,另一侧则是一处峭壁,溪水从上流下,形成了一片小的瀑布出来。   张顺细细询问一番,心道:难怪这林家庄如此嚣张,连官府都不想惹他,原来地形险峻,易守难攻。若是从正门和侧面进攻,则需要翻山越岭,逐渐逼近。对方居高临下,不但易守难攻,还能将敌方情况尽收眼底。   若是从另外两次进攻,则瀑布一侧,水大壁陡,不能上人;山后乃是悬崖峭壁,比瀑布那侧还高深,难以攀援。张顺砸了砸嘴,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当然,若是好办了,早被别人给办了,也轮不到他了。   再问那人员情报,确实得知,除了这林明德以外,这厮却是还有两个结义兄弟。这二弟唤作“食人魔王”只知姓李,不知何名,很少有人见过。他这三弟唤作“花和尚”却是一个淫僧,专事和林明德寻那漂亮少女,掠去淫辱。据闻十里八乡少女,因此都早早远嫁他方,以免受辱,使得周围少年不得不打起了光棍。   张顺自己想不出办法,只好召集大家,集思广益。赵鱼头本是渔夫舟子,对打仗之事不甚了解,自然是无话可说。这时候陈金斗见走了马道长,“沉默”了赵鱼头,便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说道:“主公,此事易耳,我有一计,保证这林家庄鸡犬不留。”   “哦?你有何计?”张顺惊讶问道。   “这山林容易着火,此庄子又建在山上,一把火烧了便是!”陈金斗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张顺前世虽然听说个森林着火,可是到处都是青草绿树,这如何点的着?   “万万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张顺一看,却是陈经之与张慎言异口同声的劝道。   “为何不可?”张顺心想,难道不应该是此事行不通吗?这却是张顺知识狭隘了,山林之中常年累月,枯枝腐叶堆积,若是不小心着了,就是烧山的节奏。并不是像平原地区生活的人所想的那样,草与树含有水分,无法点燃。   “此计甚毒,有伤天和。那林家庄为非作歹之辈死不足惜,可怜被他们掳掠而来的人,又有何罪也?”陈经之反问道。   张慎言犹豫了一下,说道:“正所谓‘水火无情’,这山火不比他物,一旦发起,不受控制矣。吾恐这连绵青山尽燃之,罪恶远超林家庄也。”   张顺一听,确实如此:后世虽然年年防火,可是森林一旦火起,还是经常出现伤及消防人员的事情。便说道:“既然如此,此事先不提了,你们再说说有何计策?”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此事如何解决。最后还是陈经之苦笑道:“千条计万条计都是视情况而定,左右不出那几条常用办法,要么水火二策,要么夜袭背刺,取决于对方麻痹大意,否则别无他策。”   张顺心想,现在手中已经有了大炮,怕鸟甚,实在不行,轰平了林家庄便是。于是便下令集合队伍,带领悟空、魏从义、萧擒虎、陈金斗与张慎言共四百人前去讨伐林明德。而留下陈长梃、张三百、赵鱼头在此地守卫,随便监督火炮铠甲打造事宜。   众人到了这林家庄,抬头一看,这地形果然险峻,那林家庄几乎坐落在云间一般。诸人皆有畏惧之意,唯有张顺笑道:“江山之固,在德而不在险!”   张慎言听了,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所知圣人之言甚多。‘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耶!”   “哈哈,佳人不做贼,难道只能从贼,做个压寨夫人吗?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张顺哈哈大笑道。   张慎言闻言无语,这厮发了什么神经,说的是什么鬼话?   等到众人到了林家庄跟前,林家庄里早已望见张顺的队伍,便关闭了寨门,固守起来。   张顺善于用人,便把悟空派了出去,前去骂阵。那猴子走到跟前,大声喝道:“庄子里的乖孙子听你孙爷爷的话,快打开大门,迎回你们新到的爷爷。”   一句话便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庄子里的人纷纷跑到箭楼上还口,谩骂不停。骂了半天,悟空才掏了掏耳屎,说道:“既然你们不认爷爷,那就算了。那快请你爷爷进屋喝口乌龟汤。”   庄里的人莫名其妙,回报给林明德。林明德亲自登上箭塔,见下面黑压压一片敌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官兵,只得好声问道:“这位官爷,我们这里穷乡僻壤,又不产乌龟,哪里来的乌龟汤给你喝?”   “没有乌龟吗?爷爷我走到山下,他们告诉我这山林有一只大乌龟,刚开始俺还不信,结果到了这里,果然有一只好大的乌龟!”悟空口中笑嘻嘻地说道。   “若有乌龟,你自煮了便是,为何还向我们讨要?”   悟空指着山寨哈哈大笑道:“你看这么好大一只缩头乌龟,爷爷我不向你讨要,向谁讨要啊?”   林明德闻言大怒,自己好生与他说话,这厮居然戏耍自己,便下令出城给他个好看。   只一会儿,庄门大开。只见林明德便手持钢枪,带了十几个奴仆冲了出来。张顺没想到这厮这么不经骂,还没来得及准备,就看到那林明德持枪冲向了悟空。   好个悟空,凛然不惧,以步对骑,和那林明德交上了手。只听见一声打铁的巨响,人马交错而过,两人便战了一个回合。这时候,林明德已经冲过去了,反倒后面的奴仆对上了刚刚交完手的悟空。   这些步卒既无武艺,又无马匹,安是悟空对手?顿时悟空如同虎入羊群一般,铁棒一顿挥舞,林家奴仆走狗非死即残,倒下一片。   林明德回头一看,目眦尽裂。虽然这些狗死了也无所谓,可是这好歹也是我林家的狗,安敢欺我?   他不由大喝一声:“贼子敢尔!”便拍马来战悟空。 第35章 讨伐林家庄(中)   悟空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很多人不知道,不过林明德这次却深刻地感受到了。他以前拜了名师,学会了据说传自楚霸王的“霸王枪”。此枪凶狠霸道,通体以精铁打造而成,重十八斤。他挥舞起来,以人带枪,以枪带人,力大无穷。当年阳城县的典史也算是一把好手,被其一枪砸开中门,直接搦死当场,靠的就是这一番力气。   这霸王枪走的便是以力破巧的路子,挡不住他沉重的铁枪便是一切皆休。若是挡得住,这林明德则便被压的死死的。若说比力气,世上有几人能够比得上悟空?所以,才交上两三回合,“沉塘官”林明德便被震得手臂发麻,使不得铁枪了。   这厮虽然嚣张猖狂,也自知悟空不能力敌,便虚晃一枪,拍马就要逃回林家庄。悟空骑术本来不甚精湛,竟是追赶不及。而张顺之前没有想到这厮这么嚣张,竟然敢出城作战,当时把士卒派出去运输大炮去了,却是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声箭响,夺的一下钉在了“沉塘官”林明德身上。林明德惨叫一声,强忍着疼痛,抱着马脖子逃回了林家庄。至于外面的奴仆,追赶不及,便被林家庄拉起了吊桥,关起了城门,给关在了外面。   原来当时是魏从义见林明德要跑路,便一箭射中了林明德。只是可惜魏从义最为精通马槊,箭术虽然也不错,却是比陈长梃、萧擒虎差了一些,要不然这一箭便要了林明德的小命。   张顺自知不能求全责备,便夸道:“从义好箭法,只这一箭,谅他几天出不得门,上不得阵。”   “哪里哪里!”魏从义客套一番,却是没有见过陈长梃与那萧擒虎的箭法,心中还颇为自得。   过了一会儿,萧擒虎带着士卒将大炮拉上来五门,三门二寸口径,两门三寸口径的虎蹲炮。萧擒虎听闻那林明德跑了出来,后悔的只拍大腿,说道:“早知如此,我且在此等候,一箭射死他,也省却了这许多力气。”   这话说的,倒是让魏从义颇为不舒服,便不高兴地说道:“萧兄何必自责,这吊桥无法放下,正好是用到萧兄箭术的地方。若是萧兄能射落吊桥,这林家庄还能守多久呐?”   萧擒虎一听,连声道是,便取来月牙箭,一箭射断了林家庄吊桥的一根绳索。魏从义一见大惊,却见萧擒虎又射了几箭,彻底将所有吊索射断,那林家庄吊桥“呼通”一声便跌落了下来,震的敌我双方大惊失色。   那林家庄的“花和尚”本来还在安慰林明德,说道:“大哥且安心养伤,官兵若来,我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若是被我寻得机会,我带兄弟们杀出去,必定捉得那狗官。挖了他的黑心肝,给我们二哥煮来吃治病。”   待到听说“官兵”之中又能人射落吊桥以后,只道改口道:“官兵势大,不可力敌,我等且在这林家庄窝着,待其粮尽,官兵自退。”   张顺自是不知道其中详情,只是按照步骤,使部下将虎蹲炮用铁钉钉于地上,开炮轰击那林家庄。结果却令张顺大失所望,这虎蹲炮是“雷声大,雨点小”。听起来如同在耳边炸了个霹雳,实际上打到林家庄城墙上,却是只留下一个弹痕。   原来这林家庄本来就依山而建,正好借机用了许多石料,轰击起来却是效果不好。张顺便下令让炮手轰击那林家庄城门,这些炮手都是普通士卒临时充当的,根本没有火炮设计技术,哪里轰的中?基本上是炮炮都给打飞了。   那林家庄箭塔上的“花和尚”本来听到“官兵”的炮响,吓了一大跳,都开始考虑跑路的事儿了。却见“官兵”炮术不精,不由哈哈大笑道:“我道你如何厉害,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是个不顶用的。”   便去睡觉不提。   这时候没有合格的炮手,本来按照常理来说确实是没有办法。可是架不住张顺是穿越者啊,虽然真让他拿出笔来计算弹道他做不到,可是他好歹明白其中原理啊。   于是张顺先指挥着炮手校正左右方位,保证火炮射出的炮弹不会偏斜到两边,再通过调整火炮炮口倾斜角度,校正射出炮弹的高低位置。   眼看就要校正完毕了,却突然听得一声炮响,随着一声惨叫传来。张顺心中一惊,扭头一看,却是一个炮手捂着烧着的胳膊在惨叫,连忙使人用沙土将火压灭。   张顺这时候才抽出时间一问,才知道因为连续射击,火炮炮膛过热,也可能是炮膛里残留了火星。刚才炮手倾倒进入的火药被瞬间点燃,然后喷着了炮手手臂上的衣服。   张顺连忙一遍让人将受伤的炮手拉下去休息,一遍使人去稍远一点的山溪里取些水来,将炮膛冷却一番。如此又耽误了半天,让林家庄上的奴仆看了半天笑话,才再次将火炮调整好。   这一次,却是情况好多了,五炮射中了一炮,将林家庄的城门射了个拳头大的窟窿出来。原来这林家庄自持地形险要,却怕别人攻破了城门,故而将城门使厚松木制成,又包上了铁皮。所以,这一炮只是打了个窟窿,没能轰破城门。   不过,仅此一炮,张顺部下皆士气大振。在张顺指挥下,又轰击了两三轮,将那城门轰击的破烂不堪,摇摇欲坠,张顺才下令攻城。   这时候魏从义一马当先,带着自己部属便沿着吊桥冲了过去。那城门因为外面的铁皮,虽然看起来破破烂烂,还撑着架子,被俺魏从义借着马力一击,直接便被打倒在地。   魏从义本来颇为自傲,自从跟了张顺以后,连番受挫,反而起了争胜之心,便要抢这先登之功,便一马当先冲进了林家庄中。谁曾想,刚过了城门,魏从义居然看到里面还有一道城门。魏从义再仰头一看四周,竟然都被城墙围着。 第36章 讨伐林家庄(下)   原来这林家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竟然在城门处设有瓮城。这也是张顺及其部下大意,轻视了对手。瓮城之上站着林家庄的不少守卫,见到魏从义冲了进来,哪里肯放掉送到门口的功劳?一时间弓弩俱射,砖石砸下。   幸好魏从义武艺高强,连忙挥动马槊挡开,只是那跟随而来的部属,躲避不及,一时间被打死了好几个。魏从义自知这是中了计,连忙呼喊撤退。可是后面的不知道前面的情形,一个个蜂拥而来,将来路堵得死死的,哪里还出的去。   好个魏从义,不愧是延绥边军卫所出身,早年和套虏厮杀,早养成冷酷的性子,只是将马围着那围城里面溜达了一圈,掉转了马头,便一边大喝道:“此地乃是瓮城,吾等中计,速退!挡者杀无赦!”一边竟然向自己人冲锋起来。   那蜂拥而来的士卒见自家主将冲了过来,连忙躲避,有躲避不及者,便被魏从义左右挥击,打翻在地,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幸好,这些人都是魏从义所领老卒,颇有章法。在魏从义活生生用马踏出一条血路之后,还能相互配合,乱糟糟的退了出来不少人。   魏从义出来以后,清点人数,竟然折损了十几人,不由怒骂道:“好贼子,待我攻破此庄,定然鸡犬不留。”   张顺这时候赶到,看到魏从义浑身血淋淋的,沾满了自己麾下士卒的鲜血,也不由心中震动,心想:“这厮果然狠辣,连自家士卒都毫不吝惜,弃之如履。真如饿狼一般,若是养熟了便是好狗,让咬谁便去咬谁;若是养不熟,便可能会自噬其主!不过,也幸亏他如此狠辣手段,才快刀斩乱麻,从敌人瓮城中逃了出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呐。”   不管心中如何思索,张顺嘴上却是关心道:“从义可曾受伤?却是我指挥不当,使得从义遇险也。幸好老天开眼,从义才躲过了此劫。”   魏从义自知自家没等张顺下令便带人冲进去抢功去了,哪里好意思责怪张顺,只得红着脸道:“主公勿忧,从义却是无事。林贼狡诈,却并非主公指挥之失,怪只怪从义考虑不周,让兄弟们跟着我受了损失。”   虽然是空口白话,魏从义这番言语却是高明,多少减少了麾下士卒因为他冲击自家人所产生的怨气。   张顺安抚了魏从义以后,整顿队伍,试图再次攻城,却因为地形不利,多次进攻都没有取得效果。张顺无奈,试图将大炮运过去,依法炮制,再次轰破瓮城内部的城门,结果被城门上面的林家庄守卫一顿射击和砖石砸下,不但没有能够将火炮运输过去,还差点失了火炮。幸好张顺想了个办法,用剩下的火炮向林家庄城上射霰弹压制的敌方不敢抬头,使人趁机拉回了火炮。   至此,双方攻防陷入了僵局。林家庄战斗力较弱,无法攻出来;张顺这边因为对方地形的原因,又攻不进去。渐渐天色已晚。张顺无奈只得让麾下士卒临时扎寨休息,准备明日再作攻城打算。   到了晚上,吃罢晚饭,在张顺大帐之中,张顺便把麾下文臣武将聚集起来,以来总结今日攻城的经验与教训,二来商议明天的攻城事宜。经过大家协商半天,对这个“乌龟壳”都没有太好的办法。张顺不由问道:“我们此番出来,本来是领了‘紫金梁’的命令,在此附近铸炮。若是耗费过多时间于此,误了‘紫金梁’的大事,恐其不喜,如之奈何?”   魏从义听到此话似有所思,便对张顺说道:“主公,我观此庄中贼人猖狂嚣张,今日受此围困,必不干休。我们是觉得日子不够,不能久留,然而贼人不知。我料定贼人最惧我等火炮,今晚必定前来袭击营地。只要我等做好准备,定然叫他有来无回,斩了敌酋,趁机夺了这林家庄又有何难?”   张顺听了这话,感觉和听评书一般,不由暗暗吐槽:我们本是贼人,还喊别人贼人,这岂不是贼喊捉贼吗?再说,两军勾心斗角,比如划拳赌博一般,只看谁技高一筹,哪里来的必然?不过,我军新成,没有老卒作为骨干,最易炸营,不得不防。   便允了魏从义的计策,同时下令:一、使萧擒虎约束士卒,视情况支援;二、使魏从义及其部署衣甲不解,刀枪不离手,准备半夜埋伏敌军;三、使陈金斗、悟空带领士卒埋伏在林家庄门口,伺机攻入林家庄。   一切安排停当,张顺半宿没睡,只等林家庄自投罗网。谁曾想过了子时,林家庄仍然没有动静。张顺只道是魏从义猜错了对方行动,便闭上眼睛,半靠在帐中的大树眯了一会儿。   却不曾想刚合上眼睛,却突然听到厮杀声四起。张顺一惊而起,连忙出营一看,外面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来了多少敌军,自家营地到处大呼小叫。张顺大怒,连忙抽出双鞭来,见到到处乱窜的士卒便抽打一下,命其跟着自己。   于是,张顺身手聚集的士卒越来越多,渐渐乱窜乱叫的士卒少了。张顺寻得了萧擒虎,萧擒虎正满头大汗的带着几个士卒在约束士卒。张顺见了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是夸其努力,还是骂其无能,只得先喊起他,一起带着士卒,前去寻那袭营的敌人。   这时候,魏从义却不知道张顺所携带的士卒炸了营,反而带着自己的部属寻得了前来袭营的林家庄贼人。这前来袭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花和尚”。   这厮果然如魏从义所料,非常害怕张顺所携带的火炮。这林家庄虽然号称坚固,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山庄,力量有限,修建的不算太过厚实。“花和尚”深怕张顺等人日夜轰击,轰塌了墙壁,便趁着张顺等人白天行军运炮,又进攻了那么久,今晚必定疲惫沉睡的机会,前来袭营。为了稳妥起见,这“花和尚”还特意选择夜晚人最容易犯困的丑时,前来摸营。 第37章 大破“花和尚”   “花和尚”本来乃是那太行山五台山的和尚,因为犯了戒律,便打出山门做了山贼。他虽然和《水浒传》中的鲁智深同一个绰号,人品却给“花和尚”鲁智深提鞋都不配。常言道:“和尚是色中饿鬼”,这“花和尚”失了戒律管制,更加肆无忌惮,常常掠夺附近女子进行羞辱。结果导致附近女子都躲得远远,不过从附近路过。这“花和尚”失了女子来源,寂寞难耐。   正合当时“沉塘官”林明德路过,两人臭味相投,便一起回到了林家庄,做起来当地“土霸王”。昨天被“官兵”围困,“花和尚”自知罪孽深重,若是落入“官兵”之手,自己恐怕落不到好。本想逃命而去,一方面被张顺等人围困的紧,逃不得;另一方面却是舍不得自己这些年作威作福的生活,便发了狠,亲自带了二三十个死士前来偷营。不求大胜“官兵”,哪怕毁掉大炮就算成功。   这厮哪里想到魏从义等他已久,他刚接近张顺营地,魏从义便忍不住带着人冲杀上去。那“花和尚”听到厮杀声响起,不由大惊,自知是被“官兵”识破了计谋。   他本来作为五台山僧兵,参加过剿匪战斗,颇有些智谋,自是知道如今生死存亡只在自己一念之间。他不由大喝一声:“狗官休得猖狂,兄弟们随我拼杀,不然落入狗官之手,焉能活命!”便带着手下林家奴仆作困兽犹斗。   魏从义多次参与对“套虏”的作战,比他们凶残多了,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便下令一拥而上,将“花和尚”及其部众团团围住,准备一举歼灭。   这“花和尚”自持武艺高强,也不甚惧怕,便拍马舞动着铁棒来战那魏从义。魏从义哪里怕他,亦拍马迎战。马战没什么花活,无论你力气大小,武艺高低,左右两马相交拼一个回合。技高一筹者生,低一线者死,管你大罗金仙还是罗汉转世,都没什么道理好讲。   两马相交瞬间,两人挥舞的武器碰到了一起,在两人武器相交击的瞬间,魏从义马槊一抖,一槊如毒蛇一般缠上“花和尚”的铁棒,搦了上去。“花和尚”结交的兄弟和授意的师傅都是力量型打法,两马相交拼的是力气,哪里遇到过如此“花活”?结果被魏从义只一合一槊搦下马来。   那“花和尚”惨叫一声跌下马来,不知道伤了哪里,疼的只在地上打滚。魏从义深恨白天中计之事,又掉转马头回来。那“花和尚”倒在地上,却是不方便攻击,魏从义便纵马踏之。   “花和尚”见魏从义再次奔来,哪里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自己顾不上疼痛,连忙就地打了个滚,试图躲过去践踏。奈何扯到伤口,一下子没滚过去,便叫出了一声高昂的惨叫,魏从义只觉得身下骏马一踏而过,好像踩断了什么,这才干休。   正所谓“砍伤刺死”,这马上较艺,吃了一槊,又被魏从义战马踏过,哪里还有活口?于是,那魏从义也不再理他,自顾拍马上前挥舞着马槊冲进了“花和尚”所带来的林家奴仆群中,一顿挥砍敲打,简直像是在玩真人版“三国无双”一般,所向无敌。   林家奴仆们又不是忠臣义士,哪里还敢顽抗到底,见失了首领“花和尚”,敌将又勇猛难当、凶残无比,连忙高呼“投降”。魏从义又想起白天他们在瓮城之上嚣张的德性,哪里肯依?便装着听不到,带着部下继续冲杀,只把林家奴仆杀得哭爹喊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直到张顺和萧擒虎带着士卒过来“支援”,林家奴仆才脱离苦海,得以投降。张顺看的哭笑不得,心想:若是折林家奴仆们是后世网友,估计早该吐槽了,会说什么“我太难了,欲投降而不得,简直不当人子!”   不过,总算打胜了,张顺高兴的很,夸赞道:“从义果然是猛将无双,大概三国时的赵子龙,也不过如此吧!”   魏从义早笑的合不拢嘴,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都是主公指挥有方,谬赞了,谬赞了!”   两人相互吹捧了几句,顾不得闲聊,连忙拉着萧擒虎商议下一步行动。原来他们商定杀退林家庄偷营部队以后,驱赶着他们回庄,便趁机拿下林家庄。结果魏从义杀的太嗨,居然将对方偷营队伍给包圆了。   三人商议了一番,便觉得抓着几个林家奴仆试着前去诈开城门。由于几人之中,头脑好使的也就萧擒虎步战最强,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萧擒虎。   于是,萧擒虎押着几个林家奴仆,前去赚城,而魏从义和张顺这收拾刚才战斗留下的后续事宜。   且说萧擒虎来到了林家庄门前,事先和埋伏了半夜的陈金斗和悟空打个招呼,准备一旦诈开城门,大家一鼓作气攻入城中。本来悟空自以为武艺高强,想代替萧擒虎前去诈城,大家知道他脑袋有恙,生怕他误了大事,便劝说道:“大圣,你身材高大,早前已经与敌人打过照面,恐怕被人认了出来,不如没有出面的萧擒虎前去诈城好使。”   结果,萧擒虎带人来到林家庄门口,使俘虏的林家奴仆诈道:“快开门,告诉庄主,我们偷营的时候,‘官兵’大乱,眼看就要取得了胜利,结果不知哪里来的冷箭,竟然将三当家射落了马。结果兄弟们大败而回,请快快开了城门,让我们进去。”   结果回应他们的却是一阵箭雨和砖石。原来这林明德被魏从义射伤之后,便有些丧了胆气,本来就不赞同“花和尚”前去偷营,这次偷营失败,更坚定了他苟在林家庄里面的决心,根本连逃回的林家奴仆也不想要了,生怕出了变故。   结果几人白白折腾了半宿,竟然连个门缝都没有诈开。无奈之下,退回营地休息不提,第二天又照旧攻城。结果林家庄就死守瓮城,一时间张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第38章 夜渡林家崖   于是,张顺等人折腾一天,并没有任何收获,士卒死活攻不进林家庄瓮城里面。到了晚上,张顺只好再开作战会议,商量了半天,萧擒虎提议连夜攻城。本来魏从义、陈金斗还反对来着,结果硬是被萧擒虎给说服了。至于那张慎言,照样是一言不发,冷眼观看。张顺都习惯了,也不甚在意。   到了晚上,张顺等人吃罢晚饭,接着点灯夜战。他们时不时用火炮轰击一下,动不动假装冲城一回,只吓得林家庄鸡飞狗跳,不敢懈怠。林明德本来就箭伤未愈,再加上昨晚因为自己三弟“花和尚”偷城之事,又折腾的没睡上安生觉,只觉得困的不行。他只得通过大骂城下的“狗官”以振奋精神,省的自己昏睡过去了。   结果骂到了三更半夜,“沉塘官”林明德喉咙都快骂哑了,张顺等“狗官”还没停止攻击,他实在遭不住了。便只好安排两拨人轮班防守,自己则去卧室休息去了。   但是,他心中实在忿懑难忍,从来都是他欺负到别人头上,哪有别人骑在自己头上的道理?他躺在那里,头疼得厉害,却因为有气郁结于心,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容易刚一合眼睛,便又听见外面响起厮杀之声,他气的不由得骂了句:“狗官,这个时辰还特么不睡觉,能不能让人安生一会儿!”   刚骂完,林明德自己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他发觉事情不对:“这声音不应当这么近,难道官兵杀入庄内了不成?”   林明德连忙找到自家的霸王枪,勉强拿起来前去查看。他推开门口一看,只见外面一片火光,到处都是厮杀之声。林明德连忙喊了两声自家的管家,却不见踪影。他正要有所行动,却突然见一股人马冲了过来,抬头一看,只见那为首之人身高八尺,魁梧健壮,豹头环眼,燕颌胡须,手持双刀,身背强弓。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的结义二哥萧擒虎是也。   原来晚上,萧擒虎自觉此事因自己而去,便建议张顺继续夜攻,以吸引林家庄的注意力,自己则带着精挑细选的十名壮士从后山攀爬奇袭林家庄。这山崖本来无名,因为靠近林家庄,便被人称作林家崖。   刚开始张顺、魏从义和陈金斗都不同意,觉得太过冒险了。那萧擒虎便说道:“我本是太行山的猎户,翻山越岭、攀岩渡崖本是寻常,此山崖虽然陡峭,却并非不可攀爬之地。”   “我在做猎户期间,曾做铁爪三把,正好可以用来攀岩。攀爬之时,我投掷铁爪勾在悬崖峭壁的树木之上,凭此作为借力,待我攀爬一段,再放绳索拉下面兄弟上来。如此往复,当能轻易攀上此崖。”   张顺他们见萧擒虎说的有鼻子有眼,便信了八分,同意了他的计划。前半夜,萧擒虎和十位敢死壮士提前休息完毕,出发之前,张顺请他们吃了酒肉,一人发放白银十两,众人才誓师出发。   然而,这夜间攀爬和萧擒虎想象并不一样,因为视线受阻,萧擒虎经常投上钩子,却什么也勾不到,甚至还出现虽然勾到了东西,用力攀爬之时,反而脱落的情况。幸好萧擒虎翻山越岭经验丰富,每次都投掷两只钩子,勾牢实了才进行攀爬。   只是萧擒虎挑选的那十人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这些人都是张顺从孟津招募而来的饥民,对山地没有那么熟悉,再加上野外攀爬。常常有人一不小心踏空了,或者抓绳子没抓牢,便跌落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幸好,此地距离林家庄有一定距离,又有山崖阻挡,跌落者的惨叫声才没有传到林家庄去。   萧擒虎与众人攀爬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终于爬到了山顶。萧擒虎往下一望,只见林家庄正在下面。这时候萧擒虎抬起累的发抖的双手一点,却发现只跟着自己爬上来三人,余者皆死于山崖之下。   事已至此,萧擒虎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和另外三人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吃了一些携带的食物,又喝了一些水,才往山下摸去。为了攀爬方便,众人皆不携带长兵。另外三人有拿刀的,有拿剑的,只有萧擒虎携带双刀,背着自己的虎筋弓,那精铁打造的丈八长矛却是放到营地去了。   到了林家庄,庄子另外一面还在响起零星的炮声,果然没有人关注到这庄子背后。由于庄子背山而建,四人正好借助山体的高度,轻易便翻入到庄子里面。   到了庄里,萧擒虎心想:自己狩猎猛兽,皆是先射杀其雄壮凶狠者,再追击老弱病残,这打仗道理应当也是如此。只需自己等人寻得那林明德,一刀两段,便是成功。   于是他便借着月光带领另外三人去寻那庄主林明德,这林明德骄奢狠辣,却是好寻,庄子里最豪华之处当为其人所居。萧擒虎想到此处,便向最高大豪华的院子摸索过去。   到了跟前,萧擒虎带领另外三人翻墙而过,便去寻那“沉塘官”林明德。谁曾想正好遇到了前去安排换班士卒休息事宜回来的林家管家,萧擒虎见其衣着不凡,便趁机挟持了他。他在问明林明德所在之后,便顺便一刀结果了此人。左右不是好人,萧擒虎连问他身份都没有问,便判了这管家的死刑。只是没想到这管家临死之前,惨叫一声惊醒了林家奴仆。萧擒虎只好带着其余三人,一边厮杀,一边寻找林明德所在。而林家奴仆不知道多少人攻了进来,顿时乱作一团。   那萧擒虎趁着混乱根据那管家的说辞,找到了林明德所在,当其正要冲入屋内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人提着铁枪出来。萧擒虎不识得此人,却是识得他的精铁霸王枪和身上的锦衣。   于是,萧擒虎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带着另外三人前去捉拿此人。不曾想这林明德虽然受伤,却手持长兵,他挥舞起霸王枪来,他们四个人手持短兵,皆进不得身。 第39章 审判林家庄   见林明德凶猛,萧擒虎无奈的跳出战圈,取出背后的虎筋弓来。只一箭便射伤林明德的左腿,第二箭则射穿了林明德的右腿。林明德困兽犹斗,跪在地上像是发疯了的狮子一般,挥舞着铁枪,驱赶靠近的其他三人,一边挥舞还一边骂道:“狗官,卑鄙无耻,有种前来近战,远远释放暗器,算什么英雄好汉!”   萧擒虎本是猎户,为人虽然义气,可是作战却是讲究的是不择手段,从来不充英雄好汉。所以他根本不为林明德的言辞所动摇,只是稳定的一箭射穿林明德的右臂,再一箭射穿林明德的左臂。   顿时,林明德如同失去了爪牙的老虎一般,丢掉了手中的铁枪。另外三个人一拥而上,便将“沉塘官”林明德擒了。林明德犹自不甘休,死命的挣扎,哪里挣扎的开?那三人翻山越岭、攀爬悬崖,虽然只是用了半个时辰,却是当面摔死去了七成同伴,内心早已被恐惧塞满。此时由惧生怨,正愁找不到借口,见他不老实,顿时一顿拳脚,林明德才老实了许多。   这时候,萧擒虎才放松下紧张的情绪,听到了外面响起的厮杀声。原来张顺等人等到他们翻入院子,释放约定信号,便发起了疯狂的进攻。此时,林家庄已经失去了指挥,初时还能抵挡一二。等到张顺使人趁着夜色将大炮抬到跟前,几炮轰破了瓮城城门,顿时林家奴仆一哄而散。   这时候,张顺与萧擒虎内外配合,一举占领了地处险要的林家庄。到了庄内,张顺见到萧擒虎已经擒了林明德,不由高兴地道:“二哥果然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如此险要地形被二哥攀爬而过,一举攻破林家庄,擒获林明德,二哥当居首功。”   魏从义闻言,脸色却有点不太好看,自己废了那么大劲,结果竟然被别人夺取了功劳。不过,这萧擒虎赢得此功劳漂亮至极,魏从义也无话可说。   张顺自然知其心思,接着夸道:“从义,你一箭射伤林明德,计破‘花和尚’夜袭,重伤擒获‘花和尚’,亦有大功,当功列第二。”魏从义听到这里,才脸色好看一些。   夸完别人,自然也不会拉下自家徒弟,他有夸道:“悟空,你阵前骂阵,战败林明德。今夜又带队攻破瓮城城门,功列第三。”悟空就没那么多心思,直接来了句:“好说,好说!”   张顺当场序完功劳,便下令搜索林家庄,将其中被关押欺辱的百姓放出来,将其中的不义之财找出来,将其中犯有血债的抓出来,一并带回原来铸炮的营地发落。   结果众人搜了半晌,从中搜出被掠来侮辱的年轻女子二三十人,被抓来准备虐杀沉塘的百姓十多人,金银布匹等财货价值千余两,武器若干等等,除此之外还在豪宅之中搜到一个傻子来。   张顺使人带过来一看,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健壮,却如同得了“打摆子”一般,时不时颤抖着,并发出莫名其妙的傻笑。张顺觉得奇怪,既不像被掠夺关押之人,又不似林明德亲属,便着人在林家奴仆中询问此是何人?   结果大出张顺意料,此人竟然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林明德二弟,绰号“食人魔王”的李姓贼子。据闻此人喜食人肉,特别中意活人心肝,结果因为作恶多端,遭了“天谴”,才成这副模样。那林明德倒也“有义”,寻了许多大夫与他治病,皆不见好转,只好关在这宅子中。   张顺闻言大怒,这厮恐怕便是患了后世所说的因为食人才产生的“库鲁病”。这厮到底吃了多少人,才把自己吃成这幅德行?再看看被士卒搜寻出来那些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畏畏缩缩的百姓,张顺本来天生善良的内心反而转换成了更深刻的“恶”。   于是,张顺怒道:“将这一干人等一起带走,让附近老百姓过来审判他们。他们作多少恶,便受多少罪。”   这时候本来言辞不多的张慎言反倒开了口,说道:“百姓愚昧,怎么能审判罪人呢?若是不懂大明刑律,问我便是。”   张顺闻言,红着眼瞪着张慎言,只把张慎言看的手足无措,他才指着那些被搜寻出来的百姓,狠狠地说道:“那这些百姓被欺压,被侮辱的时候,大明刑律又在什么地方呢?这个吃人都吃出‘天谴’的家伙,在吃人的时候,大明刑律又在什么地方呢?血亲复仇,天生正义,当大明刑律不能保护受害者的时候,同时也不能拿来保护加害者!”   说完之后,张顺便拂袖而去。张慎言闻之愕然,之前张顺还对他恭恭敬敬,哪怕言辞有所讽刺,也从来没有恶声恶气,这次如此暴躁,反倒出人意料。   张顺带着队伍回到了铸炮营地,当地百姓闻言喜气洋洋,一时间敲鼓打锣放鞭炮,热闹的如同过年。张顺便趁机将林明德、“食人魔王”、“花和尚”架了出来,让百姓审判。   原来这“花和尚”当时被魏从义挑破了肚皮,又被马踏断了左腿,居然还没死透,便被张顺派人给抓了回来。这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只听见人群之中群情激愤,一个个如同饿狼一般,吼道:“杀了他,杀了他们这些畜生!”   他不由轻蔑了笑了一下,心想:佛爷我到了西天,放下屠刀也是罗汉正果,你们这群愚民呐,早晚还是得下地狱遭罪。   正在他思维发散期间,不知谁喊了一句“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咱们遭了这么多罪,非得剐了他们不可!方消我们心头之恨!”   “花和尚”闻言大惊,挣扎着用最后一股力气喊道:“不!”   结果那些百姓哪里肯放过他们?正如他们从来也没有放过这些百姓一样。   张慎言、陈金斗等人知道张顺素来仁慈,本以为他会反对。却没想到张顺反倒大喝一声:“好!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诸位且为我寻来操刀之人,正合为大伙剐了这群畜生!” 第40章 群众的力量   事实证明:人民群众的创造力是无穷的。凌迟之刑的操刀人确实不是那么好找,人们勉强找了一个杀猪匠才割了“身体健康”的“食人魔王”二三十刀,就把他给割死了。愤怒的群众仍不罢休,便各自拿起刀来切割他的尸体,试图分食他的肉。   张顺见到如此疯狂的群众,顿时也吓了一大跳,连忙令人将蜂拥而上的百姓驱散了。好容易赶走了发疯的百姓,却发现那“食人魔王”都已经被人割去不少肉了。张顺试图讨回一些,防止这些寻常百姓也得了库鲁病,结果左右也就要回来一点。张顺叹了口气,心想:“食人魔王”最终为人所食,这也算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了。   轮到“花和尚”,众百姓见他奄奄一息了,都舍不得将他折腾死了。便寻了个土郎中给他包扎了肚子,顺便把他的“作案工具”给“没收”了。那“花和尚”居然没有因此疼死,也算生命力顽强了。结果这“花和尚”从昏死的状态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丢了二两肉,顿时如丧考妣,疼不欲生。   众百姓便作弄羞辱了他半天,才恋恋不舍的将他送给张顺,说道:“‘贼青天’老爷,我们看你也是早晚要坐紫禁城的主,不如我们将此人献给你,做个贴身太监可好?”   这可把张顺恶心的够呛,摆手拒绝道:“不要,不要!这种腌臜波才,杀了便是,留着也是个祸害。”   结果那“花和尚”下面没有躲过一刀,上面也没躲过一刀,被杀猪匠用杀猪刀一刀从喉咙插到心脏。那杀猪匠的“杀猪法”也有算是精妙,抽出刀来,在心脏的压力作用下,“花和尚”的鲜血顺着伤口像喷泉一样喷射出来。喷射到周围老百姓身上,这些人也不躲,反而高兴的伸手接着,还往自己身上涂抹。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渍,看起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可怕的很。   张慎言在旁边见了,恐惧的喃喃道:“疯了,都疯了,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张顺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和我何干?天不公,人自公之;人不公,百姓自己公之。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这都是你们这些人自己作的啊!”   张慎言闻之,大恸,死死抓住张顺,手指骨都抓发白了,说道:“你不能这样,无论哪朝哪代,都离不开公卿治理天下。你若如此暴戾,将来如何得天下哉?”   原来出自《秦妇吟》的这两句诗句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人听说过,黄巢以后,《秦妇吟》失传千年,最终在后世二十世纪初才在敦煌发现,得以流传后世。这张慎言以前没有听过这两句,但是也架不住他能从中深深感受到那些深深的恶意,他还道张顺将要行那黄巢之事。   张顺笑道:“天下事,皆有因由。非我一人能兴之,一人能阻之也。公卿得天下之利,治天下百姓,自然受天下之害。做的好,可能没有百姓称赞,做不好,自有万人、亿人恨之。我等皆是百姓傀儡,忘了身份,怕是皆死无葬身之地。”   张慎言自幼读天下圣贤书,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般道理,一时间震惊无以复加,竟是呆住了。   张顺也不去管他,自顾让人将“沉塘官”林明德也交给百姓处置。这下子老百姓又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了。他们用长长的木杆做了个简易的杠杆,一头垂下绳子,将那“沉塘官”林明德做成鱼饵,抛到池塘里去玩。   等其将死之时,再将其拉出来,歇息够了,再投入池塘,如此反复。那林明德初时还有求饶的呼声,到后面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如此果然不负此人“沉塘官”之名。   果然,释放出全部愤怒的百姓,凶残的可怕。张顺也不忍心一直看下去了,便使人看着,自己带人去办别的事情去了。   这时候,张三百羞愧的回来汇报说,他使人寻找民妇做活,缝制衣甲,竟然无一人应征。原来百姓以为他们要招营妓,都躲得远远的,哪里有人敢出面?   张顺闻言也苦笑不已,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好便使张三百和马英娘下去,自己前去处理那些从林家庄营救出来的百姓。结果张顺到了地方,年轻男子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年轻女人二三十人不曾离开。   张顺奇怪的正要询问,却见“吴妈”走了过来,低声对张顺说道:“‘贼青天’老爷,这些都是被贼人糟蹋的女子,无颜回家,还得请您收留!”   “哎?这就赖上我了?”张顺诧异道。   这下子吴妈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道:“没办法,大老爷!这些人失了贞洁,人尽皆知,以后无法做人了。”   张顺一琢磨,正好缺少缝制衣服的女子,干脆留在营地也行,大不了编制一个女营,交给马英娘管理吧。想到此处,张顺便满口答应道:“那好吧,正好我这里有个女将军,让她们跟着做个饭,缝制个衣服也行,就是不许怕苦怕累。”   “哪能啊,左右都是农家姑娘,这些粗话本来就做得。”见张顺答应了,那吴妈又笑嘻嘻地说道,“我还有点事儿求你!”   张顺一个激灵脑袋里冒出来“我要和你困觉”几个字,吓得一下子跳开老远,看着身材臃肿的吴妈,说道:“有事儿说事儿,你不要乱来?”   吴妈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姬蛋没了地方可去,你又是他恩人,还得求你收留一下。他虽然傻傻呆呆的,可是有把子力气,能干苦力活。”   “好好好!回头让他跟着我吧。”张顺一看不是那事儿,心里松了口气。   结果吴妈扭扭捏捏的又说道:“俺也是没了去处,人家都知道俺和‘贼青天’大人有了牵扯,等你们走了,怕不是被官府抓住,千刀万剐了才肯干休。”   张顺闻言,一口鲜血差点吐了出来,你这是要作鸟甚?   “左右你麾下有个女将军,俺给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都成!”   “好好好,这个成!”张顺也不闻因由了,连忙一口答应道。我的亲娘哎,差点吓死我了。 第41章 再回窦庄   终于处理完了恶霸林明德事宜,张顺松了一口气,便继续原来的火炮铸造工作。在这两天中,铁匠又给铸造出来六七门虎蹲炮出来,亦打造出五六块大块铁片。   于是,张顺便根据麾下几个武将的身材,让铁匠敲击相应的形状。至于指望他们敲出来板甲,那是想都不用想。不过,好歹敲击出来了两档式胸甲出来。   前面一档护胸,下至腹部,上至脖子,正好有两块延伸出的铁片包裹了肩膀弯向后背。后背则是一整块铁板,钻有空隙,可以通过皮条和前档的后面系在一起。至于左右两侧,则各有三块较小铁板,用牛皮条系着,围护着身体。   本来正常情况下,这种简易胸甲防御已经很不错了。可是张顺征求了魏从义、陈长梃等穿过铠甲武将的意见,大家一致认为明铁甲,在太阳直射下,滚烫难耐,不如布面甲舒服。   于是,张顺便仿造棉甲的路子,使新加入的女营用丝绸缝制出内甲出来,然后,将胸甲套在内甲外面,再用丝绸包裹起来,做成类似棉甲似的布面胸甲。为了穿戴方便,张顺特意让工匠改了胸甲后档的连接方式,将靠近脖子的位置换成小块铁片样式,套上胸甲以后,再用牛皮索系上。   至于其他部位防护,胳膊则连接明铁甲常用的环臂甲;腰部这添加铁甲裙,腿部增加径甲,头部增加一副带护面的头盔。打造完毕后,张顺先让悟空试穿,这厮身板虽大,力量也很大。全重四十余斤的铁甲穿在他身上,轻若无物,完全不影响行动。   张顺制成第二幅,则给陈长梃使用,全重在三十斤左右,效果很好。于是,张顺便依法监制,又给自己、萧擒虎、魏从义、张三百、马英娘等人一人一副。   本来马英娘还不想穿着沉重的铠甲,张顺送了一队女子给马英娘做女营以后,她不知怎么了,便突然要求也给自己做一副铠甲,顺便还要求给自己的女营发放武器。   张顺心想反正除了铁匠打造以外,其他部位都是女营缝制,便答应了她。顺便让铁匠打造了一批手枪给女营使用,此手枪并非后世彼手枪。乃是一种短矛形制的武器,改手枪的枪头长五寸七分,柄为积竹柄,长二尺九寸,镦为骨质。   虽然看起来像短矛,用法却不是短矛用法,反而接近后世西方击剑之法。使用之时,抓着手枪尾端进行刺击,此枪柄为积竹而成,颇有韧性,能刺穿铠甲是明军常用的一种防身武器。   鉴于这种武器造价低廉,又杀伤力不俗,张顺趁机造了一片,自己也挑了根玩了玩,发现一般的刀剑等短兵器单对单很难对这种武器造成威胁。   马英娘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拿到武器后还连道张顺抠门,弄得张顺哭笑不得。不过,好歹折腾了大半个月,张顺终于铸造出来三十门虎蹲炮,其中二寸口径二十门,三寸口径十门。   既然大功告成,张顺又趁机私下增加了自己的实力,便高高兴兴的带着队伍准备返回窦庄,增援“紫金梁”。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张顺这一动起来,才发现这火炮真难运输,每个都非常沉重,只能用人力搬到运输车上,用牛车拉着前行。   幸好这次所铸造火炮重量都不是很大,二寸口径的才四十余斤,个人都能扛起来;三寸口径的反倒重一些,两个人也能抬起。将这些火炮好歹装上了车,张顺便带着队伍一路返回窦庄去了。   话分两头说,且说张顺之前离开窦庄之后,“紫金梁”派手下制作了冲车、云梯、投石车、井阑等攻城器械,结果都被窦庄的火器给摧毁了。   原来这窦庄乃是张道浚祖父张五典所督造,张五典任官期间,多次处理过河南、山东等地的民乱,感觉将来要天下大乱,便在回乡以后修筑了这窦庄城堡。   而这张道浚的父亲张铨正与明末督师孙承宗为同科进士,关系亲密。孙承宗非常赏识晚辈张道浚的军事才干,曾推荐张道浚“治冶于泽路”为朝廷督造“仿西炮”和“弗朗机”等武器。这张道浚在为朝廷工作的过程中,便掌握了“仿西炮”“弗朗机”等先进武器的造法,并制作了一匹,留在自己庄中防御。这也是去年王嘉胤在时,无法攻破窦庄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时,张道浚正好赋闲在家,其人又精通作战指挥,麾下又拥有父亲张铨死难后遗留下来的家丁。这些人都是辽东战场上的精锐,在正确指挥下,“紫金梁”的农民军哪里是对手。   只是幸运的是这些家丁所剩不多,又不全在窦庄,才没能突破“紫金梁”“老回回”“八金刚”等人的围困。可是就这样,也通过火炮的轰击,和藏兵洞的突袭,打的“紫金梁”几欲吐血。好几次眼看就要攻入城上了,结果被窦庄藏兵洞里的家丁一阵突袭,攀爬城墙的农民军顿时上不得下不来,全部被歼灭。   眼见“紫金梁”要打红了眼,务虚道人连忙劝说道:“二当家,你的出路并非只有诏安一策,岂可孤注一掷?若是麾下士卒损伤过多,反倒和朝廷要不上价格。”   “你说怎么办?”“紫金梁”怒气冲冲地问道。   “呃,可以稍等‘擎天柱’造炮之事如何,再作决断。”务虚道长劝道。   “紫金梁”正欲发话,这时候韩廷宪跳了出来,说道:“‘擎天柱’新入伙之人,如何可信?说不得根本不会造炮,只是听闻窦庄难攻,远远躲了出去而已。”   “那你说怎么办?”务虚道人反问道。   “呃……”韩廷宪哑口无言,只道喃喃道,“即使攻打不下,求求张道浚,或许亦可诏安,为未可知也。”   “兵法曰:致人而致于人。如此计划,我等性命富贵全操于人手,岂可有富贵可得也?”务虚道人好容易想起之前张顺讲的一句兵法,便咄咄逼人道。 第42章 围困窦庄   在务虚道人言辞犀利的质问下,韩廷宪无言以对。那“紫金梁”好歹也是一时之杰,听务虚道人说的有理,便下定了攻打窦庄的决心,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有人报道:“‘擎天柱’已到,携带大炮三十门前来相助!”   “紫金梁”闻言大喜,亲自跑到门口去迎接张顺的到来。张顺这一次也当仁不让,让士卒用牛车拉着三十门大炮,耀武扬威进入了“紫金梁”的营地。   农民军手中没有大炮,又吃够了窦庄火炮的亏,听说“擎天柱”带来了大炮,纷纷跑出来观看。“紫金梁”出来一看,果然一个个硕大的铁疙瘩摆放在牛车之上,不由大喜过望。   他连忙将张顺请入帐中,着急忙慌地问道:“‘擎天柱’这火炮如何,你可试过?”   “二当家放心,此炮铸成之后,为了试验此炮威力,我特意攻打了一个大户的庄子,打了一天一夜,这火炮都没有出现炸膛的情况!”张顺拍着胸脯保证道。   “紫金梁”闻言大喜,又有点扭捏道:“不知道‘擎天柱’兄弟是否可以转给我几门?但凡我有的武器马匹皆可拿来交换。”   原来在这农民军中,大家虽然号称以“紫金梁”为盟主,实际之间还是平等关系,武器食物等物若有需要,只能经双方同意,平等交换才行。这“紫金梁”怕山西巡抚宋统殷来援,急于攻打窦庄,所以提出交换张顺火炮的想法。   张顺听了也非常高兴,这铸造火炮技术自己已经掌握了。无论古今,军火从来是第一挣钱的生意,自己正好借此赚一把好钱,于是张顺也痛快的同意了。   鉴于自己麾下的武将战马都没有配齐,又没有备用战马,张顺首先提出来以战马交换。战马和火炮对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都是战略物资,两人讨价还价半天,张顺才谈出以一门二寸口径虎蹲炮换一匹战马,一门三寸口径虎蹲炮换三匹战马的价格。   “紫金梁”有意换取张顺手中一半的火炮,本来应当付出二十五匹战马,可是“紫金梁”声称自己拿不出这么多战马,便要用武器铠甲拿来交换。   张顺琢磨了一下,麾下马英娘、陈长梃、魏从义已经有了战马,此外需要战马的只有自己、悟空、萧擒虎、张三百等人,没人再备份一匹战马的话,总共需要十一匹战马,而且麾下赵鲤子等人手中只有十来匹驮马,勉强使用。   然而,无论张顺怎么讨价还价,“紫金梁”都只愿意拿出十匹战马来。张顺无奈,便琢磨着干脆给士卒换点装备吧,便半买半赖的换了五十副棉甲,五百条长枪,二百斤火药出来。   这次的武器和上次“紫金梁”白送的一样,都有铁锈了。虽然看起来并不精良,好在质量还行,暂时足够使用了,总比自己手下那些和裸奔差不多的装备强多了。   双方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以后,各自领回自己的武器。而张顺则高高兴兴给自己中军装备上棉甲,给所有作战营换上了真正长枪,而不是以前那些不到六尺的各式短枪。而砍刀,腰刀,斧头等武器则交给了辎重营。   根据武器装备完毕后的情况,张顺再次重新调整队伍编制,使陈长梃为前军,魏从义为后军,张三百为左军,萧擒虎为右军,自己中军由悟空、刘应贵领之,以上五军各二百人。赵鲤子仍然带领百人作为斥候,军法官刘应贵编制仍然为一百人,编入中军。   张武浩则从辎重营挑选五十人作为炮手,组成火炮队;马英娘带领三十女兵作为女兵营;刘钢带领五十铁匠,作为制作营;再加上马夫,力工等人共四百人和麾下财物、粮食、布匹皆划归陈金斗麾下,统一为陈金斗、陈经之管理。   而赵鱼头和张慎言皆为军师,不负责具体事务。至此,张顺才将麾下士卒整编完毕,初步具备了一定的野战能力。于是,张顺便和“紫金梁”、“老回回”、“八金刚”配合,扎营围困窦庄。   那窦庄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水是自北而南的沁水,山是从端氏镇延伸过来的榼山。三面环水皆是水流湍急的沁水,农民军无法进攻。之前“紫金梁”他们主要是从榼山方向进行进攻,却因为地形狭窄,众多的士卒却无法展开。和张顺进攻林家庄情况颇为类似,形成了有力使不上的局势。   不过幸好窦庄面积较小,并非紧紧贴在沁水水岸,反而和河水有一定距离。在窦庄南门乃是郭北庄,已经被“八金刚”占据;窦庄北门则较为宽广,为“老回回”所占据;只有靠近沁水河边的东面没有农民军围困,便分给张顺作为营地驻扎。   张顺见此处只有两个小门,城墙又短又高,不利于进攻;又因为靠近岸边,地上潮湿,不便于扎营,便只留了魏从义二百人在此地驻扎,自己率大营驻扎在窦庄东南角。   那魏从义虽然狡诈反复,每次投靠别人的时候,都被像防贼一样防着,基本没有人舍得给他补给士卒武器,这一次居然被张顺补充了一百余人士卒,心中颇为感动,连忙保证道:“主公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攻破此门。”   张顺闻言大笑道:“此处不利于进攻,‘紫金梁’将此处分与我等驻扎围困,本就没有让我等卖力的打算,从义何其急也?我观你也是宿将,你给我大张旗鼓即可,不必死命攻城。”   “这……这围而不攻却是何理?”魏从义出生以来,家训便是“为将之道,首在于胜。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从来没有听说打仗不死命卖力的。   “我观这二当家当是心有二意也,我们且小心谨慎,不要被此人卖了即可。”张顺想了想也不得其要,便嘱咐道。   于是,张顺便靠近沁水扎营,北、西、南三面分别驻扎为萧擒虎、陈长梃和张三百,将自己的中军和辎重营都保护在里面。然后,又暗暗使人寻找船只数个,藏于营中,以防意外。 第43章 窦庄张道浚   张道浚年近四十,早已在官场历练的沉稳大气。其父亲张铨死节辽阳之时,张道浚才二十七岁。本来他自小受到祖父张五典和父亲张铨的良好教导,有意以科举出仕。   奈何父亲天不假年,早早离去,张道浚为了自己家族,只得弃笔从戎,被恩荫为“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又因为是忠臣之后被朝廷加封为都指挥佥事之职。这些职务听起来很是奇怪,其实品级却是不低。   那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乃是正四品世袭武官,当年戚继光家族也是世袭登州指挥佥事,论职权还比他这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还差了一点点。至于被加封的都指挥佥事乃是正三品武官,一点都不比目前被张顺裹挟的张慎言正三品文官刑部右侍郎差到哪里去。   当年其父张铨方殉节,他便弃笔从戎,慨然有请缨之志。当时他被少司寇邓文洁带着去见了辽东经略熊廷弼,他大声地说道:“大丈夫会当独身取单于首级耳”。连“熊蛮子”熊廷弼都颇为壮之,只是因其父刚刚亡故,便劝他回乡安葬了老父亲。但是,后来他还是被提拔为指挥使,从一品左军都督同知等职。   所以,此人虽然在朝中政争失败,却仍然能够以世袭正四品武官的品级贬谪戍威雁门关。等到陕西农民军流窜山西,他还被山西巡抚宋统殷征来参与军事筹划,协助剿匪。   此人家族本来就曾以文职参与武事,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干脆转为武职。他本人又文武兼备,又曾多次参与明朝朝廷的重大军事行动,再加上之前窦庄留存有火炮弹药,根本不惧“紫金梁”所部农民军的围困和进攻。   这一日他接到家丁通报,说那贼寇又来援兵,携火炮已至。张道浚大为惊讶,正待前去观看,却被母亲霍氏喊了过去。他母亲霍氏亦是女中豪杰,去年王嘉胤带农民军围困窦庄之时,儿子张道浚不在家,又没有那些打仗的家丁士卒,便是她排除众议,带领村民壮丁决议守城,屡挫王嘉胤于窦庄之下。   张道浚不敢怠慢,连忙前去拜见母亲。霍氏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仍然精神抖擞,见他来了,便问道:“我儿深之,你可得到下人禀告,似有贼人携带火炮而来,如果真是这样,这城就不好守了。不知你心中可有对策?”   这“深之”便是张道浚的字,他听到母亲询问,便笑道:“母亲勿忧,儿子曾协助孙相国铸造火炮多年,其火炮铸造难易与威力,心中尽知矣。”   “左右不过贼人东施效颦而已。他们既无炮手,有无工匠,难成大器,非是大患!我窦庄自建城以来,城高三丈,墙厚五尺,贼人安能破之?”   他母亲霍氏闻言也笑了,说道:“我却是老了,听风便是雨,不及往年威风。深之既然心中有数,那你便去做就是了,老身在卧室里等你的好消息。”   等到张道浚安慰完母亲,乐呵呵出了门来,顿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适才都是安慰他母亲之言,他母亲没有经历过较大的战争,对火器的威力认识不足。他曾身为大明高级武官,自然对出身陕西边军卫所的农民军了解较为清楚,更对火器认知超过一般官员。   这火炮堪称决战利器,进可实弹攻城,退可霰弹御敌,皆是刀枪剑戟所不能比拟的存在。万幸由于明朝财政较为困难,对陕西边军卫所训练和装备使用的先进火炮不多,是以陕西“流寇”大多数不掌握火炮技术,偶尔有携带火炮的“流寇”也在官兵的袭击追剿之下因为携带不便给丢弃掉了,这也是张道浚守城的信心所在。   所以他听到贼寇之中出现火炮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家产食,精细,泄露了自家督造火炮的秘技。他立刻母亲住处,连忙让家丁把自己带到窦庄城堡四角中的碉楼之上。这碉楼高五层,八面设窗,能使楼外山水尽收眼底。如有来犯之敌,亦可在数十里外无所遁形。   那张道浚登上碉楼一看,发现“紫金梁”部正在城下安放火炮。张道浚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颇为类似虎蹲炮,只是去了铁箍,看起来圆滚滚的,猛一下还差点没认出来。   张道浚见此,倒是放心了一半,这虎蹲炮乃是戚南塘所设计,用来放入营中发射霰弹杀伤士卒之用。此种武器早已淘汰,比起新晋“仿西洋炮”和“弗朗机炮”来,并没有太多优势。用来攻城更是蚊子叮咬一般,基本轰不动城墙。   果然,“紫金梁”在城下命人开炮,打在窦庄城墙之上,只是击碎了一些包砖而已,并不能破坏窦庄城墙。张道浚不由高声笑道:“王自用,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窦庄积粮两三千石,四五月不会缺粮;我窦庄城墙加糯米捣实,墙厚六尺,任你日夜轰击,不能破也。若想活命,便早早投降便是。如若不然,等宋督抚率大军前来,汝等悔之晚矣,早晚皆为齑粉。”   那“紫金梁”本名便是王自用,他见被人叫破,心中虽然慌张,嘴上却也硬气道:“宋统殷庸才耳,一路上被我戏弄多回。此人一路上吃亏上当多少次,也不知羞愧,如何有脸前来救援?若其人不来便罢,此人若来,我三十六营齐会于此,定使他有来无回!”   两人你来我去一顿嘴炮。正好张顺驻扎完营地,来“紫金梁”处汇报,便扭头询问张慎言道:“此何人也?如此嚣张,可是窦庄庄主?”   张慎言听了,冷笑一声,便讲述了张道浚些许事迹,来吓唬张顺一番。谁曾想张顺听了,对张慎言感慨道:“我老张家人才何其多耶?奈何不能同心协力,共取天下,反倒为朱家走狗,助纣为虐也!”   张慎言闻言讽刺道:“惜乎令堂已经随了我,不能再嫁矣!”   张顺闻言也不恼怒,你娶的是后世鞑子皇帝的姘头夏雨荷,与我张顺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44章 兵无常势   张顺琢磨了半晌,突然向张慎言问道:“听闻这张道浚家中有个老母亲,不知其人孝顺与否?”   “你想拿他母亲来威胁他?且不说你攻不破这窦庄堡,即使攻破了,也不过效法曹操逼迫徐庶之故智,也不怕为天下英雄所笑?”张慎言怒道。   “啊?不不不,你理解错了。老大人,我张顺堂堂正正,绝不会做逼迫他人之事!”张顺拍着胸脯保证道。张慎言拿眼睛乜斜着他,竟是半点也不信。   张顺无奈,只得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打算以正视听,说道:“吾闻其老母寡居在家,其人未嫁,我年轻未娶。不若我三媒九聘,与其做个婚姻可好?到时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妻妻也是一段佳话!那张道浚虽然年近四十,谅他也是个孝顺的。”   你他娘的,呸呸呸,他娘根本和我没关系!张慎言闻言差点一命呜呼,天下竟然有如此视伦理道德如无物,不对,是视天下伦理道德为手段的畜生,简直突破了人类的下限!不由悲愤道:“天下张氏何其不幸,竟然与汝同姓!”   且不说张慎言如何悲愤,几欲和张顺拼命,来个同归于尽。那张顺则心情轻松,高高兴兴的向“紫金梁”汇报完自己营地驻扎完毕之事,便高高兴兴的回到了营地。   陈经之见他心情正好,连忙对他说道:“主公,前些日子你交代我统计营中人员名目,我已经统计完毕,交呈主公浏览。”   言毕,便拿出一本线装小册子递交个张顺。张顺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写在一排排名单,写着什么“赵麻子,年方三十一,孟津人士。张三百麾下士卒”之类。   张顺看的头疼,说道:“怎么这么乱?你应当分别列出。比如张三百麾下,某伯某什某人,居于何职,籍贯何处,年龄几何,长相特征即可。”   陈经之年纪轻轻,不曾经历过类似事情,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连忙夸道:“主公好办法,片刻直接便剖析的明明白白,纲长目举。经之佩服,回头我便去重新誊写。”   “好,回头重新写明白了,如果没问题就多誊写一侧,交付与我即可。原册放在你那里保存,以备查询。”张顺安排道,“对了,经过你逐个编册,可有什么漏洞要和我说的?”   “主公,问起这个,正是经之我正要禀明主公的。我发现我们麾下士卒逃亡了不少。因为没有手册,手下头目又不汇报,大家竟然全然不知。”陈经之连忙回答道。   “哦?”张顺惊讶道,“我竟不知此事,没想到稍有疏忽,便扯出来一番事来。各自逃亡多少,可有数据?”   “有有有,赵鲤子麾下逃亡了七个斥候,其中两个还携带马匹逃亡;张三百麾下逃亡了四个士卒;悟空麾下逃亡了十一个,其中还有以伍长;张武浩麾下逃亡了六个,其中有个什长;刘应贵麾下逃亡三个士卒,辎重营逃亡了二十七个,两个伍长,一个什长。至于陈长梃、萧擒虎刚刚领军,已经逃亡了三个士卒;魏从义手下本部倒没有逃亡,新添的步卒一共逃亡三个,而交付给他的林家庄降卒逃亡严重,一共逃走了九个。马英娘手下还好,没有一个逃亡。综上所述,我们合计逃亡了七十三个兵员。”陈经之如数家珍一般汇报道。   “什么?”张顺闻言大惊,自己麾下总共才一千五百人左右,这连水响都没听到,不过两个月,便少了七十三个?若是自己不管不顾,恐怕明年后年,自己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那我现在麾下还剩多少人?”张顺无奈问道。   “还好,主公!林家庄奴仆降了四五十个。之前辎重营逃亡严重,我和陈先生又招募了十多个。我们打下林家庄,声威大振,又有部分百姓投靠,又加入了十多个。再加上主公招募来铁匠五十三人,女营二十七人,总计一千六百三十一人。”   “好吧,增增减减,反倒更多了,姑且算是好事吧。你再重新编造一下名册,回头递交给我。”张顺下令道。   “是,主公!经之这就去办。”陈经之闻言而知雅意,便连忙告退了。   张顺暗自思索了一会而,干脆从帐篷出来,喊上悟空便去往那魏从义营地。魏从义不愧是卫所百户世家,二百士卒被其管理的井井有条,各司其职。张武浩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传说中的“若豚犬”一般!   张顺刚到魏从义营地,早有士卒报告给他。魏从义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前来拜见张顺。张顺连忙将其扶起来,感慨道:“从义治军,真有柳亚夫遗风呐,井井有条,繁而不乱。”   “主公谬赞了!军中自有法度,从义不过以法为之,使士卒各司其职,心中不惑,故而不乱也。”魏从义被夸得莫名其妙,心中有点不安,只好含糊回答道。   “说的好,这法度为何?从义可否教我。我观陈长梃、萧擒虎、张三百皆是天下猛将,然而治军之法却是囫囵吞枣,乱乱糟糟,我欲使其人效法你的办法,以之治军可好?”张顺高兴地问道。   “这……按理说自是不能,不过主公问起,从义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魏从义也算是滑头,自己心中计较一番,发现此事却是对自己有利,连忙痛快答应了。   张顺本道是魏从义将洋洋洒洒和自己高谈阔论,乃至秉烛夜谈。谁曾想,他告辞片刻,从营中拿出几页纸来。张顺一看,却是扎营图、行军图、布阵图、作战图。图上皆有小字注释,竟是将几人守门,几人擂鼓,几人扛旗,几人守卫等等一切细节写的明明白白。   原来这古人用兵虽然常常说什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其实更多的时候反而是萧规曹随,按图索骥而已。此法虽然呆板僵化,却正适合张顺这样的新手来学习用兵之战之法。   张顺看了,感慨道:“自今日起,从义竟是我半个师傅!”魏从义口中连道不敢,心中却是抹了蜜一般。 第45章 金鼓锦旗   那张顺拿到魏从义“兵法四图”以后,非常高兴,连忙拿回营地进行用心揣摩研究,发现这四图皆是百余人左右的小规模战术。和《孙子兵法》基本搭不上边,却和《尉缭子》多有对照验证。   原来自己读到《尉缭子·经卒令》还不解其意,如今两相对照,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经卒令所写标识分别为旗、羽、章。以旗子颜色不同,分辨其军队,方便指挥调度;以羽毛颜色不同,分辨其归属,以防士卒乱入其他军队;以徽章分辨士卒位置,防止士卒当进不进,当退不退,以乱阵脚。   张顺自己将士卒分为左右前后中五军,正暗合中国传统五军阵法,在明朝多使用五色五方旗来进行辨识。即所谓五方五色旗里前方旗配红色、后方旗配黑色、左方旗配青色、右方旗配白色、中方旗配黄色。   指挥作战之时,通过挥舞相应的旗帜,来指挥相应的队伍。再配上金鼓,就基本是完成了对古代军队的指挥工作。张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魏从义哪里会想到自己仅仅献出一个小小的百户家传兵法图谱,竟让张顺学到这么多东西。   其实这就是古人和现代人见识的差异了,这明代用兵之法本来便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分发给个个百户千户的兵法技巧,只是其中体系的一个部分。   张顺之前看兵书,是自上而下提纲挈领,却不见其细部;而今魏从义献出兵法图谱,虽无纲领延伸,却正好弥补了张顺所看兵法缺失的地方。于是,张顺两相对照,竟是基本完成了明代以及中国传统兵法的基本指挥体系。   于是,张顺看到此处,豁然开朗,连忙让姬蛋找出纸笔来,将心中所思所想写了下来。这姬蛋跟随张顺以后,虽然力气不小,却因为傻傻呆呆无人肯要,张顺便把他留到身边,做个奴仆罢了。   他为人虽然愚笨,胜在忠心,处理一个日常生活事情,勉强够格。他弄了半天,弄得手术袖子全是墨汁,才把墨磨完。张顺也不嫌弃他笨手笨脚,自顾把东西编写完毕。然后,留他在帐篷收拾东西,自己带着墨迹未干的文字,去寻那马英娘。   马英娘扎营不远,因为麾下都是女人,所以靠近辎重营附近自成一营。张顺走到跟前,便被几个女子拿着“手枪”给拦住了,说是要禀告将军以后,方可放行。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这“将军”之号,本来是张顺顺嘴说的,结果竟然被她们当真了,那马英娘也不替他纠正一下。张顺也不恼怒,左右等待片刻便是,正说着期间,突然听到有人说道:“哎呀,你们好大的胆子,连主公都敢拦?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张顺抬头一看,却是挎着腰刀的吴妈。自从这吴妈随了,呸呸呸,投靠了张顺以后,便给马英娘做了副手。她为人牙尖嘴利,泼辣胆大,正好帮助她管理这二三十女兵,倒也井井有条。   张顺也不在意吴妈的维护手下女兵的小心思,只是笑道:“吴妈言重了,军中自当以军法行事,更何况这是女营,岂可轻佻随意?”   “哎呦,你这话说的,你要想轻佻轻佻,我们这里姑娘回不愿意似的。”吴妈根本嘴上没有把门,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像张顺这样的“睿智”之人,反倒拿她没辙,只好左顾而言他。   过来一会儿,马英娘有点红着脸迎了出来。张顺见里面人多,自己一个男子又不方便进去,便喊着她往外稍微走了一些,对她说起想让女营帮他缝制旗帜、徽章之事。至于羽毛,因为暂时没有染料,张顺便没有提。按理说,这马英娘也不好意思跟着张顺过去,不过左右见的多了,两人也稍微有些熟悉了,马英娘也不甚在意此事了,便跟着张顺走了过去。   马英娘本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经张顺解释,便明白了这些东西的大致用途,便提议道:“你好歹也是一军之主,当有自己的帅旗。我见义军之中,其人队伍皆有帅旗,上面写着‘紫金梁’等字样,要不我……我们也给你缝制一个?”   张顺一听,也很高兴,便和她商议上面绣什么字。马英娘便提议干脆写上“擎天柱”便是。张顺琢磨了片刻,觉得这样的旗帜太过猥琐,不够大气。于是,他便否决了这个提议,说道:“这三个字太过繁琐,绣起来麻烦,看起来也麻烦,不如绣个单字即可。”   “你要绣个张字?义军之中皆隐姓埋名,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嚣张呀?”马英娘好奇地问道。   张顺哈哈笑道:“你观我长相如何?”   “啊?有点……有点平平无奇。”马英娘扭捏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   张顺闻言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笑道:“你说的对,我确实很帅,理当配得上一个‘帅’字!”   “啊?我……我哪里说了?”马英娘没料到此人竟是如此无耻。   张顺心想:平平无奇古天乐啊,哪里当不得一个帅字来着?不过,马英娘明显盖不到这个梗,张顺便正色说道:“英娘,你且帮我绣一个帅字吧,正好表明我是一军主帅之意。”   “啊?那好吧!”马英娘也被他瞬间变脸的本事弄得摸不着头脑,只好答应下来,扭捏了一下说道,“只是这字还是需要你写出来,我们营中书法都不太好。”   “呃……其实我的书法也不太好。”张顺闻言也不好意思说道,“不过我手下有个老张头,书法不错,人称藐山先生。正好有南董北藐之说,可以让我等见识一番。”   马英娘闻言“老张”之说顿时也哭笑不得,说道:“你这人前老大人,人后老张头,也太两面三刀了吧?”   “没事没事,他不会介意的。当然,即使介意也没有什么关系,已经登得‘贼船’,下不来啦!”张顺笑道。   “你真是个无赖!”马英娘闻言突然笑骂了一句,便转身跑了,只留下张顺站在那里一头雾水。 第46章 攻城(上)   张顺见跑走了马英娘,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她所在的女营,只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女子嬉笑声。张顺无奈摇了摇头,笑着回自己的中军大帐去了。   当晚,张顺手下诸人照例去张顺大帐中汇合,只见帐中灯火昏暗,伸手不见五指。陈金斗年龄大了,眼神不太好,差点被绊倒,不由抱怨道:“主公,军中辎重财产均有我来保管,咱们家底我最为清楚,为何抠门到灯油都舍不得?可怜我年迈体衰,若是一跤跌断了腿骨,怕是不能为主公效力了。”   “老陈那,非是我抠门,实在是帐中羞涩,难以入目啊!”张顺苦笑道。   “这是为何?”陈金斗一般问道,一般摸索着把灯芯挑了挑,让灯光亮一些,却突然听到大家伙憋不住的笑声。陈金斗抬头一看,自己也不由忍俊不禁。   却见张顺帐篷里到处是黑色的手掌印,看起来密密麻麻,让人看起来直起鸡皮疙瘩。原来那日张顺里了帐篷,姬蛋傻傻的用满手沾满墨汁的手掌给张顺收拾帐篷,导致了如此悲剧。   张顺当时气的踢了他好几脚,奈何此人皮糙肉厚,只会嘿嘿傻笑,张顺也无可奈何。好容易张顺平息了大家的笑声,自己突然也忍不住哈哈笑了一起。他干脆一挥手,说道:“想笑就笑,大家笑够了,再讨论正事!”   结果让大家笑,大家又笑不出来了,张顺暗骂一声:贱!便咳嗽一声,进入了正题。他说道:“二当家‘紫金梁’已经通知我,明天攻城,需要咱们配合。大家以为如何?”   陈金斗刚刚坐稳且平复了笑意,便顺口答道:“主公,你之前不是说过这‘紫金梁’志不在此,似有他意吗?我们切应付一番便是。”   “应付是应付,这应付也当有些好处才是!”张顺笑道。   “啊?这能有什么好处?”陈经之比较老实,惊讶地问道,“些许马匹、铠甲、武器咱们还是拿火炮换的呢?‘紫金梁’如何肯在出血?”   “经之太过年轻咯,金银丝帛是好处,武器铠甲也是好处,难道兵法经验就不是好处不成?”张顺笑道,“若是这番我吃了亏,岂不是负了我‘蚊子腿上劈精肉’之名?”   众人闻言不由有些尴尬,这是他们私下的称呼,不知道怎么传入张顺耳朵里了。反倒是一言不发的张慎言看了张顺一眼,心中对他警惕之心更是升到极点。可惜目前他仍然对他毫无办法,也不知道儿子履旋到底联系上巡抚宋统殷没有,宋督抚早年能轻松平定徐沛之地的白莲教,对付张顺这样的乱臣贼子理当易如反掌。   张顺不知麾下诸人心思,便细细说道:“我们上次攻城,乃是攻打林家庄,不过一个小小山庄,攻破便如此困难。若非我萧二哥攀岩林家崖,夜袭林家庄,恐怕我们还在那里死磕林家庄瓮城。”   “如今‘紫金梁’攻此窦庄,此庄险峻坚固犹胜林家庄,正好观摩一番,别人如何攻城。省得将来我们遇到类似情况,再填入许多性命。”   众人闻言,连声道是。张顺见大家并无异议,便继续说道:“张武浩现在管理火炮事宜,明天攻城,我准备让炮手在东门试射,以牵制窦庄守卫,大家意下如何?”   大家自然亦无甚意见,于是众人又商议几条,便各自回营休息不提。   第二日,“紫金梁”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准备全力进攻窦庄西门,便邀请张顺前去“观礼”。张顺深知所谓的“观礼”其实便是向自己耀武扬威来着,以示他“紫金梁”盟主之威。张顺也不甚在意“紫金梁”的小心思,第二天一早便领着悟空、姬蛋前去参加了。   结果这窦庄位置甚是恶心,其他位置不利于展开进攻,唯一方便展开进攻的西门,进攻之时正好面朝东方。朝阳东升,正好照射向进攻一方。“紫金梁”多次进攻,吃了其中的亏,自然知道避开这个时间点,等到半晌午才发起进攻。   可惜张顺不知道这个情况,只能早早跑到人家营地,蹭了一顿早饭。“紫金梁”营中多是陕西人,对张顺这个新入伙的河南人,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说了张顺刚开始铸炮的时候,吃了个失败的事情。   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碰着个大老碗,边吃边聊,见到张顺便调笑道;“蕞娃子‘擎天柱’,听说你放了个大炮仗,我看你不要叫‘擎天柱’了,干脆称‘威震天’可好?”   蕞便是小的意思,他们喊张顺“小娃子”,便又轻蔑之意。张顺何许人也,哪里肯吃亏,便笑道:“老货,切莫高兴,我放个大炮仗,却是喜庆。今天攻城,你们要是放个大炮仗,就不知道要死几个人了!”   在这个时代,大炮炸膛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情,很是为军中忌讳。被张顺这么诅咒一番,气的那些人纷纷咒骂起来。张顺哈哈一笑,便带着悟空、姬蛋去见“紫金梁”去了。   等到半晌午,“紫金梁”终于下令攻城。“紫金梁”部下以小旗为单位,推动着尖头木驴向窦庄西门缓缓而去。窦庄西门其实并不是一个门,而是为了通行和防守方便,分为左右两个小门。那“紫金梁”的部属也分左右两队,共七八辆尖头木驴发起进攻。   这尖头木驴下设四轮,上头用木头搭成人字状结构,既简单又结实,还能减少城上投石檑木对尖头木驴的伤害,很是精巧。“紫金梁”为了针对窦庄犀利的火器,特意在尖头木驴上面蒙了牛皮,又覆了棉甲和泥土,水火不侵,霰弹难破。   果然,在尖头木驴行动过程中,窦庄城是分别用弗朗机炮、仿西炮和快枪、三眼枪等进行射击。不是射不中,便是打不破尖头木驴的防御。   “紫金梁”洋洋得意的对张顺、务虚道人和韩廷宪说道:“诸位观此物如何?能否一举攻破窦庄城门?” 第47章 攻城(中)   张顺深知做事不能乱立旗子,不然就没有好下场,这“紫金梁”便是典型例子。   他那尖头木驴确实很是完美,里面又藏了一门二寸口径虎蹲炮,推到城门附近,对准窦庄城门就是一炮,将那西门的左门轰了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把窦庄守城的家丁庄户都吓了一大跳。   张道浚连忙命令仿西炮装入实弹进行射击,刚打了一轮,“紫金梁”部下推动的尖头木驴便超出了射界。而窦庄的仿西炮很不幸的是竟然连一辆尖头木驴都没有能够击中。   “紫金梁”愈发高兴,对张顺说道:“多亏了‘擎天柱’小兄弟的火炮,不然还不好拿下此城。”   张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厮在这城下折腾了半个多月,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哪来的吹嘘今日攻破此城的勇气?   张顺却不知道这“紫金梁”等人虽然是卫所边军出身,但是延绥之地常年针对套虏作战,并无攻城经验。这所谓的套虏便是明人对入居河套地区的鞑靼、瓦剌蒙古的蔑称。这些人基本逐水草而居,并无定所,所以延绥和其交战之法多是野战为主,守城为辅,并无攻城之法。   前些日子“紫金梁”使用的多是简单的“蚁附”之法,就是靠着长长的登城梯堆人命而已,并无高深的攻城之策。只到这几天他麾下的谋士韩廷宪给他出了计谋,才有了今番攻城。   可惜这“紫金梁”小看了张道浚了,他见“紫金梁”的尖头木驴到了城下,便命庄户奴仆向下投放石头,试图砸毁尖头木驴。结果尖头木驴因为和火炮配合,不需要抵近城门,便能射击。城上投下的石头砸不到那么远,无法破坏尖头木驴。   于是,张道浚便命令庄户奴仆向尖头木驴投掷铁钩,铁钩勾中了尖头木驴的顶部。他又使数十人齐心协力将尖头木驴顶部拉开,然后以快枪、三眼铳射击。   尖头木驴失去了防护,顿时以十人为单位的小旗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张道浚如法炮制,“紫金梁”所制尖头木驴纷纷被拉开顶部,然后除了部分士卒逃了回来以外,大部分都血染当场。“紫金梁”顿时不但失去了部分攻城精锐,竟然连在手中还没捂热乎的大炮也弃了八门。   张道浚见了大喜,连忙打开城门,以自家家丁为尖刀,庄户为后盾,悍然出城抢夺火炮。“紫金梁”见了恼羞成怒,连忙一边使麾下士卒用火炮压制对方,一边释放出手中骑兵,对张道浚派出城外的士兵进行突袭。   张道浚也被吓了一跳,前些日子攻城,大家菜鸡互啄,并不见水准,本道那“紫金梁”就这点水准,却不曾想对方手中居然还握着一只骑兵。   其实这是张道浚久在内地,对陕西义军轻视了。陕西义军起义以来,被洪承畴等人杀得血流成河,腿慢的早死了。留下的不管有什么特长,至少都会骑马,甚至有一部分本来便是经常和套虏作战的明军的三边精锐骑兵。   这厢放出骑兵来,张道浚连忙命令城上火炮支援,效果仍然不太好。除了从辽东带回来的家丁能够便战便退以外,那些出城的庄户、奴仆瞬间便被“紫金梁”麾下的骑马砍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张顺看的眼前一亮,心想:这不过一二百骑兵,冲锋起来便有如此威势,若有成千上万的骑兵,那在这冷热兵器并行的年代,又有多大威力呢?难怪后世网络小说中步兵基本是只包含长枪兵和火枪手,这是专门针对敌人的骑兵而设置的啊。   双方厮杀一阵,张道浚大败血亏,丢下了十几具尸体而退。“紫金梁”麾下骑兵想趁机攻城,却没想到张道浚麾下家丁且战且退,城上又有火炮、快枪、三眼铳等火器支援,“紫金梁”骑兵近不得城,也损失了五六个,只得用绳索套上火炮,用马将丢弃的火炮拉了回来。   虽然“紫金梁”此番也吃了一个小亏,但是好歹压下了张道浚的嚣张气焰,“紫金梁”在营中大肆宣扬一番,赏赐了立功的骑兵,鼓舞了一下低落的士气。   待到半下午,“紫金梁”重整了队伍,在城外搭建了两座箭塔,使人用弓箭、火铳向城中射击,以压制窦庄城墙上的守军。其他人则带着油料、稻草冲向窦庄的城门,引燃了大火,焚烧窦庄的城门。   张道浚一边使人从城上往下倾倒沙土,以便熄火,一边使人用火炮和“紫金梁”所设箭塔进行对射。结果由于城门凹陷城墙墙体一些,无法及时灭火,被“紫金梁”焚毁了两座城门。不过,依旧有瓮城的存在,“紫金梁”依旧无法攻入城内。而那火炮用霰弹则射程太近,无法够着“紫金梁”的箭塔;用实心弹,则几乎无法对木架结构的“紫金梁”箭塔造成损害。更何况风水轮流转,此时太阳西沉,正好晃了窦庄守卫的眼睛,更是使得窦庄只有挨打没有还手之力。   要是别人,定是拿这箭塔无法,可是张道浚何许人也?他曾帮助朝廷监造各种西式火炮,对西方一些弹种颇为熟悉。立刻命人制作炼弹,又称鸳鸯弹,也就是张顺后世玩大航海游戏中的链弹。   窦庄城中有个火星庙,是一个祭祀祝融的火神庙。即是前些年张道浚负责监造西式火炮的工场,里面的工匠俱被张氏所供养。得到张道浚的命令,很快便临时赶制出几枚鸳鸯弹出来。   张道浚使人将这些鸳鸯弹装入仿西火炮,对“紫金梁”的箭塔进行轰击。果然链弹被射出后,从中间散开,打着旋打在了箭塔的木质结构上,将木制结构打得粉碎。只用了几炮,便将两座箭塔给瞬间摧毁。可怜箭塔上几十名士卒来不及下来,便呼号着从塔上跌落下来,摔了个粉身碎骨。   “紫金梁”见到这种情况,一时间气的脸色都便紫了。反倒是张顺对张道浚火炮打出的炮弹大感兴趣:这就是游戏中的链弹?这小小的窦庄怎么会出现这种武器? 第48章 攻城(下)   “紫金梁”失了两座箭塔之后,士气大跌,虽然他不甘心的又发动了几次进攻,皆无功而返。只好鸣金而退,放弃了继续攻城的打算。张顺本以为这脸色难看“紫金梁”要大发脾气,结果这厮居然哈哈大笑道:“这张道浚果然有几分本事,看来捉拿此人与宋统殷谈判,却是正好合用。若是窝囊废物,恐怕还要不上价钱!”   张顺听了,心道:这“紫金梁”还算有几分本事,知道强颜欢笑,激励士气,不然这仗就不用打了。果然“紫金梁”笑罢,连晚饭都没管,让前来观战的“擎天柱”“老回回”“八金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张顺倒无所谓,但是他还是本着“贼走不落空”的原则,临走之前派了悟空寻找半天,将那窦庄发射出来的鸳鸯弹找了出来,拿回去研究去了。   结果,张顺高兴没多久,刚回到营地,便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自己新鲜热乎的炮兵队长张武浩战死了。这真是前脚笑人,后脚人笑,张顺没办法,只好询问怎么回事。   原来“紫金梁”在西门作战的时候,张顺麾下的士卒在东门也没闲着。他们按照张顺的计划,一边让魏从义前去叫阵,一边让张武浩带着炮队慢慢轰击窦庄城门,让大伙练练火炮技术,增加点火炮经验。   结果窦庄见东门火炮众多,误判了形势,生怕这里是主攻地点,便派重兵把守。早上的时候,太阳从东方升起,守城方逆战不利,被火炮打的抬不起头。   于是,便有家丁头目私下琢磨着:“守久必失,不如抓个机会,突击对方一下!”   那魏从义犯了和“紫金梁”之前一样的错误,没有打过攻城战,下意识忽略了阳光的影响。等他们耀武扬威了半天,人马都懈怠了,太阳也升的高高的,结果城门打开,几十个人就冲向了火炮所在。   魏从义反应很快,立刻判断到这是敌人要抢火炮或者要毁坏火炮,便连忙下令救援,而自己则单枪匹马冲入敌阵。他左右挥击,如同虎入羊群,来回冲刺。每个回合必击倒数人、刺死一人,连辽东出身的张家家丁都不由喝彩道:“好个吕奉先,真是骁勇无双!”。   可惜魏从义的骁勇,反倒给张武浩造成了麻烦。由于他的松懈,当时火炮刚发射完炮弹,便被人打个措手不及。他既没有悟空的勇武,有没有张顺的急智。他才能不过中人,幸好能够中规中矩的做出反应。   他立刻一边维持着炮手不散,让其赶快装填,一边及时派出护卫抵挡敌人片刻。等到炮手将霰弹装填完毕,准备发射之时,结果却发现魏从义正在敌阵来回冲刺,顿时没了主意。   如果发炮,打死了主公面前红人魏从义,自己定然难逃罪责;如果不发炮,魏从义部属还没来得及赶来,自己派出的十来个护卫有抵挡不足,这如何是好?   如果指挥火炮的是魏从义,定然直接下令开火,管你什么人闯进来,正是开炮的最好时机。如果指挥者是陈长梃,定然下令火炮撤退,自己带人亲自冲入敌阵抵挡敌人进攻。   若干指挥者是张顺,如果觉得魏从义可以冲出来,就会喊道“从义且来救我”。等魏从义赶了过来,数炮齐发,将敌人直接消灭掉。   如果张顺觉得魏从义在人群中冲不出来,便会喊道:“从义且待我片刻,我便来救你!”等敌人团团围住魏从义以后,便数炮齐发,将敌人消灭掉。至于魏从义,我已经为你争取了这么多人肉盾牌,你还活不下来,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魏从义命数如此。   可惜这张武浩既没有魏从义的狠辣,也没有陈长梃的老道,更没有张顺的狡诈,只能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结果被敌人冲上来团团围住,直接数刀砍死拉倒。可怜张武浩好好的小旗不做,跑出来挣些私钱,结果钱没挣到,人没了。   魏从义见失了张武浩也大感吃惊,连忙催促部下赶了上来,杀退了张家家丁奴仆。然后一点人数,却是损失了五六个护卫,三四个炮手和一个炮兵队长张武浩。不幸中的万幸是火炮未失,皆抢了回来。   等魏从义禀告了张顺,把张顺气的够呛。便着人将魏从义铠甲扒了,狠狠的杖了十下。不过这种张顺改良版的杖刑虽然十分疼痛,却不伤及筋骨,魏从义无甚大碍,第二天还得戴罪立功。   魏从义本来有点担心张武浩是张顺手下老臣,怕其让自己抵命,结果小惩大诫,反倒松了一口气。   张顺惩罚魏从义完毕,却也解决不了问题,只好把炮手都喊了过来,除去护卫,还剩二十多人。张顺便一一喊来谈话,进行考察。结果大多数庸庸碌碌,虽然比普通人机灵一下,却并无出奇之处。   只道进来一个二十来岁伙计打扮的小子,张顺看他眼睛清澈灵活,手脚麻利,便生了三分好感。于是张顺便问他放炮有什么心得技巧。那小子便把张顺之前教授的先左右对齐方位,再调整上下角度的方法细细地说了一遍。   张顺见其理解很是透彻,觉得他意犹未尽,便继续问道:“如果敌人藏在城墙的垛口后面,应该怎么射击?”   那小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我没试过不知道成不成。如果非要攻击垛口后面的敌人,我觉得可以将大炮炮口使劲往上调高,让炮弹从天上落下去,去砸敌人更好一些。”   张顺闻言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弹道或者说抛物线的原理吗?明代的普通人能想到这个,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了。便继续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这倒是不难,我小时候喜欢打鸟巢玩。有一次有个鸟巢筑在粗壮的树枝之间,我弹弓老是打在树枝上,无法击中那个鸟巢,我便想了个办法,用石头往上投掷,等它落下时砸那鸟巢。我看这火炮和我投掷石头区别不大,应该也能砸垛口后面的敌人。” 第49章 距堙炮击   张顺听了这小子的话,非常高兴,便问其姓名来历。他回答道:“我叫李十安,本是洛阳人士,跟着掌柜的做伙计。因为在孟津遭了灾,便跟着将军到了这里。”   吆呵,具有首义之功,这还根正苗红啊!张顺高兴地问道,“你做伙计多久了,擅长何事?”   “七八岁便被父母卖给了老掌柜学艺,先是打杂出力,熬了十来年,才有机会学得算账抄写。却不曾想还没有用上,便被洪水冲坏了货物,大家都四散而逃了,怕东家算后账。我早已经记不清父母是谁了,无处可去,便随将军。”   张顺听了很高兴,这还是技术型人才。既然会算账,那么数学也应该不错了,正好可以指挥管理炮兵之事。便下令道:“好小子,我看你很不错,干脆当我这炮兵队的队长吧!”   那李十安听了,有些不安地说道:“我父母给我取名叫十安,是希望我能十世为安,苟且偷生下去。我不想做这个危险的头领,将军你可以换个人吗?”   “哈哈,那当然是……”张顺笑道,“不行!”   “你要不听我命令,我马上让人砍了你,让你苟且都苟不下去。还想十世?这一世都没了。”   李十安一见张顺发火了,连忙跪下磕头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做这炮兵头目便是了!”   张顺本来想纠正他一下,自己可不是什么土匪,哪来的头目?后来想了想,便作罢了,只是说道:“如此甚好,原来的炮兵队伍作战不利,被我裁撤了。现在新组建的炮兵队伍就叫‘第二炮兵部队’吧,简称二炮,你便是二炮队长!”   那李十安哪敢不依,立刻老老实实答应了。于是,张顺便派他继续去东门每天试炮骚扰窦庄守军。只是这一次吃了亏学了乖,张顺特意安排魏从义派遣士兵保护炮兵;又特意划拨五十个人作为护卫,归李十安直接指挥,才算心安。   这几天“紫金梁”恼羞成怒,一边自己加紧进攻,一边命令“老回回”“八金刚”和“擎天柱”一起进攻。张顺趁机利用这个机会,一边指导着李十安练习炮术,一边时不时抽调麾下武将去观摩其他几家如何攻城,学习攻城技巧。   结果,就这样坚持了几天轮番攻城,除了送了一些人命之外,攻城还是没有太大进展。这一日张顺正准备继续划水,却接到了“紫金梁”的命令,便赶快赶往“紫金梁”营地。   张顺到了西门一看,却是大吃一惊。不知何时,“紫金梁”竟然在西门对面用土堆了一个小山出来。原来这窦庄也算运气不佳,本来它这地形依山靠水,方便防守。却不曾想谁给“紫金梁”出了个主意,想出了挖跟前山上的土石,堆积成山,以之攻城的策略。   《尉缭子》有云:地狭而人众者,则筑大堙以临之。即攻城一方人员众多,却因为地形狭小无法展开,可以堆筑土山居高临下进行攻城。   《孙子兵法》也说:距堙,又三月而后已。意思是堆积土山,需要三个月。可是由于这次地形的原因,“紫金梁”使人日夜加班,居然几天时间便堆积了一座小小的土山。   “紫金梁”等张顺观看完毕后,说道:“‘擎天柱’小兄弟,我想借你炮兵一用。我们居高临下,以炮击之,必破此城。”张顺听了,思索了一下,发现这个办法非常赖皮,便同意了。命令陈长梃带着李十安的炮兵前来助战,让魏从义继续围困窦庄东门。   到了中午,三十门大小虎蹲炮皆布置完毕,张顺站在土山上往城中望去,只见窦庄房屋方方正正,其间人员调动清晰可见,不由心想:这场漫长的攻城战,恐怕到此为止了。   果然,“紫金梁”一声令下,土山上三十门大小虎蹲炮便对窦庄进行射击。窦庄没有办法,只得将火炮架在城墙上,与义军对射。这个时代火炮本来准头就差,再加上双方炮术又不高明,结果各自释放了几十炮,罕有损伤。   原来这义军占有地利,却因为火炮形制落后,炮膛又没有经过铣床铣过,粗劣不堪,准头太差。而那窦庄火炮虽然先进,却因为义军炮位设在土山,炮弹打到上面皆被泥土吸收了动能,无法产生弹跳。   如果要想打掉义军火炮,只能直接命中才行,这种几率却是太低了。再加上“紫金梁”特意挑选太阳西斜的时候轰击,使得逆光而战的窦庄炮手非常被动。   双方各自冷却了火炮一段时间后,正准备再次对射,张顺奇怪地问道:“二当家,既然大家都打不中对方火炮,何不直接轰击庄内人员房屋?”   “紫金梁”一听,恍然大悟,才发现他自己进入了思维误区。便连忙让炮手不要管对方火炮,直接轰击窦庄城内人员物资。张顺出了这“损招”以后,这下子窦庄坚持不住了,顿时窦庄城内哭声叫声一片。   过来观战的张慎言看到后,心中不忍,低声劝道:“那‘紫金梁’左右不过一个贼头而已,与你何干?你何必出此损招,害那城中无辜百姓?”   张顺闻言诧异地说道:“这贼头好歹是我们的贼头,两军交战,本来就是你死我活,老大人怎么如此幼稚?若是窦庄来降,我定扫榻相迎。现在他顽抗到底,我总不能自杀伏诛吧?”   张慎言无言以对,“紫金梁”从半下午轰到天黑,方才罢休。只是为了射到窦庄庄内,多采用实心弹。看似酣畅淋漓,实际对窦庄心理伤害远大于实际伤害。   这时候天色已晚,“紫金梁”在自家营中大摆宴席庆攻,招待前来助战的“老回回”、“八金刚”等人,只待明天破了窦庄,活捉那张道浚。   张顺等人虽然手中粮食不少,却久不见荤腥,腹中早已馋的不行。借此机会,各自都大吃大喝起来。特别是那张顺不要面皮,特意抓了个猪肘子,吃了个满嘴流油。 第50章 顿兵坚城之下   张顺等人吃饱喝足了,便向“紫金梁”告辞离开。“紫金梁”再三挽留张顺等人,让他们“坐等窦庄陷落,大家抢粮抢钱抢娘们”。张顺总觉得“紫金梁”攻城决心不坚定,生怕被卖,便执意要走。“紫金梁”挽留不得,才放他们回去。   本来众人被如此挽留,都不太好意思离开,结果张顺不但好意思,反而连李十安和他携带的火炮也要一起拉回去。“紫金梁”听到这个消息时,顿时脸都黑了。当时,众人都觉得张顺也太不讲情面了,甚至张慎言都开始琢磨要不要寻个机会离间一下“紫金梁”与张顺的关系。   没想到,张顺巧言令色道:“二当家!一则,我部人马皆是新手,如果被窦庄袭击,没了火炮,怕是顶不住敌人进攻。所以夜间需要此物威慑敌人。二则,此番进攻此城全是您的功劳,我‘擎天柱’略尽绵薄之力,当不起如此好处。我且约束部下回营,若是明天攻破窦庄,可令贵部先行,给我们留点汤水即可。”   “紫金梁”见张顺说的也是实情,并承诺不去抢他们的“战利品”,倒是对张顺观感有所改观。觉得他是一个很会做事的人,不但不再挽留他,反倒派人帮他往营地运回大炮。   而那二炮队长李十安也是惜命的主,听到张顺的命令以后,也不怕麻烦,高高兴兴的命令士卒将自家大炮装到车上,在“紫金梁”部下的帮助下,将大炮又运回了营地。倒是张顺麾下几个武将心有不满,觉得张顺小瞧了他们,不过张顺一张好嘴,哪里担心他们?只是在回来的路上说道:“大家都是名将之资,切不可阴沟里翻了船,为天下笑。夫用兵之法,防守则求全责备,进攻则一鼓作气,这是古时圣贤的道理啊!”   这一群大老粗,哪里听说过这种“圣贤道理”,纷纷表示佩服。只是张慎言、陈经之心中纳闷,这是那本书里的用兵道理,却是讲的通透。却不曾想到,这是古今中外第一圣贤“沃兹·基彼岸德”的道理。   是夜,本来张顺将一切警戒守卫都安排完毕,准备美美睡个好觉。没想到当天夜里,窦庄里面的庄户、奴仆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多次出东门袭击张顺营地。虽然每次都被张顺部下魏从义击退了,但是也折腾的张顺一宿也没休息好。他好容易趁着天色未明,想补个回笼觉,却不料“紫金梁”一大早就亲自赶了过来,把张顺给喊了起来。   张顺惺忪着双眼,打着哈欠忍住困意前来拜见“紫金梁”,问道:“二当家何其急也?有事儿通知我‘擎天柱’便是,竟然亲自大驾光临。可是破了窦庄,邀我一起进城?”   “紫金梁”闻言,满脸晦气道:“哪里破了窦庄?却是昨晚倒了血霉,被对方夜袭土山,竟然将我那大炮火门给钉死了。”   原来那张道浚也不是吃素的,便趁夜派出家丁死士,奇袭了土山上的火炮营地。“紫金梁”久攻窦庄,见其龟缩不出,不曾防备,竟然被窦庄死士冲上了土山,钉死了火炮火门。   “紫金梁”虽然颇懂兵法,可是哪里了解这个?本来见张道浚夜派死士冲上土山营地,杀死了一部分自己的炮手,却没想到被自己兵马团团围住,全军覆灭。“紫金梁”亲自检查了一下自己换来的那些“铁疙瘩”,发现完好无损,还嘲笑张道浚好大的虚名,只会人麾下英雄白白送死来着。   结果第二天天亮,“紫金梁”的炮手才发现,自家火炮火门全被钉子钉死,根本无法使用了。“紫金梁”这才大惊失色,连忙来到张顺营地,请求张顺拍火炮前去支援。   张顺等人草草地吃了口早饭,便连忙带着火炮赶往了土山。等张顺登上土山往窦庄一观,却是大惊。原来不知何时,窦庄城内居然也靠着城墙起了一道土山出来。之前土山不够高大,因为城墙遮挡,竟然没有被发现。如今土山已经高出城墙,这才被张顺等人发现。   张顺这边安装火炮,对方也在对面土山安装火炮。这一回,义军这边火炮少,对面窦庄那边土山较低矮,双方互有所失。结果张顺这边的火炮在往窦庄城中射击的时候,受到了对方干扰比较大,甚至有几个护卫和一个炮手被对方的炮弹所伤。   张顺对这事甚为忧虑,并将此事说给“紫金梁”听,可惜“紫金梁”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好请求张顺赶快帮忙修复火炮。张顺又狠狠的讹了“紫金梁”一批棉甲,才心满意足的让营中工匠把被钉死了的火门,重新钻开。当然,由于人工钻孔,进展缓慢,过了好几天才终于将所有火炮的火门钻开。   结果这时候,对方也将土山修建的和城外的一样高大,双方距离变近,又没了高度差距,顿时双方火炮的威胁变大起来。本来前几天还是偶尔伤人,这几天已经互有损失,甚至张顺还被对方击毁了一门火炮。不过还好“紫金梁”居然损失了两门,张顺心里平衡了一些。   张顺一看这炮战不能继续下去了,只好再来找“紫金梁”,商议办法。对方的火炮精度高,炮手技术娴熟,一旦处于同等条件,自己根本压值不住对方火力,这仗没法打了。   实际上,这一次“紫金梁”也失了心气,犹豫地问道:“要不‘擎天柱’小兄弟,你再铸造几门更大的火炮,来压制对方的火力?”   “再铸什么样的火炮都可以,关键是我们还能坚持多久?顿兵于坚城之下,即不能克,又不想走。等到物资耗尽,人员疲惫的时候,我担心如果山西宋统殷带兵前来,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张顺劝谏道。   “紫金梁”思索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擎天柱’所言甚是,你的兵员且撤回东门去吧,且等数日,必有消息与你!” 第51章 请降   张顺等了数日,果然“紫金梁”再次派人来请。张顺到了“紫金梁”大帐,见“老回回”“八金刚”皆在。本道是大家准备商议退兵事宜,结果没想到“紫金梁”语出惊人道:“诸位皆在,那我们便商议一下招安事宜吧。”   “自从大当家死后,我们群龙无首,大家推举我为二当家,掌管咱们三十六营人马。如果加上‘擎天柱’小兄弟,便是三十七营人马。现在,其他人马皆在别处就食,我们几个且议一议吧。有了决定,再通知其他人等。”   “诸位可知?自从我成为二当家后,我夙兴夜寐,不敢有一刻懈怠也。我等皆是陕西饥民,无依无靠,但求一活。而今大明气数未尽,我等兄弟死伤者不计其数。”   “先不说之前的王二,大当家等人,连举人‘点灯子’都被杀了。咱们也惶惶若丧家之犬,流落四方。我曾想,咱们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呐?我们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不成?即便是我们就这样东躲西藏,躲过了一世,难道我们子子孙孙也要这样一世世的躲下去吗?”   “这是我的谋主韩廷宪,他是宜川的举人,乃是有大学问的人。他给我说‘若想做高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我想想,我王自用不求高官厚禄,但求大家衣食无忧,有个出路也不枉大家信任我一场。”   “本来我打算打下这窦庄,活捉了这张道浚,使其向山西巡抚宋统殷说情,招安了我们即可。结果不成想,围攻了月余,这窦庄纹丝不动,可怜天要亡我等。”   “昨晚我思索了很久,觉得其实即使捉不住张道浚,也可以让朝廷知道我们的忠义之名,将来也未必不能受招安也。不知道大伙意下如何?”   张顺听完大惊,自己千里迢迢前来投奔义军,为的是大明的万里江山,可不是陪你们玩过家家的。可是他又吃不准其他人意见,自己又是新人,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果然那“老回回”立马赞同道:“二当家说的是,若是二当家有门路,我‘老回回’没有异议。”   那“八金刚”闻言,犹豫了一下,问道:“这招安可靠吗?我听说陕西义军投降被杀者不计其数,我们可不要自投罗网!”   “放心吧,‘八金刚’,我王自用你还信不过吗?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这个山西巡抚宋统殷和洪承畴那狗官不同。他之前淮安知府,颇有政绩,平定白莲教之乱,从来没有做过杀降之事,是个可信之人。”   “这样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听二当家调遣。”“八金刚”闻言,也不再反对。   这时候“紫金梁”也看向张顺,问道:“不知‘擎天柱’小兄弟意下如何?”   “二当家,一切皆请您做主。我年纪轻轻,没什么见识,一切以您为主!”张顺一看便知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只好心中嘛麦皮,嘴上笑嘻嘻了。   “既然大家皆无异议,明日我便约见那张道浚,为大伙寻个出路。”“紫金梁”见大伙都接受了自己的想法,便高兴的下决定道。   旁边的务虚道人,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根本劝也不劝,也好像和张顺并不认识的模样。   张顺回到营地,将此事说于众人听。其他人还没回话,反倒是一言不发的张慎言高兴地说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高官厚禄指日可待也。”   张顺乜斜了他一眼,心想:这厮指不定心里怎么琢磨回到官场,怎么用自己擅长的手段收拾我呢,真以为我傻不成?   这时候大家陈金斗率先反对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主公身居帝王命格,注定要登基大宝,奈何为人臣子也?一旦有了人臣之分,他日端坐金銮殿,却是名不正,言不顺!此事万万不可!”   呃,张顺真心想说,陈金斗,你这比我都有信心。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都考虑到将来得国正与不正的问题来,真是想的太远了。不过率先发言,值得鼓励。   这时候,陈经之一看,这是要表忠心呐,说不得将来主公赏赐自己一个年轻的美女,便连忙说道:“陈老所言甚是,我观帝星飘摇,不能久矣。主公紫微星起,代其位当在数年之间。怎么可以丢弃了金银珠宝,而选择砖头瓦块呢?”   好吧,这一个也是信心十足的主。   这时候,赵鱼头已经思索完毕,对张顺拜了拜,说道:“我听说古代武王伐纣的时候,武王占卜不利,便准备放弃伐纣。结果姜太公劝谏道‘枯骨死草,何知吉凶。人心向背,早已分明。合天道者,自得天佑,何用占卜?’于是,周武王进军朝歌,牧野一战而得天下。”   张顺听了,明白赵鱼头所说的意思。当年武王动摇的时候,姜太公劝谏道,这些占卜没有什么用,都是烂骨头烂草。真正有用的人心向背,大家已经都知道了。这是符合天地的道理,自然会得到上天的保佑。这是委婉的劝谏自己,现在大明已经岌岌可危了,已经大失民心,正是自己进取之时。   其实,不用他们劝谏,张顺也不会投降。投降之事,有三不利:一则生死操纵与人手,不能自主;二则自己根基初成,麾下将士皆被自己或胁迫或利诱而来,若是失去了外面官兵的压力,很可能一哄而散;三则,张慎言这样的三品大员对自己虎视眈眈,一旦自己脱离了自己擅长的环境和麾下将士的支持,自己离开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候陈长梃、张三百、魏从义、萧擒虎也纷纷表态,誓死追随张顺。于是,张顺思索了一下,对此事不置可否,而是说道:“大家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明天我且和那‘紫金梁’走一遭,到时候,一切事宜便知分晓。”   众人听了便纷纷退下,张顺孤独的一个人坐在账里,一言不发,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第52章 下跪何人   第二日一大早,“紫金梁”果然派人来请张顺,张顺想了想便带着悟空、赵鱼头和张慎言前去赴约。张慎言还算谨慎,特意换了衣服打扮,防止被张道浚认了出来。   四人到了“紫金梁”营地,汇合了“紫金梁”王自用、韩廷宪、务虚道人、“老回回”、“八金刚”诸人,一起前往窦庄城下,前去会见张道浚。   到了窦庄城下,众人站在一箭之地外面,等待张道浚的到来。张顺站在那里,看了看窦庄,只见窦庄城堡外面的房屋皆已经被焚毁。只剩下黑咕隆的残垣断壁和粘在上面的暗红色血迹,还有那不知横七竖八的何人尸体,被烈火烧得半焦,发出一阵阵焦糊的味道。   张顺强忍着恶心,心想:这“紫金梁”还在做白日梦呢,把人家打成这样,却没能最终打下此城来。现在来此处卑躬屈膝,岂不是扇了人家左脸两巴掌,再指望着人家把右脸伸过来打?你以为他张道浚是信仰上帝的狂信徒吗。   果然过了一会儿,有一人年近四十,身穿甲衣,登上城墙,立在城墙垛口跟前。他笑道:“你焚烧了我的房屋,再不离开,我也会将你也焚烧成灰烬!”   “紫金梁”闻言也不恼,反倒高声问道:“城上可是故都督同知张公?”   “正是本官,乱臣贼子,意欲何为?”张道浚轻蔑地问道。   “紫金梁”连忙小步快行几步,扑通跪下道:“原来是张公当面,某即‘紫金梁’也,愿得一语!”   “哦?汝有何事?”张道浚也不再自持身份,傲慢以待,反倒对左右说道,“切勿放枪放炮,且让他前来说话。”   “紫金梁”闻言大喜,连忙把头盔取了下来,用左手抱着。他往前膝行数十步,撅着屁股对城上的张道浚拜了三拜,说道:“某原名王自用,自幼出家学道。误从王嘉胤,遂至此耳。”   张顺闻言,顿时恶心的不行。先不说他那撅着屁股,一副躺倒任人捶打的模样,像极了后世李雪健老师演绎的宋三郎,让人恨不得对着他屁股踢上两脚。   再说他那脱了头盔以后疤痕未消的光溜溜脑袋,还口口声声自称自幼学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天下卑躬屈膝之事,莫过于此也。   也不知道城上张道浚什么感想,只是厉声问道:“你既然知道了从贼的错误,何不早日投降?反而这么猖狂凶恶。”   “紫金梁”王自用闻言,连忙像磕头虫一样,连忙“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辩解道:“我来到此处,便是特意前来商议投降之事。”   “胡说八道!”张道浚怒道,“尔其围我月余,昼夜攻城不止。冲车、箭塔、土山、火炮轮番上阵,毁我房屋,杀我百姓,伤我士卒,天下岂有如此投降之事?你王自用难道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不敢不敢,死罪死罪!”王自用连忙叩首道,“此事皆是前番小厮们大胆妄为之过,我赶到之后,已经来不及了。事已至此,只求张公原谅,我即刻下令收营撤走。”   “既是小厮们枉作,你且指出此事乃是何人所为。且为我惩处此人之后,始可言降!”张道浚笑道。   “紫金梁”闻言大惊,不知所措,只得扭头看望前来诸人。“老回回”“八金刚”等人皆口观鼻鼻观心,无甚言语。等到“紫金梁”王自用看望张顺的时候,张顺心里一个激灵,心想:“这厮不是好鸟,可别狗急跳墙。我根基浅薄,又无情义与他,万万不可被他拿来背锅。”   于是,张顺大摇大摆向前走了几步,笑道:“阁下何其愚也,王头领既已请降,自是已经扑杀此人,以示诚意。阁下何必咄咄逼人哉?允或不允,但有一言而已。若阁下允许我们投降,理当诚心诚意,以示朝廷招抚优厚待遇,免去山西之地的兵灾;若是阁下不允,大家伙各自收拾兵马,各凭本事而已。何必喋喋不休,似个娘们一般!”   “你是何人?为何见本官不跪?”张道浚见此人气度非凡,不卑不亢,便有意压一压他的气势。   “我乃‘紫金梁’麾下‘擎天柱’也,既非汝臣,汝非吾君,汝何以使我跪之也?”张顺笑道。他心想,我还未来得及迎娶汝母,万万不可先乱了辈分,使你将来不好做人。   “你的头领‘紫金梁’都跪了,你还不跪?不怕得罪与我吗?”张道浚也笑道。   “邹忌曾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王头领跪你,非是跪你也,乃是跪山西苍生耳。此一跪,乃是大诚心大德行,汝何敢受之?今我无欲无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何以跪汝也?何以跪天下也?”张顺哈哈大笑道,一番说辞不但说的城上张道浚一脸懵逼,连城下王自用也一脸懵逼:我特么有这么高的德行吗?我王自用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张道浚站在城墙之上,反倒觉得自己矮小了许多。此番舌战大败亏输,张道浚被张顺一顿大义压了下来,再不有所表示,传扬出去,却是臭了名声。所以他只好,也取了自己的头盔,对“紫金梁”回拜了三拜,说道:“竟不知王头领高义若此,此道浚之失也。”   “你且释放了你俘虏的民众百姓,归还你掠夺的财物,遣散你的部众,我为你请予抚军,言说你的大义,宽恕你的死罪!”   “紫金梁”王自用闻言且惊且喜,本以为张顺这般嚣张,事有不谐矣。他却没有想到事情瞬间有了转机,不由喜极而泣,连番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感谢张公高义,我且为麾下将士感谢张公活命之恩。”   张道浚闻言,暗暗摇了摇头,心道:“这王自用不过自守之贼,早晚可擒之。只是那‘擎天柱’却是个尖牙利嘴,须得小心应付。万万不能给他留下可乘之机也。” 第53章 务虚务实   且说张顺一顿忽悠,为“紫金梁”王自用争取了些许脸面,还拿到了诏安投降的口头保证。他心中不由喜不自胜,对张顺好感大大提升了,同时也对“老回回”“八金刚”产生了不满。   他心想:“两个老货,我平日待你们不薄,结果关键时刻,你们居然还没有一个外人好用,我真是瞎了一双狗眼。”   且不说这“紫金梁”如何埋怨另外两个部下,却是那名为“务虚道人”,实在“马道长”。他自从辞别了张顺,进入到“紫金梁”麾下,万事艰难。真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马道长”跟着张顺之时不显,只觉得诸事顺利,张顺对他也长长言听计从。可是,只从这“务虚道人”跟了“紫金梁”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忽悠水平下降了。除了开局之时惊艳的忽悠了“紫金梁”,使他将自己收为军师心腹之外,自己每出一言,每出一计,都会受到“紫金梁”原有军师韩廷宪的搅和。   这厮是个读书人,一肚子坏水,动不动就给“紫金梁”出一出馊主意。这“紫金梁”也是个没出息的,每次被他这馊主意坑的不浅,也不长半点记性。   那当初“紫金梁”进了张顺夺取的阳城,自己劝谏他约束士卒,不要扰民,以示天下之志。结果这厮却听从那“狗军师”韩廷宪的言语,说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知明日首级还在否”,然后把阳城搞得一团稀烂,根本无法作为一方基业。   再到“紫金梁”攻打窦庄,自己劝谏他说:“我们被称为‘流寇’,不是我们比官兵能打,而是我们到处流窜,官兵追之不上。如今死磕此城,却是舍长就短也。”   结果韩廷宪那厮说什么“大明江山气数未尽,将军需早做打算。而今张道浚贬谪在此,此乃天与将军也。天与弗取,反受其咎。理当攻破窦庄,擒获张道浚。效法当年宋三郎擒获高太尉而诉说诏安之志的故事,以为长远打算。”   务虚道人闻言都无话可说了,那高俅何许人也?离开梁山,回到朝廷离开变卦之人。韩廷宪以此比喻,不详至极,那“紫金梁”却仍不在乎。竟一心一意要擒获张道浚,准备以之换来诏安之事。   结果呢,战局不利,务虚道人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没想到那韩廷宪说什么“其实擒获不擒获张道浚也无关紧要,只要他肯传递消息,劝说山西巡抚宋统殷即可”。然后,这厮又屁颠屁颠跪拜张道浚去了。   这个真把务虚道人气的牙痒痒的,恨不得化作猛虎一口咬死他拉倒。本道这次“紫金梁”吃了大亏,便会回心转意了。结果自家主公上来一顿忽悠,居然把那张道浚忽悠晕了。务虚道人差点一口鲜血没吐出来:特么你还是主公呢,不仅不过来帮忙,反而落井下石是什么鬼?   说实话,务虚道人投靠“紫金梁”以后。这“紫金梁”既有名分大义,又兵强马壮,务虚道人若说没有转换门庭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这务虚道人跟着这厮许久,早已经摸清楚了他“草包”的本质,反倒对张顺更加死心塌地起来了。连“紫金梁”这样的人都能搅的大明半壁江山如同鼎沸,那张顺这样的“真命天子”恐怕真能天地反覆了。   这时候务虚道人也彻底死了一点辅助“紫金梁”王自用的心,便继续琢磨怎么给张顺谋些好处出来。结果还没想出来呢,那王自用就傻乎乎的跑了出来,嘴里念叨着;“王头领跪你,非是跪你也,乃是跪山西苍生耳。此一跪,乃是大诚心大德行,汝何敢受之?哈哈,说的真好啊!”   务虚道人闻言无语了,心想:你要是给张顺做了部下,肯定是最会拍马屁的那个。   且不说“紫金梁”王自用如何“溜须拍马”,那务虚道人倒是趁机进言道:“二当家,不论招安成与不成,皆需有自己的心腹。经此一事,‘老回回’、‘八金刚’不可靠可知矣,不如多多赏赐扶持‘擎天柱’小兄弟。一来表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规矩,二来平衡‘老回回’和‘八金刚’的影响力。”   这“紫金梁”不涉及招安之事的时候,智商又回来了。闻言连声称是,并说道:“看来这‘擎天柱’是和韩廷宪一样的实诚人,我得多帮衬帮衬他。这样吧,他缺兵器少铠甲,我且给他补足吧。”   “另外……”“紫金梁”把尾音拉了半天,才一咬牙继续说道,“我给他再送五十匹战马,助我‘擎天柱’小兄弟一臂之力。”   务虚道人知道这战马对义军来说,是第一重要之物,上次张顺拿大炮来换,也才换得十匹战马,这一次“紫金梁”也算是出了血本了。不过,如果和他手中的那一千左右的精锐骑兵比起来,这又算抠门到家了。   且不说务虚道人怎么想,那张顺平白无故得了五十匹战马,高兴的做梦都笑醒了。自己耍耍嘴皮子而已,左右都是赚的。张顺得了战马,这次反倒没有分发下去的打算。他上次见到“紫金梁”骑兵冲锋的威力,眼馋的紧。此番得了战马,便产生了组建骑兵队的打算。   很多人以为骑兵要成规模才有威力,其实不然。在隋唐之前,单骑冲阵,甚至数骑数十骑冲阵,也是重要的战术。只是到后来,战争规模越来越大,火器运用越来越广泛,才逐渐退居次要地位。   但是,哪怕到了清末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曾天养还单骑冲阵,刺死了清军将领塔齐布的战马,若非马蹶而坠,便完成了关公当年单骑斩颜良的事业。   于是,张顺便把麾下叫来商议一番,计议已定。便令陈长梃从全军选取善马者,结果才选取了十来个人。于是张顺亲自上场,他琢磨着骑兵对力量要求不高,反倒需要敏捷属性。于是,他便利用走高跷,沿木杆等,测试麾下士卒平衡能力,又选取了四十来人,进行训练。 第54章 骑兵训练   那陈长梃本就武艺高强,又是张顺结义大哥,正是合适的骑将人选。于是,张顺便命他将手中士卒交付于自己,全权负责骑兵训练事宜。   陈长梃对张顺收取自己手中士卒的行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对张顺“胡乱”选人的行为颇有微词。只是这陈长梃一上手,却是发现张顺精选的人员学习骑术进度惊人,不由惊叹张顺的惊人眼光。   其实这却是陈长梃误会了,后世有一只战无不胜的军队就是通过这种方法选取骑兵和训练新兵的。只不过张顺前世偶尔看过相关史料,自己记不清了而已,隐隐约约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说起冷兵器时代的王者兵种——骑兵,并不是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把“核动力蒙古马”和手持“蒙古脱壳尾翼稳定穿甲箭”、身穿重型铠甲的精锐士卒结合起来,便是无敌天下的“核动力”骑兵部队。   这优秀的骑兵部队,第一条便是选马。东亚地区的马匹和世界其他地区明显不同,蒙古马作为牧民的生活资料,在恶劣的草原环境下并不是越高大越好,反倒逆向淘汰成为食量相对较小的马种。   而骑兵所用马匹却是要求高大强壮,和牧民作为生活资料的要求刚好相反。而作为历代培养战马的马场却因为改朝换代、战乱和各种非专业人士的胡乱指挥,一次次被庞大的蒙古马群冲淡了优秀的血统、基因。   所以第一步便是挑选肩高四尺以上,体重五百斤以上的公马作为战马。第二步便是对这些挑选出来的马匹进行训练,使它适应骑乘,变成合适的战马。   而第三步才是新兵接触战马,先学会伺候战马,喂马、刷马、铡马草等日常工作,和战马熟悉起来。第四步则是新兵从高跷、木马之类的工具练起,练习骑马技巧。然后再学习骑乘真正战马,练习基础马术。   第五步,才开始练习马上劈刀、用枪等武艺,甚至还包括马上射箭、马上火铳等技巧。到第六步则是练习队列,一般包括冲锋队列、包围队列、骚扰队列等。   万幸的是张顺接手的是训练完毕的战马,虽然肩高、体重都不是很满足优秀战马的标准,但也勉强可以作为战马使用了。   张顺听完陈长梃这么一顿说辞,顿时头都大了。朝廷招安就在这数日乃至十数日之间,若有变故发生,自己还想把这些骑兵派上用场。他琢磨了半天,向陈长梃问道:“那般武艺,骑兵能够最快掌握,形成作战能力?”   陈长梃思索了一下,回答道:“非三眼铳莫属!”   “三眼铳?”张顺表示怀疑,他记得后世看论坛贴吧,简直把三眼铳喷的一钱不值。   “对,三眼铳!”陈长梃再次肯定道,“此武器威力不大,却是简便,不需要太多训练。遇敌二十步以内,以铳射之;遇敌近身,以铳锤之。既长于刀剑,又长于枪矛,其所惧者,唯有弓箭鸟铳等物而已。”   这陈长梃莫非看过《明朝那些事儿》不成?张顺暗暗吐槽道。不过,听陈长梃这么一分析,他还真发现这玩意作为简易武器,还真不错。如果对方骑兵步兵拿着长矛作战,三眼铳就可以在二十步以内喷他们;如果对方骑兵步兵拿着刀剑作战,三眼铳就可以拿来锤他们。以长制短,却是妙的很。至于些许缺陷,以后再说。目前来说,有总比没有强。   张顺想到这里,便下令道:“好,我去舍了面皮,求二当家给我们拨付一些三眼铳来,你尽快让士卒学会骑马和简单队列。等武器到来,只练习马上射击,马上对战和锤击步兵三种武艺即可。”   陈长梃得令以后,也不管前面新兵喂马、刷马、铡马草等事宜,全部交给五六个老兵带十多个辎重兵处理,自己直接带领新兵从骑马开始练起,稍不如意便是鞭杖伺候。   而那张顺去和“紫金梁”讨要三眼铳,这三眼铳在明边军之中的名声也不太好。“紫金梁”不仅一口答应了,反而还劝张顺道:“‘擎天柱’小兄弟,此物就是听个响,算不得什么火器。打起仗来,还得是火炮威力巨大。要不是我们被官兵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我们早携带一些常见的虎蹲炮、弗朗机之类的火炮作战。幸亏你这个小兄弟竟会铸炮,回头哪怕投靠了官府,也定会被重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张顺根本不看好招安事宜。大家都看《水浒传》,可是得出的结论并不相同。“紫金梁”觉得死去的王嘉胤当是“托塔天王”晁盖,自己合当是那“孝义三郎”宋江。当年宋江之所以招安不成,是因为所托非人。如今自己投靠山西巡抚宋统殷门下,理当飞黄腾达才是。   而张顺深受后世思想影响,草率的认为招安就是“革命不坚决”,是投降主义作风。作为反动势力的代表大明官府,是不会放过农民起义军的,投降就是自投罗网。所以,张顺一边和“紫金梁”虚与委蛇,一边整军备战。   张顺求得三眼铳五六十杆出来,挑选品相好的,分发给骑兵使用。有些统杆不好的,也一律换成新的。那陈长梃也是好本事,只用了几天便把这群新兵练的骑马无虞了。   于是,为了节省时间,陈长梃便让士卒练习队列和练习三眼铳一起进行。其中本来以为最为艰难的骑兵近战却最为简单,因为三眼铳柄杆较长,无论锤马下步兵,还是锤马上骑兵,都比较方便。唯一比较麻烦的竟是马上射击,本来路上射击中与不中至少还算安全可是这马上射击,竟然常常引起战马受惊,有好几次便把马背上的新兵掀了下来,还摔伤了人,幸好没有死亡之事发生。   那些受伤的士卒,暂时无法参与训练,便纷纷一瘸一拐的前来找到张顺,痛哭流涕,头都磕破了,请求张顺处罚陈长梃虐待众人之罪。 第55章 招安(上)   且不说张顺如何整备军队,训练骑兵。等“紫金梁”依据和张道浚的约定,归还了一部分掠夺的财物给窦庄,释放了一部分俘虏的百姓,退回到阳城地界,那张道浚才深松了一口气。   原来别看张道浚胸有成竹,其实也心中忐忑。别看这窦庄固若金汤,其实也不过一个较大一些村庄罢了,村民庄户毕竟没见过大世面,被贼人围困这么久,也是人心惶惶。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出现叛乱也为未可知,更何况守城作战中,损失不小,物资也有所缺乏了。   等到贼人退去数日,张道浚派人反复确定没有危险了,才亲自带着几个家丁,化妆而出,快马加鞭前去拜见那山西巡抚宋统殷。张道浚将自家守城情况和义军请降情况详细告诉了宋统殷,并把自己的表现多方美化了一番。   那宋统殷听完后,沉吟未定,便问道:“深之,你深知兵事,又和贼寇多有接触,你以为此事如何?”   “依我之见,贼人狡猾,未必可信!”张道浚闻言下定论道,“我听闻陕西之地,此西贼叛了降,降了叛,狡诈反复视为寻常之事。抚军无论纳与不纳,皆不可失去警惕之心!”   “深之老成谋国呐!”山西巡抚宋统殷夸赞道,“你所言甚是,可是无论纳与不纳,有一件事必做不可!那就是及时派遣使者,前去贼营交涉。”   “一来能安贼寇之心,以防贼人狗急跳墙;二来,可以探查贼人虚实,获取贼人情报。”   “抚军,果然成竹在胸!”张道浚拍马道,“不过,晚辈再补充一点。我不信贼人皆是一心,可寻其中忠义之士作为内应,亦可寻其中野心之辈挑拨离间。”   “妙!此计甚妙。”山西巡抚宋统殷拊掌笑道。   果然过了几天,“紫金梁”便接到消息,山西巡抚宋统殷派遣使者前来接洽。“紫金梁”喜出望外,连忙召集“擎天柱”“老回回”“八金刚”前去迎接。   来人不过三十来岁,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倒有几分文人气质,其后跟了一个随从,身材魁梧,应当是他的护卫,他见了“紫金梁”也不倨傲,拱手道:“见过王头领,我乃山西巡抚特使刘伟,以后请多多关照。”   “紫金梁”闻言对其顿生好感,连道不敢,并邀请其坐上座,两人推脱一番,最终特使李伟坐上座,“紫金梁”在下首陪着。其他义军颇有不平,奈何此人态度端正,“紫金梁”自己又不介意,便不了了之。   张顺和务虚道人皆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坐观“紫金梁”与山西巡抚特使互相吹捧。等到几人酒足饭饱之后,方谈起正事。   那刘伟正色道:“山西巡抚口谕:尔等既已真心招安,理当归还占据县城,以示招安诚意!”   “紫金梁”看了看麾下几人,见均无异议,便笑道:“理所应当,我们回头便撤离这阳城县城,另外我还会下达命令与三十六营,如有已经占据的城池,皆退还官府;如果没有占据城池的,皆不要再进攻城池。”   特使刘伟闻言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俘获百姓,所掠夺财物,皆要归还!”   “紫金梁”想了想,招安之后便是高官厚禄,何必在乎这些东西,也不和众人商议,便满口答应了。   刘伟见这一条没有异议,便继续说道:“限尔等半月之内,齐聚岳阳县旧县,接受招安事宜。”   “这……”“紫金梁”也有些犹豫了,他本来以为自家三十六营到处都是,朝廷招安了自己,还得靠自己约束这散在各地的义军,没想到山西巡抚宋统殷这一招把他打懵了。   “怎么?王头领无法约束麾下头目?”刘伟笑道。   “哪里哪里,只是四散而去,联络不便,怕不能及时赶到,误了督抚的大事。”“紫金梁”陪笑道。   “没事儿,宽限几日也在情理之中。”特使刘伟倒是通情达理,说道,“只是我这回去却是不好向抚军交差,若是抚军问起几日能联系上?多久能齐聚旧县?我就无法应对了。不如这样吧,我且在你这里打扰几天,等你联系完毕,确定了日子我再回去禀告我们抚军。”   “紫金梁”闻言,也甚是高兴,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只要特使不嫌弃我们这里简陋,嫌弃我们粗鄙就好。”   两人各自客套一番,各自休息不提。“擎天柱”张顺冷眼从头看到尾,心中冷笑道:这“紫金梁”利益熏心,将自家生死交付于他人之手,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更把敌人使者留在营地,岂不是被敌人觑的虚实?要知道后世所谓的大使馆,其实便是情报机构,文官收集经济政治情报,武官收集军事技术情报,基本是各国之间的默契了。这“紫金梁”还天真的以为使者就是使者啊?   且不说别人如何,这刘伟到了休息之处,便送走了“紫金梁”。如此数日,在“紫金梁”招待下,刘伟和“紫金梁”麾下喝的高兴,也混的脸熟了。   这一晚又醉醺醺回到休息之处,却不曾想有人正在卧室等他。刘伟吓了一跳,点灯仔细一看,竟然是“紫金梁”麾下军师韩廷宪是也。刘伟不由笑道:“夜已经深了,韩军师不去休息,来到我这里作甚?我可不喜欢兔儿爷。”   “特使说笑了。”韩廷宪点头哈腰道,“我本是宜川禀生韩廷宪,因为贼人劫掠家乡,不幸为贼寇所掳,身在贼营不得脱身。今日特意冒着风险前来,便是为了向特使诉说我的忠义之心,我愿意誓死接受抚军大人的约束管辖。”   “哈哈!抚军大人何许人也,你也配被他看上一眼?”特使刘伟笑道,“若是有心,听从都指挥佥事张公的命令即可。张公受抚军大人之托,全权负责此事。”   韩廷宪闻言大喜,连忙对特使刘伟拜了拜,发誓定会听从都指挥佥事张道浚的命令,并塞给刘伟金银百两。刘伟掂了掂金银,两人相视而笑。 第56章 “数来宝”   且不说因为二当家“紫金梁”的愚蠢操作,义军之中野心家皆蠢蠢欲动,其权力危在旦夕而不自知。“紫金梁”还兴高采烈地派出使者,发出“盟主令”,令义军退出所占城池,集合到岳阳县旧县镇接受招抚事宜。   由于义军四散,又各自相机而动,一时间并不能联络齐全,“紫金梁”麾下诸人顿时闲了起来。张顺见此情形,便向“紫金梁”辞行,说道:“二当家,你们家大业大,招安之前已经攒下来丰厚的家底。我‘擎天柱’年纪轻轻,尚未娶亲,刚加入义军,又没什么外财。马上就要被官府招安了,不能做这没本的买卖。我趁着机会,再去挣点外快,作为自己将来娶亲之用。”   “紫金梁”听了哈哈大笑道:“小老弟,你还是太年轻了。前些日子你既不抢女人,又不抢财物,如今后悔了吧?可惜这附近都被咱们兄弟过几道手了,理应不剩下什么了。要不你去远一点的地方,打一打秋风吧!”   “哎呀,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张顺做懊悔状,说道,“早知道我抢几个漂亮的小娘皮,连这娶亲钱都省下来了。”   “哈哈!”“紫金梁”见张顺悔不当初的样子,开心的紧,一副过来人的长者模样指点道,“你且不要让巡抚的特使刘伟知道了,我告诉你,你去那郭峪村。那村子距离窦庄不远,该村子自成化年间以来,中举、进士者不计其数。官侍郎、巡抚、翰林、台省、监司、守令者尝不绝于时。其村中娇妻美妾、大家闺秀任君采撷,还怕没有女人吗?”   张顺闻言,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赶忙拜别“紫金梁”,一副急不可耐的猴急模样。正好出门,却被务虚道人喊住了,那道人也一副猥琐模样,说道:“‘擎天柱’小老弟,磨刀不误砍柴工,切勿着急。老道士我早年练了几颗红丸,且送你一粒,助你鏖战许久。”   张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将那务虚道人的药丸捧在手中,小心仔细放好了,方辞别众人而去。这时候韩廷宪才姗姗来迟,过来拜见“紫金梁”,劝说他尽快完成招安事宜,以免夜长梦多。   那张顺回到营地,立刻将那药丸捻开,果然见其中有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谨防韩廷宪!”   原来这马道人在“紫金梁”营地也没吃白饭,他虽然没有见到韩廷宪与刘伟勾结之事,却从两人看似疏离、实则亲近的动作上,猜测二人或有阴谋诡计,便警告于张顺。   其实张顺对这些并不是很关心了,不管你什么计谋,总归是要做过一场,自己要尽快增强自己的实力。于是,张顺立刻召集众将即可拔营而去,离开了阳城一路往西而去。   结果,张顺并没有奔向更西一点的郭峪村,反倒走到润城附近便驻扎下来了。原来张顺特意赶到此处,继续铸造火炮以自保。   张顺到了此处,却是因为义军来回劫掠的原因,之前一片繁华景象的润城早就已经变得冷冷清清。也就只剩一些无处可去的穷苦百姓,在这里嗷嗷待哺。   只见有十几个闲汉在润城脚下,围在一起听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在打快板。张顺一听这明快的声音,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响起了:“竹板这么一打,别的咱不夸!咱夸一夸天津的,狗不理包子!”   其实这倒是张顺误解了,这打竹板的历史可要比天津卫还早。这打竹板,又叫“数来宝”,也叫“顺口溜”、“流口辙”、“练子嘴”。是从乞丐的“莲花落”发展过来的,所以他们供奉祖师乃是当今大明王朝太祖朱元璋。   那打快板的汉子一边打一边唱道:   “想青天,盼青天,结果来了个贼青天。   贼青天,威名大,专杀狗官和恶霸。   当官不为民做主,杀了不如一条狗。   恶霸专欺压百姓,砍了不如一畜生。   贼青天,美名扬,大家请你当皇上。   官做匪,匪做官,自古以来来回翻。   而今又是改朝事,不如请你坐金銮。   狗官恶霸全杀尽,天下百姓真喜欢!   真喜欢!”   张顺带着军队过来,一听却是夸赞自己的“数来宝”,便将后面的军队挥下去,自己和几个护卫在那里驻足倾听。那汉子背对着张顺没有注意到张顺的到来,其他人本来想提示这汉子当前情形。却见张顺等人虎视眈眈,又怕惹了大祸,不敢吱声。   不一会儿那汉子唱完了,正要继续,突然听到有人鼓掌道:“好!唱的好!”   那汉子转过身来,本来准备自夸几句,却回头一看是一群强盗,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丢了快板,磕头虫一般磕头道:“大王饶命,我身无分文,乞讨为生。来到此地,无以为食,只好唱几句‘数来宝’逗大家高兴,换口饭吃。大王饶命,我再也不敢唱了!”   张顺跳下马来,连忙扶起他,顺便把丢在地上的快板捡起来还给他道:“会唱你就多唱点,少爷我喜欢听你这快板!”   “啊?”那汉子傻眼了,这到底是好话歹话,自个也分不清了。要是分辨错了,那大王一刀下去,自个脑袋就没啦。那汉子正在纠结期间,却突然听到又有人喊道:“成班主?哎,还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还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啊?你是张三百?你们刘班主呢。你怎么从了……”幸好那“成班主”反应及时,立马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从了什么?”张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啊?从了……从了军!”成班主一拍大腿道。   “哈哈!”张顺笑完,向张三百问道,“可是旧识?唱的真不错!”   “是,主公。这是也是一个马戏班子,这班主实力较弱,在孟津表演说学逗唱为生,不曾想却轮落到这里了。”张三百也笑道。   “啊?对,咱们是自己人。话说,我唱这个没问题吧?”成班主诚惶诚恐地问道。 第57章 招安(下)   没事,当然没事了。这么拍张顺的马屁,拍的那么舒服,怎么可能有事儿?当然,张顺是没事儿了,那成班主却是有事儿了。   这成班主原来叫成渔,是孟津渔家子弟。自幼喜欢听《忠义水浒传》,最崇拜入云龙公孙胜,曾经四处游历,学习“仙法”。结果仙法没有学成,反倒在路上乞讨过程中,练的一手好“莲花落”。   这成渔成仙失败后,便心灰意冷,借着自己讨饭练就的“莲花落”本事,在孟津组了一个小小的成家班。不曾想,这事业刚有起色,便被这一场大洪水,冲了个一干二净。   成渔没了家业和事业,只好一路沦落到这山西乞讨。前几日由于躲避从窦庄撤回的“贼寇”,不小心摔伤了腿,只好窝在这里给穷苦百姓唱由“莲花落”改编的“数来宝”为生。   大家见他可怜,便接济他一些吃食。他便听从大家的要求,“夸一夸阳城的‘贼青天’”,却不料被张顺听个正着。张顺见他唱的好,有意收留此人,便问他是否愿意跟随自己。   那成渔倒是没张三百心大,便婉拒道:“我腿脚不好,跟不上大王脚步。若是大王恩准,我还是留着此处唱‘数来宝’吧。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贼青天’竟然是大王您,我一定在此处宣扬大王您的威名,使天下百姓知晓。”   张三百听了,生怕张顺生气,本想替他说几句好话来着。却不想那张顺哈哈一笑,说道:“如此甚好,只是需要小心官府走狗才是。回头我让三百兄弟联系你,你帮我留意一下附近官兵的动向,流寇的情况和百姓的想法等事即可。”   那成渔闻言大喜,以为脱离了“贼寇”的掌控,连忙夸赞了好几句,保证一定多编写关于“贼青天”的“数来宝”。张顺听了,也乐得合不拢嘴,高高兴兴带着队伍到附近驻扎,继续自己的火炮铸造事宜。   如此折腾了十数日,张顺又铸造了十来门三寸口径虎蹲炮。为此还铸造失败了几十门火炮,不过原材料都是就地筹措,不值什么钱罢了,张顺也不甚可惜。   这一次张顺吸取上次所铸火炮使用经验,发现口径越大,火力越猛。左右三寸虎蹲炮重量超不过二百斤,张顺手中又有牛车不少,便以此为标准进行铸造。   这时候,“紫金梁”终于联系上所有义军,大多数都表示听从二当家“紫金梁”的盟主令,唯有八大王、闯塌天等五营不受。“紫金梁”甚为恼怒,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忍了这口气。于是他便听从特使刘伟的指挥,带领大伙前去岳阳县旧县镇集合。   这岳阳县却是和岳阳湖无关,只是位于太岳山山麓南面而被称为岳阳县。这太岳山乃是位于太行山与吕梁山之间,与太行山、王屋山围出来长治盆地;与吕梁山围出来太原盆地与临汾盆地。   这旧县镇正位于潞州与平阳府之间,是两府跨越太岳山的交通要道。这旧县镇原本是县治所所在,由于千年以来,此地县域或分或合,是何旧县治所,已经不可考。只是从百姓口口相传中才知道,此地原为旧县城所在。   虽然此地失去了行政职能,却因为连通发达的平阳府和潞安府,依旧繁荣兴盛。“紫金梁”他们到了之后,此城富户已经迁走不少,但是大多数贫困百姓因为经济原因无法迁徙。只得躲在屋里,不管门外“贼寇”齐聚。   “紫金梁”在此处等了数日,前来汇合的义军也就几支,其他义军到底在什么地方,“紫金梁”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候山西巡抚宋统殷和张道浚反倒着了急,不断通过韩廷宪催促“紫金梁”早日投降受抚。“紫金梁”见手下人员未齐,心中不安。既怕要不上价格,又怕官府反悔,犹豫不决。   那宋统殷和张道浚如何肯依?一则,生怕夜长梦多,二则,生怕剿贼不利,为崇祯皇帝所责罚。于是,二人商议已定,便分领士卒。张道浚从平阳进攻,宋统殷从潞州府发兵,将义军两路堵死,网罗在太岳山中。   可怜“紫金梁”不知死期将至,还做着招安的美梦。是夜,官兵轻骑突袭,义军大乱,被官兵驱逐砍杀者不计其数。还好张顺早有准备,营地坚固,又提前发现了官兵的袭击,便固守营地待援。   那官兵皆是轻骑突袭,手中没有火炮攻坚,对张顺的乌龟战术无能为力。到了天亮,官兵才纷纷撤走不提。那“紫金梁”衣衫不整的跑到张顺营地,惊慌失措地喊道:“‘擎天柱’这可如何是好?宋统殷这狗官居然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张顺虽然鄙视他愚蠢,但也知道此时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能齐心协力,才能逃出生天。便厉声对“紫金梁”说道:“二当家何须如此?咱们和官兵周旋千里,什么亏没有吃过?这点挫折算什么!”   “如今官兵骑兵退走并非是心慈手软,而是兵马过少,只能趁着夜色骚扰一番而已。若是秦兵已至,我等早已死无葬身之地矣!由此可知,这番人马左右还是山西本地人马,其战力如何,相信二当家比我还要清楚。如今我们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正如瓮中之鳖。可是兵法有云,‘围三阙一,以防鱼死网破也’。今我等身处死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   “二当家何不召集全军,重整队伍,上下一心,与官军拼个鱼死网破!”   “紫金梁”闻言幡然醒悟,此人政治水平有些水,军事能力却非同一般。经张顺点醒,瞬间便想到了此战关键。官兵贪心过重,竟然想一口气围死义军,不给他们留半点后路。   这正是兵家大忌,左右是个死,正好可以借助外面压力,整顿队伍,一举破围而出。想到此处,“紫金梁”恢复了枭雄本色,大呼一声道:“号令全军上下,随我向东进攻。如今我等身处死地,防守是死,进攻也是死,只有攻破当面官兵,方有活路!” 第58章 死战(上)   旧县镇往东的道路,是沿着一条山间小河流的谷地行进。“紫金梁”他们也不得不沿着河流谷地向东进攻。山西巡抚宋统殷顿时措手不及,本以为“紫金梁”等人是瓮中之鳖,只待捕捉。只是布置了进攻阵型,却没有布置相应防御阵型。   一时间被“紫金梁”等人打个了猝不及防。本来前来袭扰的轻骑袭营结束后,按照宋统殷部属,在旧县镇数里外歇息。结果被“紫金梁”等人集中骑兵,打了个反突袭。   宋统殷前锋骑兵猝不及防,被打了个一败涂地。只得一路向来路逃去,结果来路正好遇上宋统殷的准备支援骑兵的数千步卒。等官兵步卒发现敌情,列阵完毕,便被义军驱赶着溃败的骑兵冲击了阵型。   官兵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家骑兵。结果被后续追赶而来的义军起兵趁机突击,一举打崩,掩杀数里。这时候,山西巡抚宋统殷刚刚带领主力一万余人刚刚到达谷口,准备入谷擒贼。   却不曾想溃败的骑兵事先退回,宋统殷便得到“贼寇俱反”的消息,连忙将士卒布于谷口,阻拦义军出谷。等“紫金梁”等义军冲出谷口,便被宋统殷所部迎面堵上,一阵枪炮轰击,便把义军压回了谷口。   张顺的队伍里因为有牛车、火炮等物,行动迟缓,尾随在“八金刚”之后。等他到了谷口附近的时候,只见前面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张顺上前一问,才知道义军被堵在谷中出不去了。   “紫金梁”知他足智多谋,连忙将他请来参详一番。张顺跟着“紫金梁”“老回回”“八金刚”等人往外一看,只见山西巡抚宋统殷人马一字排开,正好堵在谷口。   对方占据平坦之地,阵型适合展开;而义军占据山谷,人数虽然多于对方,却无法展开阵容。只能采取添油战术,一个一个去送人头。若是官兵稍有不支,便稍稍退却,然后纵骑踏之,义军又是大败。   张顺这下明白了,这种地形,若是义军防守,官兵来进攻,则义军只需少量人马便能使官兵进不来;但是,反之则义军人马再多也出不去。这正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义军形势一时间岌岌可危。   张顺思量了一下,对“紫金梁”等人说道:“要破此阵容却是不难,难在缺少弹药和火炮。若是火炮弹药足够,我可以为大家破之。”   “紫金梁”闻言大喜,连忙将之前从张顺手中换来的火炮还给张顺。不过由于之前情况紧急,路上丢弃了几门,只能还给张顺十一门火炮,八门二寸,三门三寸虎蹲炮。   于是,张顺加上自己原有火炮,新铸造火炮,一共拥有火炮三十六门,其中十八门二寸口径,十八门三寸口径。张顺又向大家讨要了许多火药弹丸,才心满意足。   他命令麾下诸人将火炮皆载与牛车之上,环车为阵,骑兵殿后,以车阵向宋统殷大阵冲了过去。宋统殷见此,连忙下令用火炮进行轰击。   只是宋统殷行动仓促,没有来得及带更多大口径火炮。手中火炮也多是虎蹲炮、碗口统之类的火器,对有车辆防御的张顺队伍来说,威胁并不是很大,只有个别不幸者为火器所伤。   反过来,张顺并不着急下令开火,只是命令士兵跟着阵型进行压近官兵阵型。宋统殷一看事情不妙,赶快下令弓弩火铳射击。张顺队伍前排士卒多有棉甲等铠甲防护,不少人中了火铳弓箭,却基本没受到多少伤害,只有一部分被当场打死打伤。   张顺手下毕竟都是新兵,这下子都慌了神,有些动摇了。张顺一看事情不好了,连忙下令五门二寸口径、五门三寸口径虎蹲炮用实弹对宋统殷大阵进行轰击。   宋统殷军阵还是传统布法,阵容较为密集,被张顺实弹打进去,顿时伤亡了不少人,甚至有个别倒霉的士卒,直接被实弹串了一串。这下子张顺部下士气大振,反而宋统殷士卒开始一阵骚乱起来。   山西巡抚宋统殷见张顺的“乌龟火铳阵”实在不好打,又见他已经释放完火炮,便立刻抓住战机,下令骑兵冲阵。官兵骑兵不少,但是因为地形不利于展开,只派遣了五百余骑前来冲阵。   由于张顺手中士卒众多,牛车仅仅百十辆,并不能紧紧围住士卒,中间空隙较大,所以官兵并不担心张顺用车辆阻止骑兵冲击。五百骑兵听起来不多,但是一旦冲锋起来,丝毫不亚于千军万马的气势。   很多人对骑兵的认识多停留在文字和影视作品上,但是当真正直面骑兵的时候,才能够真正理解为什么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主宰。   战马体重一般皆不低于六百斤,士卒体重不低于百斤,铠甲武器加在一起由不低于百十来斤,总共加在一起有八百斤往上,约合后世千斤的重量。   这千斤的重量移动起来,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阻挡,更何况数百个千斤的重量移动起来。顿时地动山摇,马蹄声震耳欲聋;骑兵高度又远高步卒,迎面而来,压迫的士卒皆胆战心惊。   张顺虽然已经算是胆大之人,也不觉两股战战,几欲逃亡。他咬着牙,勉强压制中心中的恐惧,高声喝道:“第二组火炮准备,其余火炮不许射击!”   正在这个时候,有几个恐惧道极点的炮手,试图颤抖着用手中的火把点燃面前的火炮。被张顺冲了上去,一脚踹翻一个,一鞭打倒一个。这时候张顺也不讲什么道理章法,只是吼道:“不听我命令,不许开炮!”   其他人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皆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张顺的命令。张顺这时候想起了刘应贵,大声喝道:“军法官何在?速与我站在阵后,有敢逃亡撤退者,立杀无赦!”   那刘应贵“啊”了一声,似乎也刚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答了一句:“主公,应贵在此!”便连忙抽出刀了,踢了左右几脚,命他们皆拔出刀来,跑到阵后督战。 第59章 死战(中)   刘应贵的军法队,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等人不用面对对面疾驰而来的可怕敌人,便高高兴兴的跑到阵后,持刀而立。而其他人才回过神来,这时候跑也跑不掉,防御也防御不了,心中都泛起绝望之感。   这时候官兵骑兵已经近了,基本能看到对面的狰狞的面目和凶残的眼神。这时候张顺大喝一声:“第二组开炮!”炮手一愣,然后下意识的把手中的火把往火炮火门上一抽,只听见“呲呲”的火药声燃起,然后一阵更加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那些眼看要冲到脸前的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不待众人细看,皆备火炮的硝烟弥漫了视线。再然后,那些可怕的敌人从硝烟之中冲了出来。众人大惊,来不及反应便被砍翻了三四个人。   众人正待逃跑,却突然发现冲进来的敌人只有零七八碎的几个人。顿时,张顺手下士卒胆子又回来了,大家一拥而上,用长枪大刀斧头一阵劈砍刺击,解决了那些不要命的骑兵。   众人这时候才有机会观察那已经散去硝烟的战场,只见刚才狰狞凶狠的敌人和他战马的尸体被轰击的残缺不全,横七竖八的分布在面前不远的战场上。   更多的敌人则是骑着座下的战马,丢盔弃甲,仓皇而逃。宋统殷远处一看,却是眦呲尽裂,牙都快要咬碎了。这张顺竟然用第一组火炮欺骗巡抚宋统殷,让他以为“贼寇”火炮已尽。骗的骑兵近前,一顿霰弹射击,只打的官兵骑兵损失惨重,粗略估算竟已经少了五六十骑。   当然,到这种地步官府的骑兵不是没有办法击破张顺阵型,只要利用张顺火炮用尽的空当,不惧生死,一鼓作气,照样能完成任务。奈何面临如此惨烈的伤亡,他们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勇气,而部分还有勇气的就是刚才冲进阵里,被张顺部下乱刀乱枪打死的骑兵。   实际是战斗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山西巡抚宋统殷已经骑虎难下了。自己失信反复,好容易逮着机会,却依旧被敌人逃了出去,他真的不甘心。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这些“贼寇”流窜出去,会疯狂的报复自己,再也没有一丝可以缓和的余地,搞不好自己官帽子都要保不住了。   想到此处,宋统殷也下了狠心,趁着张顺第二组火炮射击空档期,立刻下令一个千户步卒对张顺进行进攻。   张顺见此,连忙下令魏从义、张三百和萧擒虎率队抵挡。原来刚才张顺将手中的火炮分成三组:第一组两种口径虎蹲炮各五门,第二组两种口径虎蹲炮各七门,第三组则是两种口径虎蹲炮各六门,依次进行轰击。   结果第二组射击之时,炮手在紧张情况下,大多数都进行了射击。张顺盘点一下,手中只有三门火炮未进行射击。张顺自己估计这三门是属于炮手被吓傻了,忘记射击而已。   张顺命令魏从义居中,张三百据左,萧擒虎居右,一字排开,和官兵接战。而牛车载着火炮分列左右两侧,以防御官兵骑兵。虽然那些火炮已经没了炮弹,不过官兵刚刚丧胆,也不敢前来骚扰。   被宋统殷派上了的一个千户,自知毫无胜机,却也有必死之心。他便亲自带领队伍向张顺所部攻来。张顺部下多是长枪手,除了棉甲竟是没有一点防护。官兵到了三四十步的时候,纷纷进行射击。   张顺部下手中又没有其他远程武器,只能被动挨打。张顺无奈,只得命令士卒主动发起进攻。那千户见此,心中一喜,觉得张顺战力不过如此,便也下令进攻。   双方快要接近之时,只听得一声炮响,那千户阵型顿时被撕裂了三个口子。原来张顺早已命人将剩余三门火炮藏于阵中,使人抬着前进。待到双方接近,直接大药量霰弹轰击,一下子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魏从义、张三百、萧擒虎趁机掩杀,将那千户杀得大败。那千户气急败坏,一边试图约束士卒,一边命令亲卫随自己进攻。却不料被右翼的萧擒虎远远望见了,他拉起虎筋弓,只一箭便射翻了那个勇敢的千户。   左右护卫见失了千户,不由大呼小叫,喊得人尽皆知。顿时士卒没了一点战心,一哄而散。张顺本待命令三将趁机掩杀,利用敌方溃卒冲阵,却望见宋统殷已经命令五六百骑兵在左右掠阵,似有冲锋之意。张顺不敢让自己手下步卒离开牛车火炮的保护,只道下令撤退。   于是,一时间战场反倒安静了下来。张顺趁机下来将火炮冷却一下,清理了炮膛内的火药残留,再次装填火炮。由于这一次不知道敌人会采用哪种战法,张顺便按照明军的习惯,采用“公领孙”装弹法。   所谓“公领孙”便是装完火药以后,先装入霰弹,再装入一枚实弹将炮口压实。这样可以适应大多数战场情况,不必因为敌情变化更换实弹或霰弹。   这时候宋统殷其实也颇为头疼,因为事出突然,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自己准备不足,竟然没有携带红夷大炮之类的重型火炮、弗朗机和仿西炮之类的中型火炮,才让张顺猖狂一时。   不过,他深知张道浚在西面一定是倍道兼行,尾随“贼寇”而来,只要自己再拖延一段时间,定然会将“贼寇”团团围住,全部剿灭。当然,宋统殷知道此事,那张顺等人也同样知道此事。张顺拖延片刻,只是为了火炮装弹罢了,哪里肯继续等待?   只待片刻,张顺又命令车阵移动,向前压迫宋统殷的阵型。宋统殷一看敌情,却是明白了此战自己却是不得不战。如果自己稍有退却,便是把山谷的其他“贼寇”放了出来,正好他们可用从张顺车阵背后冲出来,合理攻破宋统殷当面大阵。   这一次,双方都没有太多花样可用玩了,只能真刀真枪做过一场,才能定下这场胜负。 第60章 死战(下)   当然,说是真刀真枪做过一场,也是讲究技巧的,不能白白送了性命。那宋统殷见张顺队伍火炮犀利,瞬间便想出了对策:便命令一队人马成“疏阵”进攻。   所谓“疏阵”,顾名思义就是阵型里面的士卒距离较大,能够减少火炮霰弹射击的伤亡。如果广义来将,西方的空心方阵和后世人民军队的“三三制”也是这种思路的延续。   当然,宋统殷肯定没有这种水平,只是简单的将普通阵型疏散展开而已。但就仅此而已,也对张顺造成了巨大压力。因为张顺深知自己手下士卒都是什么德性,几个月前还都是孟津的灾民饥民,一个月前武器还没配齐。   说好听点这叫做士卒未练,说难听点就是农夫拿了杆枪而已。若不是手下陈长梃、萧擒虎等人武艺高强,说不得肉搏起来连点比较凶狠的土匪都不一定打得过,更何况经过军事训练的官兵呢?虽然宋统殷手中的官兵并非边军精锐,可是好歹也算精挑细选的卫所士卒,不是张顺手下这些一些生活技能点满的百姓可比的。   可是若是现在释放了火炮,不但取得不了杀伤敌人的效果,反而失去了对敌人的威慑,方便对方趁着火炮装填的间隙冲上来和己方部队进行肉搏战。   张顺想到此处,便偷偷下令,让中军让开道路,留出足够宽的通道出来。等到阵型中间空了出来,只有前面的魏从义部还挡着通道。不过,魏从义本身统领能力就强,手下老兵又多,很容易便让士卒向两边散开,打通了通道。   而对面官兵因为惧怕张顺火炮,皆小心翼翼前行。虽然说自己这方布置起“疏阵”出来,减少了火炮的伤害。可是对官兵个人来说,只要打中了就没了性命,周围其他官兵死多少并不重要。   于是,利用官兵进攻舒缓的节奏,张顺将阵型中间打通了通道,让陈长梃带着新鲜出炉的骑兵疾驰而出。那陈长梃手持虎筋弓,身骑枣红马,一马当先冲出阵来,只一箭便将一个小旗官射死当场。   这时候其他骑兵也跟随陈长梃奔腾而出,好似从山涧奔腾而出的洪水一般,瞬间卷向正在缓慢进攻的官兵。官兵由于为了防护火炮,早已经摆下稀疏的阵容,哪里抵挡得住骑兵的突袭?   张顺的菜鸟骑兵,在陈长梃的带领下,笨拙的点燃起手中的三眼铳,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指向距离自己等人十几步外的官兵。只听得一阵火铳响起,官兵如同被割下的麦子,一片片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那三眼铳虽然威力较弱,准头也不行。奈何陈长梃让骑兵在铳里皆装入三四个弹丸,又三眼一起发射,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就是神仙也难以躲开。不少官兵身上穿的是偷工减料的棉甲,甚至里面连铁甲片都没有,哪里防御的住?顿时死了一片。   陈长梃本来还较为忐忑,此时见状不由大喜,大喝一声,放下虎筋弓,换出青龙偃月刀来,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其他骑兵也纷纷将手中三眼铳抡了起来,对着右侧的官兵锤去。   以步制骑,一是考验勇气,二是考验经验,三才轮到武艺装备。那骑兵人马加在一起本来就高于士卒身高,不利于步卒进攻。更何况马速很快,很多人看到骑兵举起武器,以为攻击还没来到,却不曾想骑兵一个挥舞,丈余距离瞬间而过。   山西本就是二线边镇,很少直接和北方套虏鞑靼野战,即使有所冲突,也多数以守城为主。当面官兵也算经历过战阵,却很少经历骑兵冲锋。更何况他们阵型疏散,那里抵挡得住骑兵冲锋?当即被陈长梃所带领的骑兵一下子凿穿而过,如同犁子犁地一般,直接犁过去数道血淋淋的“血路”。   宋统殷一看攻击的队伍大乱,然后不少骑兵凿穿阵型而出,不由大恐,只道堵在山谷的义军已经释放出来了。惊慌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下令弓箭手、火铳手进行射击。   那陈长梃等人刚刚冲了出来,就面临着黑洞洞的铳口和张开的弓箭,不由大惊。陈长梃连忙一边掉转马头,一边命令骑兵跟着横向移动,试图躲避官兵的射击。   可是哪里容易躲避,有五六个骑兵当场被打下马来,还有三四个着被打中射中马匹,被掀了下去,也没了活路。但是更惨的是刚刚被他们突击而过的他们身后官兵。   前面刚去了狼,后面又遭了虎,被自己人一顿弓箭火铳伺候,顿时死伤不计其数。这些官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攻击,顿时大乱起来。   张顺一见此情此景,哪里会放过这种好机会?不管到底怎么回事,连忙命令魏从义、张三百、萧擒虎发起进攻。这些官兵已经损失惨重,本就是惊弓之鸟,根本不敢抵挡,只被张顺部下发起的冲锋声一吓,顿时掉头就跑,乱糟糟的奔向官兵本阵。   这宋统殷虽号知兵,可是哪里当场指挥过万人以上布阵野战的战争?顿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败军。不等部下参将跑过来,建议直接格杀勿论,溃军便已经冲击到本阵。   张顺一看大喜,连忙大声喝道:“官兵败了,官兵败了!”张顺部下听到,也纷纷相应,高呼:“官兵败了!”这战阵之上,本来就是人挨人,人挤人,根本看不清战局形势。这也是古代指挥官喜欢在高地指挥,或者设立望楼查看敌情的原因。   官兵士卒不知“贼寇”深浅,只知道刚才几番进攻,皆吃了不小的亏,此番败了也是理所当然。顿时大官小官大兵小兵掉头就跑,正所谓“团战可以输,小命不能丢”是也。   张顺一看面前官兵一乱,相互践踏,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命不该绝?他连忙兴奋的登上牛车,拿起鼓槌,对着之前从孟津县衙抢来的鸣冤鼓,拼命的擂了起来。 第61章 破围而出   正所谓“一鼓作气”,又有军法云“鸣鼓而进,鸣金而退”。张顺亲自擂起战鼓,果然张顺麾下士卒以一当百,只把对面官兵打的丢盔弃甲而逃。当然实际情况是张顺手下这些菜鸟,依靠追击恐吓,白捡了一些人头。   但是,张顺以手中千余兵马,大破山西巡抚宋统殷万余官兵,这一下子要扬名了。虽然张顺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场战争正儿八经不算自己将对面击败的,反倒是宋统殷指挥无能,让自己麾下官兵乱了阵势,自相践踏而败。可是别人哪知道这些?只道是张顺天命在身,用兵如神,以一当百,以千破万,真乃当世战神,唐宗复生!   且说张顺仍在战阵之上,官兵人马众多,仍然对自己具有极大的威胁。张顺一边使麾下士卒驱逐追赶官兵,一边留出通道让“紫金梁”等人赶快出谷参战。   依照张顺本心,肯定是想自家趁机逃走,留下“紫金梁”等脑残之辈在此地受死。奈何官兵虽败,损失却小,只需稍微整顿,便可再次出击。自家舍不得自家牛车上的粮食和火炮,只得捏着鼻子把其他人救出来,大家彻底击败官兵再行离去。   谁曾想,“紫金梁”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对张顺高喊道:“‘擎天柱’小兄弟,风紧扯呼!张道浚携大队人马正在后面追击,晚了就走不掉了。”   张顺闻言,一拍脑门:这个傻鸟!对面官兵正在混乱期间,只需要后面义军阻挡片刻,纵骑践踏,便能大破宋统殷主力。然后,回兵上谷,全歼张道浚所部,自此山西上下再无机动兵力,岂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   结果这厮一句大嗓门,把事情全坏了。那“紫金梁”也不愧是久经战阵之人,一看当前情形,当场一愣,便知道张顺竟然已经击败宋统殷主力。连忙便带着千余骑兵,前去突袭宋统散乱的队伍。   可是宋统殷虽然指挥能力不行,但是他手下参将千户皆具有正常水平。他们本来就已经开始收拢部队,再加上听到“紫金梁”之言,不由高声喊道:“援军已到,我等正好合围,全歼贼寇!”   不管事情真假,竟是一时间稳住了士气。谷口往外不远处乃是沁水河流过,原本谷中的小溪亦在丰雨期汇入该河。此河正在宋统殷大阵背后不远,刚才张顺击破宋统殷大阵,许多官兵皆退到河边。   不少阵型尚未来得及收拢的队伍,被“紫金梁”骑兵一冲,竟是无路可走,只得跳河而逃。大多数士卒身穿棉甲,被水一湿,顿时沉重如铁石一般,活活沉到河底,淹死河中。   但是,还有不少官兵竟然背河而战,“紫金梁”三冲不动,不得不先行避开,以免被这些官兵纠缠。等到张道浚所部赶到,自己便走不得了。   而张顺则指挥车阵沿河向河流下游攻去,溃散到此处的官兵也是既有队伍散乱之人,也有阵容聚拢之人。好在张顺兵种齐全,他便命令陈长梃带着骑兵冲击队形散乱的官兵,自己带领车营轰击阵型整齐的官兵。顿时官兵不能抵挡,纷纷溃败而逃,甚至有逃跑不及者,或跳河求生,或跪地投降。   众人之中魏从义最为凶残,便要将这些降兵砍死。张顺连忙阻止了他,说道:“杀降不详!”   “可是,只需稍等片刻,等官兵收拢败卒,此辈皆为仇雠了,主公!”魏从义痛心疾首道。   张顺闻言,却是心里一思量,便对跪在地上的官兵说道:“尔等沾染义军鲜血,本是该死之人。若想活命,需加入我军,成为赎罪军,等罪行赎尽,方可成为义军将士!”   这些官兵基本是第一次和张顺交战,和义军交战也不是很多,哪里有什么“血债”。只是形势比人强,只得低头答应。张顺大喜,连忙令他们捡起武器,列于阵前,向原来的同袍官兵杀去。   他们背后却是张顺的车营,黑洞洞的火炮对准他们的后背,一旦他们想转过身来,便将他们撕个粉碎。结果别人越打越少,张顺队伍反倒越打越多起来。   等张顺击败南面溃败的官兵,竟然收拢了四五百人投降官兵。这些人竟然达到张顺士卒的三分之一左右,若是反噬起来,恐怕诸人皆在劫难逃。此时已经逃出生天,陈金斗便建议张顺道:“主公,此辈皆是朝廷鹰犬,家眷俱在卫所。若留身边,早晚反叛,不若皆杀之!”   说完,他还瞪着贼眉鼠眼,咬牙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张顺闻言,顿时哭笑不得,说道:“人家说过河拆桥,咱们这河都没过完,还就要拆桥不成?老陈何其急也?”   这“老陈”本来还待劝说,却听到张顺喊自己“老臣”,顿时喜笑颜开,心想:“俺和牛鼻子老道两人最先入伙,如今没了老道士,俺可不就是老臣了嘛!”   想到此处,他便也不在驳了张顺的颜面,只是低声说了一声“主公小心为是”,便不再言语。   张顺也不再管他,只是下令改变阵型,让投降官兵列阵后面,自己车阵布置在前面。然后转身对着来的方向,缓缓顺着河流向沁水下游退去。   张顺等人刚刚撤退不久,便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与此同时赵鲤子派来的斥候赶来禀报道:“二当家‘紫金梁’撤了出来!”不久便看到“紫金梁”千余骑兵和千余骑马步卒赶了上来。至于其余人马,皆折在山谷之中,来不及出来了。   双方打了一个照面,“紫金梁”喊道:“‘擎天柱’小兄弟,你这牛车何其慢也?快快随我退走,不然一会儿大队官兵人马赶了上来,就走不得了。”   张顺闻言,问道:“二当家,我众敌寡,宋统殷主力已破,如何仓皇而逃。不如我等重整队伍,义军合力击败此贼?”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义军聚在山谷。被张道浚一攻,顿时挤作一团,编制早已乱了。幸好我麾下骑兵靠近谷口,才得以保全建制。如今我等人马虽多,却不能战矣!” 第62章 撤退   张顺再次深刻地感受到骑兵的重要作用,那“紫金梁”一马当先带着两千人逃了。虽然失去了几千部下,对他来说无所谓,只要手中这些精锐在,顷刻之间,又可以再次组建万余兵马。毕竟对现在的大明来说,到处不缺活不下去的百姓。   可是张顺没办法,他只有几十个勉强可以称为骑兵的“骑马民兵”,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在特殊时刻当做撒手锏使用一下。他的根本,还是他麾下的车营,那里承载着他的粮食、他的火炮还有他所有的梦想。   无奈之下,张顺只能列阵缓缓而退。又过了一会儿,远处一片喧哗,赵鲤子派人报告道:“义军溃围而出,四处逃散,请主公注意溃兵冲阵之事。”   张顺刚刚赚了官兵败兵冲阵的便宜,哪里会不警惕此事?连忙下令殿后投降官兵道:“若有人冲阵,不论官兵义军,当场格杀勿论!”   过了一会儿,果然一股股人流冲了过来。既有义军,也夹杂着一些被席卷而来的官兵。那些官兵本来是被张顺击溃四散的宋统殷部下,结果被溃逃的义军席卷进来,也不敢反抗,更不敢逆人流而动。只好跟着逃跑,并暗暗祈求“贼寇”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会将自己等人拉了下来。   这帮人本来就跟着本能在逃命,哪里控制得住方向,不少人就直挺挺的向张顺阵型冲了过来。那些投降的官兵一看这架势,哪里敢放水?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群踩踏而死,那才是憋屈的紧,白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于是,投降的官兵纷纷挥刀刺枪,格杀冲阵的人群。可是他们手中都是冷兵器,哪里厮杀的过来?甚至有一些投降的官兵反而不小心被冲过来的人流所杀。   一时间防线岌岌可危,这些投降的官兵眼中出现了绝望之色:抵挡是抵挡不住了,可是若是反身而逃,说不得要被身后张顺的火炮轰个稀烂。   张顺一看情形不对,也不敢逼迫过甚,连忙命人推出两门炮来,对准蜂拥而来的人流点燃了火门。那些站在人群前排的眼睁睁地看着张顺的炮手点燃了火门,不由惊恐万分,破口骂道:“‘擎天柱’,我透你……”   话还没来得及骂完,只听见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顿时战场安静了许多。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人群之中出现了条血路,竟然直接被装填了霰弹和实弹的火炮轰出来一片倒箭头型的缺口出来。   那倒着的箭头形状是霰弹打出来的结果,地上的尸体被打的像马蜂窝一样,到处都是空洞;那箭头连接的箭杆形状则是实心炮弹轰出来的一条线,这条线上到处都是残肢断骸。死去的人都血肉模糊的死去了,没死的人都倒在地上呻吟着,惨叫着,一副地狱的场景。   逃亡的人们,无论义军还是官兵,也算是久经战阵,见惯了尸体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密集的人群,被直接怼了两炮,竟然如此凶残。不少人忍不住恶心,趴在旁边干呕起来。一时间敌我双方竟然惊呆了。   过来一会儿,背后的厮杀声又响起来,这些人才意识到自己悲惨的境地,连忙乱糟糟的又奔走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都长了记性,一个个离张顺阵型远远的,连看都不敢正眼看他们一眼,好像生怕自己被沾染上瘟疫一样。   张顺也不管周围恐惧的眼光,自顾安排部下列阵撤退。不过,虽然没有人赶来阻止他们,速度仍然很慢。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浑身浴血赶来过来,张顺使人上前一问,竟然是“老回回”等义军头目,他们带领着三五百骑兵,皆狼狈不堪。   见了张顺,他们也顾不上喘气,只是撂下一句:“‘擎天柱’你好自为之,官兵已经追赶上来了!”   众人听了,皆恐慌不已,连忙建议张顺轻装急行,弃了辎重牛车,赶快逃跑。其实这时候张顺也纠结的紧,一方面担心被官军围上,不但辎重牛车保不住,恐怕还失了性命;另一方面则担心,若是弃了辎重牛车,自己还剩下什么?没有物资笼络士卒,部下四散而去。岂不是一典史便能将自己缚了,然后交送京师将自己千刀万剐一番?   想到此处,张顺也不由发起狠来:左右是个死,拼死一搏,或许还有生路!若是失了这些部众,自己岂不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了?想到此处,张顺大声喝道:“‘紫金梁’等人皆有马匹可骑,我等皆是步卒,若是弃之,岂不是皆落得杀头的下场?”   “诸位兄弟,多是孟津跟我而来。大伙离家数百里躲避洪灾,便是为了富贵一场。如今事情稍有不顺,我岂可弃之,自顾苟且偷生哉?山西巡抚宋统殷,庸才也。其立万人大阵,我即可破之,岂会不能破其第二次欤?我誓与兄弟们共存亡!”   张顺麾下士卒闻之,士气大振。那四五百投降官兵闻之,相顾失色。   果然又等了许久,张顺等车阵方撤退了十来里,又见一队骑兵冲了过来,结果还没等张顺派人前去询问,却见那骑兵两翼席卷而上,竟然将那中间的骑兵围困起来。原来竟是又一股义军在溃逃,结果不幸地被官兵围了起来,没能够逃掉。   在那骑兵混战期间,竟然又有许多步卒,跟随上来,竟也是官兵队伍。张顺大惊,一边令麾下士卒做好防守准备,一边派遣陈长梃前去打探情况。   陈长梃骑着枣红马,提着青龙刀,形象鲜明。那些官兵见是这个杀神,皆退避三舍,不敢上前。陈长梃趁机问道:“前面何人?可否冲杀出来?”   被围困那人听了,喜极而泣道:“你是‘擎天柱’部下吗?可否救我一救。我乃‘八金刚’也,为了义军给断后路,被这些狗官兵缠住走不掉了。”   陈长梃闻言,竟是一个义士,便有心救他一救。可惜他深知自己等人势单力薄,也是无能为力,只道含糊回答道:“长梃无法做主,需向主公请命才行。” 第63章 营救   不等那陈长梃回去报告,那人生怕他有去无回,便对陈长梃大声喊道:“你且说与‘擎天柱’,若是他能救我‘八金刚’一命,我定认他为主,甘为臣子!”   原来“八金刚”这厮本来处于张顺之前,因为之前被山西巡抚宋统殷布下大阵把义军堵在谷口,“紫金梁”无奈之下便把张顺队伍调到前面作战,他反倒落到了最后。   结果不曾想,这边张顺刚打开宋统殷堵住的谷口,那边“八金刚”便被从西边赶来的张道浚咬住了。等到张顺和“紫金梁”撤退而去,义军大乱,大多数人都被部分整顿完毕的宋统殷部和张道浚部团团围在谷口附近,走也走不得。   万幸官兵少,义军多,宋统殷又被张顺打破了大阵,人马混乱。正好被义军逮着机会,打破了围困,才得以溃围而出。只是那“老回回”等人处于前列,得以迅速逃脱。反倒“八金刚”殿后,被咬住一直不得走脱。   好容易牺牲了部分兄弟,冒死冲出重围,竟然又被宋统殷的骑兵追了上来,竟被团团围住不得走脱。“八金刚”心中那个恨呐,他耳边还响起那些个敢死断后的兄弟对他说的话:“掌柜的,我们死就死了。延绥大旱,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也本来就该死的人,能活到今天也算值了。可是你不能忘了到底是谁把我们坑害了!”   “那‘紫金梁’身为盟主,竟然出卖兄弟来换取荣华富贵。结果出卖不成,一旦官兵翻脸,便丢下众位兄弟自顾出逃。杀人者,正是这‘紫金梁’也。若是掌柜的突围出去,万万不要忘了兄弟们的血海深仇!”   原来这些人被“紫金梁”遗弃之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紫金梁”,竟将一切遭遇归结到他身上。那“八金刚”死了那么多兄弟,心中如何过意的去?此刻为了报仇,什么也顾不得了,竟然要投靠“擎天柱”麾下求活。   陈长梃闻言又惊又诧,连忙拍马而回,去禀告那张顺。这时候,那“八金刚”手下一个满脸麻子的丑汉,趁着躲过了官兵长枪的间隙问道:“掌柜的,若是投靠了那‘擎天柱’,我们还能报得了大仇吗?我看此人与‘紫金梁’好的同穿一条裤子一般?我们岂不是投靠了仇人。”   “哼!我看那张顺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紫金梁’那蠢货可以比的。若是他真的甘居‘紫金梁’之下,今日我等定无活路,投与不投又有何区别;若是他野心勃勃,必然冒险营救我等。既然如此,此人早晚要与‘紫金梁’做过一场,何愁我等大仇不报?”没想到这脑子不好使的“八金刚”,居然愚者千虑竟有一得,竟然还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算计,且说那陈长梃回禀给张顺,张顺一时间也沉吟不定。张顺又问询众人,皆不知所措,这时候那久不献策的陈经之反倒说道:“主公,其余义军皆走,唯独我和‘八金刚’在此,理当相互扶持。若是官兵破了‘八金刚’,恐怕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可是官兵势大,我们不去少了一个,我们去了却是送了一双,这可如何是好?”张顺笑问道。   “主公已经胸有成竹,何必再问呢?”陈经之也不知道张顺到底有没有主意,只得含糊拍马道。   “哈哈,经之果然深的我心。”张顺笑道,“方才长梃言之,围困‘八金刚’的官兵竟然见他而退,便知对手乃是手下败将宋统殷是也。其人万人大阵,被我一股而破,早已丧胆,焉能与我对阵?诸位且与我破之!”   众人早已习惯听从张顺命令,竟无异议。于是,在张顺指挥下,他的车营缓慢移动,竟然不退反进,反而进逼当面官兵。当面官兵将领正是宋统殷手下参将,此人乃是塞外降卒,因功累积到参将职务,不是宋统殷那文官所能比拟。他立马判断出张顺欲救那“八金刚”,连忙下令中军士卒先缓慢向后退避。   张顺居于阵中,缺乏瞭望设备,无法观察敌情,只是直接移向那“八金刚”处。张顺看到那“八金刚”正被官兵骑兵围困,连忙下令魏从义带领二百步卒,陈长梃带领剩余的四十来骑前去接应。   那官兵本来围困“八金刚”等人良久,竟是“消化”不下。此刻对方又来了援军,哪里还敢围困下去?只得弃了“八金刚”等人,撤回本阵。   那“八金刚”见逃出生天,连忙带领麾下骑兵驰向张顺阵中。双方正好脱离了接触,官兵参将何许人也?哪里容他如此轻松出逃,连忙命人射箭放铳。   一时间“八金刚”手下人仰马翻,竟是又死了十几人,才逃入到张顺阵中。张顺高兴的连忙前去迎接,那“八金刚”见了张顺,便下了马来,对张顺深深一拜。便“当啷”一下弃了手中的金刚杵,倒在地不起来了。   张顺顿时大吃一惊,仔细一看,只见那“八金刚”背后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插着一只雕翎长箭,位置正在后心。张顺和那“八金刚”手下麻子连忙将其扶起,只见他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那“八金刚”有气无力地说道:“‘擎……擎天柱’,我是……是不行了,刘成……他们是托付给……你……了。”   言未毕,又使出全身力气,对身边麻子喊道:“报……报仇!”   遂后,竟气绝而亡,果然是“武器越怪,死得越快”。那麻子见此大哭,喊道:“掌柜……柜的,我刘成定不负重托!”   张顺见此,也垂泪道:“‘八金刚’老哥,你放心,只要有我‘擎天柱’在一天,威……咳咳,官兵必须要血债血偿才行!”   这时候,那刘成听到了张顺的话,便放下“八金刚”,对张顺拜了三拜,说道:“只要您‘擎天柱’能为我等报仇,我刘成等人必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64章 阵前较艺   张顺闻言大喜,连忙将刘成扶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八金刚’老哥的事儿,便是我‘擎天柱’的事儿。刘老哥你放心,宋统殷那贼鸟厮,我绝对饶不了他。”   刘成闻言大惊,连忙靠近低声说道:“非也非也,我们的仇人不仅仅是那宋统殷,而是那伪君子‘紫金梁’!”   张顺闻言一惊,连忙低声问道:“你话可不能乱说,那‘紫金梁’乃是三十六营盟主,岂可做出如此之事?”   “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不知人心险恶!”刘成咬牙切齿道,“那‘紫金梁’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不怕冷却了弟兄的们的心。却是为了个人富贵,早把兄弟们的性命卖与那狗官宋统殷。”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狗官比他更为狠毒,竟然连他也要一网打尽。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险误了自家性命。若非‘擎天柱’兄弟高义,一战大破宋统殷,我恐怕我等皆葬身山谷矣!”   张顺闻言,顿时也心惊肉跳,心道:“莫非这‘紫金梁’真是如此操作?人心隔肚皮,却是不得不防。”   但是他嘴上却说道:“这都是猜测之词,如何说服三十六营兄弟?”   “为何要说服三十六营兄弟?即便此事为莫须有之事,可那‘紫金梁’弃兄弟们于不顾,自己逃命却是真的吧?”刘成闻言也急了,连忙说道,“‘擎天柱’兄弟,应与不应,只在一言!我等二百余骑皆是‘八金刚’亲卫,个个武艺高强,以一当十。若是你能帮我除了这伪君子‘紫金梁’,我等情愿拜你为主,甘为死士,唯你是从!”   张顺闻言既惊且喜,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此事只有你我两人知晓即可,不可传于六耳!”   那刘成见张顺犹豫,本道此事难成,没想到“擎天柱”竟然答应了,连忙跪下高喊道:“主公在上,且受我一拜!”   那刘成身后二百余骑士闻言也纷纷下马,对着张顺拜了一拜,高呼道:“主公在上,且受我一拜!”   张顺闻言笑的合不拢嘴,连忙高呼道:“诸位且起,以后你我兄弟一场,同生共死!誓破宋统殷老贼,为‘八金刚’兄弟报仇!”   刘成闻言一愣,才知道这是张顺的虚张声势之法。对比“八金刚”老实愚钝的脑袋,他不由暗暗佩服张顺狡诈若狐。也跟着高声大喝道:“同生共死!誓破宋统殷老贼,为‘八金刚’兄弟报仇!”   刘成手下骑士闻言也同样高呼一遍,呼声震天。那山西巡抚宋统殷距离较远,没听到这些人在呼喊什么,还不知道自己背了黑锅。可是那宋统殷麾下参将闻言,脸色都黑了下来。   双方战阵之下,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玩叩拜认主的把戏,还高呼要破了自家上司的兵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种传说中的故事,在自己家发生,将来写入史书便是美谈;若是在对面发生,将来写入史书,自己岂不是成了笑柄?   于是,那参将高喝一声,下令麾下两翼展开,竟要包围那张顺的车营。张顺见此,便命令刘成等骑兵起身上马,游荡在车营一侧,自己则带领车营,缓慢撤退。   双方僵持了半个时辰,张顺缓慢退了数里,那参将赫然发现自家兵马竟然还是没有能够包围张顺的车营。原来这参将所领兵马正是当初被张顺正面击破的宋统殷兵马,好容易才被这参将整顿起来,封堵住张顺击破的缺口。   却立足不稳,被困兽犹斗的义军在此打开缺口逃出。由于官兵人少,义军人多。逃走之时,义军四散而去,官兵追之不及。张道浚所部去山谷搜山去了,宋统殷所部则向北面追击义军去了,未有这参将携带这散乱兵马缀在“八金刚”不放,妄想“逮条大鱼”。   此番作为手下败将,他们这股兵马又遇到张顺便惧了三分,竟然不敢发起进攻。那参将知张顺车营火炮犀利,便自持武艺高强,跑到车营一箭之外。向麾下士卒喊道:“且看我为尔等杀一人!”   言未毕,弯弓一箭,便射倒张顺车营殿后的一名投降官兵。张顺部伍见之皆胆战心惊,可是此处位置对张顺车营来说,却是异常尴尬。若是用霰弹射击,却射程不够;若是用实弹射击,却是精度不够,更何况一般弓箭也射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原来那参将本是河套鞑虏,因为骚扰大明边境的时候,不幸被围便降了大明。他武艺高强,竟然作为降兵,步步高升,才做到这参将位置,足见其武艺非凡。   他最擅长乃是骑射之事,善用强弓。自从他降了大明之后听人说起汉匈故事,便自号“射雕手”,以夸自己射艺高超。此番本来胆怯的官兵见“射雕手”武艺非凡,顿时皆涨了几分胆气,颇有痛打落水狗的心里,竟然勇敢地向张顺车营包抄了上来。   张顺见此,便知此事关键在于此人一身,便喊道:“谁可与我射杀此人?”   “主公,且看长梃一箭!”陈长梃闻言,大喝一声,便一箭射去。谁曾想那人竟似手心长了眼睛一般,伸手便抓住了陈长梃的长箭。他骑在马上,高高举起手中长箭,耀武扬威。众官兵见了,声威大振,口呼万岁!竟然一时间士气大涨。   张顺一看,心中不由暗骂:尼玛,这是在看演义小说呐?世上竟有如此之人!   其实张顺却是对此事有了一些误解,伸手捉箭看似不可能,其实却也不是不可行。两人距离较远,本来就留下了足够的反应时间,再加上此人常年训练,抓取箭杆较长的箭支却是可能。不过,能做的此人如此轻而易举的地步,却真是自古罕见。   陈长梃见此,便冷笑一声,伸手从箭囊中夹出三支箭来,手腕一抖,宛若拨弹琵琶,只听见轻微的三声弦响,三支翎箭竟然先后向那“射雕手”飞去。 第65章 打虎亲兄弟   原来这才是陈长梃的本事。当年他杀了鼓吏,逃出校场以后,对那“凤夺巢”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便将连珠箭和“凤夺巢”结合一起,创造了这一个叫做“三箭凤夺巢”的本事。   这三箭皆是连珠箭,每箭都能射中靶心且将前一箭从靶心挤掉下去,故名“三箭凤夺巢”。   那“射雕手”也不是凡人,大家都是玩弓箭的高手,谁怕谁呀?之前他捉了陈长梃的长箭之时,便早起了警惕之心。此刻听闻弦声,便立刻搭弓射箭,一箭便射落了陈长梃的第一箭。   撒放刚毕,这厮歪头一闪,便闪去了陈长梃的第二箭。说时迟,那时快。在闪避那第二箭的瞬间,那“射雕手”便伸起刚刚撒放完箭支的右手在面前一挥,竟然又将陈长梃第三箭抓在手中。   官兵见此,士气大振,不由高呼:“威武!万岁!”   张顺等义军见此皆士气低落,颇有不战而败的气氛。张顺正欲问计陈长梃,却不曾想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那“射雕手”参将仰面而倒,摔下马来。   张顺一愣,却是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高声喝道:“敌将已死,还有谁人上前!”   官兵见此一愣,顿时士气暴跌。这“擎天柱”端的不当人子,先是以千人大破巡抚万人大阵,又有能人异士四箭射死“射雕手”。如此人物简直如同地狱的罗刹一般,哪里惹得起?   官兵皆心生退意,自动让开包围圈,让张顺等人自行撤退。那刘成见此大喜,连忙跑到张顺跟前建议道:“官兵气沮,不如让我带领骑兵前去冲杀一番,说不得能大破狗官!”   张顺笑道:“孙子曰: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而今我等既然已经救出诸位,再无牵挂,何必作此无谓之争?更何况官兵势重,义军溃败。若不能在四散抓捕义军的官兵,重新整顿起来之前撤退而出,恐怕我等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出去了。”   刘成闻言,却是知道自己贪心不足了,便连忙点头称是。于是,张顺便下令刘成骑兵在侧面进行掩护,自己便带领车营继续缓慢撤退。   等到四散抓捕义军的官兵重新集合起来,张道浚才听闻“擎天柱”之事。他连忙便向山西巡抚宋统殷谏言道:“此人狡诈凶狠,却是我大明心腹大患。不若我等重整兵马,追上前去,将其彻底灭干净,以永绝后患!”   宋统殷闻言甚恶之,心想:“此番布置,纵然不能将西贼消灭干净,总算是使其元气大伤,也算一场大功。美中不足,却是我被那‘擎天柱’打崩大阵,失了脸面。”   “难怪这张道浚人嫌鬼厌,被人从中枢赶了出来。若是依其计谋行事,拿下了‘擎天柱’只能显示出他的高明和我的无能;若是不能拿下‘擎天柱’,我作为统领一败再败,却是显得愚蠢之极。不若放其归去,免得再失颜面。”   想到此处,宋统殷便笑道:“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   这句话本是《三国演义》中曹操拿下汉中,许昌不稳的时候,不得不从汉中撤退,放弃进攻蜀地的时候说的话。宋统殷以此表面自己不赞同再追击张顺的计策,张道浚闻言沉默良久乃退。   却说那宋统殷、张道浚两人正在谈论张顺之时,他却已经退到沁水县界。正好遇到了“紫金梁”与“老回回”,二人皆留着此处收拢败退兵马。幸好那宋统殷没有听取张道浚建议,不然真带大军来到此处,双方人马差距不大,左右再做过一场便是。   当张顺到来的时候,“紫金梁”和“老回回”两人正在面红脖子粗的争吵,以便抢夺更多的兵马。此刻“紫金梁”见来了“擎天柱”,认为这是自家人,便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俩各自退让一步,把这五百人马分给‘擎天柱’便是。”   原来两人将各自兵马领回之后,竟然在瓜分其他义军麾下人马,其中这五百战斗力较强的步卒原是“八金刚”麾下前锋,因为位置较为靠前,才得以保存。   那“老回回”如何愿意?便不同意如此分配。务虚道人见此,便说道:“诸位且听贫道一言,此番作战,两位首领皆有大功,所以理当分润其他群龙无首的兵马。只是这首功,却是‘擎天柱’击破巡抚宋统殷大阵,我等才因此得以逃出生天。若是我等各自私吞其他兵马了事,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老回回”闻言无言以对,只好默许了。于是,“紫金梁”暗中赞了一下务虚道人能言会道,便高高兴兴将那五百人马交付给张顺带领。却没看到这五百余人皆冷冷地望着他和“老回回”,竟然没有半点情绪。   且说这张顺领了这五百人马,便自顾寻找地方安营去了。虽然“紫金梁”“老回回”都勾心斗角,好歹也算知道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依旧互为犄角,立下营寨。   好容易忙活完毕,张顺才向陈长梃请教道:“大哥,你这手法却是高明,如何做得发三箭,射四箭的法子?我却是怎么也没看清。”   陈长梃闻言大笑道:“主公,此事易耳,不但我能使得,你也能使得,唯独那‘射雕手’使不得。”   “这是为何?难道那‘射雕手’射艺不精不成?可我更是没有半点射艺,我如何能做到?”张顺奇怪问道。   “因为你有结义兄弟,他没有啊!哈哈!”陈长梃答道。原来,那张顺的结义二哥萧擒虎也是好射艺,平日猎虎最喜一箭毙命,故而其射法无声无息,最为难防。正好两人用的都是虎筋弓,弓力强劲,刚好可以射到那“射雕手”。   那时陈长梃“三箭凤夺巢”射出,萧擒虎生怕不保险,便伺机跟上了一箭。这一箭本来就声息微小,萧擒虎又故意压着陈长梃撒放之时,同时撒放。那“射雕手”果然只听得三箭,却不曾想还有一箭暗中跟随而来。果然那厮,一个不防备便被萧擒虎一箭穿喉,彻底死个透透。 第66章 徐子渊   等张顺终于忙完驻扎营地之事,终于抽出时间来处理新入伙的三波人马问题。   第一个要处理的便是投降官兵的问题。本来对方也是卫所的老兵油子,张顺如今新加入不少人马,并不急于扩张势力,因此对他们并不是很感兴趣。之前只是因为人马缺少,拿他们当枪使罢了。   可是没想到在遇到义军溃散时候的冲击,以及和官兵的对战的时候,对方竟然没有当场叛变,此事大出张顺意料。本来张顺以为他们定会有所动作,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便是,结果这四五百人竟然跟张顺,一直到了张顺的营地。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将这些人叫了出来。这些官兵听到被叫了出来都心情忐忑,生怕张顺反悔,搞那杀降之事。因为明末官兵对“贼寇”杀降杀得相当顺手,生怕这“贼寇”依法报复回来。   所以当张顺走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帮投降的官兵个个持刀带甲,皆警惕地看着他。张顺扭头看了看身边拿着大铁棒的悟空,便笑着说道:“诸位兄弟不必紧张,你们有四五百人,我等仅仅两人而已。我都不害怕,你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帮人只知道那长髯红脸大汉厉害的紧,没见过悟空的威风,还真以为张顺胆识过人呢。甚至有几个有心思的都开始琢磨要不要趁机活捉了胆大妄为的这厮,正好拿来抵自己人等投降“流寇”的罪过。   幸好这时候人群中有一人接话道:“久闻‘擎天柱’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张顺一看,面前这人虽然身着甲胄,却气度非凡,自有一股书卷气在身上,便拱手问道:“阁下何人?如何听说过我的名声?”   “我乃徐子渊是也,单名一个羡字。不知阁下准备如何处理我等?”那徐子渊傲然问道。   张顺闻言心想:“徐子渊我却是没听过,若说是徐子陵我倒是知道三分。”但是他表面却轻笑道:“听其自便而已。萍水相逢,诸位便拔刀相助,我‘擎天柱’感激不尽。本欲请诸位赴宴吃酒,又恐怕诸位误会。如今战事已了,我等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便是。”   一众降兵闻之哗然,天下竟有如此好事?   “我‘擎天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诸位若是不信,现在请便便是,恕我家境贫寒,无有路费奉上!”张顺笑着伸手作请出门状。   众官兵见话已至此,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一会儿有胆大之人,便警惕的提着刀走了出去,果然没有一人阻拦。便高兴地对他们说道:“大家快走,竟是真的。”   那群官兵闻言,竟是一哄而散,独留那徐子渊和其麾下五六个人在原地不动。张顺见此反倒奇怪地问道:“你为何不走?不知是腿脚不便,还是缺少盘缠?”   那人傲然道:“我乃崇祯元年举子,而今觍列抚军幕僚。你可还要放我?”   张顺闻言大笑道:“既然阁下愿意留下,那且留在我处不要走了吧!”   那徐子渊闻言笑道:“阁下果然是大奸大恶之辈,刚刚还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转眼之间便当面翻脸不认!”   “哦?莫非你还认识我不成?”张顺奇怪地问道。   “当然!你的大名,我早已耳闻。早先有地方送书与抚军云,尔其痞若汉高,奸若魏武,忍如勾践,志若黄巢,今日不除,久必为大明心腹大患!此事便是本人经手,一切事宜,我尽知矣。”徐子渊笑道。   张顺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何人知我若此也?汝又如何得知此言,怕不是自己编造之辞?”   “此乃阳城张氏张履旋之言也,当日正好我当值,便得其手书于此。”言毕,竟然拿出来对张顺抖了抖。   张顺闻言心中纳闷,这厮作甚,居然把自家情报买的一干二净?便诧异道:“竟有此事?”其实心中却并不奇怪,他早怀疑那张慎言跟着自己居心叵测,竟不知其人何时送出了此番言语。   那徐子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顺道:“那张履旋不过一书生耳,如何敢如此言语?我观此言竟不是其父张慎言所写,便猜测其父便在阁下身边,不知此事是也不是?”   “是有如何?不是又当如何?”张顺意味深长地问道。   “是!当斩杀其父,以儆效尤!不是!当聚起大军,屠灭屯城村,觍灭张氏全族,杀鸡儆猴!”徐子渊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你好大的胆子!”张顺笑道,“竟然要觍灭我张氏全族上下老小!”   “啊!”那本来镇定自若的徐子渊,闻言扑通跪了下来,连忙磕头道,“竟不知此事隐蔽若此,将军且饶了我吧!”   这徐子渊本以为自己是诸葛再世,颇识地理,既然为官不成,做匪也行。大丈夫不能九鼎食便九鼎烹耳!谁想到自家几句疯言疯语,竟然犯了大忌,探知了如此机密,如何能活?自己真特么嘴贱!   张顺哈哈大笑,心中得意非凡:让你小子装13,结果装13不成,反成傻13!嘴上却大度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左右不知者不罪!我观阁下似乎另有他意,不知是何事情?”   这次那徐子渊却没了刚才那股气势,反倒老老实实说道:“感谢阁下大恩,释放我等。可是大明自有刑律,临阵投敌者斩无赦,且祸及家属。某虽不才,战阵不幸苟且偷生,却不敢使家人受罪也。原自领死罪,以免家人受过也。”   张顺闻言笑道:“此事易耳,我且成全你一片忠心罢了。”于是便呼来左右,将此人推出去砍了。不多久,便有一颗好大的头颅挂在张顺大营门前,并书写罪状于下云:   兹有南直隶举子徐子渊,见我义军头领“擎天柱”不跪,且以语言冒犯之。我头领“擎天柱”宽宏大度,有意招揽此人,却不曾想此人竟恶言相向。此乃自寻死路也,今特意斩之,以儆天下效尤! 第67章 蒋禾不讲和   当然,如此人才,张顺如何肯杀?左右不过寻一具尸首冒充一番便是。幸好,义军和官兵刚刚大战结束,其他物件或有缺乏,只是这尸首却是多的很。   于是,张顺“砍了”徐子渊以后,大摇大摆的带着他和悟空像没事儿人一样,去查看那伙被“紫金梁”“送”给自己的五百精锐。   结果张顺和徐子渊、悟空到了这五百余人的营地,竟然没人搭理,一个个冷冷地看着他们,把他们都看的发毛了。张顺无奈,只得喊道:“出来个人搭话,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是何道理?”   等了半晌,好容易走出一人。身体粗壮,黑不溜秋,醉醺醺的,好似半死不死的黑熊一般摇晃着,嘟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顺挥了挥刺鼻的酒味,说道:“悟空,给他醒醒酒!”   呵!感情“紫金梁”“老回回”不好惹,就我“擎天柱”是个软柿子不成?   悟空闻言上前,便去捉那人衣衫。那黑熊似的人物,哪里干休?便仗着力气要和那悟空摔跤。那悟空哪里惧他?别说他像只黑熊,就是真是一只黑熊悟空也根本不怕,毕竟他悟空乃是黑熊精一般的人物!   那厮醉醺醺的缠着悟空,拌了两下,根本拌不动悟空。悟空也不管他手脚,只是伸手抓住他那黝黑粗壮的脖子,后腿一蹬,伸手往后一摁,正好把腿别在悟空腿上的那厮“扑通”一下摁倒在地上。   那厮后背着地,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半天喘不过气来。好容易休息过来,那厮哪肯吃这亏?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又冲向悟空。悟空伸手一搭他肩膀,伸脚一拌,又是摔他一跤,简直如同大人戏弄婴儿一般。   那厮这回知道了厉害,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喃喃道:“我们讲和吧!说罢,有什么吩咐我听着便是!形势比人强,我真是没有办法啊!呜呜~”   言毕,七尺大汉竟如婴儿一般抱着头哭了起来。张顺对他的感情生活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说道:“既然知道形势比人强,老老实实听话便是。我‘擎天柱’又不是什么修罗恶鬼,跟着我定不会亏待尔等。”   说完,张顺看看那大汉和营中兵马,竟无一人应和,甚觉无趣。便上前提了那大汉一脚,说道:“你且起来,一个大汉子躺在这泥土里成何体统?你姓甚名谁?我如何称呼你?”   那大汉闻言无奈爬了起来,嘟囔了一句:“讲和!”   “讲什么和?我又没打你?我问你名字呢!”张顺没好气地问道,这醉鬼没治了。   “俺就叫蒋禾!”那大汉看了看身上被张顺踹的脚印子,无奈地回答道,“蒋是蒋禾的蒋,禾是蒋禾的禾!”   张顺闻言,脸色一黑,差点想说:“你怎么不说你叫小沈阳呐!”不过,这厮却是一个人才,不能放过。回头他不领兵了可以任命他担任自家使节。   万一将来打不过对手了,便将此人派了过去。对方要问:“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他就回答道:“我乃‘擎天柱’麾下使者蒋禾是也!”   对方诧异道:“讲和?”   “好,我家主公也同意此事,告辞!不送!”蒋禾便飘然离去,和议乃成!   哈哈,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出声来。蒋禾奇怪地看了他一言,也不言语。而那徐子渊则时不时扭头打量那悟空,之前见此人身材高大健壮,知其是个武士,却不曾想竟然如此勇猛。那“蒋禾”何许人也,虽然喝了几杯黄汤,哪能如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难怪这“擎天柱”有如此胆识,只此两人便敢进入自家营地。   四人正在沉默之间,便走入到那刘成的营地。虽然大家皆和张顺驻扎一起,这些日子张顺逐渐熟悉扎营技巧。特意让麾下将士分别在自家大营之内再列小营,这样既方便管理,又方便出现突发事宜,被敌人一举攻破。   这刘成的营地便是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四人还没来得及走入营中,首先传入鼻孔的便是难闻的马粪味。没有办法,骑兵就这样子,马匹需要骑手时时照顾,又不能将其放在营外,以免为敌人所偷袭。   张顺处理这三波人马,看似由难到易,实则由易到难。投降官兵看似最难处理,实际最容易处理,心无所求,自无所难。这批官兵杀之无义,图造杀孽而已。根本无法收服,留在手中便是定时炸弹,因此张顺草草遣散了事。   至于徐子渊等人投靠,纯粹是巧合之举。毕竟刀不砍刀头上,没有几人能不抱侥幸心理,预知自己下场如何?   其次是那五百精锐,既然已被“紫金梁”“老回回”安排给自己,估计他们也没有反抗之力,只是将来出力与否,却不得而知了。所以,张顺先折服这“蒋禾”一番便罢,日后再做计较。   最后便是这“八金刚”的骑兵,虽然说这刘成已经认自己做主,可是是否全心全力,还得看自己手段如何。这次他先易后难,特意将徐子渊、蒋禾带来,便是给这刘成心理压力。   果然这刘成前来迎接张顺之时,面露惊讶之色。张顺正洋洋得意之时,却见那刘成冲上前去,便去扭打那新加入的蒋禾。   张顺见此大惊,连忙前去拉那刘成,却不曾想那蒋禾竟不还手,站那硬吃刘成老拳。张顺将那刘成拉开,连忙问其缘故。   那刘成愤怒地道:“这厮本是我家主公‘八金刚’麾下前锋,前番作战,这厮贪生怕死,竟然弃了自家主公,自顾而逃。主公且为我斩杀此僚,我麾下二百余骑士皆忠心耿耿,永不叛变!”   张顺自然不会听那刘成片面之词,便问那蒋禾道:“此事可是当真?你且说与我听。”   那蒋禾闻言泪流满面,跪下道:“左右是我蒋禾的不是,请你杀了我吧!只要你善待我麾下的那些兄弟就成。可怜我蒋禾早就说‘招什么鸟安’,竟最终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第68章 忠义两全   张顺闻言有些诧异,看来这其中有故事不成?便问道:“此话何解?可否与我等细说一番,以免有所误会?”   “臣不言君过,仆不言主错。我蒋禾无话可说,任凭阁下处置。”那蒋禾只是跪下来以头触地说道。   “你特么背主潜逃,还是‘八金刚’的错了不是?”刘成闻言又要上前用脚踹他,结果被徐子渊拉着了,劝说道:“你脾气不要那么火爆,且听他怎么说?”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心想:这厮也是个滑头,看似忠心耿耿,言辞却又有指责“八金刚”之处!这事儿本来就是两难,如果指责前任主公会被新主公认为不忠;可是不指责前任主公,因为背主潜逃之事,更是被新主公认为不忠,且听他如何解答!   那蒋禾沉默了半晌,见张顺没有发话,便知这徐子渊的意思就是张顺的意思。便对张顺叩首道:“招安之前,我一力反对招安。自古官匪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紫金梁’既非我主,又非我君,奈何‘八金刚’听其乱命行事?”   “我主战,不主降。主公不听吾计,我为之奈何?待到旧县,我观左右高山,谷在其中,乃是死地也。我规劝主公早做打算,官兵并无招降之意,主公亦不听吾计。待到张道浚从背后袭来,我自甘断后,请主公翻山越岭而逃,主公又不愿意放弃诸位兄弟,非要说什么‘自你跟我以来,只听闻你善于进攻,却从来没有听说你善于防守。你且还做先锋,为我打通谷外大路为好’。”   “我听从主公命令,前脚打通了外面道路,后脚道路便被官兵阻断;我又反身回来打通道路,前面道路又被官兵阻断。我只好再回身打通前面道路,如是再三,我又能为之奈何?”   “最后我等被那狗官宋统殷的骑兵盯上,本来阵型就被打乱了。再遇到骑兵突袭,顿时士卒四散,我等被人追的像狗一样,如何反身营救主公?”   言已至此,那蒋禾对着张顺说道:“兵法曰: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我不敢与兵圣孙子相比,然而我劝谏再三,‘八金刚’不听吾计。我又反复冲阵,却无法将其救出,不知算是忠还是不忠?”   “你特么还敢血口喷人?你的意思是主公自寻死路不成?”刘成闻言大怒道,“你自称你反复冲阵,何人知之?不过自说自话而已!”   “你去先锋营去问问!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蒋禾闻言也恼羞成怒道,“你这厮本是主公亲卫,丢了主公,还敢向我狂吠!自古以来,可有失了主将,问责先锋的道理!”   本来暴怒如同狮子的刘成闻言,顿时无言以对,只是取了头盔抱头呜呜的哭了起来。之前张顺没注意,这时候张顺才发现这刘成竟是一个秃子。   这秃子和光头不同,光头剃了还有毛囊发根,头皮发青,而那秃子没了头发则显露头皮的颜色,这刘成便是后者的形象。比起不少人到中年的“地中海”发型,他竟然秃得一干二净,也算是罕见。   本来这悲伤的氛围,不知道张顺反倒看起他那光头来想笑。当然,他肯定是忍着笑意,安慰道:“刘成啊,你不要伤心了。‘八金刚’的死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官府不讲信用,出尔反尔。当时大家伙都在场,你护卫者那‘八金刚’左右突击,忠心的很。谁曾想刀剑无言,就在逃出生天之时,竟然中流矢而亡,天不假年!”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八金刚’不在了,他的仇人还活的好好的,我们只有好好活下去,才能替‘八金刚’报仇,才能继承‘八金刚’的遗志,还世间一个太平!”   这刘成、蒋禾都是大老粗,哪里见过如此手段?张顺连哄带骗,先夸奖他们忠心耿耿,然而天意如此;再抛出仇敌作为短期借口;最后,编造一个“八金刚”自己都不知道的遗愿,作为长期借口,瞬间给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两人只觉得心里瞬间敞亮了,连忙向张顺跪拜道:“还是主公为我等剖析的明白,我等定然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为‘八金刚’报仇,为主公征战四方。”   “好好好!”张顺高兴道,“既然嫌隙已去,正好选个黄道吉日,让‘八金刚’老哥早日入土为安才是。”   “啊?主公,啊,我说错了,‘八金刚’身体还在?”蒋禾不知情形,闻言不由惊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们要将他好好安葬了才是。”   张顺哪里会介意?左右一个死人罢了,还能和自己抢部下不成?这时候张顺便请来陈金斗算那黄道吉日。这陈金斗虽然水平不如原来的马道长,好歹也在乡里装神弄鬼好多年了,算个下葬时辰还是算的明白。   凑巧当天便宜于安葬,张顺也不等了,便安排刘成和蒋禾亲自去办理此事。这两天心中还有芥蒂,皆觉得对方心中有鬼,奈何此时又不是翻脸的时候,便各自摁下不提,将士卒叫来一些,商量着如何办丧。   总归是特殊时期,一切繁文缛节略去不提。那“八金刚”也没有什么亲属,刘成和蒋禾干脆亲自充当亲属。只是到这出殡之时,两人又差点打了起来。   原来这出殡的时候,要有死者长子或者长孙扛着引魂幡才是。那“八金刚”既无长子又无长孙,哪来的人来担此重任?于是这两人皆认为自己与“八金刚”最为亲近,皆要争夺这扛幡之位。   张顺对这种礼节规矩半点也不懂,只得请出陈金斗来进行调解。那陈金斗倒是好手段,既不让那刘成来扛,也不让那蒋禾来扛,直接说道:“‘八金刚’一世英雄,岂可绝户了,在地下没了香火?”   于是,他便从辎重营挑选一个年轻的小子认作“八金刚”为义父,前来扛幡。刘成和蒋禾皆去抬棺不提。两人果然无话可说,只得依照陈金斗安排从事。 第69章 演技   俗话说:“人生就像一场戏”,大家都在飚演技。   那“八金刚”活着的时候,恐怕也不会知道自己死后竟会如此重要。那刘成、蒋禾确实是自己的好兄弟,可是在他死了之后,他们之前真有这么好的感情吗?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   “忠孝节义”乃是封建社会的最高道德准则,在君君臣臣的社会伦理体系里,为人不忠则命不久矣。所以刘成和蒋禾二人,不管真忠义也好,假忠义也罢,必须把这场戏唱下去,还得唱的漂亮。   张顺心思敏锐,比他们更清楚这场戏的本质。更何况当初抢下“八金刚”的尸首,他就早想到这一天了:用风光的死人礼仪,来收买活人的忠心,这一套他也门清。   所以在“八金刚”的葬礼之上,张顺便使陈经之代他写了祭文一篇,当场宣读一番。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天意”和言说刘成、蒋禾忠义之心。   其实张顺也知道,刘成、蒋禾未必真有那么忠心,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们的部下信,自己的部下信,周围的义军信,将来的官兵信就可以了。不怕他们不忠心,他们不忠心有人会逼着他们忠心。其实,所谓的帝王不也是这样吗?大家都下意识以为别人是忠义之士,这天下才能太平。   这也就是张慎言的悲剧之处了,他当初一时心智不坚,竟为张顺所趁。他以为他能做进曹营一言不发的徐庶,其实他做不到。不但他做不到,连徐庶自己都做不到。   你短时间将屁股坐过去,还有机会改正。一旦长时间屁股改了地方,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你说你是忠臣,结果跟着“贼寇”数年,谁人相信?官兵见了要杀你领功,官府知道了要通缉你,灭你满门;义军会把你当着自己人,甚至你的家属都会羞与你为伍,你还能说得清吗?   除非你有通道和外界进行联系,这个叫做“卧底”。可惜他连手书都没能够留下,便被张顺胁迫了过来,将来即使说起此事,却是空口白话,没有半分证据。   张慎言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张顺的阴险之处,之前张顺和官兵对战之时。他便有心呼喊官兵进攻张顺,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呼喊而出,万余官兵竟然被张顺打的大败,把他气的捶胸顿足不已。   且不说诸人心思如何繁杂,张顺将“八金刚”风光大葬以后,刘成、蒋禾及其麾下士卒果然对张顺观感大为好转。甚至连旁边营地的“紫金梁”“老回回”听说了,都夸赞“擎天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   等张顺好容易办完丧事,安排麾下各自休息不提。自己还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悟空前去拜访“紫金梁”和“老回回”。虽然说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可是关键时刻更得要及时探知二人动向。之前那“八金刚”真是二的立方,一不小心便被两人坑死到底,自己千万不能做第二个“八金刚”。   张顺先去拜见的是“紫金梁”,这时候“紫金梁”也刚刚整顿好自己的兵马,将要休息。听闻张顺前来,连忙扫榻相迎。   原来这“紫金梁”此番招安之事,被宋统殷搞得灰头土脸,失了脸面和威望。那“老回回”趁机多占了一些溃兵,竟然有了不服他的心思。他便更加看重“大破宋统殷”的“名将擎天柱”了。   张顺便趁机问他下一步打算。那“紫金梁”咬牙切齿道:“那张道浚如此背信弃义,竟然和宋统殷一丘之貉。我绝不饶他!明日我们便起大军,看看能不能趁机打下窦庄,灭他满门老小方解我心头只恨!”   张顺闻言,连忙劝道:“窦庄坚固,之前已经攻打过两次了,不可再行攻打。如今宋张二人领大军便在附近,若是攻城稍有不顺,宋统殷、张道浚率大军前来,我等岂不白白丢了性命?”   “紫金梁”本就有心试探与他,生怕他和“老回回”连合起来对付自己,如今看他有理有据的和自己探讨日后事宜,便信了他三分。便假意问道:“‘擎天柱’你素来足智多谋,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还能有什么办法?”张顺本就没细想,而今前来不过探探口风而已,看看这“紫金梁”日后作何打算,一时间也没有计策。   那“紫金梁”闻言笑道:“那宋统殷既然敢背信弃义,攻杀我等,相比已经下令各个城池做好防备,若是攻城却是不易。我有心召集三十六路义军围攻太原,即使不能捕杀那宋统殷,至少也能让皇帝老儿训斥贬谪此人一番。”   张顺一听,这不是做梦吗?太原在北面,自己等人在南面,本就人心惶惶,如何能攻取太原?便问道:“不知二当家如何行事?我等定然唯二当家马首是瞻!”   “此事我是这般寻思,我麾下三十六营兵马多在太行山中,我先配合他们想办法调动太原兵马,然后再从太行山出来围困太原,抄了这厮老巢。”“紫金梁”笑道。   张顺一听,这事儿还真有几分可行。自己以前小看了这厮,还以为他是个草包来着。不过,目前当务之急是应当如何行事?看这“紫金梁”左顾而言他,估计也是没想好。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慈不掌兵,还得祸害一下我河南老乡了。”便建言道:“二当家,以为之见,我等未必需要困守在山中,其实山外也大有可为!”   “哦?此话怎讲?”“紫金梁”正没有头绪,连忙问道。   “我前番自怀庆府而来,只见那天井关虽然险要,却无人驻守,只需几百精兵便能攻下此关,翻山杀至河内之地。那怀庆府地属河南,若是遭了损失,定然会参那宋统殷一本,言其‘剿贼不利’之过。到时候,倒要那宋统殷好看!”   那“紫金梁”果然闻言大喜,连声称好。 第70章 “父与子”   且说那张顺给那“紫金梁”出完馊主意之后,便退了出来。本来他还想拜见“老回回”来着,后来一想自己早已经绑在“紫金梁”船上了。如果再首鼠两端,被“紫金梁”知道了,反倒不讨巧,两面得罪人。   而且两人已经起了龃龉,肯定“紫金梁”会派人在他那里打探消息;当然“紫金梁”这边肯定也会有“老回回”的人,反正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老乡,找个递话的还不容易吗?想到这里,张顺也意识到自己进了“紫金梁”营帐以后,估计“老回回”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再去过去找他,也没啥效果了。   想到此处,张顺心安理得的回了营地,早早休息去了。结果这一觉还没睡醒,又一大早被外面的聒噪声吵醒了。张顺起来掀开帐子一看,竟然是张慎言和徐子渊吵了起来。当然,严格地说是张慎言单方面在训斥徐子渊。   原来这徐羡徐子渊作为山西巡抚宋统殷幕僚和这张慎言也算有了几面之缘,这张慎言正好认识他。这厮昨天入伙,还不太适应环境,便起了在营地溜达溜达,熟悉环境。   结果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张慎言。这张慎言年纪有点大,早上睡不安稳,也早早起来散步,正好看到了“昨天被砍掉脑袋”的徐子渊。   这张慎言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嘛,昨天自己听到举子徐子渊被砍,还哀叹“忠臣义士竟遭此厄”来着,结果一大早就给自己浇了一头“凉水”:感情这厮不但投降的利索,还哄着“擎天柱”这贼子一起糊弄官府,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慎言虽然年纪大了些,手脚却很利索,上前便抓着徐子渊的领子,怒喝道:“你这畜生,如何读的圣贤书,怎么就降了贼寇?”   徐子渊猛地被人抓住了,正要大怒,一看居然是张老爷子,连忙赔笑脸道:“张老好久不见,气色更胜往昔。近日听闻贵郎贤名,特来投奔,还望日后多多照应才是。”   “什么咸狼淡狼!我张慎言就没有这个儿子!”张慎言闻言气的面目通红的喝道。   “噢!你看我这嘴!”徐子渊恍然大悟,打了自己一嘴巴子,说道,“我明白了,您老说的对,您就没有这个儿子。您呐是被‘贼寇’逼迫而来的。”   徐子渊自家人知自家事儿,自己怎么来的,还不是怕祸及家人吗?那张老爷子恐怕是祸及家族,所以守口如瓶。若说这真不是你儿子,谁信呐?你老三品刑部侍郎不做了,不在家颐养天年,还跑到这穷山沟里,难道过来疗养不成?   张慎言一看这兔崽子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知道自己解释也解释不清了,还是忍不住骂道:“一丘之貉,难怪和那贼人头目臭味相投!”   徐子渊听到这张老爷子居然骂自己和他儿子“臭味相投”,不由开心的紧,说道:“老先生,您先溜达。如果以后事情,您吩咐我一声便是,晚辈定当尽心竭力,让老先生满意。”   那张慎言闻言,也知道和这种不要面皮的家伙说不清楚,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那徐子渊摇了摇头,心想:这老先生真不好相处,也不知道他怎么生出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儿子来。为了洗脱自己家族的罪名,竟不惜编造谎言,让自己的哥哥送到巡抚那里,以示清白。若非自己阴差阳错,还不能得知如此辛密。自己理当守口如瓶,防止祸从口出。   徐子渊正在思索期间,抬头正好看到张顺从帐篷出来,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那张顺笑问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如此热闹。”   “啊?我打扰到主公休息了吧!”徐子渊殷勤问道,“刚才我遇到老先生了,问候了几句。老先生果然守口如瓶,矢口否认和您的关系。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更何况像老先生这样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之人呢?我现在想想,我也得向他学习,不能随便透出口风出来。”   张顺闻言笑道:“不愧是举人出身,果然见贤思齐焉。既然你如此忠心,我且透漏一点口风给你。不知你可听过假敌的说法?”   “哦?这货物有真假,这敌人也能有真假不成?”徐子渊奇怪地问道。   “如何不能?”张顺笑道,“所谓假敌者,便是假装自己乃是敌人,引蛇出洞以查明真敌也。老大人留在营中无事,又得假装自己被逼迫而来,和他人无法合得来,整日无所事事。于是便想出了这个办法,既然假装了,就假装到底。干脆有事儿没事鼓动一下我麾下的将士,看看有没有两心两意之辈,以便引蛇出洞。我知你新来,特意告知与你,汝且慎之。”   徐子渊闻言顿时一阵后怕,心想:幸好我老徐忠心耿耿,又没有说错话儿,不如就被这对阴险狡诈的父子给坑了。难怪他自称“大奸大恶”之辈,如今可见此言不虚。于是,他连忙向张顺表述自己如何忠心之意。张顺笑着安慰了他一番,便打发了他,然后开始安排麾下士卒吃饭、拔营、出发。   这一次出发,虽然“紫金梁”和“老回回”互相猜忌,好歹还能同舟共济。“紫金梁”自行在前,“老回回”次之,无奈之下,张顺只好还担任断后工作。   他们三部兵马行了三日,一路上也不避讳被窦庄、润城等官民看到,直扑天井关。由于张顺殿后,并没有看到强攻天井关的战斗。等他到达天井关的时候,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张顺看了看关卡有些许血渍,鉴于“紫金梁”等人没有跑过来向自己前来借火炮攻城,估计战斗也不激烈,一个冲锋守关官兵就一哄而散了。   没错,之前旧县镇谷口战斗前,张顺向“紫金梁”借回的火炮竟然没有归还回去。这“紫金梁”现在有求于他,又不好张开索要。张顺便假装没有此事,自顾大摇大摆的将所有火炮纳入麾下。白白捡了这么多火炮,倒是把他麾下的二炮队长李十安给高兴的合不拢嘴。 第71章 逼宫   等张顺过了天井关,依次路过星轺驿站、各个隘口,到达了碗子城。碗子城依旧如数月之前一般,耸立在道路中间,北边的城门上依旧书写着“南通伊洛”。   张顺到了碗子城,竟然奇怪的发现“紫金梁”和“老回回”没走,反倒被一群人簇拥着不知在做什么。张顺走近一看,这两人竟然在指挥者麾下士卒在杀人。   张顺连忙问道:“二当家,这是怎么回事?”   “哦,‘擎天柱’老弟,你好脚程,竟然已经赶上我们了。这是几个胆敢反抗我们的官兵,我准备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紫金梁”闻言笑道。   张顺看了看,只见已经有几个人倒在血泊里了,脑袋都咕噜到一边去了。这时候士卒押着一个年轻的官兵,便要行刑。那官兵死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我不想死!叔叔救我!”   这时候官兵俘虏群里,突然跑出来一人,扑通跪到张顺面前,高喊道:“大王,我曾与你有一面之缘。我那侄子年轻不懂事,求求你说句话,饶他这一遭吧!”   张顺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过天井关过关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油滑的头目吗?张顺再一看那年轻人,果然是之前那鲁莽之辈,这厮还真是闯了祸了。   张顺看了看这些吓破胆的官兵,便对“紫金梁”低声说道:“二当家,既然官兵已经丧胆,且不要久留了,赶快渡关才是。这天井关道路狭窄险要,若是官兵反应过来,两头一堵,咱们就面临当初旧县那样的困境了。”   “紫金梁”闻言一惊,便笑道:“好吧,既然我兄弟给你们讲情,我且饶了尔等,下次再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些官兵大难不死,不管真心假意纷纷跪下来给张顺磕头,张顺见说服了“紫金梁”便看也不看他们,跟着“紫金梁”等人离城而去。那“叔叔”连忙扶起自己的侄子,教训道:“上次说你你也不听,这次知道厉害了吧?”   “叔叔,我们不是官兵吗?”他侄子有气无力地问道,“为啥我们啥都不敢管?反倒受贼寇欺负。”   “官兵?什么官兵!我们是兵,不是官!别看叔叔平时管着几个人,当官的一来,还不是把咱们当做奴仆一般,何曾正眼看过我们?这贼寇是他们自己惹出来的,我们为何要给他们卖命?更何况卖完命,功劳也不是自己的。”“叔叔”教训道,“读书人说什么来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吃都吃不饱,忠到这么多,也够对得起皇上那几升小米了。”   且不说这叔侄如何交谈,那“紫金梁”“老回回”和张顺过了羊肠坂,终于出得太行山,面前一片平坦阔野。那“紫金梁”“老回回”皆是来自灾害频发的延绥之地,自起义以来又整日钻到山沟里,竟没见过如此繁华之地。   张顺一看这两人猴急的模样,也不由暗暗后悔把这两个贼寇引了过来。这时候张顺反倒希望这两人吃个败仗,给他们去去火才好。可惜河南行省久不遭兵戈,官兵早已腐化不堪使用了。   之前张顺那样领着几百个流民就能攻城略地,更何况“紫金梁”“老回回”这二人领着二万经历过战争的人马呢?不等张顺赶到济源,两人便已经拿下了济源县城。   张顺虽然觉得窝心,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济源县城。结果不曾想并没有看到济源县城出现什么惨状,反倒是义军个个拔刀持枪相互对峙起来。   原来这两人眼红这城中富庶,便想将别人赶走,自个抢夺一番。明代的县城,并不像后世那么城区庞大人口众多,不过几千户人家。两人贪心不足,不想和对方分享。于是,一时间便发生了冲突。   这时候“老回回”忍无可忍,便图穷匕见,提出“二当家作为三十六营盟主,既不能带领三十六营发展壮大,又不能为三十六营树立榜样,要之何用?”   “前次旧县招降,汝自称早已和宋统殷等人谈妥,结果如何?不但招降不得,反倒为宋统殷等人所困,差点全军覆没。你有何面目面对义军上下?有何面目自居盟主之位?”   “紫金梁”自知此事使自己失去了很多威望,如今“老回回”提及,连自己麾下士卒都有动摇之色。“紫金梁”连忙召集韩廷宪、务虚道人问计。   韩廷宪一听说义军将要内讧,心中大喜连忙建言道:“‘老回回’鹰视狼顾,久有不臣之心。不若假意招之面谈,且设下刀斧手于账内,待其到来,主要二当家你一声令下,保证将其砍作数段,兼并其部人马,以儆效尤!”   “这……”“紫金梁”闻言犹豫不定,义军之中或合或散,多以结盟为主。他虽然号称三十六营盟主,其实诸营之间皆是平等地位,颇有后世西方民主之风范。   诸部当初结盟乃是为了合力对抗官兵,以防被各个击破。因此哪怕当初王嘉胤也不敢如此行事。这“紫金梁”本是无胆之辈,更是不敢下手,只得求教于务虚道人。   务虚道人笑道:“这盟主之位本是虚名浮利,我跟随二当家以来没听说过你能从中获取利益,反倒多次深受其害。既然这‘老回回’有意,不如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便是,只要济源由我们掌管就行。”   “紫金梁”一听说这老道士又让自己把盟主之位放弃了,又碎碎念的不舍得了,只是推说:“那‘老回回’本就与我起了龃龉,我若是让与此人,不但低了一头,岂不是反倒被人笑话胆怯?非我贪念这盟主之位,只是我让与何人,唯独不能让与那‘老回回’!”   务虚道人闻言一笑,接道:“既然如此,让与那‘擎天柱’也是一样。二当家你想,自从你做了这三十六营盟主,不但没得了什么好处,反倒被宋统殷像野狗一样追着咬,岂不是务虚名而处实祸?” 第72章 一让盟主位(上)   说实话“紫金梁”根本不想让出盟主之位,虽然说这个位置有种种不好,自己也十分厌恶这个位置,但是还是舍不得。正所谓“权利是一剂毒药”,被腐蚀久了你也就很难离开他了。这便是“紫金梁”真实的写照。   奈何这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回回”逼迫甚急,若是不赶紧想办法,就有可能发生火并之事。这倒不是“紫金梁”怕那“老回回”,双方目前实力差距不大,如果强行火并胜负也在五五开之间。但是,问题是“紫金梁”本身就是盟主,若是发生这种事情,恐怕自己声望一降再降,到时候即使火并成功,也坐不得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了。   “紫金梁”左思右想,最终觉得务虚道人提出的真是好办法。那“擎天柱”本是河南人,与他们陕西人不是一伙,孤立无援。即使他拿到盟主之位,也没有什么用。更何况他算是自己麾下人马,多少也要卖自己面子,若是回头寻得机会,再把盟主之位取回便是。   想到此处,“紫金梁”便夸道:“务虚道人真是好计策,那我便以此行事吧。”   韩廷宪知道这“紫金梁”优柔寡断,本来以为他还得犹豫很久,自己可以趁机下手搅和此事。却没想到这次“紫金梁”不经过和自己商议,居然同意了务虚道人的建议了。   韩廷宪有些急了,连忙向“紫金梁”劝谏道:“自古以来逆取顺守,从未听说过自弃其权的。曹爽之事,不可不慎呐!”   这曹爽乃是曹魏权臣,在司马懿政变之时轻易相信司马懿的许诺,轻易交出权力,被司马懿夷了三族。韩廷宪欲以此警告那“紫金梁”,奈何这“紫金梁”喜读《忠义水浒传》而不喜读《三国志演义》,结果听得一头雾水。   务虚道长蛰伏这么久早已摸清“紫金梁”的心思,便笑道:“廷宪此言差矣,曹爽乃是权臣而非君也,何能与二当家相比?我听闻那宋三郎三让寨主与卢俊义,不仅位置更加稳固,而且更使得那卢俊义死心塌地跟着自己替天行道。”   “如今二当家不过欲效法宋三郎之计耳,只要这让盟主之位言辞一出,不管那‘擎天柱’受与不受,我等皆得其利。‘老回回’有异心久矣,正好扔出此虚名浮利,让此两人相争,我等自观其成败可也。”   韩廷宪闻言无言以对,只是心中暗暗警惕:以前倒是小看了这牛鼻子老道,拿他当那江湖术士来看。看了回头我需想个办法除却此人,剪除“紫金梁”臂膀才行,如此方不会误了我的大事!   且不说那韩廷宪如何阴谋算计,只说那张顺一见两人火并之事一触即发,心里冷汗就下来了。这怀庆府看似平坦,其实却是凶险万分。北面是山,南面是河,若是将山河通道一封,大军从东面攻来,义军便死无葬身之地矣。   这也是之前张顺渡过黄河之后,快速越过天井关的原因。本来张顺以为凭借义军兵力,先骚扰一番久不闻刀兵的河南。然后利用山西巡抚和河南巡抚相互攻讦的机会,调动晋豫兵马来攻。再跳回山西太行山内,以便能彻底摆脱官府追兵。   不曾想却在这里出了乱子。于是,张顺连忙带着悟空前来拜见“紫金梁”。“紫金梁”见张顺到了,不等张顺问询,便说道:“擎天柱老弟,你来得正好,且随我迎一迎那‘老回回’。”   张顺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却清楚的知道这算是站队了。好歹“紫金梁”多次帮助自己,无论怎么站队,自己也不能抛弃“紫金梁”了。张顺无奈,只好跟着“紫金梁”出了庭园。   那韩廷宪跟在后面,趁机上下打探务虚道人和张顺,心中暗暗猜测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总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些古怪,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只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那务虚道人和张顺皆眼观鼻鼻观心,各走各的道,互不吱声。直到不久他们跟着“紫金梁”见到了“老回回”。这“老回回”红着眼,带着一帮忠心的死士死死地盯着过来的“紫金梁”。   原来这“老回回”虽然心有异志,却并非谋划已久。只是到了这济源县城,他突然发现这“紫金梁”已经脱离其他义军队伍太远,实力又大为削弱,正好可以大有所为,就突然发难了。   他自觉自己有理有据,那“紫金梁”即使不让出盟主之位,怎么也得给自己一大块好处,自己等人方能干休。至于日后之事,日后再说便是。本就是做的杀头的买卖,过了今天没有明天,还讲究什么日后?   更何况两人本就是盟主关系,即使翻了脸,大不了分营而去,他“紫金梁”还能奈何自家不成?想到此处,“老回回”壮了壮胆,对“紫金梁”喝道:“二当家,你考虑清楚了没有?你这招安之策,送了多少弟兄性命,你就半点交代都没有吗?这岂不是寒了千千万万跟随你的弟兄们的心?”   这“老回回”句句都是诛心之词,可是“紫金梁”却没有了刚开始的慌张,反倒从容说道:“我‘紫金梁’不过是边军一逃卒,为了躲避罪责,还特意剃度出了家,当了和尚。奈何时不我与,众兄弟们抬爱,我才做了一方头目。后来,我跟随大当家王嘉胤东奔西走,背井离乡才来到了这山西。”   “大当家天不假年,不幸战死。众兄弟见我仁厚才抬举我做了这三十六营的盟主。我本不想做这什么鸟盟主,不仅没权,还两头受气。可是我们都是穷苦出身,不得已才做了这反贼。我一人做了这反贼无所谓,可是不能让众位兄弟跟着我‘紫金梁’做那反贼;就算众位兄弟愿意做这反贼,可是我们的子子孙孙难道还要继续做这反贼吗?”   “大明江山仍然坚固,我为了大家计,为了子孙计,决议做那宋三郎,所以才有了这招安之事。” 第73章 一让盟主位(下)   这“紫金梁”本来政治水平稀烂,奈何讲起自己的亲身经历起来,竟然声泪俱下,超长发挥。连那务虚道人都不仅皱了皱眉头,生怕他一番言辞说服了众人,坏了自己的计划。   不曾想这厮果然还是草包本色,话语一转,却让大家伙松了口气。只听他继续说道:   “贼他妈,那宋统殷出尔反尔,反误了弟兄们的性命。此仇不报非君子也,我早晚要收拾这宋统殷一把,要他好看。我听说这大官管小官,皇帝管大官。只要我们折腾的皇帝老儿受不了,早晚这皇帝老儿会收拾这驴球子。”   这“紫金梁”兴致起来,居然说着说着居然扯远了,偏离了主题。“老回回”一看这厮东拉西扯,便晃了晃手中的钢刀,怒喝道:“你再东拉西扯,不给大家伙一个交代,我们先收拾了你这驴球子!”   “紫金梁”这时候才醒悟过来,自己一不小心跑题了,只得讪讪笑道:“贼他妈,自顾骂人,忘了正题了。”   这一讪笑不要紧,把刚刚“紫金梁”自己酝酿的气氛搅和了一干二净。这“紫金梁”还不自知,反而继续说道:“这事儿是老子做得不对,愧对大家弟兄了。我看我这盟主也没法当了,这样吧,我就让给贤能之士便是。”   “老回回”一听到此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得手了?   结果那“紫金梁”继续说道:“那‘擎天柱’小老弟虽然年轻,却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谷口一战,以少击多,以千破万,大破山西巡抚宋统殷大阵,功莫大焉。我觉得他就很有本事,能带领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我决议将这盟主之位让给‘擎天柱’小老弟,以后这‘擎天柱’小老弟便是三当家啦,大家为他马首是瞻。”   “我‘紫金梁’虽然退位了,还有兄弟们抬爱的心,如果大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紫金梁’的,说一声,我‘紫金梁’必当全力以赴……”   “不行!我不同意。”那“紫金梁”还在喋喋不休的演说,却早惹恼了那盼星星盼月亮的“老回回”。原来这“老回回”本道是自己要夺取这盟主之位,却不料一眨眼鸡飞蛋打,竟然落到了“擎天柱”手中,不由怒道,“什么时候我们陕西的盟主,要轮到河南的小娃娃来做?”   “这……”“紫金梁”没有急智,一下子被问住了。张顺一看这事情不对,连忙哈哈一笑,插话道:“‘老回回’此言差矣。天下人做天下事,你‘老回回’本是延绥人士,如何跑到这山西来?如何跑到这河南来?我‘擎天柱’也不是本地人,不也是到处乱跑?为什么?不过是求活罢了!”   “大家虽然籍贯有东西之别,可是官府绞杀无南北之分。那宋统殷何许人也?山东人也;张道浚何许人也?山西人也!弟兄们,你们看呐!我们还没有连合起来,官府却早已经连合起来了。”   “而今官府势大,义军势弱。以弱敌强,本就勉力支撑,又岂可再分你们陕西我们河南不成?如此这般,未免也太过心胸狭窄了!我听说胸怀一县者当为一县之主;胸怀一国者当为一国之主,胸怀天下者方为天下之王!‘老回回’如此心胸狭隘之辈,也能觊觎盟主之位不成?”   “我‘擎天柱’年纪轻轻,无才无德,何敢当此重任?又初来乍到,无甚资历,如何服三十六营之众?以我观之,二当家,英明神武,为大家担当。为了弟兄们长久计,甘背骂名,勇于尝试招安之事,以为大家求得生路。我们岂能不仅不感激他,反倒去苛求与他呢?”   “更何况这盟主之位,本是三十六营头领共同选举而来,岂可私相授受?若是大家真有人选,但举荐给三十六营头领便是,盟主为谁,由大家共举之!”   张顺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节,顿时将那“紫金梁”和“老回回”比了下去。众位将士虽然粗鄙愚昧,却也能分出高下来。顿时下面就有人喊道:“我看着小伙子不错,像个读书人,比那‘紫金梁’‘老回回’有出息多了。还不如就推举他当咱们盟主得了。”   “老回回”听了脸都涨的通红,朝人群怒喝一句:“闭嘴!”   结果还有人嘀咕道:“这说不出道理来,还恼羞成怒了!”   把“老回回”气个半死。奈何这般粗鄙军汉本来就这幅不服管教的德性,“老回回”也拿他们没办法,只得当作听不到,强忍着怒气问道:“你待怎地?”   张顺闻言潇洒笑道:“我不怎地,盟主之位有才有德者方能居之。”   “老回回”闻言为之气结,这厮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却是难搞。如果真让盟主之位从“紫金梁”手中转移到“擎天柱”手中,自己鸡飞蛋打不说,岂不是日后更矮这小子一头?   无可奈何之下,“老回回”只得收了气焰,勉强对“紫金梁”说道:“二当家,这次却是我‘老回回’孟浪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你且恕罪则个。我这边收了兵马,去占据那温县,日后有缘再聚!至于你这招安之事,却是我‘老回回’一人说了不算,日后少不得给三十六营弟兄们一个交代!”   言未毕,“老回回”掉头边走。却从没有想到自己这事儿竟然坏在他们老马家人的手中。如果知道了此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那一日自己白白随了一份礼物。   且说那“紫金梁”见“擎天柱”大发神威,吓走了“老回回”,心中高兴异常,连忙拉着张顺道:“如今这城中只有你我两部,可以为所欲为,老弟你有何要求,老哥我必依你!”   张顺心中哂然一笑,不想留这里观看“紫金梁”那幅贼寇的德行,嘴上却说道:“二当家客气了,我麾下士卒多起于孟津,近期有思乡之情,想顺道看看。因此我想请您允许我去攻打那孟县。”   “紫金梁”一听这张顺竟然还不和自己争抢济源县城,便高兴地答应了张顺的要求,还赏赐了张顺一些金银钱币。张顺也不甚在意,交给辎重营,自己便带着大军离开了济源。 第74章 黄衣之王   说是士卒思乡,但是张顺却真不敢放士卒回乡探看。他麾下的士卒大多数都是被他坑蒙拐骗,强行绑上战车的。哪怕平日管理甚是严格,麾下陈经之还常常向他汇报发生了士卒逃亡之事。若是真的释放士卒回家探看,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至于“紫金梁”退让盟主位置之事,张顺用脚跟想就能知道,此事乃是马道长策划而成的。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根本不用通气,也知道此时此刻张顺想接任“紫金梁”的盟主之位没有半点可能,只不过借此抬高张顺身价而已。   就好比那卢俊义被宋江三让寨主之位,他半点念头也不敢起一样。本来就是外来户,又没有半点根基。若是不识相,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骨灰都给你扬了。   张顺的选择和那卢俊义一模一样,看似一番谦让,反倒以退为进,配合对方自抬身价。那卢俊义便因此反而坐得了梁山第二把交椅的位置,张顺也趁机宣扬一把,提高了自己在义军中的名声。你想想,连盟主都看好要交付盟主之位的人物,无论到哪里都会被众人不自觉的高看一眼。   张顺出了济源县城,便部队依次排开。将赵鲤子的斥候撒了出去,使蒋禾带领着他的五百精锐作为先锋打头阵,张三百作为前军,萧擒虎作为左军,魏从义作为右军,刘成带领骑兵殿后,张顺带领中军及陈金斗辎重营、马英娘女营和李十安炮营居于中间。至于陈长梃则作为游击,带领四十余骑兵一边行军一边训练,暂且不作为战力计算在内。   行军阵型布置停当,张顺便使人打出了自己的“帅”字大旗。这旗由书法家张慎言书写、马英娘的女营缝制而成。红底黑字,镶金边。长一丈二,宽八尺,用粗大的旗杆挑了起来,悬挂在牛车上。虽然此旗帜和真正的帅旗比起来小多了,但是张顺骑着骏马立于旁边,仍然一时间对自己的男儿气魄感到无比自信。   而在帅字大旗旁边,稍微小一些的一副黄旗上则书写着“黄衣之王”四个大字,这字迹的水平就差那“帅”字很多,胜在还算工整。原来这是之前张顺吓降孟县的时候,草率制作的“黄衣之王”旗。只是找了块黄布,书写上四个大字而已,如果被雨水一浇就玩完的东西。   之前用完之后,因为古代物资匮乏,就没舍得扔,本来准备将来补衣服或者做个口袋之类的物件使用,没想到自己转了一圈,又溜达回了这里,便又将它拿了出来,耀武扬威一番。   那孟县自上次被张顺斩了县令,新任县令还没来得及上任,正是群龙无首之时。等蒋禾到了孟县城附近,顿时城中大哗,连忙将城门关上以据贼寇。   结果城上有眼尖则远远望见了张顺的“黄衣之王”的大旗,顿时兴高采烈的汇报给城中主事。城中主事者乃是孟县大族史氏族长史文焕,此人乃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曾任按察使、右布政及四川布政司左布政使。官居从二品,乃是一等一的封疆大吏,后又进阶一品荣禄大夫。年老体衰之后,正归隐在家。因为孟县缺了县令,才被城中大户请出,暂时执掌孟县紧急之事。   孟县无兵无将,史文焕一生为官,早经历太多风雨。但是面对此时情形,也很是坐蜡,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等到那探子汇报回来者乃是前番的“黄衣之王”,他眼睛一亮,便又眯了眼睛,让大家伙议一议如何应对。   “这还有什么可以议的?‘黄衣之王’的人品我们都是知道的,除了砍了那个鸟县令,真是秋毫无犯呐!我们无兵又无将,我们如何抵挡?万一惹恼了他,反倒多生杀伤之事!”别人一听,纷纷议论道。   那史文焕眯着眼睡着了一般,听了半晌被人摇醒了,让他拿个主意。他迷糊了一阵,便打着哈欠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其他大户闻言面面相觑,你这是到底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得了,再晚点贼寇就要打进来了,再开门就晚啦。   再说那蒋禾在“八金刚”麾下就好战的很,现在投了新主子,又急于表现,便带着先锋营高高的冲向那宛若弱女子一般的孟县。结果还没冲到跟前的,那孟县县城大门突然打开了。依次左右排开手持锣鼓数十人,吹吹打打起来。   然后,从城中走出来乡绅遗贤十数人,带着牛羊酒肉迎了上来。那蒋禾拍马上的前来,大喝一声:“吾乃……”   “知道知道,别嚷嚷了!是‘黄衣之王’麾下将领吧?”我等是孟县士绅,翘首以望大王久矣,特备下薄酒数杯,陋菜数碟请大王等人进城享用。   蒋禾闻言大惊,天下哪有这种开门揖盗的道理,莫非其中有诈不成?蒋禾连忙一边派人回报张顺,一边让士卒警惕起来。   张顺闻言也哭笑不得,这孟县搞得什么名堂?连忙脱离了队伍,带着悟空、姬蛋前来观阵。到了阵前一看,只见对面一堆年老体衰的老人长者,左右一字排开的是锣鼓喧天的欢迎声,张顺一时间也有点懵逼了。   那众老者一看张顺出来了,顿时欢呼道:“哎呦,黄衣之王来了,我们可算把你盼回来啦。听说别县县城都被贼寇占啦,男人被杀,女人被辱,死伤无数,民不聊生。您来了,我们孟县就有救了啊!”   张顺闻言不由拍了拍脑门,怀疑自己真是那“黄衣之王”的化身,不然对面敌人的san值怎么就会归零了呢?   原来前些日子有流寇翻过了太行山,杀死了县令并攻占了修武县。这修武县位于怀庆府府城以东,和孟县皆在驿站路线之上,是以孟县已知该县惨状,城中大户都被吓破了胆子。   如今听说前番秋毫不犯的“黄衣之王”来了,哪里不欢天喜地?毕竟这“黄衣之王”来了,那“黄来儿”就来不了了。 第75章 故人(上)   且说那张顺经历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卵用的警惕之后,进入了孟县,顿时被孟县大户安排的明明白白。什么“酒肉”“女人”之类的都乖乖送了上来,这反倒弄得张顺不好翻脸,收拾一顿这些大户人家了。   这时候张顺也才明白,感情自己还真被这些大户当作“黄衣之王”使用了,专门用来驱赶了其他“邪神”。张顺闲着无聊,只好拉着那史文焕闲聊。   别看这史文焕一副老的迷迷糊糊的模样,实际是却是人精。那张顺本也不是好相与的,两人一番试探之后,多少摸到了对方的一些底细,竟然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只是此人太过年迈,动一动说不定就散架了,张顺只好遗憾的放弃了绑架他的想法。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顺便拉着他问东问西,把这可怜巴巴的老者差点问背过气来。比如问什么:“老先生为官陕西、四川久矣,请问以何处为根基夺取天下为佳?”比如问什么:“昔日朱升曾献计明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计,老先生何以教我?”再或者问什么:“明之将亡也,夺天下者何人?”   史文焕年纪大了,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张顺。只得岔开话题,给他将一些孟县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之类的。那张顺哪里肯听?左右不过是一个临河的平原县城罢了,还能有什么战略地位?   那史文焕没有办法,只得扯到前几个月黄河决堤,百姓死伤不少,不少饥民集聚山林为寇,官府剿之不绝;又有布政使下令修缮黄河河堤,被贼寇骚扰难行之类的时事。   张顺一听,左右无事,正义感爆发了。那之前黄守才曾说要助官府救灾修河,不知进展如何?张顺对他颇有好感,便有意替他除去骚扰修河的贼寇。   于是,张顺便舍了“骚扰”那史文焕,自己亲自带领悟空、姬蛋、萧擒虎、蒋禾、赵鱼头、陈经之并中军二百士卒前去河边巡视。留守陈金斗坐镇孟县,魏从义辅之,总制上下兵马。   张顺等人刚走到上次击杀孟县巡检使的树林跟前,突然听到前面有女人高喊“救命”,然后那边有响起了“哎呦,这臭婆娘挺狠,大家小心点!”之类的男人声音。   哈!英雄救美?张顺想起了前世的经典桥段,连忙急行几步,走过转弯处往前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身穿粗布衣服,手里提溜着一根绑着木棍的木棍,左扫右打,将追击他的男子打的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双方一副农民斗殴的景象,不过鉴于其中一方是一个弱女子,张顺也不知自己,是应该出来打断那女子殴打那四五大汉的行为来主持正义呢,还是出来帮那弱女子一起殴打那四五个大汉来主持正义。   张顺正在犹豫期间,那女子已经打翻了追赶他的五个大汉。她喘了口气,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嘟囔了一句:“亲娘哎,行走在外这么危险呐!坐个船不给钱,就要被人欺负。”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走向前去,说道:“感情你这是赖账不给,才被人追赶啊?”   “咦?”那女子闻声诧异的扭头一看。顿时把张顺吓了一大跳,张顺正要扭身便跑,却被那女子上来抓住了。张顺麾下见突然被人制住了主公,顿时目瞪口呆。反倒是萧擒虎反应快,伸手取出弓来,拉开便要射箭。   却不曾想那张顺连忙大喝一声:“都不许动手!这是自家人。”   啊?闻言大家一愣,感情这是“他乡遇故知”了啊。没错,此人确实是张顺“故知”,不但是故知,还是救命恩人呢。原来此人便是当然给张顺通风报信那姑娘。   张顺苦笑着扭过头来,看着那姑娘说道:“三娘,你这是从哪来,到哪里去啊?”   “从家里来,过来投奔你啊!”那姑娘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次你不许跑了。上次俺把俺娘给俺的银耳坠给了你,被俺爹发现了。俺爹气的非要把俺嫁到张癞子家里做小妾,俺不干,就偷着跑出来了。俺听那个李家庄的仆人说你跟着输粮队去了山西,俺就一路追了过来。”   “那你也不能赖人家的渡船钱呐?人家做点生意也不容易。”张顺无奈地说道。   “俺也没办法啊,人家不容易,就俺容易么?俺手里一文钱也没有,一路上只能靠给人家做农活换顿饭吃。结果到了这鸟孟津,他们穷的连粮食都没有,想做活计人家也不要俺,俺只能哄着他们把俺载过河来再说。张生,你看着这河好大啊,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宽的大河!”   “俺现在已经跟你私奔了,你要是不要俺,俺就一头从这里扎下去,沉下去不活了!正好做个苦命的鸳鸯。”   张顺麾下将士从来没见过张顺找女人,还以为张顺是个真英雄呢。结果大家竟然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大家一起过来吃瓜。   张顺闻言,拍了拍脑袋,只觉得脑子疼。这“三娘”原名叫李三娘,她爹娘省劲,分别给自家姑娘起名为“大娘”“二娘”“三娘”,喊起来就是一副赚人便宜的样子。   按理说这李三娘长的也不算差,长的大骨架大长腿。身高七尺五寸左右,身材丰满,按照当时审美观点就是“好生养”。面孔虽然不够精细,好歹也是大眼睛、大嘴巴,按照后世审美算是有些欧美风。缺点便是经常做农活,风吹日晒的皮肤不够好,一副所谓的“古铜色”皮肤。   若是遇到喜欢的人来说,怎么也可以打九分,甚至十分了。虽然按照当时的审美来说算不上漂亮,但是好歹也算是中上水准了。可是张顺深受后世网络毒害,审美观点一路往“锥子脸”方向狂奔不止了,自然就有些看不上她这颇为“爷们”的“娘们”了。   可是对方既然这一路步行赶来,行程没有千里也有八百了。别说对方是个娘们,就是个爷们,张顺也狠不下心了拒绝。得了,左右当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巴,且留下来吧! 第76章 故人(中)   那李三娘听说张顺同意自己留下,开心地喊道:“哎呀,张生,俺就知道你心里舍不得俺!”   “要说我!要说我!我说了多少遍了!”张顺以手扶额道,这“俺俺”的“俺”成大土妞了。   “好吧!”那“大土妞”李三娘撇了撇嘴巴,嘟囔道,“就你穷讲究,嫌俺……好吧,好吧,嫌我嫌我!嫌我土是吧?没我这‘土妞’,估计你早被官府抓住砍了。这真是狗富贵了,就把人家给忘了!”   “那叫‘苟富贵,勿相忘’!”张顺闻言哭笑不得道,“是苟且的苟,不是狗肉的狗!”   “啊?不都是狗吗?还有什么区别?难道就是因为你这条狗不能吃,我那条狗可以吃吗?”李三娘疑惑道。   张顺觉得自己再拍自家脑门,要不自己脑袋拍烂了,只好放下手掌,说道:“爱是什么狗是什么狗吧!你这不但骂了我,连自己都骂了!”   “要不怎么叫狗男女嘛!”李三娘不以为意,反以为荣,用肩膀撞了撞张顺,笑道,“你说是不是啊,张生?”   张顺生无可恋了,感觉这土妞不仅仅分不清苟与狗,估计连“张生”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听了一次《西厢记》片段,就学会了这词。别看她表面上喊的文雅,背地里估计认为“张生”就是老张家的生狗肉也说不一定。   张顺放弃了和她纠结这个了,直接转换话题问道:“好久没见了,你怎么这么厉害了?我刚才还担心来着,结果你‘砰砰砰’就把五六个大汉打翻了?”   “厉害吧?”李三娘得意洋洋的拿出手中的棍子,对张顺说道,“你看看这个,家里打麦子用的连枷。我给它改了,把前头的荆条换成粗木棍。挥起来和在家打麦粒没什么区别,一棒一个,顺手的很!”   张顺一看,李三娘手中那木棒确实是一根长木棒用绳子连着一根短木棒,和农具连枷没啥区别。只不过部分农具连枷是用木轴连接,敲打部分有时候是连的几根束在一起的荆条而已。   光看着形制,便令张顺想起来后世流行的双截棍和西方游戏中的类似流星锤的连枷武器。这个虽然形制和那些有别,却是原理差不多。其实张顺不知道这连枷又叫连梃,在中国古代很早就有了,《墨子》一书中提到的守城武器就有连梃的存在。   到了宋朝,据说宋太祖的盘龙棍就是这玩意儿。这在北方又叫哨子棍或者大扫子,至于手持那根木棍较短的则叫做小扫子。这小扫子后来便沿化成后世的双截棍。   这连枷或者称作盘龙棍,最擅长破盾破甲。一棍打上去,能绕开盾牌的格挡,也因其巨大的打击力,可以下扫马腿,上破铁甲。只是到了明代,随着火器的兴起,不那么流行了而已。   这李三娘本是农民出身,自小跟着家里做农活,最喜使这连枷。再加上她自小顽皮,力气又大,常常把这连枷挥舞的像花一样。打麦子的间隙或农闲之时,长长喜欢抽一根连枷敲个青蛙打个麻雀之类的当零嘴,猛的一批。别说这几个大汉,就是几个士卒,只要被她下狠手的话,也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张顺对她太了解了,便竖起大拇指,喊了一声:“牛!”   那李三娘果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有了几分羞涩,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太不成体统了?”   “没事!没事,体统的紧!”张顺笑道,“我们回头要去河边看看,你还要跟过去吗?”   “跟,当然要跟了。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好容易找到你,可不能让你再跑了!”李三娘一把拽住他喊道,“今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水里火里都不怕,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我现在弃了爹娘姊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敢忘恩负义,我就一棒子敲死你,再一棒子敲死我,咱们做那同命的鸳鸯!”   “好好好!”张顺满口答应下来,心想:可不能让我人生这历史剧变成了狗血的八点档言情剧才好!   那李三娘听了开心,左右一看,才发现周围这么多人在围观,顿时不好意思了。她连忙躲到张顺身后,低声说道:“你帮我挡着点,这么多人看着,人家有点不好意思啦!”   张顺脸皮厚度更胜一筹,哈哈一笑,将李三娘挡在身后,对麾下文臣武将及士卒说道:“走吧,别看戏了!”   反倒把周围“吃瓜群众”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众人到了河边,还剩几个渡船在那里载客。张顺等人走上前去,那些舟子一见李三娘,吓得哪敢载客?连忙跳上船只,拿起长蒿便要撑离岸边逃走。张顺连忙喊道“诸位哥哥休怕,我等来此,一来归还这位姑娘的船资,二来我与那‘河神’黄守才相熟,想过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啊?你是‘河神’的朋友?”一个站立姿势不自然的舟子问道,“即使‘河神’朋友,我等如何敢收您的船资?”   “啊呀,客气了!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拿着吧!”那张顺笑着客套一句,从萧擒虎手中借点钱来,用绳子串了直接扔到了那人船上。   “哎哎哎,人家不要你怎么还扔过去?你怎么这么傻啊!”李三娘一看张顺把钱扔了出去,伸手去抓,却没抓到,不由抱怨道,“你这人真是败家子,就不知道给自己攒点钱吗?”   “大家都不容易,那么抠门干嘛!”张顺笑道,“就这点钱还是我从萧二哥手中借来的。我本人身无分文,你还要跟着我吗?”   “你现在当这么大头头,就没一点好处?”李三娘惊讶地问道。   “‘挣’的钱都分给大伙了,剩余的钱财归了公。我赤裸裸来,赤裸裸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张顺笑道。   “干嘛?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吗?还是准备去河里洗澡?”李三娘一听,更加惊讶地问道。 第77章 故人(下)   好吧,打败我的不是天真,而是无邪!张顺无力吐槽。   于是,张顺也不再和她闲扯,直接向那舟子们喊道:“我准备渡河去看望那‘河神’黄守才,你们可以载我们渡河吗?”   “要找‘河神’呐?不用过河啦!半个时辰前,听说这边河边挖出来一块大石头,‘河神’特意渡河过来查看呐!”舟子闻言,高声喊道,“就在上游,估计有两三里的路程。你看到一堆人围在那里就是了。”   张顺闻言,谢过了那舟子,便带着众人顺着河流岸边逆流而上。走了不多时,果然远远望见乱糟糟全是人,不知道在那里做些什么。   张顺等人走到跟前,听见人群里乱嚷嚷道“快把‘扳倒牛’找过了,这石头太沉了,根本拉不动啊!”然后就有人高喊“扳倒牛!扳倒牛,快过来帮忙!”   张顺一听,连忙拨开人群,近前一看,却见黄守才等几十人拉着一根粗壮绳子,正在拉河中的一块长条形巨石。那石头巨大,拉倒河岸跟前的时候,由于河岸较高,几十个人拉了一半竟然拉不动了。   此时若是放弃,恐怕石头会重新砸入河底,更加难以拉上来。更何况众人皆抓着绳子,万一有人松手不及时,很可能被石头巨大的力量带入滚滚黄河之中,所以他们只能咬牙坚持着,试图等到那“扳倒牛”前来帮忙。   可是这绳子较短,前前后后基本已经排满人了,周围一圈人干着急也帮不上忙,只得喊那“扳倒牛”。张顺不认识什么“扳倒牛”,但是他麾下却有一个别说是牛,就是黑熊也能搬到的人物。   于是,张顺连忙喊道:“悟空,你快去帮忙。”   那悟空得了命令,连忙跑到队伍后面,揪着那绳子尾巴就要往回拉。那绳子旁边的人见了便去拨他,边拨嘴里还边喊道:“你别来帮倒忙了,这事儿还得‘扳倒牛’才行。”   结果那人一拨竟然没有拨动悟空,悟空抓住那绳子一拉,那巨石果然缓缓向岸上移动起来。   那人一拨不成,还待再拨,却突然听到周围人的惊叫。扭头一看,竟然发现那石头要出来了,不由也吓得张开嘴,喃喃道:“这又是一个‘扳倒牛’啊!”   那李三娘见了也吓一跳,顺手推了一下张顺,对他说道:“亲娘哎,你手下这人力气好大啊。将来咱们种地了,拉他过来帮忙吧,这都能剩下买牛钱了!”   张顺闻言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正在两人说话期间,那悟空三下两下果然帮忙将那石头拉了上来。那黄守才见终于把这石头拉了上来,还以为是“扳倒牛”到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汗,正要说话,却听得有人对他说道:“‘河神’,好久不见了,风采依旧啊?”   黄守才听得耳熟,转身一看,却是张顺。不由吓了一打跳,说道:“恩公如何来了这里?这里风大,小心伤了身子。”   “哈哈,我最近身子骨硬实,听说你遇到了麻烦,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张顺闻言笑道。   “不用,不用!整顿河道,修缮大堤。皆是辛苦劳作之事,布政使大人已经下令命令,命黄河两岸孟县、孟津出人力;怀庆府、河南府出财力,全力支持我治理此河。”“河神”黄守才意气风发地说道。   “如此甚好!”张顺闻言颇为欣慰,这大明官府还做点人事啊?既然没什么事儿可做,那干脆回去再说吧。反正自己只是个“贼”而已,天下大事还是由“肉食者谋之”吧。   结果张顺正要告辞之时,却听得周围一阵骚动,有人跑了过来对黄守才说道:“‘河神’,大事不好了,咱们挖的这石头触犯了神灵了?”   “胡说八道!”黄守才闻言怒道,“我待在黄河几十年,怎么从来没见过神灵?更何况,我被大家恭维,唤作‘河神’,若有神灵,早该伐罪与我才是!”   “你去看看吧,那石头上有字,一定是神人所写!”那人诚惶诚恐。   张顺闻言也好奇起来,便跟着黄守才到那石头跟前一看,只见那是石头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呈长条形状,好似一个石碑状的巨型鹅卵石。那石头一面正刻着一行大字:“木挂曲尺,遇顺则止;清而化浊,乃土克之。”   众人一皱眉头,正纳闷这是什么意思,却听得那李三娘哈哈一笑,对张顺说道:“这诗正是歌颂你我,咱俩真是天做的一对,地做的一双!”   原来那李三娘听到众人无意中读出如此句子来,心中高兴的紧。黄守才见她和张顺亲昵,也不知道这姑娘和张顺什么关系,只是好奇得紧,怕误了治河大事,便问道:“姑娘高才,不知此话何解?”   “你这人文绉绉的,也是个穷酸。”李三娘吐槽了一句,挥了一挥手中的连枷,哈哈笑道:“此物便是‘木挂曲尺’,你看木棍上面挂一个棍子,像不像一个曲尺?”   “至于‘遇顺这子’,就是本姑娘遇到张顺这小子!他就叫张顺。”李三娘有一指张顺,瞬间暴露了张顺本名,把张顺脸都气黑了。   不等张顺打断,李三娘有继续说道:“‘清而化浊,乃土克之’这句话更是简单,你别看他一副清高的样子,结果还不是被我这浊来浊去的土妞克的死死的?这便叫做‘天造地设的一对,比什么的一双’。”   黄守才直接被喂了一大口狗粮,简直生无可恋了。他无奈地咳了咳,当做没听见,正要言语,突然听到身边大哗:“邙山贼又来了,快跑啊!”   黄守才一听,打了个激灵,连忙对张顺喊道:“贼人凶猛,张文远兄弟,后会有期了!”   张顺闻言更是哭笑不得,自家本是贼,居然还要被贼寇打劫不成?连忙拉着黄守才说道:“黄兄何急?正好我为你破之,永绝后患!”   黄守才惊讶地看了张顺一眼,只见张顺松开拉着黄守才的手掌,霸气一笑,喝道:“蒋禾听令,布下阵型,为我破贼!” 第78章 “邙山盗”   也不怪张顺自信,他麾下的蒋禾原本是“八金刚”麾下精锐,便是遇到边军也可以一战,更何况对手只是内地没有见过刀兵的土匪而已呢?   这边蒋禾让士卒面朝黄河上游,简单列了个方阵。不一会儿,果然对面乱乱糟糟出现了一百多人的“邙山盗”。他们个个身穿布衣,手持长枪短刀等武器,扛着个大旗,怪叫着冲到跟前。   张顺抬头一看,却见那大旗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李”字。那“李”字旗下正站着一条大汉,手持长弓,上的前来,喊道:“我乃‘十八孩儿’,是劫富济贫的好汉!顺着我们则是吃香的喝辣的,逆着我们一刀两断,砍成肉泥!”   蒋禾闻言笑道:“即是好汉,可敢上来单挑?爷爷我使得一手好刀盾,专杀各路好汉!”   那“十八孩儿”闻言大喝一声:“吃我一箭!”便拉开长弓,一箭射来。蒋禾举盾一挡,“夺”的一声,那长箭便夺在蒋禾的盾上。蒋禾正要冲上去,好好厮杀一番。   这时候,却突然听到张顺笑道:“大家暂且住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这不是际遇兄吗?怎么做了‘十八孩儿’的强盗!”   那“邙山盗”头目原来竟是开封的李际遇,他听到有人喊他,扭头一看,竟然是张顺等人,不由面露尴尬。人生三大尴尬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于落魄之时。   李际遇前番见那张顺,还是普通人一个,只是有了马道长和陈金斗两个人吹捧而已。如今见其气度非凡,被人拥簇在人群中,一副发达模样。反而自己带着百几十个灰头土脸的贼寇与人相遇,落差何其大也。   这时候张顺一边和那李际遇攀谈起来,一边私下派人去请那陈金斗。两人说起离别之事,张顺才知晓。原来这李际遇也是野心勃勃之辈,听闻了陈金斗“十八孩儿入京城”的谶纬之言,便阴结矿徒死士,准备待时而发。   不幸的是,这货识人不明,一次结交了一位少林僧人。李际遇喜爱他武艺高强,便欲拉他入伙,许他“大将”之职。结果这僧人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便把李际遇卖了,带领官兵前来捉拿与他。   原来这僧人当日见了他妻子漂亮,便起了邪念,准备弄死了李际遇,将他妻子弄到手里。幸好彼时有友人蒋发此时正在李际遇家中做客,见那少林僧人前来,便三拳打死了那少林僧人,将李际遇和其妻子救了出来。   李际遇见此,自知天下之大再无立足之地,便呼唤庄客矿徒即日起义。虽然李际遇曾经散尽家财,奈何杀头的买卖,响应者不多。李际遇只聚集了百十人举事。   李际遇盘踞在嵩山之上,多次受到少林武僧的袭击,李际遇有点立不住脚。正好听说孟津发了洪灾,多少百姓受灾,流离失所。于是,李际遇便果断带着队伍,转移到孟津邙山,又招募了一些流民,勉强有二百人马。   可是邙山低矮,难以藏身。李际遇被官府追剿之下,便抢夺了一些船只,借着麾下有人熟识水性的优势,游荡在邙山与黄河之间。他一只试图鼓动修河的河工起事,以便实现“十八孩儿入京城”的梦想。为了应那“有人带长弓,夜间射天明”的谶纬之言,还特意做了一把长弓,常常携带身边。   如今这“假天命”遇到了“真天命”简直无地自容了。李际遇一时间都有了恼羞成怒,斩了这张顺,夺取他气运的想法。正在他计算距离,试图突袭的时候,却听到有人高喊一声:“可是李老弟在此?我早便知你要投靠我家主公,这果然带着人马来了吗?”   李际遇抬头一看,竟然是数月不见的陈金斗。这陈金斗正被人从马上放了下来,原来他得知消息,便找到了魏从义,使他快马加鞭带自己前来此处。   李际遇当然不知此刻他已经在鬼门关是走了一遭,那不远处的萧擒虎早已持弓携矢,但凡他有所动作,便一箭封了他的喉咙。更不要是张顺身边左边的悟空早已虎视眈眈,右边看似人畜无害的李三娘早已琢磨着怎么用连枷打他个脑袋开花。   他只是听到陈金斗如此“贬低”自个,有些生气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何有天意哉!此人也不过两条胳膊两条腿,比李某也没多了什么部件,安能让我心服口服?”   陈金斗闻言笑道:“命中无用莫强求,李老弟你且与我看这石碑,刚刚从黄河之中捞出。左右河工皆可以作证,我等也刚刚到来,做不得半点虚假。你看这言语如何?”   李际遇闻言疑惑地往那石头上一观,却见上面写了四句谶纬之言,不由心神一震,颤抖着手,惊讶地看着张顺道:“这……这真的是从黄河之中捞出来的?”   “如假包换!”张顺笑道,“这河泥还是新的,你看这石头色泽棱角,皆是不知道在河底沉睡了多少年月的迹象,非是近期人力所为也。”   陈金斗也跟着助攻道:“你看着‘木挂曲尺’,便是一‘朱’字;‘遇顺则止’,连起来便是朱氏遇到张顺,运道就到此为止了!”   “那‘清而化浊,乃土克之’何解?”李际遇不甘心地问道。   “‘清而化浊’此话虽然解不得,根据前后言辞,可以推断一二。我家主公上承舜帝土德,火烬余土,合当代明!我吾闻土克水也,那‘清而化浊’多是指水德,合当被我家主公克之。此处理当指有水德之人与我家主公挣天下也,挣而不得,身死家破而已。”这时候赵鱼头发现遇到了自家专业问题,便趁机插话解释道。   李际遇闻言,无言以对,回头看看自己麾下衣衫褴褛。再看看张顺麾下衣着光鲜,甚至还有不少人身着丝绸,乃至士卒皆身披铠甲,手持利刃,非自己等人这番穷酸相所能比拟。便仰天长叹道:“悠悠苍天,何其不公?为何有人为天之骄子,有人为天之弃子哉!” 第79章 黄河河工   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李际遇好一条好汉,可惜遇到了困厄无法解脱,又无法面对自己妻子跟随自己颠簸吃苦。“形势比人强”,他只得跪下拜了拜张顺,认他做了主公。   张顺高兴的将李际遇扶了起来,说道:“真吾之张文远也,昔日曹孟德之心,我颇知之矣。”张顺这顿尬吹,他麾下将士都听腻了,奈何李际遇第一次听说,顿时心里舒畅的紧。   张顺这话是说,你真是我的张辽啊,当年曹操见张辽投靠自己的心情,我终于知道是什么样了。那张辽当年八百骑威震逍遥津,何等威风。遂成就“孙十万”之名,能止小儿夜啼。   那李际遇本身混到了秦琼卖马,子胥吹箫的地步。经张顺如此称赞,简直挠到了他的心窝,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张顺趁此机会,便邀请他与自己同行。结果这李际遇聂聂喏喏说道:“我的妻子、友人和部属家眷数十人皆在不远处,还请主公让我把他们接过来,一起同行。”   原来这李际遇担心张顺嫌弃他家眷吃白饭,倒有些不好意思。张顺对这事儿也能理解,现在好歹“财大气粗”了起来,也不差这几顿饭了。   于是,那李际遇亲自带着十来个人去寻他妻子、友人等家眷,张顺便笑着对河神黄守才说道:“不知河神观我手段如何?此番治河没了后顾之忧了吧?”   “呃……”黄守才看了看左右蠢蠢欲动的河工,喃喃道,“你这天命在身,人前显圣,这数万河工一呼百应,哪里还有什么治河的心思?”   原来这些河工本就是灾民、饥民和得知大户人家的奴仆、庄客被强制押解过来服劳役的。此番如同见了韩山童的“莫道石人一只眼”一般,如何还有心思治河?   这时候魏从义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张顺,说道:“主公,这两岸河工怕不少于三四万,只需你登高一呼,我等便坐拥数万大军,纵横天下。到时候破了官兵,捉了那皇帝老儿,你自个坐坐俺金銮殿,封我们一个将军坐坐也好!”   那李三娘闻言也高兴起来,正要说“到时候封我个皇后当当也好”。结果被张顺瞪了一下眼,把话给瞪了回去了。张顺思索了一下,一时间也计算不清其中利弊。   若说坐拥数万人马,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事。奈何张顺根据浅薄,麾下所谓的猛将除了武力出众以外,统帅水平都很水。恐怕最具有经验的魏从义也就能统帅五六百人罢了,至于陈长梃、萧擒虎之辈统帅二百人都有点焦头烂额。至于蒋禾、李际遇之辈,刚刚入伙,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若是自己贸然鼓动了数万人马,又没有相应的真正实力,恐怕被官府聚集大军,一波就给剿灭了。那还不如现在混到义军队伍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为好。   这张顺还没来及的做决定,那边便吓坏了“河神”黄守才。黄守才扑通跪下,对着张顺哭诉道:“两岸百姓何其无辜,好容易才得了机会治河,竟然要半途而废了吗?恩公仁慈,我求求你为了两岸苍生,便放过这些河工吧?”   啊?张顺闻言诧异道:“两岸河工何其无辜耶,竟然为了两岸苍生,舍生忘死,尸骨无存?”   原来这官府虽然下令治理黄河,却没能拨下许多银两。再加上层层贪腐,两岸河工吃都吃不饱,只能靠官府强制劳役,才能勉强施工。本来就是一点便着的局面,哪里用得着张顺来鼓动?说不得,不用张顺前来,那李际遇都有可能点燃这个火药桶。   黄守才闻言无言以对,他自负不贪图富贵,不曾负两岸百姓。但是,却做不到强求别人不求吃饭穿衣,用生命来治理此河。   张顺想了想笑道:“‘河神’高义,左右此事与你无关,我却不便为难与你。围观这些人等,左右有四五百人,既然已经知我姓名,便随我去吧。你黄守才且好自为之,官府无道,河工自会造反,并不缺我张文远一人!”   黄守才闻言默默的拜了拜张顺,说道:“黄河治理完毕,若是有缘,我当跟随阁下,还这些河工一个公道!”   张顺闻言大笑,心想:若是有机会,这就收拢了一个技术性人才!两人攀谈完毕,张顺也不再多言,干脆命令麾下将领直接收拢跟前的河工。   于是,萧擒虎、魏从义、赵鱼头、陈经之和陈金斗开始忙活起来。张顺见周围并无危险,把姬蛋也派了过去帮忙。这时候李三娘见跟前除了悟空,再也没有她人,心情放松了一下,笑靥如花地看着张顺。   “看什么?”张顺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便问道。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可以和你在一起!”李三娘笑着笑着便没了笑容,反倒带一点点哀求道,“我知道你是天上人,我是地下土,我高攀不起你。可是现在你还没当上皇帝,还是个反贼,那么我是不是能够接近了你那么一点点?”   张顺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那李三娘却早早便注意到了,面前的人自始至终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好像是天上贬下凡间的仙人一样,常常使她担心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就会飞走了。   如今李三娘见他忙东忙西,指挥的别人团团转。便突然觉得他有了和这个世界的一些勾连,罕见的有了些“人气”。不知怎的,心中就开心的紧。看着他就心中暖暖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直男一般都受不得直球,张顺罕见的被看的有些不自然,不过还好没有耽误收编河工的工作。等到李际遇带着麾下二百来人归来的时候,张顺麾下士卒瞬间膨胀到七八百人了。   李际遇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张顺,便拉着自己妻子和友人蒋发前来拜见张顺。张顺和那李际遇妻子本就打过照面,此番见了,只见她面带菜色,衣衫颇旧。自是无话可说,张顺只是行了个礼,喊了声“嫂嫂”。 第80章 阴差阳错   众人齐聚之后,便准备离开。这时候陈金斗提出那块石头是祥瑞,想将其带走。张顺等人一看,这简直开玩笑呢。这么沉重,怎么可能带走?   想了想,赵鱼头建议道:“此乃天意也,留存此处恐怕会被他人破坏。不如我们将其掩藏起来,他日天下大定,再将其取出,昭告天下可好?”   张顺一听,心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若是日后兵败身死,自是不提;若是真是一人独尊,此物便是天意的证明。便使人将岸边挖了一个深坑,大伙齐心协力将巨石推了进去,重新掩埋。掩埋完毕,又恐怕有人好奇挖开,众人又寻些草皮浮土放在上面,才算完毕。   这时候天色将晚,张顺才带着众人回孟县。到了孟县不必说,县中大户又是将张顺等人请到县衙,宴请一番。那李际遇不由感慨万千,自谓自己一方豪杰。结果单打独斗,凄凄惨惨,几乎身死兵灭,为天下人耻笑。   结果张顺也是为盗,到了城中,竟是一呼百应,万众瞩目。城中大户见了他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热情招待,宴请不断。仿佛是皇城来的钦差大臣,下来巡视一般。这同为盗贼,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这边李际遇感慨万千,那边狗大户们更是异常惊讶。这“黄衣之王”真是可怕至极,白天才出去逛了一圈,下午回来就领回了头目若干,兵员五六百人,真是厉害的紧。   幸好此贼仁慈,不伤城中百姓,不然当为天下大患。那史文焕半眯着眼睛,听到他们窃窃私语,心想:这些人愚昧至极,这贼子仁义若此,方才为天下大患。若是只管厮杀掠夺,才成不了气候。不过左右与自己不相干了,吃酒且是。   那李三娘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来这种酒席都是男人出席,连李际遇妻子都避席不出。可她一方面舍不得离开张顺,一方面也想见识见识酒席上什么样子。   结果上来一看,竟然摆放了如此多好吃好喝的,简直开心的不行。不愧是我李三娘看中的男人,就是有本事。本以为跟着他做了贼婆子,到处被人喊打。结果,大明大亮的进了孟县城,不但有地主老财好肉好酒招待,还有房有屋居住。   这恐怕是日后当上了皇帝才有的待遇吧?想到此处,李三娘更加开心了,便伸手想捉只鸡来吃。可是突然想到,如此下作,会不会丢了张顺的脸面?想到此处,只好斯斯文文的扯下一只鸡腿来,慢慢咬来,一番细嚼慢咽。   其实张顺也是一般心思,本来他了无牵挂,吃起席面是相当的不要脸。结果现在他身为头领,一副高人做派,总不好在像以前一样,去抢那猪肘子。也只好用筷子夹了一大块,不经意间大口咀嚼吞咽一番。   赵鱼头坐在下手,观察一番,心想:如此看来,这二人也甚是般配。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如晚上我做个媒人,且将二人好事趁机办了才是。   那些城中大户见那李三娘不离张顺左右,又举止斯文,心想:恐怕这便是“黄衣之王”的夫人了,这厮现在这城中生杀大权在握,我等万万惹他不高兴。这拍马功夫也是有技巧,这些城中大户神通此道。有的人直接上前一顿吹嘘,有的就旁敲侧击一番,甚至有的直接走夫人路线,讨好一下贼人夫人,让她吹一吹枕边风便是。   于是,一来二去,就有人跑到李三娘跟前烧冷灶起来。那李三娘作为农村姑娘看似豪放,其实保守的紧。自小便没吃过酒,便推脱不吃。可是她毕竟是酒场菜鸟,一来二去,被人敬酒劝酒多了,便忍不住吃了两盏。辛辣冲鼻,差的把她给呛着了,她只道是这些人故意整蛊自己,心中暗暗记下,回头一定给张顺吹一吹枕边风,收拾他们一顿。   且说众人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张顺左右也有点吃多了,头晕晕沉沉的。于是,张顺一边和其他东倒西歪的大户家主告别,一边拉着赵鱼头安排道:“这李三娘乃是我的故人,你且派人给她安排给住处。”赵鱼头得令以后,便对李三娘喊道:“姑娘,你且随老朽来,我带你去住处。”   李三娘闻言,幽怨的看了张顺一眼,可是又做不出直接跑到张顺房中,钻张顺被窝的这种实在跌份儿的事情。只好一步三回头,看着张顺。   张顺假装没看到,继续和其他人相互客套一番。好容易互相吹捧完毕,才晕晕乎乎往回走。陪着他的左边是悟空,右边是姬蛋,俩人好容易把他送到门口,便急不可耐的回房休息去了。   张顺无奈的自己推开门,走到床前,往上一趟便睡。这厮也困的很,一沾床便睡着了。等他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一声高亢的尖叫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这厮血气方刚……   张顺自做贼以来,警惕性渐长,一个激灵便翻身起来,伸手便摸自己床里面放的铁锏。这一摸不要紧……   不等张顺有所动作,便“吧唧”一下吃了一耳光。张顺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光溜溜的李三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三娘拉起被子遮挡着,又羞又怒地说道:“光明正大道事情你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倒挺在行!”   “你,你怎么在这里?”张顺魂都没来及的回来都问道。   “你还倒打一耙?”李三娘越想越气,说道,“昨天你安排人把我领到这里来,结果不成想你自己半夜还偷偷摸摸跑了过来,你还说!”   张顺一拍脑门,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善于逢迎钻空子的陈金斗这厮做的这事儿。 第81章 党争   男女那点破事儿没什么稀奇的,自古以来几百万年还没有人类的时候,人类的祖先就这么过了。这俩人也不知道在屋里搞什么名堂,折腾了许久。早上,两人竟像没事儿一样起床了。   大家看稀奇似的围着他们两人看了又看,结果这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自然,举止沉稳,完全看不出半点害羞、窃喜、恼怒、兴奋等一干情绪。   张顺在人群中看到了赵鱼头和陈金斗,也不理其他人,便挥了挥手把他俩招到屋里。两人正在心情忐忑期间,张顺沉下脸问道:“你俩谁做的这种事儿?无法无天了!”   陈金斗连忙表态道:“不是我,主公!”   张顺怀疑道审视了他一番,正要说话,却听那赵鱼头笑道:“主公,这是算是怪我吧!我看主公血气方刚,房中一直缺少人照顾。这位姑娘贤良淑德,温柔体贴,正是主公的良妻佳偶。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我特意助成此事!”   张顺闻言,顿时火冒三丈。这和后世儿女相亲,父母看上了眼,告诉你虽然面前这个姑娘五大三粗,但是好生养一般,难道你能忍?不由喝道:“难道我个人私事你们也要干涉吗?”   赵鱼头闻言,沉默片刻道:“天家无私事!”   张顺闻言无言以对,只好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他本道是陈金斗掺和此事,没想到居然是赵鱼头。这人对他起兵贡献颇大,念在往日恩情,便饶了他这遭吧。左右这个时代又不是只娶一个老婆,多娶一个罢了,左右多一张嘴吃饭而已。自己虽然不算富裕,量大管饱才是能保证的。   两人退了出去,那李三娘便有点忐忑地问道:“张生,你不会后悔了吧?”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虽然着李三娘看起来有些土,脱了反倒漂亮的紧。健康的肌肤和匀称的身材,使某个人早早陷入到“真香”之中。于是,张顺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放心吧,三娘,我张顺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交流,那陈金斗和赵鱼头刚出了张顺卧室,他便上前一步揪住赵鱼头怒道:“老家伙,看不出来啊。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一手,难怪马道长都斗不过你。”   赵鱼头年纪虽然也不小了,可是常年劳作,力气也不小,只是用力一挣,便挣开了陈金斗的手掌,淡淡说道:“为主分忧,乃是人臣本分。昔日夏桀有妹喜,商纣有妲己,此辈皆因女人而祸国殃民,我等不可不防也。”   吆呵,这是说谁呢?陈金斗笑道,看来着赵鱼头老糊涂了,自古以来男人没有不好色的。拿一个土妞和马英娘打擂,这不是半夜三更打灯笼去厕所,找死嘛!   那马英娘本是张三百的妹妹,而张三百又是赵鱼头所举荐,早已经被陈金斗划入“赵党”头号大将,本来陈金斗以为李际遇到来,双方终于可以打个平手了。   没想到这赵鱼头居然昏了头,那陈金斗赶快舍了赵鱼头,去寻那张三百。那张三百和他们心思并不相同,他觉得自家妹妹天上少有,人家无双,张顺那厮不过坑蒙拐骗之辈,如何配得上自家妹妹?不过,念在自家妹妹对他多有好感的情况下,姑且助他一助吧。   且说那陈金斗和张三百还没来到那马英娘所在女营,那马英娘便早已得到了消息。顿时,马英娘闻言如遭雷击。自家好容易买了一只鸭子,又拔毛又清理五脏六腑,好容易洗涮干净。又添加油盐佐料,大火猛烧,小火轻炖,好容易炖的稀烂,还没来及的吃,便被路过的叫花子一把抓去,咬了一口,这事儿怎么能忍?   你别看那马英娘一副羞羞怯怯模样,温柔的紧。其实骗人是女人的天赋,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像马英娘这样的女子,简直已经把骗人融入了骨髓,一颦一笑,皆出神入化。你想她马戏出身,经历了多少风雨,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人没有骗过?哪想到今天竟然被一个土妞喝了头啖汤,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马英娘连忙拉来吴妈问计,那吴妈本是个剽悍的农村妇女,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只好说道:“这男女之事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困觉而已。你若是觉得相中了咱家主公,自荐枕席便是。寻个风花雪月夜,往他屋里一钻,难道他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   马英娘闻言,气的直跺脚:“这算什么鬼主意?且不说如此自轻自贱,跌不跌份。若是闯了进去,正见那对狗男女在里面颠鸾倒凤,岂不是更是丢人?”   吴妈闻言讪讪笑道:“如此,加入其中,也未必不可行。”气的马英娘伸脚踢翻了屋里的桌子,让她滚出去。吴妈也自觉失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退下了。   正好这时候陈金斗和张三百赶了过来。由于张三百是马英娘的哥哥,又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女营的女兵也没有为难他,便放他们进来了。   张三百一看自家妹妹受了委屈,便连忙喊陈金斗将翻倒的桌子重新立了起来,笑道:“谁人惹得我张三百的妹妹生气了?且说与哥哥,哥哥与你出气!”   马英娘闻言更加生气了,怒道:“你还笑!你妹夫被人抢走了,这可这么办?”   张三百闻言笑道:“妹妹息怒,且让我给你想个办法!自古以来三条腿的蛤蟆难寻,两条腿的人还是好找得很。不如,你再换一个妹夫便是!”   那马英娘本来一想起那对狗男女光着身子在那里颠鸾倒凤就心里痛苦不堪,遭哥哥如此调笑,岂肯干休?便上来对着他脚趾跺了一脚,只把张三百疼的抱着脚指头,用一只腿跳来跳去。   陈金斗见此,连忙说道:“主母息怒,此事且从长计议!”   马英娘挑了挑眉毛,瞪着他问道:“马上孽种说不得都生了出来,如何从长计议?”   陈金斗一听,便沉吟道:“也是,那李三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主,难怪赵鱼头这么上心!果然老谋深算呐。” 第82章 勾心斗角   马英娘闻言大怒,抽出腰里双刀来,对着那陈金斗比划比划。陈金斗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嬉笑道:“男人嘛,自古以来没有不喜新厌旧和偷腥好色的。主母何必着急呢?且让她得意几日,借给主公练练技艺,等到主公技艺纯熟了,左右还是英娘你的。到时候赏她做个通房大丫头便是。”   刚才那陈金斗恭维她,她没有听清,这会儿听到陈金斗喊她主母,心中开心的紧,便不计较他们故意气自己的行为了。便问道:“你这厮奸猾的紧,可有办法?若是你做的好,回头我哥哥在外领兵作战,你在朝中大权独揽,我在枕头旁吹风助阵,保证你日后荣华富贵!”   陈金斗闻言,不由高看了这马英娘一眼。本来他以为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已,抽个时间送入主公房间便是,只要不惹怒张三百便是。如今看来,这姑娘自有主见,自己也要谨慎起来,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马英娘压下刚才愤怒的情绪,反倒冷静了下来。她便大摇大摆往那主座上一坐,端了盏茶,轻轻啄了一口,已经有点凉了。不过她不动声色,说道:“既然木已成舟,如今也暂时无可奈何!可是坐以待毙,也不是我马英娘的风格。既然咱们三人已经守望相助,便需发挥各自的本事,将此事办成。”   “不是我马英娘对自己容貌自信,我以为这次失败,主要是由于我和主公接触过少的缘故。我在女营,主公在男营。主公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如何寻得机会?反倒那李三娘,朝夕相处,竟被她寻得时机,摘了主公的元阳,实在可恶的紧。待我异日得志,必将其削除手脚,做成人彘方出此恶气。”   张三百与陈金斗闻言大惊,连忙劝阻道:“此非人之所为,万万不可如此也。”大意就是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儿,千万不能这么做。   两人废了半天口舌,才勉强说服马英娘。马英娘心中欣喜道:“果然这两人只顾注意这个,无意之间同意了我的其他提议。”   于是,她便安排道:“从今日起,陈老你且给我打探清楚主公动向,以便给我制造和主公的偶遇的机会。哥哥则需要好好练兵,替我打几场胜仗。到时候主公离不开你,也就离不开我了。不然我无权无势,只怕被主公弃若蔽履。”   这两人闻言大喜,便得令而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无意之中听从了马英娘的命令。那陈金斗不由感慨道:“张三百兄弟,你可是有了一个好妹妹。竟有这般本事,若身为男儿,恐怕也是一世之杰啊。”   张三百闻言也长叹一声:“就是不知是福是祸呐!我情愿她像以往一样,继续躲在我的背后,由我保护她照顾她,不要和人争强好胜。”   “皓月不足与烈日争辉!米粒不足与日月争华。此非你张三百所能遮挡也,若天下真有其人,其非主公莫属无疑!”陈金斗叹声道。   且不说这背后诸人如何算计,那张顺“新婚燕尔”竟然沉迷女色不可自拔,数日不理正事。那张慎言见此颇为欣喜,心想:“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这‘擎天柱’我却是高看他了。左右不过一个土妞,竟然恋恋不舍,真是笑煞我也。”   且不说诸人如何心思,那“紫金梁”自从“老回回”出走之后,麾下合营头领竟只剩张顺一人,便在韩廷宪恶意中伤之下,对张顺也产生了一些警惕。   这一日“紫金梁”正在济源观看歌舞,突然听到有书信到来,“紫金梁”打开一看,竟然是张顺新纳一妇,终日沉迷女色,不可自拔,其麾下士卒竟有溃散之虞。   “紫金梁”闻言大惊,他本来就张顺的心理就非常矛盾。既怕张顺发展壮大,威胁自己的地位;又怕张顺太过弱小,不能帮助自己压制其他势力。   之前,“紫金梁”听闻张顺又收了数百贼寇,势力渐长,生怕他势大难制。结果如今却有突然听闻他士卒将要溃散,哪里还坐得住?连忙下令,令张顺及其他义军,合围怀庆府,给河南巡抚一个下马威看看。   “紫金梁”在济源听取张顺情报的时候,张顺并没有像外面想象的那样沉迷于温柔乡之中。他正阴着脸听取陈经之的汇报。短短十几天,张顺麾下的孟津士卒居然逃亡了百人,哪怕张顺多次勒令麾下军官严格控制麾下士卒,仍然没有取得很好效果。士卒接近家乡,个个思乡心切,张顺万万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这也是张顺麾下士卒没有家属,所酿造的恶果之一。麾下士卒不携带家属,固然没有牵挂一身轻松,转移突袭轻便异常。可是也因为没有了牵挂,非常容易发生逃亡之事。相对来说,陕西逃难而来的义军,因为有了家属的牵挂,反倒凝聚力很强,常常溃散之后能够轻易凝聚起来。   这几日张顺之所以装作沉迷女色的假象,一个是暂时不想和孟县大户产生冲突,另外一个就是麻痹大意“紫金梁”。那黄河河工和灾民之事,初时“紫金梁”不了解情况,还不在意。若是真听到了那河边的谶纬之言,再加上黄河河工的异动,张顺担心“紫金梁”会想办法收拾自己,前来抢夺兵源。   事实证明张顺想多了,那“紫金梁”还是那么草包,根本没有想到发展壮大之事。只是对张顺收编了一些“贼寇”,有些许不悦而已。   结果,这张顺自己正头疼如何早借口离开孟县,防止士卒逃亡之事发生的时候,张顺正好接到紫金梁的命令,便立刻整顿军队,北上合围怀庆府府城。   本来张顺麾下有四员大将,正好组成五行阵,结果陈长梃管理了马军。而那蒋禾兵力虽多,因为新近入伙,又不便削其兵权,勉强任命一个先锋了事。如此,这作战阵型便不完整了。   正好此处李际遇来投,又携带一百多兵马。于是,张顺干脆又给他填补一些人马,让他担任后军完事。 第83章 王见皇   张顺的离开,让孟县父老如丧考妣,个个痛哭流涕起来,甚至都有士绅打主意要送张顺“万民伞”来着。幸好还有清醒之辈,连忙提醒道:“他人官兵来此,更凶于贼寇。若是落下把柄,恐怕我等俱不得活!”此事方才作罢。   且说众人离了孟县,众将简直如同做梦一般。天下做贼寇做到这种地步的简直是闻所未闻。于是,众人看着张顺心里更加热腾起来:“此人果然是真命天子,不可以寻常之辈视之,若是我等立下功劳,恐怕子子孙孙受用不尽也。”   甚至有一些知道“黄河碑”的人物,早已对张顺死心塌地,拼死也要做那开国忠臣。甚至那张慎言都隐隐约约听说了什么“黄河碑”,写着什么天书之类的“碑文”。   张慎言官至刑部右侍郎,学问是一等一的好,轻轻松松便解出了那所谓的“碑文”。他心中不由既惊又惧,不论此物是张顺自己造出,还是天意如此,这都表明了张顺对明王朝的巨大威胁。他不由暗暗下定决心,事情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一定要设法除去此人。   不过张顺本人却沉稳了下来,别人不知道“清”是什么,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清”是什么吗?现在的满清还是自称“大金”,后世史称“后金”,还没有改名为“大清”。   只道数年后,“大金”认为明朝五行属火,自家五行属金,才开始改国号为“大清”,取其以水克火之寓意。   张顺虽然已经开始习惯了自家“天命在身”,这一次也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他觉得很可能这就是自己穿越过来的使命吧?不然,还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预言。   这个时候,他一点都不慌了。他看着张慎言诡异的笑了一下,心想:等到他日“大金”改了国号,我且看你如何反应!   从孟县进攻怀庆府府城需要渡过两条河流,而那“紫金梁”只需要渡过一条河流,所以济源虽然到怀庆府府城远一些,也和张顺差不多同时赶到府城。   怀庆府治所在河内县,后世改名为沁阳。顾名思义,正好城池靠着沁水。后世间俗语云:沁阳城墙砖包土,周长九里十三步。意谓城墙坚牢,外砖内土,而围绕一周九里十三步长。   这城池可比那小小窦庄大的多,更何况靠近沁水,早设立了护城河,更是易守难攻。怀庆府城中设有郑王府和怀庆卫,虽然卫所早已稀烂,但是好歹比裸奔的其他县城强多了。更何况城中有大明闲散王爷郑王,怀庆知府哪里敢有所闪失,只得咬着牙下令守城。   这怀庆府共有五个城门,“紫金梁”和张顺最先接触的西侧正好有两个城门。两部人马到时,天色已晚,试探进攻了一下,没有取得什么效果,便在城外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不多久,“老回回”也赶了过来。虽然此人之前与“紫金梁”有了龃龉,“紫金梁”也暂时拿他没办法,他也不敢和“紫金梁”彻底撕破脸皮,大家只好维持了表面的和气。在生存的压力下,一副既往不咎的模样。   吃罢晚饭,营寨已经驻扎完毕,张顺便带着悟空、姬蛋前去拜访“紫金梁”。刚好“紫金梁”也吃罢晚饭,两人客套了一下离别之情,却正好听闻“紫金梁”麾下来报,“闯将”黄来儿已经赶到,一会便来拜会。   张顺一听,赶了兴趣,这是他加入义军以来,将要见到的第四个义军统领。两人坐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却是进来一人,对“紫金梁”拜了一拜,沙哑着道了声:“‘二当家’,黄某来也!”   张顺抬头一看,却见此人人高颧深,鸱目曷鼻,也就是所谓的高鼻深目长相,竟不像中原人氏。   “紫金梁”见此人笑道:“黄来儿来啦,我且与介绍一位新兄弟。此乃‘擎天柱’是也,你别看他年纪轻轻,之前竟然只用千人便大破了山西巡抚宋统殷万人大阵。世所罕见,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擎天柱’小兄弟,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闯将’黄来儿,虽然年长你几岁,不过与你一样。也是骁勇善战的年轻人,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   那黄来儿见张顺年纪轻轻,居然端坐在“紫金梁”下首,也不由高看他一眼,只是他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只是对张顺供一拱手,便不知所措了。   张顺见此人还算老实,顿生好感,连忙站起来拍着他肩膀道:“老哥儿好,久闻‘闯将’大名,今日有缘相见,心中喜欢。回头有机会你我好好喝上两杯,多多走动走动。”   那黄来儿闻言,只是讷讷道好。张顺暗乐,这鱼目混杂的义军之中,竟然有如此老实之人,也算罕见,可是张顺却没注意到此人便是从孟县人人谈之色变的修武县方向赶了过来。三人在“紫金梁”营中聊了一会儿,那黄来儿实在接不上话茬,便讪讪告退了。见此,张顺也不便久留,也告辞回营了。   至此,四部人马全部聚齐,“紫金梁”围困北门和西边靠北一门,张顺人少只围困西边靠南那一门,南门由“老回回”负责,东门由“闯将”负责。   且说张顺回了营中,顾不上休息,又巡查了一番营地,安排诸将夜间警戒,小心怀庆府夜袭方才回营休息。   是夜果然怀庆府进行了夜袭,不过袭击方向却在城东。那“闯将”黄来儿还是有几分本事,不但防住了官兵的袭击,据说还杀伤不少官兵,差点趁机攻入城内。至此,怀庆府官兵再也不敢出城,只是龟缩在城中,任义军如何叫骂,就是不再出城作战。   无奈之下,“紫金梁”还得采取老办法,请张顺出马,用火炮轰击怀庆府城池。可是这火炮对方小小的窦庄都没有起到想象中的效果,更何况这更为庞大的怀庆府城呢?   张顺轰了半日,表示实在爱莫能助。这攻城之法,偷不得懒,还得堆人命才行。结果这时候“老回回”和那“闯将”黄来儿竟然均提出驱赶百姓,前去填平护城河。 第84章 顺守逆取   张顺闻言大惊,这护城河连着水流湍急的沁河,需要填多少人命进去,才能取得效果?他连忙表示反对,结果反而被其他三人笑作“怯弱软弱”。   张顺无奈,既然不能阻止他们,也只好独善其身而已。那陈金斗规劝道:“自古帝王之业逆取顺守而已,若是妇人之仁,不造杀死,如何逆取天下?前些日子主公教诲兵法曰: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如今主公爱民如子,可谓烦不胜烦也。”   “我听说男子爱护子女,不能像女子那样溺爱。应当为之计深远才是。如今主公自身尚不得保,如何保护天下子民也?若是因小失大,主公既无力于天下大事,上不能应天命,下不能保臣民,则生死俱操纵于他人之手。若是如此,这自身与天下百姓俱不得保?更何论成就一番大业呢?”   张顺听闻了此言,大为惊讶,不由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曾想老陈亦有如此见识!你们以为如何?”   那赵鱼头、陈经之以及新来的徐子渊都不由点头称是,对陈金斗刮目相看。那陈金斗闻言不由得意洋洋,心想:“那小姑娘果然厉害的紧,之前张三百将主公讲解的兵法口述给她,她居然片刻便想出了这番言论,正是对准了主公的口味。”   张顺哪里知道此话并非陈金斗所想,只道是自己教授麾下文臣武将《孙子兵法》起了效果,不由欢喜异常,笑道:“既然大家认为我失之过仁,那我给自己取一个字,请大家点评一下。虽然我名字带一个顺字,但是咱们的行为怎么也称不上‘顺’了,不如我字逆取可好?”   “善!”众人听了,纷纷夸赞道,“自古以来,夺取天下之人,皆是‘逆取而以顺守之’,此字正好以刚补柔,以杀伐补仁义也。”   张顺见诸位拍马拍的好,也很是高兴,哈哈一笑,便下令进攻怀庆府西门。这一次,张顺也经过窦庄攻城战,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出来。这攻城之法,真是“为不得已”,除去对方不防备的情况下,偷袭、诈城之外,要想打下防守严密的城池,只能一步一步磨。   第一步便是清除外围敌人,围困城池;第二步便是压制敌人远程力量,清除城外设施;第三部 则是设法攻破一点,攻上城墙或攻入城内,然后才有破城的机会。   因为此城有了护城河,张顺没有办法,只得设法找了些木板做成车子,当做攻城器具。由于怀庆府大多数是平原地形,不像山西那样山林起伏,树木众多,张顺只得使士卒像周边“百姓”借点门板、桌椅之类的用品。   幸好怀庆府百姓“热情”,不但将自己本人借给“老回回”“闯将”做起填壕沟、护城河等炮灰事宜,还将门板、桌椅等物留在家中,专等张顺士卒来取。   张顺虽然觉得此事儿颇为缺德,不过和“老回回”“闯将”等人一比,反倒成了“圣人”一般。这真是不是张顺太仁义,全靠同行衬托的好。说实话,张顺自己都哭笑不得,他都不得不感慨道:这真是一个碧蓝的社会呐!   张顺命令士卒将这些木材做成简易推车,前面钉上木板,盖上黄泥,用车子装上黄土,推着前去攻城。到了城池跟前,城上顿时一阵箭雨枪炮。   奈何枪弹箭支根本打不穿张顺推车是的覆土和挡板,只有火炮还有点威胁,结果这时代滑膛炮的“随缘弹”基本打不中人,偶尔有个别运气不好者,死了一个半个也不甚打紧。反正这时代,人命也不值钱,甚至他们自己也经常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结果,张顺这边悠悠哉哉的搞起了填土工程,那边“老回回”、“闯将”搞得到处哭爹喊娘。结果那怀庆府防守官兵也是稀烂,不敢杀贼寇,反倒杀其百姓来,杀的快活。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无辜百姓,结果那“老回回”和“闯将”也没能取得多少进展。反倒最大的进展是部分尸体跌入护城河之中,竟是比土石填补的还要多。   两人落了如此骂名和担了这么多因果,却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也不由有些垂头丧气。结果四人一碰头,居然发现张顺这小子反倒进展最大。三人询问之下,倒是学了个乖,连忙派遣士卒到周围去搜寻门板、桌床之物。结果才发现,竟然被张顺这厮收罗个干净,气的纷纷直骂张慎言的“老婆”!   张慎言无辜躺枪不提,那三人没有办法,只得向远处搜寻木材,再次加紧填充护城河。如此四人围了城池三四天,才勉强将护城河上填出一个通道出来。   这时候,张顺也不管其他人,自顾将大炮推了上去,对准怀庆府府城的城门一顿炮轰,将城门轰了个稀烂。不过,这一次张顺学了个乖,根本不派大量人马前去攻城,只是拍了两三个勇士,身披重甲,偷偷靠近观察一番,果然这怀庆府也在城门处设立瓮城。   那“紫金梁”“老回回”“闯将”都是打习惯一呼即破的城池,以为这怀庆府一旦被打开了城门,也是这样。一时间麻痹大意,被城中一顿箭支枪炮,打死打伤了不少本就该死的贼寇。   就在这三人纷纷骂娘之时,却有一个老者急马赶回到张顺营中。这老人虽然年近六十,却龙行虎步,气度不凡。他快马加鞭赶了几十里路,也不见气喘吁吁,只是跳下马来报告道:“主公,我前番回了家乡。正好遇到了孟县的乡亲,他们请我告诉您:河南巡抚樊尚燝已经点起人马,正在孟津渡河,准备袭击我们。”   原来这怀庆府为藩封重地,农民军进入怀庆府以后,崇祯皇帝知道之后大怒,责令河南巡抚樊尚燝杀贼自赎。那河南巡抚樊尚燝哪里敢耽搁,连忙点齐兵马,杀将过来。 第85章 撤退(上)   这报信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李际遇的朋友蒋发。这老者年近六十,却有一身好武艺,自称乃是太极宗师王宗岳的衣钵传人,据闻李际遇一身本事也学自此人。   他本是温县人氏,由于在李际遇家搏杀了少林武僧,受了牵扯也便落草为寇,跟着李际遇干起了无本的买卖。这让张顺都不由感叹道:“真是老当益壮,年近六十的人了,还不知道安分下来!”   且说这李际遇投靠了张顺以后,老者蒋发思量着左右做了贼寇,若是跟着“擎天柱”这么一走,不知道何日能归。人这老了,总是搁辈儿亲,他心中总是舍不下家中孙子,便特意请假数日,赶往温县偷偷与儿孙一聚。   正是这阴差阳错,反倒使他无意中遇到了孟县史氏家中史文焕的远亲,那人特意告诉他河南巡抚樊尚燝出兵之事。蒋发和李际遇落草这么久,好歹知道军情紧急,于是连忙和别人借了一匹马,连忙赶回来报告。   张顺听到如此消息,心中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打发了蒋发下去。连忙问询麾下文臣武将此事理当如何处理?大家争论一番,无非是战逃两策。若是战,便只有联合其他义军,彻底消灭樊尚燝所部;若是逃,便转进如风,依旧逃回山西完事儿。   张顺思量了一下,觉得大家提出的方法基本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事儿并非自己一个人能够做主。于是,他立刻带着悟空、姬蛋连忙赶往“紫金梁”大营,去拜见那“紫金梁”。   彼时,天色将晚,“紫金梁”正在营中吃晚饭。他见到张顺过了,连忙招呼张顺一起过来吃。张顺也不客气,自顾招呼悟空、姬蛋一起坐下吃饭。“紫金梁”手段比张顺黑多了,吃喝住用都非常奢侈,那晚饭也是有荤有素,有酒有肉。   张顺顺手抓了半只鸡,一边啃一边告诉“紫金梁”自己刚刚得到的情报。“紫金梁”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便问道:“‘擎天柱’老弟,你足智多谋,依你之见如何?”   张顺倒也痛快,嚼了两嚼,吞咽了一大口鸡肉后说道:“不过战撤两策而已,我听说河南久不闻刀兵。我们四人合起伙来做一把大的,弄死个巡抚玩玩,也是要的。”   “这……”“紫金梁”闻言倒是踟蹰起来,他本意还是做个宋江,走老一套“要想做高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路子。若是他阵斩了河南巡抚,岂不是彻底和官家撕破了脸皮?这如何使得!   张顺见他不是个爽利的,知他仍有顾虑。虽然无奈,但是也知道仅凭自己手下两千人马,是拿那河南巡抚樊尚燝没有办法。不过,这也使张顺避免了一头撞在墙上的恶果。   原来这河南巡抚从原巡抚范景文调离以来,两年四任,如同走马灯一般。那樊尚燝也是刚刚接任不久,政务未及通晓,军务未及熟悉。所以,才在孟津洪灾之时反应迟钝,进退失措。   只是那范景文却是厉害,崇祯二年发生了己巳之变。皇太极率军号称十万,避开宁远、锦州、山海关等战略城关。共分兵三路分别从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突入关内,攻占遵化,直逼京师。   崇祯皇帝大惊,连忙急令各地兵马驰援。但是由于明朝稀烂的组织程度,导致勤王的兵马常常遇到没有任何后勤补助的情况。于是,有一些勤王军就地哗变,有些勤王军直接劫掠自己的城池村镇。仅仅那河南巡抚范景文带领的八千河南兵,兵饷自理,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稳定了京师的形势。   于是,第二年崇祯皇帝便将其调入兵部担任左侍郎一职。这河南巡抚范景文走后,那只他训练的军队却是留了下来。虽然并不见这只军队的战斗力如何出色,但是仅仅看这后勤保障的组织程度,也不是义军这些乌合之众能一鼓而破的。若是两军纠缠过久,山西巡抚宋统殷越过太行山夹击义军,他们四人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那张顺见风使舵,立刻向“紫金梁”推荐撤离之法。那“紫金梁”也是个小肚鸡肠的货色,听了张顺撤往山西的建议后,眼睛一亮,却是想到了一个报复“老回回”的办法。于是,两人计议一定,便各自回营不提。   那“老回回”折腾了一天,也是又饥又饿,便停了攻城,下令埋锅造饭。等到吃饭完毕,本待休息,却听到“紫金梁”命令,要求大伙夜攻一场。“老回回”没有办法,只得忍着困乏,又驱赶百姓“送了一波”性命,才算完毕。   这时候夜色已深,“老回回”便下令回营休息。只是那被掳掠过来的百姓一个个哭哭泣泣,实在糟心的很,闹腾的“老回回”翻来覆去睡不着。没得办法,他只好起床,拿起钢刀,跑出去砍了几个,方消了心头之气。   剩余的老百姓都吓坏了,哪里还敢哭泣?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只得暗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只是不得其时而已。   好容易,“老回回”才睡入梦乡,却有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之声。可把他给气坏了,便摸索着血渍未干的钢刀,再次走出营来。只是掀开营帐,冷风一吹,这一次“老回回”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营外竟然四处传来了厮杀声。初开始,“老回回”还以为是怀庆府守城官兵夜袭,并不太当回事。他只是收拢士卒,准备稳住营寨以后,伺机反杀一波。   不成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厮杀声越来越大,自己麾下士卒纷纷溃散潜逃。“老回回”大惊,连忙收拢麾下马氏亲族,准备突围。这“老回回”亲族皆是少小习武、凶悍嗜杀之辈,约莫有五六百人,皆是死士。   “老回回”与那“闯将”黄来儿不甚熟悉,又得罪了“紫金梁”。他思来想去,只有那“擎天柱”与自己有数面之缘,便下令亲族护卫,向“擎天柱”方向突围。 第86章 撤退(下)   这“老回回”也有一番心思,虽然那“擎天柱”和“紫金梁”打得火热,好歹自己也和他有些情面。当时,“擎天柱”的马管家死去的时候,他还随礼来着。更何况这“擎天柱”本来就是面善心软之人,连杀几个平民百姓,都会掉眼泪的主,一定会很好说话。   “老回回”为人处世这么多年,深知有的人最是吃软不吃硬。平日乐善好施之辈,最易受人蒙骗,也最易帮助他们。之前不少被他杀死的士绅里面,也有不少这样的人物。到时间,只要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定然能哄的那“擎天柱”开心,随便里间那“擎天柱”与那“紫金梁”的关系。如果条件允许,日后夺了那“擎天柱”的大炮和士卒,正好借此东山再起。   那“老回回”长的不美,想的倒挺美,连忙带着麾下亲族护卫厮杀出去。奈何当面之兵,颇有章法,竟不似前日守城士卒那般怯懦。这些士卒缠头裹脑,远用弓矢,近用长矛,简直如铜墙铁壁一般。   “老回回”亲自带人突阵,几次竟被杀回。他麾下亲族护卫,又不少人像家乡美食羊肉串一样,三两个被串在一起的,死相凄惨。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死去的,只疼的在地上哀嚎。接着便被排着整齐阵型的队伍踏过,活活踩死在当场。   “老回回”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心想:“往日我如此虔诚,那上天还不保护我吗?”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令麾下亲族护卫向麾下乱糟糟的士卒厮杀过去,驱赶着他们去冲击官兵的枪阵。   那官兵哪里容情?一阵箭雨下去,那些乱兵瞬间倒下一片。再然后长枪举起,方阵如同刺猬一般,缓缓往人群中推进过来。那些乱兵哪敢上前?奈何前有狼后有虎,惊慌之下挤作一团,不知往何处去,往何处往。直到那长枪阵推进到跟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刺一收,身边的人惨叫着倒下一片;再一刺一收,身上一疼,也无力的跟着倒下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挥舞着刀枪到处砍人杀人,也顾不得眼前到底是敌是友了。结果这一阵乱杀,反倒不小心扰乱了官兵的长枪阵。“老回回”见此大喜,高呼道:“天不亡我,上天保佑!”便带着死士冲杀过去。   这长枪阵强是很强,最怕阵型扰乱,被敌人近身,手中丈四长枪施展不开。那“老回回”带着四五百人厮杀进去,只把那官兵的这一方阵长枪兵杀得人仰马翻,溃散而逃。“老回回”正待追击过去,却看见左右又有长枪阵逼近,一阵箭雨射来,射到了他麾下十几个死士。“老回回”无可奈何,只得赶向那“擎天柱”营地。   那官兵长枪阵为了维持阵型,行动不快,追之不及,只得远远缀在后面。“老回回”心中暗暗发狠,心想:“等到我到了‘擎天柱’营地,一定让他用火炮狠狠的轰打一番,将你们屠杀殆尽,方解我心头只恨。”   官贼两方,你追我赶,跑了一两里路,终于到了张顺大营。“老回回”到了跟前一看,只见营中静悄悄。心中大惊:“我们在外面厮杀这么大声,这‘擎天柱’如何还在营中睡觉?竟没半点警惕,真是浪得虚名!”   想到此处,“老回回”连忙带人前去推开营门,结果他们刚一进营地,里面四面火把燃起。“老回回”抬头一看,四面竟全都是官兵。“老回回”哪里不知,这“擎天柱”竟然不知何时早已偷偷溜走,只是坑死了自己。   他这辈子哪里吃过这种鸟亏?不由破口大骂道:“‘擎天柱’你个虚伪小人,我入泥酿!”   官兵哪里管他如何叫骂,只是四面围住,用弓箭远远射击。可怜“老回回”一世英雄,哪里吃这种闷亏。他带着麾下死士死命突击,皆备官兵扎了回去。任他如何英雄了得,只那长枪密集的如同荒野的蒿草一般,密密麻麻,刺将过来,就是一片血腥。   有时候“老回回”带人好容易拨开第一道长枪,还没来得及近身,便被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枪手一顿攒刺,顿时十几个兄弟被扎成了马蜂窝。哪怕你身披铠甲,也抵挡不住如此刺击。“老回回”等人被四面围住,一顿攒刺,护卫在他身外的护卫如同甲壳一样,被人一层一层的“剥”了出去。不到半晌,“老回回”只觉得眼前一亮,竟然四周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官兵了。   “老回回”凄惨一笑,看了看身边还剩下的三两个亲兄弟,无话可说,只是高呼一声:“杀!”还没来及的搏上一搏,便被几十条枪齐齐刺中。“老回回”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被扎破了的皮球一般,竟然瞬间没了气力。   不过他为人凶残惯了,如此情况下还咬牙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钢刀往官兵人群中一掷,只听得官兵中有人惨叫一声,也不知砍中了谁。那“老回回”闻声大笑,笑的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开始冒血了。   这时候又军官恼怒道:“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给我挑起来!”   只听见人群中齐声喊道一声“起”,那“老回回”竟然活生生的被几十个人用长枪给挑了起来。“老回回”疼的几欲昏厥,他咬着牙,试图再辱骂几句那该死的“擎天柱”,结果一张嘴便泄了气。只是想快死的蛤蟆一样,挣扎着蹬几次腿,却再也使不上力气了。   身上的血顺着长枪滴答滴答地流淌着,“老回回”这一回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他诡异的一笑,好像看到了上天正在天上呼唤他过去,那里有很多美丽的女子等着他去临幸。也许,他在天上才有机会享受传说中帝王的七十二妃吧。   正当“老回回”气绝而亡的时候,张顺早离了怀庆府,到了碗子城了。原来当日,“紫金梁”为了报复“老回回”的“逼宫”行为,竟然提出不通知“老回回”河南巡抚樊尚燝带兵前来的消息。结果,果然那樊尚燝听闻义军依旧围困怀庆府,便趁机夜袭,断了那“老回回”的生机。 第87章 破城   依着张顺的想法,其实连“闯将”黄来儿都不通知最好,左右都不是什么好鸟,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奈何此人位置较好,部下又较为凶悍,依着“紫金梁”的意见,还是通知了他一下。若是官军袭来,“老回回”在前面阻挡,这“闯将”趁机逃跑。回头反应过来,得知他们已经先行撤离,恐恶了此人。   这收买人心的事情,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紫金梁”勾心斗角久了,也终于算是学会了这项技能。便下令派遣务虚道人前去通信,以便收买“闯将”的人心。   当务虚道人赶到“闯将”黄来儿营地的时候,黄来儿正与侄子和部下商议攻城之事。务虚道长见了那黄来儿相貌,不由一愣:赫然又是一个帝王之相!   务虚道人大惊,心想:“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何又有了第二位帝王出世?”于是,他假装不知,自顾报上名来,靠近那黄来儿,低声传达“紫金梁”的命令。那“闯将”黄来儿闻言大吃一惊,也不避讳务虚道人,直接招呼左右两人,说道:“赤心,捷轩!你们如何看此事?”   务虚道人也不管他们如何商议,只是细细看了看那黄来儿相貌,又观察了一下“赤心”与“捷轩”的相貌,心中大为惊讶:这“赤心”与“捷轩”皆能封侯拜将,这黄来儿果然是非常人也。只是,待其人细细观察,才发现这三人竟是皆天不假年之辈。他不由冷笑一声,命中没有莫强求。此人乃劲敌也,日后不可不防,仅此而已!   遂后,义军各自撤离不提。那“闯将”只道那“老回回”也接到“紫金梁”通知,也自扫门前雪,拔营收兵离去。结果,只留下一个“老回回”孤零零的死在了怀庆府。   在“老回回”命丧之后不久,“紫金梁”等人再次穿过天井关、越过太行山,来到了山西泽州,打了个山西巡抚宋统殷一个措手不及。泽州城内本来有宁山卫驻守,前几次义军路过,宁山卫龟缩城中,“紫金梁”等人也拿泽州城没有办法。   只是这一次泽州知州王运长麻痹大意,等到他得知军情的时候,“紫金梁”张顺等人已经率大军来到城下。这泽州知州王运长本来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官僚,自从农民军进入泽州以来,手中无兵无将,整天劳心劳力,寝食难安。   因为泽州的宁山卫不堪使用,他还特意募了千余新兵,驻扎在城外,以防备义军的袭击。结果义军没等来,反等来了各路官兵。正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大明的官兵比贼寇还要狠辣。   这正是“贼去兵来,贼来兵去。中贵总兵,接踵而至。索饷如虎,毒害如狼。其视州中官兵,不过而案几之上鱼肉而已”。那王运长本来还指望他们对付贼寇,哪里敢得罪他们?只得求城中士绅捐赠钱财,城中百姓出人出力,尽量使往来官兵满意。   谁成想,官兵左搜刮右敲诈,数月之间竟将繁华富庶的泽州城敲诈的几近一空。王运长没办法,只得好说歹说,好容易送走了这般瘟神。   没想到这官兵前脚刚走,后脚“紫金梁”“擎天柱”和“闯将”三部义军兵马从天而降,瞬间将这泽州城围个结结实实。王运长欲哭无泪,只得勉强收拢逃回城中的千余新兵和部分堪用的宁山卫所兵进行守城。   话说城外三人之中“紫金梁”实力最盛,便负责进攻泽州两面城墙,其余两面城墙则有张顺与“闯将”各负责一面。“紫金梁”麾下有一只山西本地义军,头目唤作“九条龙”。这“九条龙”本是泽州陵川县水峪村一带的贼寇,因为受到官兵围剿,损失惨重。等到“紫金梁”等陕西义军进入泽路二州之后,他便投靠了“紫金梁”。   这次“紫金梁”命他带队进攻泽州北门,他自己则带兵进攻泽州西门。而张顺进攻泽州南门,“闯将”黄来儿负责泽州东门。三人计议一定,各自下令进攻泽州城池。   那“紫金梁”所部攻城没有太多章法,不过是蚁附攻城或者制造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而已。而张顺攻城之法更为粗暴,不过是大炮轰击而已。只有那“闯将”攻城之法颇为有特点。   这“闯将”别看为人木讷,一旦到了战场,却是如狼似虎一般。他本就长的健壮,行走起来虎虎生风,本身有擅长骑射,因此被人称作“闯将”,素来有善攻之名。   这一次,他便派出他麾下的猛将“翻山鹞”前去攻城。这“翻山鹞”长的高大威猛、相貌英俊,却是一员悍将。他手中使得一根铁棒四十斤,在战场上挥舞起来,所向披靡。   于是,这“闯将”命“翻山鹞”带人先去取那泽州城砖,每人若能取回一砖,便能回营休息;若是不能取下砖块而回,立即斩杀当场。等到城墙上的砖头取出了一大块地方,便命人穿凿城墙。   中式城墙到了明清时代,不过外面包砖,内为夯土而已。虽然看似坚固异常,却也抵不住“闯将”这种穿凿之法。不久,便被“翻山鹞”带人在城墙上挖出来一个“洞穴”出来。   刚开始这“洞穴”只能容纳一个人,慢慢的“洞穴”被扩大,便能容纳十数人,渐渐至百余人。然后,“翻山鹞”不断带人往城墙里面掘进,每隔三五步,便留下一个土桩,用来支撑城墙。   如此这般,不过一丈来宽城墙,竟然被“翻山鹞”带人给撅了一大半。那王运长不懂兵法,在城中干着急,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等到“翻山鹞”将城墙挖掘的差不多了,便退了出来。乃令人用绳索系上土桩,使千人万人拽拉绳索。这些土桩如何抵挡住如此多人马拉拽?   随着一声声口号响起,顿时柱折城崩,泽州城竟然生生被“翻山鹞”等人给弄出来一个缺口出来。这王运长见此大惊,顾不得疾病缠身,拖着病体前去督战,命令士卒拼死将缺口堵上。 第88章 破城(中)   可是泽州城中一堆新兵如何挡得住?顿时被“翻山鹞”杀得节节败退,城池几欲陷落。泽州知州王运长连忙命令城上士卒倾倒“金汤”,一顿煮沸的屎尿倾倒下去,顿时将“翻山鹞”麾下士卒烫死烫伤了不少。   那泽州城墙坍塌的缺口不算小,可是对于突入的农民军士卒来说,却显的太过狭窄了。到处都是人挤人人挨人,这一顿屎尿下来,也不知道多少人遭了殃。甚至就连那帅气的“翻山鹞”身上都沾了一些,臭气熏人。   “闯将”黄来儿见麾下士卒损伤惨重,只好鸣金收兵,将士卒撤了回来。“翻山鹞”伸手摸了一把脸,喘着气喊道:“掌盘子,再鼓口气就把这泽州城给破了,为何收兵!”   “闯将”看了看他一脸的屎尿,面无表情地喝道:“打不了了,士卒损伤太大,歇息一番,再行攻城!”“翻山鹞”闻言无奈退下。   且说那赵鲤子将观察到的情况告诉张顺,张顺也非常吃惊,心想:“自己自以为火炮在手,果然小觑了天下英雄。这‘闯将’黄来儿竟然有如此手段,果然不能等闲视之。日后若是有了机会,这种手法或可一试,也未可知。”   此时,张顺已经轰破了泽州的城门和瓮城城门,也是在和泽州守城官兵反复争夺,往里面填了不少人命进去。本来张顺派上悟空上去,一顿敲打,估计就攻破此城了。   但是,攻城之时常常堆的就是人命,一不小心被人暗算在瓮城之内,前后门一关,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你大罗金仙转世,也得当场轮回。   张顺生怕失了悟空,每次都是先派人多番试探,才舍得使悟空出场。张顺麾下的人马进攻瓮城的时候,也遇到过对方的“金汤”擂石等物,幸好所派遣士卒不多,阵型稀疏,没造成太大损伤。   张顺正待将悟空派上,一鼓作气拿下这泽州城,却听到传令兵来报,“闯将”使者前来求见。张顺心中纳闷,便命人放他过来。   那使者到了跟前,健壮魁梧,狼行虎视,看其长相,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张顺见其不凡,便与他见了礼,便问道:“你是何人?在‘闯将’麾下担任何职?在此攻城之时,为何有闲暇来到我这里?可是有事儿?”   那使者笑道:“我听闻‘擎天柱’好口舌,今日一见,果然唇如枪,舌如剑。若是我那叔叔过来,定然一口气回答不上来。”   “我乃‘闯将’侄子‘一只虎’,不过是其麾下一头目罢了。众人之中,我最无才,所以叔叔派我前来,想向你借用一下火炮。这座城池快被我叔叔麾下猛将‘翻山鹞’攻破了,就差一口气压制守城官兵。”   张顺一听,心想:左右要攻破此城,我何必出此风头?不如省下些许士卒性命,看看这黄来儿手段如何。   于是,张顺笑道:“同时义军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却是外了。我这便带着几门火炮过去,前去助阵。”   那“一只虎”闻言大喜,连忙谢过张顺。张顺生受了,便命李十安带着几门火炮随自己前往“闯将”营中助战。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张顺顺便带上了悟空和姬蛋。话说这姬蛋虽傻,胜在力气巨大,给他穿上铠甲以后,也算的一员猛将,张顺便将他留在身边,作为悟空的副手来用。   等到张顺到了“闯将”营中,却见此人营盘错落有序,来往士卒各司其职,丝毫不乱。张顺不由顺口夸赞道:“‘闯将’真是好手段,难怪有如此大的威名,真是名不虚传!”   那“一只虎”听了高兴的紧,谦虚道:“雕虫小技,让威名赫赫的‘擎天柱’见笑了。我叔叔‘闯将’打仗是把好手,只是这安营扎寨非其所长,此番手段多出自我婶婶之手!”   “哦?”张顺闻言颇为惊讶,自古以来,农业社会重男轻女。多少女子埋没在家庭琐务之中,难得出头之日。这巾帼英雄在这“贼寇”之中,竟然也有其人?   两人正在言谈之间,却听到一声如同银铃的笑声响起,张顺还未抬头,便听到有女子声音传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擎天柱’小兄弟吗?真是英雄出少年呐。你那以千破万,大破巡抚的战绩,在咱们义军之中,也算是‘蝎子尾巴独一份’了。”   张顺闻言望去,却见有一二十来岁的红衣女子领着几个女兵,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张顺疑惑地看了“一只虎”一眼,问道:“这是?”   “这正是我家婶婶,‘擎天柱’不必拘束。我们延绥人久处边地,向来豪爽。无论男女皆能骑马射箭,与鞑虏厮杀。我这婶婶却是米脂人,古语有云‘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我们这米脂县正出美女,似我叔叔这般,正是羡煞旁人呐。”“一只虎”笑着解释道。   “就你这只虎皮的紧!连婶婶也敢调笑。”那“米脂的婆姨”白了自家侄子一眼,妩媚自生,差点把旁边张顺的魂都勾了过去。那婆姨犹不自知,笑着对张顺说道:“让你见笑了,家侄顽皮。我那当家的口拙舌笨,生怕招待不周,特意安排我来接待你。我娘家姓邢,你喊我邢氏即可。”   张顺连道不敢,暗道厉害,心中却是纳闷:这婆娘不过二十左右,那“闯将”也不过二十五六,怎滴这侄子却是三十出头了?不过看着婆娘虽然人长的娇滴滴的,手段却是雷厉风行。   三人一番客套,便跟着邢氏来到了阵前。张顺见那“闯将”与一个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武将正站在那里商议军情,便走上前去打个招呼。   那“闯将”见张顺来了,连忙打了个招呼,便讷讷难言。反倒是那相貌英俊的武将给张顺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前军情。那邢氏见自家夫君不争气,只得帮腔道:“我家夫君口拙,望‘擎天柱’能担待一二。”   张顺何许人也,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此正是古君子风也,我羡慕还来不及,如何能怪罪?” 第89章 破城(下)   “擎天柱”哪里不愿意担待一二?他心中暗暗吐槽道:看在这么漂亮的婆娘份上,哪怕担待个四五也不是不可以。   张顺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已经打开缺口了,却被人家前面堵着,左右夹击,打的士卒冲不进去而已。   不过,这事儿对张顺的炮队来说,也不太好办。如果用火炮轰击对方堵着缺口的官兵,却没法避开自己这方冲锋的义军;如果将火炮藏在义军之中,张顺又担心两边城墙上礌石、“金汁”一顿下来,伤了自家的炮手和火炮。除非,张顺的火炮能攻击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才行。   张顺想了想,对李十安说道:“你还记得我提拔你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李十安确实机灵,一听便知道张顺的意图,便应道:“将军,我知道怎么做了,你且看我水平如何!”   “闯将”和其妻子、部下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只得观看他们如何操作。只见那李十安,命令士卒将火炮炮口垫高,斜着朝上。然后炮手开始拿着勺子装药,最后放入铁质炮弹才算完毕。   众人一看,便要围过去细看,张顺连忙将“闯将”黄来儿拉了过来,说道:“这玩意儿容易炸膛,别离太近,小心伤着了。”其他人一听,连忙都躲得远远的。   李十安见炮手准备完毕,便下令这一门火炮进行试射。只听得一声炮响,那火炮都被震的弹了起来,那炮弹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把周围围观的“闯将”义军都吓了一大跳。   那李十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这次药装多了,下一门装药一半进行试射!”   等下一门准备完毕,又是一声炮响,结果炮弹像被扔出的石头一样,晃晃悠悠的砸到了城墙根子。   李十安又道:“药少了,三分之二火药试射!”   这边继续装药,那“一只虎”看了半天不由嗤笑道:“就这个小孩子‘放爆竹’的玩意儿,能把这泽州城吓降了不成?”   张顺微微一笑,没有吱声。“闯将”黄来儿自知有求于人,连忙呵斥道:“赤心!不可放肆!”那邢氏也连忙帮腔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还望‘擎天柱’小兄弟海涵!”   张顺看了看比“闯将”还大五六岁的小孩子“一只虎”笑道:“可能‘一只虎’小侄玩爆竹玩多了,看什么都是爆竹。若是‘一只虎’小侄喜欢,回头我这做叔叔的送给你一些玩玩!”   “你!”这把“一只虎”气的,便要翻脸。只是被“闯将”怒视一眼,只好把话给咽了回去。   几人正待说话,却又听见一声炮响,接着城楼上响起了一声惨叫。张顺等人抬头望去,却见城楼是一阵慌乱,不知道打中了那个倒霉鬼。张顺也颇为惊讶,这玩意儿本来就没有什么准头,今天竟然刚调试好,就发了利市。“闯将”等人也对射一眼,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这火炮这么厉害?   李十安掌握好装药量和炮口高低以后,立刻下令对城墙上面的官兵进行射击,结果打了两三波炮弹,再也没有听到惨叫声。这事儿弄得张顺也很尴尬,只得勉强解释道:“这个主要看运气,因为我们实在不知道城墙上面到底站满了人,还是放了几只狗,大家耐心等待便是。”   正在说话期间,突然见城楼上一阵慌乱,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闯将”别看平时木讷,行动起来却是暴风骤雨一般,立刻下令“翻山鹞”带队进行进攻。   结果这一次,城中官兵抵抗明显弱了许多,甚至城墙两遍的礌石、“金汁”都没那么频繁了。那张顺也是对战机把握敏感的主,立刻下令李十安将架起的火炮抬起来,放在车上,跟随“翻山鹞”进攻泽州城墙缺口。   火炮内皆装入霰弹,等到到了战阵跟前,使前面的“翻山鹞”等人让开一些位置。然后,李十安命令炮手点燃火炮,只听得几声巨响,义军面前的官兵顿时一扫而空。   大量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断肢残骸呈现在义军面前,大量刺鼻的血腥气,刺激着战场上义军的神经。“翻山鹞”等人哪怕做过更多凶残的事情,可是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一时间他们都肠胃翻滚,忍不住呕吐起来。   而义军面前的官兵,被这火炮近距离一轰,本来低落的士气,已经到了极限。这下子直接士气崩溃,竟然四散而逃。那“闯将”黄来儿见此,连忙大喝道:“‘翻山鹞’,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翻山鹞”等人闻言,连忙忍着恶心,踏着黏稠的血液和有些弹性的尸块向城中冲去。官兵兵败如山倒,顷刻之间,城中响起了各自尖叫、惨叫和厮杀声。   张顺见此,则对“闯将”拱了拱手,道了声:“此城已破,我等先行告辞了!”“闯将”虽欲挽留,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应了,然后对那邢氏示意了一下。   那邢氏会意,便走到跟前,对张顺说道:“辛苦‘擎天柱’兄弟了,我勉强大了几岁,你且喊我一声嫂嫂吧。让我送一送你!”   张顺自无不可,便带着悟空、鸡蛋、李十安和炮队回营。邢氏见气氛沉闷,便笑道:“咱们这破了城本是好事,为何如此垂头丧气,反倒像打了败仗似的?”   张顺深深地看了邢氏一眼,说道:“你也本是女子,只当知道这破了城,城中女子,乃至城中百姓会有如何下场!二当家‘紫金梁’曾经说过,我等既然从了贼,但是不能一直当贼下去,更不能世世代代都是贼!”   “我虽不是很认同他的想法,但是他这句话却是讲到我心里去了。自古官匪不两立,是官是贼相互厮杀便是。但是,百姓心中自有杆秤,无论头上有没有官帽,谁是贼,谁是官,百姓心中自是知道。若是嫂嫂有心,且为同是女子的人说句话便是!”   邢氏闻言不由一双美眸,异彩连连。义军之中从不乏杀伐果决之辈,却不曾闻有如此仁义之人。 第90章 泽州城   义军既然攻破了泽州城,本来依照他们的本性,必定又是一番烧杀掠抢,建银掳掠之事。不过幸好邢氏建言“闯将”道:“若想成的大事,不杀人才是上策。不论招安还是起义,没有百姓支持,恐怕也不能长久。”   这“闯将”打仗是一把好手,后勤策略本非其所长,多有邢氏打理。于是他便对邢氏言听计从,下令士卒不许劫掠。本来按照以前习惯,“翻山鹞”等人攻入城中便有一番“好事”才是,奈何这次被张顺的火炮打出来的血腥恶心坏了,没了兴致,便抢些财物,各自回营休息去了。   这时候二当家“紫金梁”和张顺也入了城,和“闯将”见了。那二当家“紫金梁”不由夸道:“‘闯将’好本事,人总说‘闯将’善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两日便破了此城,皆是‘闯将’之功也。”   “闯将”闻言面无表情,“紫金梁”左右看了看,觉得有点无趣,便自找台阶道:“你啊,还是个闷葫芦!平日多学学‘擎天柱’小兄弟多好?”   张顺巴不得两人早死早超生,省的他们活在世上祸害百姓。可是他们本来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个不小心便被官兵杀个干干净净。所以他只得勉强接话道:“讷于言而敏于行,这是古代君子之风。二当家说笑了,我如何敢让‘闯将’来学习,只有我向‘闯将’去学习的份儿!”   “你这张嘴啊,死的都能被你说活了!”二当家也来了兴致,笑道,“‘闯将’你遇到这小兄弟晚,不知道他的厉害。当初我求那张道浚招安之时,那张道浚何其傲慢,竟然被人一张嘴生生挤兑的向我跪拜还礼,真是厉害!”   那“闯将”黄来儿之前,和妻子兄弟一番思量,皆觉得当日坑害“老回回”的不是那“擎天柱”便是这“紫金梁”之辈。这也是“一只虎”等人对张顺观感不好的原因。   不过,经过昨天一番事情之后,邢氏将张顺的话传于大家。大家一致认为那“擎天柱”虽然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却是宅心仁厚之辈,定然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两人之中,只有那“紫金梁”手上沾满鲜血,是一个杀伐果断之辈。他曾听闻那“老回回”质疑二当家“紫金梁”的盟主地位,定然是被他携私报复无疑了。   这“闯将”不过二十五六岁,毕竟年轻,虽然竭力压制心中所想,但是行为却多少有些生疏起来。“紫金梁”虽然比较愚蠢,好歹还知道亲疏远近。幸好这“闯将”向来木讷,“紫金梁”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是很肯定。被张顺一打岔,就揭了过去不提。   那“闯将”闻言也对张顺佩服的紧,口中也不由说道:“佩服佩服!”   张顺哈哈一笑,便喊大家继续吃酒。等到食饱酒酣,三人说起今日攻城之事,那“闯将”倒是对张顺佩服的紧,说道:“你麾下炮手厉害,一炮打死了泽州知州,所以我才有机会攻破此城。”   张顺连忙追问此事,才得知当时李十安试炮的时候,惊吓了泽州知州王运长。那王运长听闻到炮声,担心城破。便使人扶着上了城楼,准备观看城外情况。不曾想一枚炮弹飞来,竟然将他当场打成了两段。   守城官兵见失了知州,哪里还有战心?便四散而逃,唯有城下和另一段城墙是守军不知端详,还坚持守城。只是失去了指挥,不能发挥出守城的效果来。结果被张顺一顿火炮轰击,便打散了这座城池的最后一点倔强,轻松破了此城。   那二当家和张顺听了,都不由感叹道:这李十安真是一员福将,正合适这二炮队长之职!   原来这个时代的火炮准头不行,这也是义军等队伍不愿意携带这些沉重的东西的原因。影响机动不说,还没有什么稳定的效果。像李十安这样的“欧洲人”,毕竟罕见,所以,“紫金梁”和“闯将”都对张顺羡慕的紧。   张顺嬉笑着谦虚道:“这小子走了一次狗屎运而已,做不得准,做不得准!”   三人酒足饭饱之后,便商议起分赃之事。毕竟大家都是贼寇,丢了那么多兄弟的性命,打下了城池,不是来做慈善的。虽然说已经决定不再进行屠杀劫掠了,但是搜寻些物资也是应当的。   他们三人一副帝国主义瓜分殖民地的面孔,将城中分作三块,各自命令麾下士卒搜刮钱财物资去了。那“闯将”明面上是破城首功,拿到了最大一块,本来张顺是破城第二功,但是实力不如人,便谦让给“紫金梁”了。   那“紫金梁”也不客气,自顾去了第二大块,未剩余最小一块留给了张顺。张顺也不气恼,这种生孩子没屁眼的事情,就不要你争我抢了,差不多够用就行。   反倒是那“闯将”过意不去,便要将麾下抢来的几个美女送给张顺。张顺一瞅,嘁!不是胖就是瘦,一个个黄牙齿,黑皮肤,勉强算个正常人,也无法下鸟,便被张顺婉拒了。   原来这时代不少人穷苦不堪,营养不良,哪怕再好的底子也架不住生活的如此折磨。基本都是一个个面有菜色,黑指黄牙的模样。好歹有几个人样的,也多数是生活优越的官宦或者士绅才行。   像张顺、李三娘这样的农户出身,反倒是较为罕见。虽然明末人均耕地比清末好多了,可是架不住土地兼并和苛捐杂税,不少自耕农早已破了产,逃灾去了。像张顺所见的抛荒现象,便是这些破产农民留下的最终迹象。   而这山西相对河南好一些,好歹靠山吃山。虽然耕地不如河南,但是总能在山里挖些野菜抓些野味来吃。甚至胆子大了,还能偷偷开垦一小块耕地,自己种了养家糊口。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吃食,更是容易磨损牙齿,影响嚼肌发育,进而影响到人的面相。所以像现代社会这样可以入眼的,几乎少之又少。再去掉天生相貌不好的,那更是凤毛麟角了。 第91章 分赃   “分赃”开始了,张顺带着麾下的队伍,并不像“紫金梁”和“闯将”那样抢女人、抢金银财货等物。反倒带着马英娘的女营和陈金斗的辎重营到处查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能用的物资出来。   结果他们在一家大户人家查看的时候,还真被辎重营找到了能用的东西出来。炼铁的老头刘钢高兴的拿起一块石头似的煤块给张顺看,张顺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便问道:“此物不是煤吗?有何特异之处?”   “此物叫做兰花炭,又名白煤,香煤。燃烧后无烟无味,不留残渣,只余下白色炭末而已。别看这是煤炭,却是不沾手,摩挲也不会把手弄黑。”刘钢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用手捻了捻那块煤炭,伸手示意张顺观看。   张顺一看,那刘钢本来就因为常年炼铁导致了手指乌黑,这还哪里看得出来?他便自己捻了一下,看了看雪白的指头,果然手不沾黑。张顺笑道:“你说这兰花炭确实是好,可是咱们又不坐富家公子,要之何用?仅仅是为了贪图享受不成。”   “将军,说笑了。我等皆是铁匠,自是关注炼铁之事。这兰花炭虽然昂贵难得,在咱们泽州却并非罕见,若是拿来炼铁,铁质便会更上一层楼。”刘钢喜笑颜开道。   原来这所谓的“兰花炭”便是后世的无烟煤,张顺前世没有接触过,并不识得。这泽州的“兰花炭”便是后世晋城的无烟煤,含硫量很低,属于特低硫煤。这个时代用来炼铁,虽然大材小用,但是刚好很少增加钢铁中硫的含量;正好阳城附近的铁块硫含量就不高,用此炼铁刚好相得益彰。   张顺闻言高兴的紧,连忙下令全部搬走。那大户人家本见到贼寇进来,个个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反抗,只道是今日不能幸免。却没想到贼寇只拿那兰花炭,顿时心里一松,连忙高高兴兴将所有兰花炭奉上,随便他家家主还指点一下张顺,城中还有哪家大户存有兰花炭,哪家商铺有卖兰花炭,一一说明方位,画图示意。   这家主本事不错倒让张顺颇为欣赏,便邀请其入伙,只把那家主当场吓尿裤子了。张顺见此,哈哈一笑,带人便离去了。马英娘在鼻子前挥了挥手,扇了扇那并不存在的尿骚味,笑道:“将军,故意吓唬他作甚?”   “我可没吓唬他,这人言辞条理分明,片刻只见便把城中其他人卖的干干净净。好歹也算是个人才,我是真心想邀其入伙!”张顺回答道。本来他刚开始只是准备向马英娘讨借几个女兵,搜寻之时,做一些男人不太方便的事情,结果马英娘闻言高高兴兴,自个带人跟了过来。   还好张顺依靠男人的直觉,没把李三娘带了出来——当时主要怕这“土妞”给自己搞事情。结果这马英娘变得大胆起来,时不时有意无意的靠近张顺。张顺这些天有了李三娘,食髓知味,多多少少也有点心猿意马。   那张顺这时候还认为这女子是张三百的未婚妻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莫非这张三百要帽子绿油油了不成?   张顺这直男哪里知道,这马英娘因为天生丽质,又行走江湖,表演马戏,难免遇到好色之徒。于是,这哥妹两人干脆假装情侣,尽量避免别人的骚扰。时间久了,这两人举止难免被人误会,她哥妹俩最近因为没有遇到登徒子,一时间竟然忘了这茬了,可是张顺大脑还停留在刚遇到他们的时候,便造成了这番误会。   这番误会张顺不知道,那马英娘也忘记了。她只是觉得自己进一步,张顺退一步,但是眼神看自己却有些飘忽。马英娘行走江湖多年,哪里不知道这眼神表面张顺对自己多少有些意思,可是他行为上却端正的紧,不由暗暗佩服道:“果然不愧是我马英娘看中的男子,虽然整日口花花,却不成想竟是实诚真君子也。不像之前自己遇到的所谓公子少爷,嘴巴上凛然大义,身子却恶心的靠了过来!”   这就是感情的有趣之处,你以为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样子很帅,其实他不过是颈椎不好,是不是仰望一下,舒缓一下病情而已;你以为她楚楚可怜,其实她就是今天只要风度不要温度,被冷风吹的缩着脖子瑟瑟发抖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感情总是需要一个开端。   其实话又说回来,像张顺这么“骚”的男人,甚至比金钱、容貌更容易吸引女人的注意。他这一路上各种骚气的操作,不要说女人了,男人都被他拐过来一大堆,哪一个不对他佩服的紧?   张顺安排完辎重营去收集“兰花炭”去了,自己见马英娘无事,为了避免尴尬,干脆派她带着女兵去收集布匹去。这营中本来对这些物资需求很大,特别是这时节布匹多是棉、麻和丝而已。除去高档的丝织品,棉麻的衣物本来就很容易磨损,乃是消耗品。   将一干人等派了出去,张顺自己左右无事,好容易想起来自己似乎需要给李三娘带个礼物来着。至于什么礼物呢?后世电视中表演的明白,就是金钗银钗嘛。于是他便带着悟空和姬蛋去寻那首饰店来,结果左找右找,根本没找到。   这金银首饰本来就是贵重物品,听闻了贼寇来了,哪个还敢开店?早将这些贵重物件包裹起来,连人带物一起藏得严严实了,张顺哪里找得到?   张顺正在寻找期间,突然见前面乱糟糟的围着一堆人,不知道干啥的。张顺也有些吃惊了,这个时候大家躲在家里还来不及,怎么还有人在这里聚集?   张顺拨开人群一看,却是那李际遇的朋友蒋发那老头。这老头头发胡子都白了,比马道长岁数都大,正牵着一头牛,向众人高声吆呵着。   原来这人见义军之中有头牛病了,便牵出来找人诊治来着。 第92章 蒋发与姬程   结果蒋发这老头好容易找到个兽医,对方掰开牛嘴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告诉他:“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气的蒋发这老头差点和那兽医打了起来,没办法既然治不好了,蒋发这老头就想顺便在街上玩点花活出来。   原来这人是一个武功高手,兴致来了,干脆拿那这头“治不了等死吧”的黄牛做个表演,玩一个“牛腹取骨”的功夫。这功夫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就是活生生的用手刺破牛腹,将牛肋骨掏出来。   搁后世这种凶残的手段,肯定要受到社会上批评的。不过这个时代也不讲究动物保护之类的道理,行事还颇有野蛮之风,周围围观群众不但不讨伐他,反而高声叫好。   张顺一听,也来了兴致,心想:莫不是晚上要加餐牛肉了?这蒋发也是一个街头卖艺的高手,左呼右呵,也不动真功夫,只把气氛炒的热闹起来。泽州城待在家里瑟瑟发抖的老百姓,还真被他吸引出来不少。   蒋发吆呵了半天,嗓子都快喊哑了,见聚集的人多了,便摆个破碗,喊道:“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一会儿老夫表演的如果还入诸位法眼,请大家伙赏点打赏出来!若是,这牛一会儿没了,还请诸位花点小钱,买回家一炖。香喷喷,美滋滋,一顿好口福就有了!”   张顺闻言,差点一句话就骂了出来:这特么是挖我的墙角啊,虽然是头病牛,杀了之后我自己不会吃吗?还轮到你给我卖?   张顺正要准备跳出来,这时候却突然见一个中年汉子拨开人群闯了进来。仔细一看,这人年过四旬,身高七尺,面色焦黄,手臂粗壮,他气喘吁吁地地喊道:“你这老头怎么做起贼了?刚刚有人告诉我这头牛病了,让我来医治。结果我们左找右找,怎么都找不到了,竟然被你偷走了!”   “什么偷走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拉出来找医生诊治来着。”小老头蒋发连忙喊道。   “然后,你就是这么诊治的?还不是偷!”那黄脸汉子一脸讥讽道。   “啊?啊!这牛没治了,我准备给它个痛快来着!”蒋发左顾而言他。   “怎么就没治了?我‘扳倒牛’说没治了,才能没治了!”   “吆呵,你这老头非要和我抬杠是吧?”蒋发恼羞成怒道。   “是又怎么着,不是又怎么着?”那黄脸汉子蔚然不惧。   “大家伙看着啊,我老人家有一手绝活叫做‘四两拨千斤’,你们看看这老头子身高体壮,不是我这把糟骨头能对付得了的。如今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师门绝学‘太极拳’!”蒋发大义凛然道。   张顺闻言一阵愕然:“太极拳是什么鬼?不是老年人广场上的广播体操吗?怎么这个年代还有人信这个?”   说完,那蒋发就要和那黄脸汉子搭把手,那黄脸汉子一脸莫名其妙,便伸手和他搭着。结果没想到那老头子蒋发手臂轻轻一划,大喝一声一推,那黄脸汉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推了一个跟头。众人见了,不由纷纷叫好!六十老汉打四十中年,确实有点水平啊。   那姬蛋见此,连忙要上前去,却被张顺拦了下来,说道:“不着急,令尊没事儿,跌了一跤不打紧!看看再说。”   原来这中年人不是他人,便是姬蛋失散了年许的老父亲姬程。刚才姬蛋见了老父亲出现,便要上去去认,却被张顺拦着了。张顺想先看看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准备私吞了自家的牛,再做打算。   那姬程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一时间也是一脸疑惑:“你这老头力气这么大?不应该啊,再来!”   结果毫无悬念,那黄脸汉子姬程又被蒋发摔了个跟头。那姬程本身一把子力气,哪里肯服气?再次站起来,又要挑战。那蒋发笑道:“我还没见过这种要求的,摔了一次不算,两次不算,还要让人摔第三次的。”   言毕,那蒋发又是一搭手就要摔那姬程,却不曾想那姬程手腕一翻,便把蒋发的手臂扣住了。蒋发见此不慌不忙道:“大家你们看那,这扣住并不可怕,我这太极拳柔中带刚,只需这么一抖……一抖……抖!我抖!哎呦?”   那蒋发连抖了三四下,竟然抖不开那姬程的胳膊,不由大为惊诧。围观百姓见此,纷纷大笑道:“原来是个吹牛货!”   “哎?别走啊,都别走啊,真不是我功夫不到家,是这老头子力气太大了。”蒋发急了,顾不上自己本来就是老头子的事实,一边贬低对手是老头子,一边试图拉回来观众。结果观众哪里肯干,三下五除二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众人散去,反倒把张顺、悟空和姬蛋显露了出来。张顺见此笑着走过去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哎?你是谁?”黄脸汉子疑惑道,结果话还没落地,便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爹!”   黄脸汉子姬程扭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家的傻儿子姬蛋!姬程便放了蒋发,惊讶地喊道:“蛋蛋!你怎么在这里?”   “爹!俺跟着将军来这里的!”姬蛋傻傻地说道。   那姬程疑惑地看着张顺,张顺笑了笑,指着蒋发说道:“你!给他解释解释。”   “啊?”蒋发也有点发愣,这事儿我哪里知道啊?不过这时候他突然灵机一动,便说道:“这是我家主公,咱们李将军便是主公麾下大将军。你这厮什么时间加入将军麾下,力气挺大嘛!”   那姬程一听这人竟是“邙山盗”的头领,吓了一大跳。那“邙山盗”李际遇在河工之中威慑力挺大,连忙作揖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是姬蛋的父亲姬程,早年请人给取了一个字,唤作鹏程。因为得罪了家乡恶霸,被打发到黄河做河工,前些日子被……被抓了跟着李将军做些杂物。因为以前做过兽医,这番听说这牛病了,便过来诊治来着。” 第93章 “三国演义”   张顺一听,哈,这还真是一个熟人来着。当初他剿灭“沉塘官”林明德的时候,就听过这姬程的名号。因为治不了将要老死的牛,被林明德打发到黄河修河来着。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不知不觉加入到自家麾下。   那蒋发见这汉子是自己人,也不恼怒,只是抱怨道:“你这厮好功夫,力气这么大?寻常青壮,被我一抖就抖了一个跟头,你居然纹丝不动,厉害!”   “我不懂什么功夫,我本来是个兽医,有时候为了给猪牛羊等畜生喂药看病,不得不把它们摁倒灌药。逐日累月,才练出来一把子力气出来。”那黄脸的姬程回答道,“因此,他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做‘扳倒牛’!”   张顺一听,恍然大悟,接话道:“原来那个‘扳倒牛’就是你啊!久仰久仰,不如我请诸位吃个便饭吧。”   那蒋发和姬程闻言,连忙拒绝了。他们本就是自由惯了的平民百姓,见不得“大官”头领,不然拘束的很。张顺闻言虽然有的遗憾,不能表现他“礼贤下士”的风范,好歹还是表示理解,顺便把护卫姬蛋派过去,陪一陪他自家的老父亲。   这倒把蒋发和姬程吓了一跳,身在新占领的城池之中,生怕张顺有失。张顺得意洋洋的对他们说:“我有悟空,如同拥有千军万马,何惧天下宵小之辈!”   悟空闻言也连忙站出来,展示了一下上半身发达的肌肉,给他们看看。那蒋发皱了皱眉头,说道:“习武之人,讲究突然爆发。他们不一定能够举起一百斤的东西,肯定能击飞一百斤的东西,这才是搏击之道。像这般浑身肌肉之人,都练成死肌肉了,看似威风凛凛,实则不堪一击,打不中人也是枉然……”   悟空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又是个不懂得尊老爱幼之辈,听到他如此挑衅自己,便上的前来,只一拳打他个骨碌。   那蒋发毕竟年纪大了,居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好歹挨了打知道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他连忙摸了摸满口牙齿,幸好一颗都没有掉。顾不得擦去嘴里的血水,连忙接着说道:“不过,主公麾下的悟空却是例外!真是内外兼修,一力降十会也。”   悟空听了,很高兴,便放下了再次举起的钵大的拳头。张顺哭笑不得道:“你们且下去吧,没事吧?没事?没事就行。”   且不说那蒋发被姬程扶着,一边走一边啐了一看血水,也不知道他这把老骨头顶得住,顶不住。不过,有兽医姬程照看着,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张顺送走了三个活宝,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儿没做。也懒得在东找西寻,他便直接领着悟空闯进附近大户家中,讨要金银首饰。那大户见他就两个人,哪里肯依?便率几个家丁要收拾他们俩一顿,结果被悟空一顿老拳给打老实了。   狗大户没奈何,只得先将妻妾女儿藏好了,再把她们的首饰拿了出来,任张顺挑选。说实话,这个时代的首饰真没什么好看的,全手工制品,做工粗糙,偶尔有几个能看的就算不错了。好容易张顺挑了一个还算看着顺眼的金钗,便凑合着揣到怀里了。   那狗大户没想到这些首饰居然还真能留在自己手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顺笑道:“打扰了,我毕竟答应了家人,总不能言而无信,你们全家也团圆团圆吧!”   “啊?大王饶命!”那狗大户一听,里面尿裤子了,连忙跪下求饶。结果扑通扑通磕了半天,没听见声儿,抬头一看,人都早走了!心中不由舒缓了一口气,全家人立马聚在一起,抱头痛哭!庆幸又活过了一天。   那张顺拿着金钗高高兴兴的回了住处,将这金钗往那李三娘面前一放。本来因为张顺没带她出门,还在生闷气的李三娘顿时喜笑颜开,一点怒气早飞到爪哇国去了。可怜的马英娘“机关算尽太聪明”,结果自个辛辛苦苦的带着队伍去搜刮布匹,反倒人家小两口忙里偷闲,美滋滋的腻在一起过小日子起来。   到了晚上,马英娘回来一看这一对“狗男女”,差点把鼻子气歪了。正打算找个茬,收拾这张顺一顿,却突然听到一声妩媚的声音传来:“‘擎天柱’小兄弟在吗?昨日破城,多亏了你的帮助,我家夫君特意让我带人给你送点吃食,以表谢意!”   马英娘扭头一看,赫然又是一个“骚狐狸”,顿时警惕起来了。问道:“你干嘛?你是哪位?”   那“骚狐狸”邢氏也是蔫坏蔫坏的,闻言笑道:“‘擎天柱’小兄弟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个妇道人家你知道也不容易,这不由感激不尽,便过来感谢感谢!”   言毕,便命人抬过来一只烤全羊出来。原来他们身处边地,久与游牧接触,这生活和饮食习惯也颇有胡风。这烤全羊本是游牧特色,他们接触多了,也喜欢的紧。   那“闯将”黄来儿木讷一些,邢氏却深知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便趁着感谢张顺帮助破城的幌子,前来走动走动。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花轿儿人抬人”,那张顺也连忙客气道:“哎呦,嫂嫂,你怎么亲自来了?真是劳你大驾,快进屋坐坐!”   那邢氏本是边地儿女,作风豪爽,也不客气,便轻迈莲步,进了屋来。那李三娘别看是个傻大姐,其实也不是好相与的,见了邢氏连忙热情的招待道:“哎呀,老姐姐,你好!你怎么这么客气啊,来来来,往我这块坐一坐。你这远道而来,我出身低微,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可要多多担待啊!”   邢氏皱了皱眉头,心想:娘哎,这厮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这么能招惹女人?天下女人都瞎了眼不成?   不过邢氏嘴上也不饶人,说道:“妹妹,咱们亲如一家人,还说什么客套话啊,你这就外了不是?” 第94章 纵横捭阖   邢氏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那马英娘、李三娘心想:老货,竟敢占老娘的便宜!正要准备反击。   张顺一看这三人莫名其妙怎么就撕了起来?连忙岔开话题道:“大黄可好?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啊?”   “大黄?”邢氏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自家夫君黄来儿。心想:这是什么地方的习俗,怎么有这种古怪的喊法?不过嘴上却笑道:“我家夫君还要管理营中之事,一时间脱不开身,便由我代劳了。”   那马英娘和李三娘对视一眼,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个有夫之妇,还好还好!不过那李三娘更狡猾一下,刚放下心思,心中一悸,又猛地提了上来:“说不定有夫之妇,反倒更得劲呢!”   张顺哪里知道这憨妞心思乱飞,只是客气的邀请邢氏一起坐下吃那羊肉。那邢氏不想掺和他家的狗血烂事儿,分别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马英娘和李三娘,便告辞了。   张顺勉强送了送,就赶快跑了回来,去抢那羊肉来吃。果然他刚转过身来,就见麾下一群汉子,还有马英娘、李三娘两人各自抢了一块,大快朵颐起来。   本来马英娘还想矜持矜持,结果看了看李三娘的吃相,便放下心来:反正有这个保底,怎么做应该也不算出格了。自己若是再矜持矜持,别说这羊肉,说不定煮熟的鸭子肉都被人抢完了。   一只羊本来也没多少肉,更何况遇到这些堪比饕餮之辈,更是瞬间被剔个精光。大家酒足饭饱之后,除了张顺与李三娘以外,大家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日,张顺便连忙喊那刘钢出来,研究用那“兰花炭”炼铁之事。那刘钢本来就是技术娴熟的铁匠,除了坩埚炼铁以外,对高炉炼铁也很熟悉,很快拿出了方案,让张顺选择。   张顺看了看,便让他们尽量发挥“兰花炭”和阳城铁矿的优势,炼出来一批精铁出来。这所谓的精铁,其实就是这个时代的“熟铁”,能够锻打成武器铠甲使用,大致介于后世概念的碳钢和熟铁之间。   因为炉温的问题,这个时代炼制现代意义上的熟铁还比较困难,一些所谓的熟铁,其实就是杂质较高的中低碳钢而已。   张顺安排完这些事情,又前去找那马英娘,问问布匹收集情况。那马英娘哪里有好气与他,趁机给他来了一顿冷嘲热讽。张顺纳闷的摸了摸鼻子:这是大姨妈来了?   张顺虽然不得要领,但是好歹嘴巴犀利,三言两语便把那马英娘哄得高高兴兴。她不但老老实实和盘托出收集了多少布匹,还给他出主意,哪些布匹都是分别做成什么衣衫、帐篷还是旗帜之类。   张顺顿时摸清了这姑娘的脉搏,需要“顺毛捋”嘛。于是连忙夸她是“古之花木兰,今之秦良玉,未来之马英娘也”。那马英娘本是个小姑娘,既没法见不到“古之花木兰”长相,又不曾听闻“今之秦良玉”的身材,只道那张顺在夸她,顿时心里美滋滋,一颗芳心都放到了他身上。   那张顺安排马英娘再做些旗帜帐篷和衣衫作为补充,特别是自己麾下的先锋、辎重及左右前后中五军旗帜都有了,但是百人队和十人队皆没有旗帜,没法精细指挥。   这张顺好歹打了几个月的仗,发现“没有微操”也是不行的,于是便设计了百人队使方旗,十人队使三角旗,各依照自己军队旗色进行缝制。   那马英娘领了任务,高高兴兴。张顺于是趁机又向她讨要了两匹上好的潞州丝绸,方才告辞离开。   那吴妈黑着个脸看着那马英娘傻笑了半天,不得不提醒道:“姑娘,你这也忒大方了,这上好的丝绸自己不用就算了,还送给情敌,你这是怎么想的?”   马英娘一时没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送给情敌?”   “那将军一个大男人,要上好的丝绸作甚?还不是送给他的小情人那李三娘?”吴妈哭笑不得,你这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见了“贼青天”就傻了。   马英娘闻言,眼睛都绿了。尼玛,你这是人干的事吗!她气的又一脚蹬翻了自己面前的桌子。那吴妈也不知道如何劝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   可是那马英娘正有气没地方处,哪里不能找茬?便怒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没看到桌子翻了吗,还不赶快收拾一下!”   吴妈嗫嚅了一下,说道:“姑娘,不着急。说不定你再踢一脚,这桌子就又正过来了!”   “你给我出去!你也来气我。”马英娘气的又踢了一脚桌子,事实证明吴妈说的“再踢一脚,桌子就正过来”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那马英娘等屋里人都出去了,反倒自个冷静了下来。自己一招之错,全盘皆输呐。被人占了先机,目前前有狼后有虎,情形着实不妙,自己需要冷静对待。   那李三娘,不能因为她长的土,就看不起她。正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妞打扮得还真不算差,自己得想个办法把先把她占据的先机抢回来才行。   至于今天那“有夫之妇”,自己也得警惕警惕。这婆娘看起来真不赖,万一那张顺就好这口呢?再说了,战场上刀剑无言,万一她老公没了,难道她还愿意守活寡不成?   且不说马英娘如何思量,那张顺高高兴兴的把丝绸拿给那李三娘,让她做几件衣服。那李三娘感动的泪都下来了:“张生,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丝绸,没想到还能拿它来做衣服。你对我真好,我真是好喜欢你啊!”   张顺闻言也嘿嘿傻笑起来,只是那李三娘根本不肯罢休,继续问道:“那个……之前你回来的时候,我没见你带着丝绸回来啊?你这是从哪儿帮我找来的?”   “我从马……”张顺顺口一答,却突然直觉不对,连忙改口道,“从马路上的一家大户抢回来的,这是潞州丝绸,一等一的好!三娘你穿起来肯定好看的很,像个天仙下凡一般!” 第95章 进攻大阳镇(上)   作为一名“流寇”,悠闲的生活总是短暂的,奔波才是他们的常态。张顺刚刚休闲了两天,便被“紫金梁”“闯将”叫了过去。他们趁着山西巡抚宋统殷还没反应过来,商议一下下一步攻占周围的县镇事宜。这样一来可以清除周围官兵的眼线和势力,二来可以及时收集有用物资以壮大自己。   三人商议一番以后,决定让“紫金梁”去攻打距离较远的端氏镇,让张顺去攻打较近一些的大阳镇。那“闯将”黄来儿则负责去扫荡泽州东部区域,伺机进攻陵川县城,而那“九条龙”则暂时负责泽州的防御事宜。   张顺和另外两人商议完毕之后,便回到住处,安排出战事宜。由于大阳镇距离泽州城并不是很远,也就六七十里路。张顺等人若是轻装上阵,也不过一日路程罢了。   于是,张顺干脆安排陈金斗带领辎重营、二炮部队、女营、铁匠营等留守泽州城,顺便等待、寻找一下失散许久的陈长梃及其马军。自己则带着前后左右四部人马、先锋蒋禾、马军刘成、斥候赵鲤子和本部中军人马,共一千五百步军,二百马军并携带五门三寸虎蹲炮,出击大阳镇。   大阳镇古称阳阿,乃是一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镇,它先后为县、侯国、郡的治所长达八百余年。该镇具有丰富的矿产资源,自古便有“古有阳阿之剑,可陆断牛马,水截鸿雁”之说,到了明代更是以生产钢针出名,甚至有“九州针都”之称,大阳钢针不但行销全国,更是远销到中亚地区。   除却丰富的矿产资源、精巧的制针产业和发达的商贸以外,大阳更是蜚声于世的歌舞之乡,“阳阿奇舞”天下闻名,楚腰纤细掌中轻的赵飞燕便曾学歌舞与阳阿公主府。因此,大阳镇的富庶便被时人夸赞道:东西两大阳,南北四寨上,沿河十八庄,七十二条巷。   可惜对“贼寇”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富庶能给自己提供多少物资金银和多少漂亮的女人而已。之前“老回回”已经掠夺过这里一次,“紫金梁”等人觉得此处未必剩下多少油水了,才轮到张顺攻打此处。   不过,张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一大早吃罢饭,他便按部就班的安排完阵型后,率领着队伍立刻出发了。为了防止官兵的突袭,他早早的将赵鲤子的斥候撒放出去,不时的向自己汇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路无事,张顺队伍倍道兼行,傍晚到达了大阳镇。这大阳镇与润城镇颇为类似,皆是冶铁而兴,以铁货贸易出名,并且都有都建有城池,非一般镇子可以比拟。   张顺到时,那大阳镇也已经有了准备,虽然防御颇为仓促,但是想一鼓作气攻下此城已经不可能了。张顺见状,心中直骂“紫金梁”坑爹。   原来之前“紫金梁”告诉过张顺,老回回两次都轻轻松松占领此城。此城并无防护,只需张顺带人接收便是。张顺只道他熟悉敌情,便麻痹大意了。虽然张顺已经尽量做好万全准备,带领着自己麾下全部战兵,还携带了五门三寸虎蹲炮,到底还是图省事,把李十安和剩余火炮留在了泽州。   没有办法,张顺使蒋禾试探着攻击了一番,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张顺便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攻打下来这种城池了,便一边命令麾下士卒安营扎寨,一边使人连夜报信泽州城,准备调集李十安过来攻城。   原来张顺颇为不幸,此镇有一大官唤作张光奎,仕至山东右参政,总二东盐事。正好此时返回大阳家中,听闻贼寇攻来,便率领其兄长守备张光玺、千总刘志安及义子门徒等抵御张顺。   彼时,千总刘志安麾下有士卒五百,再加上张光奎招募的义子门徒、城镇百姓三五百人,总共守者约有千人。张光奎见张顺人马较少,便与兄长张光玺和千总刘志安说道:“我听说守久必失,贼人初至,人马不众,我等可趁其立足未稳,夜袭其营也。贼人本是鼓噪而来,鼓噪而去,无甚约束。若是受了这番惊吓,破之不难矣!”   那千总刘志安听了,脸都绿了,连忙说道:“贼人势大,不可轻视之。”   那张光奎倒不是不智之辈,但是他地位较高,他得到的信息不是一个千总能够了解的。他早已知晓泽州城已被攻破,而附近仅有吴开先部人马,义勇、新兵不过千余人马,顶不得什么用。   山西流寇四起,那巡抚宋统殷大队人马根本不在此处。自己等人若是坐守此城,很快就会遭到大量赶来的贼寇围困,到时候恐怕只能被贼寇围死在城中。因此,他觉得自己只有冒险一击,破了面前贼寇,然后和吴开先部汇合,方能有机会保住这大阳镇和城中百姓。前番贼寇破城的惨状,至今仍未来得及恢复。几乎家家戴孝、户户治丧的结果,再也不能出现了。   那张光奎和张光玺本就是兄弟,身份官职又高于千总刘志安,刘志安没有办法,值得勉强同意了两人的要求。等到夜深,在张氏兄弟一再催促下,千总刘志安心想:胳膊拧不过大腿,左右多带些锣鼓,鼓噪一番,若是贼人惊退或炸营,也算是我的功劳;若是贼人营地稳固,我便带着士卒早早回城便是,此兄弟二人也埋怨不得。想到此处,他才勉强带领麾下五百士卒,携带锣鼓开城而出。   那张顺何其机灵,在后世看各种小说影视,早已对敌人夜袭偷营的把戏了解透彻。所以,他每次安营扎寨都安排好明暗两哨,监视敌人动向,以防止对方采取偷营的计谋。   果然,这大阳镇也不老实!这边千总刘志安带队刚打开城门,那边就有人通报给张顺。张顺立马下令各部起床,人衔枚,马勒口,各自行动不提。   那千总刘志安虽然忐忑不安,好歹摸到了张顺营地。只见贼寇大营黑洞洞,只道张顺等人早已歇息,不由大喜,连忙下令士卒一把发起进攻,一边敲锣打鼓,试图惊吓张顺营地。 第96章 进攻大阳镇(下)   结果,这番锣鼓之声刚起,那张顺营地便鼓噪起来,一阵喊“杀”声响起。只见张顺营地,寨门打开,率先冲出来蒋禾的人马来。那千总李志安心中一惊,便知道中了计了,连忙下令撤退。   这李志安麾下本来便不是什么精锐,威吓义军不成,反倒被义军惊吓了。顿时乱了队形,乱糟糟的往回跑去。那蒋禾投入张顺麾下以来,作为带领最多人马的先锋官,未立一功,早已急不可耐了,便连忙带着队伍追杀上去。   千总李志安见事不可为,便带着麾下十余护卫,试图边战边退,撤回城内。奈何这个战术太过高端,他根本玩不转。还不等他边战边退,那边麾下士卒纷纷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他与十余亲卫被蒋禾团团围住。   那蒋禾见围了“一条大鱼”,哪里还有心思去追击那些残兵败将?便立刻高呼道:“降者免死,抵抗者格杀勿论!”那李志安麾下有些士卒见机倒是很快,立刻弃了兵器,抱头蹲在一旁降了。   那千总李志安本道自己搭上了一省参政的路子,日后少不得飞黄腾达。谁曾想这起飞还没来得及起飞,却被“小鬼”伸手扯着了腿脚。他自知自己一死,还能荫蔽后人;若是降了,恐怕那从三品大员张光奎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抄家灭族。   想到此处,那千总李志安一咬牙,高呼:“杀敌报国!”便带着剩余三五个亲卫冲了上来,被蒋禾亦盾抵住,一刀砍翻在地。那千总李志安身上铠甲质量不错,虽然他本人受点伤,居然没什么大事,又爬起来向蒋禾杀来。   蒋禾和他较量了几下,发现这厮武艺一般,便寻个破绽,进得身去,一刀戳在他胸口上。这一刀正刺在李志安棉甲里面的甲片上了,刺不能入。不过蒋禾力气较大,这一刀竟将他刺的一口气上不来。蒋禾不等他再次反应,稍微抖动一下刀尖,将刀尖滑到李志安甲片缝里,用力一戳便戳入了他的胸膛。   这一刀并不足以致命,但是那李志安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于是,蒋禾上前一脚踢掉了他的头盔,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结束了这番营地攻防战。   且不说蒋禾砍了那千总李志安,那李志安麾下数百兵马乱糟糟往大阳镇赶去,结果到了大阳镇城门口,却叫城城不开。原来那张光奎正在城楼上,已经远远望见刘成的马军正在后面缀着这伙溃军,若是此时打开城门,这大阳城将再也没有机会把它关上了。   刘成在城外游荡了两圈,见城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便下令一队骑兵前去冲杀那些溃兵。这些士卒本来就是稀烂的卫所兵,哪怕结阵都未必能抵挡住骑兵的冲锋,更何况阵型已乱,士气已失呢?顿时这些溃兵被砍得七零八落。   刘成命令骑兵来回冲锋了两三个来回,这些本已崩溃的溃兵,整个精神都崩溃了,一个个毫无意义的大吼大叫,到处乱窜。那山东右参政张光奎站在城楼上顿时眦呲尽裂,眼睁睁地看着刘成的骑兵将城下的溃兵撕裂成数段,来回纵横,将溃兵砍倒在城下。   等到溃兵彻底崩溃,投降贼寇以后,张光奎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嘴巴和手心疼得厉害。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抓破了自己的手心。   他眼睁睁地看着城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血淋淋的鲜血,无能为力,不由颤抖着手,痛苦异常地喊道:“李志安,是老夫对不起你啊!”   他的兄长张光玺闻言,擦拭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水,连忙劝道:“慈不掌兵,你不必自责。自古无常胜将军,李志安既然以身殉国,我等自是要上报朝廷,嘉奖其妻子家人。但是,你还是要振作起来,面对这些凶残的贼寇才是!”   他为守备,那李志安为千总,虽然地位有上下之分,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了这么久,人就这样没了,对他张光玺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不过,为了这个大阳镇,他也只能硬挺到底了。   那张光奎闻言,振作了一些,说道:“如今看来,出城夜袭是我错了。现在已经失了半数守城士卒,此城定难守矣。我欲征发全城百姓,欲效法那张睢阳之故事,死守此城!”   这所谓的“张睢阳”便是张巡,在唐天宝年间安史之乱的时候,他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死守睢阳,阻止了乱兵的南侵,遮蔽了江淮地区,保护了东南半壁江山的安危,是以出名。   张顺还不知道城中本家要效法他的另外一个本家张巡来着,只是听闻蒋禾与刘成汇报,全歼大阳镇出城夜袭兵马。他顿时又惊又喜,只道第二日便能破城。   到了第二天,张顺使人将劝降信射入城中,等待大阳镇开门而降。结果,那城中又射回书信来。张顺使人捡回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自古有殉城的忠臣,无投降的义士!   张顺便哈哈一笑,喊道:“既是忠臣在此,我且暂缓一日,且看你命数如何?”便打马而回。   到了营地,立刻下令制作攻城器械,准备明日攻城。那张氏兄弟听闻了张顺的言辞,自是不会当真,也连忙准备守城器械和征发城中百姓之事。   到了第二天,果然张顺命令士卒扛着梯子蚁附攻城,结果损伤了十多个人,没有取得太大进展。于是,张顺故技重施,命令士卒将火炮藏在尖头木驴之中,前去攻击城门。   这张氏兄弟并没有那张道浚的本事,顿时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张顺的士卒将城门和轰个稀烂。然后,张顺再如法炮制,将瓮城城门也给破了。   那张氏兄弟没有办法,只好两人亲自上阵,一个带领士卒在城上往瓮城里扔礌石,倒金汁;一个带领士卒去堵那城门。张顺见此,毫不畏惧,便一边命令蒋禾进攻城门,一边命令能射箭者往城上射箭干扰城上的防御。 第97章 俺是一个长枪手   俺叫林强,俺不是一个长枪手,俺只是一个奴仆。之前俺到镇里大户人家张氏家族做雇工,双方约定按月结算薪酬。然而,俺做着做着,东家不愿意了,说“年景不好”要修改契约。   俺觉着做人要本分,心想反正再去别处做雇工,也不稳定,少算就少算点吧。人家大户人家应该不缺我俺这点工钱,便答应了。虽然日子有点紧巴巴,但是还能勉强度日。   结果前些日子在外地当大官的张家二老爷从外地回来了,听说家里的雇工统一修改契约。俺不太识字,只好找镇里的后生帮俺念了一遍,结果每句话我都能听懂,愣是没听明白这契约到底写的什么内容。   俺只好花一点钱,请后生解释解释。那后生冷笑道:“你这是卖身契约,你签了这契约以后,就是张家的人了。但是,张家并不负责你的吃穿住用诸事。若是有了疾病损伤,还需你自行花钱治疗。”   俺一听,就奇了怪了,问道:“听你这么说,俺不是卖身张家做了奴仆了吗?怎么还不管吃穿和看病钱?”   那后世听了,笑道:“你想当奴仆,人家老张家也不要啊。你听说过后金没有?哪里的人想自称奴才,非得是大官不成,并且最好是满人才好。你这厮还想当人家老张家的奴仆,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   “那这契约到底写的是啥?”俺更奇怪了,俺自知命贱,给人家卖命人家都不要,还待怎滴?   “你啊,就是一个枪手!一个长枪手。”那后世笑道,“一会儿老张家管家会给你发一只长枪,你就拿着它给老张家卖命就是了。”   “啊?这是要打仗啦!”俺吓得两股战战,连忙问道,“俺又不是武将士卒,如何能打的仗?张二老爷不怕俺误了他的正事儿?”   “这就不知道了,张二老爷书读得多,官做的大,你听他的便是,保证你吃不了亏!”后世笑道。   “那还有其他东西吗?比如粮饷、铠甲之类的?”俺不死心地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契约上根本没写!”后世温和的劝说道,“不过,毕竟是老张家啊,有钱人!有权人!能差你这点东西吗?俗话说‘皇帝还不饿差兵’呢,更何况大明鼎鼎的大阳老张家!”   俺一听也是这个理儿,表草草地画了押,摁了手印。不曾想刚签完契约没两天,便被这老张家的管家带着人绑到了张府。那张二老爷,身披官袍,头戴官帽,端坐在高堂之上,对我们慷慨激昂地说道:“如今贼人围城,危在旦夕!若是一旦破城,前两次的悲惨情况,你们也都知道。只要忠心为国,仗义死节,也不枉来世上走这么一遭!”   “如今你们都是我大明山东右参政张光奎麾下的枪手,一会儿一人去管家那里领一根长枪,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士卒了!与那流寇作战之时,且不可不听军令,到处喧哗,见敌溃逃!如若不然,休怪本官军法无情!”   这老头年纪大了,竟然说起了胡话!俺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就成了枪手了呢?俺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能百无聊赖的到处张望。结果俺神奇的发现他官袍前面似乎绣着一只大白鹅,于是俺偷偷只给旁边的一个“枪手”看。结果他盯着看了半天,告诉俺那是一只孔雀!   瞎说,孔雀怎么是白色的羽毛黑色的尾巴呢?俺坚信这是一只大白鹅,结果那人耻笑我,说什么“衣冠禽兽”。俺不懂他什么意思,俺怀疑他在骂张二老爷,不过,俺没有证据。   好容易那张二老爷讲完话了,本以为俺能吃顿饱饭。结果那张大老爷又走了上来,一顿“忠孝节义礼义廉耻”什么的,只讲的俺昏昏欲睡。   好容易天色将晚,老爷们才把话讲完,才解了绑,一人发个一根长枪算作武器。这时候,俺饥肠辘辘,便拉着管家要顿饭吃。结果,那管家翻了俺一个白眼,说道:“老爷们都在为国家大事操心,你还斤斤计较一顿饭吃,你还是个人吗!”   俺不明白,为啥俺吃顿饭就不是个人了?难道张二老爷顿顿猴头燕窝、海参鲍鱼就是个人了?再说了,就算俺不是个人,俺还不能吃顿饭了?   大家伙闹了许久,管家才不耐烦派人煮了两锅稀粥抬出来让大家吃。俺跑得快,终于抢到了一碗,美美的喝了一口就没了。再想盛的时候,一看两个大铁锅竟然全空了。   气的俺骂骂咧咧了几句“狗娘养的”,结果被管家给听见了。他揪着俺的衣服,要下令让仆人过来打俺。俺辩解道:“俺又没说在骂谁!”   “你少骗我,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了,谁是狗娘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管家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命仆人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不过,还好俺没伤了筋骨,还能给他们老张家做牛做马来使。   本来我以为这个日子还需要等几天才能到来,结果当晚府里府外吵吵闹闹了很久,吵得俺难以入睡。好容易才合上眼,便又被管家一阵叫骂喊了起来。   俺迷迷糊糊的起了床,还被张家的管家踢了两脚。他骂道:“你们这群枪手,都这么懒,鸡都快叫了,还不起床!贼人夜袭了,快快拿起长枪,给我守城去。”   俺不知道这贼人为什么这么勤快,这大晚上的,大家睡个好觉不就行吗?他们自己不睡觉也就罢了,为啥也不让俺们睡个好觉?   俺没有办法,只好扛着长枪,迷迷糊糊的跟着大家一起走。好容易摸黑上了城墙,结果外面一阵厮杀声响起。俺见别人都没注意到俺,俺便偷偷地伸头往外看了一看。   城墙外虽然黑乎乎的,好歹俺眼神好,能借着月光看到一大堆人,被骑着马的人砍来砍去。这些贼寇看起来很惨呐,不忍不住对旁边的人低声说道:“这些贼寇来干嘛的啊?送死也不是这么送啊?你看看他们好惨呐!”   “你给我闭嘴!骑马的才是贼寇。”那人赫然是张大老爷,吓得俺立马不敢说话了。 第98章 破城而入   俺非常害怕张大老爷杀了俺,结果可能是“贵人多忘事”的原因,他当时没顾上这事儿,后面也没有再提起。俺瑟瑟发抖地看着城下的骑马贼寇像割谷子似的,将城下的官兵一个个“割”倒在地上。   那些官兵倒了还不甘心,哭着喊着惨叫着,听起来特别瘆人,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俺也没有办法,俺只是担心下一个回不回就轮到俺了。   不过,还好等到了天亮,贼人也没有继续攻城。原来贼人的马骑着跑不上城墙,俺终于松了一口气。白天我们终于吃了几口好饭,可是还是没吃饱,俺想再吃点,被张府的管家给瞪了回来,俺只好咽着酸水忍着了。   结果,好景不长,当天贼人没有发起进攻。等到第二天便发起了凶猛的进攻,那时候,贼人推着一个小屋子靠近了城门。张家老爷命令我们用砖石去砸,结果要么砸不到,要么没效果。   正当那张家老爷大声呵斥我们的时候,突然晴空响起了一个霹雳,然后听见有人大喊“城门破了,城门破了!”这贼人竟然还会妖法,这如何抵挡?   结果张家老爷不许我们说话,还砍了那个叫嚷起来的倒霉蛋。俺也不敢叫嚷了,只好跟着大家伙,大家怎么做,俺就怎么做。过来许久,又有人窃窃私语道“瓮城城门也破了,没法守啦”。   结果刚说完这话,张家二老爷便命令我们下了城墙,让我们堵在被轰的稀巴烂的城门口。城门口前面是个院子似的瓮城,瓮城上面站着张家的奴仆,准备了砖石“金汁”对付敌人。   结果冲击来的敌人凶狠的很,我们根本抵挡不住。多亏了城上的人帮忙,才打退了贼寇的进攻。这时候,张家老爷很高兴。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前面的熟人朋友死了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我就是一个枪手,我既不想熬夜,也不想死。   果然过了一会儿,贼寇又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我们依照原来的办法对付他们,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城上突然乱了起来。本来应该帮我们击退敌人的奴仆全都到处乱跑。我们差的抵挡不住了,好像我前面死了很多人,结果贼寇最终还是撤退了。   过来一会儿,贼人又再次冲了上来,俺害怕了,不敢往前冲了,只是偷偷地往回撤。结果还没溜到后面,只听见一声炮响,俺膝盖一疼,便倒在了地上。   等俺忍着痛抬头一看,我得天!我之前所在的地方,人都被打了个稀烂,基本是都活不成了。俺捂着膝盖疼的不行了,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两年帮张二老爷喂马的时候,被他的骏马踢中了膝盖。就和今天一样疼,当时人们都说俺的膝盖要碎了,结果后来硬是一点事儿没有。这一次,俺还有那种运气吗?   话分两头说,且不讲那林强性命如何。且说当时,林强口中的“张大老爷”张光玺正在城墙上指挥奴仆攻击瓮城的义军。   那萧擒虎也偷偷藏在人群之中,觑的时机,只一箭便把那张光玺射倒在城墙之上。顿时,城上失了指挥,乱作一团。张光奎见此,自知自己再无活理,便大呼死战,带领麾下士卒前来逆战蒋禾。   蒋禾连番进攻瓮城被击退,早憋了一口恶气。这次没了瓮城之上的士卒阻挠,蒋禾只把当前之敌杀的节节败退。张光奎亲自带人上阵,试图抵挡住蒋禾的攻击。他高声喊道:“想想诸位的妻儿父母,若是大阳城破,岂有活理?唯有拼死一搏,才能保全全家老小。”   结果对面竟是鼓起一口气,拼死抵抗,蒋禾一时间冲不进去;而由于人员过于密集,张光奎又不像兄长张光玺站在高处,那萧擒虎在后面等了半天时机,依旧没有寻找到狙击张光奎的机会。   张顺在后面等到不耐烦了,担心夜长梦多,便立刻下令张三百将火炮带上两门,前去助战。那张三百为了方便行动,竟是脱去衣甲,亲自带领十数人推着两辆小车,载着装满火药霰弹的火炮往人群之中挤了过去。   由于蒋禾喜欢使用刀盾,因此他麾下士卒多为刀盾、剑盾和锏盾手,攻城之时站队较为密集,竟然不肯让开身位。张三百大怒,便倒持手中三尖两刃刀,用刀柄左右一阵敲打,打翻了几个桀骜不驯之辈,剩下的再也不敢挡路了。   张三百好容易带队将火炮推到阵前,正好浑身鲜血的蒋禾。蒋禾是个好战之士,见张三百来了很是不满,不由喊道:“你什么意思?想当主公小舅子的家伙,也敢过来抢功劳!”   张三百闻言气的差点想一刀掿死这个嘴臭的家伙,只是在战场上不太方便翻脸,只得忍了,骂道:“鳖孙,嘴巴放干净点!主公让我送来火炮助你,战场上炮弹无眼,小心把你轰个稀巴烂!”   蒋禾闻言,便要翻脸,却不曾想那张三百也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直接把火炮点了。蒋禾一看自己正在火炮炮口不远,吓得连忙躲开。   不等蒋禾有其他反应,便听到两声几乎分辨不出来区别的炮响。随之,阵前的官兵便响起了一片惨叫声,蒋禾回过神来一看面前情形,不由咽了咽唾沫,嘴唇有些发干。   面前的官兵由于新手较多,战斗力低下,不得不排成紧密的阵型抵抗义军。结果他们被这两门火炮的霰弹扫过,顿时面前场面为之一清。残肢断骸铺满了城门口,其中还有一些几乎被打得稀烂的人形还没立刻失去,不停地在血泊中挣扎着。当然,更多的是不少受了或大或小的弹伤的伤兵在更远的地方惨叫哀鸣。   剩下还活着的奴仆、长枪手等人都吓得呆若木鸡,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娘的,雷公来啦!”便一哄而散。   蒋禾本待找张三百算账,一看这城就这么破了,哪里还有心思管这点私仇,连忙带着队伍冲了进去。这时候,张顺也带着队伍跟了过来。他正好看到在城门沉默的张三百,不由夸赞道:“三百兄弟,干得漂亮!这一战,听闻了你的名声,能止大阳镇小儿夜啼!” 第99章 忠臣义士   张顺破了大阳城,心中高兴,便和麾下将士一起入城。结果刚走到城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呼喊自己。张顺扭头往左下方一看,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平民,一手拄着一根生锈的长枪,半跪在地上。   他见了张顺看他,挤出一点难看的笑容,问道:“你能收留俺吗?俺也想做贼寇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李际遇新入伙之人,比其他人更愿意表现自己的忠诚,闻言不由怒气冲冲冲了过去,想一斧头砍死这个官府的走狗。   原来这李际遇武艺不错,最擅长的却是长柄斧头,之前因为被少林武僧陷害,没来得及拿走自己的武器,只是拿走了刚做好的长弓而已。这一次投靠张顺以后,在泽州城正好抽出时间,让辎重营的铁匠重新给自己打造了一把。   这李际遇本来就长得虎背熊腰,在加上手中硕大长柄斧头,看起来凶神恶煞,把那枪手吓得瑟瑟发抖。张顺见此,连忙喝道:“李兄,且住手!左右不过一个伤兵,你何必吓他!”   喝止了李际遇,张顺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投靠我义军?”   “俺叫林强,是被张家强拉过来的长枪手。以前俺是个帮工,现在基本找不到活做了。现在膝盖又受了伤,更是没办法打工了。俺已经活不下去去了,也没地方可以去了。你能救救俺吗?”那老实汉子哭着问道。   “膝盖坏了吧?没救了!”张三百看了看那人从膝盖开始的裤腿被鲜血浸湿了半截,不由摇了摇头说道。主公什么都还行,就是:一老惹自己妹妹生气,二做事太婆婆妈妈,这两点不甚令人满意。   张顺看了看,说道:“好歹是条人命,一会儿在镇里帮他找大夫看看吧!若是看好了,愿意跟着咱们就跟着;若是看不好,给他点银两,让他自谋生路去吧!跟着咱们东躲西藏的万一掉了队,也就丢了性命了。”   张三百闻言摇了摇头,心想:这样的人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命呢?要是我张三百是真命天子,保证比他做的好!倒时候将我妹妹嫁给他,封他个驸马当当也就是了,省的妹妹整天长吁短叹的。   可是他自知自家没有天命,没奈何,只得使人将那林强架着,去镇里寻那大夫去了。那林强自然是千恩万谢,没想到面前的贼寇竟然如此好说话。   张三百闻言笑道:“我家主公是远近闻名的‘贼青天’,最是仗义,你可知晓?”   那林强闻言,立刻推开了架着自己的左右士卒,强行拄着长枪给张顺磕了个响头,哭道:“原来是‘贼青天’当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怎么才来啊,俺们多受了多少苦了!”   张顺闻之愕然,不由问道:“你如何得知我的别号?”   结果那林强也不回答,只是用那破烂嗓子唱了两句:“想青天,盼青天,结果来了个贼青天!贼青天,本领大,专杀狗官和恶霸!”唱着唱着便呜咽道:“您可算把这张家恶霸给杀了!”便哭便诉说自家在张家受的苦。张顺一听,心中既气氛又高兴,为民除害,真是义不容辞,看了回头需要再开个公审大会,审一审这恶霸。等张顺安排完事情,正准备继续入城,结果看到蒋禾那厮居然亲自跑了回来。   张顺奇怪地问道:“你不是抓守城的那个大官去了吗?怎么跑了回来,可是抓到了?”   “抓到什么啊!”蒋禾懊恼的道,“都怪张三百那个家伙,一炮下去全乱了。我刚才围了张家的府邸,才知道那守城的可是个大官。山东右参政,从三品大员呐!结果被张三百一炮给打死了。”   张顺听出了他的告状之意,反正也是个恶霸,便笑道:“死就死了吧,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过,这一次算是张三百抢了你的功劳,回头记功的时候,我让他分你一半,你看这样可好?”   “别别别!”蒋禾闻言坚决拒绝道,“我可不敢要这功劳!我听镇上人说,这人是个大大的忠臣能臣。这可是天下文曲星下凡呐,我老蒋要是杀了他,岂不是要遭报应?还是留给三百兄弟吧!”   张顺闻言,顿时哭笑不得:破除封建迷信任重而道远呐。只是这守城之人既然死节了,事情就有点不太好办了。本来是个恶霸,倒好对付,一顿公审下来,明正典刑就是。   可是,在这个时代三纲五常,第一纲便是君君臣臣,讲的就是忠义。当老大的,谁不想自家臣子忠心耿耿呢?所以大家不管敌我,只要是忠义之辈,定当大大的吹嘘!   可是,关键自家打死了对方的忠义之辈,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戏文中的反派?对方集忠臣能吏和恶霸于一身,确实不太好办。若是效法后世太祖,搞一套打土豪分田地,好像在目前社会是不合时宜的。   后世,虽然已经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好歹新的生产关系已经占据了顶层架构。地主已经没有了往日呼风唤雨的本事了,若是现在这个时刻得罪了天下读书人,根本不可行呐。   张顺琢磨了一路,倒是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使人找了块白布条,系在头上;又找了点蒜,挤出些许汁液点在眼皮子上,顿时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然后,张顺让麾下武将护卫皆系上白布条,敲开了张府的大门。张家大老爷二老爷还有两个儿子全部战死,顿时张家失了男丁,哪里还敢反抗?   张顺见对面全是孤儿寡母,连忙哭着对头目拜了一拜,说道:“尔等皆是忠臣之后也,且受我一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乃至无颜见诸位家眷!”   那个孤儿寡母哪敢说半个不字?张顺眼睛骨碌碌一转,见对面家眷并无适龄女子可以联姻,便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继续说道:“幸好参政临时之前,将家中之事托付于我,我定不会伤害汝等。”   那张氏家眷闻言,才松了口气,便听到面前贼人又说道:“只是参政临死之前,高风亮节,强烈要求我帮他将家中财产全部捐给平民。我虽然多番劝阻,其人却忠义无双,仍执意如此,还望诸位海涵!” 第100章 全军上下连环甲   张氏孤儿寡闻闻言一个个目瞪口呆,天下竟有如此无耻的强盗土匪,抢夺他们的财产,还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可是,形势比人强,她们又能怎么办?能免于贼人的羞辱已是万幸,岂敢奢求其他。   于是,张顺便下令跟随而来的陈经之负责此事,将张氏家产登记起来,房产宅邸仍留给张氏所有。土地留下二三百亩作为家族自用,其余部分田地一并分给贫民,将原有田契焚毁,使张家各自签字画押,重新签订契约。至于金银等阿堵物,皆被张顺等人拿走,一部分分给贫民使用,一部分留作义军军费。顷刻之间,竟将偌大个家族,拆的七零八落,使得大阳镇大户个个噤若寒蝉。   且不说,这边陈经之如何带人分割张家财产,那边张顺便带人掠夺大阳镇财富。这大阳镇也是富甲天下的重镇,虽然之前遭到“老回回”三次掠夺,仍然没有动摇其根基。   张顺到了此镇,首先令他垂涎的便是镇中来往的骡马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叮叮当当制作钢针的作坊。张顺与其他义军不同,家底浅薄,缺少骡马,机动性特别差。如今见了满镇的骡马,自然高兴异常。   不过,他挂着“贼青天”的名头,好歹讲究一些吃相。于是,他一边下令勒索城中大户,一边下令“购买”骡马。那些骡马主人明知他们是强盗,哪里敢不卖?之前两次被掠夺的遭遇告诉他们,若是老实听话,只是丢了财产;若是胆敢反抗,就会连性命和财产一起丢掉。   被贼寇三番五次掠夺的大阳镇,罕见的表示出了合作的态度。张顺高高兴兴,兵不血刃的获得了大户“捐赠”不少粮食、金银和“购买”的骡马。   张顺便将粮食全部留下,部分金银用来购买骡马,部分金银用来赏赐有功的将士。本来到了这种地步,大家都心满意足了,结果张顺又把主意打到了镇上的制针行业。   这大阳镇号称“九州针都”,钢针行销中亚,是一等一的好技术。可是咱们是贼寇,又不是商人,折腾这个作甚?大家纷纷表示不解。   张顺闻言笑了,说道:“你们这些憨货,只会厮杀,不懂的天下真正的宝贝。”   “这大阳镇制针行业,这几天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都是将熟铁打作细条,然后拉丝而成。再剪作小段,制成细针,放入松木灰锅中翻炒一番,再淬火而成。”   “此法精妙绝伦,看似制针,实乃是制甲技术。若是将此铁丝皆做成环状,逐个连缀起来,便是军中所用之连环甲。如今,咱们正是缺少铠甲头盔等防御之器,我早命令刘钢等铁匠加紧制作,却工序繁琐,速度缓慢。若是我们能使这大阳镇为我制甲,数日之内,千余领铠甲可得!”   众人一听,皆是目瞪口呆,自家主公真是天人也,竟然能想出如此办法。想到此处,张顺连忙调集刚刚把张氏家产拆分了的陈经之和其麾下文书,将镇中所有针匠进行登记,命他们为自己制作连环甲。   这连环甲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链甲,和话本中常常提到的锁子甲还不是一个东西。连环甲是用铁环连缀而成,而所谓的锁子甲是用细小的锁子连缀而成,比如后世最有名的山文锁子甲就是典型代表。只是随着拉丝技术越来越普及,锁子甲才慢慢被连环甲给取代。   当时,张顺并不知道其中区别,但并不妨碍他使用这种铠甲。这种连环甲最麻烦的就是两点,一个是拉丝技术,一个人需要大量的人工,可是这大阳镇正好满足这两个条件。   张顺先命令麾下武将和陈经之设定样式,分为大小两号,然后命令陈经之分别将样子下发到个个制作钢针的工匠家中,命令他们每户制作连环甲两件,逾期则全家尽诛。   镇中铁匠们也是第一次遇到有如此骚操作的贼寇,只是并没有掠夺他们的财产,又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大多数都听命行事了。有个别刺头的,张顺让士卒过去收拾一顿,也老实了下来。   为了防止他们使坏,张顺特意让士卒告诉他们,制作完毕之后,需要铁匠自己穿上,让去接手的士卒砍一下,刺一下。若是没有损伤便为合格;若是铠甲崩坏,则当场斩杀。   铁匠听了哪敢不用命?个个连忙拉丝,做环,使家人帮忙连缀起来,这倒是真是个费工费的活计。结果等了数日,张顺才发现这铠甲竟然一个也不能按期完成任务。   原来这连环甲一来费时费力,二来需要铆接才能形成较好的防御效果。虽然这大阳镇铁匠制作钢针用的原料也是含碳量较低的熟铁,可是手工制作,确实非一日之功。   此番张顺还惦记着泽州城中的情形,自己离开数日,生怕丢了辎重物资等根基。可是,自己又舍不得这许多铠甲,怎么办!   张顺思前想后,没有办法,只得现场查看,结果看了半天,张顺竟然看出了问题。好多工匠还手工制作,工具简陋,难怪进展如此之慢。   张顺立马命人制作了一些工具,发给铁匠使用。一个是简单的铁棒,可以让工匠轻松地把铁丝缠绕上面,形成一个个圆环出来;一个是剪刀似的钳子,可以轻松剪断铁丝,制成圆环;最后一个是打孔钳,将钳子一端制作成锥子状,可以一开一合,将铁丝连接处打出孔来。然后,可以用小锤子把剪短的小铁丝砸进去,铆接成圆环。   这一下,工匠的进度才加快了,过了十数日基本都将连环甲连缀起来。这时候,这些连环甲皆是熟铁制成,张顺便命工匠放入松木灰中翻炒一番,其实这就是所谓的渗碳技术,将铁丝的碳含量提高,以硬化铁环。   结果第二天,张顺的队伍终于人人都穿上了铠甲,远远望去,竟然不逊于九边精锐。虽然这些连环甲和真正的连环甲质量还有差别,但是张顺终于解决了军队护具的有无问题。他看着麾下一千多甲士,一时间也不由豪气顿生! 第101章 泽州城中(上)   当张顺立刻泽州城的时候,留守泽州的张慎言屋里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客人,这人赫然是“紫金梁”麾下军师韩廷宪!说熟悉是因为跟着张顺多次与这个读书人的败类有数面之缘;说陌生是因为两人从来没有往来过。   张慎言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装模作样问道:“你是何人?来寻我这老朽何事?”   “张大人说笑了,您曾是正三品大员,国朝刑部右侍郎!而今不过五旬年纪,如何称老?”那韩廷宪谄媚的紧,居然学着张顺喊那张慎言为“大人”。   明末之时,官场腐败勾连成分,无耻之徒常常呼自家上司为“大人”。古之“大人”即后世之父亲也,诸人皆道那张顺无耻,其实与此类读书人比起来,还差了点意思。   要是一般官员听这韩廷宪如此称呼自己,或许还对其有几分好感,可是那张慎言早被张顺一通“老大人”“老大人”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再听得韩廷宪如此称呼自己,顿时对他观感大恶。心中顿时对他评价道:“擎天柱”之流,无耻至极!   这张慎言也是有趣,虽然其为人忠诚却不迂腐。他虽然人在山西之地,思想却和儒家“异端”李贽颇为类似,反对假道学,主张真性情,反对“存天理,灭人欲”和重农抑商等传统思想。只是其主张较为温和,不像李贽那么激进,到处鼓吹而已。   故而其人对这种扭曲自己心中的“人欲”,阿谀奉承之辈最为反感厌恶。更何况是一个毫无廉耻,投靠了“贼寇”助纣为虐之辈!   那韩廷宪犹不自知,便滔滔不绝的劝说道:“老大人甚为朝廷重臣,今虽遭困厄,为何不思报效国家,反倒助纣为虐乎?”   “你个小葬器!也敢教训起老夫来了?”张慎言闻言大怒,他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连阉党头面人物冯铨他都敢弹劾,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流寇走狗”!   所谓“小葬器”,乃是阳城骂人最狠毒的言辞之一,把人骂作陪葬的冥器不说,还加以小字予以贬低,可谓阴损至极矣。那韩廷宪本是个陕西人,按理说应该是听不懂这当地骂人方言。   可是,这人学习方言最快的便是骂人了。自从这韩廷宪来到山西之后,做了不少被人辱骂的缺德事儿,被骂的多了,也就学会了一些。他如何不知张慎言的意思,不由恼羞成怒,心想:“没想到这个糟老头子竟是个死忠贼寇,看来回头要一起铲除掉才是!”便放话威胁道:“好你个老货,驴球球的!不要给脸不要,早晚要你好看!”   张慎言一听,这厮苟免无耻,还敢还嘴?他便伸手抓起桌子上的茶盏一掷,正好砸中了韩廷宪的脑袋。啪的一声,撞个粉碎。韩廷宪只觉得脑袋一疼,伸手一摸,尼玛全都是血!不由大怒。他虽然是个书生,可是跟着“紫金梁”做了这么多“买卖”,手上多少也沾了鲜血。自有一股凶悍之气,上来便要弄死这驴球球的老头。   正所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这张慎言年轻的时候没联系过棍法,哪里打的过这少壮的韩廷宪?只交手两下,便挨了韩廷宪两拳。张慎言暗暗叫苦,正道“吾命休矣”之时,却突然听到房门一响,他抬头一看,只见屋里挤进来一个大汉。   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的护卫悟空。原来张顺以为攻打大阳镇手到擒来,只是担心泽州城出了问题,失了根基,却没有带上他这贴身保镖。   这悟空受张顺嘱托,时不时来查看一下张慎言,结果没想到有人过来闹事。便伸手抓住那人的头发,抓了过来,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两个耳光。   这韩廷宪正“拳打南山养老院”得劲呢,不成想被人直接提溜起来,两巴掌给打懵了。他正要破口大骂,好容易睁开眼来一看,竟然是张顺麾下的头号猛将,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原来这厮跟随“紫金梁”左右,消息却是灵通,早知道张顺麾下有个号称“齐天大圣”的猛将,战场之上所向无敌。此刻哪里还敢龇牙,只得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喊道:“爷爷,饶命!小人一时上头,和老大人起了冲突,还望壮士海涵!”   俺悟空又不是杀人魔王,有什么海涵不海涵的?于是,悟空便把他甩了出去,骂了一声“滚”!那厮就在门外咕噜了两下,爬将起来,如释重负般的一瘸一拐的跑了。   张慎言见是悟空,连忙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拱手道:“多谢壮士相救,不然老朽今日小命休矣!”   “没事没事!”悟空不在乎的道,“俺师傅让俺看着你,你不死不跑就行了!你别客气。”   张慎言闻言一阵无语,这真是一个憨货。据说当初还是“擎天柱”诈他,才入了伙,认了师傅……张慎言想到此处,顿时灵光一闪,心想:“这贼头忽悠得这憨货,我如何忽悠不得?若是得此人之力,不但贼头‘擎天柱’不愁除却,天下流寇又何人能挡也?”   于是,这张慎言连忙哄骗道:“乖徒孙,我是你师傅的父亲……”   “什么!”悟空闻言怒目一瞪,只把张慎言吓得腿都软了,那猴子怒道,“原来你就是那水寇刘洪?你说你如何强辱了那殷开山之女!”   “啊?”张慎言闻言一惊,才想起这厮是个疯子,想法却是与众不同,哪里敢应?幸好他稳了稳神,想起了《西游记》的剧情,连忙改口道,“我不是那水寇刘洪,我是那状元陈光蕊!”   那悟空听闻这厮是那水寇刘洪,还颇为高兴。当初他看这《西游记》,却是少了这段关键。这猴子多少年念念不忘,如今遇到本尊,还想向他讨教一番来着。   结果问了半天,此人竟不是刘洪,反倒是那苦主状元陈光蕊。悟空顿时意兴阑珊,同情地拍了拍张慎言说道:“原来就是你带了那顶帽子啊!” 第102章 泽州城中(中)   张慎言拉拢悟空失败,还得了“帽子”一顶,别提心中多郁闷了,不由长吁短叹道:“天下竟无忠臣义士乎?”   他这么一喊,却不小心被路过的一人听见了。那人抬头看了看张慎言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偷偷东张西望一番,见没有人发现,竟然偷偷敲了敲张慎言的大门。   张慎言见此,心中不由一喜,连忙开门将此人放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张慎言一顿臭骂的徐子渊。原来这厮擅长作图,张顺干脆留他在泽州城里,先给自己制作一份泽州及周边的简易地图。   那徐子渊见了张慎言点头哈腰,喊道:“张老好,身体可还硬朗?若是有什么吩咐,派人给我递个话便是,我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张慎言一见是这厮,心中颇有些疑虑,便厉声问道:“你可还有半点忠心否!”   “我徐子渊忠心可鉴日月,若有虚言,天打雷劈!”徐子渊自知入伙较晚,不得不立刻表达忠心。   “那你是忠于大明,还是忠于流寇?”张慎言做官多年,生怕这厮给自己打哑谜了,立马打破砂锅问到底。   “张老,我可是和你一个立场呐!”徐子渊何其精明呐,心想:您和您儿子,一大一小两个狐狸,鬼知道你们俩想干什么。我得稳住阵脚,别被这大狐狸戏弄了。   这张慎言一听,心里却又几分不信,便追问道:“真的?”   “真的!”徐子渊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如假包换,我徐子渊忍辱负重,绝对是忠心耿耿!”   徐子渊心想:“主公呐,你们父子俩什么话都好说,可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呐。现在你父亲又搞事情,我且忍辱负重一番,陪一陪你老父亲,你可要念我的好呐!”   张慎言哪里知道这厮是这么个忍辱负重法?知道他还心怀朝廷,有意反正来着。连忙安排道:“我观这泽州城大军已去,随时便有变故发生。你且备下亲信好手,随时准备听我命令!”   徐子渊一听,心道:主公这父亲岁数大了,做事却是慎重,正好我左右无事,呼唤几个旧部,防止有宵小之辈作乱。想到此处,那徐子渊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徐子渊虽然只是文官,却也有几个忠心兄弟。张老只需一声令下,我等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慎言见此人信誓旦旦,且信了他三分,便又安排一番,方放他离去。   那徐子渊本就是一头雾水,哪里敢久留?连忙告辞离开,辞别了张慎言,赶快一路小跑,跑到了张顺的住处。此时张顺不在,唯有李三娘正在屋里裁剪张顺送她的丝绸,准备做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   她见了徐子渊跑了过来,便纳闷道:“你家主公不在,你跑来做啥?”   “主母!”徐子渊谄媚道,“乃翁安排了我一件事儿,我生怕不保险,给您说道说道!”   “阿翁?”李三娘迷糊了一下,“阿翁尚在家里,何时跟了过来?”   徐子渊闻言无语,连忙指一指张慎言方向,提醒道:“主公之父!”   这下子李三娘更加迷糊了,张顺的父亲早死了,她还跟着帮了不少忙,又参加了葬礼来着,怎么又死而复活了?不过好在她也有她的小聪明,便假装不知,便问道:“是何事情?你且说与我吧。”   徐子渊一听有人愿意为自己做主,不怕这张慎言回头反悔,连忙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告诉了李三娘。李三娘琢磨了一会儿,也搞不明白什么事情,干脆安排道:“左右无事,你便陪他玩耍玩耍吧!不过,切记不要随便对自己人下手!”   徐子渊得令,顿时心中有了底气,高高兴兴离开了。只是走道半道上才想起一件事儿来,到底谁是“自己人”呢?他娘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且不说徐子渊如何郁闷,那李三娘得了消息,也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可是那陈金斗对她颇不友善,而那赵鱼头手中又没有人马,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想来想去,还是得找陈金斗这厮。这李三娘本是个泼辣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便去寻那陈金斗去了。陈金斗本身能力有限,数百人管的焦头烂额的,见了李三娘没什么好气,反正都是“赵党”人员,又是个小妾而已,怕什么?   便阴阳怪气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已经随了我家主公,还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李三娘也不计较,只是挥了挥手中的盘龙棍,笑道:“前几日敲了蒋禾,敲的他待不住跟着你家主公躲出去了。我想再选几个武艺高强的武士,没事活动活动筋骨!”   一说起这事儿,陈金斗也惧了三分。原来蒋禾那厮刚入了伙以后,仗着麾下士卒众多,常常没事找其他人对练,惹得大家烦不胜烦,可是为了主公大事,也不太好翻脸。   只是这厮喜欢用刀盾,大家伙既不能真的把盾给他劈开,又做不到绕过盾牌击中他本人,都不愿意和他对练。可是这厮是个好战分子,整日嚷嚷个不停,实在没人接受,便是一阵“胆小懦弱”之类的话。   结果那一日正好被李三娘听到了,这李三娘本来就是个强悍的主,不由觉得这厮是给张顺难堪,就要教训教训他。那一日蒋禾刚好喝点酒上了头,见有人愿意对战,不管男女就高兴地答应了。   他本以为李三娘不过是个村姑,拿了根打麦子的连枷,会的什么武艺?结果一交手,便被李三娘当头敲了一棒。   原来这连枷最克刀盾:若你不能近身,连枷攻击距离比你远,你只能被动挨打;若你准备近身,那连枷只需一挥,头部的木棒正好绕过盾牌,敲打盾牌后面的身体。   那蒋禾便吃了这个亏,退一步,被李三娘追着打,近一步,便被李三娘一棒子敲在身上。他虽然穿着铠甲还是疼的哇哇大叫,最可恨的是,有一次他不防备,直接被李三娘一棍敲在后脑勺,人都给打的晕倒在地,再也没脸到处挑战别人了。最后,还被人家取了个“娘们笑”的外号。   所以,这陈金斗也怵她三分,不敢不依。 第103章 泽州城中(下)   泽州城中暗流涌动,韩廷宪到处勾连城中大户,别人不知,那务虚道人如何不知?两人在“紫金梁”麾下,往日里本来就颇有龃龉,若是那韩廷宪搞事,务虚道人自知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只是他现在孤身一人,失去了张顺和“紫金梁”的支持,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他左思右想半天,觉得这事儿最终还得着落到张顺头上才是。别看这厮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真遇到事情,确实很有一手,特别是和“紫金梁”这蠢货比起来。老道士回想起张顺这一路发展壮大的历程,竟如雨后春笋一般,也不由暗自感叹道:真乃天命之人呐!   务虚道人想到此处,便离了住处,前往张顺部属所在地方。不曾想刚走到门口,却被两个门子拦着了,问他要去做什么!务虚道人如何不知这是韩廷宪的眼线亲信,便对他们喝道:“‘九条龙’前些日子邀我前去相面,你们如何敢拦我!”   两人一听,竟是目前城中兵马最盛的“九条龙”相邀,立马赔笑脸道:“误会误会,我们哪敢呐?只是军师韩廷宪说城中诡谲多变,让我们多加谨慎,如有得罪,请多海涵!”   务虚道人装模作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吓得那两人各自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左右两人都是军师,自家真是得罪不起啊。   那务虚道人在街上闲逛一圈,也不敢直接进入张顺营地。一则张顺营地认识自己之人太多,生怕被人识破;二则生怕韩廷宪派人跟踪,被他抓了把柄。   务虚道人东游西逛,结果还真遇到了张顺的人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带着几个女卫逛街的马英娘。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马英娘前些日子得知自己的上等潞绸被张顺“骗去”送给了李三娘那土妞,气的肺都要炸了。这几天她便发誓一定要几匹更好的潞绸,给自己做几身衣服,非要将那李三娘比下去才肯罢休。   正好这两日张顺出了城,马英娘闲暇之时,便带几个女卫上街“选取”布料。别看她手下都是女子,经过陈长梃的指点,马英娘给她们都配上盾牌和“手枪”,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手枪”用法颇类后世西洋刺剑,对力量要求不高,这些女子经过简单的反复训练,单打独斗反而更胜男子。甚至若是无甲乱战,张顺麾下的精锐未必能胜她们三分,当然若是战阵争斗她们肯定还是相差甚远。   这几日马英娘“选取”布料的时候,也没少遇到“登徒子”调戏,结果马英娘使了眼色,这些人和马英娘的女卫交手了三两招,便被刺了几个血窟窿,至此城中男子再也不敢接近女营诸人。   马英娘正在琢磨哪里还有上等丝绸的时候,不曾想被人喊住了。“这位姑娘,我观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呐!”   马英娘闻言大怒,又有哪个登徒子敢来调戏老娘?她回头一看,竟是目瞪口呆。这人不是别人,赫然是死去多时的马道长。   “你你你!”马英娘说话都磕巴了,问道,“你不是……你怎么到了这里?”   “贫道心血来潮,算了一卦,得知故人在此,特来相见!”务虚道人或者称为马道长,挥了挥拂尘笑着回答道,“城中山雨欲来,还望姑娘及时告知主事之人,或者告知陈金斗也行!”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马英娘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毕竟是女孩子,到底对鬼神之事多少也有些发憷。   “是人是鬼何相干?真命天子需神仙。铁口神断天下事,祸福凶吉任尔选!”务虚道人见信已带到,便吟歌一曲大笑而去。   得了,马英娘不管这牛鼻子老道弄什么玄虚,估计不是小事,连忙带着女营往回赶。到了营地见了陈金斗,连忙向其诉说今日之事。陈金斗一听,也麻了爪。他本是江湖术士,勉强替张顺管理起辎重营还行,遇到突发事件,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办才好。   好歹马英娘见过当初张顺和两位义兄一起入“紫金梁”大营的情形,便提点道:“将军离城之时,命你做主,如何如此失了方寸?还记得当初马道长、赵鱼头和陈经之三人共同主政之事否?”   陈金斗闻言顿时茅塞顿开,连忙称赞道;“英娘真是女中豪杰,主公若是得你为妻,何愁天下不定!”   马英娘矜持地笑了笑,不在言语。陈金斗也不管她,连忙派人召集赵鱼头和徐子渊过来。陈经之因为跟随张顺出城了,陈金斗思来想去城中也就他们这三人能够做主。   另外两人本不领兵,接到陈金斗通知赶到一后,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主公将麾下主要战兵全部带走了,只剩下李十安的火炮营有点战斗力,又被主公调了出去,此时城中仅有四五百辎重人马,如何抵挡暴乱?   这时候,徐子渊见大家自顾商议,竟然没有想到邀请“张老”,不由惊讶的紧,连忙小声提出来:“我等皆是臣子,如此大事安能自行做主?何不请主公父亲张侍郎一起合计一番?”   陈金斗和赵鱼头闻言,对视一番,心想:“这张侍郎本就是假冒的‘父亲’,如何请得?不过,话又说过来,此人权高位重又素有官声,若是参与暴乱则后果不堪设想!不如趁机将此人控制起来,更为稳妥。”   这两人虽然平日里勾心斗角许久,竟是心有灵犀,不由笑道:“徐老弟说的是,张侍郎威望颇高,正合威慑宵小之辈!”言毕,两人竟然直接下令让人把张慎言及守卫监视他的悟空带过来。   徐子渊见两人听从了自家意见,却高兴不起来。这两个老头子做事霸道,竟然不经过自己同意,擅自做主,真是可恶!   这徐子渊本就年轻,又入伙不久。这两人素来倚老卖老,以张顺麾下元老自居,情况紧急之下如何有闲心管他心情如何?彼辈商议一件,便下令处理一件,完全视徐子渊如无物,片刻之间便把事情安排的条理分明。   两人相视一笑,正道大功告成之际,却突然听到城中厮杀呼喊声响起,不由脸色大变! 第104章 城中乱(上)   慎言因为被张顺困在身边,信息不畅,整个人被蒙在鼓中。他还高兴自己拉拢了徐子渊,正在没事琢磨什么时候能用得上这步暗器,并不知城中早已暗流涌动。   他被挟持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突破点,心中高兴。晚饭多吃了半碗米粥,胃里有些涨,他还不想这么早睡觉。正准备去院子里走动走动,不曾想听到城中一阵厮杀呼喊声响起,不由大惊!   这时候他才想起上午前来拜访自己的韩廷宪那厮,不由才反应过来:难道这厮拜访自己,是想在城中搞事?可是他是“紫金梁”手下头号军事,到底是心向朝廷,还是想挑起“紫金梁”和“擎天柱”之间的矛盾?   张慎言心思倒还灵敏,只是所知信息太少,不能分辨事情到底如何。他正不知此事是福是祸,便听到自己房门被人猛烈击打之声。只听见“扑通”“扑通”两下,那简易的院子门便被人踹开了。   蜂拥而来十多个蒙面人,手持刀枪,就向屋子里杀过来。张慎言见此大惊,心想:我和这些人无仇无怨,为何横遭此难?可怜我大事不济,竟葬身于此也!   原来这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上被悟空收拾了一番的韩廷宪。这厮本来便是个小肚鸡肠之人,此番在张慎言这里吃了大亏,如何不恼不恨?便趁此时机,带领着一些城中大户和麾下十多个亲信前来杀那张慎言,一报早上之辱。   韩廷宪正要带人杀入房中,结果还没冲到门口,只见眼前一花,一个庞大的身影从房屋顶上掉了下来。韩廷宪抬头一看,赫然是早上打了自己两巴掌的光头和尚悟空。   那悟空本就身高九尺,腰大十围,在屋里灯光的衬托下,面目黑黝黝的不甚清晰,看起来简直像地狱的魔神一般。他呼呼的舞了两下手中的三十六斤金箍棒,往那地上一杵。只听见一声巨响,和尚趁机大喝道:“何方宵小,前来送死!”   韩廷宪早上的亏已经吃够了,顿时怯了三分,羊质虎皮地喊道:“给我做了他!双全难敌四手,左右他不过一个人,还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不成!”   韩廷宪麾下诸人听了韩廷宪的命令,都嗷嗷的冲了上来,结果被悟空铁棒一扫,都惨叫着摔了回去。个个倒地不起,不是抱着胳膊就是抱着腿的,眼见都残疾了。   韩廷宪一看此人如此凶残,连忙下令撤退。那悟空还没热身,见敌人逃了,便要追赶上前,结果被张慎言给喊了回来。这张慎言生怕离了悟空,贼人再来,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了。悟空无奈了看了他一眼,上一辈子自家师傅就是这种娘娘腔,怎么这一世好容易师傅爷们起来了,师公却是个娘娘腔了?   张慎言哪里不知自己被这憨货鄙视了,不过为了国家大事,他不得不忍辱负重,遂无言以对。   话分两头说,且说那李三娘选取了十来个壮士,也不知道做什么用,干脆让他们身披铠甲,手持武器给自己站岗便是。只是到了晚上,这些人都没吃饭,她没有办法,只好亲自上阵蒸了一大锅杂面饼子,又炒了两个菜,煮了一大锅粥,请大家伙吃饭。   这十来人本来就是力气较大之辈,食量也是惊人,居然一会儿给她吃过精光,还没有半饱。李三娘累的够呛,脾气上来了,骂道:“一个个都是大肚汉,自己做去,老娘我不伺候了。好歹我还是你们家主母,你们还吃的心安理得?”   这些汉子本来就是没脸没皮的,只是畏惧李三娘收拾蒋禾的本事,不敢还嘴,只是嘿嘿笑道:“不敢劳烦主母动手,只要管饱,我们自己做便是!”   李三娘闻言自己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还嫌弃你们弄脏了我的锅台。姬蛋,你给我过来,帮我把这半袋米洗了。你是姬蛋他爹吧?哦,那我就冒犯了,喊你一声姬程!你帮我去烧锅吧!其他人,别闲着,给我劈点柴火出来。”   在李三娘指挥下,十来人又折腾了一会儿,才把晚饭做好吃完。此时,天色已晚。这十来人开始面露难色,心想:这主母为人还行,就是不能让我们守夜吧?也不知道这大户人家什么意思。   其实,这时候李三娘也有点犯愁,这人都借过来了,可是到底怎么使她心里也没谱。正当她愁眉苦脸之时,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顿时心中一喜:终于来了!   她便立刻喝道:“你们都吃饱了喝足了,都给老娘准备好了。竟然有人敢搞事儿?弄死他个鳖孙!”   被她挑选过来的好几个都是孟津人士,听着这话甚是熟悉,不由跟着喊道:“中,弄死他个鳖孙!”   李三娘一看士气可用,便提溜着那根盘龙棍,便要亲自带他们上阵。他们十来个人一看,亲娘哎,你可不能去啊!若是有个闪失,我们如何向主公交代啊?   “交代?交代什么交代!”李三娘怒道,“弄死他个鳖孙才是交代!”   “可是你这没穿铠甲,如何出去?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大家不依不饶,不敢让她出门。   李三娘想了想,张顺走之前穿走了那身丝绸制作的铠甲,剩下了一副明铁甲在屋里。于是,李三娘便回屋穿上,虽然稍微大了一些,幸好李三娘身材高大,倒也穿着无碍。   这一下子众人没了言辞,只好同意李三娘跟着自己等人出战。不过,为了防止李三娘有失,大家伙还是尽量将李三娘守护起来,一起冲出了屋子。   这张顺住所本来就是韩廷宪下令主要进攻的地方,众人方出了房门,见外面黑压压一片敌人涌来,都害怕了。可是李三娘凛然不惧,笑道:“别看他们人多,却是不要怂!打架的时候,只需逮着他们头头打就成了!”   言毕,竟亲自冲了上去,将敌我双方都吓了一跳。姬程自知张顺对自家有救命之恩,生怕李三娘有失,连忙带着儿子姬蛋跟了上去。其他人见有人跟了,不好离开,也只好咬着牙冲了过去。 第105章 城中乱(中)   对面看似人多,其实却是一群乌合之众。毕竟平日只是作威作福的大户人家奴仆宾客,聚众欺负老实百姓还成,若是做起杀人的买卖,还不如“沉塘官”林明德那一帮子劣绅恶霸来着。   李三娘穿着明晃晃的铁甲,冲上来一棒子打倒了对方冲的最靠前的头目,其他人顿时逡巡不前了。一个个拿着刀剑枪棒挥来舞去的,试图干扰李三娘等人的进攻。   正所谓:“夫战勇气也”,李三娘带来的十来人人见对面漏了怯,再加上李三娘身先士卒,自然是士气暴涨,大家伙一股脑的冲杀了上去。   那些奴仆庄客本来士气就低,又没有铠甲防御,数百人竟然打不过人家十来人。在李三娘等人连续砍翻打倒对方数十人之后,这些人吓破了胆,竟是一哄而散。   李三娘得理不饶人,连忙呼喊着追杀到底。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李三娘凶如恶虎,他麾下的十来人也个个如同饿狼一般。   十来人如同赶羊群一般,将对方二三百人赶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甚至有跑得慢的,便被他们围上来一顿痛殴,也不知是死是活了。他们追了几条街,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李三娘喘了喘气,懊恼地说道:“都怪你们说要穿什么铠甲,死重死重的,追都追不上这群鳖孙!”   那十来个人闻言苦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反倒姬程因为做兽医多年,比较擅长言辞一些,深深喘了口气,笑道:“没想到这群货色这么不经打,白费了咱们这万全的准备。只是现在贼人已跑,咱们怎么办?”   李三娘想了想,“自己家的房子”暂时保住了,可是“自己家的产业”还没去看看怎么样。自家老公不在家,只能由自己这个“小媳妇”前去查看了。   想到此处,李三娘对他们喊道:“打跑了几个鳖孙不算什么本事,大家跟我去看看咱们大营怎么样了。虽然说他们人比咱们多一些,万一是个怂货,被人一顿聒噪,弄丢了咱们的家产,那可不中!”   他们几个人一听,我滴亲娘哎,你还是个娘们吗?怎么这么凶悍,也不知道自家将军怎么就能降服了这头母老虎!   且不说李三娘麾下那十来人如何感想,李三娘便带着他们往回走。结果还没走多远,对面迎面走来一个大块头。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将李三娘护在中间,看看对方是何神圣。   结果双方走近一看,才发现此人竟然是悟空!吆,后面还遮挡着一个老头——张慎言。原来这两人把冲上来的乱党打跑以后,张慎言深感势单力薄,恐怕“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于是他便鼓动着悟空出去寻找一下张顺的人马,准备视情况发展,选择躲藏起来或者加入围剿乱党的行动之中。   这李三娘见了张慎言,反倒脑子有了几分混乱,一时间也吃不准该怎么称呼此人。张顺之前在李三娘面前时不时喊这厮两句“老货”,可是听那徐子渊说这“老货”又是张顺的父亲,但是张顺的亲生父亲又是自己亲眼所见葬于张家庄坟地。   他们两人到底什么关系,李三娘也有点挠头。不过李三娘好歹有着农民式的狡猾,见到了张慎言便笑着迎上去问候道:“您就是阿翁吧?当初我和‘擎天柱’结婚的时候,他也没和我说起过您,我没机会给您老敬茶,请您不要见怪!”   张慎言闻言大怒,这他娘的到底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不由喝道:“什么阿翁阿婆?我阳城张氏和他一个贼头有……有什么关系?”   本来张慎言还准备大义凛然的训斥一番,出口憋了许久的恶气来着。结果看到悟空扭头看了他一眼,便如同漏气的皮球一般,泄了那股火起,声音也低了下来,说道:“家门不孝呐!等他回来,我便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啊?那我先喊你老先生吧,你别生气!”李三娘一听,总觉得这里面事情不对劲,干脆改口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且跟着我们一起去营地吧?”   张慎言见面前这村妇如此识相,倒是对她观感好了一些。反正左右没有地方可去,去往人马众多的营地,反倒更安全一些,便点头答应了。   于是,李三娘以主母自居,命令悟空在前面开道,其他人护卫左右,姬程和两三个人在后面照应着,往营地赶去。张慎言做官多年,看人的眼光也不算差,见李三娘一个妇道人家指手画脚,结果十几个男子汉言听计从,不由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他不由暗暗骂道:“擎天柱”这厮走了什么狗屎运,麾下个个都是猛将,认了个野爹……呸呸……都是当朝正三品大员,随便找了个暖床的村姑都有这番本事!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明不成?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李三娘如何带领人马前来支援大营,那大营却已经摇摇欲坠了。这事儿到不怪陈金斗和赵鱼头不给力,只是事发突然,手下又都是没有受过训练的辎重兵,勉强拿起来武器,如何抵挡贼人的进攻?   更何况本来还剩的十余副铠甲,能战的十来个勇士又都被李三娘给挑走了。还好徐子渊之前听从张慎言的意见,从旧部中收拢了几个人,再加上马英娘的女营一二十人勉强能战,才堪堪守住了大营门口。   这所谓的大营,其实就是张顺给他们圈进来一些房屋,然后用栅栏围起来而已。那些城中乱党见攻不进去,便想了个主意,准备用火攻,烧了外面的栅栏。   赵鱼头和陈金斗一看外面燃起的火把,和对方抱过来的稻草,顿时也急了,便试图下达赏金募集勇士前去出击,阻止对方的火攻之计。结果,辎重营中人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出战。   把赵鱼头气急了,骂道:“若是大营被破,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早死晚死而已,到时候有什么区别!”才勉强鼓动了十来人,披上浇透了水的棉被等物作为防御,冲出去前去阻止敌人火攻。 第106章 城中乱(下)   结果不言而喻,这十多人本来披着棉被就行动不便,又是强行鼓起勇气。刚冲出去的时候,倒是对敌人造成了一些麻烦,结果被敌人反杀了一个人以后,便丢掉了最后一点勇气,丢了死沉死沉的湿棉被往回跑了起来。   敌人一看辎重营“勇士”溃逃,立马痛打落水狗的追了上来。眼见溃军就要跑到门口了,陈金斗与赵鱼头往日见主公用兵举重若轻,如何换了自己等人用兵,却手法竟然如此挫劣,也不由目瞪口呆起来。   由于这帮人冲出去的距离太短,栅栏门口还没来得及关严,便又推着门往回挤。陈金斗见此大怒,便要下令格杀勿论。结果马英娘连忙阻止了他,对他说道:“营中早已人心惶惶,本又是乌合之众,而今营中无大将坐镇。若是杀起自己人来,兔死狐悲,颠覆便在顷刻之间。不若让我女营分立门口左右,放这些人进来之后,左右夹击,断了追兵的想念便是!”   陈金斗一听,感觉这马英娘所言甚是,便立刻下令距离营门口十几步里面列阵,然后让马英娘的女营分列左右两旁,才放开营门。那十来个一点勇气也没有的“勇士”,见了营门打开,连忙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刚跑进去不远,便被前面列阵的辎重营一拥而上给制服了。   而那营外乱党见进了营地,也想趁机攻破营门,结果被马英娘女营左右用盾挤住,用手枪一顿攒刺,刺翻了乱党七八个个人。其他人一见营内敌人凶狠,顿时不敢上前,拼命往后逃回。   结果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人的心思,前面人要往回逃,后面的人要往前拥,顿时混乱起来。马英娘一看如此情形,连忙下令女营冲上去进行刺击,只杀得敌人大乱,毫无反抗之力。   前面的消息好容易传到了后面,后面也不知道前面到底遭遇了多少敌人,顿时一哄而散,逃命而去。马英娘见此,心中大喜,连忙舍了指挥女营。她亲自翻身上马,擎出腰中双刀,冲出营门追了上去。   乱党溃逃,皆背朝马英娘而去,正适合马英娘练手。她身着红色锦绸甲,骑着大黑马,双手持着雪花精钢刀,左右劈砍,一刀一个无甲乱党。   这马上砍人,与地上不同。人借马力,无须太大力气,只需举刀挥下,便瞬间劈出丈余距离。地上这些乱党多是城中大户奴仆庄户,没有对付骑兵的经验,哪里躲得过去?   被马英娘劈翻了四五个,才有人反应过来。追出来的只有小娘皮一个,有何惧哉!便试图回过身来,进行反击。奈何这些人小看了骑兵的威力:兵刃短的,马英娘不闪不避,一刀劈翻便是;兵刃长的,马英娘轻轻一控坐下骏马,从旁边拐过,横刀划过便是。   再加上这个时代,有不少人因为营养不良,患有夜盲症,更不是马英娘的对手,数百人竟被马英娘一个女流之辈,杀得屁滚尿流,心颤胆破。   马英娘越杀越起劲,如同一只红色的蝴蝶一般,在人群中翩翩起舞,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血腥。或有三五一伙,七八一队,聚集一起,试图反抗。马英娘便飘然离去,追杀起其他散兵游勇;若是他们试图退却之时,露出半点破绽,马英娘便又不知何时冲锋而来,砍翻三两人飘然而去。   又杀了片刻,马英娘只觉得自己气喘吁吁,喉咙像火烧一般,感觉手脚软了起来,才飘然离去,策马奔回营地。到了营地,营中男女不由眼神炙热的望着马上的骑士,如同看到天神降临一般。   马英娘还没从刚才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只是高兴的举着双刀,向人群示意。在营地火光的照耀下,雪白的钢刀上,黏稠的血液正顺着刀身往刀镡上流淌。等快要将刀镡上流淌满了,准备溢出的时候,马英娘将那双刀在头顶一舞,顿时一片血雨洒下。   马英娘高呼一声“爽”!便跳下马来,大声的对着跟前的吴妈和女营说道:“常听人说,古之猛将,单骑冲阵,所向无敌,我或以为此乃鲁莽轻死之辈所为。今始知之,此间乐,不足与外人道也!”   左右辎重营士卒听了,无不士气大振,高呼“威武!”,久久不止。等到马英娘趾高气扬的走回到屋中,“扑通”一下才软在地上。原来她本就是个女流之辈,力气本就小于男子。初时冲杀上去,兴奋异常,全靠肾上腺激素过度分泌支撑着身体,等到事情过后,肾上腺激素恢复正常,身体便似垮了一般。   幸好,他们这里虽然是辎重营,好歹了解一些战阵常识,便知道她是脱了力了。陈金斗连忙喊吴妈过来,将她偷偷带下去歇息,并千叮万嘱道:“此事为军事机密,万万不可使营中其他人士知晓,否则军法从事。”   吴妈晓得此中厉害,连忙亲自找了两个口风紧的女卫,过来将马英娘带去休息不提。   此时,屋中只剩陈金斗、赵鱼头和徐子渊三人。陈金斗感慨道:“真女中豪杰也!正合担任主母之位。”   赵鱼头和徐子渊皆被马英娘此番事迹惊艳住了,哪里还有什么话可说?皆无言以对。陈金斗见自己占了上风,心中得意,心想;赵鱼头,这一次你可瞎了眼,选了个村妇当主母,这辈子别再想咸鱼翻身了!   陈金斗正欲将此事做实,逼迫赵鱼头和徐子渊等人表态之时,却突然看到传令兵闯了进来。陈金斗脸色一沉,正要张口询问,便听到那人报告道:“头领,城中乱党又聚集起来,发起了进攻!”   顿时,三人也来不及勾心斗角,连忙带人前去查看。只见栅栏外面,敌人黑压压的一片,果然又聚集了数百人。不等他们准备进行应对,对方走出百余人擎出弓来,拉满便射,飞来的箭支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哆哆的钉在营地的门板、窗户等处,瞬间便射倒了营中好几人。 第107章 榆木炮   原来城中大户见麾下奴仆庄户战力不行,不得不花大价钱雇佣了城中的山民猎户。这些山民猎户和萧擒虎颇为类似,均是生活困苦,或者丢失了土地,无以为生,只好躲入深山。他们在山中偷偷开辟一点荒地,一方面能够躲避官府的税负,一方面通过狩猎采集,补充生活所需。   这些人平日猎得皮毛,采摘了山货,便挑到城中,卖与城中大户换取银钱。由于生活所迫,这些人反倒颇似辽东女真、河套鞑虏,坚韧耐劳,射术精湛。   正好因为张顺他们攻破了泽州城,就有这么一批山民被困在城中。由于无处可去,很多人只能托庇于城中大户。“紫金梁”张顺等人本是外来户,不知道其中缘由,便忽视了这股力量。   本来韩廷宪所图甚大,本来想拿这股力量对付“紫金梁”留守的“九条龙”来着,结果不成想出师不利。还没来得及“起义”,便被悟空一顿好揍,伤了身体;再就是自己等人刚开始发动暴乱,准备拿“擎天柱”家的“老杂毛”祭旗,便又被悟空凭借一人之力破坏了。   好容易逃了出来,结果又听闻派去收拾张顺“婆娘”的人马又遇到了张顺“部署了好几百人马”,被打的头破血流,四散而逃去了。仅剩下攻打营地的主力,结果莫名其妙被对方一个“猛将”给杀溃了。   几天的勾连和心血,还没来得及搅风搅雨,便要熄灭了?这事儿真不能忍,自家的身家性命和一世富贵全靠此番搏命来换,若是没了半点价值,自己这辈子岂不是只能做贼寇了?   想到此处,韩廷宪咬起牙来,聚集了城中所有山民猎户,和两三百力强胆大的奴仆庄户,准备对张顺的营地拼死一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过些日子“紫金梁”或者张顺回来了,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此番起事,他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不怕那张道浚不给自己请功!想到此处,韩廷宪便亲自下令麾下山民猎户,对张顺营地发射了一轮箭雨,亲眼见到张顺麾下的士卒被射倒了好几个,韩廷宪愤懑的心情才爽快了许多。   他一边下令山民猎户压制张顺的辎重营,一边下令奴仆庄户去砍那栅栏。这些栅栏虽然所用木头都比较粗大,差不多有碗口粗细,但是也架不住他们如此砍伐。   陈金斗和赵鱼头见此也急了,连忙组织队伍反击,结果因为对面箭雨的支援,几次反击皆无功而返。一时间竟然陷入到困局之中,三人没有办法,只得把马英娘又邀请出来,进行商议,结果马英娘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麾下人马看似不少,其实也就和对方一样,差不多算是拿着武器的普通百姓而已。只是幸好有刚才马英娘那番战绩鼓舞了士气,他们才没有瞬间崩溃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陈金斗和赵鱼头也不由暗暗埋怨起李十安起来,这厮听了主公的命令,不仅带着了全部的火炮,甚至为了护送火炮,又特意抽调了十几个有战斗力的士卒,真是把他们坑到姥姥家了。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去找铁匠头子那刘钢,看看他能不能及时制作出一匹火炮来。那刘钢刚刚用“兰花炭”冶炼出来一匹好铁,正准备等张顺回来,前去邀功来着。听说这三四位“大仙”要自己马上制作出一匹炮来,不由眼睛一瞪,把手中锤子往地上一扔,说道:“来来来,锤给你,你来做!做出来了,我喊你祖师爷都成!”   四个人没办法,垂头丧气而回。走到路上,陈金斗唉声叹气道:“难道天要亡我,不使我做这开国元勋,从龙功臣不成?”   马英娘也闻言无语,心想:若是营破,必不能受辱于人,只能自裁罢了。   正在垂头丧气之间,那徐子渊无意中看到了营中制作栅栏剩余的木头,好似炮体一般,不由哀叹道:“如果这些榆木疙瘩能当大炮使就好了,砰砰砰,轰他娘的!”   “你想屁吃呢!”陈金斗心情不好,闻言骂道,“铁制的火炮,若是不甚还会炸膛,更何况榆木的玩儿意?不等轰人,先把自己炸死了吧?”   徐子渊闻言讪笑着,也无言以对。反倒是赵鱼头闻言,眼睛一亮,说道:“此事未必不可行,我之前常年做舟子,渔船坏了也是自己修复。对木头颇为熟悉,这榆木远远硬于松木、杨木,若是能发射一两炮,唬一唬人也是好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给我添乱?”陈金斗闻言气道,“万一炸伤了自己人,士气大崩,岂不是全完?”   “左右要死,总不会更差了,不是吗?”赵鱼头笑道。   马英娘听了心中也泛起了一丝希望,便说道:“好歹试一试吧,总比没办法坐以待毙强些!”   四人商议已定,连忙返回寻找铁匠刘钢,商议制作榆木火炮之事。刘钢其实也不相信这事儿能成,不过听闻外面形势紧急,也顾不了许多。他连忙令其他铁匠拿出工具,挑选了一截长度较短,材质坚硬的榆木树干。将其树心挖开,然后用铁条在外面箍了七八道,才算完成。   于是,一门简易的榆木炮就完成了。这时候情况已经万分紧急了,经过这番耽搁,外面的栅栏已经有被砍断的,敌人随时有可能冲了进来。   四人连忙命令士卒将这榆木炮抬往营门口附近。这时候,敌人已经在疯狂的欢呼胜利的到来。陈金斗连忙命令士卒往火炮中装入火药和炮弹,因为担心炸膛,还特意安排士卒少放一些火药进去。   火炮装填完毕了,众人才发现忙中出乱,竟然没有钻出火门。又连忙下令截取一截长药捻,从炮门口引入药室。   好容易装填完毕,结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无人敢去点燃这门榆木火炮。   这时候,已经有敌人从砍开的栅栏缝隙中钻了过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马英娘心想:“左右是个死字,若是苍天保佑我渡过此关,火炮当轰死敌人;若是苍天不开眼,那便连我一起炸死吧,省却了自裁的痛苦!”   想到此处,马英娘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蹬开跟前犹豫不决的士卒,自己拿起火把,点燃了榆木炮的引线。 第108章 破敌   “呲呲”燃烧的火药捻,如同一条顽皮的火蛇一般,扭曲着身子钻入了榆木炮膛之中,只留下一些青烟飘荡,提示着点火者自己来过的痕迹。   过来一会儿,炮膛里甚至连青烟都不在飘出来了。哑了?疑惑是还没燃烧到底?马英娘强忍着自己伸头去看的冲动,静静地等待着上天的审判。   栅栏已经挡不住敌人的进攻了,穿过栅栏的敌人暂时还不敢以少击多,只能在栅栏这一侧等待,等待更多的同伙进来,一起向营地发起最后的进攻。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的响声响起,随之又一物飞入乱党人群之中,将几个人打的破碎稀烂。飞溅起来的残肢、血肉洒落在乱党的人群之中。   马英娘深深喘了一口气,方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活着,真好!   然后,乱党那边一点也不觉得好。厮杀了半夜,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血腥的事情发生,好多人都吓呆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了周围人的鼻孔里,一阵肠胃翻滚,不少人甚至忍不住爬在旁边呕吐起来。   韩廷宪一见形势瞬间翻转,深感事情不妙,连忙大声喝道:“不要怕,攻了进去,金钱女子任尔等取用。胜利就在眼前,怕什么!敌人只有一门火炮而已。”   马英娘闻言,连忙对陈金斗等人使了个眼色,高声笑道:“跳梁小丑也敢大言不惭!尔等不记得之前被我追杀的恐惧了?若是有胆,便死命攻来,看看我等到底有多少门火炮?”   “我家将军自号‘擎天柱’,却是人送外号‘威震天’。人总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你们倒是寻思寻思,我家将军为何有如此外号?”   马英娘一番嘴炮,更胜榆木炮三分,只把这群乱党吓得个个逡巡不前,韩廷宪多番威逼利诱,竟是无一人敢上前冲杀。这时候士卒又趁机抬上来几根榆木,马英娘里面命令他们摆在灯光昏暗的地方。这些地方对敌人来说,都是隐隐约约,只见其形,不知其实。   于是,马英娘趁机又笑道:“我等又摆放了数门火炮,专待尔等!不知何人前来送死!”   这几句话把韩廷宪恨得牙痒痒的,不过,他自己也确实有几分底气不足。“擎天柱”的火炮在义军中成名已久,岂非浪得虚名?张顺凭此破宋统殷,攻城池,所向无敌,韩廷宪闻名久矣。   战事再次僵持住了,韩廷宪内心已经动摇,却仍然舍不得撤退。好容易才觑的时机,形成如此局面,若是失去了这次机会,自己还要在贼寇营中等待多久,才能够有洗去罪行之日?他不甘心呐!   韩廷宪没办法,只好下令让山民猎户慢慢逼近,用弓箭试探对方。这边马英娘见对方射手射了两箭,便逼近几步,也深知这是对方的试探手法。   只得等榆木火炮的炮膛稍微降温之后,再次装填火药炮弹,进行射击。好在双方距离不是特别远,降低装药以后的炮弹已经能够砸入人群之中,韩廷宪再次损失了几个山民猎户。这下子,连射手都不敢逼近张顺的营地了。   这时候韩廷宪已经心生退意,趁着还没天亮的机会,准备再次蛰伏下来。虽然他非常不甘心,奈何形势比人强,再拖下去恐怕自己也走不脱了。   韩廷宪折腾了半夜,一无所得,心情郁闷之下,只好灰溜溜的退走。却想不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刚下来撤退,却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响起。韩廷宪扭头一看,赫然看到几百骑兵排山倒海一般冲了过来。这时候还有不知哪里来的女声响起“胆敢犯我张家营地,格杀勿论!”   韩廷宪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大量骑兵撞入阵型之中。他这麾下本就是乌合之众,唯一有些战斗力的山民猎户,又是远程兵种,哪里抵挡住骑兵的冲击?顿时被对方冲了个七零八落。   对方的骑兵犁地一般犁了过去,给他的人马留下血淋淋的一道道“沟壑”出来。不待韩廷宪下令重整阵型,那冲过去的骑兵竟有回旋回来,再次冲锋过来。   那为首之人,骑着枣红马,身披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不是别人,正是那失踪许久的“二关公”陈长梃。他使着青龙偃月刀,他麾下居然也有许多人马手持偃月刀。一番冲锋过去,再次砍翻了韩廷宪手下的几十人。   原来这“二关公”陈长梃到了怀庆府以后,竟是一边练兵,一边拜访自己之前的亲朋故友去了。这怀庆府在明末却是习武之人众多,通背拳、春秋大刀、大枪谱、六合枪棍等武艺流传四方。多有怀庆府武者依托连接山西河南的优势,充当镖客、护卫,为来往山西河南的行商提供武力保护。   这“二关公”陈长梃本来便是江湖之人,善交天下朋友。如今“衣锦还乡”。少不得拉拢招募一匹旧友故朋。他这一番折腾,竟然帮助张顺招募了一百多武艺好手。把他麾下勉强称作骑兵几十人瞬间扩编到二百人左右。   陈长梃这才返回寻找那张顺,却不曾想因为河南巡抚樊尚燝的到来,导致义军退回了山西。陈长梃没有办法,只得躲避了一阵风头,才扮作镖师“护卫”了一队行商,才得以渡过天井关,到了山西境内。   他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到义军竟然破了泽州城,便顾不上休息,连夜赶到了城中。由于义军没有治理城池的经验,根本没有宵禁之类的管制,陈长梃等人轻松进入城中,所以才及时赶上了这场乱战。   之前马英娘一人一骑便能如入无人之境,更何况现在陈长梃麾下有百人百骑呢?只是反复冲锋了两次,韩廷宪麾下的乱党便全面崩溃了。韩廷宪吼叫了半晌,嗓子都喊哑了,也控制不住了这群乌合之众。   韩廷宪连忙带着几个亲信要逃,结果迎面遇到了一个姑娘带着十多个人。她一边高声喊着:“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投降不杀!”一边转动着盘龙棍上面的短棍向自己冲了过来。 第109章 三英会   天亮了,一夜的暴乱也结束了。城中不少居民瑟瑟发抖的躲在家中,不敢出门。而之前敢出门的,不少人不是横尸街头,就是血洒墙角,剩下侥幸逃得性命之人也各自躲在偏僻旮旯里,如同地沟里的老鼠一般。   邢氏是“闯将”留守泽州城的老营头领。“闯将”黄来儿的老营和张顺的辎重营颇为类似,只不过是安置将士家眷为主,而不是像张顺辎重营那样以管理后勤为主。   “闯将”的老营虽然也有些许战斗力,但是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邢氏夜里也只好下令紧闭营门,把有战斗力的集聚在一起,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进攻。   好容易等到天亮了,邢氏才松了一口气,派人出去打探一番,才知道张顺的营地受到了暴乱的袭击。邢氏心思颇重,觉得如今“紫金梁”势大,自家势力稍弱。若是想与之抗衡,必须拉拢连合张顺才行。所以,她听闻了这件事之后,便将营地守卫事宜安排完毕后,便带着几十个守卫前往张顺营地探望一番。   邢氏到了张顺营地跟前,这里还没有清理干净。到处都是暗红色的干涸血迹和横七竖八的躺着百具尸体,还有一些断肢残骸,时不时恶心着路过的行人。   营地的栅栏被砍的东倒西歪,有些地方还分布着烧焦的痕迹和钉在上面箭羽在风中颤抖的箭支。一副凄惨的模样,不过更凄惨的显然是进攻这一方的遭遇。   经过昨天的袭击之后,张顺营地警惕性大增。见到有武装人员靠近之后,立刻警戒起来。守卫的士卒立刻拿起了刀剑,做起戒备姿态。   邢氏对此相当理解,只是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喊道:“我是‘闯将’营的邢氏,与贵营‘擎天柱’等人乃是旧识。听闻贵营地遇袭,特来拜访慰问一番,还请通报一下!”   过了一会儿,张顺营门大开,李三娘身穿明晃晃的铁甲,左手抓着扛在左肩上的盘龙棍,左右由全副武装的悟空、姬蛋护卫着迎了出来。   邢氏一见,也不由眼前一亮。这李三娘本来个头就高,身材又好,五官立体,但是之前因为她穿了一身颇旧的粗布衣服,举止又有些农民的习惯,和其风格不搭,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如果她“不爱红装爱武装”,反倒是英气勃发,看起来漂亮的惊人。   邢氏见了不由调笑道:“你这身为女子,反倒学起男子的勾当起来,也不怕人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昨天我杀的真痛快了。也不知打伤打死了多少人,还抓了一个大贼头!”李三娘兴冲冲的炫耀道,“那厮还不服气,被我一棍撂倒了,结果盘龙棍的绳子都打断了。你看看,现在我让营中的铁匠换成铁链了,前头还包了铁,再也不用担心了。”   邢氏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诧异地问道:“真的?你真上战场了?”   “对啊!”李三娘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算什么,我带着他们十数人在外面杀了好几个来回。后来正好遇到了我们营中大将‘二关公’回来,一刀一个小朋友,便把贼寇杀散了。”   原来,当初李三娘汇合了悟空、张慎言以后,便摸索着路往营地赶去。结果不曾想路上遇到了陈长梃的马队,双方互不相识,差点还打了起来。幸好悟空身材高大,使得陈长梃印象深刻,才没有发生“大水淹了龙王庙”的事情。   结果两厢一番交谈,李三娘才发现自家相公麾下还有一只精兵,陈长梃则发现自家主公居然已经娶了亲了,还没有邀请自己来吃喜酒。不过,好歹都是自己人,两军合为一军,向营地赶去。   正值韩廷宪刚刚下令撤退,乱党一片混乱的时候,陈长梃瞅着时机便带骑兵冲了上去。而那李三娘却是眼尖,盯着前面人堆里有人拥簇着,估计是个大官,便带着悟空、姬程、姬蛋等十数人冲了上去。   可怜的韩廷宪,才脱虎口又入狼穴,被李三娘两招放倒,打翻在地。又因为身板太过结实,累断了李三娘的“盘龙棍”。被生气的李三娘拿起盘龙棍的把柄一顿乱敲,打了个鼻青脸肿,才被绑了起来。   邢氏听完了李三娘的讲述,不由对她又佩服,又哭笑不得。邢氏虽然出生在边地米脂,也出现过女子舞刀骑马参与杀敌之事。但是像李三娘这样带着一群男人,四处冲锋的倒也是罕见的紧。更何况这女子作为张顺的女人,连名分都还没用,居然就这样给他卖命起来。也不知道是这厮口味异于常人,还是夜里太过生龙活虎的缘故。   且不说那邢氏心里怎么想,便被李三娘领着带入道张顺大营之中,进了客厅。那客厅里正站着贼眉鼠眼的陈金斗、渔夫形象的赵鱼头、儒雅随和的徐子渊和闷闷不乐的马英娘诸人,见她来了,各自行礼不提。   那邢氏见那马英娘孩子气的表情,不由暗乐,便走过去问道:“你生什么气啊?女孩子家家的,安心讨男子喜欢便是,和别人争强好胜却是不好!”   马英娘闻言白了她一眼道:“哪里有什么争强好胜?你且与我评评理,昨夜我单骑冲阵,斩杀数十人;又摆出空城计,吓退敌人,如何不是首功?反倒被某些关系户,不下心捡到一具尸体,抢了功劳。如果你遇到此事,还能不气?”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才是兵家正理。不像某些莽夫,像疯子似的带着男人到处冲杀,成何体统?”马英娘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睛乜斜着某些人。   李三娘闻言根本不生气,反倒对邢氏说道:“来来,黄家姐姐,上座上座!一会儿让你看看这场叛乱的头领是谁,你绝对想象不到!”   邢氏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人这番争执,反倒让她有回到“闯将”大营,看着“一只虎”和“翻山鹞”等人挣功劳的既视感。只是如今张顺大营之中,却是不是两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汉,而是两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反差之大,不知道让人说什么是好。 第110章 王者归来   邢氏不知道说什么为好,那张顺麾下诸将更是哭笑不得。平定这番叛乱,诸人居然没有一个能比上这两位女子的功劳,真是羞杀男儿也。特别是那陈长梃,本来以为自己及时赶到,又杀退敌人,功劳第一当之无愧。谁成想战后论功,李三娘擒了敌首论功第一,马英娘坚守大营论功第二,自家因为及时杀到,论功第三。因此,被羞的不行,亲自带队去街上迅雷,镇压残余乱党去了。   那邢氏坐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事情,心中牵挂老营事务,便有心告辞离去。却听闻营中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诸人奇怪的起身一看,只见大营内外一片银光闪闪的将士归来,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别多日的张顺。   邢氏再看那张顺带回来的将士,个个走起路来,发出轻微的金属声响,赫然个个身披连环铁甲。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厮如何得了这许多铁甲,莫非抢了某个官府武库不成?   张顺哪里知道邢氏心中怎么想?只是本来打了胜仗,赚了千余套铠甲,实力大增。他正在得意洋洋之时,却不曾想刚回到营地便被泼了一盆凉水。   眼看着营地门前的尸体、鲜血,他不由心中一阵后怕。他张顺与别家义军不同,别家义军本是以乡党为纽带,以老营为羁绊,才能败而复聚,散而复合。而他张顺乃是以“天命”为愿景,以粮食为核心,以官府围剿为凝聚力而已。若是此番失了粮食,说不定士卒四散而去,为未可知也。   张顺正忍着怒气,准备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张生……将军!你可回来了,三娘都快要吓死了。听说外面死了好多人呐!”   张顺扭头一看,却见李三娘身穿明晃晃的铁甲,合身扑来。张顺一个没注意,被撞了个趔趄,差点当众摔倒在地。幸好李三娘反应灵敏,顺手把他捞了起来。   张顺当众出了个丑,也不由有些尴尬,抬头正好望见从屋中走出来的邢氏,不由讪笑道:“三娘粗鄙,让贵客见笑了!”   邢氏翻了个白眼,说道:“不敢不敢,奴家佩服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   张顺闻言一头雾水,连忙召集众人进屋商谈,也不在屋外丢人现眼了。   到了屋里,经过诸人七口八舌一阵诉说,张顺才听明白原委。他不由哭笑不得,当场敲了李三娘一下脑袋,笑骂道:“能耐了?好好的村姑不坐,做什么将军!”   李三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抚摸着张顺敲过的头盔部位,嘿嘿的傻笑。张顺麾下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反倒马英娘见此,心里一酸,差点哭起来:娘的,这两人在自己面前卖什么骚!   那邢氏见此,也有点意外,不由上下打量了张顺一下。张顺本来就是后世人性格,此番又做了主公,也有点放飞自我了,不像以前那么谨小慎微,厚着脸皮根本毫不介意。   他当着事情没有发生一般,咳了两声,夸赞道:“英娘你做得很好,有花木兰之风!你想要些什么赏赐?我都赐予你。”   马英娘面色一喜,随即暗淡下去,心想:我什么赏赐都不想要,只想要你,你也能赏赐给我吗?   当然是不能啦,马英娘没有办法,只好强颜欢笑道:“我什么都不要,等我想要了我再找你要!”   李三娘本就是她肚里的蛔虫,哪里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反倒不方便开口讽刺了。本来她都准备好了“杀手锏”,准备趁机劝说张顺给她说一桩好的婚姻来着。她今天发现那陈长梃似乎对她有些意思,正好把她嫁了拉倒。不过她只是有点吃不准张顺是什么心思,没敢提出来这话。   张顺哪里知道这俩女人片刻这么多心思,见马英娘暂时不想要封赏便算了,简单封赏了麾下的有功将领,便下令将那韩廷宪带了出来。   那韩廷宪本是个书生,虽然和后世文弱书生的形象不符,反倒带几分阴狠凶残的气质,不过好歹还算有几分文雅。如今被士卒带来上来,被打的如同猪头一般,连熟识他的张顺都差点认不出来。   张顺见了,便问道:“你为何挑拨我与二当家的关系?不知是何居心?”   那韩廷宪本来还想做个“硬骨头”,准备当张顺折辱自己的时候,自己要好好表现一番受委屈的形象,指望那“紫金梁”给自己撑腰。他不成想到这厮好狠的手段,上来便把自己定性为挑拨两军关系,这样“紫金梁”为了表明确实对张顺没有敌意,也只得处理掉此人,以示清白。   任韩廷宪心中编了千条理由,万般计划,竟也说不出口,使不出来。   “罢了,我一不打你,二不杀你!”张顺笑道,“你且把城中同党交代出来,免得受了皮肉之苦。”   韩廷宪如何肯交代?这些城中大户既然能相应他的号召,多少都和官府有些勾连。若是他韩廷宪做了出卖之事,不管张顺如何斩草除根,肯定会有消息透露出去。   这样即使自己将来立了功劳,摆脱了贼寇身份,他韩廷宪难道还能奢望相关大户势力会轻饶了自己不成?   张顺见他并不言语,也不以为意,便挥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那邢氏好奇的观看了半天,见张顺的审问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便笑道:“人常言‘擎天柱’宅心仁厚,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韩廷宪本是二当家麾下的亲信军师,如今不趁机取得口供证据,若是二当家回来,不知道‘擎天柱’小兄弟如何交代?若是小兄弟不便行事,不妨将此人交于我等,我却是不怕得罪那二当家‘紫金梁’,只消我一顿绳鞭烙铁伺候,保证他小时候什么时候尿床都能吐露出来。”   张顺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对小孩子尿床并不感兴趣,若是想查证此事,却是容易的很,何须如此麻烦?只消我将那些被俘虏起来的士卒提审一遍,还怕查不到都是哪些个大户参与此事?” 第111章 仁慈   张顺是个仁慈的人,这不但是张顺自己的看法,也是张顺麾下将士的看法,同时也是张顺敌人的看法,甚至有时候被人笑称为“妇人之仁”。   事实上也是如此,哪怕泽州城中的暴乱差点给张顺造成了这么大的危害,张顺也没有一怒之下下令屠城。反倒他连首恶韩廷宪都没有进行处罚,只是送走邢氏之后,拉着张慎言出来将俘虏的“乱党”给审讯了一遍。   俘虏的“乱党”人数并不是很多,也就二十多人而已,他们“父子”两人一会儿便审讯结束了。   张慎言皱着眉头看着自家便宜“儿子”张顺,也不知道如何劝说。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张慎言规劝道:“这些大户多是二当家手下鼓动,或许与二当家‘紫金梁’有所牵扯也为未可知。若是进一步深思,鹬蚌相持渔翁得利,那‘闯将’黄来儿也未必没有嫌疑。汝且慎之,切勿一怒之下误了大事!”   张顺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张慎言莫名其妙,甚至他都有点心虚的时候,张顺才说道:“老大人所言甚是,果然是老成谋国之言!孔圣人有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今我德行不足,理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躬自厚而薄责于人。”   张顺这一通引经据典,分别引用了孔孟二圣先贤的经典语句为自己下决定的依据。先提出来这次暴乱是大家不服气自己,自己应当修行德行,让大家服气。并进一步指出做事情不成功,应当自我反省,对自己的行为要严格要求,对别人要宽容以待。   张慎言听了张顺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厮阴险狡诈,这有想搞什么名堂?若是说他发了失心疯,心慕圣人教导,张慎言自是半点不信。   张顺看着张慎言怀疑的目光,心想:“父子”之间竟然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这真是“家庭”悲剧呢。   于是,他又特意解释道:“放心吧,老大人,我们老张家世代书香门第,躬行圣人之言,如何会做那些盗跖之辈所做的屠戮之事呢?”   一番话把张慎言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这厮本就是盗跖之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何就和我书香门第的屯城张氏搭上关系了?只是张慎言一时间也没办法奈何张顺,只得拂袖而去,留下话道:“巧言令色,鲜仁矣!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这两句话分别是引用自《论语》和《左传》,张慎言规劝张顺不要用花言巧语和假装和善来欺骗别人,这样的人很少有真正仁慈的。并警示他你以这样的手段能兴盛起来,将来也必然以这样的原因被人灭亡。   张顺闻言无言以对、神情落寞,长太息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张慎言一个趔趄,差点心脏病发作,气死当场。这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那张慎言本就是好学问,张顺这番话他如何不知?   正是出自于《孟子》,原句为:《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意思是《春秋》这本书写的是天子执政之事,所以孔子说有的人以我为知己,有的人怪罪我,恐怕都是因为《春秋》这本书吧!表达了自己将事业坚持到底,不惧赞誉诽谤的高尚情操。   结果被张顺用到自己身上,好像自己如同那孔圣人一般,那张慎言如何受得住?不过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张慎言没有办法,只能强忍着怒气,不辞而别。   且说张慎言辞别不久,那陈长梃听闻张顺回来便前来拜见。   彼时,张顺正坐在屋中思索推敲下一步计划。那陈长梃红着老脸,伸头往里探寻。不成想正好被张顺余光瞥见了,便喊道:“陈大哥,好久不见,怎么却生分了?”   陈长梃闻言讪笑着走了进来,说道:“主公,不敢当,不敢当,愧杀我陈长梃了。我这不是一不小心和大家走散了,不仅没帮上什么忙,反倒差点误了主公的大事!今番好容易遇到主公,便想向你请罪来了。”   “大哥说什么话?见外了不是!”张顺热情的将陈长梃扶到座位上,说道,“大哥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本来使陈大哥自行行动,便是我的命令,怎好怪罪大哥?”   “更何况大哥这些日子又没有自己逍遥快活,反倒招募了亲朋好友,怀庆有名武士。乃是一等一的大功,如何称的上‘请罪’?回头闲了,你我兄弟三人好好喝一杯才是正理。”   陈长梃见张顺并不怪罪,才放下心来,便正好向张顺汇报他在城中巡逻探查情况,报告发现了几处发动“暴乱”的奴仆庄户和山民猎户藏身所在。   张顺闻言大喜,连忙招呼过来二哥萧擒虎,兄弟三人一起带队前去捉拿城中“乱党”。   这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更因为昨夜的失败,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张顺带着身穿连环铁甲的士卒和陈长梃带来的武术高手,只是将他们围了起来,轻轻松松便拿下了这些人马。   这下子张顺麾下的将领都来了劲头,纷纷要求张顺将这些全部杀死,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张顺听完了大家的意见后,无奈地说道:“诸位所言甚是,本当如此行事,奈何前番我答应了老大人,多做仁慈之事,少行杀戮之威。如今少不得驳了诸位的面子,请大家多多担待。”   这张顺威望颇高,大家见他已经有了决定,也都不再坚持到底。只是心中也暗暗吐槽道:估计咱家主公又要搞事了,如若不然,何时听说过他听从“老大人”的言辞了。   果然,张顺回了营地,便下令释放营中俘虏,将其暂时编入队伍。特别是山民猎户,正是张顺奇缺的远程射击兵种,正好弥补了队伍远程攻击不足的缺陷。   为此,张顺还特意在城中敲锣打鼓,带着新入伙士卒穿红带花骑马游街,夸耀一番,告知城中父老。 第112章 感恩(上)   等夸街完毕,天色已晚。张顺便率领新兵回营,又是一顿好酒好肉招待一番。这下子不但新入伙的奴仆庄户、山民猎户迷糊了,连张顺麾下的诸位将领,包括马英娘、李三娘全都迷糊了:主公这是要干啥?真的为了招募几个士卒,便仇将恩报?没觉得自己主公是这么胸怀宽广之人呐!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张顺又早早的起床,带着陈长梃、萧擒虎及新老士卒又要游街去了。这下子李三娘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非要跟着去不成。张顺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关系,便让她穿上那件明铁甲,假装成身边护卫,就这么出发了。   李三娘不太擅长骑马,这几天张顺教了她一些,但是骑术还很勉强。张顺怕惊了马匹,摔伤了她,不敢让她骑马,她只好委委屈屈的扛着盘龙棍跟着走。   幸好队伍行进的也不够快,李三娘跟着走,还能抽出时间来东张西望。结果她奇怪的发现,队伍后面一群新兵,两人一组居然用木杠子抬着好几十个大箱子。   这些都是外面涂着大红漆,镶嵌着黄铜锁头的新木箱,看起来非常漂亮。李三娘不由胡思乱想道:莫非张生又有了新的相好,这是迎娶哪家大小姐去了?   想到这里,李三娘也有点委屈,心想:好歹我千里迢迢前来寻你,你就是再娶一房,怎么着也该和我说一声呐!想到这里,她不由狠狠地瞪了张生一眼:哼!负心汉!   张生哪里知道李三娘在想什么,只是见她不满,还道是自己骑马她步行,心中不爽利而已。只是在众人面前要维护自己的威风形象,也不好下马去哄哄她,只是当做看不到。   众人离了大营,现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然后拐进了附近一个胡同里面。李三娘抬头一看,果然是一户大户人家,只见气派的府门上挂着“王府”两个大字。李三娘本不识得字,只是最近在张顺的教导下,勉强识得一个“王”字,那个“府”字算是连猜带蒙才识得的。   张顺到了跟前,下得马来,亲自上前敲了敲门。门里有人不耐烦地吼道:“大早上的,敲什么敲?要饭去别家要饭去!”   这时候,城中百姓觑得热闹,早围过来观看。众人闻言,见张顺出了丑都不由,哈哈大笑。张顺也不恼怒,只是笑嘻嘻地回道:“城中义军统领‘擎天柱’今日特来拜访王老爷,还望通传一下!”   这时候只听得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声响起,然后又“呼通”一声,好像什么人被绊倒了,只是没有惨叫声响起,想必那人也是很辛苦地忍住了。   又过了片刻,门里先是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府门大开。一位年过古稀,身形富态的老人面带惊慌的迎了出来。那人见了张顺,连忙跪下拜了数拜,说道:“大王远道而来,小民未曾远迎,还请大王海涵!”   张顺见此,连忙急行两步,将这老者扶起,温和地说道:“折杀我也!老丈哪里话?长者为尊,俺可受不起您这一拜,可折了我的寿了!”   “大王,您这是?”老者被张顺热情的一顿迷魂汤灌了下去,也迷糊了。   “哎呀!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呐!”张顺笑着,指着身后几个刚入伙的棒小伙说道,“多亏了你推荐,我们又多了几个新入伙的兄弟!义军事业壮大,可离不开您的支持!”   那老者闻言脸色一白,腿都软了下来,连忙喊道:“大王,大王!你可不要……”   “哎,不必推辞。这是您应得的!”张顺笑道,“我这次前来呢,给你整个一虚一实!”   “这一虚呢,便是一个扁牌!来人呐,给王老爷府门挂上来!”   张顺士卒闻言,便有两个大汉抬着一块罩着红布的扁牌上来。张顺伸手把红布一揭揭开,便露出里面龙飞凤舞的四个鎏金大字:义薄云天。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义军擎天柱敬赠。   那老者见此,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两手一摊闭过气去。张顺也不管他,对着围观众人高喊道:“这一实呢,便是白银五千两。来人呐,给王老爷抬入府中!”   这王老爷已经闭过气去,谁敢阻拦?顿时,张顺麾下的士卒如狼似虎一般,将几个鲜红漂亮的木箱子抬进了王氏府邸之中。选择偏僻之处,藏放好了,方才离开。   这时候,张顺便要带人离开。那王府手下的管家急了,这老者听说“贼寇”前来,早已连忙安排子女孙媳从后门躲出去避难,这府中竟是无人做主。他生怕误了主家大事,连忙去掐那老者人中。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好使,掐了几下,还没给那老者把人中掐出血来,这老者便悠悠转醒了。   那老者一经转醒,便去寻那张顺。结果看到那张顺转身要走,连忙一个虎扑过来,死死地拽着张顺的裤腿,哭喊道:“大王,大王!你不能这样啊,我家知道错了,求求你饶过我们这一遭吧!我家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老人的恩典!”   周围围观众人一看,纷纷起哄道:“这王老爷莫不是傻了?人家贼寇给他白花花的银两都不要,还要求着人家拿回去?”   张顺见他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容易,哭得甚是可怜。便只好止住了脚步,说道:“王老爷,有话好好说,这又拉又扯的成何体统呐?”   那“王老爷”一听有的谈,便来了精神。连忙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将张顺等人迎入府中,请其上座,自己哈着腰陪在下首,让管家赶快去烧茶。   张顺毫不慌张,稳坐当中,四面张望一番,说道:“老人家呐!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乃是我义军的规矩。您这番大恩,我‘擎天柱’如何不报?岂不是愧对我义军忠义之名?”   这王老爷还算老实,知道张顺这是要价来着,连忙跪下去磕了几个响头。脑门都磕破了,流着鲜血,都流到了鼻子沟里。他凄惨地说道:“小老儿听信小人之言,伤了天兵贵体,请大王责罚。只要小老儿当的起,一定竭力而为!” 第113章 感恩(下)   张顺思索了一下,心想:这厮顶多算是个从犯,如今义军壮大,少不得大家的支持。也不宜搞得其家破人亡,适可而止也就行了。   想到这里,张顺温和的安慰道:“我‘擎天柱’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何必如此畏惧?”   “既然老人家不想接受我‘擎天柱’的‘赏赐’,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两个条件。第一,全额退还义军的赏银;第二,那块扁牌需要你们王家嫡系成年子孙,或男或女将其换下。不知老人家,你意下如何?”   那王老爷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内心斗争了一番,连忙喊道:“阿福,快派人将义军送来的那五千两银子给我退回来!”   那王府管家应下了,连忙喊了四五个奴仆将那些箱子抬了过来,放在大厅里才退了下去。张顺见这老头识相,微微一笑,说道:“验!验完了抬回去便是!”   那老者闻言心中一喜,心想这第一关总算过去了。谁曾想,张顺麾下几个士卒“扑通”“扑通”几下打开箱子一看,脸色大变,对着张顺说道:“将军,这银子全部被他们掉包了!”   老者闻言心中一惊,上前一看,只见那大红漆箱子里赫然全都是石头。顿时,眼前一黑,如何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特么哪里是要还银子,这是来要债呢!   那王老爷打断牙齿和血吞,无可奈何,只得强忍着悲愤,喊道:“阿福,扶我起来,我们先去筹集银子!”   “爷爷!”结果阿福没有回应,反倒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女子声。   那王老爷闻言脸色大变,扭头一看,果然门口闯进了一个俏丽的女子进来,看其年龄也不过十六七岁。那王老爷见了,连忙骂道:“爷爷正在和贵人谈事,哪有你一个黄毛丫头说话的份儿?给我滚回去!”   “爷爷!”那女子怒道,“这伙强盗都要抢夺咱们家财产了,你还替他们说话?咱们虽然家大业大,哪里有这么多银子与他?”   “胡说八道!”那王老爷闻言大怒,便冲过去想把她推攘出去。   李三娘见了那女子漂亮,连忙插话道:“你们爷孙不要在演戏给我们看了,还不赶快去凑银子还给我们!”   那王老爷听了如释重负,连忙谢过了,便拉着哪个气愤难平的姑娘往外走起。   张顺也不拦他们,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李三娘一眼,把李三娘看的不好意思勾下了头,盯着脚尖看。   张顺也不说她,也不着急,只是端起刚才奉上的茶水,轻轻啄了一口,笑道:“大哥、二哥,你们看清楚了没有?古代有个学问大家说‘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说的就是这种事情呐!”   “三弟我要是不仁不义,怎么能够遇到如此热心肠的王老爷呢?正所谓‘礼尚往来’,我以礼相待,以仁相待,竟然也能感化像王老爷这样的大善人。他不但不要我送给他的五千两银子,反倒还要派遣家中嫡系,跟随我兴义兵,除大恶,开万世基业,治天下太平!”   张顺一番言辞,只把那陈长梃说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他那二哥萧擒虎倒是个实心肠子,佩服地问道:“三弟,我觉得我和大哥应该喊你大哥才对!你是怎么做到说这些话,而不呕吐的呢?我和大哥二人光听到这些言论,都不觉胃中翻滚难忍!”   张顺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二哥你们的见知障了,古人云:君之远庖厨。只因为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众人皆以为仁!依我之见,此乃小仁也。君子只见牛之生死,不见人之生死而已。”   “如今这王老爷便是这头牛罢了。二哥乃是君子,见其凄惨便起了恻隐之心。殊不知此辈前几天兴兵,伤我多少士卒?又误伤了多少城中百姓?若非当夜将士用命,士卒搏命,我等皆为丧家之犬,又有何资格端坐于高堂之上?”   “受教了!”萧擒虎闻言沉默良久,三拜而退。   张顺看了看左右,笑道:“仁,其为人之本欤!见悲惨之事,心生怜悯本是人之本性,有何不可?可是天道无私,赏功刑过!这些大户既然有胆参与叛乱之事,但有胆接受我‘擎天柱’雷霆怒火!”   “这王府不过从犯而已,我罚其银子五千两,让其缴纳质子入伙,本已经是宽宏大量。若是依着其他义军手段,定让他家破人亡,俱为齑粉,方可干休!”   张顺这番言辞一出,其他人想起那夜的危险,顿时怜悯之心皆去,愤怒之心顿起,纷纷要求严惩大户王家。张顺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后面罪孽深重的大户不可胜数,何必浪费精力这一家身上?”   等了许久,那王老爷终于凑齐了银两,脸色苍白的命人将银子摆入到那些大红箱子中。张顺粗略一看,有白花花的元宝,也有巧夺天工的首饰,有乌七八黑的碎银子,也有光亮照人的器物。   那王老爷摆弄完毕,才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银子,才一咬牙令仆人将箱子盖上。然后,那王老爷对张顺拜了拜,咬着牙说道:“小老儿毕生心血尽在于此,还望大王笑纳!至于嫡子,刚才我那孙女愿意侍奉大王左右,还望大王收留!”   张顺闻言,大怒道:“好你个贼子,竟然忤逆我义军好意!来人呐,将他给我拖出门外,狠狠地给我打!”   那“王老爷”闻言先是一惊,然后心中一喜,便被人拉出门外,脱了裤子,一顿噼里啪啦的打将起来。那“王老爷”也不敢还嘴辱骂,只是不停的惨叫。   那王姓女子进的门来,见此别过头去。只是对着张顺拜了三拜,然后小步走到张顺身后,倔强的忍着泪水,望着门外。   李三娘见此欲言又止,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结果,没想到张顺看也不看,便笑道:“三娘,你前番孤身前来寻我,身边也没有个能使唤的人。她便交于你了,回头打骂随你!”   李三娘听了心中一乐,连忙将那女子拉到身边,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我见犹怜’吧?如何使得!” 第114章 道别   张顺的感恩活动进行的若火如荼,使得城中不少大户都感动的紧。他们一个个叩首不已,喜迎义军入门。   有的大户奉上银两千余两乃至万余两不等,还美滋滋的遭受一顿毒打;有的大户则高高兴兴手下收下张顺的礼物,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总之,这是一次主客双方都很满意的感恩活动,张顺数日之间筹集了白银数万两,和各色男女十数人。本来那些大户人家已经做好了家中送来的女子服侍张顺的准备了,不过却不料张顺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将男子编入辎重营,将女子交给李三娘当仆人而已。   且不说张顺麾下将领如何寻思,那“紫金梁”不久掠夺端氏镇回来以后,获得了不少财货,本来还得意洋洋。结果他听闻到张顺在泽州城中的收获,不由立刻红了眼,恨不得马上发兵火并了张顺。   可是务虚道人给他讲明两件事之后,“紫金梁”才不得不冷静下来。第一件是韩廷宪疑似奸细,鼓动城中大户作乱,结果被张顺所部击败并当场活捉了;第二件是张顺前番出去掠夺,不知如何夺取了千余件连环铁甲,如今甲士千余,不可以往日情形视之。   “紫金梁”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若说身穿铠甲之士,自己麾下也有三千余人,奈何多数都是质量挫劣的棉甲,只有千余骑兵才身穿明铁甲,防御较好,正是自己的老本。   如今张顺居然也势力暴涨,“紫金梁”也不由慎重起来。可是韩廷宪又在张顺手中,“紫金梁”又志在必得,一时间也沉吟不定起来。   好歹那务虚道人乃是个知心人,连忙提议道:“那‘擎天柱’本是二当家下属,二当家又有恩与他,且让我施展一番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那‘擎天柱’放得韩廷宪归来。”   “紫金梁”听了将信将疑,连忙赏赐务虚道人五两白银,以此事托付于他。务虚道人拿到五两白银,也不由哭笑不得,心想:也是个不爽利的!   那务虚道人得了银两,便大摇大摆前来拜访张顺。张顺得知此人前来,连忙挥退众人,单独在静室接待这原名马道长,现名务虚道人的道士。   两人互相见过之后,述说了一番分别之后的事情。马道长才感慨道:“主公果然真命天子,不多时已经令人刮目相看,恐怕距离一飞冲天也不太远了!可怜我老道士辛苦忙碌,到如今还没完城主公交给我的任务。”   张顺闻言笑道:“老道长说笑了,当初是您将我从泥塘中带了出来,且不说你如今为我犯险求取富贵,就是当初提携之恩,我亦此生不忘!”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还险些害了主公性命。”马道长客气道。   两人打个哈哈,各自客套一番不提。却说那张顺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喊李三娘出来,给马道长奉上银两若干。马道长一看,心中纳闷,便问道:“主公,这是何意?”   “当初顺囊中羞涩,曾借道长银两若干,如今如数奉还,还有利息若干!”张顺笑道。   “哎,这我可不能收!”马道长连忙挥手拒绝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本来就是你从左衣兜里借钱,送与右衣兜罢了,与我老道士何干。”   “哈哈,老道长!”张顺笑道,“那我再从右衣兜里拿钱,还与左衣兜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这些马道长无言以对,只好收了下来。然后正色对张顺说道:“我此番前来,不宜久留,只是向主公求取一人,还望允许!”   “好!”   “?”马道长言未毕,便被张顺一句“好”给整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自己。不由愕然问道:“主公可知我求取何人,却是答应的如此痛快?”   “韩廷宪被我俘虏已久,二当家回城以来。一没有责罚此人的命令,二没有询问此人的动向。说明其人当有其他心思,不知我猜得对也不对?”张顺笑道。   “主公果然料事如神!”马道长拍了个马屁,笑道,“此人招安心思不绝,投降之梦不醒,为之奈何!”   “所以,知道此人乃是官府细作之后,便更看重此人?”   “更看重此人!”   “不惜得罪与我?”   “不惜得罪与你!”   “道长,我深知你精通相面之法,此人面相如何?”   “早逝之相,无药可医!”   “为何无药可医?”张顺奇怪地问道。   “头疼者医头,脚疼者医脚,脑残者无药可医!”   张顺闻言顿觉无语,可是细细思量一番,却发现这确实是至理名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说的就是这种人呐。   张顺无话可说,只是打发人手去将韩廷宪带过来,交于马道长带走。马道长见张顺如此信任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深深拜了三拜,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正当马道长准备告辞,去带走那韩廷宪的时候,张顺突然喊住了马道长,问道:“道长既然擅长相面,可知何人有皇后之相?”   马道长闻言,哈哈笑道:“草鸡变凤凰,只因栖梧桐!”   张顺看着那马道长回答完毕,便挥了挥手,走向了那被捆绑的韩廷宪,带着他慢慢走远了。不由摇了摇头,笑骂道:“这只老狐狸!”   这一次,韩廷宪被马道长带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方法,竟然依旧被二当家“紫金梁”拜为军师之位,恩宠依旧。   此时,张顺既然有了一定的力量,便心生离意。便去亲自拜访了那泽州城的“闯营”。这时候,“闯将”黄来儿与“一只虎”、“翻山鹞”等皆不在营中,唯有邢氏留守。   邢氏亲自将张顺迎到营中,奉上茶水,笑道:“‘擎天柱’小兄弟好久不见!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拜访不知是何事情?”   张顺有点奇怪地看了这邢氏一眼,回答道:“嫂嫂,小弟此番收取了不少银两,怕人眼红,想暂时离开泽州城,特来向嫂嫂道别!” 第115章 嫂嫂   “什么?”邢氏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大家伙合营不是合的好好的吗?为何要出去单干了?如今官兵势强,义军势弱,唯有合营,才能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嫂嫂说的道理我如何不知?”张顺苦笑道,“奈何我与二当家起了龃龉,若是俩人久在一处,互相难受,不如各自眼不见心不烦为好!”   邢氏一听,也不由乐了,笑道:“你这厮发了好大一笔财,连嫂嫂我都瞒着,真是个鬼精鬼精的死鬼!别说二当家‘紫金梁’了,连我听了都要动心!”   “合着这事儿都怪我了?”张顺苦笑道,“二当家的军师韩廷宪还趁机搞鬼,我本来就怀疑此事与二当家有所牵扯。结果二当家‘紫金梁’回来之后不仅不处罚他,反倒将其从我手中要走,我不得不防呐!”   “且!”邢氏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还和嫂子玩心眼,既然都不得不防了,怎么不赶紧连夜逃走,反倒来到嫂子这边来了?”   “哈哈,嫂嫂好眼力!”张顺讪笑着夸了一句,他这次特意跑到闯营拉关系,就是想着能连合压制一下“紫金梁”的气势,警告他不要做得太过了。他本来和这“嫂嫂”并不十分熟悉,也忍不住一副失散多年亲姐弟模样,喊得亲热起来。只是没想到这邢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被她一语道破了。   好在邢氏并不威逼太甚,反倒笑道:“我知道,你想效法连吴抗魏之故事,不知是也不是?”   “是是是!”张顺连声应道,明末三国话本颇为流行,这邢氏也知道不少,以此举例类比倒也恰当。   结果那邢氏反倒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反倒对他说道:“嫂子饿得紧,且不谈正事儿了。既然你喊我一声嫂嫂,嫂子我也不拿大,就喊你一声叔叔吧!叔叔来的较早,估计也没吃饭,不如陪嫂子吃顿便饭可好?”   张顺心想:这邢氏倒是会顺杆往上爬,左右不过一顿饭罢了,她还能吃了我不成?想到此处,便应了那邢氏。   那邢氏闻言大喜,连忙吩咐手下奴婢去做了几色小菜,备下了一番“薄酒”来招待那张顺。张顺心思颇急,几次三番想在酒席提起此事,结果都被邢氏给避开了话题,真个把张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两人不多时酒足饭饱,邢氏喝的也有点热了,一张俏脸都红扑扑的。她便解了领口的一颗扣子,端起酒盏,滋溜喝了半杯,然后脚步虚浮的走到张顺跟前,笑道:“叔叔好酒量,反倒是嫂嫂不胜酒力了。你若有心,且吃了我这半盏儿残酒!”   张顺闻之,不由大惊:我观嫂嫂如此干净的人儿,竟是如此邋遢!自己吃剩下剩饭不提,竟然还想让我吃她的嘴巴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毕竟有求于人,张顺抑制着怒气,说道:“嫂嫂,我乃正经人家,从不吃人嘴巴子!”   那邢氏闻言也不恼,反倒笑道:“叔叔且消消气,你倒是猴急的很。你想说正事儿,我们且说正事儿便是。”   “叔叔欲行那联吴抗魏之策,不知其中关键在何处,叔叔你可知晓?”   张顺一听,这个我在行,连忙说道:“魏三分天下有其二,吴据一角之地,蜀无立锥之地。彼时魏强而吴蜀弱,故而两弱相互扶持,共抗强魏,以求一线生机也。”   “彼时形势与如今我等颇为类似,如今二当家兵多势大,又不守规矩,颇似当年魏国,而我与闯营则各类蜀吴。若我等不能同心协力,则恐怕就会被敌人各个击破,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张顺慷慨激昂讲了半天,邢氏盯着他也看了半天,直到看的张顺有点莫名其妙了,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张顺一脸懵逼,不由奇怪地问道:“嫂嫂为何发笑?”   “我笑叔叔往日精明,如今怎么成了一只大呆鹅?”邢氏抿嘴笑道。   “啊?”张顺愣住了,自己往日嘴炮无往而不利,今日怎么处处受挫?   邢氏看他那呆样,忍不住伸手手指头点了点他的脑袋,笑骂道:“瞅你那呆样!是真不知啊,还是假不知?那吴蜀联手的第一步便是联姻呐!刘皇叔迎娶孙小妹,方才成联手之势!”   张顺一听,不由一拍大腿,心中大喜,心想:这个我在行,不就是联姻嘛!   张顺连忙堆出笑脸来,说道:“我道是怎滴,原来却是嫂嫂要与小弟说媒。不知可是黄家妹妹?她年龄如何?为人如何?长相如何?”   邢氏笑道:“叔叔果然有心,这黄家妹妹年方二十,为人贤惠,貌美妩媚,不下嫂嫂半分,不知你可愿意?”   “嫂嫂说使得,小弟便使得。小弟且听嫂嫂做主!”张顺笑道。   那邢氏闻言,深深地看了张顺一眼,轻笑一声,一口尽了半盏残酒,走近了两步,慢慢伸出头来,对着张顺一阵轻嗅。   “嫂嫂,你嗅……”张顺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了什么味儿,奇怪地问道。结果,张顺刚一张口,话还没说完,便被邢氏温柔的嘴唇堵了上来。   张顺本来就不是什么老实人。他只是愣了一下,便伸出大手将那邢氏搂入怀中。   两人吻了许久,快喘不过气来方才分离。邢氏喘着气笑道:“黄家小妹如何?不知叔叔你可还满意?”   张顺讪笑道:“小妹是满意了,我也很满意,只是不知黄家哥哥如何满意?”   邢氏闻言啐了他一口,骂道:“你当你家嫂嫂是什么东西?若是叔叔有意,且在这里做了嫂嫂!若是无情,且说与你黄家哥哥听罢,嫂嫂我并无怨言!”   张顺一听,也不由暗骂自己昏了头,怎么说出如此胡话?嫂嫂既然做了“潘金莲”,那“黄家哥哥”也只好去做那“武大郎”罢了。左右如此,与其便宜了外人“西门庆”,倒不如便宜了自己兄弟“武二郎”便是。 第116章 缘由   且说那张顺兀自做了“西门庆”,啊不,是打虎的“武二郎”。其间乐,不足与外人道也。   只是有一桩事儿却是不妙,邢氏初经人事,血流了不少。张顺虽然脸皮挺厚,但是还真不好意思跑出去找点热水来帮那邢氏洗一洗。   可是,这客厅里又没其他东西可以拿来擦拭。张顺左找右找,没找到其他能用的东西,干脆将自己贴身的上半身里衣脱下来,给她擦拭一番。   张顺擦拭完毕后,里衣已经被脏的不能用了。他便将它卷了卷,将脏了的一面卷在里面,准备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带走。结果,那邢氏看到了,轻声说道:“留那儿吧,回头我给你扔了。你一个大男人将里衣带出去,成何体统!”   张顺笑了一下,便顺手放在角落里。那邢氏见他笑了,便嗔道:“笑什么?是不是笑我是个不知廉耻之人!”   你看这张顺像个傻子吗?肯定是温言安慰道:“我张顺是何许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邢氏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人心隔肚皮,我又如何知晓?”   “你道我是天生下贱,宁愿找野男人,却不愿做个守妇道的妻子吗?”   “那黄来儿,本名李鸿基。前些年陕西大饥,民不聊生。我本是边地延绥儿女,左右骑射,不亚男儿。彼时边地尚武成风,我心高气傲,心想要嫁便嫁一位大英雄方才干休。”   “那时候李鸿基率饥民来到米脂,杀了当地贪官污吏,分了县中的粮食。李鸿基虽然长相怪异,却颇有男儿阳刚之风,我当时以为这才是我要寻找的那个英雄,便嫁于了他。”   “不曾想两人成亲之后,久未圆房。那李鸿基竟不碰我半分,刚开始我还以为大英雄都应当是这样,不近女色。”   “结果相处久了我才知道,不是这李鸿基是个不近女色的大英雄,而是他干脆就不是男人,行不得房事。”   “不过,我倒也不是离了男人就过不得日子的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得无能的男儿全当守活寡便是。”   “只是我没想到,我随着他东征西战,渐渐才得知他的本性来。他看似宽仁,实则凶残成性。他号称能战,所到之处,烧杀掠夺不下他人。名为义军,实则匪徒而已。若是你不得罪他,他还算正常;若是得罪了此人,必虐杀致死,方才甘休。”   “他前任妻子便是与人通奸,被其得知后,连同奸夫淫妇一起杀死了事。邢氏说到此处,还特意看了张顺一眼。依着张顺的本性,肯定会答一声‘杀得好’。不过目前自己这幅德性,也没脸评价别人一番了,只得沉默以对。”   邢氏倒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热心管理闯营后勤和安营扎寨诸事的原因。这闯营本就是一个匪窝罢了,别说我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就算是真正的妻子儿女,被他们杀掉弃掉的又有多少呢?”   “好歹我现在还有点用途,不至于被人轻弃。不过,哪天战事不顺,逃命之时,他们还能顾得上这许多不成?”   “前番我等攻破了修武县,城中烧杀淫掠,不堪入目。有两千多妇女逃亡河边,被他们裸身追赶,被吓得纷纷跳入沁河之中。河水冰冷,被淹死的女子婴儿不知凡几。”   “其为人竟凶残若此,我知你颇通典籍,可知自古有如此嗜杀成性之辈还能够成事的吗?”   张顺想了想,好像自古英雄不嗜杀人者也不是很多,不过这种话太不政治正确了。他便摇了摇头,应和了那邢氏一下。   那邢氏扯了扯嘴角,嘲讽似的笑道:“就算如此,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我都能忍受,可是总有我不能忍受的事情。那李鸿基麾下有一员大将唤作刘宗敏,最是好色。也不知他从哪里听说我与那李鸿基本是表面夫妻,这些日子便对我几番试探。”   “此人心狠手辣,被其淫辱虐杀的女子不计其数。我自知自己一个弱女子,一旦被揭破虎皮,何以自保?何以自处?”   “你是不是以为那李鸿基心胸狭窄,为了他前妻韩金儿,他都敢杀人,定然不会让那刘宗敏动我?其实不然,他杀那奸夫淫妇只是因为这两人给他带了绿帽子,使他失了脸面罢了。”   “我跟了他许久,如何不知他为人如何?他的眼不花耳不聋,如何不曾听闻过刘宗敏的疯言疯语?他若是真个把我当做妻子,将那刘宗敏呵斥一番便是,如今他依旧熟视无睹,可见他未必没有再戴一顶帽子的想法!”   张顺闻言苦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你且随了我,大家一起立刻这泽州城便是。”   邢氏本来还颇为忐忑,听到张顺此番言语,不由高兴的偎依了过来,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辈!”   “那一日,我见你与那李三娘关系亲昵,特意使人打听了你俩的故事,才知道那李三娘不过一个农妇而已。只因她千里寻你,你便不离不弃。所以我才想把自己交给你,与你做牛做马做妻做妾,也好过如今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张顺闻言苦笑道:“三娘本就与我有恩,出身虽然不高,你何苦如此贬低与她。她为人心地善良,日后你两人还是好好相处为佳!”   那邢氏闻言“哼”了一声,也不再纠缠此事,只是继续说道:“我知你为难,本来已经得罪了二当家‘紫金梁’,如今又为我得罪李鸿基。这样的话,恐怕山西虽大,也容不下你这个‘擎天一柱’了。”   张顺知她说的是正理,可是自家刚刚和人家云雨一番,怎么能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他自认做不得如此下贱之事,只得咬着牙应道:“你且放宽心,我张顺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此事虽然有些难办,却未必能难倒我!我却是有天命在身,凡夫俗子焉能伤我?” 第117章 万全之策   那邢氏听闻张顺说到了天命,不由笑道:“天命虚无缥缈,凡人焉能尽知?正如人心叵测,何人能明明白白?我也不求你对我如何好,只要能给我一点立锥之地,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顺连忙赌咒发誓,以示自己确实是真情实意。那邢氏见了,伸手把他举起来的手握了起来,笑道:“好好好,我知你真心对我好!只是此时此刻,我却不能和你走了。要不然,你连续得罪‘紫金梁’和‘闯将’,也就只能投靠官兵这一条路了。我知你志向远大,不愿意屈居人下。我有一计,保管你人财俱得,又不得罪那李鸿基,不知你可愿意听一听?”   张顺一听,还有这好事儿?连忙问其计。   那邢氏笑道:“那刘宗敏好色成性,又桀骜难驯,若是我虚情假意引诱他一番,保证他乖乖听话。我寻得机会,等那李鸿基不在,我故意约他去野外相见。”   “到时候你带人守在野外,等他出来了,直接将他杀死。然后,就拿他的首级去李鸿基那里告状,就说他勾搭我一起私奔,准备去投靠官兵,被你发现后击杀了事。”   “到时候,我出门之前,故意多携带金银财货,再暗中宣扬一番。保证那李鸿基丝毫不疑。至于我本人,你就说我走投无路,跳崖自杀便是。若是担心李鸿基起了疑心,可寻一女子,穿上我的装束首饰,推下悬崖便是。反正摔成肉泥之后,死无对证,量那李鸿基也辨不出真假来。”   张顺听了也不由看了她一眼,心想:难怪常言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这邢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呐。罢了罢了,左右自己做的孽,还得自己降了她便是!   想到此处,张顺迟疑道:“此计妙且是妙,只是需要你一个妇道人家出马,难免有一番风险。那刘宗敏若是凶兴大发,误伤你了反倒是后悔莫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邢氏一咬牙,狠下心来说道,“左右在这土匪窝里待了许久,再危险还能危险过这个土匪窝不成?若是事有不济,你且杀了我便是!死在你手上,我也心甘情愿了。”   张顺一听,心想:这话也是正理,自己既然已入虎穴,焉能瞻前顾后?于是,张顺便答应了邢氏的计谋,只是这二人如何联络,张顺暂时也没有计谋。   那邢氏闻言笑道:“此事易耳,我有婢女,多次为我办事,最为忠心。一会儿我喊她进来,你要了她身子便是,再加上往日她和我表面往来并不是很多,不为人所注意,正合办理此事。”   “此女为人机灵,手脚麻利,相貌人品皆是上上之选,也不算辱没了你这擎天一柱。等到我们逃了出去,你把她收入房中,做个通房丫头便是。”   你这怎么一言不合,就往下三路去啊?张顺连忙拒绝道:“这样不太好吧?其人忠心做事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我等之事,本就是一步之失,万劫不复。不如此行事,如何能信任此人?此人本就是李鸿基侍女,若是做下此事来,一旦被李鸿基知晓,其下场与我并无分别。只有如此,才能万无一失,只是这事儿最终还得看你本事如何。若是不举,奴家也只好与你做一个亡命的鸳鸯便是!”邢氏笑盈盈道。   张顺见邢氏话说到这种地步,也不便再扭捏起来,便一口答应了。那邢氏整理了一番衣物,出去不多时便领了一个婢女进来。张顺一看,此人年龄比邢氏小了几岁,却也容貌俏丽。便一咬牙,当做邢氏的面,又折腾一番不提。   这边张顺被人喂的饱饱不提,那张顺屋中李三娘早已备下酒菜,专等张顺回来享用。结果饭菜都凉了,张顺还未回来。李三娘身边新晋的王姓丫头,唤作竹儿的忍不住说道:“菜都凉了,何必苦等?”   李三娘想了想,说道:“家中男人不回,怎么能先吃呢?你去热热……算了算了,你别给我再弄砸了,还是我自己去热吧!”   结果又等了许久,张顺才一脸疲惫的回来,李三娘连忙拉他进屋吃饭。张顺本就吃过了,如何吃的下这许多?只是盛情难却,心中又颇为愧疚,只得咬牙着硬着头皮吃下去。   结果第二天早上张顺召集麾下诸将议事的时候,脸色不好、哈欠不断。看的赵鱼头眉头只皱,这老头也是过来人如何不知其中关窍?心想:“我本以为这李三娘是个良配,怎么才不到一个月时间便把主公压榨若此?”   等到议事结束,其他人都走了,唯有赵鱼头留在那里。张顺见状,奇怪地问道:“赵老可是有事儿说与我听?”   赵鱼头犹豫了一下,拜了拜说道:“少年人戒之在色,此话本不当由我来讲,只是主公一人性命关乎天下安危,小老儿不得不说。既然主公体虚,宜多休养,房事不当过度为宜!”   张顺闻言立马黑着脸了,可是又无法辩解,只得把这老头撵了出去。结果刚把这老头撵走,出了门口正好遇到在外面焦急等待的陈金斗。   张顺虽然黑着个脸,心想:若是陈金斗仗义执言,也算有了长进,一会儿就不责罚他了。   结果没想到那陈金斗见赵鱼头走远了,才一脸猥琐拿出一个小册子来,对张顺说道:“主公,老臣我年少之时梦中得高人传授了一般房中术,最善阴阳调和,房事和谐。特献与主公研习一番,以便降龙伏虎!”   张顺翻开一看,尼玛居然是春宫图,气的不由骂道:“你丫卖碟的吗!”一脚将他踢开了事。   好容易打起精神,把一天的事情处理完毕,刚刚回到家中,结果房门响起了。张顺懒得动弹,便命那竹儿前去开门。结果片刻竹儿将自家结义兄弟萧擒虎领了过来。   萧擒虎虽然名义上是张顺结义二哥,其实关系并没有张顺和陈长梃亲近。这次萧擒虎前来,张顺还很高兴,连忙命令竹儿前去烧水泡茶。不过,想了想这王家大小姐未必做的顺手,干脆让她去喊李三娘亲自去烧水泡茶。 第118章 炮架   趁着张顺跟前的女眷不在,那萧擒虎顶着个憨厚的大脑袋,贼头贼脑的东张西望一下,然后神神秘秘的拿出一物递与张顺。   张顺见他这个大汉如何滑稽,也起了好奇心,将那裹着的布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条干巴巴的物件。前头全是刺,好似个小型的狼牙棒似的,后面连着一条干肉。   张顺拿起来闻了闻,有些腥臊味儿,好像真是干肉。张顺奇怪地问道:“二哥,这是何物?怎滴拿来送与我了。”   那萧擒虎嘿嘿一笑,说道:“此乃三弟上次杀掉猛虎的虎鞭,我特意炮制好留了下来。二哥我整日打熬力气,不近女色,本就用不了此物。今日见三弟面色苍白,正合以此物补之,保证日后将弟妹驯的服服帖帖……”   萧擒虎还没说完,张顺把脸一拉,便推着他往外走。萧擒虎一边挣扎,还一边劝说道:“大家都是男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虽然不知道你认不认,好歹大家兄弟一场,二哥还会坑你不成?”   把张顺气的,不得不翻脸道:“你一个单身汉,就不要参合老弟的家事儿了。关于男女之事儿,估计你也就见过野兽交配而已,装什么大尾巴狼!”   好容易将这厮轰走,张顺转身回来,正好看到李三娘和竹儿端着茶水出来。李三娘见客人走了,还奇怪地问道:“人呢?这让我们又烧水又泡茶的,白忙活半天呐?”   “啊?二哥有急事刚刚走了,我留都留不住!”张顺连忙说道。   “哦,那天色已晚,今晚吃什么啊?”李三娘询问道,“和昨晚一样吗?”   “啊?不了不了,今天吃清淡一点,改天,改天再吃酒肉!”   第二天,张顺起来,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身体也充实了起来。便高高兴兴去处理昨天的事务去了。由于和邢氏发生了不足与外人道的事情,暂时张顺也不准备离开泽州了,便趁机安排麾下将领寻找一些木工出来。   原来张顺又得了许多银两之后,开始对原有的辎重车不满意起来。这个时代的四轮货车,竟然没有转向系统,四个轮子只能前后运转,不能左右转向。   若想转弯,只能依靠牛马蛮力拽拉才能完成。这就导致张顺麾下的辎重牛车笨重迟缓,难以跟上队伍行进的速度。之前只是有一些粮食罢了,自家武力较强,还没人敢打自家的主意。如今有了这么多银两,张顺不得不防,便打起改进车辆,增强机动性的主意。   这四轮牛车,俗称“太平车”,时人有歌谣曰:太平车,不乱跑,东南西北走直道。形象的表达出来,它的转向难问题。   张顺来到辎重营,那陈金斗已经领着十来个木匠在那里候着了。这些木匠,或拿着锯子、或拿着刨子等工具,旁边散放着一些做成的木制配件、半成品、成品。   张顺先看了看一个大的车轮,便问道:“这个谁做的?能给我讲解讲解吗?”   这时候有个老木匠走了一步,有点畏惧地说道:“大王,是小的做的,不知有何问题?”   “给我随便讲解讲解吧,毕竟我也不懂这个,想了解一下!”   “啊?好好好!这个车轮叫做大轱辘,是做马车用的。技巧有个口诀叫做‘九辋十八辐,一百单八将’。这九辋就是外面这九块木块组成了车轮;这十八辐就是这里面十八道车辐条;至于一百单八将,便是这外面一百单八颗铁钉。”   “哦?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有什么讲究没有?”张顺作为后世人思维,凡事就爱问个为什么。   “呃……祖师爷就这么教的,我们也就这么做,这哪有什么为什么?”那老汉有点尴尬,又迟疑了片刻才回道,“不过,按照老汉我的经验,这么做质量最好。老汉我也做过八辋十六辐的车轮,结果经常开裂,后来就不做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张顺纳闷了。便拿起那九辋十八辐的车轮搁地上轱辘着,研究一番,结果还真被他发现原因了。原来这九辋的车轮,转到辋与辋的搭接之处的时候,车轮上方正好有一辋横着拉住车轮结构;若是车辋为偶数,便会出现车轮压到搭接处的时候,车轮上面也正好是搭接处,由于受力不均匀而容易断裂。   张顺研究出来了成果,心中高兴,正要放下这手中车轮,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记得前世看那晚清事情的电影电视之类的作品,他记得当时的西洋炮都是两个大轮子中间架着一门火炮。   后世技术发展距今先进了二百多年,当有可取之处,自己何不命工匠也依法仿制一辆炮车出来,试一试效果如何?   车轮正好是现成的,两副马车轮,直径为五尺,合后世尺寸为160cm。然后,按照张顺的要求,木匠门又找来一根坚实的榆木,将它削切干净,安装在车轴之上。   随后,张顺命人抬过来三寸口径虎蹲炮,试着让木匠安装在跑车上。由于张顺铸造这些虎蹲炮的时候,并没有炮耳,只好让铁匠打出来三根铁条,将火炮箍在炮车的榆木之上。   为了调整火炮的天然炮口朝向,木匠门又用斧子、刨子将搭在车轴的那一段削切平整一些,才把火炮箍了上去。炮车一体的火炮制作完成之后,差不多有了后世火炮的样子,张顺很高兴,连忙命令李十安拉着去校场试射一下,看看效果。   结果,一炮下去,火炮轱辘轱辘后退了很远。张顺一看使着倒挺方便,就是没法抵挡后坐力。便下令让木匠在炮架的尾端凿开一个空洞,然后用大铁钉钉在地上,再次进行试射,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张顺不由兴奋的右手握拳一锤左手掌,心想:如此简单的结构,我居然都没有想到。有了此物,我炮兵必将无敌于天下!   想到此处,张顺连忙又命令铁匠打造出来一些铁件,对该炮车结构进行加强,一般研究一番如何轻松的拖曳这种火炮。 第119章 车辆   张顺琢磨了许久,还不得要领,便重新捋了捋思路,心想:要么就采用牛耕的方法,两头牛或马,采取抬杠的方式进行拖曳;要么像牛车一样伸出双辕,搭在牛马身上;要么直接制作一对车轮,将炮架尾端搭在前面的车轴上便是!   咦?张顺想到此处,不由大惊:这不就是解决了四轮马车转弯难的结构问题了吗!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同时把四轮马车的问题也给解决了。   张顺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困扰了中国几千年。后世直到西方人来到中国以后,中国人才学会四轮马车转向系统。其实他的原理非常简单,就是后面两个轮子直接安装在马车上;前面两个轮子安装在一个车架上,然后把后面的车架通过一个车梁安装在前面车架的轴承上,就解决了转向问题。   其实西方的转向系统也是这样设计,张顺偶然爆发出来的灵感,竟然和西方国家的转向系统不谋而合,正好说明了大道至简,殊途同归的道理。   想到此处,张顺连忙找来原有的四轮牛车查看一番。结果发现原有四轮牛车既沉重又敦实,用料实在,结构简单。张顺便问之前搭话的工匠道:“这太平车,你可做的?”   “有料就做得,没料就做不得。”那人倒是挺老实,实话实说。   “哦?这用料也有讲究?”张顺看这玩意这么简单,心想不就是木头吗?这山西多山林,木头多得是。   “有讲究,以白槐最优,次之榆木。冬季伐木,水杀一年;荫凉六月,熏烤十天,方能用的。”老木匠谈起木匠活,嘴巴倒是利索了许多。   张顺疑惑地看了这老木匠半天,只道把他看到畏畏缩缩,才打消了疑心。若不是见此人胆小,张顺还以为这老木匠在消遣自己来着。   原来张顺虽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许久,有时候仍然对古代生产的效率产生了高估的错觉。比如制作战弓就需要在冬季剖析干材,在春季煮角,夏季治筋,等到秋季再用胶、漆、丝三种材料,将干、角、筋组合起来。最后再在天寒地冻的冰冷季节固定弓体,这样才可以检验漆纹是否剥落。如此花费一年的时间,才能制作出一把良弓出来。   张顺只是听说过做弓费时间,没想做辆牛车也这么麻烦。没有办法,手头没有现成的材料,张顺只得把主意打到改装的头上。他琢磨了半天,发现可以将原有的车轮卸下两个,将剩余的两个车轮放在中间靠后一些。   然后将卸下的车轮削小一圈,做一个简单的车架出来,把原来的牛车车板搭在新作的车架上,即能够做成能够转向的四轮牛车出来。   四轮牛车的车轮皆是实心,由辐板拼接而成,这也是张顺能让木匠将卸下来的车轮削小一圈的原因。张顺发现这四个车轮本身直径都不是很大,不过二尺五寸而已,也就是后世的八十厘米罢了,再加上车轮毕竟窄薄,若是道路泥泞,很容易陷入泥中出不来。于是,张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木匠再加厚一下车轮,聊胜于无,好歹能增强一下车轮的坚固程度。   张顺这边一圈折腾下来,基本是把原有的四轮牛车给改头换面了。折腾的十多个木匠团团转,拉锯的拉锯,凿木头的凿木头,一个个忙活的热火朝天。   这时候,铁匠才将张顺要求打造的铁件送了过来。张顺命令木匠中负责铁活的人过来,将这些铁件给自家的炮车车架给钉了上去。这里有个术语,车轮是钉铁瓦,车辋是钉盖钉的车叫铁车;车轮是没有铁瓦、盖钉的叫木车。   这样张顺的炮车变得更加坚固耐用了,等木匠给这个炮车安装上简单的双轮车架以后,张顺让李十安牵过来两匹骡子,拉着居然奔跑如飞。   张顺见此,不由开心地说道:“飞骑铁炮,纵横天下!”那李十安听到了,高兴地对张顺拜了三拜,高呼道:“谢谢主公赐词!”   张顺本是顺口一说,见李十安等人高兴,也不便打消他们的积极性,便笑着同意了。上次在大阳城“购买”了不少骡马,张顺正琢磨没地方用,正好可以调拨一批,给李十安的炮营使用。   那李十安麾下正好有火炮三十六门,不过有一半是四十多斤的二寸虎蹲炮,车载肩抗皆能成型,倒无所谓。只是那一百多斤的三寸虎蹲炮较重,正好一门火炮拨发两只骡子拖曳。差不多三十六七头就能让自家的火炮如虎添翼,这一笔买卖怎么算是也非常值得了。   李十安的二炮部队平白得了这许多好处,高兴坏了,连忙又找些布匹,做了两面竖着的旗帜,分别将张顺的“赐词”绣了上去。李十安一声令下,只见左边是“飞骑铁炮”,右边是“纵横天下”,威武霸气的紧。   张顺看了,也豪气顿生,心想:我张顺穿越者也,又天命在身,何惧明廷清寇?如今我精兵千余,火炮数十,任他四海之大,我也去得,“紫金梁”、“闯将”之辈又能奈我何!   一番忙碌之后,等到天色已晚。木匠已经做出来数门炮架,并改装了几辆牛车。张顺命李十安继续试用炮架,命陈金斗带来几个车夫前来试用新的牛车。   结果,炮架试用方便,没有什么问题。新的四轮牛车转向灵活,大大加快了车辆的行进速度,只是有一桩缺点,却是车辆的载重能力降低了些许。不过比起机动性来说,载重二十五石粮食的牛车,降低到载重二十石倒还是能接受。   好容易一天忙活完毕,这一次张顺饿得紧了,回去好好的吃了一顿饱饭,让李三娘、竹儿高兴的不行了。   等到第二天,张顺准备再去辎重营,查看木匠制作车辆事宜,却迎面遇到一个熟人过来。张顺一看,心里一惊,此人竟然是邢氏之前和他议定的联络信使。   张顺连忙将她拉到偏僻之处,问道:“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第120章 捉奸(上)   那婢女嘟着小脸说道:“夫人让我告诉你,依计行事,今晚当在城外二十里的珏山真武宫外相见。稍微多备人马,以防意外出现。”   张顺听了,既高兴又紧张,连声说好。然后,安排她告诉邢氏,“要多多注意安全,实在不行直接寻我便是,即使那黄来儿知道此事是我所为,又能如何?”   那婢女听了,也不吱声,只是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张顺听她语气不善,连忙温声说道:“你也要注意安全,切不可立于危墙之下!”   那婢女听了,白眼一翻,嗔道:“你这嘴甜的像抹了蜜一般,要不是我知道你连我名字称呼都不曾知道,我还真信了你的邪!”   任那张顺脸皮如何之厚,闻言也不由讪讪。和人家春风一度不说,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好在这厮不要面皮惯了,眼看左右没人,伸手抱住那婢女就是一顿啃,嘴里支支吾吾说道:“我如何不知,你就是那‘好人儿’!”   那婢女挣扎了一番,方才挣开,偷偷扫了一下左右,才羞红着脸用小拳拳对着张顺的胸口一顿锤,骂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冤家,我是服了你了。也不看看场地,就敢动手动脚!还‘好人儿’?你的‘好人儿’在家里等着你呢!我算什么?”   张顺见她有了反应,便知道这气应该消了一半了,连忙哄道:“夫人是好人儿,你也是好人儿,我一般疼爱!”   那婢女本来也知道自己地位低微,只是白白被他占了身子,心中窝气罢了。她本来年纪就小,对感情懵懵懂懂,被张顺软下身子,甜言蜜语三哄两哄,便遭不住了。   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爷,你别这么说,奴婢可受不起。我本来姓周,夫人叫我箭儿,爷能记住我这贱名就好!”   “贱儿?”张顺一愣,奇怪地问道,“如何取得这种名字?”   “不是卑贱的贱,是弓箭的箭!”箭儿笑道,“夫人使得一手好箭法,夫人是弓,那我就是箭,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箭!反正音也差不多,我也不是什么高贵之人,喊贱儿也没啥区别!”   张顺听了箭儿小小年轻说出这种话来,只觉得心中一疼,便轻轻将她挽入怀中,怜惜地说道:“人生无贵贱,只是不逢其时罢了,何必如此自轻自贱?”   箭儿听了心中有些感动,但是仍然有些不服气地问道:“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你敢自称天命在身,我们却是如泥瓦在地?”   张顺闻言笑道:“天命即人命呐,我愿负重前行,救天下于水火,自有天下人随我一同救之。正所谓心怀一国为一国主,心怀天下为天下王,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呐!”   箭儿一个小姑娘哪里能狡辩过张顺?闻言,不由抬头注视了他片刻,轻声说道:“我心小,你心大,我心中放不下这许多,你心中放的东西多,地方大,能不能给我留一点点位置?”   “可以!当然可以了,你要多大地儿,就给你留多大地儿!”张顺连忙保证道。   那箭儿闻言深深看了张顺一眼,轻轻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说道:“我就要这么大地儿!”说完便推开了他,转身跑了。   张顺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跑远了,良久无言,最终叹了口气,便回去安排接应人马之事。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张顺首先要把自己最勇猛的悟空带上,其次为了以防万一,将自家结义二哥萧擒虎也给带上。为了行动迅速,张顺思前想后,又把自家结义大哥陈长梃和他的骑兵带上。然后,把营中一切事宜安排给陈金斗和陈经之,方才离开。   珏山距离泽州城不过十几里路,众人上午便早早到了真武宫外。张顺为了求安心,特意进了真武宫内,祭拜了一番真武大帝。   明成祖朱棣当年起兵“清君侧”的时候,为了提振士气,曾经披头散发假扮真武大帝。到后来果然取得皇位,便大力提倡真武大帝信仰,是以明代各种真武宫,玄武殿之类的道观甚多。   张顺祭拜完毕之后,带领众人四处查看一番地形,等待邢氏和那刘宗敏的到来。   却不曾想邢氏哪里却出了些许岔子,原来这回营之人不是刘宗敏,却是那“翻山鹞”。刘宗敏这厮颇为好色,这一番出征之后,便早早向“闯将”黄来儿请求回营歇息。   黄来儿知他的心思,自己本来就犹豫未定,哪想此人如此明目张胆,心中颇为不悦,便说道:“‘翻山鹞’本是先锋,最为疲惫,理当先回营歇息。你我且将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一起回营便是。”   那刘宗敏颇为不服,不过又不好当众说出自己的心思,只得忍了。所以,那邢氏让婢女箭儿通风报信之后,才发现回来的竟然是“翻山鹞”。   不过,此人也颇为觊觎自己,邢氏想了想,反正自己一刻也不想待了,干脆那此人当掩护也是一样。于是,趁着“翻山鹞”到自己营帐中交符验合的机会,便对他使了一番眼色。   果然那“翻山鹞”也是好色之徒,离开不久,便使亲信前来打探消息。邢氏表面假装不知,却暗中塞给那来人一块布条。   那人回去将私信递与“翻山鹞”,“翻山鹞”急不可耐的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我闻珏山双峰捧月天下闻名,心向往之,不知将军今晚可否护送我前去一观?”   那“翻山鹞”顿时想入非非,心想:“将军不在营中,夫人却邀我陪同前往,是何道理?反正‘闯将’黄来儿还需要两三天回来,我若做下他事,谅他也不知晓!”   这边“翻山鹞”怎么准备不提。那邢氏等事情都安排完毕,才知晓这次刘宗敏没能够回营,是“闯将”黄来儿阻止了他。她一时间心生愧疚,坚定的心思又多少有点迟疑起来。   正好此时箭儿回来汇报和张顺接头之事,邢氏便透漏了些许心思。那箭儿刚被张顺灌了迷魂汤,一颗心都放在他那里,哪里会不向着张顺说话?她便笑道:“夫人往日精明,今日怎么反倒犯了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做都做了,还瞻前顾后,岂不是自寻死路?”   邢氏一听,立刻打了个激灵,连忙下令道:“是我糊涂了,马上依计行事!” 第121章 捉奸(中)   邢氏作为“闯营”夫人,出行在外,自是有一番排场。再加上她刻意安排之下,竟将“闯营”留守三四百能战之兵全部带走,只留下家眷老弱留守大营。   至于自己的金银首饰、常用衣衫以及积攒多年的体己钱一并拿走。邢氏至此仍不干休,反倒利用自己日常管理老营的权限,又从账房那里支取了五千两银子。   那管钱财粮食的老先生本来想拒绝来着,结果被手下账房劝道:“左右都是营里的钱粮,人家夫妻俩的财产,你把着是什么意思?不怕回头给掌盘子吹一吹枕头风,安排人查咱们的账目?”   那老账房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便大手一挥,大大方方的支付了五千两上好纹银。这明代度量衡是一斤十六两,五千两纹银有三百多斤,足足装了三口大箱子,才装得下来。邢氏命手下十来个女卫抬了,一并带走不提。   这边“翻山鹞”得了私信以后,连忙着急自己麾下最信任的将士四五十人,让他们准备马匹铠甲武器,一会儿出发。大家伙刚刚出征完毕,皆疲劳不堪,纷纷说道:“将军何事如此着急?且等兄弟们歇息一番不行吗?”   这“翻山鹞”为人桀骜凶悍,素来眼高于顶又不近人情,闻言不由骂道:“军情如火,如何耽搁的起?若是误了大事,哪个担得起如此大罪!”   他麾下将士听了,分辩不得,只得以令行事。个个重新披上沉重的铁甲,跨上疲惫的战马,提溜着武器弓矢前来汇合。   “翻山鹞”一见麾下亲卫铁骑如令前来,心中喜欢,便一声令下,驰出大营营门。铁骑激起的尘土把“闯营”守卫呛的够呛,大家伙不由纷纷破口大骂。   结果刚骂完一会儿,夫人竟然也带着大批人马财物出营而去。众人见了,不由议论纷纷:“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营中主事之人纷纷离去?”   这时候就有人猥琐的接话道:“这你还看不明白吗?明显是‘翻山鹞’这厮勾搭上夫人了,两人这是私奔呢?”   “嘘!你胡说什么?不想要命了吗!”   “人家做的,咱们还说不得不成?”   “你需知咱家‘闯将’是什么人物,若是被其听到,恐怕死都不得好死!”   且不说营中守卫妇孺如何议论纷纷,那“翻山鹞”离了闯营大营,便踏入了泽州城。“翻山鹞”带着骑兵从城里接道路过,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外号,他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原来是城中童子在唱歌谣。   歌谣曰:“今也叫,明也叫,一叫叫出个‘翻山鹞’!‘翻山鹞’呱呱叫,有鸳无鸯真可笑!”   “翻山鹞”听了,不由暗骂一声晦气,一个该死的童子,唱个歌谣都能带上自己。若不是自己怕误了夫人的“大事儿”,便拐过去砍了这个小畜生!   那“翻山鹞”铁骑出了泽州城,歇息了片刻,便等到了众人簇拥的邢氏。这邢氏本是边地人士,无论男女骑马射箭的本事和游牧也没什么差别。甚至因为边地物资更为充分一些,反倒有些人这般技艺还能压草原沙漠游牧一头。   那邢氏身着红衣,携软弓长箭,和往日温柔的样子比起来,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一时间,“翻山鹞”都看呆了。这下子“翻山鹞”麾下的亲卫铁骑如何不知这鸟人的心思,不由纷纷暗骂:“这厮自己风流快活,却是断了我等的出路!若是让‘闯将’知道,怕不是一番清洗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这“翻山鹞”本是霸道惯了,哪里管麾下这些人如何想?只是色眯眯的迎了上前,夸赞道:“人都道夫人聪明伶俐,却不曾想还是个女中豪杰!”   邢氏一副受用的模样,摆了摆手,客气了几句,便说道:“‘翻山鹞’,这次奴家要依靠你了!你别看我麾下这人马众多,其实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兵,打不得打仗。这次奴家任性,想去看一看那珏山的风景,有劳将军了!”   “哪里哪里!”“翻山鹞”连忙陪笑道,“不劳不劳!夫人一句话,我高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哎呀!”邢氏惊讶道,“将军大名原来是高杰,真是好姓名!为人高大威猛,才能俊杰出众,我观将军面相,早晚出人头地!”   邢氏一番夸赞,高杰脸都红了,连忙一边洋洋得意的谦虚一番,一边腆着脸跟在邢氏左右。   邢氏身后不远的一位年轻将军,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头,便拍了两下马匹,向前追赶了几步,赶上了那周箭儿,低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箭儿闻言一双大眼睛一瞪,说道:“这是你该问的事儿吗?”那人本来是个来历不明的拳师,又因为不是陕西人不是很受“闯将”重用,地位并不太高,只得讪讪而退。   箭儿回头看了看那邢氏和高杰,只见二人并辔而行,言笑晏晏,不由撇了撇嘴,心想:“这夫人倒是风骚的紧!”   且说那邢氏对那高杰虚情假意,一番欲语还羞,只把高杰勾的魂都快没了。高杰只恨那泽州城到真武宫的路程太短,两人还没怎么走,就远远望见了那真武宫的屋顶了。   那邢氏一边偷偷假装看风景,张望张顺埋伏的地点,一边假意应付着那高杰。不多久她就发现双方约定地点的暗号,于是假意笑道:“我想去那崖边看看风景,将军可愿意陪我去看看?”   那高杰顺着邢氏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边林木繁茂,是个藏人的好去处。顿时心中了然,连忙笑道:“夫人去哪儿,杰便去哪儿!”   那邢氏闻言抿嘴一笑,抛了个媚眼,便跳下马来。高杰连忙也跳下马来跟上,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特意给自己最为亲近的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快步跟上。   那高杰本就是个猴急之人,等到了树林深处,便急不可耐的向那邢氏扑过去。那邢氏娇笑一声,转身躲开了,嘴上却笑道:“高将军,你这是何意?” 第122章 捉奸(下)   那高杰一看那邢氏,心想:都到这个地方了,你还装什么正经?他便意欲在扑上去,却突然听闻一声弓弦响起。多年的作战经验,使得他偏了偏头。   只觉得一股风划过,便听到“夺”的一声箭支钉在身后树干上的声音。高杰赶到脸皮一阵疼痛,伸手一摸,全是鲜血,赫然被箭羽划破了面皮。   高杰在“情人”面前失了颜面,不由大怒。他抬头一看,却见张顺带着悟空,身后左边陈长梃,右边萧擒虎赶了过来。那萧擒虎正收了虎筋弓,心中遗憾没有一击必杀敌人。   这时候高杰的十来个亲卫赶了过来,连忙将高杰的四十斤铁棍递给高杰。高杰手中握了武器,顿时有了胆气,不由大喝道:“可是‘擎天柱’当面?你我同为义军,井水不犯河水。我‘翻山鹞’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你可是要挑起与‘闯营’的战争不成?”   张顺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闯营’黄来儿与我亲如兄弟,我如何会做下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你不要倒打一耙,血口喷人!”   高杰闻言莫名其妙,伸手指着身后的箭支,问道:“那你这是何意?”   “明人不说暗话,你‘翻山鹞’好歹一世英雄,如何敢做而不敢当?”张顺笑道,“我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我那可怜的黄家哥哥捉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为我家哥哥讨回个公道!”   高杰见他振振有词,不由心虚了三分,只是强行分辩道:“我只是陪我家夫人来这珏山欣赏那双峰捧月的美景,你如何如此污蔑我等?”   “哈哈!”张顺笑道,“双峰捧月,乃是月圆之夜闻名,这不是十五又不是十六,你如何欣赏那双峰捧月?巧言令色,可见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高杰虽然口才比那黄来儿利索多了,可是如何比得上张顺,顿时被张顺一番言辞驳的哑口无言,只好扭头看那邢氏。   那邢氏叹了口气,对高杰说道:“将军,是我连累了你!看样子黄来儿已经知晓你我之事,天大地大已经没了我邢氏的容身之地。将军武艺高强,你赶快杀将出去,投靠官兵去吧!”   高杰闻言,不由喝道:“夫人怎么如此看待我高杰?此事全是因杰而起,我拼着粉身碎骨也要护的夫人周全!”   高杰言罢,对张顺喊道:“‘擎天柱’我听闻你是个英雄,可否放过我家夫人一马?”   “此事与我何干?”张顺笑道,“等将汝等交于我兄长黄来儿,他本人自有分说。”   高杰闻言眦呲尽裂,怒喝道:“欺负弱女子,算什么好汉?有胆且上来和我单挑一番!”   张顺听了,不由点了点头,说道:“久闻‘翻山鹞’武艺高强,乃是我兄长手下第一猛将,今日少不得领教一番。悟空,你去教训教训他,别把他脑袋敲碎了就成!”   那高杰自持武艺高强,见张顺答应了挑战,心中一喜,心想:“天不亡我也!”   结果,不成想那张顺话语一转便把悟空派了上来,把那高杰气了个半死,他不由辱骂道:“无胆鼠辈,躲在奴仆后面算什么本事!”   张顺闻言也不恼,只是笑着问左右道:“这厮是话本看多了,还是脑子有恙?我堂堂‘擎天白玉柱’,岂能做如此自降身份的行径!”   可是这次高杰却没有机会和他对骂了,因为悟空已经提溜着三十六斤金棍棒走到了跟前。那悟空笑嘻嘻道:“你是何方妖怪?你孙爷爷才使得三十六斤铁棒,你还敢声称使用四十斤铁棒?”   那高杰一听对面才使用三十六斤铁棒,不由气焰高了一些,骂道:“原来是个‘低四斤’,且吃你爷爷一棒!”   言未毕,高杰便挥舞着铁棒冲了上来,兜头向悟空劈去。悟空把手中铁棒一横,挡住了高杰的铁棒,然后左右各敲击一次,轻轻跃起又反过来兜头给高杰一棒。   高杰横过来铁棒接住悟空的铁棒,却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震得手掌胳膊都发麻了。高杰只好“噔噔”退了两步,卸去悟空的力气,低头一看,双手虎口尽被震裂,鲜血都染到手中的铁棍上了。   原来这高杰实际铁棒分量不过十八斤而已,只是声称四十斤罢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能实打实的使起三十六斤的铁棒,还照实说与别人听。   高杰见战他不过,连忙高声喊道:“夫人,快走!敌人凶猛,我在这里断后!”   邢氏闻言,也不由大声回答道:“不,我不走!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   高杰闻言,没被悟空打的吐血,到差点被邢氏气得吐血了。我好容易给你创造了一个机会,你特么就这么昏了头了?不过,高杰闻言也确实感动的紧,便咬起牙了,竟然对着悟空一阵猛攻。   那悟空力大无穷,又兼武艺高强,手下素来稍有数合之敌,如今竟然反倒被高杰打了个旗鼓相当。张顺见此也不由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恐怕这就是‘情’的力量了吧?两位哥哥,你们看看谁把他射杀了拉倒?免得坏了这世间风气。”   那陈长梃和萧擒虎闻言,你看我,我看你,顿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脸皮开始变厚了的萧擒虎回应道:“如此惊天动地的情义,三弟如何忍心下手啊?更何况二人相约单打独斗,杀之不义也!”   张顺闻言,也不由点了点头,说道:“二哥所言甚是!悟空,你没吃饱饭吗?加把力气,早点收工回家吃饭!”   这时候高杰一阵强攻,早已筋疲力尽,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悟空觑的时间,一棍撩起,将那高杰的铁棍挑开了一些。高杰被悟空挑了一个趔趄,悟空趁机跃起,高高举起铁棒一棒打了下来。   幸好悟空动作幅度较大,高杰趁机举起铁棍一格,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铁棒交击声响起,高杰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力量砸跪了下来。   那邢氏抬头一看,只见那高杰半跪在地上,手中的铁棒赫然被悟空给砸弯了。应该连带他右边肩胛骨都被砸坏了,高杰整个右胳膊耷拉在一边,眼看再不能用了。 第123章 殉情   那邢氏一看高杰如此凄惨,连忙跑了过去,扶着高杰喊道:“将军,何至于此也!”   高杰见到了邢氏,不由凄惨一笑,说道:“夫人,我是不行啦!可怜我高杰,有贼心没贼胆,有了贼胆又没贼命了!”   邢氏听了,无言以对,只是抬头望着远处的张顺。张顺见此也走了过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高杰见到张顺走近了,忍不住吐了口黑色的淤血,说道:“我是不行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观你‘擎天柱’也算是个枭雄。我家夫人天生是闭月羞花之貌,你将她交于黄来儿那匹夫,于心何忍呐?”   “我高杰自问也算是好色之徒,经手的美女不知凡几,却从不记挂在心上。只是我家夫人却非不一般,岂能辱于奴隶人之手?我高杰素不求人,唯求阁下有一件事儿。希望阁下能够收留我家夫人,好歹能给她个归宿,杰就感激不尽!”   邢氏闻言,也不由垂下泪来,心中颇为不忍,便偷偷示意了张顺一眼。张顺见此,也连忙示意她依照原本计策行事。   邢氏没有办法,只得哭道:“将军勿虑也,将军即死,妾身绝不独活!”   高杰闻言,不由高声大笑三声,笑道:“没想到我高杰这辈子也能做得同命鸳鸯。黄泉路上,吾命不孤,这辈子值了!”遂后气绝而亡。   那邢氏见此,连忙伸手试了试高杰的鼻孔,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她不由恢复了本来面目,对张顺嗔道:“唱戏就唱戏罢了,怎么唱出了这番场景?你使人上来将他乱刀砍死便是,如何多了这番故事?赚了人家多少眼泪,若不是人家心早已属你,说不得人家还真跟着殉情而去了!”   张顺心想:你这妞多愁善感,心思不定,不给你上一课,受点轰轰烈烈的爱情教训,说不得哪天你又要给我搞事儿了。   当然,张顺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是叹息道:“此英雄也,既然人都要死了,为何不骗他一骗?难道还要告诉他残酷的事实真相,让他万念俱灰的死去吗?给他留些许念想,也算不白来这世间走这一遭!”   邢氏闻言无言以对,这计策本来就是自己提出,结果到最后反倒自己心思动摇,差点演不下去了。两相对比,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谁的心更狠一些。   她深深地看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他、恨他、还是惧他!总之,自己这一辈子却是永远都离不开他了。   这时候陈长梃和萧擒虎也带着队伍赶来过来,陈长梃和萧擒虎脸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三弟和旁边的邢氏,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张顺再次叹了口气,说道:“戏既然演了,就演全套!我们继续吧。”   且不说张顺等人这边如何商谈,那边高杰的亲卫兄弟见高杰战死当场,不由又惊又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结果,不曾想那边邢氏和张顺等人起了争执。   一众人推推搡搡,突然只听得那邢氏尖叫一声,似乎有重物掉下了旁边的悬崖。遂后崖下响起了几声沉闷的撞击之声,然后整个空气中都安静了下来。   接着,那张顺红着眼下令道:“这邢氏好生刚烈,竟然殉情已死!这些人左右留着没有用了,全给我杀掉!”   遂后,陈长梃萧擒虎分别一箭射倒一人,带着队伍冲了上来。高杰麾下十数亲卫也都是好武艺,却不曾想这陈长梃所选之人皆是怀庆府武艺高手,最擅长散兵自战。不多时,便将高杰麾下最为亲近的十数人,便被张顺麾下人马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候,邢氏和高杰所带来的队伍,早因失了指挥,混乱起来。幸好那邢氏带来的那位武师有几分本事,好容易才勉强约束住了这五六百人的队伍。   这时候,陈长梃、萧擒虎早已走出了悬崖旁边那块崎岖难行的地形,纷纷翻身上马,只用二百骑兵便将这五六百人围了起来。本来依靠这五六百人未尝没有一搏之力,奈何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这些人突然失去了邢夫人和高杰的指挥,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那武师本来就入伙不久,没有主意,连忙拍马赶到箭儿跟前,商议如何行事。结果那箭儿说道:“李将军,不必惊慌。不过是夫人之事,东窗事发,被这‘擎天柱’撞见了罢了。”   “大家本是义军一脉,‘擎天柱’又仁义无双,定然不会对我们斩尽杀绝。只是当前所虑之事,乃是这‘擎天柱’会不会将我们交回‘闯营’,到时候‘闯将’会不会恼羞成怒,将我们尽数虐杀!”   那李姓武师本来就见过“闯营”的凶残,只是不得已加入“闯营”之后。前些日子他对“闯将”黄来儿多有劝谏,才改善了“闯营”在泽州城的军纪。如今若是黄来儿发疯,又谁能制得住他呢?   李姓武师连忙问道:“那咱们准备怎么办?”   “此事易耳!”周箭儿笑道,“同是义军,加入哪家不是加入?我听闻这‘擎天柱’仁义无双,更胜‘闯将’。我们好歹有五六百人马,白白送与他,他如何不收?加入那‘擎天柱’之后,我等又有了庇佑,量那黄来儿也不敢上面讨要!”   那李姓武师闻言不由排案叫绝,连忙夸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我等依计行事便是。”   正在这时,那张顺果然靠近跟前喊道:“我‘擎天柱’来此,本为捉奸,和诸位无关!如今这二人已死,我且将大家送回‘闯营’便是,大家不必惊慌!”   那五六百人刚刚听到周箭儿的言辞,哪里不慌,顿时骚动起来。那李姓武师见此,连忙拍马上前喊道:“鄙人姓李,单名一个牟字,本为拳师。曾在河南、山西传拳,误入闯营。”   “此番我等护卫夫人不力,以至于此。若是我等回到闯营,恐怕皆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求‘擎天柱’念在大家都是义军一脉的份上,收留我等!” 第124章 再见黄来儿   张顺听闻大家争相入伙,颇为为难地说道:“这黄来儿本是我‘擎天柱’兄长,我若是抢夺他的兵马,却是于情于理,不甚合适!传出去,少不得有嚼舌之人说我不仗义!”   那五六百人马闻言,不由纷纷劝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同时义军一脉,本当互相照应。‘擎天柱’义薄云天,人所共知。如今我等自愿加入‘擎天柱’麾下,还请您不要推辞。”   张顺推辞再三,实在推辞不过,才勉强接收了他们的要求。于是,张顺干脆命令众人现将高杰的尸首武器抬到了他们运送财物物资的车上,亲自率大军回城去了。   张顺回到泽州城以后,那“闯将”黄来儿果然还未回来。张顺便自顾带着人马队伍、金银财物等回到了营地。这时候,周箭儿才偷偷摸摸的跑了过来,将披上男装的邢氏带了出去,入住到张顺早已安排好的房间之内。   张顺为了安置这伙新加入的弟兄,也顾不得吃饭。先把战斗力最高,危险性最大的高杰部属安置在陈长梃麾下。陈长梃本就武艺高强,又多年行镖,行事颇为周全,正好可以压制这伙桀骜之辈。   再将新加入这五六百人,分别从蒋禾、魏从义、萧擒虎三人麾下置换出来二百能战精锐出来,再均分给左右前后和中军各一百人马。剩余七八十人则留在身边,准备交付给邢氏日常调用。   再加上上次“被城中大户推举入伙的二百山民猎户”,张顺麾下能战步卒达到二千二百余人。此时距离张顺孟津起兵,不过三四月而已,竟然已经成长为义军之中举足轻重的角色。   张顺将营中事务安排完毕,方才一身疲惫的回了住处。结果刚到家中,就看到李三娘领着竹儿正和邢氏领着箭儿对峙。至于什么热腾腾的饭菜,梦里什么都有!   张顺暗道失策,自己今天真是忙昏了头,怎么忘了将那邢氏在别处安置。不等张顺言语,那李三娘看到张顺进来,憋着嘴道:“张生,你娶几房小妾我又不是不同意,良家女子有的是,为何找这般人物。”   那邢氏初来乍到,本来还想容忍几分,没想到这土妞牙尖嘴利,不由起了无名之火,也笑道:“妹妹何必心焦,你这伶俐可爱的模样,谁人见了也舍不得将你扫地出门!”   得了,这两人居然当着张顺的面,誓要争个高低。张顺左劝右劝,哪里劝得住?本来折腾一天,也累的够呛,不由怒道:“别闹了,都是小妾,你们家主母还没进门呢!”   李三娘和邢氏闻言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各自回房休息不提,可怜张顺好端端的日子不过,结果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这两拨人马,一拨住进了东厢房,一拨住进了西厢房,张顺只好和衣而睡,住在了客厅。   好歹三娘心疼他,过了不多久便做了点饭菜,端过来给他吃。张顺瞬间感动的泪流满面,不由感慨道:“还是老夫老妻最知心”,拍拍屁股就钻进东厢房去了。   一顿胡吃海喝不提,待到半夜,他忍不住跑出来上厕所,结果正装见邢氏和箭儿端着酒菜,在西厢房门口等候,也不知等了多久。   张顺老脸一红,放了放水,说道:“还是真心最长久”,便转身又钻入了西厢房。   第二日,张顺罕见的晚起了。他勉强吃过早饭,打了个哈欠的离开了家门。张顺先到营中视察一番,新加入的兄弟还挺老实,麾下的将领早带着他们,训练了半个时辰了。   张顺见左右无事,正想回家再补个回笼觉,结果正好有士卒跑过来禀报道:“将军,我等在闯营等待已久,今早黄来儿果然着急忙慌的回营了。”   张顺闻言大喜,连忙下令道:“赶快备下那‘翻山鹞’的尸体和铠甲武器,并邢夫人的金银首饰、白银三千两。呼喊我护卫悟空,结义兄弟陈长梃、萧擒虎一同前往。”   不多时,那“闯将”黄来儿果然派人前来问询昨日之事。张顺便立刻带领人马和之前所备之物前往闯营。   而那时,闯营之中,那黄来儿脸上一阵白一阵青,饿狼一般盯着身边的将士。“一只虎”、刘宗敏等人为其气势所摄,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那黄来儿虽号“闯将”,只是有些门口也未曾闯得,不曾想自己还没有机会大振雄风,反倒被别人抢了先。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昨夜便听到消息,自家夫人邢氏和那“翻山鹞”行踪可疑的离开了营地,便连夜快马加鞭赶回,结果竟然彻夜未归。黄来儿唤来营中老人一问,纷纷言说那邢氏和“翻山鹞”如何举止轻浮,那邢氏如何取了老营五千两纹银而去,把黄来儿气个半死,亲手砍死了那付了银两的老账房。   幸好,这时候有人为了活命,连忙说道:“昨晚又‘翻山鹞’部下重伤逃回,正在营地躺尸,可唤来一问。”   黄来儿一听,哪里坐得住?连忙亲自寻去,只见那人浑身干涸的乌黑血渍,半死不活的躺着营地角落。   黄来儿张口一问,才从那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晓,自家夫人原本欲与那“翻山鹞”私奔,结果撞见了“擎天柱”等人。竟然被“擎天柱”趁火打劫,黑吃黑。这两人纷纷毙命了事。   黄来儿闻言,不由心中一阵畅快。不过,好歹其本人也是一方枭雄,深知一面之词不可尽信,连忙派人邀请那“擎天柱”前来一见。   不多时,果然那“擎天柱”率众前来。那黄来儿见了“擎天柱”,心中不由便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来此事至少有一半以上乃是实情!”   那张顺情商高,见了黄来儿,先规规矩矩和他见了礼,然后说道:“我有些心里话,想和黄家哥哥说道说道,不知无关人员,可否先行回避一下?”   黄来儿想了想,自己侄子“一只虎”还是能信得过的,便留下此人,余者遣退。张顺为了以示诚意,也就让萧擒虎留下,余者将“翻山鹞”尸体抬过来之后,便纷纷退去。 第125章 节哀顺变!   张顺见没了他人,才低声说道:“黄兄,节哀!”   黄来儿听了,心里一个咯噔,顿觉自己原先的猜测成了现实了。果然听得那张顺讲道:“我昨天在街上听人说,这泽州珏山最为有名,便闲着无聊,带领亲卫前去一观。”   “不成想,所谓珏山也不过两座普通山峰而已,没什么好看,便欲回营歇息。不成想,刚出了森林,便望见嫂子和一人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说道这里,张顺看了看黄来儿难看的脸色,不由拱了拱手说道:“黄兄,对不住,我失言了!”   “不!”黄来儿忍着愤怒,咬牙切齿道,“此事本与兄弟你无关,你且讲来!”   “好吧!真的没关系吗?”张顺再次确认一下,得到黄来儿肯定的回答以后,方才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嫂嫂被那人骚扰,便欲前往驱赶那人。结果到了跟前,反倒见那俩人抱着一起,举止轻浮,行为放荡,嫂嫂还……咳咳……下面兄弟我就不便说了!”   “说!”黄来儿眦呲尽裂。   “黄兄息怒,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张顺痛心疾首道,“我连忙带人前去阻止。不成想,他们二人竟然以为我‘擎天柱’欲坏他们好事,便和我起了争执。如此,我才发现他们举止异常,又携带不菲财物。”   “我当时起了疑心,便伺机诈他们一诈,问他们是否背着哥哥私奔!结果,他们二人果然面露惊容,竟然想杀兄弟我灭口。我无奈之下,进行自卫反抗,才不小心失手打死了这兄长手下的大将‘翻山鹞’!”   张顺边说,边指了指地上“翻山鹞”的尸体。那黄来儿闻言,强忍着愤怒,将那尸首翻开一看,正是他恨之入骨的“翻山鹞”。这厮本来如同猛虎一般,是他最为信任的先锋,结果如今却成了一只死虎。   虽然黄来儿恨不得当场将此人剁成肉泥,不过好歹还维持着一丝颜面,便说道:“此事须怪不得兄弟,此人既然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来,就是不死在兄弟手中,我也不能轻饶与他。”   黄来儿为人素来木讷,只因不能人道,见人总觉低人一等。如今他怒火冲天,少了这许多顾虑,反倒说话利索了许多。   张顺闻言,叹了口气,拍了拍黄来儿的肩膀道:“黄兄的心情我能理解,恨不能亲手手刃这对狗男女,奈何此人被我麾下将领打死。那嫂嫂性格刚烈,竟然不同意与我一同来见哥哥,趁着士卒一个不注意,翻身跳下了山崖。我等救之不及,如今只有些许遗物,我且带回来奉还给哥哥!”   言毕,张顺又向门外呼喊两声,进来六个士卒,两人一组,抬进了三个箱子来。张顺挥手让士卒下去,亲自打开一个箱子,指给黄来儿说道:“哥哥,这是嫂嫂的首饰衣衫,兄弟不敢擅动,请哥哥查验!”   黄来儿伸头一看,里面不过是一些首饰衣衫,他也不甚熟悉,看不出什么区别来。他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些衣衫似乎是邢氏之前穿过,想到此处不由心中又是一痛。   张顺又伸手打开另外两口箱子,里面露出雪白的亮光。张顺说道:“这是嫂嫂带走的三千两银子,兄弟我不敢私吞,奉还与哥哥!”   那“一只虎”本来一直没有出声,这一次便忍不住喝道:“怎么才三千两?”   不待张顺搭话,黄来儿便立马喝道:“住口!此处哪有你插嘴的余地。”“一只虎”闻言,只好行了一礼,退回一边。   “可是数量不对?”张顺不由惊讶地问道。   “对,数量都对!”黄来儿心中发狠,咬牙切齿回答道,“谢谢‘擎天柱’兄弟了。若不是你撞破了此二人行藏,我还蒙在鼓里。不如这三千两银子权当哥哥的心意,劳烦你费心了!”   “哎!哪里哪里!”张顺没想到这黄来儿看起来木讷,遇到大事反倒冷静起来了,连忙拒绝道,“哥哥说哪里话!本来就是小弟我多管闲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哥哥没有当场翻脸,小弟便感激不尽!”   “一只虎”见张顺提前点出了他们的心思,不由恼羞成怒,喝道:“你如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叔叔岂能容你污蔑!”   结果没想到那黄来儿连忙喝止道:“‘一只虎’!不许插话。‘擎天柱’小兄弟多心了,我黄来儿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那若是无事,我且告退了!”张顺见此,便行了一礼,带着萧擒虎戒备的慢慢退出房门。   张顺刚出门口,那“一只虎”连忙对黄来儿说道:“如何放了此人?叔叔日后颜面何在!”   那黄来儿目露凶光,咬着牙狠狠地踢了“翻山鹞”尸体几脚,喘着气说道:“那能怎样?你且看着‘翻山鹞’如何死的!”   “一只虎”走近一看,只见那“翻山鹞”右肩甲片皆变形凹下,整个肩胛骨都碎了,再看旁边他那根有名的四十斤铁棍都被砸弯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怎么可能?‘翻山鹞’如此本事,竟然被人活活砸死!我看他肩胛骨粉碎,虽然凶狠无比,却并非致命之伤,理当是被人活活震坏了内脏,才送了性命。天下之大,竟能有如此勇士乎?”   “有恃无恐!”黄来儿断言道,“此事暂且不提,此人言辞亦不可尽信,你立刻带人去那珏山,先去寻访有无知情人士,再派人去山崖下面查看一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只虎”知自家叔叔不是吃亏之人,如何肯稀里糊涂忍下这口恶气?便立刻带领一队人马,快马加鞭离开了营地。   且不说闯营如何动作,张顺一番表演完毕,神清气爽的带着众人外回走去。结果在街上正好听到有童子唱道:“国朝老侍郎,为贼做爹忙。不思忠义事,想要当反王!”   张顺闻言大惊,连忙走过去,露出和蔼的笑容,递个通宝过去,轻声问道:“小友,此歌甚妙,何人教你唱的?” 第126章 弄巧成拙   很显然,张顺从一个童子口中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他只好无奈放弃了。虽然这两日张顺春风得意,好歹没有被美人消磨了志气。他比愣头青“翻山鹞”敏感多了,顿时觉得这是有人在搞事情。   表面上这事儿是针对原刑部右侍郎张慎言,实际还是针对的是自己。张顺连忙放下得意心理,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了,便带领部众赶快赶回营地。   幸好张顺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呸呸,是心急解决不了问题,他先回家,将今日自己这番表演告诉邢氏,以安其心。   那邢氏听了倒开心的紧,连忙对张顺说道:“既然如此,那邢氏就算死了。我以前爱穿红裙,你就喊我红娘吧,别在嫂嫂嫂嫂的叫了!”   张顺还没答话,那李三娘听了反倒拍手叫好,说道:“如此甚好,我且改名叫做莺莺,张生你看怎么样?”   邢氏闻言连忙呸了两口,接道:“算了算了,我不叫红娘了,倒让你俩赚了我的便宜!”   原来这时期《西厢记》颇为有名,男女主角分别是张生和崔莺莺,这红娘反倒是不相干的婢女而已。若是让李三娘坐实了三人的身份,自己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邢氏自命足智多谋,几次差点在这“土妞”身上栽跟头,也不由对李三娘刮目相看。   张顺整天听李三娘念叨,好歹也知道点《西厢记》的剧情,连忙圆道:“其实叫红娘子多好,看起来也很漂亮。”   这红娘子在明清时期,同时是一种名为樗鸡的蝉科动物的俗称,弹跳能力很强。它本身含一定毒性,可以入药,有破瘀散结、通经堕胎及解毒之功效。又有褐翅和黑翅之分,看起来十分漂亮。   那邢氏听了,也觉得好,便答应道:“那好吧,我还是叫红娘子吧!不过,你不许叫莺莺!”   李三娘还待还嘴,结果被张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便只好闭口不言了。   这边两个娘子刚刚平息争端,张顺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又听到门外聒噪起来。张顺皱了皱眉头,走出客厅一看,赫然是竹儿领着张慎言过来了。   张顺一愣,连忙迎上去笑道:“真是稀客,稀客!老大人今日如何得闲?是过来看看自家两个儿媳不成?”   张慎言黑着脸,忍着怒气低声喝道:“你不要给我装傻!是不是你搞的鬼?为了逼我加入贼寇,竟然去官府恶意告发与我!”   “我张慎言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就是死,我就是被抄家灭族,我也不会做出辱没祖宗之事!”   张顺一听,心里倒有了几分猜测,便笑道:“我‘擎天柱’何许人也,岂会做这种无耻之事?若是我想以此压你,早就告发了,何须等到今日?老大人与其迁怒于人,何不想想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做出来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张慎言闻言,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张顺察言观色,觉得这厮总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便吓唬道:“三品大员从贼,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那崇祯小儿心胸狭窄,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老大人可以考虑清楚了才是!”   张慎言如何不知?当初时任刑部侍郎的他受崇祯皇帝命令审理耿如杞一案。就因为他公然不顾皇帝旨意,奋力为“钦犯”辩解,便被罢官遣归,不再启用。   张慎言深知自己已经得罪了崇祯皇帝,若是在被他抓住把柄,毁家灭族就在今日,这也是他着急忙慌的前来找寻张顺的原因。虽然张慎言极端警惕张顺,但是和他接触多了,也不得不佩服张顺为人机敏巧变,素有急智。   张慎言闻言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那日泽州城乱之初,‘紫金梁’麾下军事韩廷宪曾来找我,我们言辞激烈,不欢而散。此人本是宜川生员,又听闻过我的大名,我恐其人在其中使了坏招!”   张顺闻言倒信了几分,不过心中仍然有些疑惑,便继续追问道:“你我素来不合,你为何与此人起了争执?不应当狼狈为奸,内外勾结,一起谋害我才对吗?”   听到这话,张慎言也不由老脸通红,他本来是想联合反对张顺的势力,对付张顺来着。奈何消息不通,他竟然不知道那韩廷宪是官府的卧底,不但与他反目成仇不说,还被人举报到官府。阴差阳错之下,自己反倒弄巧成拙了。   张顺其实对他依旧是颇不信任,不过自家本身对管理治国之术一窍不通,怎么也得想办法磨入伙一个中央大员来。一来可以帮助自己管理一方,顺便培养一些治理内政人才;二来可以千金买马骨,以示自己求贤若渴之心,以表自己一统天下之志。   想到此处,张顺没有办法,只得故作大方道:“算了,我知你还有隐瞒,不过既然老大人开口,我怎么着也得帮你一帮。”   “你且放心,这两日城中事务基本处理完毕,我欲离开这泽州城前往他处。正好,屯城有变,不如我领兵去阳城走那一遭,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张家上下老小。”   张慎言闻言无话可说,他深知即使被张顺救下了全家上下,他们也不得不隐姓埋名,跟随贼寇行事了。可是天大地大,家族最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不能蛰伏一时,恐怕被朝廷斩草除根,再也没有洗白冤屈的可能。   想到此处,张慎言对着张顺深深的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张顺连忙将那张慎言扶了起来,笑道:“我可受用不起,且随我进屋入座,让贱内给你烧点茶水吧!”   本来张慎言对和张顺及其相关之事,素来敬而远之,如今有求于人,不得不委曲求全,便答应下来,进屋和张顺交谈一番,才告辞离去。   那邢氏,不,现在称红娘子了,望着张慎言离开之后,不由惊叹道:“夫君麾下竟然有如此人物,夫君为人有如此气度,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也!” 第127章 闯营辛密   张顺听了红娘子的夸赞,不由笑道:“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不需要相互吹捧一番了吧?”   红娘子听了,顿时被张顺噎的说不出话来,不由白了他一眼,说道:“奴家有正事儿说与你听,你休得调笑!”   “哦?”张顺一听正事,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红娘子看着张顺搞怪,只能忍着笑,认真说道:“那李鸿基号称‘闯将’,你道这称呼为何而来?”   “这个却是不知,莫非其中有什么诀窍不成?”张顺奇怪地问道。   “李鸿基本人打仗勇猛有胆略,御众严,号令一,领一军不敢仰视,以故致胜,雄于诸军。其麾下‘八队’胜不扰乱,败不轻走。有进无退,是谓之‘闯’,故而号曰‘闯将’。”   “然而,其中关窍,却不为外人所知也。”   “哦?愿闻其详!”张顺只道自家娘子还偷偷学习了李鸿基的兵法,不由来了兴趣。   “李鸿基其为人虽无甚根子,其‘闯营’却有一处根子!”红娘子笑道。   张顺见她开车,也不由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到没插话,继续听自家娘子述说。   果然,那红娘子说道:“这根子不是别物,乃是太行山深处一处营地,正在武安县靠近京师的悬崖峭壁之间。当初由我在此处多年驻守,老营人马和辎重粮饷多安放在此处。”   “是以八队攻则无后顾之忧,退则有安身之所。哪怕大败亏输,亦有集合之地,困顿之时,有饱食之处。此乃八队勇猛狠辣之根基也,别与其他义军之所在。”   “今我观夫君胸有大志,欲有所作为,理当效此雕虫小技。待寻得一处山间险要之处,设营扎寨,为营中根本。再设亲信总理此地,平日积蓄粮草物资,以备非常之事,此为用兵之正理!”   张顺听了不由如梦初醒,这不就类似后世所说的“根据地”吗?自己之前过分追求完整的根据地,希望有民有田,有矿有粮,然后治之,以为霸王之业,帝王之基。   其实却是自己追求太过了,若是真有此地,必然会引来官兵围剿。此时,官兵势大,义军势弱,必然退不能守,进不能攻。若是依照红娘子所言,不过一“山贼营地”而已,既不引人瞩目,又可以给队伍提供歇息修整之所,真是再妙不过了。   枉自己自负身居“屠龙之术”,却不曾想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这红娘子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呐。   张顺不由喜道:“夫人所言甚是,此诚老成之言。不曾想夫人虽身为女子,智谋胸襟,当真是愧杀男儿也!”   “此泽州城,乃山西河南之间的要地。据此城,上可以入太行,威胁山西、京师;下可以入河南,威胁中原。朝廷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不久便会调大军前来围剿,此乃死地耳。”   “所以,这次出兵,我等当倾巢出动,不可留一兵一卒于此城。红娘子你所言不错,理当寻得一处根基。既然此议由你所出,你又本来就擅长此事,当有你全权负责此事。”   “正好,你刚从‘闯营’出来,不便外出抛头露面。你不妨帮我打理一下此处根基,做个女中丈夫可好?”   红娘子闻言嘻嘻一笑,这本就是她自己给自己安排的路线,见张顺应了,颇为高兴。本来她还担心张顺因为自己出身问题,心中有些膈应,生怕他处处提防猜疑自己。如今,见他如此信任自己,也不由感动的紧。   是夜红娘子狠狠缠着张顺不放,把李三娘气的直踹房门不提。   到了第二天,张顺便带着悟空前去拜别“紫金梁”。两人因为韩廷宪之事,已经起了龃龉,貌合心离。不过,好歹两人都是场面人物,彼此都留了些许脸面,没有当场翻脸,反目成仇。   两人客套一番,张顺便提出“泽州城小,不足以容纳我等三营。今三营之中,我营人马最少,我又年轻无望,理当退避三舍,让此城与二位哥哥是正理。”   那“紫金梁”闻言且惊且喜,客气了一番,便假惺惺的同意了张顺的提议。   于是,张顺拜别了“紫金梁”,又前往闯营营地,拜访那“闯将”黄来儿。果然,此时只有黄来儿在营,那“一只虎”和刘宗敏皆不在营中。   张顺与其客套一番,便提出自己要离开泽州城,欲往他处就食。那黄来儿听了,第一反应就是张顺要跑,心中涌起了下令把他拿下的冲动。   不过,悟空高大的身材和健壮的肌肉,让黄来儿冷静了冷静,才想起来之前有人和自己说过,这“擎天柱”和那二当家“紫金梁”起了龃龉,彼此不合。   想必这“擎天柱”乃是躲避“紫金梁”而已,若是那事本来便是此人所作所为,大不了日后再向他寻仇便是。众义军被官兵撵的鸡飞狗跳,想必除了这太行山地,谅他也无处可去。到时候,自己亲自带着老八队,将此人砍了就是。   那黄来儿老营之事,素来交于邢氏打理,自己只是喜欢带兵打仗而已,还没有感受到后勤老营的重要性。这个时候,他还做着若是发现敌人乃是张顺,便将他消灭掉的春秋大梦。   张顺既然已经拜别城中“大佬”,便下令整顿兵马,委蛇而去。张顺离了泽州城,便立刻兵分两路。   一路以陈金斗为首,红娘子为辅并萧擒虎、赵鲤子等人带领辎重营及五百人马前往山中,寻找适合安营设寨的地方,以为大军根基。   另一路则有张顺带领大队人马,使陈长梃为斥候,急速行军,前往那阳城屯城,查看张氏族人状况如何。   且不说,陈金斗那一路如何行事,只说张顺这一路,行了半日,张慎言心中着急,便谏言道:“我营骑兵众多,可使部分骑兵倍道兼行,前去查看敌情可也!”   张顺一听,觉得张慎言言之有理,便命令秃头刘成带领二百骑兵脱离队伍,率先赶往屯城庄查看情况。 第128章 屯城之变   刘成得了张顺的命令,立刻带领骑兵赶往屯城村。这屯城村位于润城东北部,沁河东岸,两地距离非常近。   当刘成到达屯城村附近的时候,已经能够远远望见了热闹的润城镇。蒋禾心中奇怪,这润城多次为义军所破,虽然此城号称北方铁冶重镇,奈何也经不住如此掠夺,不成向这次多少时间,此城竟然又恢复了人气。   不过,刘成有任务在身,不便深究,便快马加鞭赶往屯城村。结果,刘成刚到屯城村,就感觉事情不对。村中百姓不少人神情畏惧的通过门缝、窗户缝向屋外观看他们的兵马。   刘成也算是久经战阵之人,跟随“八金刚”出生入死多年,作为亲卫素来谨慎。他连忙分成十余骑兵,前往屯城村附近查看警戒,自己赶快带领剩余骑兵赶往张家府邸。   说实话,对刘成来说,当官的都不是好人。以他的主意,最好是官兵咬狗官,狗咬狗一嘴毛,方出了当初官兵杀死自家前主公和那么多兄弟的恶气!   只是那刘成听说这张氏好像是现在主公的族人,不管真假,真不敢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好勉力为之。其实这就是张顺的狡猾之处了,一方面当着张慎言的面,一副救人如救火,急急如律令的模样;另一方面暗中放点水,希望让屯城张氏和官府的矛盾闹得更大一些。   刘成这厮打仗还成,对主公心思的把握差陈金斗几条街,所以他只能咬牙前来救人。   等刘成到了张氏府邸跟前,只见张府府门大口。刘成不由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命人前去查看。刘成手下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成之士,立马刀出鞘,弓上弦,相互掩护着交错冲入张府。   刘成在外面等了半刻,不闻里面有其他声响,心中虽然焦急,但是表面是却面不改色。他这一招还是和张顺学的,他投靠这新主公以后,发现此人愈发深不可测。   平日看起来好言好语,笑嘻嘻的样子,但是,他从来猜不出此人心中所想。原来的主公“八金刚”和此人一比,简直简单的像一张白纸一般。   过了一会儿,府中脚步中响起。刘成一听,便知道出来的是自家兄弟。果然遂后数个士卒鱼贯而出,正如此人所料。   刘成黑着脸,听着士卒汇报道:“统领,府中并无他人。我们看府内虽然有所扰乱,但是不像被人洗劫一般。”   刘成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卒都是洗劫好手,他们说不像被洗劫了,那肯定不是被敌人洗劫了。他连忙带人进去亲自查看一番,果然如自己所想,理当是被官府捉拿去了。   此张府虽然金银财物应当丢失了不少,好歹大件家具及一些字画衣物还留在原地。想必是查抄人员敬畏如此大员,生怕打虎不死,有一天府中主人官复原职或重新被启用,自己等人遭到对方的报复。   刘成一念至此,连忙带人处理府来,敲开邻居家的门,前去询问消息。那张府对面也是一家大户人家,虽然门楣不及张氏,也非一般百姓可比。   该户主人见贼人凶狠,本不欲开门,省的沾惹是非。奈何刘成等人敲门用力过猛,院子的房门被他们三下五除二给“敲”烂了。府主人无奈,只得忍着恐惧,出了房门前到院子中搭话。   刘成本是个做贼寇的出身,业务熟练,只把手中大刀抽出来,往地上一拄,说道:“我问你答,别无他事骚扰与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我也不与你分辩,只是这一刀斩下,不管你要死要活,皆听天由命!”   那大户主人听了腿脚打颤,哪里敢不答应。只得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给刘成说了。   这刘成还真问对人了,这大户主人好歹有些功名,又有几分关系薄面,当官府派人前来捉拿张氏族人的时候,他还真上前询问了几句。才知道,为首官爷唤作“吴先”,乃是冀南备道王肇生招募的头领。   据闻那吴先本是南直隶人士,是一名慷慨而有勇略的剑客,持剑游历于泽州,久负盛名。被负责围剿流寇的王肇生听说了以后,便邀他前来相助。   那吴先当仁不让,便加入到冀南兵备道王肇生麾下,并率领了王肇生为他新募的勇士五六百人。上次张顺攻打大阳镇的时候,他就徘徊在附近,只是见张顺势大,未敢前往救援。   不过这吴先后来倒是遇到了“紫金梁”。他曾经一马当先,冲进去左砍右刺,伤了“紫金梁”不少士卒。只是吴先兵弱,没有起到太大作用罢了。   但是吴先也因此声名鹊起,饱受兵灾的润城百姓见吴先军纪很好,又敢于与贼寇作战,纷纷邀请吴先前来驻扎。于是,吴先又趁机在润城募集了几百壮丁,打造了一些兵刃,势力渐大。   如今吴先接到了王肇生的命令,便带着人马将那张氏族人一并抓来。那张慎言的儿子张履旋不由又惊又怒,连忙怒喝道:“汝何人也?我乃官宦世家,贼子敢尔?”   那吴先闻言笑道:“官宦世家,还敢做成投贼之事,岂不闻罪加一等吗?”幸好吴先治军严整,又不想得罪死张家,便没有太为难张履旋等人,只是将他们全家老小上下一起抓走了事。   那张履旋也不是死脑筋之人,连忙说道:“我家大人与咱们抚军宋统殷颇为相熟,定是有所误会,才致于此!”   吴先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只是依令行事将他们带回润城,关押了起来。却不知此番自家捅了马蜂窝了,招惹了一番祸事。   那刘成探的明白,连忙一边派遣部分骑兵监视润城动态,一边亲自带兵沿路返回,禀告张顺事情有变。   屯城距离泽州城有一百余里,张顺虽然舍去辎重等物,行军速度大增,仍然不能“日趋百里”。那刘成带人返回汇报的时候,张顺才走了路程的一半。   张顺听了刘成的信息之后,沉吟片刻,便决定夜袭润城,以免迟则生变。 第129章 庙算   张顺说是要夜袭润城,其实并不准备当夜就发起进攻。毕竟此时距离润城还有四五十里路,哪怕是连夜急行,到达润城也是第二天天亮了。   他一方面为了培养麾下将领的领兵能力,一方面为了大家相互查缺补漏,张顺当晚便召开了作战会议。   陈长梃作为张顺义兄率先发言,他说道:“若想奇袭,必在奇一字上做文章。我强敌弱,我们不惧他出城野战,反倒担心他死守润城,久攻之下,对我不利。”   “我以为应当及早派出骑兵,遮蔽战场,断绝润城内外消息。一来防止润城探知我军消息,有所防备;二来防止润城与其他官兵联系,使得我军攻城的时候,发生其他意外情况。”   张顺一听陈长梃言辞有理有据,不由暗暗点头,心想:这斥候之位果然锻炼将领,那赵鲤子虽然年轻,已经颇具将军之风。我这义兄陈长梃本来不过江湖镖客,临时担任了几番斥候,倒也有模有样起来。看来以后,需要将其他将领轮番担任斥候之位,以熟悉收集情报,分析情报的工作。   魏从义久在边地,素有夜袭经验,也进言道:“夜袭之法,首在选锋。兵法曰:兵无选锋则北。此野战之法,不与昼战相同。”   “身患‘蒙雀眼’之徒,夜间伸手不见五指,与瞎子无疑,不仅不能作战,反倒容易误了军情。我建议选择夜间能视物的敢战士卒,作为选锋,先攻破润城城门,再图其他。”   张顺听完了,点了点头,夸赞道:“老成之言。人皆云从义用兵好险,喜欢无脑单骑冲阵。如今看来,此言却是实言。从义做事却是稳中冒险而已,看似风险很大,实则胜券在握。”   魏从义听了精神振奋,连忙微笑着点头示意。张顺应了一下,再看往其他人。结果这会儿倒没人搭话了,那“泥菩萨”张慎言思索了一下,只好插话道:“老夫不懂兵法,倒是年纪大了,知道点经验之谈。”   “人最困之时,并非子时,而是那子时过后的丑时。将……将军,咳咳,若想夜袭,其实宜早点安排士卒休息。然后,子时起床埋锅造饭,丑时夜袭,正当其时也。”   那张慎言虽然不太好意思,总之大家是为自家事情忙活,少不得也出一出主意。   张顺听了也讥讽他,只是评价了一句“老成谋国!”然后期待地看向其他人。   那蒋禾见实在躲不过去,便嘟囔道:“此事易耳,命我做先锋就可以了。我等人衔枚,马勒口,不惊不乍,摸到跟前,一个冲锋就拿下了,还在这里闲扯什么。”   张顺闻言也不恼,点了点头,说道:“蒋禾虽然不太耐烦,具体手法确实有值得学习之处。”   那张三百见张顺一个个问去,知其意图,便借着说道:“诸位所言甚是完备,只是难免有所损伤。三百却有一眼,不如选取部分士卒,假装购买铁货客商,前去诈城。若是成功,一本万利;若是不成,炮兵掩护便是。”   “别出心裁!”张顺点了点头,心想:虽然效法我当初诈城之故智,也算有一定可行性。   最后只剩下李际遇了,这厮因为之前没有接受陈金斗的鼓动,两人再相见之时,地位却是天壤之别。所以加入张顺队伍以后,一阵少说话,稳做事,生怕张顺因为当初之事起了芥蒂。   如今大家伙都说完了,那李际遇也不得不发表意见了,却发现不管好的坏的办法,几乎被大家说了个遍,顿时心中只想骂娘。   李际遇吭哧吭哧半天,才勉强说道:“大家说的都很完备了,我也没什么主意。只是刚才听三百兄弟计策,我倒可以补充几点,完善一下。”   “一个是夜间丑时的购货客商,不甚合情理。可以稍微狼狈一下,诈称夜间遇到土匪,连夜逃难而来,听起来更容易使人相信。另一个是客商车上可以藏门大炮,若是事情紧急,当场点燃,或可收到奇效。”   张顺一听,也不由拊掌喝道:“妙!妙!妙!此计甚妙!”   这时候站在张顺身边的悟空乜斜了他一眼,心想:这一世师傅怕不是个傻子哟,没事儿学什么猫叫!   张顺哪里想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正在被自家徒弟吐槽,反而意气风发地说道:“大家果然各有所长,不逼你们一下,你们还舍不得动一下脑子。大家早日休息,明晚扎营润城附近。刘成从现在起负责遮蔽战场,阻断润城消息来源。明天夜里,诸位子时起床做饭,依计行事便可。”   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张顺早早拔营赶往润城不提。那润城的吴先早先原本是游侠儿,野外行走多年,强烈的警惕心早化作令人难以琢磨的第六感。   他虽然对此不可全信,又不能不信,早年因此感觉救了自己几番性命,是故他心中颇感不安。他连忙一边下令信使前去给冀南兵备道王肇生送信,请求接应;一边前去审问张履旋,试图了解此辈与何方匪徒勾结。   可怜那张履旋父子两忠臣,满门皆忠烈,如何得知“勾结”了何方贼寇?那张履旋心中虽然有所猜测,断然不敢污了自己老父亲的名声。   那吴先又不好用刑,竟是旁敲侧击,当面询问,多方试探等等手段不一而足,竟然得不到半点消息,这倒使得吴先自己先胆怯了。他本来便是游侠罢了,虽然结交与泽州文士,却素来低人一头,如今又得罪了一方大员,这可如何是好?   且不说这吴先如何纠结,他派出的信使刚刚离城不久,便被刘成的骑兵发现了。虽然这些人没有陈长梃、萧擒虎那样百发百中的箭术,对付一个小小的信使还是手到擒来,数十骑围上去一刀砍下马来,然后乱刀砍死拉倒。   然后这些骑兵夺了马匹包裹,向刘成汇报去了。刘成打开书信一看,这冀南兵备道王肇生居然驻守在陵川,距离泽州如此之近,自己等人居然不曾知晓,也不由后怕的吓出一身冷汗。 第130章 夜袭   饱经流寇摧残的润城,早已没了昔日的繁华。夜晚降临之后,基本上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们吃罢晚饭,大多数都是眼睛一闭等着明天的到来,或者等着明天不再到来。   这几天义士吴先带领官兵驻守此城,虽然不敢说秋毫无犯,也称得上是纪律严明,润城百姓才因此能睡个好觉。   正所谓岁月静好,只因为有人为你负重前行。在这润城为大家负重前行的便是守卫润城的壮丁士卒。这些人之中,既有润城本地人,也有从泽州招募过来的新兵。虽然缺乏武器装备和组织训练,好歹是守卫自己的家乡,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由于润城本身是贸易商镇,之前不管白天夜间常有客商出入,到现在更是时时刻刻面临这流寇的威胁,所以润城的守夜乃是头等大事。润城的百姓既害怕流寇趁虚而入,给大家带来灾难,又担心过往客商被自己拒之门外,导致砸了饭碗。   城中百姓矛盾的心情反应到守夜就是,加强警戒和轮回守夜。到了子夜,这上半夜结束之后便由下一波人马接手守夜事宜。   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凉了,下一波守夜人都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的润城壮丁。他们迎着冷飕飕的夜风,围着篝火,或闲谈家长里短,或百无聊赖的数着天上的星星。   本来他们以为他们会和往常一样渡过一个普通的夜晚罢了。不曾想,突然他们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车马声。众人连忙穿起简易铁甲的穿铁甲,拿出武器的拿武器出来,大家伙一阵紧张。   这润城本是冶铁重镇,缺什么却是不缺铁件,所以他们在吴先的带领下,也即使补充了一些简易的武器,权当应急。   等到喧哗声逐渐由小变大,慢慢的在夜色中露出了隐隐约约的数十人及一辆四轮牛车出来。那人马刚赶到城门口,草木皆兵的润城守卫连忙喝止了他们的脚步,喊道:“来着何人?速速止步!三更半夜,作何营生!”   这时候,有一人拍马上前喊道:“官爷辛苦了,我等是前来购买铁货的客商,因为贪图路程误了住处。本来准备在野外苦挨一晚,不料无意中发现有几个匪徒路过。我等吓退了匪徒之后,担心匪徒召集同伙,前来洗劫我们。是以我等连夜赶路,想到城中歇息一番。等到天亮,再行购买货物。”   城上看城下,黑咕隆咚,也看不甚分明。众守卫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其中有机灵之人问道:“这么说你们都是客商?那你们准备购买何种货物,价值几何?”   “官爷说笑了,阳城犁镜、犁铧天下闻名;大阳的钢针、铁钉;南村锅鼎、铁壶都是一等一的好货,我等冒着风险,行商数百里,便是为了此等物件而来。”   “至于价格各有高低,阳城‘铁贱如泥’,不过几文钱到几十文钱罢了。便是好货,也不过百文有余而已。我等做‘黑行’多年,早已熟烂于心,官爷可不要再为难于我等。”   “我等大半夜不得安歇,再加上白天加快行程。大多数都脚步困乏,亟待入城歇息一番。若是想要些许人事,待我等进城,定然不会亏待了诸位!”   那城下话事人这一番话,倒说得城上守夜人颇为心动。不过,好在是为了自己家乡守城,守夜人颇为谨慎,便喊道:“既然如此,你们将火把移近面孔跟前,让我等看一看是何人氏,以防贼人假冒。”   城下人闻声笑道:“贼寇势大,官爷谨慎,本就理当如此!”   言毕,此人反身回去,一番言语之后,便带了两个人和一根火把过来。那答话之人先用火把照了一下自己,城上人伸头一看,只见此人长着一副大红脸,美长髯,一看就是一身正气,绝非凶残狡诈的土匪所能比拟,心中便更信了三分。   再用火把一照旁边那人,却是一个老者。那老者对着城上拱了拱手,喊道:“我乃是老爷的管家,见过各位军爷!”   城上诸人一看,又是信了三分。大家伙出生长到这么大,没听说个又几个老头子去当土匪的,看了此人所言非虚。   最后,那红脸汉子又拿着火把照了照中间之人,只见那人气度非凡,倒有几分文雅模样,看来是个“儒商”。果然那人对着城上拱了拱手,说道:“烦劳几位兄弟,一会儿赏给大伙点买酒钱,大家热热身子!”   城上守夜人一听这言语气度,却实不像土匪,便派下去几个人,前去开那城门放人进城。这事情的门闩又大又重,非常难弄,再加上这润城门闩又特意添加了铁件予以加固,使得城上派下来七八个人,半天才把这城门打开。   大家伙为了这员外的赏钱,还抢着下去做这个“买卖”。好歹这伙人的头目有些威望,便指定了十来个人,便一起带着下去打开那城门去了。   城门咋开,等那红脸护卫和带着员外进到跟前,那头目便腆着脸上前,想起讨些赏钱出来。不成想那员外跟前的老者伸手将他一拨,差点拨他一个趔趄。   那头目还没站稳脚跟,正要发怒,却没想到那老者顺手一掌劈在他耳朵后面,他只觉得身体一软,耳朵里嗡嗡直响,便没了知觉。大伙见自己头领被人打倒了,一时间有些发懵,正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却见那红脸汉子,翻身上马,擎出青龙刀来,一个冲锋砍倒了三四位壮丁。   这时候,大家伙才如梦初醒,不由大声凄惨地喊道:“敌袭!啊……”   那润城吴先本来这几日心中不安,睡的不甚踏实。那守城护卫一声呼喊,倒是把距离城门不远的吴先给听到了。   这吴先警惕性却是很高,根本不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声音。他连忙呼喊自己结交的几个游侠儿起来,除了一人安排去召集士卒以外,其他人都跟着他披上铠甲,拿起武器连忙骑马赶往城门呼喊方向。   当吴先赶到跟前的时候,陈长梃和蒋发已经带领士卒杀散了城门守卫。别看这蒋发和陈长梃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其实两人都是温县人士,之前还交流过武学心得来着,算起来这蒋发也当得陈长梃半个师傅。   这老头别看年纪挺大,拿起枪来,真是如龙入海,虎啸山林。他将那大枪端起来,一抖一扎便是一条人命。他脚步奇快,进也扎,退也扎,攻也扎,防也扎,顷刻之间便又四五个人丧命在他的手中。   那陈长梃更是年轻气盛,枣红马奔驰起来,大刀磕着便伤,刮着便死,一个冲锋过去,就是砍翻一路人马。   那吴先见状不由大怒,连忙拍马冲了过来。那蒋发刚拿了几条人命,兀自在拿了拄着枪喘息,见敌人杀将过来,连忙也翻身跃到马上,同陈长梃一起和吴先等人对冲过去。   两马相交,吴先和陈长梃倒是对了一合,吴先长剑不如大刀沉重,不由吃了个暗亏,幸好身体没有受到损伤。不过和他一同冲锋的游侠儿倒没有那么幸运了,分别被陈长梃和蒋发各打落马下一人。   不过好在吴先麾下都是骑兵,冲过此二人之后,他们趁机冲击了一下徐子渊身边的步卒,砍倒了几个士兵。   原来这徐子渊虽然是个文士,却也有几分武艺,此番诈城,陈长梃行镖多年,适合应对各种切口;那蒋发年龄较大,适合降低敌人的警惕性,唯有这商队领队不好选人。   幸好张顺想起来徐子渊卖相不错,打扮一番,正合当个员外郎。可怜徐子渊入伙一来,还没来得及做的一番成绩,先像个武将一般玩起了冲锋陷阵的把戏。   不过,幸好那陈长梃和蒋发都是武艺好手,他们再次转身杀了过来,杀退了吴先的骑兵。吴先等人抵挡不住,只得在外沿骚扰一番。   这时候徐子渊已经趁机指挥着队伍,将牛车赶了进来,众人便背着牛车抵挡吴先的骑兵,这下子吴先连骚扰都无法进行下去了。   吴先心中焦急,去不敢露半点声色,一边远远的盯着徐子渊等人,一边等待城中士卒的到来。就在吴先觉得士卒等不及的时候,他派去的游侠儿才着急忙慌的带着二三百人赶了过来。   吴先在等人,其实徐子渊也在等人。指望他们这十数人诈开城还有希望,要是指望他们拿下这种城池,明显不可能成功。张顺早已安排蒋禾带领他的先锋营埋伏城外,等到徐子渊等人诈开城门以后,就向城中冲来。   只是当时,为了防止城上守卫发现了他们的动静,所以埋伏的距离有些稍远,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来得及赶到。这边张顺的援军还没有赶到,反倒城中的援军及时赶到了。徐子渊不曾亲自指挥过战事,不免有些心焦,便连忙将队伍收束在一起,试图坚持片刻。   那陈长梃看了看,觉得此人应对之法也算中规中矩,便不再言语,只是和蒋发两人两骑,再次对吴先队伍发起了冲锋。 第131章 进城   不过,这次冲锋也没起到什么效果。原来这吴先虽然只是一个游侠,却是治军有方。别看此人手下皆为新兵,却队形严整,不是陈长梃与蒋发小打小闹能够撼动的。   此事蒋发由于年事过高,几次冲杀,已经将近虚脱了,陈长梃见此,连忙和蒋发退往徐子渊等人跟前。   那吴先见敌人兵少,甚至是否能够守住这座城池,就看自己等人能不能消灭或者驱逐这数十人精锐贼寇了。他连忙下令麾下士卒列阵压迫过去,陈长梃骑着枣红马在他阵外游荡,结果吴先麾下的阵型不为所动。   不过,吴先也看这陈长梃很不顺眼,他本是游侠儿,讲究轻生死,重义气,单枪匹马做一番功业。而眼前此人气度与他颇为类似,却从贼扰民,还单骑冲阵,真让那吴先又气又恨。   他麾下有个副将,乃是一位神射手,尤为擅长使那鸟铳。于是,他便下令此人狙击那陈长梃。   陈长梃此时也取出了弓箭,准备给对面玩点花活。只是不曾想素来都是他狙击别人,居然还有人正在准备狙击他。不等他弯弓射箭,只听得一声统响,陈长梃应声中弹。   陈长梃只觉得胸口一痛,差点闭过气来,不由大怒。他本来正拉紧虎筋弓,力气使得正满,差点被对方一统打岔了气。幸亏张顺射击的丝绸铁甲防御力不错,那三钱的鸟铳根本打不透陈长梃的防御。   陈长梃正待寻个机会冲过去报仇,却听闻到徐子渊吹了个口哨。这是双方提前做好的约定,陈长梃深深地看了那火铳手一眼,便拍马往回赶去。   那火铳手见陈长梃离开了,也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刚才陈长梃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只觉如锋芒在喉,不觉心生恐惧。结果说时迟,那时快,陈长梃回身一箭,正好将那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吸回那口气的火铳手一箭射中了喉咙。   那副将火铳手不由捂着喉咙,口中艰难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却再也不能吸进去一口气来。   吴先见此不由一惊,喝道一声“好个贼子!”便下令全军出击。   徐子渊等人巍然不动,等到官兵靠近十来步的时候,才连忙掀起了牛车上的油布,露出一尊黑洞洞的火炮出来。吴先怎么也没有想到对面的贼寇这么凶狠狡诈,都到这种时候了,手中还藏在这种杀手锏。   他不由连忙大喝道:“快散开!”可是那还来得及?徐子渊亲手点燃了导火索,“呲呲”的火苗窜入了黑黝黝的火炮之中。吴先绝望的望着牛车上那门大炮,只能指望上天保佑,这是一发哑弹。   事实上,指望一门火炮出现哑弹,还不如指望这门火炮会炸膛出现的几率大。只听得一声炮响,躲避不及的密集阵型官兵活生生被扫下了一片。   吴先眦呲尽裂,不由热血上头,便要冲上来死战。却又听到门外大队人马杀声响起,杀声震天,如在耳旁。原来这一番耽搁,那蒋禾快要赶了过来。结果他听到了火炮声,甚至诈城队伍定是遇到了危险,便连忙下令让士卒高声大呼,以吓阻敌人。   蒋禾的虚张声势之法起到了作用,那吴先麾下游侠儿连忙拉住他的拼命之举,对他说道:“事情已经不可为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先行撤退为妙。”   吴先见事已至此,实在无计可施,便痛苦的下令撤退。结果,他想撤退,还要看陈长梃答应不答应。   这陈长梃武艺高强,生性高傲,本来吃了个枪子,心中就颇为不舒服。见吴先麾下都是新兵,列阵而战,还属尚可。如今遭了霰弹炮击,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   此时撤退,不免出现些许混乱。这陈长梃比徐子渊对战局更加敏感,立刻意识到自己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他一声大喝,越过徐子渊直接下令道:“官兵已败,随我杀敌,捉拿狗官!”   陈长梃本就中气十足,这一声大喝,宛若晴天炸了个霹雳,吓得对面官兵一阵混乱。陈长梃趁机一马当先,杀入敌阵。那偃月刀本来就是乱战利器,被陈长梃如此左右回砍,也不知一路砍翻了多少官兵,只是骏马所到之处,纷纷鲜血飚起;长梃疾驰之地,千军易辟!   吴先见此,非常被动。无奈之下,只得亲自率领骑兵前去阻挡那陈长梃。奈何长梃根本不与他们接战,自顾冲进人群一顿砍杀。   吴先见此,倒起了几分心思。趁那陈长梃不注意的时候,便拍马尾随过去,意图杀他个措手不及。   只是那陈长梃早已知他心思,故意卖他个破绽罢了。便假装不知,等那吴先擎剑杀来,利用刀长剑短的优势,回首一个回马刀,一刀将那吴先劈下马来。   吴先麾下那群游侠儿,见失了吴先,便欲前来营救此人。结果这时候徐子渊等人带领步卒追杀了上来,而那蒋禾也终于带着人马杀将进来。顿时官兵兵败如山倒,哪里还抵挡得住?不得不纷纷四窜而逃。   陈长梃见那蒋禾控制了城门,便了带着人马前去追赶那溃败的官兵,防止他们被敌人聚集起来,再次形成威胁。不过,陈长梃却是多虑了,这帮官兵的头目乃是吴先,折了吴先,这支队伍如同被打断了脊梁,再也顶不得什么事了。   待到天亮,张顺部下已经控制了整个润城,才邀请张顺前往城中处理事情。   于是,张顺便公然邀请张慎言一起同行。这润城本就距离屯城村不远,认识张慎言的人本就不少,张顺让他同行便是逼他站队。张慎言苦笑一声,心想:我欲为大明的忠臣,可是大明非要逼我做逆贼,我又能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不但自己退路全无,全族上下都在张顺手中,张慎言只得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张慎言跟着张顺走在润城的街道上,只感觉城中偷偷观察自己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低声咒骂自己。不过,他也听的不甚真切,也不知道是否是错觉。 第132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张慎言一路上走的胆战心惊,幸好到没有什么人胆大到敢上前指责他一番。好歹走到了目的地,张慎言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也是张慎言脸皮薄,要是换了张顺,说不得还洋洋得意,当街夸耀一番才行。   众人来到一处府邸,早有守卫迎上来,报告道:“将军,张氏全族皆被那狗官关押在此处,到没有为难他们,我们已经将他们全部解救下来了。”   张慎言听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为官多年,官兵都是什么德性,他还不清楚吗?他担任刑部右侍郎的时候,每年状告官兵杀良冒功、劫掠百姓的状子都堆满了桌案。   张顺见张慎言神情激动,便理解的一笑,说道:“‘亚父’且随我进去看看吧!”   那张慎言关心自己家人安危,也不顾不得和张顺打嘴仗,便点头同意了,跟着张顺进了此处府邸。   张慎言进了府中,只看见满满堂堂的自家张氏老小。他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一时间也不由热泪满眶。他一眼扫见自家妻妾儿孙,便欲上前叙旧一番。   不曾想他的儿子张履旋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张慎言的领子,怒喝道:“这就是你说的‘以身饲虎,忠贞报国’吗?老货,果然你认了个贼儿子,就无视了我这个忠义的亲儿子了!真真是无耻之徒!安能做人父母?”   张慎言闻言既羞且愧,连忙辩解道:“履旋,你且听为父解释……”   “你不要给我解释!”张履旋怒道:“少时,父亲常以忠义之事教育于我,我亦以忠义之事教育于吾子。今你可以觍颜见你的儿子,我却无颜面见我的儿子!”   言毕,这张履旋竟欲触柱而死,幸好张顺胳膊较长,伸手把他拉了过来。这张履旋虽然作为标准的大明读书人,平日也行一些射礼,颇有些力气。不过,和张顺这样专门习过武艺的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张顺本来以为自己这次吃死张慎言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变故。若是自己处理不力,便是一尸两命,啊呸呸,是两条人命。   他顺手将那张履旋交给身边的悟空,顺便有给了张慎言一个安心的眼神,才说道:“兄长……”   “我不是你兄长!”那张履旋一听,不由大声骂道,“奸猾贼寇,焉敢如此辱我!”   张顺见他暴躁得很,便笑道:“我寻思刚刚哥哥认了我这个弟弟,其实即便不认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血浓于水,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分,更不会出现和你抢夺家产的狗血剧情!啊?虽然说好像咱们老张家现在也没什么家产了!”   张慎言一听,不由急了,这他娘的你是过来劝说呢,还是火上浇油来着?那张履旋更是疑神疑鬼,不由仔细打量了老父亲一番,心想:莫非父亲却在哄骗与我?他年轻时在外面游历,真的留下了风流债?   张慎言还没来得及给这个“假儿子”拼命,却看到自家真儿子疑惑道打量着自己。知子莫若父,他如何不知这个真儿子是什么心思?连忙解释道:“履旋,此事我回头给你解释,你且消消火气!”   他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儿子张履旋心头疑惑更盛。张顺见此,连忙接话道:“咱家的这点事儿咱们就不要当众谈论了,不然反倒失了颜面。”   “我且与哥哥,好吧好吧,我就喊长兄吧!我且与张兄谈一谈这忠义之事!以张兄只见,何为忠,何为义?”   “事君主不二谓之忠,交朋友言而有信谓之义!竖子不读圣贤之书,不受圣人之教,常行盗拓之行,今我教与汝矣!”张履旋笑道。   张顺闻言也不恼怒,反倒笑道:“既然如此,那武王身为商臣,却讨伐纣王,不忠不义可知矣,此行当为乱臣贼子乎?”   张履旋闻言讥讽道:“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此言却是出自孟子,当时孟子见齐宣王的时候,齐宣王曾经问他:“商汤流放了夏桀,周武王讨伐了商纣,有这事儿吗?”孟子老老实实回答说:“有!”   当时齐宣王就奇怪地问:“臣子弑杀君主,可以吗?”孟子便回答了这番言论,说:“破坏仁的人叫做‘贼’,破坏义的人叫做‘残’,毁仁害义的残贼,叫做‘独夫’。只听说把独夫纣处死了,却没有听说是君主被臣下杀害了。”   张顺听了张履旋的言辞,不由拊掌笑道:“张兄所言甚是,而今一夫当政,合当全力助我讨之也!”   张履旋闻言大怒道:“当今天子乃是圣明之君,振作天下,内诛阉党魏忠贤,剿山陕流寇,平云贵奢安之乱,外御鞑虏洪太之流,如何以夏桀商纣辱之!”   张顺惊讶道:“张兄,何故耳聋目瞽以至于此!其为政也,天灾降于山陕,天寒地旱,颗粒无收,此乃天警之也!饥荒起于陕西,乱民起于山陕、山东等处,乱兵起于云贵、辽东,此乃人警之也!河水滔滔,侵犯两岸,蝗灾四起,民不聊生,此乃地警之也!天地人三方警之,犹不思悔改,其可得乎?”   “其人身为君主,内不能治理灾害,赈济百姓;外不能抵御贼寇,保家卫国。陕西之灾非一年之功,后金杀入关内非袁崇焕一人之失,其又有何面目自称皇帝乎?”   “我听说夏桀商纣,也不过骄奢淫逸,为人残暴罢了。其为人私德不修,不过伤及数十人数百人,乃至数千人罢了。而崇祯无能,陕西、京师百姓,又有多少人无辜而死呢?”   张履旋哪里辩驳的过张顺?闻言不由气势低了三分,但又感觉和自己直觉结论不同,便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到了这个地步呢?天子登基不久,大明重症在身,岂能骤然而愈?我闻圣天天子励精宵旰,锐虑安攘,若能假以时日,必将中兴我大明王朝!”   张顺听了,便笑道:“若天命在我,我当取天下!若天命在彼,彼自当觍灭我等!张兄何必急着死于一时呢?” 第133章 游侠吴先   张顺继续说道:“汝等父子两人,今日被朝廷下令捉拿,必定无法辩白!何不留着有用之身,留着我的身边。我既不要求你们给我出谋划策,也不要求你们替我冲锋陷阵。只需假以时日,理当可知天命在谁!”   “不知你们是愿意助纣为虐,还是愿意辅佐武王。我皆听任你们选择,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张履旋闻言,无言以对。那张慎言这些日子虽然和官府有所勾搭,可是如今却被官府通缉。除非他想自寻死路,也不得不依靠张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张慎言闻言只得尴尬的陪着笑脸,对着张顺劝道:“将军高义,犬子鲁莽,不小心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多多恕罪!如今多亏将军大仁大义,特意前来解救我全家老小上下,老朽感激不尽!如今我等皆是有家难归之人,做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还望将军收留我一家老小。”   张履旋见此,也没有办法,只得不服气的拱手拜了拜,权当感谢张顺的救命之恩。   张顺也不甚介意,笑了笑,正要下令把张氏族人一并带走。不曾想,里面有个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好一张巧嘴,死人都能给说活了!”   张顺闻言奇怪地看了陈长梃一眼,陈长梃连忙上前说道:“此人乃是这润城的守卫军官,就是此人带兵抓了张氏一族。前番我与其交战的时候,将其砍下马来,后来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此人铠甲抵挡了部分伤害,不曾死亡,我便命人将他抓了起来。”   “再后来,占据了此城以后,我听说此人治军严谨,爱护百姓。我便觉得不便处理此人,于是将他安置在这里。一来方便照顾张氏族人,二来也方便照看此人。刚才大家自顾说话,却是忘了告诉主公了!”   张顺第一次见到治军严谨、爱护百姓的军官,也不由起了爱才之心,便亲自进屋一看。只见一人,年纪在二十三十岁,身材健壮、骨骼粗大,只是那胸口有一道长长的狰狞伤口。那伤口直接破开铁片,深入肌肤,也不知道伤了骨骼没有。   那人倒是虚弱的很,平躺在床上,起不得身。他见张顺进来,只是喊道:“速杀我,但求一死耳!”   张顺闻言笑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将军理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何以着急求死来着?”   那人知张顺好口才,不敢搭理与他,只是苦笑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战阵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如今吴某学艺不精,用兵不善,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是也,理当死耳!”   张顺见他三句话不离“死”字,知他必死的信念,便苦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少侠可重新来过!果然不能通融一番吗?”   “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自古以来但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吴先喘了口气,虚弱的应道。   张顺摇了摇头,心想:算了吧,天下英雄何其多也!我又岂能尽揽之,但求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想到此处,张顺便对陈长梃说道:“陈大哥,此乃义士也,奈何却不愿随我等秉天下之大义,讨无道之昏君,还天下之太平!”   “汝且留他个全尸吧,然后厚葬了便是。如此,一来警示顽抗我‘擎天柱’的下场,二来也算给这个义士一个应有的尊重!”   那陈长梃本是重情重义之人,见张顺如此决定,便连忙劝道:“让我再劝他一劝吧,终归是位壮士!”   陈长梃的面子张顺肯定要卖,便点头同意了。那陈长梃走到那吴先跟前低声劝说此人,结果劝了半天倒让陈长梃也起了一头火,气的他也准备杀掉此人了事。   这时候,和家人一番交谈完毕后,张慎言也跟了过来。他一看这氛围,便知道这吴先恐怕遭。   虽然此人抓捕了他的家人和族人,但是刚才和家人一番交谈以后,张慎言知道此人却不曾为难自家诸人,顿时便对他心生好感。至于吴先抓捕自家族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于是,张慎言拍了拍怒气冲冲的陈长梃,弯下腰对吴先说道:“吴将军,我便是你要抓的张慎言!多谢你没有为难我的家人。”   吴先本来就虚弱的很,和张顺、陈长梃一番言辞交锋,早就无力的很,根本不想理他。张慎言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人人都到我投了贼寇,其实不然。老夫为人所挟,不得脱身。虽然随之久矣,不曾为他出一计,不曾为他出一力,就这样仍然被朝廷通缉,我何其冤枉也!”   “‘子不教,父之过’!”吴先讥讽道,“自家儿子造反,你又能有什么可冤枉的?”   张慎言被吴先噎了一下,只好尴尬的咳嗽了一下,笑道:“捕风捉影,不足为信!吴将军武艺高强,不似老朽体弱,何不保留残躯,再作决定呢?”   “而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愚钝及尸位素餐之辈久居其位。将军自是沽名钓誉,一死了之,那何人能继承将军之遗志呢?若是因此,使得流寇做大,不仅天下百姓遭殃,我恐怕将军连虚名浮利都不得留下!到时候,一个助纣为虐的名头按在将军身上,将军死都不能安生吧?”   这张慎言和张顺相处颇久,倒把他的尖牙利齿学到了三分。再加上他本就久居官场,对下属官员的心思颇为了解,倒是三言两语将那吴先说了个无言以对。   吴先沉默了片刻,仰天长叹道:“吴先乃一游侠儿,何以敢只肩担天下道义也!不过,老先生敢当贼人的面对我说出此番言论,我倒佩服的紧!”   “我更佩服的乃是这贼人头目,尔其何名?竟有如此心胸,使人旁若无人,当面谈论是是非非!”   张顺见此人倒有了几分意动,也不由惊讶地看了张慎言一眼,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我姓张名顺,字逆取。江湖人送外号‘擎天柱’!现在觍居义军统领,率领一营人马,争夺天下!”   吴先闻言,不由奇怪的望了张慎言一眼,心想:说好的你们不是父子关系呢?这姓都是一个姓!   不过,吴先见张慎言眼观鼻鼻观心,想必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也不再追问了。他只是笑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小小流寇,也敢奢言争夺天下?”   “小小乞丐,不也曾开国二百余载吗?”张顺反问道。   “斗胆!”吴先大怒,这“小小乞丐”不是别人,正是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他说道:“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岂是你这跳梁小丑所能比拟?”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不曾闻只许这朱元璋牵走别人家丢的鹿,就不许别人牵走他家丢的鹿吗?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你……你真是胆大!”吴先咬牙道。   “将乃兵之胆,兵乃将之威!”张顺若有深意的回答道,“只有我这斗大的胆,我的兵才水里火里都能去的!”   吴先闻言沉默良久,才叹息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实乃兵弱卒乏,将领威风扫地也!若是阁下能容得下我,如果我命不该绝,那就跟着阁下走一遭吧!”   两人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其实却说得是一件事情。张顺告诉吴先说,正是因为我的胆大,我的士卒才敢跟着我造反;只有我的士卒战斗力强,我就能威震四方、一统天下。   吴先便对他说,若是打了败仗,便没有什么威风了,更不要说想要一统天下了。只是现在自己已经重伤在身,若是真能苟活下来,便愿意学那张慎言不出任何力,看一看他到底是真命天子,还是流寇土匪。   张慎言本就是官场上的人精,自然听得懂两人在说什么。顿时,他不由高看了吴先一眼。他心想:那张顺不知道什么来历,却精明狡诈,说出此番言辞本属应当。只是这吴先不过一个游侠儿罢了,居然也有如此水准?   其实,这反倒是张慎言低看了这吴先,他仗剑游历泽州,和泽州士子结交,颇有古之君子之风,非一般争强斗狠的游侠儿所能比拟。所以,才能和张顺这番云里雾里,一番交锋。   张顺见这厮既然愿意跟随自己,反正也不差这口吃食,连忙喊陈长梃去城中寻找郎中,生怕拖的久了,把这吴先拖死在当场,那就成了千古笑话了。   过来一会,陈长梃着急忙慌的带着郎中过来,那郎中检查一番,才松了口气,对他们说道:“这位壮士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并无大碍,只需将伤口包扎完毕,静养滋补一段时间,便可痊愈了。”   于是,张顺又特意安排人用开水煮一些绷带,给吴先清洗一番伤口,将其包扎完毕后,方放下心来。   诸事皆毕,张顺也没有久待润城的心思。更何况张顺“贼青天”的名号,在此地也很响亮,他更没有劫掠一番的想法。只是他本来想见一见自己的“宣传部长”成班主成渔,结果还没有找到。   张顺也不甚在意,左右一颗闲子罢了,便下令撤军离开润城镇。 第134章 滞留润城   张顺的离开悄无声息,可是给润城的震动比张顺攻下润城镇还要巨大。在润城的老百姓看来,像吴先这样的将领已经是军纪严明的军官了,竟然没有想到这“擎天柱”攻下了润城,一不抢掠,二不建银,三不烧杀,简直和传说中的岳王爷一般。   幸好有机灵的,便提点道:“贼寇之中三十六营,唯有‘贼青天’爱民如子,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义寇了吧!”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老者,上前拦着了张顺的队伍。张顺知道这正是表现自己爱民如子,军民鱼水情的时候,连忙翻身下马,亲切的拉着老者的手说道:“老丈为何阻我去路?可是我麾下士卒违法乱纪,侵扰了你们吗?若是有冤情说与我,我与你主持公道!”   那老者闻言激动的不能自已,连忙挣脱了张顺的手,跪了下来,向张顺磕头。张顺见这老者年纪大了,哪敢生受了?赶快将他扶着,不让他扣头。   那老者激动的连说了三声“好”,然后,扭头对围观的润城百姓喊道:“老朽我今年八十三,算命的瞎子对我说过‘八十三,鬼门关;过了此关赚十年’!”   “今天正是老朽生日,我早上起来听闻义军打下了润城,还以为我这鬼门关过不去了。如今才知道,这是上天怜悯我啊!我活了这么多年,不要说见过,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哪一朝,哪一帝,能有如此秋毫无犯的军队!不要说义军了,就是官兵也是如狼似虎,专伤人命!”   “如今老朽算是开了眼,您就是我们大明朝的岳王爷吧?大家伙听我一言,老朽反正活了八十多,这辈子也值了。有些话大家伙不方便说,老朽我说!”   “要我说,既然‘岳王爷’来到了咱们润城,怎么也得请他坐一坐,吃杯酒再走。我们润城这些年多遭兵灾,不是匪灾,就是官灾,好容易来了一个好官,也被这‘岳王爷’杀了,想必这官也不是什么好官!”   躺在牛车上苟延残喘的吴先,闻言差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被人气死当场!   可是那老者哪里知道这个“好官”正在旁边听着,继续说道:“不如大家请这‘岳王爷’留这里一些日子,好歹也得防备个官匪之辈,大家说好不好?”   润城百姓一听,不由纷纷叫好!他们本来就是生意人,不像别处耻于谈利,反倒事事皆以利益为先。先前那吴先能守护润城,大家里面出钱出力,请来驻扎此城;此番吴先栽了个跟头,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张顺头上。   至于将来官府打过来怎么办?开什么玩笑,我们是良民,被流寇打劫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即使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不知道官兵打过来不照样洗劫一番吗?   张顺望着见到自己像见到亲人似的润城百姓,一时间也哭笑不得。谁能想到这世间如此黑色幽默,贼寇被百姓请过来防备其他官兵和贼寇的袭扰。   只是张顺是个非利不动的性子,做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他觉得好像并不划算,反倒会因为待在一地太久了,容易被官兵摸到踪迹。   张慎言看到了张顺的犹豫,连忙劝谏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将军既然有志于天下,何不待上两天,让更多的人都听到你的威名呢?”   原来这张慎言也有一般心思,他自觉自己和张顺一同入城,辱了自家名声。若是日后反正,恐有污点。如今若是劝说张顺待在润城一段时间,一来增加了官兵发现张顺队伍的几率,二来将来自己可以辩解说因为自己的劝说,才使得润城百姓免于兵火。   只是张慎言这番思量还没有开始施展,却是得罪了两个人了。他那儿子张履旋闻言不由冷哼一声,低声对重伤的吴先说道:“竟有此父,深以为耻!”   吴先被润城百姓的反复,本来就弄得满头是火,更被这张慎言一顿火上浇油,不由更加恼怒,不由接话道:“亏得我之前信了他的邪,还以为他是个忍辱负重的忠臣义士!如今看来,他自得其乐那!”   张顺哪里知道自己身后,这两个人正在嚼耳根子。他仔细思量一番,发现自己目前确实没有什么紧急事情要做,在这里混上两天,也不是不可以,便点头答应了他们。   润城百姓见此,不由高兴的争相欢呼,到处奔走相告,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儿似的。   张顺回到了原来控制张氏族人的府邸,将麾下将领人马并张氏族人各自安排到跟前住下,才算忙活完毕。此时,又多有城中客商求见,张顺也并无傲慢和不耐烦之意,仍然一一接待,顺带打探一下附近的消息。   张顺接待了半晌,前来拜访的大多数都是年纪较大,为人圆滑精明的之辈。这类人物张顺还没想好怎么用,这时候又进来一人,却是个有几分眼熟的瘦弱年轻人。   张顺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见过此人,不由心中有些奇怪。不待张顺开口,便听闻那人笑道:“大王好雅兴,还有心在此处交接客商,不知城外官兵索之甚急吗?”   张顺见他要对自己卖弄嘴皮子,心中感到更加奇怪,也笑道:“我不怕他不来,就怕他们不肯自投罗网罢了!”   那年轻人也甚至狡猾,见口头是没占上风,便改口道:“即使大王兵威甚重,恐怕官兵坚守城池,大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吧?”   张顺一听,这人话中有话,便笑道:“阁下如何称呼?既然说到此事,想必阁下准备有什么事情要教我的吧?”   那年轻人听了,连说道:“不敢,不敢!小生姓王名沐,字清之。我本是官宦之家子弟,只因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是以官场无望。我便在这泽州大同之间卒一些小本生意,不知阁下可有兴趣?”   “哦?是何生意?”张顺兴趣缺缺地问道,自家做的是杀头的买卖,对一般小生意倒是无所谓的态度。   “火器!” 第135章 “军火商”   张顺听了,心中不由一惊,面上却笑道:“我本来号称‘擎天柱’,又有个别号‘威震天’,你可知其中缘由?便是我善造善使火器之故。你若有好货,只管拿来,我却不会亏待与你!”   那王清之听了心生喜欢,高高兴兴的对张顺说道:“你且稍等,下午我便使人带来几色样品,请您查看!”言毕,此人便咳嗽了两声,兴奋的告辞了。   张顺自知自家军队战斗力只是一般,多数时候还是需要依靠火炮来撑场面。他自知自己所铸造火炮也称不上高明,生怕遇到了火力猛于自己的对手,所以他对此事颇为上心,亲自把王清之送到了门外。   结果张顺此番行为,反倒让下一位进来的客商看到了。他对张顺说道:“将军,此人乃是个顽劣之徒,不可深信之!”   张顺正好想打听此人消息,便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此人乃是孟津痴仙道人王觉斯之孙,为人顽劣好色,经常做一些欺男霸女的勾当。不曾想此人得意忘形,霸到了一位知州的女儿身上。那王觉斯不过一个翰林院侍讲而已,如何得罪起一方知州?”   “他没有办法,只得卖了些田宅,凑了些本钱与这孙子。使他往来于内地边地,做一些粮食布匹的买卖。这厮手里有了些许钱财,却不忘那老本行,经常出入于勾栏之间,一掷千金,败家至极!”   “甚至最喜好寻那卖艺不卖身之人,常常既掏空了身子,又掏空了腰包,实在是可笑至极。前些日子,据说在那大同,寻了个大同的婆姨,鬼混了一番日子,也不知道他一夜到底丢了多少,这才想跑回来,再骗些银两罢了。”   张顺一听,倒对此人息了一番心思,便不在特别在意了。不曾想张顺忙到下午,刚准备歇息一番,却听到姬蛋前来报告:“外面来了一个年轻的后生,说是和主公约好了,要做笔大买卖。他还带了两辆太平车,沉重的紧,不知道拉的是什么!”   张顺一听,倒是心中有了几分警惕,便下令让姬蛋前去检查一番,再作决定。过了一会儿,姬蛋才跑回来汇报说:“不过是些铁碗、铁桶等物件,还有一些铁球球,不知做什么用。”   张顺听了,到没有什么刺客之类的,便安下心来,下令姬蛋将此人和货物给带上来。   过了半晌,那王清之和他的货车被侍卫待到了院中,张顺一看四轮货车是被掀开的油布,差点想一脚踹死那姬蛋。   这哪里是什么“铁碗”“铁桶”和“铁球球”,赫然是碗口型、直筒型的火炮和炮弹。若是对方有心对付自己,这也太危险了。看了自己还得寻得一个精明一些的亲信担任侍卫,不然自己早晚要被悟空、姬蛋这两个蠢货害死。   张顺强忍着不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火器吗?”   “对!”那王清之喜笑颜开的对张顺指着这些东西说道:“大王您看!”   “这个是碗口炮,别看它底浅嘴大,把这开花弹放进去一炮下去,就炸翻一片人马!”   “这个是毒火飞炮,才重二三十斤,装药十两,使用毒弹,一炮下去不但能炸伤人马,还能使人中毒。”   “这个是子母炮,戚南塘所创,弹信用木头刻成螺丝,以药捻缠之,最为方便。”   “这个是轰天雷,生铁铸就,内嵌引信,中藏神烟、法药,以之攻城,无有不克!”   那王清之滔滔不绝,逐个给张顺讲解。张顺看了半天,心想:“这特么不就是臼炮吗?还起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名字,要说厉害,还是自己在后世电影里见到的‘没有良心炮’厉害。”   “看来这厮是想拿我当冤大头了,我只需购买几个样品回去研究研究便是,回头按照‘没有良心炮’的方法,铸造几个大家伙,这才真是攻城无有不克!”   想到此处,张顺笑道:“你说这些,我都不甚紧缺,不过难得千金买马骨,我且将这些样品买下吧!”   “你若是有心做我的声音,却是好说。你能不能给我弄一些西洋炮出来?大号也行,小号也中,只需好使就行,我保管银子管够。”   那王清之本来见推销火器失败,又几分悻悻,却没想到张顺讲出这番话来,不由精神大振。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大王放心,没有我王清之拿不到的火器,只要你舍得出银子,哪怕红夷大炮,我都能给你搞到。”   原来这王清之虽然是个纨绔,却是借助爷爷王铎的关系,搭上了大同边军的路子。起初,这厮还比较胆小,只是专做些粮食布匹的买卖。   奈何“大同婆姨”天下闻名,不亚于南方的“扬州瘦马”,这厮一来二去,就入不敷出,便动了歪脑筋。   要说这大明也是药丸,边军粮饷常常拖欠,将士们常常饿着肚子作战,也不是办法。此时陕西山西匪乱,就有机灵的把主意打到“军火”上面了。   这王清之便是此类代表,他们低价从边军手中购买一些有些落后淘汰的火器,再贩卖给贼寇,甚至朝廷新募的军队之中,以赚取差价。   不过这王清之更为胆大而已,他仗着和大同府边军的关系,边琢磨这要不要搞来一些精锐的军械火器,卖与张顺。   张顺自不会操心那边军如何“平账”,那王清之如何倒卖军火。他之所以提出购买西洋炮,其实就是为了仿制。这西洋炮其实就是小号的红夷大炮,对具有现代思维的张顺来说,大小并不重要,关键是火炮的形制。   他只要拿到西洋炮的样品,他敢肯定自己以此基础上进行改进、发展,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实话,目前张顺所使用的“虎蹲炮”样式落后于时代,他对此炮的性能也颇为不满意,只是条件所限,只能勉强对付着使用而已。至于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的这一堆杂七杂八的火炮,张顺倒是没白花钱,他准备研究一下这个时代的“开花弹”是什么技术水平。   对一个现代人来说,火炮不能打爆炸弹的火炮,那还能叫火炮吗? 第136章 援助(上)   作为一个“流寇”是很难有休息日可言的,张顺虽然在润城镇得到了片刻喘息,但是以他谨慎的性格,却根本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早已将陈长梃的骑兵放了出去,充当斥候,探查润城周围军情。   至于在城内,虽然他看似悠闲的拉拢当地客商,实际上却是在两个方面进行努力。   一个是通过这些客商收集周边的情报,别看这些商人不起眼,其实对信息最为灵通。他们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冒险来润城做生意,肯定早已打探好周边的军情了。如若不然,不但生意上有可能血本无归,说不得性命也保不住了。   另一个,张顺便趁机和个别有意向的客商谈下了一下买卖的意向。比如和王清之谈下来的西洋炮生意,和有的客商谈下来火药生意和情报生意。   总之,张顺趁机将他们发展成自己的情报网和后勤网。对这些客商来说,山西百姓的死活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和他们有关系的只有银钱。   而对张顺来说,讹诈了这么多银两留在手中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他张顺又不是守财奴,当时想办法换成实实在在的实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结果张顺和这些客商轮个交谈之后,还真发现了一些重要情报。第一个情报便是山西巡抚宋统殷因为失陷泽州、三晋大震,便被朝廷罢了官职,以右佥都御使许鼎臣代之。   此人乃是明常州府武进人,字尔铉,号定于,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观其履历,平平无奇,张顺也不知道这番更换,对自己等人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肯定会导致官府改变以往的策略,自己要多加小心谨慎才是。   其实,张顺却不知道此番轮换正好坑了那三心二意的张慎言,如若不然,说不得张顺会遇到不小的麻烦。   第二个情报便是因为之前义军围困怀庆府,导致朝廷调动了左良玉带领昌平军前去坐镇,并伺机围剿义军。   这左良玉在明末亦是大名鼎鼎,在很多人眼中,此人素来以“疾”“勇”著称。据闻此人将兵遇贼而跑疾如风,杀良冒功勇如虎,不为人所喜。   虽然这些事情确实是时有发生,但是并不能抹杀此人比较能战的事实。此人本是辽东边军,曾受侯恂提拔,崇祯四年七月的时候,带队在松山、杏山一带与清军作战,功劳排第一名。也正是因为如此,河南巡抚樊尚燝才特意上奏朝廷,请来左良玉来援。   张顺听到此处,不由心生退意。他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许鼎臣就任后,肯定会对义军发起新一轮围剿。而那左良玉坐镇怀庆府,虎视眈眈,估计义军想再像上次那样,在泽州待不住便越过天井关攻击怀庆府的办法再也不好使了。   想到此处,张顺再也坐不住了。彼时天色已晚,张顺便下令大家收拾物件,明天一早便立刻润城。   结果,计划没有变化快,当夜张顺便收到陈长梃派回来的斥候送粮的消息。张顺打开一看,居然是“紫金梁”等义军被官兵围困在沁水河岸。   原来这几日风云变幻,那韩廷宪被“紫金梁”讨要回去之后,自知自己已经被“紫金梁”怀疑,常常心中不自安。于是他便偷偷通过信使和张道浚联系上了,通报了两件事情。   一件便是原刑部右侍郎为贼寇“擎天柱”之父,常与贼寇“擎天柱”输送官兵消息,是以官兵作战处处被动。另一件便是韩廷宪想出卖“紫金梁”,来换来一身富贵。   这两件事情,第一件便坑了那老奸巨猾的张慎言,第二件便坑了那一心投降的“紫金梁”。左右算来,竟是朝廷损失最大,也不知这韩廷宪到底是朝廷安插在义军之中的内奸,还是义军安插在朝廷之中的内奸。   那日张顺立刻泽州城以后,那韩廷宪便鼓动“紫金梁”道:“泽州虽大,却不能坐吃山空。那‘擎天柱’搜刮手段了得,光这泽州城内便被其搜刮了数万两白银,实在是非同小可。”   “若是我等坐守此城,让其在城外肆意搜刮,我恐怕这泽州之地,男无壮丁可使,女无妇女可淫,财无银两可用,食无粮米可果腹矣!”   “紫金梁”闻言也是一惊,他自从做了这贼寇。先是跟随王嘉胤担任左丞,再后来自认“二当家”以来,各自凶狠恶毒之辈也是见得多了。   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然而却没有一个能如这“擎天柱”这般轻易搜刮到这么多财物的。   他便不由又红了眼,问道:“为之奈何?”   韩廷宪闻言面露凶光,将手往下一挥作挥砍状,说道:“草要过火,石要过刀,人要换种!杀光灭尽,自然是榨无可榨。”   “紫金梁”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任他如何凶残,竟是想不出如此恶毒的主意来。那老神在在的务虚道人也急了眼,连忙劝谏道:“二当家既然想招安,当少造杀孽为好。不然,到时候朝廷容得下你,天下也容不下你!朝廷不得不杀之以平天下之怒,为之奈何?”   “紫金梁”这才回过神来,尬笑道:“言过了,言过了。我二当家如何下得去手?”   “不过,既然‘擎天柱’搜刮得,我也搜刮得,召集大火,明日出发,我们也去扫荡一番,搜刮些钱财才是。”   于是,这韩廷宪便一路引着“紫金梁”等人到处劫掠,前往沁水河边去了。本来这韩廷宪一路计策挺顺,结果马上就快到沁水河岸埋伏地点的时候,务虚道人出来对“紫金梁”说道:“我听说富有之人以一当十,以一当百,贫困之辈十不当一,百不当一。今天我们掠夺了七八个村庄,除了杀点愚民蠢妇,并无什么收获。”   “不如我们去攻打附近的大户,我听闻此处有个生员叫盖汝璋,富可敌国。我们掠此一户,能当二百户,杀此一人能当二百人,二当家何必多费脚程呢?”   “紫金梁”听了之后,认为务虚道人说得很对,便同意了他的提议,命令队伍向北折返,杀向那盖汝璋的庄园。   那盖汝璋果然不愧是一方大户,家丁近千,在盖汝璋大把赏赐撒下去之后,拼死抵挡“紫金梁”的农民军进攻。   急切之间,不能很快攻克此处。这时候,韩廷宪见“紫金梁”开始听从务虚道人的意见,心中不安。他疑神疑鬼,认为应该是“紫金梁”发现了他的计谋,便偷着逃跑了。   结果阴差阳错之间,韩廷宪正好遇到了前来探查的张道浚所部刘伟的队伍,他连忙向刘伟诉说义军的情况。   正在这个时候,“紫金梁”手下的义军发现了李伟的队伍,便放弃了攻打盖汝璋的庄园,反过来追击刘伟所部。   这一追不要紧,便追到了官兵在沁水岸边的埋伏圈,那“紫金梁”便和官兵交上了手。不待“紫金梁”走脱,那张道浚从沁水上游偷渡过来,彻底封死了义军的退路,将那“紫金梁”和他召集过来的一众义军头目围困了起来。   对于此事,张顺的第一反应就是:哈哈,“紫金梁”你也有今天呐!   不过,张顺幸灾乐祸完毕了之后,仔细一看斥候送过来的情报,却是开心不起来了。   原来这次被围困义军不但包括“紫金梁”一部,还包括什么“滚山呼”“混世王”“乱世王”“满天星”等部义军。   张顺深知自身力量有限,若是这一次被官兵全歼了这一大片义军,恐怕山西的农民军起义力量便会跌入低谷。   到时候,许鼎臣新官上任,带领大批官兵前来进剿,自己怕是独木难支。   想到此处,张顺无可奈何,只得连忙起床,喊起麾下的将领,连夜准备出发,前往沁水河边营救被围困的义军兄弟。   这张顺也算鸡贼,他下令麾下士卒三更做饭,四更出发,五更便到了沁水岸边。   此时,沁水河边杀声震天,沁水都被鲜血染红了。还有不少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尸体,时不时顺着河水漂流而下。   幸好张顺所部处于河流上游,见不到如此凄惨的景象。张顺只看见前面一片火光,官兵与义军皆点燃火把,相互厮杀。早已阵不成阵,列不成列,不过乱战而已。   唯有一处高地,有一部人马不曾参战,正在那里用火炮轰击义军较多的人群。   张顺一看,知道这便是官兵指挥官张道浚中军所在,连忙下令李十安寻找位置,架上火炮用实弹进行轰击。   那张道浚果然正在那高地上,正志得意满的借着火光观看战局,他身边的副将刘伟高兴地对他说:“经此一役,贼寇元气大伤,您必将加官晋爵,将功补过,更上一层楼呐!”   张道浚亦深以为然,不过还是谦虚几句道:“哪里,哪里!全赖诸位齐心协力之功,待灭了这伙悍寇,我当为诸位请功。”   言未毕,只听得几声炮响,身边士卒顿时一片惨叫。张道浚扭头一看,不由心神大震,只见麾下士卒竟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炮打死了十几人。 第137章 援助(下)   那张道浚见此,连忙让士卒查看敌情,发现不远处火光一片,映照出一只整齐的队伍来,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支援的张顺队伍。   张道浚见有流寇居然以火炮对付他,不由大为惊讶。他转念一想,便猜测正是之前“紫金梁”麾下用火炮轰击自家窦庄的贼寇。   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道浚立刻下令对张顺用火炮进行还击。双方距离较远,张道浚携带的大量弗朗机距离不过,只得以几门西洋炮进行还击。   这所谓的西洋炮,其实就是红夷大炮。只是明人按照接触欧洲火器的对象不同,叫法不同罢了。才荷兰处得到学习的火炮被称为红夷大炮,而从西班牙处仿造学习的则称为西洋炮。   再到后来,明人发现这些火炮形制相差无几,才统一称作红夷大炮罢了。后来传到满清,因为满清忌讳“夷”字,便改称“红衣大炮”。   张道浚为蓟辽督造的乃是小号西洋炮,重三百至五百斤之间,口径两寸有余,倍径为二十倍左右。正好兼容明军常使的两寸口径的虎蹲炮等小型火炮。   张道浚手中这批火炮制作精良,打起了又快又准,只一个齐射便打死了张顺麾下七八个士兵。   这把张顺也吓一跳,张顺虽然知道官兵手中也有不少大炮,因为多次交战没有遇到过官兵使用火炮,张顺都差点以为这是自己独有技能了。   此时夜色正深,双方互相看不清楚,也无法对对方的炮位进行轰击,只得各自架起炮来,来回对射。张顺胜在火炮口径较大,威力更胜一筹;张道浚胜在西洋炮制作精良,射击精准。   张顺见此,连忙让士卒熄灭部分火把,隐藏主力和火炮位置所在。张道浚这下子看不清了张顺队伍所在,西洋炮顿时如同瞎子一般,一通乱打,结果还打不到张顺士卒。   反倒张顺麾下火炮众多,机动性又好。在李十安指挥下,常常躲在一处装填完毕,一顿齐射后,立刻套在骡马身上,急速转移。   张道浚身为这次埋伏官兵的指挥官,不敢熄灭火把,生怕乱战之中官兵失去主帅的位置,士气大降,被人杀得片甲不留。可是这样变成了张顺火炮的活靶子,被李十安麾下炮手轰的欲仙欲死。   更何况张道浚西洋炮炮弹不过一斤左右,而张顺三寸口径的火炮虽然技术挫劣,却是标准的六磅炮口径,炮弹重四斤半,打入人群,杀伤力天壤之别。   张道浚的小炮不过一弹击穿三四个人而已,张顺火炮一弹下去几乎能贯穿几十人。所以被动挨打了两轮射击以后,张道浚坐不住了。他没有办法,只能主动出击,消灭或者逼退张顺的队伍。   张道浚并非无脑之辈,他深知野战和近战都对自己不利,可是他还拥有数量众多的弗朗机炮。这种弗朗机炮是学自西班牙的后装滑膛炮,因为当时闭气技术地下的原因,导致这种火炮射程和威力都不是很好,但是胜在装填迅速,火力继续性好。   当时的明军学的此类火炮后,发现用他对付北边的鞑虏特别适用,便在此基础上开发了大量型号的弗朗机炮。大的有上万斤,小号的基本就是一把火铳而已。   张道浚手中的弗朗机基本是都是小型和中型型号,为了携带方便,最重的也不过百十斤左右。这类火炮射程也就在五六十步至二三四步之间,张道浚觉得只要自己的队伍冲到如此近的距离,猛烈的火力一定能够打垮张顺的队伍。   张道浚的队伍出发了,举着火把照耀着道路,顺着山坡冲了下来。由于夜色影响的原因,张道浚的队伍速度并不快。李十安非常高兴的用火炮对准火光密集处进行“点名”,把张道浚气的恨不得把李十安等人碎尸万段。   等到张道浚的队伍距离张顺队伍五十步左右,张顺早已暗中下令,让麾下的士卒蹲了下去。张道浚的弗朗机炮一顿连环轰击之后,因为夜色看不清张顺队伍的动向,只道张顺所部已经损失惨重,便趁机下令冲锋陷阵。   结果张顺放他们到自己阵前十来步,二三十门火炮齐鸣,打出密集如雨一般的霰弹,将张道浚的肉搏杀手队一扫而空。   巨大的火炮声消停以后,张道浚强忍着难受的耳鸣声,木呆呆地望着前面一片漆黑的阵地。在刚刚火炮闪烁的亮光之中,他清晰地看到自家的肉搏杀手队被对方的火炮打个稀烂,像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了下去。   愤怒,张道浚已经提不起来愤怒了。他虽然不甚一个优秀的将军,但是数十年的军事生涯告诉他,他的肉搏杀手队完了,他精心策划埋伏的这场战役完了,他准备将功补过,青云而上的计划也完了。   他还想赌,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赌下去了,再赌下去自己不但不能够翻本,恐怕自己也要搭进去了。他没有办法,只得咬碎牙齿和血吞,果断下令撤退。   他的副将刘伟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呵斥道:“将军,千古奇功,便在眼前,你可甘心吗!”   “不甘心!”张道浚咬牙切齿道。   “不甘心,就让我带人上前再冲一次!”刘伟怒道。   “不!”张道浚用尽力气吼道,“我麾下士卒唯恃火器,今火器不如人,为之奈何!我麾下有一支以我父亲遗留下来的家丁为骨干厚养的肉搏杀手队,尚可一搏。而今杀手队一朝尽丧,为之奈何!”   刘伟闻之无言以对,只得怏怏而退。于是,全场响起了官兵的鸣金声,官兵闻之不由大乱。   结果,义军并没有趁机追杀,反倒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庆幸终于熬过了灭顶之灾。原来官兵、义军从昨晚一直厮杀到天色将亮,竟然没有进一粒米,喝一口水,早已强弩之末。   再加上双方一顿乱战,各自早已失了指挥和编制,所以义军也是有心无力,无法起来追击。   而那张顺见张道浚亲军进退有度,也不敢逼迫过甚,象征性的驱逐一番,也就不为己甚了。 第138章 再见“紫金梁”   天亮了,义军也才从劫后重生的喜悦中恢复过来。“紫金梁”清点一番部下头目,竟然是折损了滚山虎等六人,任凭“紫金梁”如何昏聩,也不由悲从心来。   他不由哭道:“天地何其不公,竟然折杀我陕西兄弟许多!”那“满天星”听了,不由劝道:“大家都是白赚的性命,死了也就解脱了,奈何如此做儿女姿态?”   “紫金梁”闻言才止住了哭泣,便问道:“此次救我者,何人也?”   务虚道人向远处望了望那张龙飞凤舞的“帅”字旗,回答道:“河南‘擎天柱’也!”   “紫金梁”闻言沉默良久,不由叹声道:“真义士也,之前却是我对他不住,今日始知‘擎天柱’之德。我‘紫金梁’得罪了他,他不仅不怪罪我,反倒救了我的性命,我真是惭愧难当!”   遂后,“紫金梁”见张顺队伍接近,便连忙整理整理衣衫,前去见那张顺。   其实,张顺逼退张道浚以后,倒不是故意留在此处去见那“紫金梁”,而是他本着做了一番好人,却理当捞一番好处的心思,想看看能否打些秋风。   结果正好被“紫金梁”拦住了去路,这“紫金梁”已经光着个脑袋,因为带了一夜的头盔,光溜溜的脑袋上被挤压出来几道痕迹出来。再加上熬夜奋战,整个人虚弱的很,表现在脸上便是脸色苍白,神情萎靡。   那“紫金梁”强撑着身体对着张顺拜了拜,诚恳地说道:“‘擎天柱’兄弟,前番是我对不住你,反倒误信了韩廷宪那贼鸟厮之言,还请你多多谅解!”   谅解?张顺一点都不想谅解,不过既然双方关系已经疏远了,那客套话就要说起来。   于是,张顺笑道:“二当家说哪里话,大家兄弟一场,哪能因为一个小人便起了龃龉?此番我听闻二当家被困沁水河岸,也担心的紧,连忙连夜带兵赶来,紧赶慢赶,见得二当家无事,小弟这才安心下来。”   那二当家“紫金梁”还真以为张顺是心胸大度之人,不由感动的眼睛都红了,诚恳地对张顺说道:“小兄弟真义气,哥哥什么也不说了。今后小兄弟但有一声,哥哥无有不应!”   张顺闻言,心想:“你这厮以为我是沙雕吗?智障一般的人物,也想学人骗人,不怕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两人正在说话期间,突然那务虚道人跑了过来,低声对二当家“紫金梁”说道:“二当家,韩廷宪那厮既没有死,也没能跑,正合被我义军抓住了,刚刚汇报与我,当如何处置?”   务虚道人这声音也不甚大,刚好让张顺听个干干净净。“紫金梁”正胡吹大气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个消息,不由一愣。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道消息被张顺知道的后果,不由狠狠地瞪了务虚道人一眼,尴尬地看着张顺,任他脸皮再厚,此番也得不老脸通红。   他嗫喏了半天,才讪讪笑道:“‘擎天柱’小兄弟,我知你对那韩廷宪恨之入骨,如今此人与我有些许用途,且容我两天,我便将他交于你,任凭你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张顺强忍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心想:“这白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借着韩廷宪的关系,准备搭上张道浚的路子寻求招安,怕日后少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张顺对韩廷宪其实并无恨意,其所恨者不过“紫金梁”而已。   韩廷宪虽然试图谋害自己,结果最终还不是坑了张慎言和“紫金梁”一把,两相抵消,杀与不杀,本来无甚关系。只是这“紫金梁”一方面自己对唯唯诺诺,一方面不惜得罪自己,如此看来还是轻视自己呐。   若是换作别人,定是拂袖而去。张顺本来就是心胸宽广之人,又见是务虚道人前来提醒,便知其中必有计较,便假装不知。他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二当家就一言为定了!”   二当家“紫金梁”见到张顺痛快答应了,不由大喜。他心想:“左右日后我那营地也用不得了,不如提前知会此人一声,也算买好与他。”   于是,那“紫金梁”笑道:“‘擎天柱’小兄弟初来乍到,我等又分多聚少,不曾邀请小兄弟去我那营地一观。”   “这几日若是有了时间,不妨跟着哥哥去那黎城走一遭。哥哥在那里有个偌大的营地,正好可与小兄弟安身。若是日后哥哥有了其他门路,小兄弟愿意继续追随与我最好,若是不愿,此地便送与‘擎天柱’小兄弟便是。”   张顺何等机灵之人,哪里肯要?不过,为了日后算账,张顺也不逼迫过甚,只是笑着应道:“那就多谢二当家美意,我哪日有了时间,一点叨扰一番。”   “紫金梁”见自己空口白牙,骗的张顺团团转,心中喜欢。又有些愧疚,便欲补偿张顺些许东西,奈何刚刚战败,麾下士卒财货损失惨重,“紫金梁”一时间也拿不出其他东西来。   后来经过务虚道人提点之后,“紫金梁”才想起来,那官兵有门火炮陷在河边泥里。这“擎天柱”素来喜欢大炮,正好送与他做个人情。   本来张顺对“紫金梁”说的大炮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带着李十安等人前去查看一番。   这一看不要紧,张顺不由大喜。那陷入泥沼之中的火炮不是别物,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西洋炮。原来这张道浚不但自己亲卫配属了火炮,还顺便给其他官兵也配备了部分西洋炮。   这门西洋炮正是使用双轮炮架,移动方便。只是当时官兵不小心将其拉倒河边泥土稀软之处,不小心陷了进去。官兵本待破了“紫金梁”所部,再来取回此炮,不曾想反倒被张顺逼退,官兵撤退的着急,便留下了此炮。   张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当初张道浚还击的火炮,应当便是这西洋炮。一时间,遇到“紫金梁”的不快被张顺抛之脑后了,连忙下令麾下士卒将此炮打捞出来。 第139章 安营之所   话说张顺正要使人将那泥中火炮拉出来,结果他身后的悟空听了笑道:“师傅何必如此麻烦,且看老孙手段如何!”   言毕悟空便使人寻了根粗大的绳子,系上活扣,被他拎着转了两圈,然后往前一抛套住了火炮,三拉两拽将那火炮拽出了泥泽。这一手倒把张顺手下各种奇人异士镇住了,连张慎言也不由惊叹道:“恶来弗与,飞廉应愧!竟不知如此人才却为何不为朝廷所重用?”   这恶来和飞廉都是商纣手下有名的勇士,那张慎言虽然默认了依附张顺,但是还是忍不住时不时讽刺张顺一番。   结果张顺根本不在意,反倒谦虚道:“不敢不敢!出身低微,不敢与帝王齐名也。”张慎言竟是无言以对。   那张顺得了西洋炮,心中开心的紧,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既然已经拿到了出乎意料的“好处”,张顺也懒得与“紫金梁”等人再作纠缠,客气片刻,便分道扬镳而去。   “紫金梁”虽然昏聩无能,好歹有几分良心。见张顺连夜赶来营救自己,却又不图回报,潇洒离去,也不由感慨万千,说道:“这‘擎天柱’真是热心肠之人,哪怕不是及时雨,那也是雪中炭,我固不如也!”   务虚道人乜斜了他一眼,心想:这厮没救了,如果不愿得罪张顺,可以交好拉拢与他;如果已经彻底得罪了张顺,便要彻底势不两立。如今似他这番,一方面感激对方的帮助,一方面将人彻底得罪死了而不自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张顺分别了“紫金梁”等义军之后,便一路向南去了。他们这次不去别处,只是去汇合寻找营寨地点的陈金斗、红娘子等人。   原来上次红娘子透露“闯将”黄来儿安营扎寨与武安县的太行山中,张顺便有意避开此处,尽量把营寨安扎在相反的地方。   这样一来防止与黄来儿抬头不见低头见,二来防止万一官兵对义军营地进行围剿,像自己这样和义军营地距离较远的地方反倒更加安全。   特别是“紫金梁”透露了他和其他义军的营地按扎在黎城县的太行山中,更是坚定了张顺将营地放在中条山中的想法。那黎城县与武安县本就靠近,一旦部分营地暴露,恐怕会连累其他营地,引来大批官兵入山围剿。   张顺向南行进了十多里以后,到了双方约定通信的地点,找到了等待已久的信使。那信使告诉张顺,红娘子嫌弃附近靠近城池,村民较多,容易被人发现,便带着队伍向西南方向寻找营地地点去了。   张顺听了,便一边带着队伍向西南出发,一边找来张慎言,询问道:“你是本地人士,可曾闻山中何处适合安营扎寨?”   张顺知道这张慎言还心有他念,不过他张氏全族上下皆跟了过来,不怕他不出死力。若是他再和官府勾勾搭搭,恐怕一不小心便是灭族的下场。   那张慎言果然慎重了许多,思索良久才道:“不知将军可曾听过阳城八景之说?”   “我又不是文人墨客,如何听闻如此风雅之处?”张顺乐道。   “这阳城八景便是析城乔木、九女仙台、灵泉松月、沁渡扁舟、海会龙湫、盘亭列嶂、莽山孤峰八景。我提起这阳城八景并非是和你谈论风月,只是你可知否这八景之一的析城乔木中的析城是什么城?”   “哦?这析城是哪里?”张顺配合的做好捧哏。   “这析城它并非一般城池,只是一座山而已,叫做析城山,有名圣王坪,距阳城西南六十余里。只因这山顶似盆如坪,四周如城似垒,有东西南北四门,故日析城。”   “此山顶乔木成林,有汤王庙、汤王池、相传为成汤祷雨处。山东又有龙池,深不可测。若据此处,与据金城汤池无疑,只需一得力将领守之,可拒前军万马!”张慎言谏言道。   张顺听了,也不由心动起来。听这张慎言的意思,此处地形险要,又距离阳城不远,若是出门打劫,不过一日之程。只是张顺素来稳重,便没有及时表态,反倒说道:“不错,听闻此处理当可行。待与陈金斗等人汇合后,观其寻访结果,再做决定。”   张慎言也知道这是老成之言,也不再言语,只能往回看了看张氏族人跟着张顺的队伍,艰难的跋山涉水。这山西泽州之地,本就是山河交错,此番又特意向西南山地行进,其中路途忐忑可知矣!   不过张慎言自己倒是有牛车可以代步,也管不了许多了。路上张慎言曾经想和自家儿子张履旋交谈一番,结果被张履旋和吴先鄙视的眼神给击退了。   张慎言心中苦,无人知晓,只得叹息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众人昨夜休息不好,早上又为了营救义军,和张道浚等部战过了一场,颇为疲惫。所以又行了二三十里,张顺就不得不让队伍停下休息,顺便准备今晚的安营事宜。   待到晚上吃罢晚饭,张顺才和陈金斗等人接上了头。张顺竟没有想到,那红娘子如此执着。本来陈金斗觉得选中的几处地点已属不错,红娘子仍觉得未能尽善尽美,竟然又派遣士卒翻山越岭,分别向垣曲、沁水、济源等处查看。   如今据闻已经发现一处非常适合作为营地之处,红娘子正在带人前去查看。想起了红娘子的好,张顺不由砸了砸嘴,心想:“这黄来儿这次亏大发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想到这红娘子不仅人长得漂亮,本事却也不一般,若是她能一心一意为我经营营地,我未尝不可觊觎天下权柄!”   到了第二天,张顺早早让大伙吃过早饭,便加紧向红娘子所去查看地点赶去。这倒把张氏族人折腾的够呛,本来就是锦衣玉食之家,个个享尽了荣华富贵,如今如此奔波,差点把脚底板都磨穿了,顿时个个怨声载道。   张顺让张慎言前去安抚一番,张慎言便黑着脸赶了过去,骂道:“愿意被抄家灭族的,坐着想歇息多久就歇息多久;想活命的,跟着走就是!”   张慎言本来脾气就臭,当官多年,又有了官威,一顿言辞骂下来,张氏族人顿时战战兢兢,不敢再发牢骚。   结果由于山路难行,路途又远,张顺第三天才感到了红娘子前去探查的地点。   张顺见了红娘子,只见她一身红衣,正站在山谷之中,指挥着一种士卒在伐木铲草,平整土地。   红娘子见到张顺过来了,展颜笑道:“你看此处如何?依山傍水,正处于河谷之中,前后出口狭隘,易守难攻!”   “此处正好河道弯曲,冬季西北风吹来,刚好被旁边的山峰阻挡,不至于太过寒冷。山谷之中土壤肥沃,温暖如春,又可以耕种一番,弥补粮食不足之处。”   “若是官兵攻来,此处不可守御,便可以从后面撤退。距离此处不过数里路,有一处高山。高山山顶平坦,四周是悬崖峭壁。日后我们可以先行修建一番,事有不谐,亦可退守高山。”   “我本边地儿女,观此处山顶还可以养骏马牧牛羊。这真是上天赐予你的风水宝地啊!”   张顺看着她颇为疲惫的脸色,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了她的脸庞,将她搂入怀中,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言辞。他怜惜的对她说道:“山川虽险,土地肥美,对我来说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真正的风水宝地是像你这样不辞辛苦的人呐!”   红娘子本来被张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张顺这么一搂,有些不好意思,便要挣脱。只是听了张顺的话,不由觉得心都化了。   红娘子虽说年龄比张顺还有大点,实际年龄也不过二十来岁,放在后世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年纪罢了。可是她已经跟着义军吃了好几年的辛苦,整日参与一些厮杀的买卖,哪里听到过别人的半分安慰?   她平日得到更多的是别人的敬畏和恐惧罢了,此番听了张顺的言论,不由心中暖暖的。两人低语了一会儿,张顺才放开了那红娘子。   这时候张慎言才急忙赶了过来。这张慎言倒是个君子,坚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准则,见张顺和红娘子行为亲昵,便扭过头去,等到两人分开了之后,才赶了过来。   张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结果不曾想此人对张顺说道:“此处不可,此处不可安营扎寨!”   “嗯?亚父,这是为何?”张顺心想,莫非此处有什么不妥不成?   “此处往上不过数里,不是别处,乃是上古圣王舜帝躬耕之处。尔其何德,竟敢搅扰圣王?”张慎言厉声喝道。   张顺还没来得及回话,正合这话被走了过来的陈金斗听到了。这厮凑热闹不嫌事大,反倒高呼道:“张公所言差矣,此处竟是上古圣王舜帝躬耕之处,此非天意乎?此非天命乎?此非天理乎?” 第140章 祭祀(上)   陈金斗虽然自命“元老”,奈何在“天命四吹”之中却不甚出色。那马道长以相面观风水起家兼有出谋划策的手段;赵鱼头以五德终始说和鼓吹张顺效法古圣先贤起家;陈经之虽然不怎么吹,可是玩的是星象天象这种高端技术,再加上是四人之中唯一的生员,更不是陈金斗所能比拟。   于是,陈金斗趁着赵鱼头不在,便伺机侵犯赵鱼头的“势力范围”,说道:“主公身兼重瞳之相,身居土德之行,竟无意寻得舜帝之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此乃上天警之,主公当上承舜帝土德,下开三百一十八载王朝,承天应命,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那赵鱼头便看是个老实舟子,实际上半生摆渡,早已经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他一看陈金斗、张慎言等人围在张顺跟前,便知道此处有了情况,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凑了过来。   他正好听到陈金斗在挤占自己“权限”的把戏,不过他老成精了,也不吱声,反而洗耳恭听。那陈金斗涉及到自己“不专业”的领域,果然鼓吹了几句,便不知道继续该说什么了,只好尴尬地望着赵鱼头。   赵鱼头微微一笑,对张顺拜了一拜,接着陈金斗的话茬说道:“古语云: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今主公既得上天警示,当备下三牲,祭祀舜帝,以感上天垂怜之德。”   张慎言本来见几个乡下神棍说来道去,还不太当回事,只道赵鱼头提出“备下三牲,祭祀舜帝”,才变了脸色。竟不意张顺麾下有如此人物,连周礼中的祭祀行为都懂。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祀便是指祭祀,这戎便是指战争。张顺作为“流寇”头目,重视战争本就理所应当,但是若是进行祭祀,那性质便就不一样了。   作为主君进行祭祀,就是为了立法统。张顺虽然思想出众,但是由于经历的都是后世成熟的社会体系,对这块感触还不是特别深刻,相对来说,那张慎言对此了解则深刻多了。   先秦时期,君主动不动追述先祖,祭祀祖先,就是通过血统渊源来表明自己的法统所在。到了秦汉以后,贵族体系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下降,君主又开始以封禅、祭孔之类的活动,来确立自己的法统。   现在张顺祭祀舜帝便是迈开了另立法统的第一步,遂后就会自然而然的建立文法制度,然后,就会建立一个简陋的政权体系,开始或主动或被动的介入天下之争。   张顺虽然对此懵懂无知,但是直觉告诉他自己此事很有必要,便同意了赵鱼头的提议,下令让士卒准备三牲、香火、蜡烛桌案等物。   所谓“三牲”,便是指祭祀用的牛、羊、豕三种家畜,豕便是猪的另一种叫法。张顺等人行动仓促,哪里带有家畜?便着人前往山下购买。   红娘子新来,不知张顺往事,心中奇怪,便问道:“我们刚到此处,营地未力,物资匮乏,为何行此铺张浪费之事?”   “红娘子所言甚是,当以修建营地为第一要务!”张顺闻言赞同道,“只是我天生重瞳,人皆言我承舜土德,以取天下。今日无意中撞入舜帝躬耕之处,不好不祭拜一番!”   红娘子闻言惊讶的仔细看了一看,果然那张顺天生重瞳,也不由心神震动。人皆知草原之地,弱肉强食,素来不讲仁义礼仪。却不知正因为如此,才会缺什么喊什么。反倒更加讲究神神叨叨的东西,这也是牧民先是信奉长生天,后来又信奉了喇嘛教的原因之一。   那红娘子久在边地,也对各种神迹、宗教之类的东西颇为敬畏,如今听闻张顺乃天命之子,也不由信了几分。   张顺深知此事不急于一时,见红娘子营建营地颇有章法,便干脆下令任命红娘子为营建总管,全权负责营地建造之事。   红娘子也当仁不让,先画出简单图样让张顺查看。张顺一看,却是规划整齐,建设有序。第一步先是在谷口前后各自建立关卡,第二步再在谷中以中军大帐为中心设立营地,第三步则是强加关卡,建成城门和瓮城,最后再开始设立其他军事防御设施。   张顺看了半天,并无异议,只是想到当年于禁等人被关羽水淹七军之事,便叮嘱到多注意建在靠近溪水的高处,防止被山洪淹没。   那红娘子得了张顺支持,立马雷厉风行的指挥着全营上下建设起营寨来。何部伐木,何部凿石,何部清理场地,何部负责建造前后关卡,何部负责建造营地,一一安排分明。她又向张顺借来刘应贵的军法官作为监造,如有偷懒耍滑或者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者,各自惩处一番。   此时,有那下流汉子,觉得红娘子不过一个以色事人的小姑娘罢了,便欺负她年轻面皮薄,耍起无赖,故意触犯杖刑。   结果红娘子根本不按照张顺之前用细荆条打脊背的方法,直接使刘应贵当场脱了那人裤子,当着众人之面下令用粗荆条杖打屁股二十杖。   那汉子本以为自己脱光了膀子便能吓退了红娘子,结果没想到被她直接下令扒了衣服打屁股。为了防止行刑人手下留情,少了次数,红娘子还干脆直接监督,令人着实的打。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只得依令当面将那厮屁股打的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有人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便以“有伤风化”的名义状告到张顺那里。结果张顺毫不在意,反倒称赞道:“赏功罚过,理所当然!”至此,再也没有一人敢和红娘子炸刺了。   李三娘听说了这件事儿以后,还特意跑到红娘子跟前前去证实,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心里虽然佩服的紧,嘴上却不留情的笑问道:“老姐姐这么大年龄了,怎么还喜欢看人家汉子的屁股?”   红娘子顿时被气的黑着脸道:“打烂的屁股,就不叫屁股了!”   “那叫什么?”李三娘好奇地问道。   “你过来试试,就知道了!”红娘子不怀好意地笑道。   “那还是算了!算了!”闻言李三娘吓得连忙跑掉了。 第141章 祭祀(下)   过来几日,在红娘子的辛勤操劳之下,一座崭新的营地便建设完毕了。张顺美滋滋的躺在自家中军大帐之中,一手红娘子,一手李三娘,心中喜不自胜。   结果还不等他占点便宜,便被一脸不爽的竹儿闯了进来。那妞儿带着一脸笑意说道:“主子,寻找三牲的人回来了,我怕他进来冲撞了你,便提前进来汇报一声!”   张顺闻言也不由不爽的哼了一声,只得放开手中的美人,磨磨蹭蹭的起了身来。原来他好容易才摆平这两个娘们的争斗,劝说她们“大事为重”,结果自家“大事”却被人搅和黄了。   张顺自知这是正事儿,便强忍着不高兴,走了出去,果然看到有人带回来两头牛、四五只羊和一头黑猪。这时候赵鱼头、张慎言、陈金斗也都围了上来,查看这些牲口。   张顺见那两头牛都是颇为健壮,干脆下令和辎重营拉车的牛换一换,选一头老牛来祭祀得了。赵鱼头闻言欲言又止,心想:这样做会不会对舜帝不太尊重?   结果张顺看到了他的表情,知道了他的想法,便解释道:“子曰:敬神如神在,心意到了就行,何必纠结于形式呢?”   赵鱼头本来就是出身低微,颇为不习惯铺张浪费的行为,闻言顿时颇为赞同。倒是那张慎言闻言不由冷哼了一声,讥讽道:“不学无术,曲解圣贤道理!敬神如神在,是指祭祀的时候要诚心诚意,连一头壮牛都舍不得,诚心何在?”   张顺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当在我心中耳!而不在太牢身上,不知亚父如何以为?”   张慎言懒得和他狡辩,反正即使张顺祭祀之时,若是心不诚意不正,得罪了神灵遭了雷劈,反倒趁了他的心意。   等到祭祀用品皆以齐备,张顺使那陈金斗选了良辰吉日,便亲自带领三牲前往舜王坪前去拜祭。   这舜王坪不在别处,正在这历山主峰,海拔2358米,乃是中条山中最高峰。该主峰坪顶有五六千余宽广平缓的草原,按照后世的说法,乃是罕见的亚高山草甸。   此地夏秋之际,此处绿草茵茵,鲜花盛开,万紫千红。冬季寒风凛冽,雪花飞舞,积雪到第二年四月上旬才逐渐消融。故此处只生草本植物,不长荆棘和乔灌木,乃是优良的高山牧场。那红娘子生在边地,对草场最为敏感,一见此处便知道此乃牧马养牛之所,所以才有了之前的提议。   舜王坪周围都是崇山峻岭,原始森林,张顺等人跋涉极难。张顺只好让悟空和姬蛋拿着大刀在前面,便走便砍开挡路的树木藤条,这样才加快了脚程。   结果,还不等他们走到山腰,却见狂风大起,乌云滚滚而来。张慎言见此,脸色一变,连忙劝说道:“此乃山雨,来的又急又大,暂且下山避一避,等风雨过后,再行祭拜不迟。”   张顺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听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今天我去祭拜舜帝,却遭此阻拦,这恐怕是舜帝对我的考验吧!”   众人听了没有办法,只得坚持着继续前行。不多时,果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打在人身上打的生疼。张顺等人这次想返回去,也没了办法,幸好此时距离山顶不远,众人只得咬牙坚持前行。   本来历山就颇为高大,山道陡峭湿滑,众人不得手拉手结伴前行,生怕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直接咕噜到山脚下,摔个粉身碎骨。   这时候,张顺也颇为后悔自己说了大话,原来他自造反以来,颇有时间紧迫之感,不敢浪费过多的日子,所以才想着今天便把这事情办了完事儿。   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真的一路上被雨打风吹去。众人浑身上下都被浇透了,身体失了体温,冻得直打哆嗦。张顺深知这种情况下,说不得要出了人命,便说道:“实在不行,大家找地方躲一躲雨吧,在这样下去不行了!”   这时候张慎言突然接话道:“既然已经快到山顶了,大家再坚持一下吧!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来过此地,此山山顶有舜王庙,正好可以避雨。”   众人听了,不由士气大振,都咬牙坚持到底,终于爬上了那舜王坪。大家到了山顶,视野为之一宽,只见一块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出现在面前。   张顺等人顾不上感慨,连忙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不远处的舜王庙,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这舜王庙也不甚大,也不知何时何人所建,仔细说来不过两间茅草屋而已。众人冲了进去,发现这茅草屋年久失修,还有些漏雨,不过胜在屋子用山中石头垒砌而成,胜在结实坚固,遮风挡雨倒也够了。   众人让红娘子、李三娘等女眷去了旁边偏屋,其他诸人则在正屋休息。那姬程力气较大,正努力将那老牛拉进屋里。   陈长梃见了说道:“老姬,别费劲了,现在雨这么大,如何祭祀?干脆把牛放外面吧,等大家点火烘干了衣服,再行祭祀。”   姬程闻言从善如流,便将那三牲放在庙外,把缰绳系在跟前的石头上,才跑进屋子里。陈金斗拿出火石,寻了庙里的几把茅草和一些落叶枯枝点燃了篝火。   众人烘烤了半天衣服,连屋外不甚潮湿的树枝都烧完了,大雨还没停止。张顺一看,这事情不对,便说道:“反正祭祀也在庙中,大家一上午爬山,也都又饥又饿,干脆早点祭拜完毕,大伙将祭肉分食了吧!”   众人都饥饿难耐,便纷纷同意了。于是,张顺让张慎言主持了祭典,众人当场杀死了牛、羊和猪,并将它们的头颅摆上了桌案。   然后,张顺手持三根香线,在旁边的烛火上点燃了,三拜九叩,方才上香。这三拜九叩大礼却颇有讲究,这三拜九叩便是三步一拜,一拜三叩,如是则三,大礼乃成。张顺为此还特意请教了张慎言一番,才知道如何行礼。   张顺行礼完毕,正要上香之时,突然天空大亮,竟是打了个闪电,将乌七八黑的天地照了个通明,正好照耀出张顺那坚毅的眼神。张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那三炷香上到香炉之中,此时雷声才姗姗赶到,霹雳一声巨响,如同石破天惊。   众人不由相顾失色,唯有张顺平静的掏出祭文来,借着烛光声音沉稳的念道:   维年月日,义军统领张顺以三牲太牢祭祀舜帝于庙,而告之曰:   赫赫万载,源远流长。   华夏先贤,尧舜禹汤。   外驱狄夷,内德四方。   功盖千秋,后人瞻仰。   今欲效之,当德舜王。   火烬土生,斩尽魍魉。   舍我其谁,呜呼尚飨!   初开始,张顺朗读祭文的时候,天色昏暗入夜,屋外风雨大作。结果随着张顺的朗读,竟然天色渐亮,风云渐弱,等到张顺读完祭文以后,居然天色大亮,风雨皆无。   等到祭礼完毕,张顺命令赵鱼头分割祭肉。赵鱼头深知此位置的重要性,不由喜笑颜开的将牛、羊、猪等分成若干份,一块块分给诸人,让大家煮了吃。   这些祭品看似很多,其实因为品种和饲料原因,和后世家畜差别不小。那牛羊还稍微好点,那黑猪乃是本土土猪,一头不过一只山羊大小,实在没有多少肉可分。   众人一人分了一小块,或煮或烤,做熟了便狼吞虎咽的吃了。有的吃完了,见外面天晴了,跑出去一看。太阳从云中出来,射出一道阳光正照耀着山顶的舜帝庙,不由大惊,连忙呼喊大家出门观看。   大家出去一看,果然天空四处依旧乌云滚滚,唯有舜帝庙上空太阳高照。陈金斗见此一惊,连忙扑通跪到泥水之中,高呼道:“主公万岁,上承舜德,天地独眷,当为真龙,扫除残明,登基大宝!”   众人闻言一惊,不由纷纷大为震动,连忙跟着跪下,纷纷应声大呼道:“上承舜德,天地独眷,扫除残明,登基大宝!”   张顺闻言顿时哭笑不得,颇有自己看到《笑傲江湖》里面日月神教教徒高呼“东方教主,千秋万载,文成武德,一统江湖”的荒谬感。   不过,这个时候张顺哪里敢笑,反而只能一副神棍模样,高声应道:“若天命在我,我为万世开太平!若天命不在我,我当为王者前驱!誓为我华夏开天辟地,免除千年大劫!”   本来张顺只是想忽悠他们而已,然而不知怎么张开口,说着说着便说道了“千年大劫”身上了。他想到了后世少数族裔临大国后的愚民弱民之术,想到了后世的所谓“千年未有之变局”,想到了后世百年的屈辱与抗争。他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来:我来了,后世的苦难当有我张顺一肩承担,此世的人民不当再遭受同样的苦难!   想到此处,张顺便疾声高呼道:“天命在我,我为汉高唐宗!”   众人一看张顺决心已下,也不由纷纷应和道:“天命在我,我为开国元勋!” 第142章 新的征程   祭祀完毕了,众人皆神情兴奋,连一向冷静的张顺都有些飘飘然。他自己都没想到祭祀还附带这种效果,简直是自己瞌睡上天就给递枕头,现在张顺自己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是上天的亲儿子。   他前番为了赶路,装逼说一路上的风雨是上天对自己的考验,结果这边上天就应验了一番,简直不要太灵了。特别是没有经历过孟津洪水事件的部下,这一次都这种天象被震撼了。   雨过天晴了,一道彩虹挂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上,众人望着山下雾蒙蒙的群山和山顶茂盛翠绿翠绿的小草和姹紫嫣红的花朵,自己等人如同处在梦里一般。只有徐徐的山风,吹到脸上凉凉的,才提醒着众人刚才乃是真实发生的场景。   祭拜完了,风雨也停了,山道依旧难行,折腾了大半天的众人依旧狼狈,但是大家的神情却和来时有了明显的区别。不但大家干劲十足了,众人对张顺的敬畏也更上一层楼了。   这一次连一向风言风语的张慎言都沉默了起来,虽然说这种天象也不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但是上天和张顺配合的如此之好,也不得不让人怀疑此子当为上天的亲生儿子。   张顺带着他们下山以后,张顺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下达命令,但是舜王坪的事情却很快在营地传开了。刚开始还有人不信,结果随着信息流露出来的越来越大,事情变得越来越夸张,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道:   “当时在山上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主公命人摆上了三牲,亲自祭祀。只听得一声霹雳响起,顿时云开雾散,舜帝金身从天空显露,降下法旨,说道:‘尔其亦是我子孙也,如今返祖始得重瞳之相,理当有三百单八载天下,汝且甚之,且勿坏我名声’。”   这番话说的有鼻子有眼,要不是张顺亲身经历,差点他自己都信了。张顺自己都不由感慨道:“这真是三人成虎,万人成龙呐!”   虽然这谶纬之言在营地流传的甚为广泛,张顺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麾下将领士卒士气和忠诚度大幅提高。不过,张顺自己倒没有昏了头脑,反倒那建设营地之事全权托付给红娘子负责,自己则亲自带着李十安等人研究起那新得的西洋炮起来。   经过多次射击试验和对比,张顺得出了很多数据,得出结论如下:   第一、那西洋炮制作精良,设计合理更胜虎蹲炮,射程和精确度皆高于虎蹲炮。张顺认为其原因一个是西洋炮炮膛经过铣过,更为光滑圆顺;一个是西洋炮倍径高于虎蹲炮,前者长度二十倍左右口径,而后者长度仅仅是十倍口径而已。   第二、从杀伤力角度来看,火炮口径越大杀伤力越强,这也是制作精良的西洋炮当时压制不住虎蹲炮的重要原因。如此看来,小口径西洋炮并非战场实用之器。   第三、从发射霰弹角度来看,同样口径的西洋炮杀伤力竟然不如虎蹲炮。张顺认为主要原因是西洋炮倍径较大,发射霰弹时不够分散;而虎蹲炮相对来说发射霰弹扫射的面积更大,杀伤力更好。   第四、根据张顺对太平车的试验研究,发现这个时代最大的运力,应当就是这种太平车的运力。原本太平车运力能达到三千三百斤左右,经张顺改进后的运力也就三千斤罢了。   如此看来,若是想制造火炮,不论任何型号,最好不要超过三千斤,甚至严格说起来应当是连炮架和炮体等拖拽物件加在一起最好不要超过三千斤。   根据以上数据,张顺初步设计了三种型号火炮。第一种是超大口径臼炮,仿造后世“没良心炮”和大明碗口铳原理,重量控制在两千斤至三千斤之间,专门发生超大口径开花弹。   第二种则是大口径西洋炮型虎蹲炮,采取西洋炮先进的形制,制作成长度十倍口径的火炮,专门设计大口径实心弹和霰弹。   第三种则是中口径的西洋炮,仿造西洋形制,设计成以射击实心弹为主的野战炮。经过战争筛选,比较第二种和第三种的优劣,再决定以哪种型号为主。   鉴于前两种火炮皆有技术难点,张顺暂且没有贸然设计出来,反倒是自己有了西洋炮,则可以按照比例放大,设计出一款大型野战西洋炮使用。   结果经过张顺初步计算,可以放大设计一门长八尺左右,口径在四寸左右,能发射十斤铁子,重达三千斤的重型西洋炮。只是这个时候,营地还在建设,张顺手中亦无铁料,无法进行铸造。   正好队伍在这山谷之中休息了几日,张顺便有意带着队伍再前往阳城附近搜刮一些铁料,便于第二天,再次整顿队伍离开了营地。   从舜王坪营地到阳城大概有一百二三十里,张顺队伍轻装上阵,正常两三天便能到达阳城。   结果张顺队伍第二天便达到张慎言所言“析城乔木”附近,他非常好奇此处如何险峻,便干脆多走了二十里,前去查看一番。   张顺到山上一观,果然这析城乔木名不虚传。按照后世所说,这析城山乃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质地貌。坪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石灰岩溶漏斗,这阳城很久以前便有“72个独龙窝、124个鬼推磨、360个小铁锅”之说。   据闻析城山下雨以后,大多数雨水便顺着这些溶洞漏斗渗入地下。张顺分析,此山下面当有巨大的溶洞,或者称为“地下河”更为合适。   这析城山山上亦有庙宇,乃是当年乞雨的汤王庙。这汤王正是商朝的建立者商汤,也就是尧舜禹汤的商汤,亦是一代圣王,开创了五百余年的商王朝。   张顺闻此不由大为后悔,虽然之前自己根据谶纬吹嘘自家有三百单八载的王朝,可是江山延续,谁都不嫌多呐。这商王朝还比自己多了二百多载实在让人眼红的紧。   不过好在那三百单八载也不再自己手中,这么一想,张顺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只是对着析城山顶的草坪进行初步计算后,张顺都有点想放弃舜王坪了,这里赫然比舜王坪草地大了一倍还多。直到后来张慎言告诉他,此地距离阳城不过六十里的时候,张顺才冷静了下来。   这析城山但看地势和资源,却是一等一的良地,四面陡峭若城,又有湖泊水源,如果张顺所料不差,地下溶洞当有大量鱼类,可以作为食物的补充,简直不能更加完美了。   但是,此处距离县城过近,很容易受到官兵围剿。不像舜王坪不仅地处深山丛林之中,而且又地处阳城、沁水、翼城和垣曲四县交界处,而此四县又分属泽州和平阳府两地。   不但给官兵围剿造成困难,如果事有不谐,张顺等部又可以有机会冲入距离不远的怀庆府。这怀庆府地属河南布政使司,与山西布政使司又不相统属,更是给官兵的围剿造成了困难。   张顺思来想去,发现还是那舜王坪更符合自己等人目前的需求,遂忍住了迁移营地的念头。不过,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张顺特意留下十多人可靠之辈,在这里建立据点。   这样一来可以观察来往敌人的情报,二来可以警戒阳城的动向,提前给舜王坪进行预警。那张慎言见张顺能忍住贪欲,又有手段和决断力,也不由佩服起来。   他心想:此子如此心机手段,恐怕不是那长于妇人之手的崇祯皇帝能够对付得了之人。幸好大明家大业大,理当能够稳住局势。   那张慎言久在中枢,毕竟见识不同,此时此刻还和绝大多数大明人一样,以为明君在位,锐意进取,此时当为大明中兴之世。哪里想到,不出十年如此大厦便会轰然倒塌。   张顺不知道那张慎言心中如何思量,自己把这“东坪”事情安排完毕以后,见天色已晚,便安排士卒扎营休息。   这汤王坪与舜王坪绝类,皆高峻险拔,又有高山草甸,地处一东一西,故而又被人分别称作“东坪”和“西坪”。   当晚张顺派遣士卒去山腰溶洞寻找水池,捕捞鱼类,果然捞上来数百条大白鱼出来。张顺自留数条招待一个自己麾下的将领,其余白鱼皆给部下士卒分了。   这个时代本就物资匮乏,百姓生活艰难,吃饱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去吃肉呢?这些人平时也就逢年过节才吃得上肉食,如今居然能吃到鱼类,顿时一个个化身饕餮,大吃大喝起来。   直到第二日,张顺准备拔营,大家伙还都不愿意动身。张顺本来准备军法行事,杀几个刺头立一立威,只是看这些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倒也一时间下不去手来。   好在张顺脑子灵活,他转念一想,便下令道:“赵鱼头何在?你年纪较大,一路车马劳累,恐怕伤了身体。你且挑选百名士卒在此,为大家负责捕捞白鱼,制成鱼干可好?”   赵鱼头本就是舟子渔夫出身,这捕捞之事本就是老本行,又便于自己改善生活,他如何会不同意?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张顺便留下来百十个孟津渡口出身的年轻人,让赵鱼头带领着捕捞食物,自己则带着千余人马一路往阳城去了。   阳城之前的县令早被张顺砍了,新县令还没上任。也不知道是上级没来得及安排,还是拿新县令害怕义军不敢上任,反正张顺凭借上次的“威名”轻轻松松进入到阳城县城之中。   阳城百姓都知道“贼青天”甚好相与,也不惊不乍,正常过日子。果然张顺进到城中,也不侵扰百姓,只是派遣士卒去购买一些铁料、布匹、粮食等物。   正所谓“兔子也不吃窝边草”,反正他上次在泽州搜刮了大量银两,此时此刻也犯不上进行劫掠,污了自己的名声。   阳城百姓本来因为上次张顺引来“紫金梁”等人,还颇为戒备,结果看到张顺做事还算公平,那些商人反倒见了商机,纷纷登上门来,或推销自己的产品,或干脆让张顺向自己下订单,回头送到指定地点即可。   甚至有个别胆大的,居然敲起了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请张顺给自己主持正义来了。张顺一时间脱不开身,只好任命张慎言负责审案之事,一时间阳城居然喜气洋洋起来。   好容易把事情忙活的差不多,陈经之引着一个探子走了过来。张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陈经之连忙说道:“主公,此乃二当家信使,有书信与你。”   这陈经之之前对张顺还有几分芥蒂,如今经过“舜王坪”之事,反倒对张顺恭敬了许多。   张顺见那探子奉上书信,便查验一番无误后,打开一看,却见书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下内容:   “擎天柱”兄弟,俺“紫金梁”自知对不住你,奈何朝廷派遣了宣大总督张宗衡参与围剿我义军。而今我等应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二当家“紫金梁”手书。   徐子渊在跟前听了,不由冷笑一声,对张顺说道:“此人反复无常,轻视主公,理他作甚?”   张顺思索了一下,笑道:“子渊太过计较了,二当家好歹是义军盟主,如今召集义军,共抗官兵。此乃公事耳,岂能因私废公耶?”   那探子听了,也不由佩服的拱了拱手,说道:“‘擎天柱’果然高义!”   张顺生受了,便问道:“二当家何在?可否提及在何处汇合?”   “二当家当在泽州城中,早探得官兵在陵川部属,似有窥探泽州城池之意,故而召集义军,合力破之!”那人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张顺甚为惊奇,便问道:“汝何人也?竟不似寻常信使探子。”   “我叫贺锦,大家抬爱,有个名号唤作‘左金王’,默默无名,不曾误了掌柜的耳目。”那人笑道。   张顺也笑了,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已经公然称王了。”   “左金之法,黄连六两,吴茱萸一两,专泄肝火。我这‘左金王’与那左金丸不同,不泄肝火,专泄明火,如何称不得王?”   张顺哈哈大笑道:“好志气!那我等便同心协力,泄了这朱明之火!”遂后下令全军离了阳城,奔向泽州以西去了。 第143章 决战陵川(上)   张顺此处离开舜王坪营地,本来是准备搜刮一些物资便回,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形式变化。他甚感兵者凶危,且变化无常,经此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连忙将营地诸事安排完毕,方才出发。   他便派遣自家结拜二哥萧擒虎带领数十人押送购买的物资去汇合东坪的赵鱼头一起回营。   任命自家女人红娘子为营地总管,箭儿为其副,主管营地一切事宜。赵鱼头回到营地后,负责营地辎重和物资;二哥萧擒虎则负责营地军事事宜。   并安排陈经之和刘应贵跟随萧擒虎回营,其中陈经之负责记账文字事宜,刘应贵负责东坪捕鱼之事,姬程负责牧马养牛之事。并命令刘钢使用之前“兰花炭”所练千斤精铁使制“鲁密铳”。   原来之前吴先副将狙击陈长梃所用火铳正是那鲁密铳,此铳比一般军用鸟铳来说,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后来的兵书中都提到“鸟铳惟噜密最远最毒”。   张顺之前本来觉得以自己的后世的见识,理当可以改进一番,如今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干脆让铁匠直接仿制便是。   诸事安排完毕,张顺便重新调整队伍编制,使张慎言任军法官,陈金斗为谋士,徐子渊为辎重官。陈长梃负责斥候探查之事,刘成为骑兵官,李十安为二炮营官。   任命蒋禾为前军,魏从义为后军,左军张三百,右军李际遇,再加上自己说率领中军,合计千余人战兵,正好轻装急行,奔往陵川。那“左金王”贺锦见张顺镇定自若,张顺部下整齐有序,也不尽有几分佩服。   原来此人听说张顺不过河南乱民而已,仓皇逃来,不过寻求安身之所而已。如今见了此人,才发现传言多有不实。此人不过短短数月竟然连破山西巡抚宋统殷和泽州城,有练出如此严明的部属,可见其人手段不凡。   从阳城至陵川,有二百余里。泽州山林众多,道路崎岖难行,张顺第二天才赶到泽州城。当晚二当家“紫金梁”和“闯将”黄来儿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给张顺接风。   原来这“闯将”黄来儿派人调查了许久,甚至深入悬崖底部,寻得那“邢氏”尸首,方才醒悟自己冤枉了那“擎天柱”兄弟。至于那“擎天柱”兄弟多吞了自己两千两银子的事情,自己权当没发生算了。   这一次大家劝了“擎天柱”兄弟很多酒,张顺一下子酒喝多了。正好借着酒劲,有很多不方便说的话,张顺也可以敞开了说了。   张顺醉醺醺地说道:“二当家,你做事而有点对不起小兄弟我!那韩廷宪不过朝廷走狗,竟敢鼓噪城中大户造反,对付我的辎重营。我杀之如杀一鸡而已,为何我留他性命?还不是看在二当家你的面子上吗?”   “结果,你如何对我?连杀掉此人,以安我心都不愿意做,是不是看不起老弟?觉得我年轻!”   “紫金梁”闻言尴尬的紧,前番大败之后,他捉住那韩廷宪不仅没有杀他,反倒借着他的关系,再次向张道浚请求招安,结果遭到了更加可耻的失败。   如今见到正主张顺,无言以对,只得讪讪笑道:“为兄愚钝,多亏小兄弟多次救我。我留着此人却并非有私心,实乃为众兄弟寻条后路而已。”   张顺点到即止,也不逼迫“紫金梁”过甚,便假装接受了他的辩解。接着反倒指责起“闯王”黄来儿道:“你家丑事,我不待说,只是兄弟为你做了这许多,你不仅不感激我,还怀疑与我,可是君子所为?”   那黄来儿本来便不善言辞,被张顺这么当面质疑起来,竟也是无话可说,只得举起酒杯说道:“小兄弟高义,为兄自愧不如,罚酒三杯,聊表愧意!”   张顺见那黄来儿也服了软,方才干休。至此酒足饭饱,张顺便被悟空扶着回房休息去了。那二当家“紫金梁”与“闯将”黄来儿不由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原来此二人,对张顺还心存芥蒂,生怕张顺有事情瞒着他们。老奸巨猾的他们两个便商议将那张顺灌醉,看看酒后能不能吐露真言。结果,张顺为人坦坦荡荡,他们二人反倒做了小人。   此二人因为昨晚之事,反倒信任了张顺许多。于是,第二天一早,二人便联袂前往张顺住处,与他探讨用兵陵川之事。   自从义军合力取了这泽州城之后,整个泽州能够对抗义军的官兵已经不多了,也就只剩下张道浚与王肇生两部人马。   那张道浚前番埋伏于沁水河岸,却功败垂成,元气大伤,一时间没有能力威胁到官兵了。而那王肇生则驻兵于泽州西北的陵川,时时刻刻威胁着泽州城的安危。   之前张顺抓获的吴先便是这冀南兵备道王肇生的部下。兵备道是一种有明朝特色的官职,全称整饬兵备道。   兵备道道官通常由按察司的副使或佥事充任,主要负责分理辖区军务,监督地方军队,管理地方兵马、钱粮和屯田,维持地方治安等。   这是一种典型的以文官充任武职的官职,也正是因为明朝有了这种奇怪的职务,反倒历练出一批具有很高军事水平的文官。明朝后期重文轻武,一般总兵、副总兵要受到巡抚、总督节制;而总兵、副总兵一下参将、游击、守备等低级武官则受兵备道节制。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兵备道王肇生便是地方小号督抚,其人职务之重,对泽州义军来说,仅次于山西巡抚。更况且不少兵备道官员本来就是巡抚的备选人员。这也是为什么“紫金梁”特意召集义军,合力攻打此人的原因之一。   此人并非宋统殷那样不懂兵事的文官,反倒因为在兵备道历练多年,颇有些手段。之前“闯将”黄来儿扫荡陵川的时候,遇到他还吃了不小的亏。   此时王肇生和张道浚一样,都比较年轻,一时间被山西人称之为“泽潞双杰”。“紫金梁”生怕自己再像上次对付张道浚一样,栽了跟头,便干脆以多打少,准备破了此僚。   陵川距离泽州城也不过百里而已,虽然陵川多山,但是地形东北高,西南低。泽州至陵川的道路正好处于群山之间,倒也平坦。   义军整顿人马出发以后,本道需要两日方能赶到陵川县,却不料在当日晚便与王肇生的官兵遭遇了。原来,这陵川与泽州之间只有此道最为便利,义军想攻打陵川之时,那官兵居然还想进攻泽州城。于是双方便不期而遇了。   别看“紫金梁”平日昏聩,打起仗来还算是一把好手。他连忙下令义军布阵,和官兵对战。   此时,张顺所部便位于左翼,黄来儿所部位于右翼,“紫金梁”自居中军,三部一字展开,堵塞山谷中间的道路。而那势力较弱的满天星则被当作预备队。   张顺从正面望去,只见官兵也队形整齐一字排开,分成三部,与义军针对相向。除了看不出其阵后布置如何,表面是却没有什么花儿。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两边皆山,唯有死战而已。   双方布阵完毕以后,开始逐步相对推进。双方各有万余人马,三步一呼,五步一喝,相互提振士气,威吓对方。   由于山谷的反射作用,双方呼唤之声,震耳欲聋。连一向冷静的张顺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等到双方进入到火炮射程之内的时候,张顺迟疑了一下,见“紫金梁”并没有下令停止脚步,进行射击,只得默不作声,继续催促着队伍前进。   原来这些日子,义军见到张顺火炮的威力之后,也试着督造了一批火炮,虽然性能威力不是很好,也勉强能用。而对面官兵乃是兵备道王肇生部下,他本来就负责管理地方兵马、钱粮和屯田,维持地方治安等事,早已给部下装备上各种常用火器。倒是和巡抚宋统殷那样,只是临时从地方抽调人马,无法具体干涉到队伍装备不同。   只是双方火炮口径较小,又喜欢打霰弹,便都没有下令射击。等到双方接近一箭之地,才纷纷停下,向对方射击起来。   双方所装备远程武器,除了火炮以外都比张顺队伍齐全。一时间双方弓矢、火铳你来我往,打的热闹的紧。奈何距离较远,除了个别倒霉蛋以外,整体命中率惨不忍睹。   在这种距离,张顺队伍倒尴尬的紧,用实弹射击距离太近,用霰弹射击则是距离太远了。张顺没有办法,只得下令李十安用实弹进行炮击。   本来张顺因为后世惯性思维,对火炮的杀伤力更多关注在开花弹和霰弹上面,没想到这实弹近距离射击效果也是非常好。每一炮只要打入人群,保证杀伤一大串。   甚至有些炮弹不知为何进了人群,弹弹跳跳,则更为可怕,甚至能直接杀透敌阵。那李十安也非常机灵,连续射了几轮以后,居然摸到了“跳弹”的部分规律,便要求麾下火炮调整炮口,尽量让每一颗炮弹都进行“跳跃”。   这一下子,张顺对面的官兵就有点遭不住了,只得趁着张顺火炮射击的间隙,主动发起了冲锋。张顺根据以往经验,也特意准备了几门火炮装填了霰弹,只待官兵靠近,便一顿射击,瞬间收走了大片官兵的性命。   只是这一次所遇官兵和之前那种一触即溃的官兵完全不一样,这些官兵不仅不溃逃,反倒红着眼杀了上来。张顺没有奈何,只得下令让麾下的士卒上前顶了上前,维持住战线。   张顺麾下和官兵接战的正好是左军张三百,前军蒋禾和右军李际遇三部。那蒋禾手下士卒精良,倒还不要紧。只是张三百和李际遇麾下新兵颇为吃力,接战不久便开始慢慢后退。   张顺连忙下令张慎言,让他执行军法,后退着当场斩杀,才勉强稳准阵型。张顺深知此种情况不能长久,必须赶快想办法挡住官兵才是。   虽然是焦急期间,张顺也不忘看一看全场战况。只见那“紫金梁”队伍人马众多,素质虽然低了一些,照样能和官兵打的不相上下。再看那“闯将”黄来儿,虽然失了猛将“翻山鹞”高杰,还是比较能打,竟然一时间压制住了官兵的进攻。   张顺再看自己的队伍,明显和他们有不小的差距,特别是接战的士卒,都开始面带惧色,失了气势。   此时火炮已经装填完毕,李十安连忙过来请令。张顺闻言便一咬牙,下令将几门火炮摆在张三百所部身后,命令张三百接战人员进行轮换。   原来这结阵而战,双方接触作战的士卒往往就是前面那一排人员,后面人员都是查缺补漏之辈,无法直接参与战斗。   张顺之前命令马英娘的女营给士卒缝制小旗便是为了这种精细指挥,一旦自己部属第一排无法阻挡敌方进攻,或者疲劳伤残,便可以撤下第一什,换下一什进行接战。   不过,此举风险较大,若是遇到有经验的敌手,趁着你轮换之时,发起冲锋,说不得就会造成阵型混乱,全军溃兵的结果。这也是张顺将火炮摆在张三百所部身后的原因,一旦张三百所部抵挡不住,少不得军法无情,不分敌我,一起用霰弹清理出去。   张三百也深知情况紧急,那提溜着三尖两刃刀,大喊道:“第二什上前顶上敌军,第一什先稳住战线!有敢不听命令转身者,杀无赦!”   正在呼唤期间,张三百看到真有士卒转过身来,连忙冲了过去,一刀戳死当场。然后他将那人的脑袋砍了下来,伸手抓了起来,举过头顶。他顾不得黏稠的鲜血滴了一脸,大声喝道:“不听号令者,皆如此贼!”   其他义军见那张三百满头鲜血,脸都被染花了,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鬼一般,顿时皆噤若寒蝉,奋勇上前,不敢松懈。直等到前后两什人马均冲了上去,反倒把官兵压的节节败退的时候,张三百才下令第一什进行撤退。 第144章 决战陵川(中)   由于张三百的果断和凶悍,顿时震慑住了敌我双方,使得左翼人马顺利轮换完毕。   张顺也因此恢复了些许信心,如法炮制,又让李际遇部进行轮换。还好李际遇部下多是跟随他造反的乡党,虽说战斗力更差一些,但是相对来说相互之间更为信任,这才轮换完毕。   至于蒋禾的部属,本来战斗素质就高,又经常担任先锋之职,说不定一起也经常进行这种临阵轮换的行为,反倒轮换起来更为容易。   张顺这边刚松了口气,结果对面官兵倒顶不住了。对面官兵的军官不敢进行轮换,只好调动力量进行支援。   不多时,张顺只听见一声声尖啸声响起,好像后世农村过元宵节,到处释放的烟花一般。不等张顺反应过来,便有几十乃至近百个圆柱体飞向张顺阵中。   有的还没有落地就当空爆炸,有的落地便炸,有的则摔在地上滚了两滚没了动静,有的则滚了两滚继续爆炸。杀伤力到不甚强,飞溅的不少碎片连铠甲都射不进去,不过部分倒霉士卒的裸露部位被这“炸弹”炸伤了。   那“炸弹”爆炸完毕后,仍不算完,放到释放出一些烟雾来,不少士卒闻到了只觉得恶心乏力。张顺一看,甚至这“炸弹”释放的烟雾有毒,连忙让魏从义撕一些布匹,沾上水送往前线,捂住口鼻,方才稳住阵型。   不过,本来双方列阵而战,都是前线士卒作战,大家还旗鼓相当。如今官兵后面士卒还能使上力气,倒把张顺麾下的气势又压了回来。   张顺没有办法,只得下令把装满霰弹的火炮推了上前,准备对对方的阵线来一次近距离齐射。   这种把大炮拉到近距离射击的技术,被后世某只军队戏称为“大炮上刺刀”。这个时期虽然也有刺刀出现,不过因为技术原因还不够普及,张顺便把这种手段称为“火炮肉搏战术”。   其实这种战术也有很大风险,这个时期火炮质量不过关,如果发生火炮炸膛现象,说不定没有将对面阵型打崩溃,自己阵型反倒先崩溃了。   不过,张顺麾下都是新手,对这些事情的危险性也没有太高认知,便兴高采烈地将火炮运抵前线,对着对面官兵就点燃了药捻。只听得几乎连成一片的火炮声响起,对面官兵的阵型顿时一片血腥。   霰弹近距离射击的威力再次显现出来,对面的穿着铠甲的官兵尸体都被打得残缺不全,瞬间少了百十人,不由士气大沮。张三百见此,连忙大喝一声,弃了胯下战马,身先士卒冲入敌阵。   火器的出现,绝对是对冷兵器战争形态全面的颠覆。之前冷兵器时代,双方相互厮杀半天,也不见得能杀伤对方多少人马。而当火器出现结果就不一样了,一不小心就是成百上千的伤亡。特别是火炮造成的血腥,不是经常进行冷兵器厮杀的士卒能够轻易接受的。   目前,当面官兵就是受了这种血腥的刺激,一时间阵型大乱,被张三百杀得望风披靡。   不过,对面军官也不是吃素的,居然在溃兵之后又再次布下阵型,阻挡张三百所部的进攻。那些试图冲击自家阵型的官兵,都被他们击杀在当场。   原来这列阵而战,因为大多数人惯用右手的原因,容易向左前侧发起攻击,这也造成了自己一方的右阵往往能够取得战术优势。   同理可知,身居左侧的张顺部本来就处于劣势一方。这也是“紫金梁”和“闯营”的小心思之一,他们欺负张顺年轻缺乏经验,故意让张顺处于左阵,想磨一磨他的傲气。   同时,这也是“紫金梁”将闯营放在右阵的原因,因为“闯将”部属作战勇猛,“紫金梁”试图用闯营打破官兵左阵。结果不成想,闯营还没来得及打破官兵左阵,张顺反倒率先打破了官兵右阵。   “紫金梁”始料未及,甚至来不及及时派出预备队兵马,助张顺扩大战果。   而那官兵右阵负责之人,不是他人,正是那闻名已久的王肇生。原来,义军准备了这么久,官兵也没有闲着。此时宋统殷虽然已经被撤销官职,并没有弃官而去。他反倒在下任巡抚许鼎臣上任之前,再次利用私人关系唤来了阳城张道浚,三人集聚大部人马,对义军发起了进攻。   所以,这次双方不期而遇之后,三人商议使宋统殷担任中军统帅,张道浚担任左军统帅,王肇生担任右军统帅。那宋统殷虽然指挥能力不行,好歹也是一方大员,坐在中军压阵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张道浚虽然练兵水准一般,却最为擅长火器,因此他用来防守义军凶狠的“闯营”最为合适。这番闯营多次冲阵,果然都被张道浚西洋炮、弗朗机一顿猛烈的射击,给打退了回来。   至于王肇生则是三人之中最擅长用兵之人,所以列阵之初,便携带了大量火器和预备队,准备一举击破一举左翼,席卷义军大阵。其中包括了一队使用小型臼炮“飞蒙炮”的火器队,便是为了击破义军左翼而准备的。   只是官兵不曾想到张顺自从制成火炮以来,多次靠其立下战功,靠的就是大炮抵近射击。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无论义军中的“紫金梁”部还是“闯部”都是经久战阵之卒。   虽然在战斗中经验越来越丰富了,但是士卒也越来越油滑了。毕竟性命只有一条,拼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他们打起仗来,看起来颇有章法,实际上给张顺的感觉便是他们距离强军就差那么一口气。   因为闯营有严刑峻法,看起来战斗力还好一些,而那“紫金梁”部伍就更差了。   彼时义军看起来都是这个样子,大多数官兵就更不要说了。基本是都是“闻敌而逃者为下勇,见敌而逃者为中勇,接敌而逃者为上勇”的货色。   这也是张顺喜欢用大炮抵近射击的原因之一,短时间瞬间杀伤大量官兵,给敌方造成心理震慑。然后趁官兵士气低落的时候,拼死冲锋,一举击溃敌方阵型。   那张顺麾下本来就是老实巴交的百姓,特别是在孟津募兵的时候,招募的大多数士卒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心思单纯,受到评书戏曲影响,只道是天底下打仗都是你死我活,是以敢打敢拼。   特别是那张三百本来力气就大,手中重达二十斤的三尖两刃刀挥舞起来,无人能挡。哪怕士卒身披铠甲,也能被他挥砍下来的三尖两刃刀小枝直接凿开。   这时候有些用刀盾的士卒围了上来,试图围杀张三百。这张三百早非昔日吴下阿蒙,武艺却已娴熟。这厮先假意一刀砍在对面盾牌边缘,然后用力一拉,使用三尖两刃刀的小枝将那盾牌勾开,再用力往前一送,将对面铁甲直接刺透,送其归西而去。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张三百勇猛如虎,他麾下的士卒也刚刚犹如群狼,跟着他扑上去撕咬敌人。   王肇生见到此人勇不可当,不由叹息自己手下并无可堪匹敌的勇将。他之前招募的吴先本也有单骑冲阵之勇,可惜不久前他便听说为贼所破,至今不知死生。   此时,官兵义军混作一团,王肇生没有办法,只得指挥其他预备队兵员上来,左右夹击前去围杀张三百。   那张三百部属本来也就二百余人,此时又乱了阵型,顷刻之间便被围了起来。张三百毫无畏惧,带着麾下人马且战且退,生生打破了官兵的包围圈,退了出来。   这时候,还有部分义军被官兵围在中间,不由大哭道:“张将军,这是要弃了我们吗?”   张三百闻言,不由大喝道:“生当同生,死当共死耳!”又带领士卒,重新杀入官兵包围圈之中,竟然吓得官兵不敢接战。   张顺远远地看到了,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下令魏从义带队去救。张慎言知道了,连忙阻拦道:“我军所剩人马只有您的中军和魏从义部,若是魏从义部上阵,下次再出现危机恐怕只能您亲自带队上阵了!”   这张慎言虽然之前与张顺作对不少,好歹此话也是持重之言。   可是张顺心中着急,哪里有闲心和他分辨?便喝道:“火烧眉毛,不得不急!别人上得了阵,我又如何上不了阵?”便下令魏从义带队前去营救张三百。   结果,那张三百杀红了眼,不等魏从义赶到便大喝道:“主公给我讲兵法说,死地则战。如今我等身处死地,唯有必死,方可有生!且随我喊:必死!”   “必死!”   “必死!”   “必死!”   ……   张三百一边口喊必死,一边带麾下奋勇搏杀,竟然一个个不要性命一般。张三百及其麾下一个个红着眼,如同噬人的野兽,气势如虹,真真是所向披靡,把官兵吓破了胆子,竟然不敢接战而逃。   “紫金梁”远远望见了,不要摇了摇头,对务虚道人笑道:“到底年轻,竟如此不惜身家性命。如此轻掷勇士,不知那‘擎天柱’下次再战,还有多少人可用?”   务虚道人闻言勉强笑道:“二当家所言甚是!”心中不由暗骂道:“鸟雀焉敢嘲笑鹞子高飞?造反本就是搏命之事耳,今也惜命,明也惜命,那何不老死家中,当无性命之忧耳!”   不说这边“紫金梁”如何寻思,那张顺也首次见这种狭路相逢的搏命之战,不由心中大震。   张顺灵魂本是后世人士,生活优裕,少有身处绝境之时。是以张顺计谋百出,心思灵活,却相对其他义军首领少了一份狠辣。   张顺一直以为自己缺少狠辣不是缺点,反倒是自己的优点。正是少了这份狠辣,自己才能保住底线,才是算得上一个真正的人。   而如今看到张三百如此搏命,张顺才突然明白,自己作为一个起义军首领到底缺乏了什么?缺乏的正是这份狠辣。张三百身为将领,本可以不去冲锋陷阵,可以不去上阵搏命,甚至战斗不利也情有可原,自己也不会严厉处罚于他。   但是,他还是冲了上去,因为两军狭路相逢,只拼这口气!气盛者胜,气沮者败。这又与自己争夺天下何其像?自己若是不敢压上全部身价,如何赢得了这场豪赌?   原来这张三百出身与别人不同,他十多岁便失了双亲,带着妹妹到处流浪奔波。他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见识到别人对他的各种各样恶意。他若想活下去,若想守护住妹妹,只能比别人更狠、更恶、更毒辣才行。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比狠斗勇的生存游戏,一直到他被班主招募到马戏团之中,情况才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各种觊觎的目光还是死死的环绕他的周围,像饿狼一样虎视着他们,全靠他一身神力和狠辣震慑。   如今入了战场,张三百再次激发了当年的凶性。反正自身一身铠甲,何惧官兵环绕?张三百眼中只有敌人,只有厮杀,他提溜着手中三尖两刃刀,什么也不想只管向敌人杀去,只杀得畅快淋漓。   他喜欢手中沉重的武器像撕开纸片似的撕开敌人的铠甲,像剁开猪肉似的剁开敌人的身体;他喜欢敌人的鲜血四处喷射飙溅,然后热乎乎的洒到自己身上;他喜欢敌人望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模样,只要自己冲过去他们就颤抖着毫无反抗的引颈就戮!   等到魏从义冲过去的时候,张三百已经杀散了围困自己等人的官兵,甚至还准备提着刀继续追杀上去。及时赶到的魏从义连忙将他拉了回来。   这时候张三百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血葫芦,浑身上下黏黏糊糊的,黑红黑红的血液顺着他的铠甲往下滴答滴答的淌着,宛若地狱里走出的恶鬼一般。   他的周围全是官兵的尸体,有不少尸体的铠甲、头盔都被重武器直接破开了,黑的、红的鲜血还在从那些破开的口子里往外流淌着,好像山间石头缝里渗出的泉水似的。   那魏从义眼色复杂地看着的张三百,心中不由又敬又畏。人人皆说魏从义狠辣,其实魏从义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数字计算而已。   “兵法曰:非利不动”,一切战斗和忠义皆是他魏从义心中计算的结果,他只对别人狠辣,却不对自己狠辣。   而这张三百却截然不同,他自从跟了张顺以后,除了一身神力以外,并没有比别人突出的地方。他的武艺是向陈长梃学的,他的兵法是听了张顺的讲习和对其他将领的模仿揣摩。   他看起来和其他普通将领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肯和士卒同甘共苦,一同吃住一同训练。结果当初自己瞎了眼,竟然没有能够看出来,这是一个真正的狠人,一个能对自己更加狠辣的狠人。   他自幼苦读兵法,早已习惯了兵书中的“士卒不尽饮,将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将不进食。战则身先士卒,退则不敢先行。”之类的关于将德方面说教。   如今见真有人做到了这一步,做到了“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一个人真真正正做到了比士卒更加能吃苦,比士卒更加能拼命,比士卒更加爱惜自己,那么哪个士卒不愿意为他去死呢?这样的将领,又有哪个对手能够挡得住呢?   魏从义相信,若能假以时日,此人必将成为声动一方的名将。这张顺果真具有天命不成?魏从义心中冰冷的计算中又再次添加了一份权重! 第145章 决战陵川(下)   由于张三百的悍勇和魏从义的支援,王肇生顿时压力大增。本来作为主要进攻力量的官兵右翼,却生生被义军给压制了回来。   右翼官兵士气大跌,几乎不敢与张三百对阵。张三百所到之处,官兵皆退避三舍。王肇生没有办法,只得让信使将自己这边的军情告知原巡抚宋统殷,并建议如果张道浚无法压制义军右翼的话,请巡抚出动中军,进行全面决战。   原山西巡抚宋统殷虽然不通兵法,可是做官多年,对人心性还是把握比较准确。他既然听到王肇生这么说,立刻便判断即使王肇生也没有信心抵挡“流寇”太久。如若不然的话,王肇生理当建议官兵继续和义军相持,以待胜机。   宋统殷得到消息之后,赶快派人询问张道浚情况。结果张道浚那里情况还算稳定,由于弗朗机的射速较快和西洋炮的精度较高,把闯营打的欲仙欲死。   闯营虽然号称善战,可是奈何对方远程有西洋炮,中程有弗朗机。若是要想冲上去肉搏,必须面临两道火力的削弱,才能和官兵接战。   那张道浚上次和张顺火炮对狙,吃了大亏以后,这次携带了更多的火炮,生怕再次遇到了张顺,结果这些火炮的炮弹全都“喂”给闯营吃了。   但是,进行防御还行;若是准备主动进攻,以张道浚部依靠火炮压制敌人的战术,恐怕也是无能无力。   宋统殷没有办法,生怕把事情再次搞砸了,又特意再次向王肇生询问了一番。得到了王肇生肯定的答复,并将他麾下全部的飞蒙炮队支援给了中军。   事已至此,宋统殷也知道自己面临着临阵决断。他思索良久才一咬牙,便下令让士卒挥动大旗,指挥中军全部发动进攻。而自己则脱了官袍,亲自拿起鼓槌,擂鼓助战。   沉闷的鼓声响起来,传遍了整个战场。就像一把大锤一般,“咚咚咚”的敲击在敌我双方士卒的心头。   “闻金而退,闻鼓而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用兵之法。无论官兵、义军都知道最终决战的时刻到了。   此时太阳已经将要落山,天色将暗未暗,官兵在北,义军在南,双方皆无天时地利可以借用,唯有死战而已。   张顺听到了官兵的鼓声,不由笑道:“他们有战鼓,难道我们就没有吗?且将鸣冤鼓拉过来!”   这张夺自孟津县城的鸣冤鼓随着张顺走南闯北,如今居然还完好无损,此刻正安装在张顺改装完毕的一辆牛车之上。   张顺爬了上去,也亲自拿起鼓槌,擂起鼓来,随着低沉的鼓声响起,张顺便高声喊道:“此何鼓?”   张顺麾下士卒闻声一愣,便高声应道:“鸣冤鼓!”   “我何罪?”   “不甘死!”   随着张顺一问,麾下士卒一答,一问一答之间,士气渐起。他们大多数都是孟津受灾百姓,都不由想起了灾难的可怕,家人的窘迫,官府的冷漠无情。   想着想着,不由怒火中烧:为什么我们要遭受如此苦难?为什么我们不能过上好日子?为什么我们总受官府欺压?   于是,怒火转化为勇气,勇气转化为战斗力。“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张顺这边士气高昂,把王肇生部锤的苦不堪言。而两军中军接战以后,双方的情况则掉转过来了,“紫金梁”部被宋统殷部给压制的够呛。   原来这“紫金梁”虽然实力强劲,更多的是依靠麾下千余铁骑,步兵战斗力反倒一般。这次双方狭路相逢,步兵对线,骑兵一时间无法发挥作用,便打的比较艰难。   更况且宋统殷战线后面的飞蒙炮队伍一出,从战线后面轰击“紫金梁”阵型,只把“紫金梁”部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本来就实力不如人,现在又好比对方两个联手打一个人,这如何打得过?可是“紫金梁”的精锐骑兵又没办法及时加入战斗,只能干着急。   不过,“紫金梁”好歹也是一方枭雄,虽然平时有些窝囊,但是若没有三分本事,如何压制住三十六营流寇,稳坐了这义军盟主?   他连忙调集了部分刀盾手,将那盾牌举起来,密集的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向后倾斜的斜面。由于那飞蒙炮射程较近,威力又不甚大,炮弹也就和后世易拉罐差不多大小,哪怕在盾牌上直接爆炸,也不能炸破盾牌。   更何况这飞蒙炮本来就是靠药捻点燃的炮弹,哑火率高,爆炸时间全靠经验。很多官兵为了防止炮弹在自己跟前爆炸,都尽量将药捻长度尽量留长一些。   这就出现了不少飞蒙炮炮弹落到盾牌上的时候,药捻还没有燃烧完毕,只能顺着盾牌形成的斜坡滚落到阵型后面爆炸,基本是无法再对“紫金梁”的阵型造成威胁。   反倒由于飞蒙炮的不稳定性,时间长了,不少炮弹发生了在自己阵型中爆炸的情况。由于为了节省银两和行动方便,飞蒙炮炮手多是无甲人员,反倒将自己这边的官兵炸伤了不少,一时间士气大跌。   宋统殷见飞蒙炮并没有取得自己想想的成功,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下令撤回飞蒙炮手。   于是,中军一番较量之后,双方又回到了相互僵持的阶段。只是这个时候,由于张顺部属战斗力较强,把己方战线向前推进了不少;而“紫金梁”部因为官兵飞蒙炮的压制,战线反倒向后后退了不少。两部义军一进一退,便将战线形成了一个弧形。   由于张顺麾下不过千余兵马,少于对面王肇生部,战线相对短促。所以实际上双方对阵的时候,有部分王肇生部是对上了“紫金梁”部。   刚开始王肇生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直到这义军一进一退,战线拉扯开来,王肇生才发现对面阵型问题。   张顺部的前进和“紫金梁”部的后退,正好造成两部衔接处发生了脱节。王肇生见此不由大喜,连忙命令义军两部衔接之处的官兵向张顺方向一卷,直接切断了两部义军的联系,将义军的阵线撕裂开来。 第146章 兵败如山倒   义军两部连接处的队伍不是别人,正是李际遇部。李际遇投靠张顺以来,表现平平,所以张顺才特意将他安排在靠近“紫金梁”部,就是担心此人关键时候掉了链子。正好能借助“紫金梁”部的力量,分担压力。   开战之前,其实张顺最担心的反倒是张三百部。张三百与李际遇都是菜鸟,张顺不敢将这两人并排摆开,生怕兵败如山倒。只得将最具有战斗力的蒋禾部放在中间,正好将两人错开。   但是,张三百就不得不占据战线边缘。根据张顺多年打罗马全面战争等即时战略游戏的经验,中间顶住,两翼包抄是最常见的战术。除非两军兵力和战斗力差距过大,一般很难出现直接中间突破的情况。   所以身处左翼最左边的张三百,很可能是官兵突破的重点,这也是为什么在张三百冲入敌阵,气势正虹的时候,张顺还赶快把久富经验的魏从义部派了上前,生怕被官兵突破了左翼。   结果现在李际遇那边出了乱子,张顺此刻又在擂鼓助威,无法脱身,便立刻命令刘成带着骑兵前去突袭。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那“紫金梁”自己麾下骑兵不得发挥作用,也憋了一头火。此时见到官兵撕裂了阵线,正好留出来足够骑兵穿插的空间,也连忙命令二百骑兵前去突击。   张顺部近,“紫金梁”部较远。所以刘成的骑兵先行冲锋到位,直接顺着官兵撕裂的阵线口中冲了过去,直接将那些反卷起来,试图包围李际遇部的官兵杀死了数十人。   这还是在官兵反卷队伍处于骑兵左侧,不利于骑马砍杀的情况下取得的战果。   那些官兵正面对这李际遇部,哪里想到自己的后背露了出来,正好被张顺的骑兵一阵冲杀,顿时这些官兵大乱。   这些官兵这一乱不要紧,还没有来得及撤出来,便被“紫金梁”派出的骑兵突入阵中。步兵对抗骑兵,唯有依靠结阵而已。如今官兵阵型全无,哪里对抗得了“紫金梁”的骑兵,直接被“紫金梁”的二百骑杀了个对穿。   此时李际遇部正被官兵半包围在中心,突入被“紫金梁”部骑兵突入,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彼此也控制不住,交了一回手。   李际遇部正严阵以待,对抗官兵;而“紫金梁”部骑兵冲透官兵阵型以后收势不住,有些骑兵便冲向了李际遇部。   李际遇部战力较差,被骑兵一冲便冲开了。只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缟素,骑兵冲入李际遇人群中便没了冲击力,被杀得眼红的李际遇部刀剑齐上,砍下马来。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双方也来不及计较谁是谁非,为了小命着想,各自做出各自应当做出的战术动作。   那李际遇部连忙收拢士卒,重整阵型;而“紫金梁”部骑兵则连忙脱离和步兵接触,准备拉开距离,进行第二次冲锋。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第一次发起冲锋的刘成部骑兵,当初从反卷李际遇部的官兵身侧掠过以后,正好顺着官兵的阵线缺口冲到了官兵的阵型后面。   这时候王肇生和宋统殷大吃一惊,连忙调集预备队进行防守,生怕刘成部骑兵反冲官兵阵型身后,直接造成阵线崩溃。   可是,那刘成深记“八金刚”之仇,此时他冲破官兵战线以后,远远的望见宋统殷中军大旗旁边有一面“宋”字大旗,便歪打正着认为这是宋统殷所在。   其实宋统殷被免职之事,刘成也有所耳闻,只是这时候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没想到那么多。而那宋统殷本来就是偷偷赶来,全靠当初自己为官一任的面子,才勉强聚拢起这些兵马,哪里想到竟会如此凑巧?   那刘成不由大喝一声:“狗官宋统殷,且拿命来!弟兄们,有往无生,为‘八金刚’报仇!”   言毕,竟然带领二百骑兵对着宋统殷大旗所在,发起了决死冲锋。而那些跟随刘成的骑兵,原本都是“八金刚”亲卫,或与其有血缘关系,或受其恩惠,总之都是“八金刚”死忠。   如今见了仇人,分外眼红,哪里还管什么战线不战线,大局不大局的,竟然个个拼死相随,口中高呼:“有往无生,为‘八金刚’报仇!”   那宋统殷本来正在那里擂鼓擂的腰酸背痛。他本来年纪也不小了,体力比不上年轻人。他本打算象征性擂鼓三通,鼓舞一下士气便可。   没想到对面义军竟然有人也同样擂起鼓来,和他较量起来鼓声来。宋统殷虽不知兵,也深知鼓声即气势,若是自己示弱半分,恐怕自己这边士气就低落下来。   无可奈何之下,宋统殷只得硬着头皮,和张顺较量到底。双方您追我赶,你低我高,你慢我快,竟然这么隔空拼了起来。那张顺本就年轻有力,而这宋统殷相对老迈,若不是双方战线出了情况,估计张顺能够直接将此人累的吐血当场。   结果这宋统殷还没有机会吐血,竟然发现“流寇”的骑兵竟然朝自个冲了过来,不由大惊失色。   这宋统殷本是文官出身,又没有组建什么标抚营,只是抽调了五百较为精锐之士作为护卫而已。此番被刘成骑兵一冲,不由乱了方寸,连忙下令调集军队回防。   结果远水不解近渴,哪里来得及?刘成一个冲锋扎进宋统殷的护卫营之中,直接正面刺死了数十人,同时也要数个义军骑兵被宋统殷的护卫营趁机刺下马来,不知死活。   刘成面无表情的望了距离不太远的宋统殷一眼,下令骑兵撤退,脱离与护卫营的接触。然后退了约莫一二百步的样子,再次向宋统殷的护卫营冲锋起来。   宋统殷此时也顾不上擂鼓助威了,他刚才和面无表情的刘成对视了一眼,顿时肝胆俱裂。   当时,刘成距离他不是很远,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隐藏的怒火。那不是一时火爆的怒气,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那是必死的眼神。   宋统殷本来就不是出生入死的武将,也没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害怕了。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得一边下令护卫营拼死抵挡,一边准备带着几个亲卫试图骑马逃走。   他不懂军事,哪里知道此乃兵家大忌。宋统殷身为主帅,这一动摇,顿时引起了护卫营的动摇。护卫营失了必死之心,被刘成骑兵一冲,直接杀了个对穿。   此时,宋统殷还没有来得及和数个亲卫爬上马去,便被刘成的骑兵赶到。刘成也毫不客气,生怕生擒此人之后,再生了其他变故。便直接亲自一个冲锋过去,一枪将那宋统殷穿了个对穿。   刘成怕失了长枪,两人相交之时便拔枪而过,遂后又掉转马头回来。他亲自跳下马来,去查验宋统殷生死。   只见那一方大员,封疆大吏山西宋统殷胸口一个血窟窿正咕嘟咕嘟的冒着鲜血,嘴巴一张一张的,如同快要渴死的鱼一般。   刘成没有半点怜悯,只是将腰间腰刀抽出来,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然后伸手提了起来,翻身上马,大声喝道:“宋统殷已死,尔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那宋统殷的护卫营见此不由大哗,督抚战死,他们作为护卫的下场可想而知。古代很多兵法都是将领战死,护卫不能杀敌自赎者,全面斩杀。   这宋统殷的护卫营上哪去找一个和宋统殷分量相当的督抚出来?他们不少人只得立刻跪地投降,生怕刘成等人不收留他们了。   刘成连忙带领麾下骑兵,砍杀其他顽抗的护卫营,并及时砍倒宋统殷中军大旗。   官兵听到身后喧哗,转身一看中军大旗徐徐倒下,顿时不由全军震动。又听得到处呼喊“宋统殷已死”,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贼寇”抄了他们的后路,不由丢盔弃甲逃命去也。   那张道浚和王肇生连忙命人弹压,可是哪里还弹压得住?眼见再不撤退,自己等人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张道浚和王肇生连忙带着自己的队伍溃逃而去。   张顺、“紫金梁”和闯营三部正在前线杀的惨烈,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的时候,突然感到前面一松,官兵竟然自行溃败了。   顿时义军也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刻“痛打落水狗”,追杀了上去。   张顺听得战场上的呼声,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真实情况,连忙下令麾下全力进行追杀,不留给官兵重整阵型的时间。   那王肇生和张道浚果然久历兵事,几次想整顿阵型,便战便退,结果都被张顺带着人想赶鸭子一样,不给他们喘气时间,使得他们一直没有机会收拢阵型。   张顺几次试图指挥着陈长梃突进官兵,将那王肇生或者张道浚也斩杀当场,奈何此二人护卫众多,又颇似兵法,陈长梃虽然武艺高强,几次也没有能够取得战果。   最终天色暗了下来,义军再也无法扩大战果了,张顺开始进行才收拢队伍,分辨俘虏和收集战利品之事。 第147章 用兵真如神   军事活动,或者说战争是两个集团的激烈的战斗行为,但是他不仅仅只是一场战斗。军事活动包括很多内容,仅仅狭隘的军事活动就包括募兵、训练、后期、行军、扎营、列阵、野战、攻守城以及战争过后的收尾工作。   陵川之战的顺利结束,取得了史诗级胜利,固然非常可喜。但是,该做的收尾工作一样也不能少。粗略分为收拢队伍、安置俘虏和收集战利品。   这时候因为义军拼命追杀官兵,也早已跑散了,张顺好容易才将陈长梃、魏从义、蒋禾和李际遇收拢起来。至于张三百由于追击的太远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能够赶回来。   张顺回到了战场,正好看到众人簇拥着刘成赶了过来。在见到刘成的时候,张顺心里也难免泛起各自心思来。   此人为“八金刚”余部,此次立此大功,报此大仇,不知心思如何?会不会居功自傲?会不会因为了无牵挂而离自己等人而去?会不会反客为主,滋生不该有的野心?   胜仗固然可喜,在谁手中胜利也十分重要。自古以来,军功乃是迅速提升威望的最为快捷的途径。有多少英豪机关算尽,反倒被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一战翻盘;有多少枭雄威压当代,却因为一战而败,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会;又有多少君臣因为功高震主,而导致君臣反目。   张顺暗暗告诫自己一番,双方合则共力,不合则去,万万不可小肚鸡肠,因小失大,使自己失了宽宏大度之名,绝了天下英豪投靠的念头。   结果,还没等张顺做出任何反应,那刘成急行数十步,奔到张顺跟前,“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头盔都摔了出去。只见他声泪俱下地哭道:“主公果然用兵如神,刘成不辱使命,大仇得报!从今往后,无论水里火里,主公一声令下,刘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俺这条命便是主公的了。”   张顺心中一惊,颇为欣喜,心想:这刘成还颇为上道,居功不傲,实属难得!   张顺连忙将那刘成的头盔拾起来,戴在刘成光秃秃的脑袋上,将他扶起来,夸赞道:“昔日我听闻张文远八百骑兵,大破孙权十万兵马,使江东英豪不敢北顾,能止小儿夜啼!我只当此乃小说家之言。”   “如今得见将军英姿,只率二百精骑,自取官兵中军大旗,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恐怕传说中的关帝圣君也不过如此吧!我久得闻君乃非常人也,勇不可当。而今以今日观之,却是天下英雄小觑了将军!”   那刘成听了张顺的夸赞,耳朵都红了,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过誉了,过誉了,全赖主公指挥之力。”   “之前初见主公之时,主公发誓道定当让那宋统殷血债血偿。当初我们只当是主公安慰我等,只为得到我等效力。”   张顺听到此处,心中暗想: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你待如何?   结果听得那刘成继续说道:“如今我等方知主公乃是重情重义,信守承诺之人。我刘成虽然说不善用兵,可也知道如此万人结阵而战,侥幸不败,已是万幸。谁成想主公还记得我等大仇,竟然冒险将阵线放开,引诱官兵来攻,正好伺机将我等放了过去,给了我们亲手报仇的机会!”   “如今山西巡抚宋统殷已经授首,我寻思那元凶也理当命不久矣。我等本是要死之人,竟得主公如此大恩,敢不效死乎!”   刘成部下也趁机附和着高呼道:“效死!效死!效死!”   张顺听了这刘成之言,顿时哭笑不得,他当初下令道:“刘成速带骑兵从阵型缺口掠过,伺机而动,或可击杀官兵将领!”   本意是让刘成才阵型缺口冲过去以后,伺机背冲王肇生阵型,或者寻机攻击王肇生。谁想到这厮理解为自己有意安排他带死士冲过阵线,伺机杀死宋统殷,为“八金刚”报仇。   不等张顺言语,那陈金斗便笑道:“刘成老弟却是小看了咱家主公,真命天子自当是用兵如神!当初义军被困旧县山谷,还是主公亲自带兵以千破万,大败宋统殷,大家才得活命!而今阵斩一个小小山西巡抚,何足道哉!他日杀进紫禁城,砍了那鸟皇帝,这才叫圣明!”   刘成一听,才想起当初山谷脱险的时候,官兵畏之如虎的场景,不由惭愧道:“却是刘成小觑了主公,给主公陪个不是了。以后还请主公多多担待,让大伙多立功劳!”   这时候张顺才发现,这刘成等人竟然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相信自己指挥他们阵斩了宋统殷,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就杀向了宋统殷,也根本不知道你把他真个杀死了呀。   那张慎言不懂用兵,却也知张顺之威。此时也神色复杂了看了张顺一眼,心想:莫非我大明王朝真就要终结在此人手中吗?观此人行径,不似大户出身,亦没有受到正统教育,如何文能聚众,武能用兵?   正在张慎言思索期间,只见那刘成命令下属将宋统殷尸首及帅旗等物抬了过来,请张顺查看。   张顺往前一看,只见那宋统殷一身锦衣早已污浊不堪,胸口又一股大窟窿,散出来的黑血,早已染遍了胸口。   再看他上面,直接一个碗大的疤瘌,可惜再也长不住了。张顺奇怪地问道:“那宋统殷头颅何在?”   刘成闻言便从身后士卒手中接过一个沾满血污的包裹,将它一抖便抖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事物出来。张顺一看,不是别物,正是那山西巡抚宋统殷的头领。   只是好端端一方封疆大吏,竟是死不瞑目,脸皮头发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滚落在地上低洼处。张慎言在旁边见了,也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张顺便问道:“你欲如何处置?”   刘成便回答道:“主公,我准备拿他来祭拜‘八金刚’的在天之灵!” 第148章 德行高尚   张顺闻言便同意了,那刘成一边命令手下人搭建祭台,一边连忙向张顺汇报道:“主公,还有一事请您决断!”   “那宋统殷的护卫营因为失了宋统殷,生怕官府刑罚,因此投降了我等义军,刘成不敢擅专,请主公决断。”   张顺一听,便笑道:“此乃好事,一会儿和其他俘虏统一监视起来,回头再择其忠心之辈,分属各营便是。”刘成点头称是,便去安排祭奠“八金刚”之事去了。   张顺正待问询陈长梃俘获情况,却听到麾下士卒报告道:“闯营大将‘一只虎’前来求见将军。”   张顺做贼心虚,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他来做什么?”   显然张顺问报信之人,却无法闻出了什么结果,只得命人将他放过来。结果张顺没想到这人竟然带着三百余人奔了过来,张顺见此不由心中一惊,准备下令麾下士卒防御。   没想到那“一只虎”远远地笑道:“‘擎天柱’果然好手段,大家同样是打仗,我等被宋统殷撵的鸡飞狗跳,反而到了你这里,屠之如屠一鸡耳!”   张顺闻言,谦虚道:“全赖众兄弟用命,二当家及闯营自称。若是我‘擎天柱’一人,再能打又能打的过几个?”   谁料到那“一只虎”哈哈笑道:“若是仅仅用兵如神,我‘一只虎’也未免不服。今日阁下得势,他日我‘一只虎’未尝不可创此战绩!还有一事,却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张顺闻言,心中一惊,心想:莫非我和他婶子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结果那“一只虎”指着身后三百余人说道:“‘擎天柱’你可认得这些人吗?我闯营辛辛苦苦俘虏了他们,他们不但不愿意投降我们,还高呼愿意投降给‘擎天柱’!”   “自我‘一只虎’做贼以来,还头次遇到如此奇事儿。前番我家婶子的事情,也多谢你了。我们闯营物资匮乏,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报答与你,便将他们送了过来,聊表心意!”   张顺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他们和其他官兵有什么不同。不过有人愿意投降自己,左右没有什么损失,不要白不要,便答应了下来。他笑道:“如此便多谢‘一只虎’了,也替我向你家叔叔问好!大家同属义军,理当同心协力才是。”   那“一只虎”这次也没了傲气,与他客气几句便离去了。这时候,这些官兵竟然纷纷冲了过来,悟空正待一棒子打死一个,却听到徐子渊喊道:“兄弟们,你们怎么来了?”   张顺扭头一看,只见徐子渊和“一只虎”带来的降兵抱做一团,大哭起来。   张顺在跟前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三百官兵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张顺俘虏以后释放的部分官兵。他们因为投降了义军,回去以后,受尽了官员的责难和欺压,很多人都被搞的家破人亡。   此次作战,官兵害怕他们再次投降,便用绳索将他们串了起来,强迫他们当做苦力,为官兵运送武器粮草。正好官兵战败,他们因为被绳索连了起来,行动不便,才被闯营抓了起来。   他们这时候才想起了,当初徐子渊“从匪”的先见之明,便纷纷要求投降“擎天柱”,以期得到徐子渊的帮助。   可是张顺知道此事,别人不知道啊。大家都以为张顺德行高尚,有舜帝之风。连张慎言都不由感叹道:“舜帝之德,众人归之。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唐宗之德,泽被囚徒,使其自归。今天统领的德行,感化敌人,竟使得释放回家的官兵,自行归来投降。自古以来,我只听说过义军主动投靠官兵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官兵主动投靠义军的,如此才深知统领的德行竟然如此啊!”   这张慎言引用了两个典故,一个是舜帝德行高尚,百姓愿意跟随他。他居住的地方一年就成了村庄,两年便成了城市,三年变成了都这种行政区了。   而另一个典故是唐太宗将秋天快要处斩的囚犯释放回家,令他们和家人团聚以后,再回来领死,当时大臣们都非常反对。结果后来这些囚犯果然都按时回来了。   张慎言便以此夸赞张顺的德行,张顺听了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些官兵难道不是被官府的刑罚折磨的受不了了,才投靠我吗?你说的这么文绉绉做什么!”   结果,那张慎言对张顺拜了拜,说道:“统领贤德如此,天下人莫不敬仰。如今宋抚军虽冒犯统领虎威,不过各为其主而已。我乃其故交也,那宋统殷既已伏诛,可否在刘将军祭拜完毕之后,使其入土为安?”   张顺一听便笑了,原来你拍了我半天马屁竟是为了这个。这真是无欲则刚,有所求却只能身段柔软了。便回答道:“那我且与刘成说一说,行与不行,亚父不要怪我!”   这时候,刘成等人已经摆下祭祀用品和了宋统殷的头颅。他遥对着安葬了“八金刚”的方向拜了三拜,并点上了香烛。然后,刘成等人嗷嗷大哭,哭道:“旧主勿扰,我等且为你报了大仇!其他人等,早晚一并带到,祭奠你的在天之灵。”   张顺见此,也走了过去,拜了三拜,为那“八金刚”添了一炷香。然后,对刘成说道:“你们的心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且放下心来,元凶的首级,我也会伺机帮你取来!”   刘成闻言,感动地哭道:“我刘成不知如何感谢主公,就给主公磕几个头吧!”   言毕,竟然“扑通扑通”的磕其头来,连脑袋都磕破了。张顺连忙将刘成等人扶了起来,说道:“何必如此?‘八金刚’是你们的兄弟,也是我‘擎天柱’的兄弟。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伙同出义军,理当同心协力!共报此仇,何分你我?”   刘成闻言感激涕零,只是紧紧地握住张顺的手,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张顺等他稍微缓了一缓,才说道:“有一事儿,我却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那张慎言本是这宋统殷的故交,向我求到,想安葬此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成闻言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刘成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同时失了亲朋好友,我知晓他的心情。如此看来,这张老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主公且让他安葬去吧!”   张顺见得到了刘成的允许,便下令厚葬了宋统殷。将他尸首拼接了起来,使人选了一处风水宝地,进行下葬。 第149章 金梁月下追道浚   张顺和“闯将”等人一顿收拾战场不提,却没了二当家“紫金梁”的去向。原来此人一不抓捕俘虏,二不挑拣铠甲,反倒去追击那张道浚去了。   那张道浚心里也郁闷得很,他本来受父亲张铨荫蔽,担任正三品武官都指挥佥事,在朝廷中枢前程远大。却因为和阉党杨维垣等人相好,站队错误,而被贬戍到雁门关。   不曾想这时候流寇四起,朝廷正是用武之时,山西巡抚宋统殷非常欣赏他的才干,才将他招为幕僚。结果,先被流寇多次围困家族所在的窦家庄不说,和流寇几次交锋,都没能够占据上风,更不要说借此积累功劳来赎罪了。   让他更加绝望的是本来被他依为靠山的山西巡抚宋统殷因为丢失了泽州,而被朝廷罢免了官职。这样的话,自己出头之日就遥遥无期了。   这时候宋统殷依靠私人关系拉拢他一起剿灭流寇的时候,他自然是二话不说,带着家丁火炮,全力以赴,意图剿灭巨寇“紫金梁”,立下不世之功。   结果,不成想世事无常,本来十拿九稳的局面,出师便迎面撞上了流寇主力。双方勾心斗角,较勇较力,官兵才稍微占据上风,却没料到宋统殷居然当场战死,官兵瞬间崩溃。   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结局,张道浚简直无法相信。他本就是锦衣卫出身,又经常参与军事,也算是知兵之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官兵会败的这么惨烈。   幸亏张道浚麾下有四五百家丁,以父亲张铨亲卫为骨干,厚赏苦练而成,颇为善战,才保得张道浚周全。   结果,张道浚前脚退,那“紫金梁”后脚追。张道浚翻山,“紫金梁”跟着越岭。张道浚渡河,“紫金梁”跟着涉水。“紫金梁”这厮简直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粘了上去就揭不掉了。   由于张道浚位于官兵左阵,张道浚没办法往高平县方向逃跑,又因为“紫金梁”追击甚急,也来不及往陵川县城撤退,只得沿着山路一路往泽州城方向逃跑。   不幸,当夜月色皎洁,可以视物。这既方便了张道浚的撤退,也更方便了“紫金梁”的追击。   张道浚无法聚拢队伍,只得弃了其他兵马火器,只待四五百家丁逃跑。那“紫金梁”也干脆弃了步卒,亲自带领千余骑兵前去追击。   张道浚只好往崎岖山路撤退,以降低“紫金梁”骑兵的威力。偶尔“紫金梁”骑兵追击上来了,张道浚便带着家丁占据有利地形,将“紫金梁”前头骑兵击退。然后在“紫金梁”骑兵合围之前,撤退出去。   两人就这样一追一逃,一前一后,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张道浚和其家丁逃到九仙台,再也跑不动了,只得占据有利地形,用轻型弗朗机压制“紫金梁”骑兵的进攻。   “紫金梁”带领千余骑兵赶了上来,只见张道浚占据险要地形,以火器守卫。“紫金梁”麾下骑兵无法发挥战马的作用,只得弃了战马,以步兵的队形发起进攻,连续进攻了好几次,都被张道浚密集的弗朗机给击退了。   “紫金梁”不由骂道:“这厮一路上丢盔弃甲,如何还有这么多弗朗机?”   “紫金梁”麾下参与过进攻的骑兵头领,尴尬的解释道:“官兵丢弃的都是沉重的大号弗朗机,轻便的小号弗朗机都在手中,一个也没有丢弃。”   “那咱们一千多人,还拿不下他这五百来人吗?”“紫金梁”怒道。   “山道狭窄,我们阵型无法展开,每每只能三五成群的上前送人头!”那骑兵头领解释道。   “紫金梁”闻言没有办法,只得亲自上前来,站在一箭之地外面,高声喊道:“张公何在?尚识得‘紫金梁’否?”   张道浚闻言,也不失了气势,只是骂道:“乱臣贼子,汝化成灰我也认得!”   “紫金梁”闻言大笑道:“前前番我欲请降,你却不允;前番我亦欲请降,你又不允。如今如何?汝已走投无路,可否允我等归降?”   张道浚闻言简直是目瞪口呆,这特么把官兵打的全军大败,结果就是为了请降?此乃“忠贼”也!   不过,张道浚他也没有办法。“紫金梁”只知道他是中枢锦衣卫出身,近可通信与巡抚,远可上达天听。可是张道浚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不过是一个被贬戍边疆的罪人罢了。你“紫金梁”前来拜我这个菩萨,却不知我这个菩萨是个泥塑的菩萨,我自己也自身难保呢!   张道浚没有办法,只得回复道:“阁下忠义之心,我已尽知矣。若是阁下真有心忠于朝廷,且宽限我半月。以来方便我与同僚通气,而来看看是否能上达天听!”   “紫金梁”闻言不由大喜,连忙翻身下马,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回答道:“不意惊扰张公,还请张公美言几句!若是他日同朝为官,还得仰仗张公提携!”   张道浚闻言无话可说,只是低声询问左右道:“如此蠢材如何做了这三十六方贼寇统领?不意官兵竟为如此蠢材数次所击败,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张道浚麾下亲兵无言以对,只有一个曾经跟随张道浚父亲多年的老家丁苦笑道:“官兵北败于鞑虏,西败于流寇多年了,家主理当习惯耳!”   张道浚闻言不由悲叹道:“少时立志报父仇,会当独身取单于;而今面枯两鬓斑,唯有望月空嗟叹。山下贼寇齐奔走,将军山上何人忧?不论百姓生或死,贼人叫嚣何时止!将军空怀报国志,只羞不能守边死!”   那“紫金梁”哪里知道张道浚“张公”在山上望着明月,伤春悲秋起来。只是得了张道浚的保证,顿时欣喜若狂,心想:那务虚道人果然使得好手段,前番我问他为何宋三郎可以受诏安,唯独我不能?他答道;只因宋三郎三败高俅,而二当家只是三败于“高俅”耳!如今看来,所言甚是。 第150章 大忽悠   张顺部和闯营大败官兵以后,各自处理完战场,便继续进击陵川县,将那王肇生困于陵川县城之中。   此番那闯营也得了许多火炮,虽然都是小型的弗朗机和部分西洋炮,也让黄来儿等人欣喜若狂了。他们前番见识了张顺麾下火炮的威力,又被张道浚打的满头是包,终于认识到了火炮的作用,此番也竟效法起张顺来。   张顺哪里知道因为自己瞎搞胡搅,竟改变了闯营对火器的看法。这究竟是好是坏,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张顺也没心思管那闯营的变化了。这厮这次也得了不少弗朗机和几门西洋炮,心中喜欢的紧,便一并交付给了李十安,命他带队轰击陵川县城。   结果乐极生悲,竟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连炸了两门火炮,伤了十多人,还死了好几个炮手。   这火炮倒无所谓,反正都是顽铁铸就。实在不行,再寻得时机铸造十几门便是。只是这炮手难得,这时候点火的炮手好找,打的精准的炮手却是难寻。   这年代本来识字之人就少,张顺说给他们什么弹道、抛物线、空气阻力他们也听不懂。更何况张顺多年没有使用这些知识,顶多就剩下一个概念,根本没有公式可以使用,那就更搞不明白了。   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以己昏昏,欲使人昭昭”,自己都不懂,还想教明白别人?   张顺没有办法,只得采取笨办法培养出来了这么十几个人才,还被他当做宝贝似的,生怕被别人给自己拉拢走了。好家伙,这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一的人才。   更悲催的是,因为这次火炮炸膛,张顺麾下的义军对火炮的可靠性也产生了怀疑,点火放炮也没有像以前那么积极了。   张顺很想告诉他们,没事儿,这年代炸膛是正常的,不炸膛才是怪事儿。不过,张顺好歹忍住了,他怕一旦这话出口,自家的炮手跑的一个也没有了。   张顺深知应当是这些火炮释放多了,炮体肯定是积累了一堆问题,表面是看不出了,时间久了就会炸了。   可是张顺为了安抚麾下炮手,只得亲自过去检验一番。他手中拿着乌七八黑的铸铁碎片一脸认真地翻看了半天,然后,认真地说道:“这两门火炮杀伤过重,犯了阴邪,需寻得道士做一番法事,才能保大家平安!”   结果张顺麾下的炮手听了之后,纷纷距离火炮远了一些。张顺笑道:“不必害怕,这阴邪只在火炮点火的时候捣乱。如此这些都是空炮,伤不得人。”   那些炮手见虚惊一场,方才心安,连忙问询何处有道士可请?   张顺一看此法可有,果然自己麾下一大片封建迷信分子。便笑道:“我听闻二当家麾下有一个务虚道人,正合可有请来帮忙。”   那务虚道人被张顺的部下邀请过来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是让自己给他们的火炮做法事。   务虚道人无话可说,心中暗暗吐槽道:这他娘的,我不在几个月,大家怎么都学会怎么骗人了?长久以往,老道士我却是要失业了。   张顺看着身披铁甲,老当益壮的前“马道长”,现务虚道人,也是无力吐槽。这牛鼻子老道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能亲自上阵作战?   张顺撇了牛鼻子老道手中粘着黏黏糊糊的红白物件的拂尘,笑道:“务虚道人,休怪我等打扰了。只是你这把岁数,也上要战场?如何拂尘都染红了!”   老道士得意的甩了甩拂尘,甩出去一些血污,笑道:“老道士我仙法无边,轻飘飘的拂尘都能被我使的如同铁锤一般。我这里有个法门,先练重物十八斤铁锤,练到挥击自若,如挥鸿毛,这叫做举重若轻;然后再练轻物鸿毛,练到挥击如举千钧,这叫做举轻若重。练到此处,摘花飞叶,皆可伤人!”   张顺麾下的士卒听了一个个不由如痴如醉,纷纷夸赞道:“道长好仙法,快与我等做一番法事吧!”还有人有疑惑的则喊道:“道长胡吹大气,有本事且与我等表演一番,方可信你!”   那务虚道人毅然不虚,只是笑道:“再敲烂一个人头,只是空污了我的宝贝,且给你们敲打根树枝看看!”   言未毕,那务虚道人用力挥出手中的拂尘,只听得“咔嚓”一声,赫然用拂尘上的软毛击断了二指粗细的树枝。   张顺麾下见此,不由大惊,纷纷夸赞务虚道人仙法厉害。只有那张顺颇为疑惑,这马道人自己何尝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又在这里玩什么花活?   那务虚道人知道张顺知他底细,便趁人不注意,低声解释道:“我这拂尘之中藏有铁胆一枚,如同鹅蛋,专碎人头颅!”   张顺听了,差点一句话说出口来:您就是重甲牧师吗?   原来这马道长只身行走江湖,生怕遇到危险,便打造了一副铁拂尘,除去那表面装饰的马尾以外,那马尾内部竟悬着一颗铁胆,这哪里是什么拂尘?这分明是一根精铁制成的连枷!   这玩儿真是阴险,你看着这老道士轻飘飘的一拂尘抽了过来。还当他要给你掸拭尘埃或者驱赶蚊蝇,谁能料到碰到不是筋断骨折就是脑袋开花。   可怜多少英豪,丧命在这老道士手中。那当初泽州城乱的时候,韩廷宪派遣过去监督这老道士的两个亲信,就是这般无意中丧命在这老道士手中的。   张顺听了,也不由暗暗骂了一句:真特么阴险!   且说还不到张顺等人准备做法事的贡品香烛等物,却听到“紫金梁”回来了。   只见那二当家“紫金梁”意气风发,高兴地说道:“大事成矣!那张道浚已经被我说服,同意将我们忠心朝廷之事,说于圣上。我等至此便要摆脱贼寇的身份,安享高官厚禄去了!”   “此话当真?”张顺疑惑道,他从后世而来,虽然对历史不甚了解,但是总该有所耳闻才对,也不知道历史上到底是什么结果。   “如假包换!”“紫金梁”笑道。   “那这陵川县还打不打?”有人问到。   “打什么打?”“紫金梁”接口道,“回头都是同僚了,相互留些颜面吧!” 第151章 北上潞安   二当家“紫金梁”说不打了,自然大家也不愿意打了。那张顺深知自家火炮恐怕金属疲劳了,需要重新铸造一番;而那闯营失了高杰这等猛将,也不想硬攻此城。   更何况大家在晚上那一战中,大获全胜,不但夺了许多武器铠甲,还俘虏了许多官兵,都想抽时间补充到自己队伍之中。如此普通的一个县城,自然大家也没有必须攻取的心思了。   既然仗不打了,大家有准备等待招安,大伙便要各自回营地修整。那闯营营地在太行山东侧武安县,“紫金梁”的义军大营则在太行山的西侧黎城县。   此二部均需要北上潞安,再行回营。张顺本意正好趁机回到舜王坪营地,再行铸造火炮。结果,那“紫金梁”却提出请张顺一同去义军大营驻扎。   原来这义军进入山西以后,各部为了有安放家眷的地方,便在黎城县的太行山深处建立了一处大营。此地地形险要,又隐藏山中,官兵寻找不得,正适合义军适时修整。   张顺本是恋家之人,本不欲前往。结果徐子渊和张慎言知道以后,都撺掇着张顺前去走一遭。   徐子渊因为擅长绘制西式地图,被张顺委任制作附近地图事宜。如今泽州山川地形及城镇关卡都绘制的差不多了,便有意趁机考察一下潞安的地形,准备绘制潞安府地图。   而那张慎言明面上提议多和其他义军结识交流一番,有利于张顺大业,私底下却期望打探一番义军虚实。这张慎言现在也想清楚了,自己家族被官府通缉,若想翻身,唯有立功受诏安耳。   张顺如何不知此二人未必真心实意,不过听他们所言却是很有道理,便从谏如流,接受了他们的观点,答应了二当家“紫金梁”。   彼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张顺见战事已熄,便立刻重新整顿人马,重新编制队伍。   根据兵册和麾下将领清点,此次战斗李际遇部损失人员六十二人,其中四十七人战死,十五人重伤;张三百部损失七十一人,其中四十九人战死,二十二人重伤;蒋禾部损失四十四人,其中三十一人战死,一十三人重伤;魏从义部损失一十二人,六人战死,六人重伤;刘成部损失一十六人,一十三人战死,三人重伤,战马折损九匹。陈长梃部损失九人,九人战死,战马折损八匹。   合计损失近二百人,可谓是损失惨重,正应了当初“紫金梁”那句“下次再战,还有多少人可用”。幸好张顺此番补充了大量官兵俘虏,倒是没了无人可用的境地。更是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声威大振。   那特意前来投靠徐子渊的三百余人,最为可靠,直接被张顺补充到编制短缺的各个将领手中,还富裕出一百人余来直接划拨给徐子渊,充当打杂之用。而那被刘成接受投降的五百亲卫,可靠性也相对不错,又多数本是骑兵。他们直接被刘成一战之威威慑之下,连人带马全部投降。   张顺干脆直接给刘成补充三百多人,将其麾下骑兵扩充到五百人编制。至于剩余二百人这分出一百来人,置换补充给结义大哥陈长梃,使得陈长梃的斥候营达到满员二百骑。   而张顺自己则从陈长梃麾下抽调百余人武艺高强之辈加上剩余百余骑组建骑兵亲卫。分别由骑术已经练习不错的悟空和姬蛋带领。   而其余不是特别可靠的投降官兵,则被张顺当做人情,分别赠送给“紫金梁”和“闯将”了。二人得到了张顺的“礼物”以后,也十分高兴,暗暗称赞张顺人品心性,果然一流。   唯有三十多飞蒙炮手被张顺留了下来,暂时划归李十安管辖,至此李十安麾下人马也扩展到百人左右。   至此,张顺麾下人马急剧膨胀,从带出营地的一千战兵扩展到近两千人。麾下补充进来的俘虏近半,一个不小心便有全军崩溃之虞。不过张顺完全不担心,胁迫良民入伙,他和他麾下的将领已经有了十分成熟的经验了,只要带着他们和官兵战了几场,便和其他义军无异了。   更何况张顺对这些俘虏的安排,也做了精心的设计。首先前后左右四营只是补充了些许俘虏,均是原有老人占据优势;其次,刘成威望正隆,宋统殷亲卫畏之如虎,正好靠他压制那三百投降的骑兵;最后,自己和义兄陈长梃分管百人,正好也可以控制局面。至于剩余百人安排在徐子渊麾下,一来正好可以安抚徐子渊和官兵俘虏,二来这百余人没有武器,也成不了气候。   如此这般,张顺折腾了一天才把降卒安排完毕。到了第二天一早,张顺便拔营而去,和那“紫金梁”、“闯将”北上潞安府去了。   这泽潞二州便是古代所谓的上党之地,此名却是有一番来历,后世清朝的狄子奇《国策地名考》曰“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便道出了上党的本意,即“居太行山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   战国时期,太行山曾被称作“天下之脊背”。战国后期,秦国通过长平之战,夺取了泽潞之地,便被人称作“断天下之脊”,至此天下任秦宰割。   广义的上党包括泽潞辽沁四地,其核心便是潞安府。甚至狭义的上党之地,有时候便指这潞安府。那张顺进入上党之地以来,这是首次进入到泽州以外地区。   之前张顺所在泽州被称为泽州盆地,后世又称作晋城盆地;而这潞安府则被称作上党盆地,后世称作长治盆地,这两处乃是上党之地最为膏腴之地。   两盆地依丹朱岭、羊头山和发鸠山等山脉为界。自古以来这又是潞、泽两府的传统界山。张顺跟着义军另外两部便穿过了以上山脉,进入到潞安府长子县。   这长子县名字的由来便和这两地界山丹朱岭有关,传说尧的长子丹朱被封于此地,故而名之长子县。 第152章 忠义与铜器   张顺部到了长子县,本来军纪严明,不曾扰民。奈何“紫金梁”部属不受约束,多数为盗,沿途劫掠,甚是下作。   张顺有点看不顺眼了,可是又不太好得罪“紫金梁”,只得黑着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张顺想躲着事儿,没想到事儿却自己找上门来。   张顺万万没想到,居然看到“紫金梁”麾下的义军居然将附件村庄的百姓驱赶到一处山洞之中,然后用硫磺、湿柴等物进行熏烤,洞中百姓哭喊、咳嗽者不知凡几。   张顺只好派陈长梃前去劝说,结果这伙人本就是桀骜不驯之辈,他们自持乃是义军盟主“紫金梁”麾下,根本不卖张顺半分颜面,甚至当面辱骂起陈长梃来。   那陈长梃何等人样,安能受他们鸟气?更何况他本就看不过这伙“流寇”行径,便一声令下,自己亲自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将那“流寇”头目一刀砍死当场。   余者见此不由大惊,纷纷逃散。陈长梃深知“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赶快下令道:“一个不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笑一伙欺软怕硬的贼寇,竟是一个也没有走脱,纷纷被陈长梃的骑兵砍死当场。有个别吓破了胆子,跪地求饶,头都磕破了,高喊道:“爷爷仁义,我等再也不敢冒犯爷爷的虎威了!”   那陈长梃便骑着马踱了过去,喝道:“我与你讲仁义,你却不愿和我讲!如今我和你讲刀剑,你却要和我讲起仁义来,如此不知廉耻之辈,焉能留在人间害人!”   言毕,他拍马过去,一刀一个,解决了这些祸害。然后,又怕其他义军发现了这番情形,又让麾下人马将这些流寇尸体聚拢起来。利用他们收集的柴火、硫磺等物和点燃的篝火,将他们一发烧了。   这时候,张顺才得到消息赶来。看到这番情形,便叹了口气,对陈长梃说道:“哥哥有心了,只是下次却不可如此鲁莽。万一让二当家发现了,我却是不好交代!”   张顺知道陈长梃的意思,他故意不向自己请示,自己下令杀死这些流寇。日后若是被二当家“紫金梁”知晓了,若是自己无法劝阻“紫金梁”,他可以自行去“紫金梁”那里顶罪。   张顺虽然佩服陈长梃的义气,可也不得不指出他们两人本就是结义兄弟,自己作为统领,如何抵赖过去?   陈长梃闻言自知自己思虑不周,可是兀自不服地问道:“三弟起兵,本不是为了这些腌臜之事,如何失了心中本意?”   张顺闻言一愣,只得解释道:“托庇与别人麾下,唯有洁身自好而已!若是他日张某得志,必不负天下百姓!”   陈长梃闻言便单膝跪下,说道:“长梃生来唯知忠义而已,忠则择一人君一心一意辅助之;义乃为天下平不平之事!今主公既有此言,长梃唯有以死报之!”   张顺听了感动非常,深知这次自己才真正收服了此人。原来这陈长梃虽然被张顺招募而来,却因为张顺颇为狡诈,与陈长梃心目中的“刘备式的明君”不符,心中颇有疑惑。   此番见了义军之中祸害百姓之事,他心中愤懑,便杀了这些贼子出气。他本道是张顺失了本心,顺水推舟也准备跟着“紫金梁”做了那贼子,却不想张顺也有自己不得已之处。   如今张顺讲出这番话来,在陈长梃看了便是一番誓言,所以他才如此回应,算是两人定下了如此君臣“契约”。张顺见自己终于折服了此人,也心中高兴。他正待言语,却看到收集战利品的士卒手中拿着几顶铜帽路过,颇为奇怪,便问道:“怎生哥哥还缴获了几顶铜帽?”   “什么铜帽?”陈长梃闻言纳闷道,他扭头一看,不由哈哈大笑道,“主公却是看错了,这不是铜帽,而是铜钹而已!”   言毕,陈长梃便从士卒手中拿起两个“铜帽”,相互一擦,发出响亮的声音。   张顺仔细一看,却是自己看错了。他整天琢磨着打仗问题,看什么都像武器装备来着。   想到武器装备,张顺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此番缴获了多少铜器?”   陈长梃哪里知道,连忙喊来士卒一问,才知道这一二十个流寇不知从哪里抢来了十多副铜钹,三五面铜锣。   张顺还待要问,却突然听闻到一声惊呼,张顺扭头看去,却是躲在山洞里的百姓听到了铜钹响声,伸出头来观看外面情形来着。   张顺心中一动,连忙让陈长梃前去招呼百姓出来。初时,百姓刚刚被流寇祸害的惊魂未定,不敢出来。直到陈长梃告诉他们,贼寇都被自己等人杀了,如若不然,他们早被熏死在山洞之中。   这些人才在一个老者带领下,畏畏缩缩的出来了几个青壮。张顺不以为意,反倒和颜悦色地问道:“老丈受惊了,此乃何地?诸位作何营生?为何遭到贼寇骚扰?”   那老者见他是个面善的,不由大哭道:“我们本是这山下马庄人士,世代制作铜器,不曾想引得贼人觊觎。他们来到村里不仅烧杀淫掠,还驱赶屠戮我们为乐。”   “我们村庄本就不大,被贼人反复祸害,已经没有多少老弱了。就连我那三岁的孙子,都被他们摔死了!只剩我们这二三十人,本道明年今日便是我们全村上下的忌日,却不料遇了贵人,感谢贵人的救命之恩!”   言毕,那老者带头向张顺和陈长梃叩首。张顺连忙将这老者拉了起来,说道:“我年纪轻轻,如何受的如此大礼?折杀我也!不知老丈今后有何打算?”   那老丈闻言不知所措,只是哭道:“唯有等死而已,哪里还有什么可打算的啊!”   张顺闻言,假装思索了片刻,说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既然如此,我倒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丈可否带领村中老小,跟随我等制作铜器。包吃包住不提,尔等性命安全也有了保证。”   那老丈哪里想到还有如此好事,连忙又要磕头,却被张顺拦着了。他只得道:“老朽本家姓马,唤作马槽,贱名污了贵人耳朵,请您不要笑话。”   “贵人大恩,我等没齿难忘。其实除了我们六七个人,洞里还有老人三个,壮男八个,弱女子十一个,孩童四五个。老朽脸厚,还请贵人一并收留!”   张顺哪里不允?他本来便是觊觎这些人才,连忙同意了。那老者马槽果然千恩万谢,又进入山洞,将那些村民带了出来。   张顺看了看都是身体健壮,手上长着厚厚老茧的工匠,估计大多数也能做的铜器活计。只是有些人看出来他们也是贼寇,畏惧的紧,那马槽连忙踢了那人两脚,笑道:“村里有些壮丁胆小,让贵人见笑了!”   张顺道了一声“无妨”,便下令给徐子渊道:“你且将他们登记造册,编为铜匠。一会儿我们在带人去村庄看一看,取些制作铜器的工匠和材料,再行出发!” 第153章 义军大营   张顺得了这二十多个铜匠,心中高兴。他前世看网络小说中有提到过,青铜是当时最容易获得,性能较好的铸炮材料。他本是并不是特别懂得如何铸炮,可是他有科学的思维方法,懂得一些基本的原理。   很多数据对张顺来说,只要慢慢进行试验,便能够获得理想的火炮模型。之前火炮使用铸铁铸造而成或者用熟铁锻造而成,不仅火炮材料不能简单的反复利用,还耗费大量的时间。   但是有了铜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张顺可以命铜匠制作成火炮以后,反复测试各种数据,哪怕火炮炸膛了也不会伤人。即使火炮坏了,融了重铸便是。   于是,张顺在长子县行军过程中,特意收集一些铜料和铜匠。一路上竟也又收集了三十来个铜匠,各式铜锣、铜钹、铜镲上百副。   原来这长子县本就以制作铜乐闻名于世,其中以“千锤打锣,一锤定音”的技术最为出名。制作一件铜乐器的时候,这些工匠分为钳工和四个打锤人,钳工为老师傅,是手艺精湛的全把式,四个打锤人其中一个抡小锤,剩下三个抡大锤,进行热锻铜锭而成。   当张顺从马槽老师傅口中得知这件事儿以后,才庆幸的发现自己好歹还真招募了几个钳工,不然这制作铜器的事情未毕能够进行下去。   过了长子县,往北便是屯留县,过了存留是潞城县,潞城以北方是黎城县。张顺此行其实却是绕着潞安府城,兜了一圈,走了远道。   原来这潞安府城又是明朝宗室沈王府所在,为了宗室安全,潞安府将全府精锐都调集了过来,闭门不出,生怕被义军袭了城。而以“紫金梁”为首的义军暂时还没有决定彻底和明王朝撕破脸面,也默契的不去攻打潞安府城。   那务虚道人一进入潞安府,便曾对“紫金梁”笑道:“二当家,此乃天意也!此潞安府,当为乱府耳,朱家天下自此处乱起矣!”   “紫金梁”此番还在做梦诏安,听了颇觉刺耳,便拉着脸回道:“道长慎言,若是诏安以后,被人提及此事,颇为不妥!”   务虚道人闻言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其实这务虚道人倒是一言道破了此处称呼的问题,所以嘉靖八年,将这潞州提升为潞安府以后,为了讨个吉利,便将附郭县命名为“长治县”,取“长治久安”之意。这也是后世为何叫做长治市的原因。   张顺等人过了屯留县,便进入到潞城县。结果张顺赫然发现自己之前辛辛苦苦招募的铜匠瞬间“贬值”了。   原来这潞城县铜器更盛,特别是铜缸、铜盆、铜勺、铜锁、铜壶等应有尽有,铜锡铺子到处都是。张顺大喜,连忙命人一边“招募”铜匠,一边“购买”铜锡等料。   这些人早被“紫金梁”等人掠夺数遍了,哪里肯老实就范?   原来这时代铜就代表钱,所谓铜钱,也不过铅铜合金而已,这铜也勉强跨入道贵金属行列。此事被“紫金梁”听说了以后,还特意派人告诉张顺:“潞城铜锡,已尽矣,小兄弟勿要耽搁行程!”   张顺听了,脸都黑了。好在好歹在几个铺子里搜罗了十多个铜匠,才算干休。   离了伤心的潞城县,才到义军大营所在的黎城县。大军还没达到黎城,张顺便发现地形地势更加复杂起来。   张顺却是不知,此处天生就是农民起义的优良场所。嘉靖年间便有陈卿于此县附近起义,以青羊山为基地,连破官兵,攻占了潞城、黎城、壶关、潞州大部分地区以及太行山以东的河南林县、河北涉县。   后来官兵费了四五年时间,才终于剿灭了农民军起义。为了防止农民军死灰复燃,和讨个好口彩,便划出潞城一十六里、黎城十里和壶关十里,共三十六里人家设立平顺县。希望此处的百姓能够安顺守己,不要给明王朝找麻烦,及时发生了暴乱,也能旋起旋灭,及时平定。   这义军大营不在别处,正在距离黎城县城不远的梁架山上。此处虽然距离县城很近,不过地形险要,又靠近浊漳河,也算是一处好营地。   更何况“紫金梁”认为此山和他颇为有缘。梁架山者,梁家山也。他自号“紫金梁”,此山正合为其所有。   更何况梁架山以东有石梁口、风洞山,南边有马鞍群山,西边陇阜群山、北边都有太行群山余脉,皆易于防卫屯兵。其他三十六营义军多驻扎在附近,可以互为声势、互为犄角。   张顺带着队伍到处一观,也不由大为震动。此时天色已寒,树木萧瑟。少了绿叶的遮蔽,只见远处群山之间,巨石砌垒的建筑林立。高耸的是瞭望塔,依次高大的乃是石头城,再次练成一线的小长城。   小长城围起的区域之内,又有营寨不计其数,营寨之间又有跑马场、练兵场等设施。   于此处一比,自家营地简直寒酸的好像茅草屋一般,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毕竟广厦再好也是别人的,茅草屋再破也是自己的,张顺倒分的分明。   张顺带着队伍跟着“紫金梁”部进了营地,而那闯营则在此与张顺和“紫金梁”分别而去。他的营地和其他义军不在一处,需要翻过太行山脉,才能回营。   张顺部到了义军大营,张顺部下也纷纷开了眼界,一个个赞不绝口。到了晚上,“紫金梁”亲自设下宴席,邀请其他在营义军头领和张顺及其部下前来快活。   “紫金梁”虽然有这样那样不足,当时场面活却是做的漂亮。由于义军大小头目众多,他直接摆下了二三百桌宴席,又喊出来不知道从哪掠夺而来的乐师、舞女,一并出来表演一番。   刚开始大家还很顾忌面子,“紫金梁”深知他们的德性,便趁机拉着张顺,告诉大家有新兄弟入伙,然后再将张顺一一介绍给几个势力较强的头目认识。   这许多人张顺也不能一一记得,大致记住了“邢红狼”、“八大王”“混世王”、“过天星”等人。大家打过了照面,喝了几碗酒之后,便上了头,也不讲究什么兄弟不兄弟,反倒拉着跟前的女人,便行起周公之礼起来。   张顺看着如同野兽交配的现场的宴席,顿时无言以对,秧秧而去,回了住处。 第154章 拜访(上)   到了第二天,好容易安生下来的张顺也并不能享受清闲,反倒辞了李三娘和温暖的被窝,早早的起了床。   他亲自分别挑选了十多件珠宝首饰,装入特别精美的礼盒中,让悟空携着便离开了大营。   第一站自然是前去拜见“紫金梁”,虽然两人已经熟识了,不过必要的礼节却是不可少,这真是“礼多人不怪”。   果然一大早上“紫金梁”还没从宿醉中醒来,便被下属喊了起来。“紫金梁”满脸不高兴的推开身旁根本不认识的女人,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道:“哪个报晓鸡这么勤快?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是昨日二当家带过来,新入伙的‘擎天柱’,若是二当家不见,我把他轰走便是!”下属一看二当家脸色,当即表态道。   二当家“紫金梁”一听原来是张顺,知他按照规矩特意前来拜访,脸色反倒好看了一些,嘟囔道:“偏是这厮勤快,你把他接到客厅吧,我这就去见他。”   二人也无甚要紧事可说,闲谈了一些义军大营的琐事,张顺趁机奉上了两盒珠宝,权当薄礼。   那“紫金梁”也不甚稀罕,不过总归是个张顺的姿态,也客气了几句,便顺便留张顺一起吃个早饭。张顺也不客气,深知此事不管是“紫金梁”有心还是无意,终归正好可以提升自己在义军中的身份地位,便应了下来。   其实张顺却是不知,他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以后,正是声名鹊起之时,名号在义军之中响当当的好使。反倒是这“紫金梁”之前经过务虚道人多次提醒,才反过来借此拉近二人关系,提高自己身份,以压制义军之中不满头领。   张顺咨询“紫金梁”以后,便定下了自己拜访的先后顺序。辞别了二当家“紫金梁”,张顺拜访的第二位人物便是那位邢红狼。   这邢红狼长相最有特点,他满脸长着猩红色斑块。张顺前世也不是医生出身,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皮肤病,不过想来应该不影响此人身家性命。   当然,即使影响了也无甚打紧,只有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就成。张顺再见邢红狼的时候,反倒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被此人热情的邀请了进去。   张顺进屋一看,此人摆了好大的排场,不但地上铺上了白底蓝花黑毛边的地毯,还安排了八个年轻的侍女一字排开。而那客厅中央正摆在一只炉子,把客厅烧得暖烘烘的。   张顺搓了搓在门外冻红了的双手,才入了客座,邢红狼立刻让侍女奉上香茶点心,让张顺暖暖身体。   张顺见此人长相有恙,有好排场,便猜到此人必定生性自卑,故而为人自傲,听不得逆耳之词。他便笑着夸道:“我听闻邢红狼大名已久,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人是一条堂堂七尺好汉,这做事更是敞亮明白,为人仗义好客。我小您几岁,若是您不嫌弃,我喊你一声哥哥可好?”   那邢红狼闻言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应道:“哎呀,哎呀!小兄弟你这张嘴却是甜的很,说的老哥我都红了脸。老哥也不是自夸,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做人豪爽大气。小兄弟以后有了什么困难,但凡与老哥说一声,水里火里,老哥也要过去。”   “啊?”张顺闻言惊讶的竖起大拇指道,“老哥真爽快,小兄弟我佩服的紧。按理说老弟也不该打蛇随棍上,只是如今却是有一桩小事儿需要麻烦老哥一下!”   那邢红狼虽然不知道竖大拇指是什么意思,闻言差点被噎死,他本来就是客套客套,结果被这小子接着了话茬。虽然心里不爽,可是这厮顾及颜面,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了。   那张顺便笑道:“哥哥果然是爽快人,老弟我也不占你便宜,只是需要不少紫铜、红铜等物,若是老哥手底下有了,老弟以价购买便是。”   这下倒让邢红狼安了心,不过这次不敢再夸海口,只是谨慎问道:“老弟你需要多少,若是老哥手头不够,我再去别处给你搜罗一些。”   “哎,不用不用!我就要个两三千斤就行,多了我暂时也用不了。”张顺闻言笑道。   邢红狼听了,吓了一大跳,惊讶地问道:“这还不叫多?”   他连忙掰出手指头算道:“一枚通宝一钱二,十枚通宝一两二,一百枚通宝十二两,一千枚……”   “一千枚一百二十两,合七斤半,两千斤也不过二十七万钱左右。不过我这是纯铜,一般铸钱四铅六铜,差不多值四十五万钱。只是我购买的是铜,不是铜钱,所以按照潞安府市价,差不多值二三百两银子而已!”张顺卖弄着自己的口算道。   那邢红狼又掰着手指头计算了半天,才好容易算了明白,也不由被张顺的海口吓了一跳。不过,他知道此人威风,想必身家丰厚,也不会想吞了自己这点东西,便一口应下,回头让手下把铜器铜料收集起来,一发送到张顺营地。   张顺见自己今日行事颇为顺利,一箭双雕,也非常高兴,便和邢红狼又客套一番,留下一些首饰作为礼物方才离去。   张顺离了邢红狼营地,下一步便赶往“八大王”营地。这“八大王”身长瘦而面微黄,须一尺六寸,军中又称为“黄虎”,为人最为僄劲果侠。   张顺这次拜访颇为仓促,等见到“八大王”的时候,颇为后悔没有带着义兄陈长梃一起过来。他观此人胡须和陈长梃没有太大差别,想必此人见了可以多多交流一番胡须保养的秘诀。   张顺拜见“八大王”黄虎的时候,他正在坐在四个孩子中间,听一个战战兢兢的说书人在那里说书。说的不是别的本子,正是那《忠义水浒传》。   那说书人正说到梁山好汉劫法场营救宋公明,那虎形黑大汉李逵轮着两把板斧,“不问军官百姓,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推倒倾翻的,不计其数。”   那“八大王”听到兴致之处,也不由大喊一声“好”! 第155章 拜访(下)   那黄虎喊完之后,便起身走了过来与张顺见礼。双方礼节完毕,各自落座以后,张顺才接着当前话题笑道:“黄虎兄真有雅兴,一大早起来,却听起这《忠义水浒传》起来!”   那“八大王”黄虎捋了捋自己胸前的胡子,笑道:“‘擎天柱’老弟,你却是不知。老哥只是识得几个字,不甚通兵法。我请人前来,一来是闲着无事,让人说一说书,来解解闷;二来便是学一学别人怎么打仗,好多杀几个朝廷走狗!”   张顺一听,心里一惊,不由骂道:哎呦窝巢!你这厮不会是穿越者吧?   他记得前世看网络小说,有写道主角让说书人给下属讲古将话本,以此培训下属的用兵作战能力。甚至东北的满清也用《三国演义》当做教材,培养自己的下属将领。   好在他张顺从王铎那里搞来两本兵法,自个没事儿研读,顺便给麾下将领讲解讲解。不然,他也准备用这种法子培养自己的下属将领了。   还好张顺面皮反应迟钝,等到回过神来,便露出笑容问道:“黄虎兄此言颇为奇特,只是不知这话本教了如何用兵?”   那黄虎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厮却是要考教我不成?我原来家贫,贩过枣子,做过乞丐和铁匠,因为承造军械,被狗官百般刁难,任我如何恳求,就是欺辱与我。我便杀了他,投入义军快活!”   “这事儿确实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做人老实被人欺,做人凶狠才能让人恐惧!你道我喜欢这《忠义水浒传》中哪般人物?不是别人,正是这黑旋风李逵!”   “这李逵今也杀,明也杀,一双板斧谁人不怕?要我说,这哥哥宋公明做得,为何这李逵做不得?宋公明哭哭泣泣,一副婆娘模样,反倒这李逵是个好汉!”   “谁若不从,我便杀之!谁若抗拒,我便杀之!谁若不让我称心如意,我亦杀之!杀一人则十人惧,杀百人则千人惧,杀万人则天下惧!”   “两军相斗也不过如此罢了!生死相搏,谁人不惧?与其让他们惧那狗官兵,不如让他们惧我这个头领。若是李逵做了哥哥,哪个贼鸟厮敢炸刺诏安?早破了京城,砍了那鸟皇帝了。”   “我听说古代的将军,善用兵的能够杀掉自己三分之一的士兵,我黄虎自愧不如,我觉得杀掉四分之一也就差不多了!如此这般,我麾下的士卒皆畏惧我胜过畏惧我的敌人,我便能无往不克,纵横天下!”黄虎杀气腾腾的喝道。   张顺虽然经历了几个月战争的洗礼,胆子大了许多,也不禁被此人一番言语激的有些恐惧。此人杀气如此之重,双目睁园,真如一头猛虎一般。   这不仅又让张顺想起来当初在天井关,扑向自己的那只吊睛白额大虎来。不过,幸运的是张顺当初干净利索的刺杀了此虎,想到此处,反倒胆气顿生,目露电光。   那黄虎本来气势正旺,如日中天,突然被张顺这目光一激,直如利剑一般,瞬间泄了黄虎的气场。   黄虎心下莫名其妙,不过倒对张顺高看了三分。原来这黄虎最好杀人,一身浓郁的杀气最为骇人。这张顺年纪轻轻,不过十七八岁,竟然面对自己的腾腾杀气,面不改色心不跳,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义军之中唯一能够阵斩巡抚大员的好汉!   既然如此,那黄虎倒收了气势,喊来原来身边的四个小子,让他们去烧水泡茶,邀请张顺入座。   张顺和黄虎闲聊了两句,便又提出购买铜器事宜。那黄虎闻言笑道:“我只要金银珠宝,从不要那些死重的腌臜物件儿!你来我处交易,却是半分也没有了!若是急需,我倒有几分薄面,去其他兄弟那里帮你问问,看看能否借来几百斤与你!”   两人正说着期间,那四个小子便烧好了水,沏好了茶水端了上来。张顺见他们手脚麻利,不由问道:“黄虎兄手下恁多人才,怎么找了几个小子?莫不是想当孩子王不成?”   那“八大王”黄虎闻言笑道:“‘擎天柱’老弟说笑了,这是我的几个假子。老哥我家里贫穷,娶不到婆娘,却是没有儿子。此四人乃是我家乡十八寨子弟,我见其年幼机灵,便收做义子罢了!”   “这大的叫张可旺,才十二三岁;其次是张如靖,才十一二岁;再次张文秀,幺儿叫张奇能。此四人皆好兵法,将来说不得也能为我撑一番天地。来,你们过来见过叔叔!”   四个小子闻言老老实实的见过了张顺,张顺素来没有带钱的习惯,伸手往兜里一摸,摸了个空。再扭头一看,身边跟的是悟空这个憨货,估计有银两也不会借给自己,只得讪讪道:“今日出门不意遇到四位公子,却没有备下礼物,既然听闻四位公子喜爱兵法,那我觍颜给他们讲一段《孙子兵法》吧!”   那黄虎听了眼睛一亮,连忙应道:“有劳了,有劳了!不意‘擎天柱’兄弟是个读书人,恕哥哥眼拙了!”   张顺和那黄虎客套了两句,便给他们讲解了《孙子兵法》的第一篇《始计》。张顺这几个月来经常揣摩,倒是背的滚瓜烂熟,也不需要什么准备,便背一句讲一句。那黄虎也腆着脸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的仔细。   张顺权当没看到,也不甚介意,简单讲述了一遍。只听得那黄虎和四位义子眼睛发亮。   原来这时节书籍和隋唐之前比起来算是常见了许多,但是对扑通百姓而言也是罕见物。更不要说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也很多,就是把书籍摆到面前,很多人也读不懂。   这黄虎只是识得几个字便颇为得意,其实读起这种连句读都没有的文言文,和不识字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哪里像张顺这样,看字连蒙带猜好歹也能认识八九成,基本能把句子读通顺了。   这黄虎也是机灵,转念一想,便连忙喝道:“驴球子,你们四个傻站那干啥?还不赶快拜谢师傅!”   这四个小子也是乖巧,闻言连忙“扑通”“扑通”磕起头来,倒把张顺整懵了。 第156章 拜师   张顺作为来自后世的灵魂,由于信息大爆炸的缘故,对知识的重要性认识仍然没有古人深刻。那“八大王”黄虎本就是铁匠出身,对这类情况反倒深有感触,所以他一见张顺通文墨兵法,又愿意教授自己的义子,便起了让他们拜师的心思。   正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般情况下,不是亲传弟子,师傅是不会教授真东西给徒弟的。那黄虎也狡猾的很,起了趁机赚便宜的心思。   张顺本来就不是手艺人出身,对其中窍门倒不甚了解,他见这四个小孩颇为机灵,自己平日又经常给麾下将领讲解探讨兵法,让他们跟着旁听就是了。于是,张顺便一口答应了黄虎。   这四个小子“扑通扑通”磕完三个响头之后,黄虎立刻麻利的奉上拜师礼,一个大大的红包和四份拜师帖子,生怕张顺反悔了。   这黄虎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不好直接让张顺写几分拜师帖子来。不过他好歹是铁匠出身,对这些帖子内容也有些了解,便直接亲自操刀,将原来自家的拜师帖子翻了出来,歪歪扭扭的依样抄写了四份,才算走完了过场。   既然拜完师傅,那必定还有拜师宴。张顺本来打算拜访完“八大王”以后,再去拜访“混世王”和“过天星”,结果这些脱不开身了。只得随了黄虎,留下了混了顿饭吃。   这次黄虎不敢拿大,直接备下了丰盛的宴会,并挑选了两个美人在张顺左右侍奉左右。   也不知道是张顺眼光过高的原因,还是两个时代审美又异,张顺愣没看出这两人如何称得上“美人”。不过盛情难却,张顺倒不好当场和人家计较这个,才勉强接受了。   这两个“美人”虽然不甚美丽,不过胜在温顺。一个给张顺夹菜,一个给张顺倒酒,倒把张顺伺候的舒坦了。一时间,张顺也有点飘飘然了,心想:回头也调教调教自家婆娘,看看人家是怎么伺候人的?哪个像她们,动不动就给自己使脸色。   这时候黄虎见张顺随从身材高大魁梧,心生喜欢,也有意把他拉过来一起吃酒。结果悟空舔了舔嘴唇,拒绝道:“师傅有令,俺不得饮酒!”   黄虎闻言看了看悟空的光头,也觉得自己了解原因,便调笑道:“我从来只见过酒肉和尚,还真没见过守戒的僧人,你家师傅是哪位高僧?”   悟空想想,发现师傅到没有禁止自己说这个,便指着张顺回答道:“俺师傅便是这个‘酒肉和尚’!”   黄虎闻言愕然,张顺亦一脸无语。那黄虎奇怪地问道:“‘擎天柱’兄弟,你以前也当过和尚?”   “呃……嗯嗯。”张顺含糊道,“我受不得清规戒律,早不做这个了。”   “哈哈!”黄虎闻言大笑,笑完了还挤眉弄眼道,“俺明白,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张顺闻言一脸郁闷,本待辩驳,可是想了想自己家中的两个婆娘,外加两个通房丫头,实在是心虚的很,只好沉默以对。   那黄虎只道是说中了张顺的心思,暂且放下不提。反倒想从悟空身上打探出来一些情报来。不过如果直接询问悟空你师傅教了你什么本事,显得特别无礼,便笑道:“你既为徒弟,不知有何本事?”   悟空一听这个,心中高兴的正要回应,又想到了张顺的嘱咐,便只好将那些话憋到心里,改口夸耀道:“俺老孙手中一根铁棒三十六斤,打遍天下无敌手!”   那黄虎喝了点酒,也有些上头,他本就骁勇善战,听到悟空大吹法螺,哪里服气?便冷笑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有胆咱俩较量一番?”   悟空闻言笑道:“吹牛我不行,打架你不行!”   黄虎闻言大怒,便脱了外衣,提起大刀要和悟空对战一场。那张顺深知悟空凶残的紧,生怕把这厮当场打死了。连忙拉着黄虎道:“你好歹也是义军统领,和一个侍卫置什么气?”   张顺深知这厮死了倒不打紧,只是当此团结一心共抗官兵的节骨眼上,万万不能死在自己等人手中。   那黄虎哪里肯依?兀自要和悟空挑战。张顺拦他不住,只得夺了他的兵刃,喊道:“既然掌柜的想和我徒儿玩玩,便耍耍手脚吧,万勿伤了和气!”   那黄虎见没了兵刃,兀自不惧,空着手冲了上去。悟空见他空手,也弃了手中的铁棒,省的对方打输了抵赖。   这黄虎身材倒是挺高大,不过和悟空比起来却是小儿科了。这黄虎本来胡子就长,他冲锋起来,胡须被风吹起,还真有几分猛虎下山的威风。   可惜他的对手是悟空,别说像猛虎了,就是真老虎也能空手打死给你看。那黄虎还没扑到悟空身上,便被悟空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一尺六寸的美髯。   那黄虎对自家胡子最为爱惜,生怕失了胡须,不敢乱动。众人见这黄虎冲上去的时候威风凛凛,结果刚到跟前便被悟空无赖一般揪着了胡须,顿时气势全无,不由纷纷想笑。   不过这些人深知此人心胸狭隘,又喜好杀人。大家怕被他听到了,记恨自己,纷纷憋着气不敢笑,很多人脸都憋得通红。   那黄虎不用想便知道手下人如何心思,暗暗发狠道:入你娘,等这几个驴球球走了,老子定要你们好看!   可是口中却说道:“好汉好武艺,一把就抓住了俺黄虎的软肋。俺输的心服口服,好汉且放下俺的胡须!”   悟空想了想:此人号称“黄虎”,这下子俺老孙也算“虎口捋须”了!便心满意足的放了那黄虎的胡子。   黄虎连忙拿起来借着灯火一看,发现除了凌乱了一些,似乎并没有被揪掉多少根。才松了一口气,心疼的捋了半天,只是揪心灯光昏暗,不知道是否还能称得上“美髯”。   这黄虎失了脸面,再也不敢提找回场子的事情,只好闷头拉着张顺继续喝酒。 第157章 诗歌   等到天色已晚,宴会完毕。张顺才起身拜别黄虎,准备带着四个好似“小拖油瓶”的小鬼离开。那黄虎连忙将刚才陪侍张顺的两个“美女”喊来,欲送给张顺暖床。   张顺哪里肯要?且不说这两个“美女”他没有看出哪里美来,就算是真正的两个锥子脸美女,呃,其实这个倒可以考虑考虑!   双方相互推辞一番,黄虎实在送不过去,才疑惑的把手下两个“美女”挥了下去。直到张顺走的远远了,那黄虎还奇怪的向左右问道:“你们看这厮像坐怀不乱的君子吗?”   “不像!”左右齐摇头道。还有人低声嘀咕道:“我看他都‘擎天柱’了,如何坐怀不乱?”   “那他为何不收下这两个美人?”黄虎更奇怪了。   “兴许……兴许是没看上?”有人猜测道。   “那他得眼瞎到什么程度啊?”其他人不由纷纷反驳道,一时间众人也颇为疑惑。   张顺哪里知道自己走后,他们会有这么多戏份。等到他有点醉醺醺的带着四个孩子回了住处的时候,正好李三娘和竹儿正在吃饭。   那竹儿开门一见张顺带着四个孩子回来了,不由大呼小叫道:“主母,不好啦!咱家老爷带回来四个私生子!”   张顺无奈地敲了那竹儿一下脑袋,说道:“胡说八道什么,这是黄虎的四个假子,拜我为师,向我学艺来着。”   那竹儿哪里肯信?在她心中张顺就是阴险狡诈的老贼,除此之外有什么本领可以教人子弟?怕不是诲淫诲盗来着!   李三娘听了声音,跑了出来。她倒是对小孩子喜欢的紧,便拉着他们一起入座吃饭。   她本来做了张顺的饭菜,不曾想张顺吃过了,便分给这四个小孩子吃一些。他们四个实际上也吃过了,左右不敢得罪师娘,便勉强再添了一些,方才把饭菜消灭干净。   张顺自知自家晚上少儿不宜,便命悟空将他带到旁边侧营休息。这侧营乃是悟空、姬蛋和他们统领的二百人亲卫的营地。胜在距离张顺营帐较近,晚上方便悟空、姬蛋轮流值班。   李三娘见没了外人,便笑道:“大丈夫羡慕别人的假子做什么,何如生个亲儿子,强似他人百倍!”   张顺见没了外人,便拉着那李三娘和竹儿研究亲儿子事宜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张顺本待去拜访“混世王”和“过天星”一番,不想迎面遇到了张慎言。   那张慎言笑道:“统领好雅兴,若是事情不急,我最近新作了一片诗词,请您斧正一番!”   张顺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做个打油诗还成,若是真论起诗词来,自己如何“斧正”的起?连道不敢。不过,此人之前对自己少有搭理,如今特意邀请自己,想必是有什么想法。   于是,张顺便把“混世王”、“过天星”二人丢到了爪哇国去了,便带着悟空前去张慎言住处。   到了张慎言住处,帐篷里倒也整齐,只是没有什么物件,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那张慎言拿起一张黄色的草纸,递给张顺请他观看。张顺接手一看,只见这纸张粗糙,不少字迹洇的严重,几乎有点不容易认出来了。   只见那纸上写着这么一首小诗:   嗟哉吾父老,听我前致词。衅起在贪酷,牵累到廉慈。   富者所作孽,贫者代受之。达官恶愈甚,微贱委沟泥。   秋郊闻鬼哭,帝听不能卑。悲风干里号,骸骨相撑持。   还顾富贵子,秉烛代驰晖。作者果自受,岂不快所为。   假兹盗贼手,豪举良足奇。作受胡乖忤,造物嗟小儿。   所苦在贫贱,哀哀诉向谁?   张顺一时间不能尽解其意,不过大致是看明白了。不由对这张慎言高看一眼,原来这首诗直指明末官吏贪酷、富者作孽而造成了百姓惨烈的命运,并提出了“所苦在贫贱,哀哀诉向谁”的疑问。   张顺何其敏锐,一听就知道这是张慎言准备给自己的问题。   原来这张慎言在朝中就颇为耿直,颇为怜惜民众。如今和张顺一路走来,见到潞安府比泽州更加凄惨的情形,不由受到了很大触动。   他想了很久,包括张顺的一些言论,包括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些场景和以前在刑部接触的各种官员贪腐和富户欺压良民的凄惨实例,也迷茫了。   他知道了原因,知道了问题,可是他没有解决办法。他这几日正好清闲,便琢磨了许久,仍不得其要,便只好将张顺请来,问问他的看法。   当然,这其中也有探究、责难张顺的意思。你不是说自己要做天下王吗?你不是以舜帝自居吗?这么多百姓被贼人欺凌,被官府和富户欺凌,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张慎言这一问,逼格满满,可是张顺却无法以诗歌作答。他踱着步子,思索了一会儿,便答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张顺起了个头,本来想长篇大论。结果那张慎言听了,眼睛一亮,接道:“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邪。《道德经》此言甚矣!”   张顺闻言一脸问号,他本来以为这句话出自《九阴真经》呢,感情金庸引用的是老子的《道德经》啊。幸好这张慎言接上了话茬,不然自己就出丑了。   好在张顺本就素有急智,老子此番言论又与自己立论颇合,便接道:“张公大才,可知顺当如何行事了?”   张慎言不是三岁小孩,闻言顿时吓了一身冷汗,他如何不知这“以有余奉天下”到底是什么概念。短短一句话,切中要害,却是要给天下带了一阵血雨腥风。   他不死心,便继续问道:“如何‘以有余奉天下’?”   张顺笑道:“我听说陈平在乡里做主祭的时候,分肉很均匀,大家都说这陈平分肉分的好。当时陈平感叹道,若是能让我担任天下的宰相,也能够像今天分肉一样。”   “如今陈平不在,分肉不均,是以天下鼎沸。若使陈平在此,分天下之肉,天下何足忧也?”   张慎言闻言大悟,不由对张顺拜了三拜,说道:“真乃有道者也!阁下若真能履行此言,金铭甘为陈平!” 第158章 面圣   大明王朝顺天府京师紫禁城乾清宫,许鼎臣胆战心惊的拜见了当今天子。   当今天子十七岁登基大宝,距今刚刚五个年头,却也是圣心独裁的一代帝王。他先是果断利索的处死了阉党首领魏忠贤,然后再处死了试图糊弄了事的袁崇焕。绝非因为其人年幼,便可以被人肆意小觑、欺凌之辈。   是时,文人臣下皆以为大明久逢圣明之君,又众正盈朝,理当中兴,再开盛世。所以许鼎臣虽然年近半百,亦对他不敢有半分不敬之心。   那崇祯皇帝虽然心中焦虑,仍强忍着催促之心,对许鼎臣说道:“原山西巡抚宋统殷办事不力,些许流寇,屡剿屡败,丧师失地。不仅没有完成朕交代的事务,反倒丢了泽州城,真是无能至极!”   “朝臣们都认为依照例律当治其罪,朕念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便把他革职了。他年方五十,不意如此昏聩,还是回家养老去吧。”   “如今宋统殷失职,导致山西贼寇汹涌,没有一处安稳。许卿去了山西不知当以何策御之?”   “呃……圣上,臣自家中接到旨意,马不停蹄赶到京师,尚不知山西情况如何。且等我了解完情况以后,再行启奏。”许鼎臣有点尴尬的回答道。   原来和许鼎臣之前因为忤逆了魏忠贤,才被罢官回家。此番复官,还没有来得及拜访兵部以及和之前同僚走动一番。   按照崇祯皇帝的性格本来定是要训斥他一番,奈何此人父母取的好名字,给皇帝留下了好印象。所以崇祯皇帝反倒觉得此人是个孤臣,不做结党营私之事,心中对他倒有了几分好感。   不过,皇帝心中着急,不耐烦他行事拖沓,生怕误了国家大事,便说道:“不必了,我把情形说于你听。听朝臣启奏,贼寇头目有‘紫金梁’、‘八大王’、‘老回回’等人最凶悍。盘踞于吕梁山与太行山二处,官兵至则四散而逃,官兵走则聚而为匪,最难……”   皇帝正在叙述期间,却见手下太监王承恩疾步赶了进来。这王承恩是他身边老人,深知他在和大臣谈话的时候,非常厌恶别人过来打断,仍然赶了过来。   崇祯皇帝心里一个咯噔,心想这定然是有事儿了。于是,皇帝暂且停下了述说,直接问道:“大伴儿,可是有事儿?”   “爷爷,奴有军情急报!”王承恩连忙应道。   崇祯连忙将王承恩拿过来的奏本接过来,草草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许鼎臣深知不当触此霉头,只是低着头,半晌不吭声。结果等了半天,才听闻年轻的皇帝叹息道:“许卿,事情麻烦了!”   “刚刚有本上奏,原山西巡抚宋统殷行事不力,试图补救。纠缠了万余兵马,与贼酋‘紫金梁’等人战于陵川。他被打的大败,已经没于军中了。”   “啊?”许鼎臣闻言也不由大惊失色,自流寇起于陕西。虽然声势浩大,不过是芥癣之忧,朝夕可平。不曾想如今竟能攻杀朝廷封疆大吏,凶悍难制了。   他不由惊讶道:“这贼首‘紫金梁’竟有如此本事?”   “不!”崇祯皇帝怒道,“此辈不足为虑,唯有一贼名曰‘擎天柱’,甚为悍勇,据闻乃是贼酋‘二关公’手下。那宋统殷便是丧命于此人之手!”   “据奏,‘二关公’有结义兄弟二人,其二弟号‘猛张飞’,这‘擎天柱’便是其三弟。此三人同生共死,共同进退,骁勇难制,位次仅亚于贼首‘紫金梁’耳!卿至山西,万务甚之!”   “是!臣定当斩杀此僚,以示朝廷之威!”许鼎臣连忙打包票道。哪里想到不知为何此事竟在传播中出了谬误,竟将“二关公”陈长梃和张顺的位置搞颠倒了。   原来那张道浚假意答应“紫金梁”诏安以后,托同僚关系将义军虚实尽报于兵部。奈何兵部有些人脑子太过灵活,见张道浚言说“擎天柱”、“猛张飞”和“二关公”三人结义,不由笑道:“这张道浚久离中枢,连谎话都不会编了。自古只听说过‘刘关张’三结义,从来没听说什么‘擎天柱’!更何况三人结义,当以哥哥为主,奈何三弟做了贼首?若是如此递本上去,万岁若是细问起此事,我等当如何作答?”   兵部其他文书,一听此言,也觉得甚有道理。便纷纷赞同道:“阁下所言甚是,我熟读《忠义水浒传》,只听得宋公明哥哥做寨主,没听说其他兄弟当家之说!”   于是大伙一合计,拍脑门便把这张道浚的帖子改了,重新誊写一份,诈作自己等人的功劳,当作情报递交于宫中。正合传与那下任山西巡抚许鼎臣知晓。   这番许鼎臣刚表完态,崇祯皇帝沉吟了一下,便嘱咐道:“贼寇亦是朕之赤子,不宜杀伤过重。若有果有悔悟之辈,当可降之,以寇攻寇可也!”   “此‘擎天柱’不过饥民之徒,竟然能够斩杀朝廷大员,或是一员猛将为未可知。许卿至山西,理当诛杀首恶,胁从不闻为宜!”   许鼎臣闻言哪里不知这皇帝起了爱才之心,连忙应道:“谨遵圣旨,臣至山西,第一事便要稳定形势,以防贼寇做大;第二事,便与邻为善,邀请秦兵、宣大兵和保定兵三管齐下,将贼寇从山中驱逐出去;第三事,便是将贼人围聚一处,或剿或降,悉听尊便!”   崇祯皇帝见此人做事颇有条理,又能顺其心意,心中喜欢,便拉着他详谈许久,才放他出宫。   那许鼎臣对山西之事,知之甚少,哪敢随便上任,连忙跑到兵部,询问山西贼情。结果才知道泽潞二州几乎全部陷落,贼寇常常流窜于上党、河内之地,随时有沿着太行山以东,北上应天之虞。若果有此事,自己恐怕等不到稳定山西局势,就会丢了脑袋。   那许鼎臣又惊又惧,连忙一边准备上任之事,一边写信给陕西、河南、宣大和天雄等部,请求大家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第159章 “黄金炮”   张顺此时还在义军大营快活,哪里想到已经有自家哥哥给自己背了黑锅。   这几日又抽时间拜会了“混世王”“过天星”两部义军,顺便从他们那里购买了不少铜器。却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不过千余斤紫铜而已。   于是张顺便把招募的铜匠叫来,问他们用铜铸炮之事。结果此事刚提起,工匠们自己反倒吵了起来。原来这紫铜十分接近纯铜,太软难以使用,常常添加其他金属才能铸造。   张顺从长子县招募回来的工匠认为应当一锡九铜作为配方,而从潞城县招募回来的工匠反倒认为使铜器坚韧,应当如铸钱之法,四铅一铜才行。双方争吵了半天,各不相让。   张顺仔细问询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这制作乐器的铜匠喜欢用铜锡合金,唤作“响铜”,材质坚实,最为合用;而另一方认为用“倭铅”和铜相合,价格低廉,又坚固耐用。   其实两种配方说白了就是他前世所在世界的青铜和黄铜之别。张顺不是相关行业出身,还不甚明白。他前世看网络小说,只道是青铜铸炮最为合适,不知这锡青铜和铅青铜有何区别。   他不知这所谓的“倭铅”实际上就是他前世所说的锌,虽然他即使知道是锌,也不会了解这是黄铜的配方。   张顺想了想自己前世在课堂上做试验的情形,便下令道:“既然大家争论不休,干脆各自以各之配方制作出三条铜条,宽厚一分,长为一尺,试其性能,再做定论。”   至于如何试验,张顺其实刚开始也不知道。不过他琢磨了许久,画出火炮的受力图来,才发现当初自己造炮却是过于草率了。   这火药在火炮膛内燃烧膨胀,应当对火炮造成的剪切力,正好被圆形的炮体分解为拉力。如此看来,对铸炮材质来说,抗拉强度是最为重要的性能。   然后,火药燃烧膨胀非常迅速,理论来说应当对火炮的药室产生的破坏力最为强大,其他不必要部分,反倒成了死重。   他缴获的西洋炮虽然设计比较先进,张顺相信经过自己科学手段验证过的方案,或许会更加先进。   到了第二天,这两拨工匠果然各自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张顺便命令悟空抬过来石头,进行拉伸测试。结果锡铜方案断裂以后的重量,放在铅铜方案那里,居然顶住了断裂。事实证明铅铜方案材质更为优秀,于是,张顺便选用了铅铜方案。   这是这“倭铅”的需求顿时大了起来,张顺又重新拜访了几位义军首领,皆没有买到“倭铅”。原来此物价廉,竟没有义军去抢夺这个。   也正是若此,张顺派遣义兄陈长梃不久便买回来四五百斤“倭铅”回来,倒是解决了材料的问题。   张顺好容易凑够了便利于铸炮的材料,自然发了狠,要铸造一门大口径火炮。一咬牙,张顺便初步定下了五寸火炮口径,命令铜匠先行铸造成薄皮火炮进行试验。   铸造完毕,便拿火药在药室点燃,进行轰击,往往将火炮的药室炸个稀烂。附近的义军听到了炮声,纷纷过来询问情况。张顺只让人推说麾下士卒在训练射击罢了。   那黄虎的四个义子来到张顺营地以后,天天盼着张顺教授兵法。结果张顺不但顾不上教授兵法,反倒平日将他们监视在家中,防止他们窥探自己铸炮之事。   上次被黄虎强塞过来这四个小子,张顺也回过味来,这是想偷师他的兵法呢。虽然张顺对此不甚在乎,但是,铸炮之事乃是自己立身之本,万万不可泄露与别人知晓了。   于是张顺命悟空、姬蛋带着自己亲卫,日夜轮换监督,不许外人靠近试验场地。   试验了好几天,也不知工匠炸烂了多少样炮,才最终炸出火炮的理想形态出来。原来最合适的火炮形状并非西洋炮那样的由粗渐细型火炮,而是类似后世酒瓶形状的设计才是最佳选择。   幸好这种火炮的材质为铜,炸膛以后可以融了重铸,又不容易伤人,才让张顺采取笨办法,找到了当时火炮的最佳设计形态。   由于锌容易气化,火炮所使用的“铅铜”在反复熔化重铸的过程中,反倒损失了不少“倭铅”,害的张顺不得不再排陈长梃去购买了许多。   张顺却不知地自己此番举动,竟然将明末的火炮设计水准瞬间提升到后世的十九世纪。原来在后世有种叫做达格伦炮的酒瓶形状火炮就是利用类似原来铸造而成。   不过这种达格伦炮设计理念更为先进,不但测试出来了火炮的最佳形态,还测试出当时火炮的最佳倍径罢了。   张顺本来打算在保证火炮口径的基础上,尽可能的延长火炮的长度。结果一来大大增加了火炮的重量,二来张顺通过试验发现火炮倍径超过十以后,霰弹的范围就会缩小起来。   这下张顺才突然醒悟到为什么虎蹲炮倍径仅仅是十倍而已,当初设计这种火炮的戚继光未必知道其中门道,但是火炮打霰弹打多了,渐渐就找到了最近的倍径标准。   于是,张顺便在此次试验的基础之上,吸取西洋炮的炮耳、准星、照门和尾珠的设计,重新使工匠铸造了一门五寸口径,十倍倍径的瓶子型铜炮。   此炮本就是黄铜铸就,铸造完毕以后,金灿灿甚是耀眼,如同黄金铸就一般。张顺砸着牙花子,心中估算了一般,只此一门火炮,仅仅材料居然价值二十多万通宝,若是加上人工、损耗和自己一番心血,恐怕四五十万钱都未必下来。果然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张顺干脆将此炮命名为“黄金炮”。   好在此炮威力惊人,仅仅发射的铁球便重二十斤,一炮之下,几乎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张顺又命令工匠参照西洋炮炮架,以自己设计的炮架结构为主,改进出一辆新的火炮炮架,专门承载此炮。   经过张顺称量和估算,这门火炮重达千斤,加上炮架等物共重两千斤。远远没有达到张顺当初根据太平车重量估算出来的三千斤运输极限重量。   张顺干脆又调拨了十匹骡子和十个熟练炮手专门伺候此炮,号称“飞骑铁炮”,以增强此炮的机动性。 第160章 欲降不得降   张顺虽然寄居在义军大营,暂时没了外部威胁,但是他也没有闲下来。   自从他铸造出黄铜大炮以后,对其威力甚感满意,不由加紧对铜器的搜刮,试图再如法制作一门黄铜大炮。只是材料匮乏,只凑够了五百斤左右,达不到再制作一门大炮的要求,张顺只得作罢。   不过,这一次因为大家看到潞安府的惨状,反倒和陈长梃、张慎言关系亲近了许多,倒是意外之喜。   张顺暂时闲来无事,便把麾下人马全拉出来,重新编练一番。每佰设腰鼓一面,铜锣一面,便于小队形的进攻、防御和协同作战。然后,再将队伍拉到营外空地进行行军过程中变阵作战阵型,行军过程中变阵防御阵型,以及阵型的变换和小队人马的轮换等科目。   种类繁多,差不多类似后世大学生军训的样子。只是这个时代普通士卒文化程度低下,甚至不少人左右不分,训练起来简直乱七八糟。张顺折腾了十来天,才勉强能控制自己麾下这近两千人马的变阵和作战轮换科目。   张顺自觉自己麾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是这种手法倒是让义军其他人叹为观止,甚至“紫金梁”都特意夸赞道:“‘擎天柱’真是用兵如神,前番大破宋统殷,阵斩山西巡抚,我还道是运气使然。如今见其麾下人马,阵型变幻,如若臂使,真是开了眼界。”   张顺知道了,都哭笑不得,这连自己后世大学生军训都不如的水平,有什么可夸赞的?   其实,却是张顺对古代士卒水准要求高了。由于古代文化程度、物资水平和训练的问题,除非常年作战的队伍,才能进行一定程度的阵线变化和配合。更多情况,反倒是作战的时候一拥而上,猛打猛冲而已;退去的时候一哄而散,各自逃命罢了。   哪怕后世吹嘘的“排队枪毙”术,也脱离不了这种水平。之所以大家都不采取散兵战术,不是散兵战术不好,而是一旦士卒脱离了军官的视线,要么趴在那个角落里进行划水,要么干脆四散而逃。为了约束手下的士卒,长官们不得不把他们聚集起来,像傻子一般与对面的傻子对射。   所以,在张顺看来变个方向能转错三分之一的队伍,根本算不上合格,在其他人眼中已经堪称精锐了。因为任你个人武艺再高,在战场之上,对方结阵而战,你也很难讨的好去。特别是战争规模越大,个人的武力越不值钱。   张顺新收的四个小徒弟,见识了张顺的手段,顿时都大开眼界。他们跟着黄虎只知道猛冲猛杀而已,即便结阵也是摆出个样子,然后怼了过去,哪里见过这种战法?   原来这张顺深知自己对兵法并不精通,既然收了几个徒弟,也不好就给人翻译几篇孙子兵法,就糊弄完事。所以,趁着这次大练兵的机会,让他们接触接触实务。   结果,张顺觉得自己丢了脸面,一言不发。他们四个则不由叹为观止,暗中嘀咕道:“咱这师傅别看年轻,却是个真有本事之人。两千人马使起来如同一人,天下有名的将领也不过这样吧?再看他脸色冷峻,定是军法无情,真是一等一的好汉!”   且说张顺练了十来天的阵型,便受到了“紫金梁”的亲自拜访。两人一番客套之后,依次坐下。那“紫金梁”便对张顺说道:“‘擎天柱’兄弟,这张道浚答应我们诏安的期限近了。依我估算,泽潞之地,距离京师不过一千五百余里,公文昼夜急行三百里,不过十天一个来回。如今已经半月有余,理当有消息传回。”   “我最近心中不安,夜多噩梦,又不甘心此事不成,欲往窦庄当面询问那张道浚。我观兄弟你兵强马壮,训练有素,可否与我一同走此一遭,以防事有万一!”   张顺心中虽然不爽“紫金梁”此番作为,但是如今在人家屋檐之下,也不得不配合一番,便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张顺便整顿队伍和邢红狼、“紫金梁”一起出发了,为了防止自己的后勤辎重为他人所夺,张顺便把那个铜匠、辎重一起带上,前往泽州。   泽潞两处无甚官兵,两部行军迅速,不久便翻过了群山,到达了阳城窦庄。   张道浚早在城上,等候已久。张顺和邢红狼便随“紫金梁”一起拍马上前,问询诏安之事。   结果那张道浚非但不允,反倒威胁道:“万岁已下旨意,调集边军秦地、宣大、辽东人马前来围剿,尔等若识天命,早早束手就擒,如若不然,我恐怕你们都有死无葬身之地了!”   “紫金梁”闻言不由大怒,一股无明业火从胸膛腾腾而上。“紫金梁”所说诏安和张道浚所说束手就擒,乍一看似乎是一回事儿,其实不然。   “紫金梁”说的诏安是有条件的,朝廷进行封官恩赏之后,大家伙给朝廷卖命。而张道浚所说的束手就擒,等于大家不但不能反抗,反而还有任人宰割。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所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那流贼大寇“紫金梁”?他大怒道:“竖子!安敢如此辱我?朝廷是战是和,不过一句话耳,奈何与我等草民为难?”   “如今三番五次,五次三番,戏弄我等,何其不堪!须知匹夫亦有三尺之怒!”   张道浚自知理亏,被“紫金梁”一顿质问,心虚了三分,只得解释道:“我深知阁下忠义之心,奈何朝中奸臣当道,蒙蔽圣上,我暂时亦无可奈何!若是阁下能够宽允些时日,或许圣心有变,为未可知!”   “不必了!”“紫金梁”深吸了一口气,骂道:“尔等要战,那便欲战。我等本就是该死的人,埋骨荒野,萆草之命。如今我等死且死耳,只是不知朝上衮衮诸公,日后可否睡得安稳!”   言毕,“紫金梁”负气而去。离了窦庄,便和张顺、邢红狼商议,攻打附近城池,誓要朝廷好看。 第161章 新的敌人   距离义军最近的城池,便是阳城县城。这个被张顺第一个攻破的城池,如今成了义军随便出入的场所。   张顺深知自己无法阻止暴怒的“紫金梁”和邢红狼报复性行事,又不愿污了自己的名声,只好暂时与他们二人分开,顺带将自己麾下的铜匠和一些辎重送回舜王坪。   张顺到来东坪圣王坪,正好遇到刘应贵在此捕鱼,遂把辎重和铜匠等人交付给刘应贵,准备让他一起带回舜王坪。   张顺近月余未回舜王坪,颇为牵挂,连忙问起刘应贵营地如今如何。那刘应贵老老实实告诉张顺道:“主母手段高明,营地一切事物井井有条,如今营地已经建设完毕。只是最近舜王坪顶大雪纷纷,无法放牧,姬程已经把牧养的马匹、牛羊赶到山下喂养。至于铁匠,已经打造出来五六把火铳,使起来响的很,就是不知道威力能够赶得上弓箭。”   张顺想了想,便安排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就不回去了。你汇报给红娘子,让工匠依照一起的办法,用精铁再打造五六门三寸火炮吧,记得给火炮加上炮耳,仿造火铳添加上照门、准星即可。切记,不要铸造!”   原来张顺上次火炮炸膛之后,深感手中火炮已经不堪使用了,反倒是当初用熟铁锻造的火炮,质量很好,现在使起来非常坚固。也顾不上形制落后先进了,先做出一批堪用的再说。   如此这般双方交接完毕,张顺顺带从刘应贵手中获得了一批白鱼,正好改善一下队伍的生活。临别之前,张顺想了想又嘱咐道:“最近泽潞之地,风声紧了,让赵鲤子带一些人,多方打探消息。若营中有事儿,又可以及时通报与我。去吧!”   当夜,张顺带队伍在圣王坪休息一晚,方才离去。他赶往阳城,前去与二当家“紫金梁”和邢红狼汇合。   这阳城屡遭兵火,早已衰败不堪了。胜在如今天气严寒,入了城里可以躲避寒风和雨雪。   张顺入了城中,只见城里一片凄惨,令人卒不忍视,也无甚话好说。张顺还没来得及前去拜会“紫金梁”,反倒是“紫金梁”和邢红狼听说了张顺的到来,迎了出来。   张顺顿时受宠若惊,连道“死罪死罪”。此二人也不与张顺客气,连忙拉他到县城县衙,见到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紫金梁”留守泽州城的“九条龙”。   双方相互见礼以后,“紫金梁”耐不住“九条龙”再叙述一遍,直接说道:“‘擎天柱’兄弟,我们正四处寻你,正好你赶了过来。‘九条龙’方从泽州败回,原来朝廷果然调集了边军精锐,前来围剿我等。如今泽州城被从河南攻过来的左良玉占据了,‘九条龙’无处可去,听闻我们在这里,就过来投靠我们了。”   张顺一听,不由心中一惊。他瞬间毛骨悚然起来,只觉得一个巨大的网向自己等人撒了过来。便立刻建议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需要尽快回到义军大营,从长计议。”   那“紫金梁”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连忙下令麾下士卒整顿武器辎重,即可立刻阳城,北返义军大营。   “紫金梁”与张顺、邢红狼、“九条龙”近二万人马立刻行动起来,折腾到中午,方才立刻了阳城。结果队伍走出不远,便被一伙明军骑兵盯上了。   “紫金梁”和张顺多次派遣骑兵试图驱逐他们,结果还没有成功。这时候,大家都感觉事情不太妙了。   好在“紫金梁”于兵事之上颇有决断力,说道:“这定是朝廷的探子,其附近必定有朝廷的人马。只是大家仓促相遇,朝廷主力必然不在跟前,若是我们能够提前击败这伙人马,才有机会逃脱性命。”   张顺一听便明白了“紫金梁”的意思,这伙人马的存在暴露了义军的视野,自己等人一举一动,皆在朝廷眼下,等朝廷部属人马完毕以后,大家都不能得活。   于是,张顺便赞同“紫金梁”的意见,也将麾下骑兵散了出去,主动寻找附近的监视自己等人的官兵。   说是将骑兵散了出去,其实也不能让骑兵单个进行侦查。基本是一队骑兵都是十骑至五十骑不等,分别围绕义军大军周围进行探查。   陈长梃脱离了队伍,亲自带着十余骑,向东面探查。多年行镖的经验,让他感觉官兵应当就在自己等人前面。他还记得之前他去山东行镖的时候,遇到土匪的探子,也是这般监视自己等人,而其他土匪皆埋伏在队伍行进的前头。   说白了,这些探子的目的是为了探明队伍的人数、行军路线和速度罢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埋伏做准备的。所以陈长梃判断官兵就在队伍行进的前方。   陈长梃带着队伍对路过的每个山头、每个山谷、每个村庄都仔细检查一番,生怕官兵瞒过了自己的耳目。   陈长梃带着其他骑兵行了四五十里,仍没有见到任何异常,他自己都开始有点动摇了。难道自己真的判断错误了吗?官兵没有埋伏在前面?   陈长梃出发之前给队伍打了包票,此番空手回去有点挂不住脸,便自我安慰道:再走十里,实在不行,我们就在前面歇息,等待队伍赶过来的时候再行汇合。   想到此处,陈长梃喝了一声:“不要粗心大意,敌人常常藏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陈长梃麾下有几个骑兵是之前宋统殷亲卫投降过来的骑兵,他们对斩杀宋统殷的刘成倒是心服口服,对靠着和自家主公结义上来的陈长梃颇为不服。不由发牢骚道:“我等做官兵时,塘报骑兵也不过探查十里之内的情况,如何跑得这老远?”   陈长梃跟着张顺久了,也愈发牙尖嘴利起来,笑道:“此乃尔等为我等所擒之故耳!”这就是你们被我们擒获的原因呐,一句话把这些降兵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跟着陈长梃继续往前探查下去。   结果,众人又走出不远,看到前面有一处村庄。那陈长梃远远望了一会儿,不由大惊道:“不好,我等速退!”立刻掉头边跑。 第162章 边军(一)   原来那陈长梃远远望见前面的村庄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此时虽然时值中午,但是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吃中饭的习惯。   原来这时节物资匮乏,不少百姓都是一日两餐,哪怕到后世有个别地方还有人习惯一日两餐来着,更何况这个时代,怎么可能会出现家家户户烧火做饭?   只有军队为了打仗,才会特意在中午补充一餐,以便补充体力。所以陈长梃见此连忙带队伍撤退。   结果,他们刚刚掉转马头,就被附近的官兵发现了。四五十个骑兵,呼啦一下冲了出来。陈长梃回头一看,不由瞳孔一缩,只见追击的官兵个个骑术高明。   有的在头上挥舞着腰刀,有的在马背上来回翻腾,有的在头顶转动着套索,有的屁股离鞍搭弓瞄准,赫然个个都是精锐骑兵,甚至有一部分应该是塞外降卒。   若是陈长梃自己在怀庆府招募回来的乡党在此,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弓马娴熟之辈,他有信心仅凭十余骑便破此队官兵。奈何上次张顺调整编制,将他麾下的精锐抽调了许多,如今只有几个亲近乡党和宋统殷降卫,不足与战。   双方一追一赶之间,由于陈长梃麾下士卒骑术不精,坐骑较差,竟让对方渐渐追了上来。陈长梃只听得两声惨叫,扭头一看,却是两名降卒被对方射下马去。   陈长梃无奈,只得反射一箭,同意射落了追击的一名官兵。那些官兵见这队贼寇竟敢反抗,不由又惊又怒。他们自持骑术高明,本道调入内地剿匪,简直是“杀鸡焉用牛刀”!   不曾想内地竟有如此人物,一时间也放下了轻视之心,誓要陈长梃等人匹马不回。陈长梃麾下的骑兵也回身还击,结果大多数箭支都落空了,甚至有几箭本来要射中的被对方翻身避过去了。   陈长梃麾下士卒不由大恐,甚至有人不由惊呼道:“鞑子,是鞑子!”   这鞑子就是鞑靼人的意思,明朝时期专门指代北方的蒙古人。这些降卒本来是山西卫所出身,战力较为低下,几次和入侵的蒙古人交手,吃了大亏,是以颇为恐惧。   陈长梃闻言大怒道:“什么鞑子、虏子的。他们也只是个人,砍一刀照样会死!”   时置骑兵前面正是上坡地形,陈长梃深知到时候马会减速,自己等人更难逃脱,便下令道:“一会儿借助山坡降低马速,与我回马冲杀敌人!不然,明年今日便是我等忌日!”   这些士卒也知道情况紧急,便大声应了。等到骑兵冲向山坡的时候,正好控制着战马降低速度,然后掉转马头,反过来借助山坡的优势,加快马速冲了上去。   骑兵对冲,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必死的决心,特别是官兵中的部分鞑子习惯骑射犹斗,见陈长梃等人拼命,下意识便横向散开,不与义军骑兵对冲。   结果陈长梃等人冲过去的时候,官兵反倒只有二十余人敢于对冲,其他骑兵竟然四处散开了。且不说官兵骑兵头领如何愤怒,那陈长梃带领的骑兵和官兵相交而过。   陈长梃武艺高强,躲过了当面骑兵的长枪之后,左挥右砍,两队人马相交瞬间砍翻了三个官兵。然后陈长梃直觉眼前一亮,却是杀穿了对方的骑兵队形。   这时候陈长梃才感觉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再看左右,仅仅剩下五骑而已。原来陈长梃带队调头的时候,有两名胆小的骑兵竟是趁机逃跑了。而在冲锋过程中,又失了三名骑兵,其中一名还是被对方的套索套中了,凄惨无比的被对方的骑兵拖着拖了一道血路出来。   那人是宋统殷的亲卫降卒,之前还嘲笑陈长梃来着。可是这时候,陈长梃没有办法报复的快感,反倒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人还没死透,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然后陈长梃并没有机会去营救与他,在双方对冲的时候,散开的官兵借着陈长梃冲过去的瞬间,拍马追了过来,试图逼迫陈长梃无法回身作战。   陈长梃看了看身边的五个骑兵,除了一个降卒以为,其余竟然都是自家乡党。他大喊一声:“二哥,我长梃对你不住!今日我等唯有死,或死战耳!”   “表弟说什么胡话?”那“二哥”笑道,“既以从军,我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今日死且死矣,有大伙陪伴,我等黄泉路上却不孤单了!”   言毕,陈长梃、“二哥”等人竟然勒马驻行,挥刀翻身向身后砍去。结果追击官兵躲闪不及,被他们砍落三人。而陈长梃的一位乡党拖刀计使得不精,反而被官兵一枪搦死,丧命当场。而那个降卒倒是好本事,使了一手漂亮的回马枪,将身后一个官兵戳了个透明。   如此这般,陈长梃等人仅剩五人而已,而官兵虽然损失了十余人,实力仍在,估计他们今日无法脱身而出了。   陈长梃见此,不由低声对身边诸人说道:“如今九死一生,唯有一般出路。你们若是不怕死,下次交战便随我冲那个骑兵官,若是能斩他于马下,官兵自乱!”   言毕,陈长梃竟将手中青龙偃月刀挂于鞍旁得胜勾上,伸手抽出了一根斜扎在地上的长枪。刚才这个骑兵被他拖刀计砍死,此人落马的时候,正好长枪扎在了地上,陈长梃见此枪没有折断,估摸这枪却是精良。   陈长梃拿到手中,轻轻一抖,抖出几朵枪花出来,果然是一条好枪。   陈长梃仰天大笑一声,喝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明年今日,不是我等忌日,便是尔等忌日!”   言毕,竟一马当先,径直冲上那军官所在。那军官本也是武艺高强之辈,见此哪里不明白陈长梃的意思,也大喝一声道:“来得好!”   那军官也悍勇之辈,自顾拍马上前,带着骑兵冲了过来,誓与陈长梃一决死生! 第163章 边军(二)   说时迟,那时快,两队人马,一多一少,皆成锐阵,像尖刀一般刺向对方的心窝。   这边的刀尖是陈长梃,那边的刀尖是官兵军官。两人都处于最前方,最先交手。马上用枪,无甚花招,两马相交瞬间,唯有一抖一刺而已。   正所谓“武功高一线,就高到没边了”,两人长枪一粘,各施本事。只觉得对手长枪如蛇如龙,一股巨力传来,均要挡开对方长枪,守住自家中门。   两枪相交瞬间,陈长梃长枪不由往上弹起,而那军官借机长枪向下压去。两人各自使出全身力气,十层本事,试图控制住手中的枪头,让他扎入最正确的地方。结果陈长梃长枪一跳,只扑对方咽喉;对方长枪一压,只钻长梃腹心。   两人瞬间相交而过,陈长梃只觉得自己右肋一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他下意识伸出左手一捂,只觉得手掌一疼,便缩了回来。   他低头一看,却见自己铠甲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有铁刺突了出来,想必正是这铁刺刚才扎了自己的手掌。   而那军官却与此同时早弃了长枪,双手捂着自己喉咙,试图堵着喷涌而出的血水出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夸赞一句“好枪法”,却只发出“咯咯”的声音,什么也没能够说出来,然后便一头栽下马去。   而跟随陈长梃的其他四个骑兵,如今却仅剩了三位。虽然官兵依旧人马众多,可是这个时候,个个面露惧色。再也没有人敢追了上来,向他们发起进攻。   正所谓“一夫拼命,千夫辟易,必死与必生之别也”,这些人见连最为悍勇的军官都丢了性命,竟然气沮胆破,无人敢上前搏命。于是,陈长梃等人才得以从容退回。   只是陈长梃等人这番返回,却不必像来时那样奔波四五十里。由于他们一路搜索,耽搁了不少时间,此时义军主力据此不过二十多里而已。   陈长梃等人浑身鲜血的回到了张顺队伍,张顺见此不由大惊。义兄陈长梃的武艺高强,他早已知晓,竟没有想到只是一次侦查,竟然出了如此乱子。十骑出,四马回,损失竟然达到十分之六,也吓了张顺一跳。   他们这番拼杀急行,体力早已透支。见了张顺,才松了口中那股狠劲,便纷纷跌下马来。张顺亲自将他们扶了起来,询问其故。   那陈长梃见到张顺,连忙答道:“前面二十余里,有一村庄,听人说唤作郭庄,藏有大批官府精兵。”   “我等被官兵斥候发现,双方一顿厮杀,方才逃脱。我观其个个弓马娴熟,武艺高超,当为边地精锐才是。我向来自负武艺高强,也自问难以以一当十。”   “是以我军虽众,万务慎之!若是官兵皆精锐若此,唯有早早离去,方为正着!”   张顺深知陈长梃见多识广,既然这般说了,想必是不太看好双方力量对比。他便连忙翻身上马,带着护卫去拜访“紫金梁”等义军首领。   “紫金梁”听了张顺的汇报,黑着脸道:“这番人马不是别处军马,当为边军精锐。前番我等被曹文诏、艾万年等人追之甚急,此番前来之人,不知是何处人马?”   张顺哪里知道,只好实话实说。这时候“紫金梁”心生退意,便欲退避三舍。结果,那“九条龙”劝阻道:“官兵来着不善,且多骑兵。我等若想逃得性命,恐怕只有舍了步卒和财货才行。”   “如今大伙好容易得了如此多财物,如何舍得?我不管他是边军还是卫所兵马,他也只是个人,不闻有三头六臂。那村子何其小也,官兵顶多不过千人而已。若是二当家信得过我,可使我做先锋,为大伙破了这群狗官再做打算!”   原来这“九条龙”本是山西地头蛇,对山西情况甚为了解。他之前被王肇生多番围剿,没有过过多少好日子。如今抢了不少财物,舍弃不下,反打起官兵的主意来了。   这“九条龙”前番在泽州见到张顺的时候,见他人马尚不及自己,只因阵斩了山西巡抚宋统殷,声威大振,不但招降了千余官兵,地位也水涨船高,不由眼红的紧。   张顺见他鲁莽,正待劝说几句。结果这厮生怕张顺抢了他的功劳,连忙赌咒发誓,誓要破了当面官兵,才肯干休。张顺没有办法,出于稳住起见,只好建议“紫金梁”率大军压阵,以防出现什么乱子。   这“九条龙”虽然求功心切,却也不傻。他早前听说张顺火炮厉害,也自搜罗了十余门门西洋炮、弗朗机和虎蹲炮,以作“杀手锏”来用。   这番“九条龙”带着队伍先行出发,一路急行十余里,正合撞上迎面而来的官兵。“九条龙”见此大喜,连忙下令展开队伍,准备炮制当初张顺斩杀山西巡抚宋统殷的辉煌事迹。   结果不成想,当面官兵也跟着两翼展开。结果展开两翼赫然不是步兵,却是黑压压的两片骑兵。   原来这“九条龙”却是判断失误了,当初官兵驻扎的村庄不仅仅是郭庄,跟前樊山庄和寺河庄也同样驻扎有官兵。本来预计千余的官兵,整整有三千多人,并且观其阵势,赫然有三分之二的精骑。   原来当面官兵不是别部,正是榆林总兵李壁部。榆林镇又称延绥镇,乃九边重镇之一,常年面对河套鞑虏。双方作战,常常疾骤如风,派遣骑兵相互骚扰,是以骑多步少,以利奔袭。   这李壁听闻前番“紫金梁”部阵斩了山西巡抚宋统殷,不由心中犯了嘀咕。他不知“紫金梁”部深浅,未敢单独出击。此番发现义军行踪之后,他便一边派遣骑兵监视对方位置,一边联系当前主管宣大总督张宗衡。他本待宣大总督张宗衡到来以后,双方合力共同击破“紫金梁”,立下不世之功。   结果不曾想,宣大总督还没到来,反倒“流寇”率先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担心失去战机的榆林总兵李壁便果断下令,整顿人马,即刻应战。   在他想来,自己麾下骑兵众多,不论义军强弱,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胜则追之,败则逃之,敌则能战之,不若则能避之,又有何虑也? 第164章 边军(三)   当“九条龙”遇到榆林总兵李壁兵马的时候,战场地形较为空旷。“九条龙”没有办法,也只得硬着头皮展开阵型。   结果义军阵型还没有来得及展开,便远远望见官兵两翼骑兵像螃蟹伸出了两只铁鳌一般,夹向混乱的义军队伍。原来这边地骑兵擅长以快打慢,见义军都是步卒,且行动迟缓,便趁义军立足不稳,准备打断义军的布阵过程。   这“九条龙”本是山西泽州人氏,哪里见识过如此许多的骑兵,更没有想到仗还能这么打。自家阵型都施展不开,敌人已经到了眼前。   只见那两翼官兵黑压压的左右夹击过来,奔驰到义军十几步二十步的时候,纷纷张满骑弓,举起三眼铳等武器,一阵射击。顿时,义军两侧人马应声倒下一片。   这两翼的骑兵射击完毕以后,便收起远程武器,挥舞着马刀、骑枪和三眼铳等武器冲了上来。幸好“九条龙”本就是地头蛇,麾下不少乡党都是山民猎户,顽强坚韧,不似普通义军。   这些人虽然阵型混乱,好歹有一股血勇,竟然硬顶着骑兵和对方厮杀起来。那些冲上来的官兵,虽然击杀了不少义军,竟然没有能够击溃义军,反倒被义军围起来砍死了好几个。   官兵见事不可为,便连忙撤退出去。义军追之不及,第二波骑兵又冲了过来,距离十多步又是一阵齐射,义军又应声倒下去不少。不过,这一次官兵骑兵没敢冲上来,反而横队便纵队,绕转回去。   义军无法对抗,只好乱糟糟的进行对射。但是,阵型混乱,命令不一,再加上骑兵属于移动目标,命中率非常难看。反倒边军的骑兵如同狼群一般,每次冲上来便一阵射击,给义军放一放血。   若是看到义军哪边抵抗意志不太坚决,便试探性的冲击几次。简直像饿狼捕食一般,每次都从猎物身上撕下一片血肉下来。   “九条龙”怒不可遏,有几次试图主动出击,击退对面官兵的骑兵。结果对方见他带人冲了上来,便调转马头,转身便跑。“九条龙”生怕脱离的队伍,不敢追击太远,只得无奈返回。   结果对面骑马像牛皮糖一样,又粘了过来,对着义军一阵射击,杀伤了不少义军。   这时候义军虽然还没有崩溃,但是“九条龙”已经无计可施了。他感觉到自己好像陷入泥潭的大力士,力气虽大却无处可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好在“九条龙”还有些许理智,他知道“紫金梁”等义军距离自己等人不远了,只要自己等人慢慢退回一段距离,和其他义军集合在一起,就不怕官兵的骑兵了。   结果他又犯了一个常见的错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临阵撤退,是一个自古以来名将都不敢轻易尝试的办法,他草率的就决定了。   果然,本来就勉力支撑的义军听到这个命令之后,不管不顾的开始转身撤退。结果撤退变成了逃跑,逃跑变成了逃命。义军本来就没有什么阵型,大家一看别人跑了,生怕自己被丢在那里吃官兵的刀剑,顿时个个如同参加百米赛跑似的,你追我赶,生怕落到了后面。   于是,“九条龙”的队伍彻底崩溃了,正是兵败如山倒。“九条龙”自知自己没本事再将队伍收拢起来,和官兵对抗。便连忙骑上战马带着其他亲眷乡党转身边跑。   那边军骑兵哪里会放过如此机会?顿时两翼共两千骑兵追了出来,吊在后面,慢慢的屠杀落后的义军。至于其他义军,骑兵到不着急进行追杀,反倒像牧羊一般,慢慢地驱赶着这些溃逃的人群。   张顺之前见陈长梃损失如此惨重,便对这伙官兵起来极大的警惕心。本来按照张顺的想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没什么丢人的。要是头铁,动不动和敌人打“团战”,那是青铜菜鸟的游戏水平。   结果“九条龙”就是那个“组团”的青铜菜鸟,张顺也不能单独脱离队伍,只好硬着头皮和“紫金梁”、“邢红狼”压阵往前。好在为了知己知彼,张顺让刘成也派出一队百人骑兵,前去查探情报。   不多时,刘成便派人来报,前番义军“九条龙”与官兵交上了手。官兵骑兵众多,不下两三千人,恐怕“九条龙”无法支撑。   张顺想了想,便连忙前去拜见二当家“紫金梁”,交流军情,商量对策。张顺到时,那邢红狼也正好过来了,于是三人各有情报来源,皆认定“九条龙”无法阻挡。   这时候邢红狼认为,可以趁着官兵和“九条龙”对战,倍道兼行,赶快赶到战场,一起夹击官兵。而“紫金梁”则认为可以先行占据有利地形,等“九条龙”战败以后,再与官兵作战不迟。   唯有张顺不曾吱声,因为依着他的主意,不如趁着“九条龙”和官兵纠缠,大伙赶快离开此地便是。不过,这种出卖自己“兄弟”的手段,好说不好听,太伤人品了,张顺便烂在自个肚里便是。   这时候邢红狼寻求张顺的支持,张顺便婉拒道:“‘九条龙’人少兵寡,必不能持久。我觉得二当家之策反倒是持重之策!”   那二当家“紫金梁”只道是张顺回心转意,又铁了心支持自己来着,不由心中高兴,心想:“我几次驳了‘擎天柱’的面子,他依旧如此对我,真实诚人也!既然诏安不成,那韩廷宪也没了用途。回头我且杀了此人,卖他一个好吧!”   且不说“紫金梁”心中如何感动,那邢红狼见张顺支持“紫金梁”之策,便不再反对。三人计议一定,便寻了一处地形,正是两处矮山夹着道路的地形。   那“紫金梁”见此不由大喜道:“我等合当灭此狗官,如今一队居左,一队居右,我大军且藏在山后。等会儿‘九条龙’败回,我且放我们义军过去,然后,率大军将道路堵上,你们一左一右包抄敌后,定将这伙官兵围杀在此地!” 第165章 边军(四)   由于这一次“紫金梁”十分感激张顺的支持,特意将张顺安排在右侧的山坡上;而那邢红狼便被安排在左侧山坡。看似左右两侧布兵差别不大,实际上因为大多数人惯用右手的原因,从右侧进攻对方则更为方便。   特别是骑兵射手,一般都是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便于向前方和左侧射击,却无法对右侧进行射击。能左右射之人,基本是都是武艺高超之辈,甚至能够因此载于史书。   比如明末名将熊廷弼,后世史书记载便是“有胆知兵,善左右射”。而张顺自打出生以来,两辈子加一起也就见过自家婆娘红娘子能左右射。除此之外,自家麾下这么多高手,竟然没有一个能够练就这番射术。仅从这一点来看,就知道右侧相对于左侧有多大优势了。   又等了多时,张顺他们才听得一阵阵鼓噪声传来。张顺竖起耳朵细听一番,竟是都是哭喊哀嚎声。这时候,张顺远远望去,却见数十骑率先跑了过来。   等那数十骑近前一看,正是狼狈不堪的“九条龙”等人。那“九条龙”后背上还带着两只箭支,不过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想必是射入不深,被铠甲挡住了。   这“九条龙”等人跑了过去之后,张顺回头才看到远程拼命逃窜的义军。只见他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被旁边的骑兵时不时砍倒数人,这还是在张顺目光所及之处。被其他人员遮挡的地方,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官府骑兵砍杀当场,端的是凄惨无比。一个个用那已经嘶哑的喉咙,绝望的哭叫着,拼命地逃!   张顺站在山上长长出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被追杀之人,并非自己和自己的部属。   那些追杀义军的骑兵,看到前面两山夹一道的地形,多少也有点犹豫。不过,当他们看到义军快跑到了两山之间,又不想放弃如此功劳。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情,便变得侥幸起来。他们看了看败的如此凄惨的“流寇”,对他们的战斗力更加轻视起来。这些人都不过是行走的两脚银子罢了,明军以首级计功,一个首级几两银子,官兵们根本不想放弃发财的机会。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贪念驱使着他们又追了上来。   张顺他们躲在山顶的背后,正好避过了官兵的视线。等他们看到官兵又追了上来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后面就不好对付这伙官兵了。   这两千骑兵刚刚快速赶上,砍了几个掉队的义军之后,见左右无事,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赶快冲出这片狭窄的地形。结果只听到一声炮响,顿时左右一阵厮杀声响起。   官兵抬头一看,竟是两侧黑压压的骑兵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原来这“紫金梁”生怕官兵的骑兵速度太快,自己失了先机。便将麾下千余精骑分藏左右两侧,一见义军冲了过去,便将骑兵释放出去,先行堵着官兵前进的道路。剩余步兵,再及时跟上,准备将山谷出口彻底堵死。   这伙官兵一见中了埋伏,连忙勒马便撤,不欲与“紫金梁”部纠缠。然而,哪里还来得及?自从他们进入包围圈开始,张顺和邢红狼两部便偷偷从山后绕了过去,准备断其退路。   这番“紫金梁”部厮杀声响起,那边张顺和邢红狼也连忙派出麾下骑兵,断其归路。   由于上次和官兵斥候作战,陈长梃疲惫难以上阵,这次张顺干脆将陈长梃麾下的二百骑兵也交付与刘成,让他带着七百骑兵,直接断官兵后路。   遂后跟着刘成冲上去的乃是张三百和魏从义部的四百步卒。原来上次陵川之战,这二人表现出色,配合也不错,更兼作战有一股狠劲,正适合堵截之事,张顺便让他们出战练练手。   而张顺则带着二百骑兵亲卫和蒋禾、李际遇四百人马、李十安百余人马在山坡压阵。至于徐子渊百余人和李三娘、张慎言等人,则藏在别处安全之地,等待战斗结束。   “紫金梁”、张顺、邢红狼等人,本道是这番谋划,定当是手到擒来,一战便足以消灭这两千余人。结果不曾想,双方一交上手,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回事儿。   “紫金梁”麾下千余骑兵也算精锐,占据有利地形,冲杀上来和这些边地骑手交上了手,发现己方完全占不了便宜。幸好,这些人也本是延绥边军、卫所出身的骑兵,双方手段如何,颇为知根知底。   “紫金梁”麾下知道此番“捉了大鱼”一口气难以吃下,倒也不甚担心。只是纠缠一会儿,“紫金梁”步兵赶上,三四千人步兵将这路口一堵,除非这两千官兵扎了翅膀,不如定难飞过!   可是张顺和邢红狼那边却吃了不小的亏儿。那刘成和其麾下人马还行,本也是跟着“八金刚”的延绥精骑,也不惧同样出身的官府骑兵。可是那些投降过来的宋统殷亲卫水平却是差了不少,和对方对冲的时候,完全落入下风。   张顺这边还好一些,好歹堵着了反身逃跑的官兵。那邢红狼虽然也是边地出身,可是在被官兵围剿的过程中,身边骑兵损失交代,麾下也就三百余骑,其余皆是步兵。   这番邢红狼亲自带着三百余骑前去堵路,结果人数反倒少有对方官兵。一个不小心,让官兵冲出去不少人马。还好,后面张三百、魏从义和邢红狼麾下的步兵及时赶到,才勉强堵住了路口。   这时候,逃跑而出的官府骑兵有四五百人,他们逃出生天以后,竟然不但不离开,反倒游荡在义军身后,使得义军不得不反身警惕这伙骑兵的夹击。   本来围堵谷内官兵的义军力量就颇为勉强,若是真被这伙骑兵冲锋一些,说不得张顺和邢红狼的主力反而要被对方围杀了。   情况如此紧急,邢红狼这厮有亲自上阵围堵谷中官兵去了。张顺没有办法,只得一咬牙,亲自带领麾下骑兵和蒋禾、李际遇部前去支援。   张顺自从起兵以来,大小战事也经历了不少,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的菜鸟。但是,像如今这样亲自上阵,与人搏命却是第一遭。不过,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第166章 边军(五)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不列阵就进行战斗的军队,要么是超越时代的散兵战术,要么便是乌合之众。   张顺也算脑子好使,经历了这么多战斗,对用兵也有了一定的见解。他深知若想对抗骑兵,至少需要等步卒列阵完毕以后,才能有机会抵挡住骑兵的冲击。   然而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进行列阵,显然对方没有那么好说话。那该怎么办?唯有自己亲自带着骑兵驱逐、阻拦住对方的骚扰,拖延到蒋禾和李际遇列阵完毕,才有一定的可行性。   于是,张顺立刻下令道:“蒋禾、李际遇听令,背朝山谷,面朝谷外列阵。蒋禾居左,李际遇居右,李十安居前后两阵之中,随时用火炮支援前后两阵。我带领骑兵与敌人骑兵纠缠,给你们争取列阵时间。听令!”   李际遇和蒋禾听令,连忙表示反对。那蒋禾前番因为劝阻“八金刚”不成,失了头领,如今不想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了;而那李际遇自己也玩过造反的把戏,深知首领的重要性,若是失了张顺,恐怕自己等人被张顺强行粘合在一起的义军,便要一哄而散了。   他们的顾虑张顺如何不知?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这次遭遇的官兵居然有这么多骑兵,这是义军从头到尾都没有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之前,大家得知遭遇的是边军的时候,虽然也觉得对方多骑兵,顶多也就千余骑,大家把麾下的骑兵聚拢聚拢,也不是不能对抗,只是担心损失过大罢了。   结果这次对方竟然追击过来了两千精骑,若是不能一举歼灭此僚,恐怕义军连逃都逃不得了。为今之计,不管对面官兵还有多少人马前来支援,唯有先抵住这四五百骑兵的冲锋,彻底将被包围的一千五百骑兵吃掉,才能彻底解决义军面临的威胁。   张顺这番发了狠,心想:难怪自古以来,开国君主自称“天命在我”!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起兵开国之辈,若是没有天命在身,恐怕在身经百战过程中,早死在哪个臭水沟里罢了。   如今人人皆言我是真龙天子,也不知我这个真龙天子的成色如何。若是天命在我,我合当全须全尾,命不该绝。若是天命不在我,今日便是我的死期矣!   我死了自是一了百了,也不知李三娘和邢氏以后如何过活!也不知陈长梃、萧擒虎、刘成等人如何在义军之中如何生存!也不知自己麾下这两三千将士下场究竟如何!   可恨,自己麾下居然没有一个能担当大任的人物,我今死矣,只能是树倒猢狲散了!张顺深知自己一下刘成虽然功劳最大,奈何一没有根基,二和自己不够亲近,定然难当大任;而陈长梃虽然和自己亲近,又有结义兄弟萧擒虎支持,但是威望不够,亦是难以维系自己这股势力,思来想去,如今竟是无人可托付后世。   既然如此,听天由命罢了。自己即使留下遗言,也无甚作用,反倒无谓的伤了士气。   想到此处,张顺一言不发。他带着二百亲卫骑兵,左悟空、右姬蛋,皆身披重甲,手持兵刃向那四五百官兵冲了过去。   骑兵对战,并非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无脑对冲。双方都不是傻子,深知无脑对冲只能两败俱伤。人的命只有一条,谁也不舍得这条性命。   所以一般情况下,双方在最终决胜之前,都会反复试探和寻找站位。   这次那四五百骑兵见张顺等人冲了出来,便立即运动起来,占据了一片有利于冲锋的山坡,试图等待张顺等人送上门来。   张顺那么狡猾,如何肯上当?反正他冲出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既然对方不愿意接战,那大家等待自己麾下的李际遇、蒋禾结阵完毕最好。   对面官兵见张顺不发起进攻,也发觉对方的拖延心思,于是便派出百骑前来骚扰调战。这些骑兵均颇为擅长射击,他们冲到张顺队伍不远进行射击、发生三眼铳等远程打击。   张顺和姬蛋都不擅长远程射击,无法还击。不过,好歹自己麾下这些骑兵还是有擅长射箭之辈,特别是陈长梃带来的乡党,不是人都是弓马娴熟的武师出身,箭法更是高明。   于是,张顺也带着骑兵一边和对方兜圈圈,一边向对方进行还击。那悟空本来到不擅长远程攻击,只是因为上次用石块击中了孟津县令。所以张顺特意给他打造了一些鹅蛋大的铁胆,专门训练了一番,用作投掷之用。   没想到效果还不错,这厮本来力气就大,双方进行射击的距离也不过十几二十步,并不是特别远。光张顺亲眼所见,对方都被他掷落马下三个骑兵。   对方的箭支也不是吃素的,在双方纠缠的过程中,张顺麾下的骑兵也被对方射落马下不少人。甚至有几支箭都射中了张顺,幸好张顺的“丝绸防弹衣”刚柔相济,质量上乘,根本没有对他本人造成任何损伤。   张顺听着从耳边飞过的箭声,只觉得肾上腺素急剧上升,心跳加快,一种兴奋感直冲脑门。他恨不得立刻带着队伍,冲上前去,把对方杀个干干净净。   好在张顺理智仍在,他清楚的知道,若是自个此番真个冲了过去,就会被对方剩余那三四百人抓住自己和对方这一百人交战的机会,冲锋过来,打一个措手不及。   双方纠缠了一小会儿,各自有一些人员损失。不过由于张顺麾下亲卫较为精锐,再加上人数多于对手,导致对方这一百骑兵落入下风,被张顺亲卫击落的骑兵更多一些。   对面军官见这百人落入下风,并不急着派人前去援助,他反而远远望见张顺麾下的蒋禾、李际遇快要列阵完毕了,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下令分出三百骑兵,前去骚扰蒋禾和李际遇部列阵。   张顺远远望见了,不由大惊,这正是他所忧虑的地方。结果对方果然利用少量骑兵牵扯自己等人的机会,分出大部分骑兵前去骚扰自家的步兵列阵。 第167章 边军(六)   己方骑少,对方骑多,对方既然分兵,张顺无可奈何,也只得分兵来应对。   张顺当机立断,命令道:“悟空!你且带百骑,不惜一切代价,采取一切手段,阻拦对方进攻我们步卒的骑兵!”   悟空闻言不由一愣,奇怪地问道:“我走了,那师傅你怎么办?如今可没了八戒和沙师弟!”   张顺哪里有心和他玩笑,立刻喝道:“废话少说,立即应命!”   悟空闻言,皱了皱眉头,便掉转马头带领麾下百余骑兵冲向那准备攻击蒋禾、李际遇麾下步卒的三百骑兵,干扰对方的进攻。   而悟空等人一去,张顺这边压力顿时大增,本来二百余骑对阵对方百余骑。现在双方兵力相若,双方一时间也无法奈何彼此,只得相互纠缠起来。   官兵军官本来见张顺分出来百骑试图阻挡自己三百余骑,还嗤之以鼻来着,笑道:“螳臂当车而已!”   结果没料到悟空武艺超群,远近皆宜。双方对冲起来的时候,悟空把手中三十六斤铁棒舞的虎虎生风,挨着就死,碰着就亡,无论人马打着就翻倒在一旁,端的是所向无敌。   官兵三百余骑竟然被他一人气势所夺,不敢与之交战。可是双方游斗起来,官兵也占不了便宜。悟空左手提着铁棒,右手抓出铁胆来,一掷一个,断不落空。   悟空坐下的战马都累倒毙了,他便急行数十步追上一匹无主骏马,翻身跃上马去,继续厮杀。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高呼道:“射人先射马,此人凶悍难制,当先杀了其坐骑,再杀其人!”   顿时,其他人闻言纷纷向悟空的战马射去,不待悟空反应过来,便将悟空坐下的战马射成了刺猬一般,就连悟空身上也不知扎了多少件。   多亏了张顺想出了的丝绸加铁甲的铠甲方案,这么多箭支竟然基本没有能射透悟空铠甲的。好个悟空,也不抓下插在身上的箭支,反而如同一个巨大的刺猬一般,用两条腿带着麾下骑兵向对方骑兵冲去。   自古以来,哪有个人以步制骑的道理?官府骑兵见此不由精神大振,连忙掉转马头,向悟空扑来,试图将其格杀当场。   不曾想,悟空奔到距离官兵十余步,右手连挥两下,击落了当面的两位骑兵。然后,冲了到了失了骑兵的骏马跟前,不待其他人发起进攻,悟空便一手揪着骏马尾巴,翻身上马。   这样悟空骑着骏马,便和冲锋而来的官兵并驾齐驱,向同一个方向奔驰。悟空便趁机调整骏马和身边官兵的距离,用手中的铁棒左击右挥,打杀起同行的官兵起来。   这些骑兵虽然相互之间距离较大,但是为了维持阵型完整,大多数都是尽量保持着左右距离,以免引起队伍骚乱。经过悟空这么一折腾,这伙官兵顿时丧胆,纷纷躲闪起来。   结果左侧的扰乱了左侧的队形,右侧的扰乱了右侧的队形,这么多人竟奈何悟空不得!   而悟空所带骑兵只余七八十骑,方才和官府骑兵对冲过后,冲到了官府骑兵身后。此事见官兵乱了队形,不由大喜,不用悟空亲自指挥,顿时纷纷掉转马头,从后面向这伙骑兵冲杀过去。   远程剩余百余骑本来被军官带领着,稳坐中军。不曾想战场形势变幻莫测,片刻间自己三百精骑竟然被“流寇”一人带着百余骑搅和的一团糟糕。   刚开始的时候,这军官还有心情调侃道:“贼寇之中亦有如此猛士乎!惜乎惜乎!时也命也,合当毙命此地!”   结果不曾想,悟空竟以一人之力杀翻了官兵队形,反倒被义军抓住了机会,对官兵一方的骑兵发起了冲锋突袭。   这军官也是果决之人,见此不由大怒道:“困兽犹斗,莫过于此!尔等且随我冲杀一阵,斩此勇士,以祭胜场!”   其麾下人马闻言也不由纷纷应和道:“斩此勇士,以祭胜场!”言毕,竟纷纷跟随这名军官,向冲杀三百余骑的义军骑兵背后冲杀过去。   张顺此时一边和与自己纠缠的百余骑进行纠缠,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远远的观察了四周的战况,竟然没有想到悟空竟然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功,更没有想到敌人军官竟然如此果断,瞬间抓住战机,欲致悟空等人于死地。   张顺深知哪怕悟空天下无敌,一旦麾下百余骑兵战败,他孤身一人被官府四百余骑兵围住,也得饮恨当场!可是目前战场之上,再也找不到可以支援悟空的队伍了,怎么办?   更何况悟空一人身死固然可恨,可是更让张顺焦躁的是,一旦悟空战败,李际遇和蒋禾阵型尚未布置完毕,必然为官兵所败。然后官兵趁机前后夹击,顺势大破自己和邢红狼部,那么不但被围困的官兵逃出生天,自己等人今日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时迟,那时快。张顺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姬蛋,你且带五十余骑,在此纠缠官兵。其余人等视我旗帜,随我冲锋!”   如此战场之上,又是骑兵作战,本来就没有准备战旗,这张顺哪里来的旗帜呢?   只见张顺伸出左手撤下背后的红色披风,伸出右手抽出腰间钢锏。然后将那双锏分给左手一只,用红色披风缠了。   张顺将那左手的铁锏高高举起,上面缠绕的红色披风随风飘扬,正是一面誓死冲锋的红旗!   此时此刻,张顺已经没有半点预备队可以用了,身边更是一个猛将也没有了。姬蛋这五十余骑根本不可能与对方百余骑纠缠许久,而今自己只有这姬蛋强行抢夺出来的短短一瞬时间可用。只此一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原来最后绝望时刻,张顺突然福至灵犀,犹如神助。他敏锐的意识到对方最后发起冲锋的这个军官不是别人,理当是当前官兵的总指挥官。   观其指挥自若,手段百出,非是普通军官所能比拟。而今自己若想解开如此困局,只需阵斩此人,一切问题皆迎刃而解。   只是自己一个从来没有亲自冲锋陷阵过的君主,真能够斩杀如此宿将不成? 第168章 边军(七)   话分两头说,这边张顺和破围而出的五百骑勾心斗角,纠缠不休,那边义军将一千五百余骑已经围死在山谷之中。   这些官兵却并非坐以待毙之辈,见四周都是义军。这伙官兵当机立断,大多数骑兵翻身下马,甘做步兵,借助地形建立阵型,固守待援。   原来这榆林边军常年和套虏作战,经常会出现被蒙古骑兵包围的情况,只是当做家常便饭而已,并不十分恐惧。   他们深知自己后面还有千余精锐步卒,自己等人只需坚持片刻,一旦援军赶到,些许贼寇,嚣张不了几时!   他们虽是骑兵,并非打不得步战。他们随着战马携带了马上弗朗机和火铳等武器,也能下面列阵而战。   果然义军之中,步卒多是滥竽充数之辈,不堪苦战。在“紫金梁”的催促之下,步兵冲锋了几次都不能攻破边军的阵线。   这些边军在山谷之中列成椭圆形的圆阵,外面布上铁甲精锐,里面藏着弓箭手、弗朗机手和火铳手。义军出现的时候,先是弓箭手、火铳手从里阵钻了出来,一阵远程打击。   等到义军再进一步,弓箭手、火铳手退回阵中,弗朗机手趁机出来,用密集的火力对义军进行连续射击。直到义军靠近五六步,铁甲步卒才急速上前顶住义军的进攻,而弗朗机手得以趁机撤退。   这马上弗朗机乃是一种小型弗朗机,重不过十余斤而已,长两尺至两尺三寸之间,口径不足一寸。每逢战斗,便从马背上卸下,有铁制支架可以支撑,使用子铳来回轮换,加快射击霰弹频率,端的是火力迅猛。   义军围困官兵过于仓促,手中火炮未及部属,一时间竟然不能攻破敌阵。   “紫金梁”和官兵作战以来,也只见过曹文诏、艾万年之辈有如此水平,竟然败而不溃,围而不降。哪怕如此极端的情况之下,义军竟然还攻不进去,这倒是令人难以置信。   且不说“紫金梁”这边进攻受挫,官兵后路被邢红狼与刘成、张三百、魏从义等部堵上了。这些被围困的官兵困兽犹斗,在“紫金梁”那边乖乖进行防御。   到了他们这边,官兵欺他们士卒较少,战斗力较弱,不但不投降,竟然还发起多次进攻,试图再次打开缺口,以便他们逃出生天。   邢红狼手下别看人手众多,皆是呐喊助威之辈,论起打仗水平来,不但和刘成麾下骑兵不能比,就连张顺麾下的步卒他们也比不上。   之前打开缺口,逃跑出去的五百左右骑兵,便是从他们那里打开的缺口。   原来义军自从陕西越河渡到山西而来,遭遇官兵追杀不知凡几。凡是精锐能战之士,基本都是骑兵。至于步卒大多都是在山西新招募、裹挟和投靠的本土士卒。   这些人不似一路逃命过来的骑兵那样,经过血与火的锤炼,倒有几分血性。这些人本是活不下去的灾民百姓,加入义军也不过是为了求口饭吃,搏命并不坚决。再加上不少义军头领,对用兵还有点经验,至于练兵则就一窍不通了。   像黄虎那样给麾下将领灌输《忠义水浒传》等简单用兵战法的已经是罕见之辈,而像张顺这样动不动给部下讲解《孙子兵法》《尉缭子》这样的兵法,还时不时对麾下士卒进行编制训练,更是绝无仅有,独此一份了!   所以邢红狼那边不给力,张顺部下顿时压力大增。狭路相逢勇者胜,张三百和魏从义也没有其他办法。幸好两人都是狠人,一咬牙硬是亲自带着麾下人马厮杀上前。   两个人一个是有一股蛮力,一个是有一身好武艺,硬是摧锋断刃,破敌于气势正盛之时。活生生把官兵几次决死冲锋给打退了回去,张三百和魏从义因此全身上下都被血染红了。   至于他们身上是否有伤,自己早置之度外,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刘成舍不得麾下的宝贵骑兵与对方纠缠在一起肉搏,只得退了出来。他利用骑兵高度高于步卒的优势,把骑兵分成七组,轮番放箭、火铳,压制对面官兵的冲锋。   幸好这个时候,张顺麾下的李十安赶了过来。他带领的大型火炮还在缓慢的运输之中,但是手下有在两次投降的三十多位飞蒙炮手,还有几门碗口铳、毒火飞炮、子母炮、轰天雷等各式中小型臼炮。   见义军情况紧急,李十安也顾不上看那李际遇、蒋禾是否布阵完毕,能否掩护自己等人的安全,便下令向敌人战线进行抛射。   此时,敌人见刘成利用骑兵的优势压制自己,便也命令数百人骑上战马,同样利用高度优势还击刘成。双方距离本来就不是太远,又是静态射击,顿时战斗就惨烈了起来。   双方像傻子一般,向对方互射,然后大片的骑兵被对方射倒下去,丢了性命。刘成见此目眦尽裂,自己麾下这么多精锐骑兵一身本事不得发挥,就这样廉价的死去了,简直是罪无可恕!   可是刘成也没有办法,只得下令硬挺到底,不然被对方压制了阵线。一旦被敌人突破,义军便要全军覆没了。   幸好此时李十安的火炮声响起,这些具有爆炸效果的开花弹,虽然杀伤力不是很强,却对惊扰马匹,扰乱骑兵阵型有不可思议的效果。   对方骑兵吃了这顿开花弹以后,顿时阵型大乱,甚至有些马匹受惊以后,不管方向,无论敌我双方的阵型便冲了过去。   冲向义军的骑兵立刻被打死当场,而冲向官兵阵型的骑兵,官兵猝不及防,顿时阵型乱了起来。   刘成、蒋禾与李际遇见状大喜,连忙向官兵发起了冲锋。他们趁乱砍死了不少官兵,顺带还夺取了几十匹战马,才撤退回来。而这股官兵果然坚韧,虽然被义军抓住了时间,仍然及时重整了队形,击退了冲杀上来的义军。   这时候官兵见义军火炮凶猛,顿时也想出办法来。将部分小型弗朗机藏在队伍之中进行还击。顿时又打死了不少义军,于是双方又僵持下来,一时间双方不相上下。 第169章 边军(八)   话说张顺亲自带领五十骑,对着官兵军官冲了过去。这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榆林总兵李壁。   他自认为如今在这场战场之上,只剩下自己这队没有参战的精锐,只需自己带领着麾下这百余家丁,击溃和自己三百骑兵纠缠的猛将,便能毫无顾忌的冲散“贼寇”的防御步兵。   再然后前后夹击,打破“贼寇”的包围,便能反败为胜。汇合自己麾下精骑,一举歼灭“贼寇”大军。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和自家骑兵进行纠缠的百余骑“贼寇”,会突然分离出来五十骑,对着自家的后背发起了决死冲锋。   李壁作为常年和套虏骑兵打交道的军官,对骑兵的动向最为敏感。当他听到冲锋声音的时候,便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扭头一看,正好看到张顺挥舞着红旗,带领五十余骑冲了过来。可是这时候李壁再调转马头,回身冲锋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此人根本不慌,他大笑道:“黔驴技穷耳!贼寇勉力支撑这许久,已属不易。如今临时挣扎,不过回光返照而已!”   言毕,这总兵竟然也不做其他准备,反倒一边亲自张开了手中雕弓,一边命令麾下家丁反身回射。   百余骑射出的箭支,虽然称不上遮天蔽日,可是由于都是李壁麾下拿着三饷、四饷的家丁,个个武艺高强,射术出众。瞬间射落了张顺麾下十余人,甚至有不少箭支都钉在张顺身上。   有力的箭支“夺夺夺”的钉在了张顺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居然把张顺上身推的后仰了好几下,差点跌落马下。好在张顺如今骑术已经有了小成,再加上他右手死死抓住了缰绳,才勉力稳坐在马背上。   他的胸膛、腹部已经感觉到钉入铠甲的箭头的凸起,幸好有厚厚的丝绸保护,并没有伤害到他的肌肤。   张顺也不知道这次冲锋到底是什么结局,敌人的箭雨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和狠劲。他大喝一声道:“不许还击,径直冲锋!目标军官,有死无生!”   其他人一听,顿时也热血上头,放下了手中弓箭、火铳,大声应和道:“目标军官,有死无生!”剩余三四十骑竟一往无前,向总兵李壁冲锋过去。   李壁本道是经过自己家丁的一两轮箭雨,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神射手,便能将这支队伍射溃。哪里想到对方蔚然不惧,自杀式的冲了过来。   好在李壁在边地厮杀多年,本身武艺也不错,对张顺的冲锋也不是十分畏惧。只是调整马头,想借助对方的速度,用手中的铁枪将对方挑于马下!   两队人马渐渐拉近了距离,李壁麾下也纷纷放下弓箭,拿出长枪大刀等近战武器。他们也生怕自己等人射击之后,来不及更换武器,被对方砍于马下。   张顺坐在马上,身体随着骏马的疾驰而上下起伏着。他已经能够看到对方主帅的衣着装束,然后开始看到对方铠甲是护心镜,再然后能够看到对方冷静的面孔!   双方距离很近了,张顺瞬间做出了判断。他右手松开了之前紧紧抓住的缰绳,反倒紧握着手中的钢锏,毫无征兆的把右手的钢锏投掷了出去,这钢锏好像一根小号的标枪,唰的一些脱手而出!   原来,双方距离已经仅剩十步而已,张顺并不认为自己的武艺能够当面一对一能够搏杀掉对面的将领,但是,他可以有自己的“撒手锏”!   他后世听评书的时候,听说过秦琼秦叔宝有一般绝学唤作“撒手锏”,便是将手中铁锏掷出,出其不意杀死对面将领。张顺学了这双锏以后,早已偷偷练习这“撒手锏”之法,希望能出奇制胜。   榆林总兵李壁虽非良将,但也并非庸将。他虽然没有预料到张顺的“撒手锏”,但是由于张顺并没有人教授此术,自行摸索的法门动作幅度较大,被李壁提前发现。他下意识一闪,虽未及时闪开,却也避开了要害。   沉重的钢锏如同撕开纸片一样撕开了李壁的铁甲,直接齐根没入李壁的右肩。这李壁也是一个狠人,见此干脆将牙关咬紧,强忍着疼痛。他用左手将手中铁枪一摆,径直对准了张顺,竟然想借助张顺的马力,让其自行送上枪头。   张顺也没预料到突然出现了这番变故,顿时也有点措手不及。他试操纵马匹闪开,可是骏马的速度虽快,又如何快过了敌人的长枪的移动呢?   张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对方的枪尖上撞了过去,一时间竟是无计可施。   精铁打造的枪头,尖锐而有锋利,在这枪头最尖锐的地方闪耀着一点寒芒。这点寒芒不是他物,正是枪尖的点钢。不要小瞧这点点钢,却是千锤百炼而成,按照后世标准应当算作中高碳钢。   虽然这一点和后世动辄千万吨起步的钢材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可是对张顺来说却是致命的一击。   因为他身上的铁甲也仅仅是普通的铁质而已,硬度如何也超不过这一点点钢。这样张顺和这铁枪碰撞的后果就是被这枪头轻而易举的撕裂铠甲,扎入胸腔之中。   正所谓“砍伤刺死”,张顺若是中了这一枪,即使不死恐怕也要丢掉半条命了。   张顺临死之前,不由苦笑一声,自己和对方将领机关算尽,没想到结果竟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然后双方的战局又回到了原点,真是可笑可叹!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张顺坦然面对死亡的时刻,突然斜刺里杀出一枪,往张顺右侧一搏,竟然将对方正对准张顺的枪头给拨开了。   张顺顿时劫后余生,他顾不得有任何情绪,眼见着自己和那官兵的将领的已经接近到马头对马头了,他下意识的笨拙的将裹着红披风的左手钢锏往右一挥。   虽然姿势十分别扭,手法不甚舒服,却是很爽快的砸中了对方的脑袋。就像砸中了一个大西瓜一样,“嘭”的一下打爆当场。   顿时红的、白的、黑的,固态的、液态和粘稠状的都飞溅了起来。好像下了一场小雨似的,张顺头上、身上也被淋了不少。 第170章 边军(九)   张顺飞一般的和敌将错马而过,他顾不上恶心,反而兴奋的大声呼喊道:“敌将已死,速速投降!弃兵者不杀,顽抗者皆诛!”   这时候敌将李壁麾下的亲卫才反应过来,不由失声痛哭道:“将军!”“总兵官!”   他们这一哭不要紧,众人立刻知道了总兵李壁阵亡的消息,顿时有的人直接弃了武器投降,有的则调转马头转身边跑,有的则怒不可遏,试图冲上来杀死张顺,为自家将军报仇。   刚刚亲手阵斩了敌将总兵官的张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顿时看到有二三十骑兵又向自己围了过来。   张顺见此大惊,他一边掉转马头,向一侧跑去,一边将左手的钢锏换到右手。他也顾不上钢锏上面粘着的血水,只是边跑便寻了个时机,猛地一拉缰绳,降低马速,将战马调头向右一拐。躲过了不少拼命追击自己的骑兵的刀枪,自己这反手一锏击落了敌军一员骑兵。   这时候张顺调过头来才看到,紧跟自己后面的原来是一员白袍骁将和一员黑袍勇士。此二人皆是自己麾下亲卫的装束,只见他们皆一人一骑一枪,舞的花团锦簇,和敌人战作一团,瞬间各自挑落马下一员追杀自己骑兵。   张顺见此不由大喜,连忙高声问道:“两位骁将如何称呼?不是刚才是哪位英雄救了本将性命!”   那黑袍将闻声应道:“我乃怀庆府李友,是阁下义兄陈长梃表弟!”   而那白袍将闻声则应道:“我乃怀庆府李信,乃阁下麾下亲卫!陈长梃原是我表哥,李友原是我堂哥!刚才我距离主公较近,斗胆替主公拨挡了一下敌将的长枪。”   张顺听了不由欢喜的紧,连忙说道:“陈长梃本是我义兄,两位既是大哥兄弟,亦是我的两位哥哥!若非二位护卫,我今天必将死于此地矣!”   花花轿子人人抬,张顺话说的好听,这兄弟俩虽然嘴上连道“不敢”,心中也乐开了花。两人赶上前来,连忙护着张顺往回赶去。   总兵李壁的家丁犹不甘休,再次试图追击,被李友李信二人反身又射翻了两人。而他们射向张顺等人的箭支,不是被李友李信二人躲过了,便是被张顺挥舞着手中的披风挡住了,竟是没能够伤到他们任何一人。   等敌人追的近了,张顺便在这两人护卫之下,掉转马头冲杀一番,再行离开,竟将李壁麾下这二三十家丁杀得没有半点脾气。   眼看张顺快要和自己的亲卫汇合在一起了,这些人才没了办法。他们不由顿足捶胸的哀嚎道:“若是总兵官麾下第一勇士仍在,焉能让此贼如此嚣张!”   原来这李壁手下有一员猛将,武艺高强,最善冲锋陷阵。结果不成想之前在营地外巡逻的时候,正合遇到了陈长梃。   此人艺高人胆大,便试图将陈长梃等斥候全面斩杀,以免泄露营地消息。最终结果却是艺不如人,反倒被陈长梃用长枪刺死当场。   于是,这总兵李壁一步失,则步步失,竟然因为少了勇士的护卫,反倒被张顺等人阵斩当场,这才有了张顺这番立威之战。   话说张顺和亲卫汇合以后,立刻驱散围攻悟空和姬蛋的敌军骑兵。那悟空还好一些,别看他浑身是血,基本是都是敌人的鲜血;而那姬蛋武艺不精,只靠一副蛮力,身上便被人伤了多处,只是幸好张顺给他的铠甲精良,才保住了这条性命。   这时候,敌军这五百精骑,已经溃逃死亡了许多,投降之人有近二百骑兵。张顺不知山谷之中战况如何,干脆大胆的将他们编入自己麾下,一旦战况不利,干脆裹挟着他们一起冲杀便是,反正两军骑兵对冲,对方的刀枪须认不得自己人!   结果张顺麾下除去伤亡以外,竟然反而由二百骑瞬间扩大到三百精骑。   这时候蒋禾和李际遇已经列阵完毕,却发现已经没了需要阻挡的敌人。他们见张顺浑身鲜血淋漓,不由满面通红,羞愧的难以抬头。   张顺倒不甚苛责他们,反倒安慰道:“用兵之道,唯在速度,日后多加练习,加快列阵速度便是。如今山谷厮杀正紧,你们且前队变后队,准备接应张三百、魏从义便是。”   张顺这边厮杀的惊险,而山谷之中却是厮杀的惨烈。毕竟面对面,刀对刀,双方为甚计谋可用,唯有血拼而已。   张顺上前一看,只见张三百和魏从义也都变成了两个血人,也不知道他们麾下损失了多少士卒,仍然死战不退。甚至张三百喘了一口气,还嚷嚷着要再次冲杀上去。   张顺怕麾下人马将士折损过多,连忙亲自将那张三百拽了回来。张三百见他浑身鲜血,还以为是麾下士卒,不由骂道:“无胆之辈,安敢阻我?听我命令,速与我上去冲杀,若有半点怯懦,我定斩不饶!”   张顺闻言笑道:“张将军好重的杀气!敌将已死,不必做无谓的牺牲了!”   张三百听是张顺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一时间涨红着脸,喊了一声“将军”,便不知道如何应对。   张顺对手下敢于冲锋陷阵的猛将并不苛责,反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稍微歇息片刻,且看本将的手段如何!”   言毕,张顺便命人将李壁的尸首抬了过来,然后用铁枪挑了起来,向被围困的边军骑兵展示一番,并喊话道:“尔等总兵已死,速速投降,可免今日之厄。如若不然,将尔等皆葬于此山谷之中!”   结果,张顺预料中的敌人纷纷跪地投降没有出现,反倒有不少边军见到了李壁的尸体,不由大声痛哭道:“将军何罪,竟遭贼子毒手!如今我死且死矣,誓报将军之仇!”   然后,这些边军更加疯狂的向张顺所在处发起进攻,试图夺回李壁的尸体。张三百看了张顺一眼,没有说话,只得抓起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又带人冲了上去。   张顺见此也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他脸皮颇厚,也没觉得十分丢人。只是厉声喝道:“李十安,将咱们的‘黄金炮’拉过来,送他们早日上路!” 第171章 边军(十)   “黄金炮”重量较重,此刻刚刚被李十安带人运到阵中。他听到张顺的命令以后,便立刻下令将“黄金炮”装上霰弹,使众人齐心协力推向了阵前。   这“飞骑铁炮”之法虽然大大加快了运输速度,但是对推进阵前,释放霰弹却无能无力。因为张顺不敢让五六匹骡子拉着火炮从阵型缝隙中穿过。万一骡子受惊,冲乱了阵型,那就麻烦大了。   好容易众人将这总重两千斤的玩意儿推到阵地跟前,便对着结阵防守的官兵就点燃了火炮。   这榆林镇边军常年和套虏作战,除了自己使用火器对付别人以外,很少遇到敌人用火器对付自己的情况。   等到他们看到张顺队伍中推出一门口径巨大的火炮,不由一时间都惊呆了。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巨大的炮声响了起来,犹如一声晴天霹雳,震耳欲聋。如此巨大的响声,把战场上的敌我双方都惊呆了,战场也不由为之一静。   被火炮震的嗡嗡直响的耳朵,还没有回过神来。张顺就听到对面官兵阵中传来了乱糟糟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哀嚎和呻吟声,随后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把张顺等人冲的够呛。   好容易等到那硝烟散去,张顺也被眼前的人间地狱惊呆了。只见火炮前面一百余步范围内,为之一空,无论人马皆被打的血肉模糊,倒在地上。   特别是距离较近的,基本是被打碎了,血肉、骨骼和泥土都混在一起,变成了黑红色的泥浆。这泥浆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甲片、布匹的碎片,早已经分不清哪是人,哪里是战马了。   再远一些的地方,是被打成筛子一般的尸体,大体形态完整,只是早已没了人形,只见尸体上遍布单孔,到处流血。   更远的地方,才有横七竖八相对正常一些的尸体,而这些尸体旁边往往翻滚不少受伤的人员。他们或捂着肚子,或抓这胳膊,或捧着脑袋,在那里痛苦地扭动着,一时间生不如死。   见到这番景象的敌我双方,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不由都弓着腰当场呕吐起来,差点把昨夜的饭菜也全呕吐了出来。   张顺虽然已经经历了多次霰弹轰击的现场,自认接受能力提升了很多。此时,也只觉得一股饭菜试图上反起来。他强忍着胃部的难受,却一脸狰狞地喝道:“我麾下有这‘黄金炮’十门。尔等若是顽抗到底,皆为肉糜!”   张顺刚说完“肉糜”二字,只觉得胃里一冲,连忙闭口不言,生怕当众出丑,失了气势。   而其他人听了“肉糜”二字,刚刚呕吐完毕的胃部不由又是一阵翻滚,竟又干呕出来一堆酸水出来,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原来这霰弹射击和实弹射击不同,更大的口径和更合适的倍径,会成倍的放大霰弹的威力。像“黄金炮”这种专门为了射击霰弹而强化的大口径火炮,口径五寸,约合后世155mm到160mm之间,端的血腥无比。   一炮之下,在炮口前面锥形范围内,几乎没有任何生物有半点生还的机会可言。   本来还抵抗意志坚决的边军突然遭遇如此打击,瞬间被张顺的火炮撕裂了阵型。然后约有百余人的精锐战士,瞬间连人带马失去了性命,这对冷兵器时代的士卒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们望着两军阵前血腥的一幕,顿时百战精锐们也失去了勇气,两股战战,欲逃而不得逃,欲战而不敢战。这些榆林精锐只得膝盖一软,丢弃了手中的武器,伏在地上,耻辱地喊道:“阎王爷饶命,我等愿降!”   这时候,张顺才松了一口气,示意魏从义、张三百等人前去带人过去接受投降。   结果魏从义、张三百等人也两股战战,不敢上前。这两个狠人竟也被张顺的手法吓破了胆子,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张顺哪里知道这两人已经被吓傻了,只见两人木木呆呆,完全没有意思到这是抢夺俘虏、装备的时间,不由大怒。他上前一步过去,分别踢了魏从义、站三百两人一脚。   这两人才回过神来,连忙连踢带打的鼓动其麾下士卒,胆战心惊的绕过面前的“修罗场”,前去抓获俘虏,挑选装备马匹。   等到张顺麾下人马都赶过去收拢战场了,那边的邢红狼等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帮义军,更是很少见识如此惨烈血腥的场景,表现更为不堪,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过,他们是被张顺的火炮吓破了胆子,哪里敢于张顺麾下抢夺俘虏、装备和马匹。顿时,他们一个个都化作了“道德模范”,一个个“礼让三先”。甚至有的人不但不与张顺人马抢夺,反而点头哈腰,一番狗腿子模样礼貌地问道:“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们,我们也可以帮你买照看俘虏和战利品等物!”   初开始魏从义和张三百还怀疑他们试图欺骗自己,不敢让他们接手。直到他们多次诚恳的请求,才抱着试一试的心里,勉强同意了他们,并将一些不甚重要的东西交付给他们照看。   结果这些义军果然言而有信,确确实实的完成了自己的诺言,没有私了他们任何俘虏和东西。   魏从义和张三百见此,感觉非常羞愧,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惭愧。于是他们知耻而后勇,更加卖力的抓捕官兵俘虏,甚至到后来见官兵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实在不忍心让他们闲着。   于是魏从义和张三百干脆直接下令让他们自己老老实实牵着坐骑,前去俘虏地点集合,自己等人直接收拢他们手中的武器便是。结果这些人也甚是听话,极大的加快了义军打扫战场的速度。   邢红狼这边虽然没有参与“打扫战场”,不过“紫金梁”部却没有闲着。结果等到双方接头以后,战场基本被“打扫完毕”。   双方清点人数,张顺在原来俘获的二百骑兵基础之上,又俘虏了四百余人,五百匹骏马,武器铠甲不计其数。而那“紫金梁”也俘获了六百余骑,极大的增加了自己的实力,顿时乐的合不拢嘴。   只是那邢红狼见这两人都得了莫大的好处,只有自己损兵折将白忙活一场,却是不干了。 第172章 南进   按照道理来说,邢红狼索要好处也不合义军规矩。义军的规矩就是谁抢到手就算谁的,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不过,张顺和“紫金梁”此番吃了肥肉,不好意思连汤水也不给他留一口。两人讨价还价的商议了半天,才各自均出来一百余骑分给邢红狼,算是全了兄弟义气。   邢红狼得了好处,自是无话可说,只恨自己当时脑昏,没有及时参与战利品抢夺。   可是那“紫金梁”此番知道了张顺“黄金炮”的威力,未免生出了些许想法。他便让务虚道人前去试探一番,那务虚道人得令便赶了过来,一番鬼鬼祟祟的模样凑到张顺跟前,问道:“‘擎天柱’兄弟,二当家听闻你麾下有十余门万人敌‘黄金大炮’,可是发了笔大财啊!”   那魏从义、蒋禾等人加入较晚,不识得“马道长”,闻言不由大怒。特别是那魏从义此番见识了“黄金炮”的威力,更是对着炮崇拜的不行,就差跪地拜这炮为神了,哪里肯让他人琢磨?   他将手中马槊一挥,指着务虚道人威胁道:“你左也说二当家,由也提二当家,休得拿二当家压我!天下事打不过一个理字,你到底什么意思,给个明白话!”   务虚道人闻言笑道:“好急的性子,实话与你说吧!二当家想拿那五百骑兵换‘擎天柱’手中‘黄金大炮’,不知道头领意下如何?”   按理说务虚道人话说到这份上,魏从义理应不该接话了。可是这厮喜欢极了这“黄金炮”,哪里顾得了许多?   他便连忙拒绝道:“不换不换!千金不卖,万金不换,只此一炮,神鬼皆惊!”   务虚道人也不接他话茬,只是点了他一句:“逾越了!”   魏从义这次不能再装着听不到,只好闭口不言,只是焦急地望着张顺。却见张顺笑道:“小小火炮,竟得二当家厚爱,实在愧不敢当。”   “按理说,义军之中皆兄弟也。一门火炮值什么,白送与二当家也是理所当然。”   魏从义一听这话,顿时欲言又止。但是根据他对张顺的了解,想必没有这么容易屈服,便又耐着性子继续听那张顺如何言语。   果然那张顺随后语气一转,回答道:“只是这门火炮乃是兄弟们千辛万苦,收集了众多材料才制作而成。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恐怕麾下的兄弟不服。”   “那不知‘擎天柱’兄弟如何肯依呢?”务虚道人倒是想看看张顺玩什么花招。   “只需二当家出谢谢材料费便可,兄弟们自是无话可说!”张顺斩钉截铁道。   “哦?这个容易,多少钱我们二当家如数与你便是!”   “好说好说,此炮名叫‘黄金炮’,想必道长也应当猜出此炮制作材质了。我为了铸造此炮,花了七百斤十二炼紫铜,三百斤十足真金,其他锡铅五金不等,倒值不得什么。”   务虚道人闻言,心道:此人果然心黑手狠,这七百斤所谓的“十二炼紫铜”倒值不得多少钱,唯有这三百斤十足真金却是狠辣。   古代一斤十六两,三百斤十足真金便是四千八百两,这时代一两黄金可兑换八两白银。如此这一门火炮,张顺竟然狮子大张口要价到三万八千四百两,这价格“紫金梁”如何肯买?   于是,二当家换炮之事,彻底不再提起。   遂后,“紫金梁”、邢红狼、九条龙和张顺相见,大家还像没事人一样,依旧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曾撕破脸皮。   原来这三人现在也清楚张顺实力强劲,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自是不敢强行闹了此人。   三人再见面之后,那“紫金梁”率先言道:“我观宣大总督张宗衡已经到来,只是不知其主力在何处埋伏我等。”   “如今咱们破了这伙边军,经过审讯之后,方知乃是延绥精锐。我们虽然侥幸得胜,麾下步卒也损失惨重。依我之见,若是骑兵对阵,我等骑军精锐,当与其在伯仲之间,奈何步卒皆为新兵,不堪使用,如何是好?”   本来“紫金梁”这句问话是句套话,奈何“九条龙”被榆林总兵李壁打的大败亏输,邢红狼也没出太多力气,倒是不好接这话,生怕随后便被别人揭了短。   张顺倒没有这番顾虑,便作了个“捧哏”,笑道:“二当家,俗话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这官府势大,我们走了便是!”   “好!‘擎天柱’此言甚是,只是走往何处,我倒有一番计较,请兄弟们参详参详!”“紫金梁”图穷匕见,接着道,“兵法云;欲左先右,欲右先左。而今我等要想返回黎城,恐怕官府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我等来投!如今,少不得兄弟们绕一番远道,且往南边走那一遭!”   张顺一听,还没来得及言语,那邢红狼连忙摆手道:“二当家,你且莫坑了我等。那左良玉也是个杀神,如今正在怀庆府坐镇,我等去了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如此这般,还不如与那张宗衡拼命便是!”   原来前番义军也曾和左良玉交过手,吃了不小的亏,对去往左良玉坐镇的怀庆府甚为畏惧。前番九条龙弃守了泽州,就是惧怕左良玉从怀庆府趁机攻打自己。   张顺听了此人名字却是熟悉,一时间夜想不起何处听说过。只是心中暗暗记下,心想:既然是历史上留名之辈,我若是遇到了,需要多加小心才是。   结果那二当家“紫金梁”闻言笑道:“邢红狼兄弟却是多虑了,南边不仅是怀庆府之地,亦有一处,亦是南方。诸位且随我翻越了那中条山,去往垣曲走哪一遭可好?”   “这垣曲地属平阳,却远离平阳,真是妙不可言!无论泽州的张宗衡,还是怀庆府的左良玉,皆不能无端越界,正合我等计策。等到官府扯皮完毕,我等已经调动官兵驻地,再转而北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可好?”   张顺等三人闻言拍手叫绝,连那张顺都不由重新审视了“紫金梁”一番,此人平日愚蠢之极,不曾想到了用兵方面,却是有一番本事。只是,这其中却是有一处为难:   自家营地正在这中条山中,人常说:自古华山一条道,这中条山虽没有华山险要,想必南向道路却不甚多。若是义军南向,万一被撞到了自家营地,暴露了位置,自己却又当如何分说? 第173章 拜祭故人   众人商定挥军南进,其实准确的说应当是往西南方向进军。   垣曲县在阳城西南,乃是舜帝故里,地处山西南段。其县东跨王屋,西踞中条,南界黄河,北接太行。   只因一山一河而得其名,山指王屋山,山形如垣;河指黄河,地处黄河九曲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说法“周围皆山,中垣如曲”,故名垣曲。   无论哪种说法,都说明了垣曲县独特的地形,那就是三面皆山,一面临河。从阳城若想到达垣曲,只能翻越横亘在两县之间的中条山。   张顺之前猜测的果然没错,“紫金梁”、邢红狼等人果然掉转队伍,沿着前往舜王坪方向的道理出发了。   张顺有心阻止,却没有合适借口,只得跟着队伍一起行动,心中却思索着如何见机行事。   是夜,队伍安营扎寨完毕之后,张顺正待休息一番,却不曾想“紫金梁”派人前来邀请自己一叙。张顺只道是“紫金梁”贼心不死,还想和自己商量购买自己手中大炮之事,便带着悟空和李信过去了。   这李信却是名信字岩,与陈长梃是姑表弟兄。他们这李氏三将皆是文武双全之辈,同时也不是安分守己之辈。之前陈长梃武举校场杀了鼓吏,然后杀将出来,也少不了他们这几个弟兄的帮助。   李信也因此被革除了生员的功名,避祸在外。等到陈长梃反过来招募义士之时,李信和李大亮在外地听说以后,特意赶了回去参加义军。陈长梃为了等待这两位弟兄,才误了行程,这就是他差点和张顺队伍走散的主要原因。   张顺仔细考察了这李氏三杰的本领,也不由又惊又喜。喜的是三人皆是文武双全之辈,自己麾下新添几员大将;惊的是陈长梃本就是自家结义兄弟,如今又有了三位姑表兄弟相助,赫然有反客为主之势。   张顺前番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还在哀叹自己去了,手下势力无人接手。结果这番渡过了劫难,反倒警惕起势力开始有所膨胀的陈长梃来。   好在张顺也深知自家如今朝不保夕,擅自猜忌手下大将,乃是昏聩行为。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张顺为了防止日后兄弟反目,便提前压制了一下这李氏三杰的发展。   战后,张顺将李氏三杰之中最为出色的李信提拔为幕僚,追随自己左右,而李友则任命命亲卫百人将,与悟空、姬蛋各领百骑。   而那李大亮便是陈长梃口中的“二哥”,此次立了战功,不可不赏。正好陈长梃麾下的一员降将,唤作吴禄国,也立了战功。张顺一并将他们提拔为陈长梃副将。   随便,张顺将投降的五百骑兵打乱编制,掺杂在陈长梃与刘成麾下,使此二人各领骑军五百。此外补充了战损之后,居然还剩下一百多降兵。   张顺思前想后,觉得上次魏从义和张三百表现出色,又剩下许多马匹。他询问了魏从义之后,得知魏从义手下也有善骑之辈,只是缺乏战马。   正好此次缴获的战马也富裕不少,张顺干脆分拨给魏从义使用,让魏从义组建了一只二百骑兵队。而魏从义手下一百多步卒直接交付给张三百,补充了这次损失之后,让他麾下人马达到了三百人。   如此这般编制之后,看似势力庞大的陈长梃,反倒只有麾下李大亮可用。李信变相被张顺解除了染指兵权的机会,李友则充当亲卫首领被张顺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无形之中便消解了陈长梃的影响力。   正好张顺有文武双全的李信,带着出门强胜带着徐子渊这个幕僚。还省的一旦发生意外,张顺还得反过来照顾武艺不甚精熟的徐子渊。   张顺一切谋划停当,安排完营中事宜,着令张慎言、陈长梃看着,便来到了“紫金梁”大帐。   结果到了帐中,张顺却是虚惊一场。原来“紫金梁”特意邀请他们,是准备带他们前去拜祭一位故人。   于是,“紫金梁”、张顺和邢红狼各带领一百骑兵作为亲卫,并九条龙四人,趁着天色还早,便快马加鞭离了营地。   张顺刚开始还满心疑惑,不知道为何在形势如此严峻的时刻,还有带队立刻大营。直到义军诸人越走越远,张顺反倒看着道理越来越眼熟。   果然又急行了半个多时辰,众人便到达了圣王坪。张顺心中大吃一惊,难道自己舜王坪的营地还没有暴露,反倒圣王坪的据点却先暴露了吗?   结果在“紫金梁”带领下,众人却没有深入圣王坪,反而转入道一处偏僻的沟壑之中。   “紫金梁”让众人下了马,步行了数十步,来到一处简陋的坟前。这时候“紫金梁”一边让手下拜访桌案和祭品,一边说道:“你们加入义军,或早或晚,或许不知。此处墓地埋放的不是别人,乃是义军大当家王嘉胤是也!”   “彼时,延绥大旱,民不聊生,为了求活大家不得不共举义旗。大家都怕连累家中老小,皆取绰号。唯有大当家全家上下皆已饿死,九族之内又不闻有亲友存活,才自用真名,以示不降之意。”   “结果官府势大,我等连战连败,不得已渡河来到山西。大当家当时被总兵牛世威追击甚急,误入这圣王坪花儿沟不得走脱。结果被他前来投靠的妻弟和族弟绑了,献与官兵,死于此地。可怜大当家,当时仅只有这两位亲人,却一起出卖了他。”   “当时右丞‘白玉柱’被吓破了胆子,降了官兵,不知生死。我没有办法,只得带领大家继续造反。苍天如何眼瞎若此,既然天生地养了我们,为何又不给我们半点活路呢!”   “紫金梁”说道情深之处,不由眼角泛起了泪花。张顺听了也沉默起来,世道如此,自己等人且朝不保夕,更何况他人呢?相比起他们,张顺对未来的看法,比他们绝望更深。他们只知道头上有一个叫做大明的庞然大物,而张顺更深一步知道在大明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瞬间,又会有一个更加凶残的满清碾压过来。   百姓何其无辜,为何欲求一生,如此艰难! 第174章 垣曲(上)   张顺等人随着二当家“紫金梁”,老老实实的拜祭了大当家王嘉胤。   时置深冬,寒风萧萧,草木皆枯,更添加了几分凄凉景象。张顺望着眼前一个简单的小土包,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句诗词来:“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任你生前如何威风凛凛,如何富贵逼人,如何嚣张跋扈,最终不是还要到这里做一个“馒头陷”吗?   经历了前番拼死搏杀,又经历了这许多生生死死,分分合合,张顺突然对死亡也不那么畏惧了。   人到该死的时候,终须是要死的,哪怕爱它、恨它、怕它、惧它,它依旧一般无情。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在乎它呢?   张顺一番感慨完毕,却也没有忘记正事。趁着众人不备,张顺偷偷的留下了一个老卒,让他回头和圣王坪刘应贵联系,让刘应贵早日通知舜王坪做好准备。以免回头撞上了“紫金梁”,暴露了营地。   到了第二天,“紫金梁”等人果然一路顺着去往舜王坪道理前进,让张顺有了不好的预感。   结果到了晚上,“紫金梁”等人正好到达前往舜王坪一处三岔路口。此地赫然距离舜王坪不过十余里,若是舜王坪众人有心,往山下望去,便可看到义军在山下的队伍。   其实张顺想到没错,当他们在山下西阳河岸边扎营的时候,那红娘子正在山上向下张望张顺的所在。   马英娘见她带着几个人在山上张望,也假装好奇,跑了上去往山下看去。结果山下只能看到蚂蚁似的士卒和铜钱大小的帐篷等物,哪里能分辨的出张顺在哪里?   马英娘不由奇怪地问道:“老姐姐在这里做什么?山下什么也看不到!”   红娘子知她心思,便笑道:“昨日连夜得了消息,枉我一番布置,不得休息。不曾想这个没良心的却过家门而不入,真当自己是治水的大禹啊!”   正所谓“名不正着言不顺”,马英娘无言以对,只得讪讪而退。   第二天下午,“紫金梁”、张顺等人便赶到了历山镇,历山镇地处西允河畔,历山脚下。本地是一处小盆地,尚算富庶。“紫金梁”、邢红狼本打算在此地掠夺一番。   张顺连忙阻止了他们,并说道:“垣曲县城距此不远,若是在此地耽搁一晚,我恐怕有人报信与县令,到时候我们再想攻城,却是难矣!不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连夜兼行,攻破此城,再作休息不辞!”   这“紫金梁”本也深通兵法,顿时觉得张顺提议很好,便放弃了在历山镇休息的打算,却下意识忽略了张顺为何了解此地路程的问题。   那老道士务虚道人倒是心中一动,对张顺此举颇有猜测,奈何信息过少,这张顺本又是自家“东家”,哪里会去拆张顺的台?   于是,义军干脆放弃了历山镇,直接沿西允河而下,直扑垣曲县城。   这垣曲县城并非后世垣曲县治所在,而在后世垣曲县古城镇附近。   此城地处三河交汇之处的一处高地之上,左面亳清河,右面西允河,南面黄河,唯有北面可以通过,却是一片丘陵地形。   北面却是有一处要地,正扼守要道,守卫垣曲,唤作南堡头。这南堡头同样处于一处高垣之上,地形陡峭,建有堡垒。义军若想一举攻破垣曲县城,必须先拿下南堡头才行。   义军探的明白,报于“紫金梁”、张顺、邢红狼和九条龙知晓。只是这四人之中,九条龙前番大败,损失惨重;而邢红狼和“紫金梁”都不以步兵和攻城见长,大家只好齐齐望着张顺。   按道理,张顺前番出力不少,怎么也轮不到张顺前去攻城,但是奈何别人步卒更差,像这种夜袭之事,非精锐不能胜任,只好再劳烦张顺的队伍一番。   其实其他人倒是忽略了一点,张顺队伍相对于别人,更加擅长夜战。   原来这个时代,不少人患有夜盲症,无法进行夜间作战。主要原因是肉制品摄入过少,严重缺乏维生素A。正好张顺队伍前番在圣王坪捕捉了不少鱼类,既补充了蛋白质,又治疗了不少人的夜盲症,一举两得。   只是此事,张顺自己也稀里糊涂,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安排众人休息半夜,到了子夜才带着队伍前去偷城。   此次偷城的主力便是张三百部,这几次张三百作战勇猛,表现亮眼,又是没有跟脚的孤臣一个,正合适大力培养。   至于其他部队进行辅助,一旦攻城不力,由李十安的炮兵进行协助。一切安排停当,张顺便下令张三百前去偷城。   这垣曲县地形虽好,奈何久不历兵火,早已懈怠了。前番“紫金梁”等义军肆虐泽州,一山之隔的垣曲县也紧张戒备了一阵,结果见义军根本没有过来的意向,便又松懈了下来。   结果像南堡头这种要地,居然没有人守夜,连爬上高垣的张三百都大吃一惊。感情自己等人白忙活半夜,还不如走正门攻进去来的迅速。   那张三百为人艺高人胆大,干脆也不通知张顺,直接率领麾下士卒,翻过城墙,打开大门。然后才一边派人前去通知张顺带主力上来,一边自顾带着人马厮杀进去。   等到张顺亲自带着骑兵,疾驰过来支援的时候,堡内的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亏的张顺怕失了张三百这员颇有前途的勇将,结果这堡内守卫不过是县令征招的一些丁壮罢了,刀枪剑戟尚不足全,如何能应对这如狼似虎的张三百等人?   他们见张三百凶残的紧,连忙弃械投降,以防激起对方的凶性了。于是,张三百不战而胜,全夺了此堡。   张顺虽然虚惊一场,也不由忍不住训了张三百几句道:“兵者凶危也,能十全十胜,何必甘冒风险?为将之道,戒在轻敌。一旦预料失误,岂不是自蹈死地?”   张顺两次阵斩官兵指挥,大破官兵,声望正隆。张三百心中虽不服气,却也不敢硬触张顺的霉头,只得老老实实的听着训斥。 第175章 垣曲(下)   南堡头既破,垣曲县城好似卸去铠甲的柔弱女子,基本上毫无反抗之力了。   这时候邢红狼和九条龙也兴奋了起来,连忙向“紫金梁”请求道:“‘擎天柱’攻破南堡头,功莫大焉。可容许其部稍微休息片刻,我等愿为二当家分忧,合力破此县城!”   “紫金梁”虽然没有张顺玩弄权术的手段,好歹本能的觉得张顺最近声望大振,锋芒毕露,气势咄咄逼人。让他心中颇有畏惧之心,于是他便趁机一口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张顺麾下见自己等人啃了骨头,让别人去吃肉,颇为不满。特别是魏从义骂道:“什么贼鸟厮,也敢称三十六营盟主?我等敬他是个盟主,他自己却不要面皮。依我之见,不若寻机做了他,我们主公也坐一坐这盟主之位!”   李信见此,连忙劝解道:“慎言,慎言!我等……”   “你这后生,喊张公姓名何意?如何如此不尊老爱幼!”悟空闻言插话道。   李信差点被他一句话噎死了,原来这时节一般都是称字而不称名,甚至对于长者,更是使用公、老之类的敬称。   这张慎言不仅年龄较大,又曾据正三品刑部右侍郎,张顺亦呼之“亚父”,甚至两人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关系”,这李信如何敢得罪此人?   李信连忙对张慎言作揖道:“岩却是失言了,给张老配个不是了!”   张慎言却是潇洒,对这种无心之失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笑道:“何必如此,我本是一老朽之辈,又非帝王将相,如何能避讳若此也?”   “我觉得你所言甚是。魏将军,如今将军屈居别人屋檐之下,不可口出不逊,以免为主公招来无妄之灾!”   本来张慎言不想参与张顺麾下这些糟心事儿,结果被悟空一番言语牵扯了进来。为了安抚李信,倒也不得不附和几句。   那魏从义哪里肯服气,正要和那张慎言辩驳几句。张顺见再闹将下去,不甚像话。便接口道:“一点琐事而已,何必上纲上线!左右一个县城罢了。谁打不是打,有何稀罕?”   “更何况大家半夜早起,辛苦攻下南堡头,功劳不小,又颇为疲惫。让义军兄弟代劳一番,有何不可?”   张顺嘴上大义凛然,心中却笑道:“魏从义狡诈反复,唯利是从,却果然是个没心机的,做人却不肯吃半点亏。势不如人,嘴巴又不肯服软,早晚有一番祸事儿。”   “这‘紫金梁’前番作为,我权且全部记下便是。若是不给我寻得机会便罢了,若是他日落入我手,如数奉还便是!”   且不说张顺心中如何记下“紫金梁”黑账,那邢红狼和九条龙带着队伍,果然轻松的杀入毫无防备的城中。结果在进攻府衙的过程中,反倒出了一些茬子。   此地县令原来也有几分本事,惊慌之中,着急了府中衙役、奴仆,居然也抵挡了片刻,给邢红狼和九条龙造成了一些损失。只是仓促之间,兵力微弱,很快就被邢红狼和九条龙杀散了衙役、奴仆,活捉了这垣曲县县令。   等张顺进城以后,发现此地县令居然没有被杀,也不由惊讶了一下。   其实这却是张顺以己度人了,张顺每破一城,喜欢把贪官污吏、地主恶霸之类人物,明正典刑以震慑宵小之辈。并顺便收取其家产、物资一作军用。   而“紫金梁”为人却相反,他每入一城常常喜欢祸害当地百姓,却对位执掌权柄的官员颇为礼遇。一来方便他日后招安,二来潜意识仍旧认为这些人是文曲星下凡,自觉低人一头。   那“紫金梁”入了县衙,那垣曲县县令顿时吓得抖若秕糠。“紫金梁”只需示意手下以刀斧夹颈,此人便吓尿了裤子,连忙跪下高声喊“我降,我投降!”   “紫金梁”连忙将他扶起,笑道:“惊扰到老大人,罪该万死!如今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老大人不必惊慌!”   言毕,便安排人手带此县县令前去休息,并顺便换身衣衫。原来此人胆小如鼠,早已吓尿了裤子。张顺离老远都闻到了这股尿骚味,不过为了照顾此人面子,倒没人当面提点出来。   众人又忙活了半晌,才把城中反抗势力清理完毕,并安排了士卒驻守。等到众人忙活完毕,天色一亮。这时候“紫金梁”才想起那县令来,便使人去请他过来一起吃早饭。   结果,“紫金梁”、张顺等人等了一会儿,忽然见到请人的士卒奔跑了回来,面带惊慌地喊道:“二当家,不好了,此地县令上吊自杀了!”   张顺一听也是一惊,果然那“紫金梁”闻言简直不敢相信道:“此人胆小如鼠,早已降了,又如何敢做出这种事儿来?”   那士卒闻言犹豫了一下,禀告道:“其实,此人有遗书一封在此!”   “紫金梁”闻言连忙接过来一看,看了半天,却是喟然长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呐!”   张顺便从“紫金梁”手中接过来一看,只见信上写道:   十年寒窗苦,一朝登青云。不曾做过父母官,惟愿一死展赤心!我固不愿死,我固当死耳!功名利禄皆尘土,家乡父老忘归心。   张顺看完,不由哂然一笑,唯觉此信写得十分悲壮。一个胆小懦弱的书生,好容易考上了功名,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反倒成了贪官污吏。   义军打过来后,他怕死投降了。不曾想他回到住处,左右思量,发现自己不死,自己家眷亲属恐怕都会没有好下场。于是,他才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把自己吊死了卧室之中。   其中是是非非,张顺也无法评价,只是向“紫金梁”建议道:“既然此人已死,葬了吧!”   “紫金梁”同意以后,突然问道:“这大明连一员贪官都不肯降与我等,我们将来何以自处啊?”   邢红狼和九条龙两个糙人,自是说不出什么道理。张顺知道“紫金梁”这是在问自己,便笑道:“无非降、死、反三策。如今我等欲降而不得,唯有坐而等死与一反到底罢了。二当家以为如何?” 第176章 决心   张顺一番剖析,果然坚定了“紫金梁”的反心,他不由赞同道:“‘擎天柱’所言甚是,既然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反他娘,搅个天翻地覆,方不枉此生!只是计将安出?”   张顺到没想到这“紫金梁”反倒向自己问计起来,便琢磨了一会儿,答道:“我有两策,一走一留,不知二当家愿选何策?”   “何为一走一留?”   “一走便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我等居无定所,和塞北牧民无疑。只是牧民牧于草原,我等牧于天下而已!”   “一留便是寻一处安身,立为根基。内治民众,外据官兵。进则夺取天下,退则割据一方。”   “紫金梁”听了,不由笑道:“我看这走策甚妙,我等本是边鄙之地出身,对塞外牧民游荡掠夺甚为熟悉,颇合我意!”   “这留策却是书生之言了。大当家王嘉胤,号称‘横天一字王’,集合天下义军,攻破谷府、清水、河曲等边地县城拒之,仍不能守。刘五、可天飞曾据守铁角城,神一魁曾据守宁塞,皆不得好死。如今官兵势大难制,我等何以能成事也?”   张顺根据某图书管理员理论,依照明末情形好容易总结出了“队伍建设”、“根据地建设”和“统一战线”,结果不曾想出师不利,最根本的根据地建设都不能适用。   原来这明末和民国形势截然不同,这时候大明朝廷尚能正常运转,边军战斗力颇为强悍。虽然对方东北的后金不够给力,但是对付个别农民军却是手到擒来。   这些起义的农民军之中,不是没有人想不到占据一地,建立稳固的根据地。结果都从“流寇”变成了“坐寇”,被明军当场打死,化作了军功。   张顺仔细想了想,发现“紫金梁”所言甚是。即便明军战斗力较低,若是被人四面围住,任你如何能打,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张顺顺便拍了“紫金梁”一下马屁,称赞道:“二当家,您高明!只是这走往何处,我地形不熟,就需要你定夺了。”   “紫金梁”也不是无能之辈,闻言笑道:“谬赞了,谬赞了!‘擎天柱’小兄弟心思敏捷,用兵如神,我也佩服的紧。”   “至于走往何处,我却有个想法,和大家参详参详。我之前说欲左则右,欲右则左。我今番攻打垣曲城之前便有了这个想法,既然我们能攻破了泽州城,为何就不能攻破辽州城?如此一南一北,雨露均沾才是正理。”   “辽州既破,我等顺势可以收取附近和顺、榆社、太谷等县,威胁太原。进而合八方之力,拿下太原城,打通吕梁山与太行山通道,搅乱山西!”   任张顺如何聪明,却不像“紫金梁”等人那样,基本跑遍了整个山西,对该地地形甚为熟悉。不甚了解山西地形的张顺只得干巴巴夸了几句,“紫金梁”见众人没有异议,便下令收集物资,准备引兵北上,进攻辽州。   张顺回了营地,连忙将张慎言、徐子渊、李信喊来,参详“紫金梁”此番计略。   张慎言本地出身,对此地形势最为熟悉,闻言不由惊道:“山西局势大坏矣!这‘紫金梁’不过一个流寇头目,竟有如此水平,真是可敬可叹!”   张顺不解其意,连忙询问其故。张慎言便喊徐子渊画出山西草图了,让张顺一观。   张顺与那李信一看,皆大吃一惊。哪怕不懂军事之人,见了此图也深知“紫金梁”的厉害。   原来这辽州不在别处,正在古代所谓上党的北部。包含泽潞沁辽四州的上党之地,最北边便是辽州。其州治便是后世的左权县,因八路军将领左权在此抗击日军牺牲而命名,由此便知其地形险要。   不但其地地形险要,而且左临太原,右临顺德府和真定府。义军若能占据此地,则西可以取太原,以便联通吕梁山和太行山的义军,进而占据山西;东则可以攻占顺德、真定,北上威胁京师。   张顺前番战斗均是战阵对垒,以为自己已经掌握用兵之妙。如今见了“紫金梁”这番布置,不由叹为观止,自觉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其实这便是战术、战役和战略三者之间区别了。   张顺来自后世,深知明朝必定灭亡,清军必定难下,故而能高屋建瓴,从上至下不断探索应对之策,此乃战略范畴。此番内容对这个时代人来说,任凭你帝王将相,要想摸到其中脉搏却是难如登天。张顺占据穿越者先知先觉优势,对他来说反倒易如反掌。   而张顺训练士卒领兵布阵,以争一城一地得失,便是战术而已。与此时明朝而言,不过一总兵职责罢了。此策只要张顺不出现天不假年的情况,凭借后世良好的教育水准,只需假以时日,张顺便能摸索明白。   唯有这战役之法,若是没有专业军官教授,自己又不熟悉地形,最容易摸不着头脑。若是张顺无法掌握这战役之法,战术能力和战略能力脱节,恐怕他一生到老也只能做个总兵或者担任封疆大吏的幕僚而已。   如今“紫金梁”在张顺面前秀了一把指挥能力,反倒消减了张顺骄傲自大的心思。张顺从中觑得了战役之法,心中如同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顿时,张顺因为昨夜没休息好的困意也消失了,精神也振奋了起来。   张顺拿着徐子渊画出来的草图,越是琢磨,越觉得妙不可言。这“紫金梁”先攻下垣曲,调动山西兵力南下;再北上突袭辽州,以之为根基,东面威胁北直隶,西面威胁太原,一举数得。   更厉害的是,经过“紫金梁”这番指挥,倒让张顺摸到了自己苦读《孙子兵法》的精妙。仅仅六千字的《孙子兵法》,张顺读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只是一味觉得很好,却不知在战争中如何运用。   如今心中有了战役的概念,才是一通百通。原来这《孙子兵法》教授的全是组织战役的方法,难怪张顺行军布阵的时候,一切计谋皆难以运用起来。   张顺这番明了了战争的另一种形式,心中高兴。他干脆做一个小学生,跟着“紫金梁”用心揣摩此人如何用兵,不复之前的傲气。 第177章 张顺受土   徐子渊画出来的草图便令张顺对“紫金梁”的战役企图一目了然,使得张顺更加认识到地图的重要性。   趁着义军正在准备物资期间,张顺干脆派了一队骑兵保护着徐子渊考察垣曲地形山川,顺带制作一副垣曲县的地图出来。   过来两天,那徐子渊果然制作出来了一副简图,递与张顺。张顺一看,也不由扼腕长叹,原来这垣曲县地形却是最为理想的小型根据地。   此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河,中间亳清河谷地适宜耕种,而县城地处三河拱卫高垣之上,更是易守难攻。距离县城不远,其北有南堡头,其西北有宁家坡,其西有寨里村,三地皆地势高耸,适合建立堡垒,拱卫县城。   正好以县城为中心,形成了山脉、堡垒两道坚固防线,尽扼进入垣曲的道路。   只可惜明廷势力强大,即使有如此优秀的地形,也不足以抵抗朝廷的围剿,张顺心中别提多郁闷了。   好在义军在垣曲收集了不少粮食物资,改善了张顺的心情。特别是粮食和百余斤铜器、数千斤食盐,更是让张顺心花怒放。   粮食大家分了,铜器其他人没太多用途,张顺作价买了。至于食盐,重量过大,又不太稀罕,其他人只取走少许。本待抛弃了,结果张顺得知以后,从义军手中要了下来。   张顺诈称回头派人藏于深山之中,慢慢发卖便是。还被“紫金梁”、邢红狼暗中讥讽为“守财奴”、“蚊子腿上劈精肉”等不一而足。   其实,张顺打算将这些食盐先行送入舜王坪山中,回头在慢慢运到圣王坪处,使捕捞白鱼的刘应贵,趁机腌制一批咸鱼出来,既有利于保存,又便于将来作军粮运输。   耽搁了几天,在“紫金梁”一再催促之下,义军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垣曲县城。   从垣曲县城往北返有三条路线。其一便是原路返回;其二则过了南堡头以后,往东直达济源;其三便是顺着亳清河往西北而去,绕道绛县、曲沃、翼城,再往东返回沁水、阳城。   “紫金梁”和邢红狼均觉得原路返回最为方便,也没有细细思量,便带着队伍沿西允河北上。   此处出发,并非早上赶早行动,结果到了历山镇以后,已经太阳偏西了,义军干脆便在历山镇住了下来。   虽然张顺费了不少口水,义军之中鱼目混杂,难免有宵小之辈,不太规矩,把历山百姓气的牙痒痒的,个个敢怒而不敢言。   还好张顺麾下,张顺约束得力,倒没出什么乱子。一切安排完毕,天色尚早,张顺便带着悟空、李信、张慎言、徐子渊等人还有四个小徒弟出来查看一番。   一来了解一下历山的风土人情,毕竟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窝边草”,也好将来有所往来;二来则是趁机查看地形,张顺自起兵以来,颇为迷恋用兵作战,这个比前世打《罗马全面战争》之类的游戏好玩多了。   只是“游戏”难度太大,不但具有战争迷雾,视野距离也很受限制。为了提高胜率,不至于这个不能存档的游戏提前GG,张顺不得不千方百计,了解和自己用兵有关的东西。   比如,各处的地形。张顺一边走,一边和麾下诸人商议着何处适合扎营,何处适合布阵,何处适合埋伏等等不一而足。   跟随张顺而来的这些人对用兵皆不是特别擅长,不由听得如痴如醉,感慨张顺战无不胜,不是没有缘由的。   张顺连忙客气道:“哪里,哪里……哎呦!”   张顺正在得意之时,不曾想乐极生悲,不知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砸中了脑袋。幸好飞来的物品也不甚大,倒是没有太大危险。   不过,这也惹恼了张顺,他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手中正抓着一块更大的土块,做投掷状。   那乞丐见到张顺望过来,立刻将手中的土块藏于身后,脸色颇为尴尬。   张顺哪里不知道,竟是这厮在投掷自己。自觉失了面皮,不由恼他无礼,想给他一番教训。   结果张顺这番才拉下脸色,那边手下四个小徒弟,立刻抽出自己腰间的短刀,欲将这乞丐格杀当场。   他这四个徒弟,皆是“八大王”义子,这“八大王”本就喜好杀戮,无理还要赖三分,更何况别人欺负到门前呢?   张慎言见此,连忙喝止了这四个孩童,走向前去呵斥这个破破烂烂的乞丐。结果这乞丐咿咿呀呀,又哭又笑,竟是一个傻子疯子。   张顺这时候也走了过去,喝道:“你这厮,我素来与你无冤无仇,如何侮辱与我?”   结果这疯子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直接把手中的土块递给张顺,说了句:“给你,给你!拿去吧,你全拿去吧!”   张顺莫名其妙被人塞了一块土坷垃,也不知该哭该笑。他见此人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便准备下令放过此人算了。   结果不成想,张慎言见此,居然对这乞丐拱了拱手,然后对张顺作揖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张顺闻言莫名其妙,问道:“亚父何意,这喜从何而来?这贺又从何而起?”   “这喜从土来,贺亦从土来!”张慎言笑道,“此地厉山镇乃是舜帝故乡,将军自承土德,今有人献土与将军,此非天与将军乎?”   “更何况明祖正是乞丐出身,坐拥其土二百余载,今献与将军,岂不是理所应当吗?”   张顺闻言不由大笑道:“亚父,你真是好心肠,好口才!此人不过一疯疯癫癫的乞丐而已,我如何能与他计较。犯不上为了一点龃龉,便要人性命。”   “如此便罢,既然亚父说了合当你献土与我,我权且收下此物吧!”   言毕,张顺便命李信找了块布料将这土块包了,保存起来。   此事本是一番玩笑,张顺与张慎言说过了,也就过了。不曾想世人愚昧,更何况此番言辞出自于正三品大员张慎言之口。 第178章 “文曲星”   张顺哪里知道一句戏言,一不小心便传遍了义军全营上下。   第二天一大早,张顺怀抱中李三娘和竹儿还没睡醒,便被门外的呼喊声唤醒了。   没有办法,张顺只得强忍着困意,披着衣服起床。他前番差点失了性命,最近想要个儿子心思愈发不可收拾了,天天晚上为此没少折腾,倒是把李三娘和竹儿滋润的喜笑颜开起来。   这倒不是张顺本人重男轻女,他只是特别功利的想要一个继承人。哪怕日后他自己没于军中,好歹还有人能毫无争议的继位,以防止出现树倒猢狲散的情形。   张顺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一看,来着不是别人,正是二当家“紫金梁”、邢红狼和“九条龙”等人。   张顺心中莫名其妙,口中却说道:“二当家何事亲自登门造访?竟令我诚惶诚恐!”   “你也会诚惶诚恐吗?我还以为你会看不起我等草民呢!”“紫金梁”笑道。   “啊?此话从何说起啊!”张顺惊讶道,“二当家与我有收留大恩,我未尝一日不想报答与二当家也!”   “哦?这怎么和我们听说的不一样啊?”“紫金梁”笑道,“我们听说‘擎天柱’在历山镇得了天命,受到了一个朱姓乞丐献土,得了三百单八载的江山!”   “啊?”张顺一脸懵逼地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谣言?哪有此事!”   “紫金梁”、邢红狼和九条龙等人见张顺不似假装,也心中奇了怪,便问道:“这难道不是‘擎天柱’小兄弟你自己造的谣言?”   张顺闻言苦笑道:“冤杀我也!二当家,我昨日于镇中游玩,不曾想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竟然拿土块掷我,我非常生气,过去吓唬他一番。结果他递给我一个土块,我本来想顺手扔了,结果麾下的老人告诉我说,这叫‘献土受命’,不可轻弃。我便当作玩笑,留下了这个乞丐一条性命。”   “不曾想三人成虎,转眼间此事竟然传的面目全非,呜呼哀哉,冤枉我也!”   这“紫金梁”本来听了此番谣言,以为张顺又图谋自己等人的计划,故意传播谣言,伺机火并自己。现在看来,反倒是一场误会?   “紫金梁”见张顺说的有鼻子有眼,倒是信了三分,可是面子上挂不住,便追问道:“那老者何处,可否请来确认一番?”   张顺没有办法,之前他本来想寻个时机干脆和“紫金梁”等人分营而去,各奔东西便是。如今见“紫金梁”指挥作战,别有法门,想先跟着学习一番,才行好聚好散。   如今不是得罪“紫金梁”的时机,便只好派人将张慎言喊了过来,当面将之前之事说于“紫金梁”等人。   结果张慎言才在李信的引导下进了客厅,还不待言语,只听得“扑通”一声,却是有个人跪了下来。   张顺等人扭头一看,这跪下的不是别人,正是跟随“紫金梁”较久的“九条龙”。   原来这“九条龙”乃是泽州人士,也曾远远的望见过张慎言的风采。如今他这个平民百姓,猛然当面见到正三品朝廷大员,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   “紫金梁”、邢红狼见此奇怪地问道:“‘九条龙’你这是何意,此人便是虎狼,你也不能被吓成如此模样吧?”   “九条龙”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贼寇”了,不需要再害怕朝廷官员了。可是他又怕失了脸面,只好强行解释道:“此人虽非虎豹,亦当受我一拜。他不是别人,乃是当朝刚正不阿正三品大员张慎言张金铭是也!”   “此人乃是文曲星转世,铁面无私,专断不平之事。我听说时人称他道‘在州县为循吏,在台中为直谏,跻列卿为名臣’,这是包拯、海瑞一般的清官,我不拜他还能拜谁呢?”   “九条龙”这番话倒把张慎言恭维懵了,他纳闷的左看右看了半天,心想:这是谁呀?如此巧言恭维,不是善类!我为人虽然刚正,但是如何敢于包拯、海瑞相提并论呢?   张慎言没有反应过来,那“紫金梁”和邢红狼也有点发懵。义军之中莫说正三品朝廷大员,就是有了功名的生员都是罕见之人,这“擎天柱”何德何能不声不响的招募了当朝朝廷正三品大员?   “紫金梁”一拍大腿,心想:早知“擎天柱”麾下有如此人物,我何必眼巴巴的追着那张道浚递话?若是走了此人门路,恐怕我现在也是六七品的大官了。   想到此处,“紫金梁”更是对张顺高看三分。他心想:莫非传言非虚,此人真的受命于天,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献土”不成?   想到此处,那“紫金梁”也不能让“九条龙”专美于前,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张慎言拜道:“早知老大人在此,我王自用早受朝廷诏安矣!”   张慎言本来脸色尚好,一见那“紫金梁”跪了下来,一听那“紫金梁”口喊“老大人”,顿时黑了面皮。   “紫金梁”偷偷抬头一瞄,见此人脸色呈铁青色,不由暗暗吃惊。心想:我听闻那包拯铁面无私,面成铁青色。此人表面上看起来白净,竟颇有几分包待制的风范。   这时代倒也流行一些关于包拯的《陈州粜米》、《蝴蝶梦》之类的戏曲和《龙图公案》的断案集,所以义军之中也多有听闻。   那“紫金梁”见张慎言不愿多言,便只好小心翼翼的询问张顺与乞丐之事。   当时张慎言不过见那乞丐可怜,讽谏张顺一番而已,如今见人问起,也没当什么事儿,便如实说了。   “紫金梁”等人自讨个没趣儿,只得讪讪而退。待到“紫金梁”他们走出屋外以后,那二当家厉声对“邢红狼”和“九条龙”喝道:“你们速与我寻那乞丐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九条龙”与“邢红狼”不知这二当家何意,只得以令行事。结果找了半晌午,竟如何也找不到此人。此二人又找镇中百姓打听,均说不知。也不知这乞丐到底是不曾存在,还是误入此地。   这时候“邢红狼”与“九条龙”也知道了此事蹊跷,连忙赶回营地,一五一十回复了二当家“紫金梁”。   那二当家“紫金梁”听完之后,沉默良久才感慨道:“我等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呐!我以前只道这‘擎天柱’是个人物,没想到竟是如此人物!”   “我看他也不过两只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一张嘴,如何他就得了天命,我等就没有这等好事儿?真是时也,命也!”   那“邢红狼”和“九条龙”听了,目露凶光,问道:“二当家,要不要火并了此人?永绝后患!”   “紫金梁”闻言大惊道:“不曾想,你两人竟与那朱氏有了亲戚?”   二人闻言莫名其妙道:“什么亲戚?哪个朱氏!”   “当然是当朝皇帝的亲戚!当朝皇帝那个朱氏!”   “啊?二当家胡说什么,我们若是真和朱家有了亲戚,吃饱了饭菜,还造什么反呐!”   “我看你俩就是没吃饱也撑着了!”“紫金梁”讥讽道,“‘擎天柱’自有天命,此乃朱家之事儿,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辅助他文曲星既然已经下凡,那么辅助他的武曲星说不得也早已就位,你们不要触他的霉头!”   二人闻言不由讪讪而笑,连忙问道:“二当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紫金梁”拧着眉道,“反正‘擎天柱’和我们是一伙的,头疼就让官府头疼去吧。欺负了我们这么久,也合该他们倒一倒霉了!”   “此事你们都给我烂在心里!这‘擎天柱’果有天命,我们要是和他作对,必然受其害;若是你们有人像投靠与他,得一场富贵,我也不拦着你们。”   “只是你们须知,开国功臣,自古以来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慎之,慎之!若是真个有心,举手之劳助他一助,将来倒也不失富家翁之福!”   “邢红狼”和“九条龙”听了,不由大受教育,恭恭敬敬的对“紫金梁”行了一礼,说道:“谨受教!” 第179章 逃命(上)   一场闹剧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至少张顺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一路上义军看他的表情都有点怪怪的,让他想说点什么,都不知从何说起。没有办法,张顺只当做看不到,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罢!   就这样,张顺在义军奇怪的氛围中,连续行军三日,队伍到达了圣王坪附近。   阴差阳错之下,义军一来一往两次路过,竟然依旧没有发现张顺营地的半点踪迹。张顺正在庆幸不已时候,没想到圣王坪的刘应贵突然派人来到了张顺帐中。   张顺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训斥一番来人的鲁莽行为,但是他转念一想。心知刘应贵虽然才能不算突出,做事还算稳妥,既然冒险派人前来,必有重要事情禀告。   于是,张顺连忙让悟空、姬蛋把守营帐,询问其故。果然那使者禀告道:“将军,我等在这圣王坪待了许多日,最近常有官兵探子在附近出没。”   “我们报告给刘头领以后,刘头领派人去阳城打探了一番。据闻宣大总督带大军在附近游荡,似乎在寻找义军的踪迹,也有可能是在探寻我军的营寨所在!”   张顺一听,大吃一惊。他自认营寨相当隐蔽,如何就走漏了风声?虽然此事未必属实,更大的可能是宣大总督张宗衡在探寻义军的踪迹。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张顺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思,干脆准备把这事儿坐实了。   于是,张顺挥退了刘应贵派来的信使以后,立刻带着悟空、李信前往“紫金梁”营地。   那李信作为幕僚见张顺听完消息,只道自家主公要招募大家商议,他已经事先打好腹稿备用。结果没想到张顺此次举止出人意料,只得奇怪的跟着张顺去了“紫金梁”大营。   到了大营,张顺便对“紫金梁”说道:“二当家,我新得一紧急消息,特着急敢来,报于二当家!”   “何事让‘擎天柱’如此着急忙慌?”二当家奇怪地问道,他记得张顺向来都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曾如此失态。   张顺一听,却知道自己此番表演有点过了,不过他干脆将错就错,接话道:“关乎义军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不得不急。我听闻宣大总督张宗衡在此搜寻义军多日。如今稍有不妨,恐怕此人得了消息便追了上来!”   “紫金梁”一听,也心里一个咯噔。他深知宣大边军的战力,不是目前的义军所能抵挡的。之前榆林总兵带领两千骑兵,都差点将自己等人二三万人马给打崩了,若是张宗衡在此,义军恐怕在劫难逃。   “紫金梁”赶快派人去请邢红狼与九条龙,此二人到了以后,那九条龙倒无知者无畏,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鸟甚,巡抚尚且杀得,总督如何杀不得!”   那邢红狼听了,连忙喝道:“你好大的口气,那巡抚宋统殷是你杀的吗?我前番围困高平县时,曾和其麾下猛如虎战过一场,结果被人打的一败涂地。这厮果然人如其名,勇猛如虎,锐不可当。”   “如今我听说张宗衡带宣大兵来,麾下有‘猛虎二将’,分别是猛如虎和虎大威,皆是塞外降卒,武艺高强。此二人皆骑术高明,射术百发百中,不可小视!”   那九条龙本来是吹一吹牛,结果被实力比自己强劲的邢红狼呵斥了一番,不由讪讪不已。   那“紫金梁”闻言皱了皱眉头,接着邢红狼的话茬说道:“这‘猛虎二将’我也曾闻其名,此二人从塞外归降与我们延绥边军,当时延绥巡抚嫌弃他们原名难听难读,便给他们改名为猛如虎、虎大威。此二人战功赫赫,确实非无名之辈。”   “依我之见,宣大总督张宗衡既然在此等待已久,肯定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义军的情况。我觉得我们需要连夜拔营,尽快离开此地,你们以为如何?”   张顺还是头一次见二当家“紫金梁”如此畏敌如虎的情况,虽然此人平时一门心思想着招安,但是在军事水准方面,倒确实有些手段。既然二当家这么说了,张顺也姑且信之,左右不过一夜休息不好罢了。   更何况这边义军逃窜了,无论纳张宗衡待在阳城附近意图如何,都不得不放弃原本计划,追击义军。如若不然,当地士绅一本奏折递上去,参他个“见贼逡巡,祸害百姓”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的营地也就转危为安了。想到此处,张顺就同意了“紫金梁”的想法。那邢红狼本来就畏惧猛如虎,更是恨不得马上离开阳城,躲得远远的。只剩下九条龙,没有实力也没有发言权,只得依计行事。   于是众人连忙赶回各自营地,命令麾下士卒拔营而去。这时候天色已晚,义军士卒刚刚折腾了许久,建立了营地,哪肯离开?   张顺深知军情紧急,哪里有耐心与他们和声细语,直接下令给军法官张慎言,如有违背军令者,军法处置!   这张慎言本来就是高官出身,义军士卒畏惧的紧。前番又不知如何传出来此人乃是“铁面无私”的文曲星,更是见了他如同老鼠见猫,再加上张顺对他信任有加,士卒们反倒老老实实依令行事。   众人弃了营寨,一夜急行赶到了泽州境内,方才松了口气。正要埋锅造饭,结果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彪人马,杀将过来。   义军不由大惊,“紫金梁”、张顺连忙命令自己麾下的骑兵暂且托住,随即率领大军后撤。   大军撤退特别考验军队素质,“紫金梁”麾下虽然士卒参差不齐,好歹手段高明,麾下骨干不少,基本能完整带领着队伍退了出去。   张顺比不得“紫金梁”手段,好歹笨人有笨方法。他一边命令陈长梃、刘成用骑兵遮蔽左右,一边人麾下步卒相互掩护,交叉撤退。   也就是,步卒之间,隔一伯后退一伯至十步远,再掩护留在原地的一伯往后后退二十步,如此交叉反复,阵型齐整的把队伍撤退了出来。 第180章 逃命(中)   结果张顺歪打正着,这正是大军临敌撤退的正常方法。他这种退而不乱,退而不散的手段,一时间把前来袭击的敌军也给镇住了。   其实来军并不是很多,远远望去,也不过步骑一两千人而已。只是敌情不明,若是贸然接战,万一敌人援军杀出,义军想走也走不了了。   果然义军撤退到沁水河附近的时候,河对岸也杀出来一军。众人远远望其旗号,不是别人,正是令大家胆战心惊的宣大总督张宗衡是也。   好在这厮隔河相对,暂时无法进攻义军。如今前有狼后有虎,“紫金梁”连忙准备命令义军向南逃去,准备逃入中条山、王屋山之中,以避敌锋。   结果不曾想,南边顺河而来又是一支官兵。好了,不用想了,估计这两支官兵便是猛如虎、虎大威部。   这下子“紫金梁”也只得带着队伍逆河而上,不管这是“围三缺一”,还是官兵兵力不足,先走为上。   义军这一逃不要紧,倒把宣大总督张宗衡晾在了那里。原来这宣大总督张宗衡却非无能之辈,他前番得到消息“流寇”攻陷了垣曲县,不由大喜。   原来这垣曲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地形,既是便于防御,亦是便于官兵趁机围困。义军再度进入泽州的道路也不过北入阳城和从西边绕道进入沁水两条道路而已。   这张宗衡便趁机亲自领兵驻扎在阳城,命令猛如虎驻扎泽州城,虎大威驻扎在天井关附近,防止义军流窜到河南境内。此外还有一人,乃是大同阳和卫官兵张文衡。   按照原本历史线,义军在端氏镇先行遇到义士吴先,并将其打的全军覆灭,震动朝廷。朝廷便派遣阳和卫张文衡前来围剿,并多次打败义军。   结果这一世因为张顺的搅和,前番张顺围困大阳镇的时候,导致吴先前来支援,避开了“紫金梁”等部义军,反倒此人因祸得福,没有战死沙场。   这也导致阳和卫张文衡直到现在才随张宗衡一起前来进剿。这张文衡地位高于猛如虎、虎大威,宣大总督张宗衡干脆命令他驻扎沁水,防止义军从西面绕道进入泽州。   由于义军连夜拔营,出乎张宗衡意料,导致差点让义军逃脱了官兵的天罗地网。张宗衡得到消息,急令这三人汇合,围困义军。   “紫金梁”、张顺等着前番刚刚摆脱了张宗衡、猛如虎、虎大威三人的包围,便顺着沁水一口气奔到了端氏镇。   义军刚到端氏镇跟前,还没来得及入城休息。只见端氏镇城门大开,斜刺里杀出一军来。不是别人,正是从沁水赶来的阳和卫官兵张文衡。   “紫金梁”见此不由大怒,宣大总督张宗衡、猛如虎、虎大威我惹不起,什么阿猫阿狗的张文衡也敢上来捋虎须不成?   “紫金梁”自觉摆脱了张宗衡等人,这些人一时半会儿支援不了此地官兵,便摆开阵势,与他阳和卫张文衡厮杀起来。   这阳和卫也无什么出奇之处,阵型普普通通,唯有火器较盛,士卒敢战而已,结果“紫金梁”等人二三万大军硬是打不过对方。   张顺担任了义军右翼,本就负担着进攻的义务,结果几次硬攻,对方巍然不动。   初时,张顺自恃骑兵众多,多次命令刘成、陈长梃围剿驱赶对方骑兵,结果阳和卫骑兵和之前所见官兵骑兵却不相同。   阳和卫骑兵人马皆披甲,但是却非宋金时期那种人马具装。而是人着棉甲和连环铠,或者身着明铁甲,而马着马面子、鸡颈、马身甲、胸甲等铠甲,只是防御马匹前半身而已,这被明军称之为“小全装”。   如此“小全装”虽然没有“大全装”防御全面,却有一般好处,那就是在不怎么影响骑兵冲击力的前提下,能够拥有更好的机动性。   阳和卫骑兵虽然低于“紫金梁”、张顺等人,奈何骑兵更为精锐,护具更为精良。双方对战起来,义军骑兵常常被对方杀穿。   陈长梃带队冲锋了几次,发现手中的偃月刀使起来也不甚爽利,想砍翻防护良好的敌人,变得更加困难了。他不得不换上长枪,与敌人进行作战。   张顺见陈长梃与刘成和敌人数百骑兵纠缠不清,不由大怒,连忙下令道:“陈长梃暂且缠住敌骑,刘成带兵冲阵!”   这两人得令命令,才发现自己却是打上头了,便连忙分兵作战。阳和卫骑兵由于马甲的影响,想绕过陈长梃的纠缠,确实有心无力。   如此这般,张文衡阵型的左翼便暴露了出来,刘成连忙亲自带队对其左翼步兵进行冲锋。结果义军骑兵还没冲到步兵跟前,敌军阵前响起了一阵炮声,顿时义军骑兵被打翻了一片。   原来这阳和卫常年和蒙古、后金作战,火器充足,对付骑兵也甚有经验,根本不怕义军冲锋。官兵这三千人阵中大小火炮上百门,专打霰弹,用来遏制敌人的冲锋。   刘成部吃了亏,不再鲁莽冲锋,只得派遣小股骑兵在官兵左翼进行骚扰,干扰张文衡阵型。结果阳和卫步卒根本不为所动,多次有步卒被刘成的骑兵射杀当场,立刻就有后面的步卒补充了上来。刘成骚扰了半天,成效不大。   张顺眼见侧翼打不开敌人阵型,只好请出“黄金炮”进行蛮干。他早已远远望见,阳和卫火炮皆为小型火炮,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皆不如自己的“黄金炮”。   张顺干脆命令李十安将“黄金炮”装填上实弹,对张文衡部进行轰击。张顺这种五寸炮在明末确实少见,只一炮便把排着密集阵型的阳和卫官兵打死了一串。个个血肉模糊,残肢断骸、血液骨片飞的到处都是。   结果阳和卫官兵虽然稍微骚乱了一下,又有人踏着袍泽的血肉又补充了上来。然后第二炮打过去,还发生了弹跳,官兵阵型几乎被炮弹打穿,一路上也不知到底死了多少官兵。   这下子连阳和卫也遭不住了,趁着张顺火炮释放完毕的空隙,左翼阳和卫立刻向张顺步卒发起了冲锋。 第181章 逃命(下)   张顺步卒也不是好相与的,阳和卫官兵冲到数十步的时候,李十安立刻命令手下释放虎蹲炮。   数十门火炮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发射了密集的弹幕。勇敢的阳和卫官兵瞬间被霰弹一扫而光。但是,仔细分辨起来,造成伤亡明显比之前遭遇的官兵少了许多。   原来阳和卫官兵铠甲优良,甚至有些猛士身披双层铠甲,这便大大减少了霰弹造成的损失。   虽然张文衡麾下受到了火炮的打击,却并没有像之前所遇到的官兵那样直接溃败。反而后续的官兵义无反顾的继续冲了上来,不过阵型却相对稀疏了一些。   这时候李十安阴险的一笑,让手下的炮手将最后近十门火炮推了出来。依法再次对冲锋上来的阳和卫官兵进行射击,瞬间阳和卫步卒再次遭到了可怕的打击。   说实话阳和卫军官张文衡见此,也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不过,阳和卫和蒙古、女真作战多年,遇到的悍勇耐战的敌人多了去了。他虽非名将,也深知一鼓作气的道理,若是松了这口气,对方火炮装填完毕,又不知道需要多少人命才能冲到敌人跟前。于是他便一咬牙,命令步卒继续发起冲锋。   实际上这次阳和卫的步卒冲锋已经没有前两次坚决了,毕竟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抗火炮的轰击呢?   可是李十安手中再也没有已经装填完毕的火炮了,张顺对此也心知肚明,便连忙命令张三百、魏从义和李际遇顶了上去。   双方刚接战的时候,还能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结果时间稍微一久,张顺麾下的步卒就开始节节败退起来。张顺仔细一看,却是发现对面官兵的战术细节,做得非常漂亮。   战线上人员来回的轮换,前后排步卒长短武器的配合运用,使得张顺步卒始终处于一个人对战多个人的不利情形之下。而且对方也会运用快枪、三眼铳、弗朗机等小型火器,从前排缝隙之间进行射击,压制张顺的战线。   李十安也连忙一边命令飞蒙炮手进行还击,一边命令装填完毕的火炮再次推到阵前进行射击。结果由于对方阵型分成三列,每列拉开一定的距离。第一列维持战线的队伍虽然被张顺的火炮轰开了缺口,但是由于官兵的阵型并不厚重,所以损伤人员并不是很多。   而且张顺队伍的火炮轰击完毕以后,官兵第二列人员迅速补充上来,堵上了第一列的缺口,双方又恢复到原来的战线相持阶段。宣大的官兵果然厉害,一系列“微操”简直让张顺叹为观止。   张顺想派遣骑兵绕后,攻击阳和卫官兵的后背。却因为官兵背城列阵,也不能实现,一时间战争陷入了僵局。   张顺心中焦虑,连忙向中军望去,果然那“紫金梁”处也处于下风,好在“紫金梁”麾下步卒众多,有源源不断的人命去填,一时间还能撑的下去。   但是,张顺被中军遮挡了视线,并不能观看到邢红狼和九条龙的战况。这两伙义军实力较弱,张顺有点担心他们撑不下去。   结果正如张顺所担心的那样,邢红狼和九条龙手中人马也不少,两人合在一起也有万余人马。可是人马再多,双方对战的接触位置只有那么多,其他人竟是使不上半点力气。   他们两部义军手中并没有“紫金梁”那样千余骑精锐进行督战,可以保证麾下步卒只得拼命上前,拿人命来堆。邢红狼与九条龙麾下的人马在前排一遍遍被屠杀的情况下,撑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撑不下去了。   恐惧至极的前排步卒,不但不敢再向官兵发起进攻,反倒转身向回逃去。   可是这些人身后都是人,哪里逃得出去?有些人挤不出去,便被官兵趁机从背后杀死了。而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哪里有人顾得了许多?   这些人畏惧敌人,甚于畏惧自己的袍泽和军法,便恶向胆边生,掉转武器拼杀起自己背后的同伴起来。他们背后的同伴在毫无防备之下吃了亏以后,也不肯干休,连忙拿起武器和他们厮杀起来。   他们这一厮杀不要紧,阵型立刻乱了起来。官兵趁机掩杀,邢红狼和九条龙的队伍顿时倒卷,溃败和混乱像点燃的火苗一样向阵型后方蔓延,直至整个左翼全军崩溃。   “紫金梁”身在中军,一见左翼崩溃,深知情况要遭。他素来有败军的经验,连忙命令麾下一千五百骑兵护卫者自己转身就逃。   张顺早就盯着“紫金梁”的中军大旗,见“紫金梁”一动,也便知情况不妙。好在张顺见机较早,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命令陈长梃和刘成骑兵撤回,对和自己步卒对战的官兵进行威慑。   并趁机命令李际遇和张三百撤退,这两部一退,官兵试图趁机包围魏从义部。   官兵从左右两侧包抄回来,顿时把自己的两侧后背漏了出来。陈长梃和刘成趁机冲锋,反倒把这些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官兵打的大败,趁机救出了被围困的魏从义。   这时候溃败的官兵已经整顿完毕,张顺麾下的骑兵也没有机会再次扩大战果,只好依令撤退。   官兵见张顺队伍败而不乱,实力强劲,也不敢逼迫过甚,反倒一边留一部分队伍监视张顺队伍的动向,一边派人追杀邢红狼、九条龙和“紫金梁”麾下的步卒起来。   张顺见此,也不敢大意,一边亲自带着亲卫指挥陈长梃和刘成殿后,一边命令张慎言为主,李信为副指挥步卒跟随着“紫金梁”撤退。   等张顺步卒撤退不久,直接端氏镇南边远远的又来了几队骑兵,也加入到追杀义军的行列。   此时张顺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有余力营救其他义军步卒?只好率领骑兵列阵缓缓而退。   支援而来官兵见张顺队伍进退有序,编制完整,也不敢强行过来追击,只派遣少了骑兵缀在后面,盯紧张顺的动向。 第182章 “休走了二关公”   好容易张顺才带领骑兵追上了义军“紫金梁”、邢红狼和九条龙等人。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突然听到了后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厮杀声和马蹄声。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官兵的骑兵追击了上来。他们一边追击着一部分还在逃跑的步卒,一边齐声高喊道:“休走了流寇大头领‘紫金梁’和‘二关公’!”   众人闻声不由愕然,这二当家绰号“紫金梁”,大家皆已知晓,只是这“二关公”乃是何人?不知此人如何犯了滔天大罪,值得官兵如此追击!   张顺和“二关公”陈长梃也是一脸懵逼,两人面面相觑,知其然,亦不知其所以然。   张顺思索了半天,不得其要领,只好纳闷地问道:“哥哥,你如何得罪了官家,以至于被人忌恨若此?”   “二关公”陈长梃哪里知道京师有人脑补了许多,擅自修改了张道浚的奏折?他一脸郁闷的猜测道:“或许是我前番武举考试,大闹校场之事,东窗事发了不成?”   张顺想想也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这就好比自家偷了一个苹果,结果引来政府军开着坦克、飞机前来围剿一般,也太离谱了。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下不提。张顺和“紫金梁”连忙集合手中的骑兵,把追击过来的官兵驱赶走了,才算安生。   结果队伍行进不远,官兵骑兵又追了上来,这次倒不喊什么“休走了‘紫金梁’、‘二关公’”的胡话了,反倒高喊道:“得‘二关公’首级者赏银千两!活捉‘擎天柱’者,赏银千两!‘擎天柱’若自投官兵,赏银千两,赐总兵之职!”   这下子张顺还没有反应过来,“紫金梁”反倒红了眼。   他拍马急速赶来,向张顺喊道:“‘擎天柱’兄弟,你到底走了谁的门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便就得了这高官厚禄?”   张顺哪里知道这其中门道,只好苦笑道:“二当家说笑了,这定是官府的鬼计。”   “若是我不降,官兵便以此挑拨离间我们义军之间的关系,让我们不能同心协力对付官府。”   “若是我降了,正好剪除义军羽翼。我前番大破宋统殷,阵斩山西巡抚、榆林总兵,官府忌惮我甚深。此乃其故意诈作招安之事耳,若是我真个信了,怕不是里面翻脸,将我砍死当场!”   众人一听,纷纷佩服的紧,不由赞叹道:“还是‘擎天柱’(主公)火眼金睛,片刻便识得官府阴谋诡计,免得我等误入歧途也!”   众人这番话,倒把张顺夸的老脸都差点红了,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官府阴谋诡计,只不过随便找个理由塞搪“紫金梁”罢了,这怎么就成了火眼金睛了?   果然,那猴子悟空立刻跳了出来,大呼小叫道:“这火眼金睛原是俺老孙的,与俺师傅何干?”   只是这厮不过一个护卫罢了,地位不高,如何有人肯理他?   那“紫金梁”也不过一时间犯了“红眼病”罢了,见张顺一番分析,反倒佩服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本事。   张顺见此番有了片刻空闲,连忙问道:“二当家,事已至此,我们理当往何处而去?”   “紫金梁”也没有头绪,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先收拢溃兵再说吧,本来我准备北上潞安府。以如今情形来看,恐怕走不得长平关附近了,也不知别处有没有去路!”   “紫金梁”刚刚说完,跟着他一起过来的邢红狼迟疑了一下,说道:“二当家,我前番在高平被猛如虎杀的大败,惊慌之下逃入了深山。我没头没尾的走了许多日子,居然误打误撞跑回了潞安府。”   “此地便距此不远,当地人称作‘老马岭’也。只是此地少有人行走,道路崎岖难行,不知道能否行得?”   “紫金梁”一听,也没有办法,只好询问张顺、九条龙等人意见。张顺一听,哪里有什么意见,说道:“如今兵败阵散,危在旦夕,若是不能及时甩开当前官兵,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哪里还能讲究什么危险不危险吗?”   这时候倒有不少溃散的义军步卒追了上来,“紫金梁”、邢红狼和九条龙便趁机收拢了一些士卒,然后率队一路北行。   宣大总督张宗衡得到了贼首“紫金梁”、“二关公”的踪迹,一旦咬住哪里肯松口?他连忙集合了所有的骑兵,亲自率领猛如虎、虎大威二将前来追击。   沁水县向北和潞安府交界之地,皆是高山大川,地形崎岖,道路狭隘。无论义军还是官兵都没办法展开阵型。   义军本来初败,士气低落,编制更是混乱不堪,无法应战。张顺、“紫金梁”等人没有办法,只好借助地形,且战且退,一路往老马岭逃去。   到了老马岭跟前,由于山路难行,张顺火炮的炮架大多损坏。李十安没有办法,只得前来向张顺请示。   张顺也不是神仙,同样没有办法。他只好趁机向二当家“紫金梁”建议道:“老马岭险峻,翻山越岭不易。我军一时间不能全部通行,必定会被张宗衡所趁,不如我们在这根据险要地段建立防御,一边狙击张宗衡进军,一边快速通过老马岭。”   “紫金梁”听了,觉得张顺这主意不错,便说道:“‘擎天柱’兄弟所言甚是,只是其中有一桩难处。我等步卒溃散,无力再战,此事恐怕只能麻烦你去阻止张宗衡了。”   张顺哪里肯吃这种亏,便提条件道:“我麾下步卒颇少,这里地形又不利于骑兵逞威风,还得麻烦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才是。不然,我独木难支,也是枉然!”   “紫金梁”没有办法,只好和邢红狼、九条龙分出来二三千步卒,交于张顺麾下暂时听用。   张顺得了这二三千步卒,不由大喜,连忙召集麾下将领商议对策。结果大家纷纷说道:“这些败兵溃卒不堪大用,主公却是上了那‘紫金梁’老贼的当了!”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笑道:“你们却是小觑了我‘擎天柱’,你们且看我如何将这两三千步卒使了出来!” 第183章 追击贼寇   宣大总督张宗衡带着猛如虎、虎大威这猛虎二将及两千余骑艰难的跋涉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坚硬的马蹄铁和坚硬的石头碰撞起来,发出清脆的马蹄声。   溃散的贼人步卒很多,有三万余人。官兵此番虽然打了大胜仗,还有骑兵追击,仍然不能斩首俘获太多的贼寇。   正如后世某人名言,这些人哪怕是“三万头猪”,官兵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抓的干净。更何况这些人慌不择路,老是喜欢往深山峻岭之中钻去。   其实宣大总督张宗衡对抓捕这些流寇喽啰并不感兴趣,砍了脑袋不值什么军功,抓捕了俘虏还得想办法养活他们。这一战他们估计至少也能斩首抓捕三四千人了,再多一些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留着下次继续刷军功呢。   更何况哪怕就把这三万余人全部抓了砍了,赶明儿又冒出来成千上万的刁民。没办法,也不知道这些人吃饱了撑着了怎么回事儿,不老老实实在家里饿死,反倒没事儿跑出来劳烦将士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左右也得死吗?   要抓要砍,只能抓贼酋,抓头目才行,这样才有赏银和军功可以赚。   正在思索期间,张宗衡又得到探子禀告,前方又发现了一股溃散的贼寇。张宗衡冷酷无情的下令道:“格杀勿论,我只要首级!”   一队骑兵领命以后,拍着马奔波在崎岖的山道上追击去了。张宗衡看着这些战马,心疼的直咂牙花子。   这山道最伤马蹄,别看他麾下战马皆钉了马蹄铁,这样快速追赶,很容易折断了马蹄。若是马蹄伤了,再好的战马也就不能用了。   张宗衡想了想,决定此场战斗结束,要多报一些战马损失出来,只有这样才能够从朝廷多讨要一些饷银出来。将士们为国卖命,总得多给些卖命钱才行。   宣大总督张宗衡整琢磨今后的“生意”,不曾想又有探子返回禀告道:“军门,前番发现了一伙贼人,还带着数面旗号,疑是贼人头目!”   “哦?可曾打探明白,是何贼酋?”张宗衡闻言倒为之一振。   “我看那一面旗上写着一个‘二’字,也不知是何贼头。”   “胡说八道!”张宗衡闻言大怒道,“天下姓氏不过百家,哪里有姓二之人?”   这张宗衡见识少,不曾闻天下有贰姓之人,不足为怪。不过,那猛如虎反倒反应快一些,连忙提醒道:“军门,贼寇之中,多以绰号为号,未必是其真实姓名。”   “哦?”张宗衡闻言转念一想,不由大喜道,“莫非前面便是‘二关公’不成?如何不以‘关’字为旗号,白白费我心神!此人如何形态,你可探的明白?”   “小的探的明白,此人身披绿袍,手持偃月刀,颌下长髯,坐下枣红马。却是颇为类似庙里的关公!”   张宗衡闻言大喜,对左右猛虎二将说道:“合当我等立此大功!此贼子简在帝心,如此能擒杀此人,升官晋爵,不在话下!”   张宗衡连忙派出猛如虎带领五百骑前去捉拿“二关公”陈长梃,那陈长梃早已知晓敌人要捉拿自己,连忙带领二三千士卒撤往高处,寻一处道路狭小曲折之地,据高处守之。   那猛如虎率队到了跟前,只见道路崎岖,仰高而去,战马难行。他只得弃了战马,亲率队伍向上进攻。   陈长梃早已带人在山上准备了石头木头,一作防御之用。见那猛如虎攻来,顿时一顿石头、木头砸下。官兵身披重甲,难以躲闪。石头木头沿着陡峭的山道滚下,顿时砸死了数十人。   猛如虎大怒,连忙命令士卒用弓箭仰射义军。结果由于山上草木茂盛,视野不清,几乎看不到义军人在何处,射了许多箭都落空了。   猛如虎没有办法,只得下令强攻。由于山路狭窄,队伍很难展开,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风范。猛如虎亲自带人攻打了几次,结果连人都没有摸到,反倒被石块砸死了不少人,猛如虎没有办法,只得一边监视“二关公”的动静,一边派人向宣大总督张宗衡求援。   这猛如虎本是塞外降人,本族并不盛行英雄主义,讲究的是打的过就如群狼一样扑过去,打不过就如群羊一样四散而逃。所以他并没有死磕到底的想法,以少打多更是生存大忌。   那张宗衡得到了猛如虎的求援,差点就要骂娘。不过,好在他也知道自己麾下猛虎二将的德行,为了这偌大的功劳,他也不得不带领大队人马前去支援。   结果张宗衡到了那里也没有办法,道路狭窄,人上不去,哪里能攻的下来?   好在张宗衡观察了半天,倒是有一个主意。既然道路走不通,那就不走道路了便是。   他发现通往道路左侧有一片地方,坡度较缓,虽然草木茂盛,也可以进行攀爬。   张宗衡立刻命令虎大威带领一百多人,带领绳子刀斧等物,一边砍伐草木开道,一边用绳索将士卒串了起来,防止无意中跌入山下。   这个方法好倒是挺好,就是速度慢了很多。官兵折腾了天色将晚,才爬到了山顶。虎大威一马当先,跳将出来,高呼道:“‘二关公’休走!留下命来!”便冲了上去。   果然义军猝不及防,一触即溃。虎大威连忙带人追击,结果还没拿住几个人,都跑的没影了。   虎大威一边派人回去报信,一边立刻追杀过去。那陈长梃带着乱七八糟的队伍也不敢回头,径直跑的山后的一片高地上,再次借助地形进行防御。   这一处地形到没有刚才险要,虎大威只道可以试探攻击一下。结果虎大威带队靠近的时候,义军还不作声,等到虎大威近前,一顿火炮射击,一下子打倒了数十个官兵。就连虎大威本人,也被霰弹穿透了臂铠,打伤了左臂。   虎大威见义军势大,只得等张宗衡到来,一起进攻。只是山地难行,张宗衡只得弃了马匹,以骑作步,翻山越岭而来。   幸好此处高地前面地形开阔,正适合张宗衡展开队伍。   宣大总督张宗衡终于等到展示自己实力的时刻了,连忙挥动军旗,布下大阵,连番向“二关公”下战书道:“乱臣贼子,速速下来受死!不然等我大军攻了上去,后悔晚矣!”   陈长梃已经深知自己莫名其妙被官府“判了死刑”,便笑道:“天下皆降我不降,今日关公亦称王!”   结果,猛如虎、虎大威亲自带队奋勇上前,只顶住了义军两通火炮,便轻松的攻上了高地。   这猛如虎和虎大威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高地上只留下数十门黑黝黝的铁质火炮,其余义军皆从高地后面的小道上逃脱了。   这猛虎二将心中疑惑,连忙返回禀告宣大总督张宗衡,这张宗衡还没来得及明白怎么回事儿。忽闻背后一阵喧哗,原来却是自己留守照看战马的护卫浑身是伤的跑了过来。   张宗衡心中一个咯噔,果然听到那护卫禀告道:“军门,你们适才离开之后,我们遭到大量贼寇围攻。我们人数太少,抵挡不住,马匹全数丢了!”   原来张顺此番故意利用“二关公”陈长梃的名头,带领那两三千杂兵引诱张宗衡来攻,其精锐皆藏于山中。等到张宗衡不得不舍了战马,前去布阵的时刻,张顺才带人杀出,一举夺取了张宗衡的战马。   可怜宣大总督张宗衡兵强马壮,人多将广,却是千里迢迢来给张顺送马来着。 第184章 会攻辽州(一)   话说张顺夺了宣大边军的战马,顿时喜笑颜开。这宣大的战马皆是高大神俊,乃是精挑细选、百里挑一的好马。更兼有马甲在身,张顺实力顿时大增。   只是可惜当初仓促之下,只夺取了千余匹战马,剩余半数皆惊散了,甚为可惜。   不过,这张宗衡丢了战马,再费力收拢起来,却是耽误了不少时间,无法继续撵着义军到处乱跑了。更何况官兵失了战马,实力大降,也不敢对义军逼迫过甚了。这使得义军轻松渡过了老马岭,到了潞安府的长子县。   到了长子县,“紫金梁”顿时又威风了起来,原来这时候义军中有两位头领正在此处劫掠。   “紫金梁”连忙将这二人召集过来,张顺一看来人,一位便是前番在义军大营见到的“乱世王”,而另一位乃是一位陌生将领。   “紫金梁”见大家相互之间不甚熟悉,便给大家介绍一番,张顺才知道另外一人绰号“破甲锥”。这人善使一把丈二尖锐的破甲锥,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号。   双方依序坐下之后,“紫金梁”便提出大家合营,共同对付官兵的事情。“乱世王”和“破甲锥”对此倒没什么异议,只是这两人对义军下一步集合兵力北上袭击辽州有不同的看法。这二人觉得趁着义军实力大涨,趁机击败宣大总督张宗衡才是正经事。   不过,张顺、“邢红狼”和“九条龙”对宣大边军心有余悸,根本不认为大家集合起来,能对付得了张宗衡,三人皆支持北上袭击辽州的策略。而另外二人则初生牛犊不怕虎,坚持认为张宗衡的到来会威胁黎城县营地的安危,应当先对付张宗衡为宜。   几个人争吵不休,互相不能说服对方。“紫金梁”本来协调能力就差,威望又低于之前的盟主王嘉胤,一时间也毫无办法。   “紫金梁”没有办法,张顺一时间也搞不定对方了。本来张顺提议大家投票解决,少数服从多数。结果“乱世王”和“破甲锥”哪里肯依?   他们高声反对道:“你们人多于我们,就和我们搞投票,当我们是傻子吗?”   任那张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这二人坚决要拉大伙和宣大边军大战一场。虽然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可是自己等人需要借助这“该死的鬼”的力量的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张顺憋瞥见了站在“紫金梁”身边无所事事的务虚道人。张顺灵机一动,说道:“大家如此吵到天明也不能分出是非来,在耽误许久,恐怕官兵聚集起来,我们那条计策也实行不了了。我倒有个法子,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好了,你这厮最为奸猾!你不用说了,我们不同意!”“乱世王”和“破甲锥”对张顺提出来的“民主表决制”甚为不满,干脆连让他说话不都想让他说话了。   张顺对这二人简直无语了,幸好“紫金梁”知他主意多,便趁机维护道:“大家伙吵来吵去也不是个办法,听一听又何妨,允与不允,犹在两可之间。”   张顺不等这两人说话,连忙一唱一和道:“二当家言之有理,那小弟我却之不恭了。”   “正所谓遇事不决问鬼神,我们这里正好有位道长,让他给我们占卜一下,测一测凶吉可好?”   “不行,不行!”二人坚决反对道,“这牛鼻子是你们带来的,肯定向着你们说话。”   那务虚道人见自己被张顺拉下水里,也不好继续“划水”了。他只好接话道:“二位此言差矣,老道士我虽有好恶,可是上天无有好恶。若是这上天真有了好恶,我等还敢逆天而行不成?”   “以老道士之见,不如这样。两位递与老道士一样小物件,交给老道士我。我将它藏于手中,两位若能猜中,便以两位计策行事。两位若是猜错,便以二当家计策行事。大家以为如何?”   “紫金梁”等人听了思索了半天,觉得也算是个办法,便点头同意了。张顺闻言也笑了,以老道士多年行走江湖经验,不须费什么功夫,便能玩死这两个憨批。   果然,两人商量了半天,才递交个务虚道人一个旧铜板,让务虚道人握在手中。老道士轻松互换了几次手,便伸出两个拳头让这两人去猜。   这如何猜得中?老道士陪他们玩了两把,两人只好垂头丧气的接受了二当家“紫金梁”的提议。   二当家“紫金梁”闻言大喜道:“既然诸位同心协力,那本盟主便发号施令了。须知军令如山,勿怪我不讲兄弟情面。日后如有违背,皆以军法从事。”   “我前番听得消息,‘八大王’、‘扫地王’在霍州,‘闯将’和‘过天星’在太行山东。我命令七日之后,‘八大王’、‘扫地王’进军到沁州附近;‘闯将’、‘过天星’进军到武乡附近,我等进军到黎城附近。”   “再三日后,三军齐聚辽州,会攻辽州城。若有失期,休怪我军法无情,坏了兄弟义气!”   张顺领了命令,便回到了营地。初时听“紫金梁”这命令平平无奇,等他展开地图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长子距离霍州二百余里,距离太行山以东估计也不下二百里。信使快马加鞭估计也需要三日送到命令。   而霍州距离沁州一百五六十里,太行山以东翻山越岭到底武安县估计也百余里。路上再有所耽搁,估计怎么也得七日才能到达约定地点。   而沁州、黎城与武安三地,距离辽州皆不过百余里而已,而三者之间距离亦不过百余里而已。   若是官兵没有发现义军意图,那边罢了;若是官兵发现义军意图,试图“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那就会在一路义军防守坚持两天,便能够得到另一路的支援。   原来这才是多路进发,分进合击的精髓。三路进发到沁州、黎城与武安三地,其实就是后世攻击-停止线概念。   其目的是将多路人马布置到预定地点,压迫敌人回转空间,然后发起进攻,一举消灭敌人。当初萨尔浒之战,明军发起会战的手法,就是这种典型的分进合击战术,结果由于四路大军或冒进、或迟缓,再加上对后金实力估计错误,反倒给了老奴各个击破的机会。   张顺之前从没接触过这种战术,猛然拿到地图算计半天,赫然发现这种会战手法甚为高明。既可以相互掩护、相互支援,又可以集中兵力以多打少,心中不由佩服的紧。   那“紫金梁”哪里想到,张顺手中却是拥有了徐子渊画的山西地图,虽然简陋,竟是发现了他指挥战役的诀窍。在众人还在茫然懵懂期间,张顺已经摸到了发起战役的脉搏。 第185章 会攻辽州(二)   话说新任山西巡抚许鼎臣辞别了崇祯皇帝,离了京师,便马不停蹄,星夜赶路。   这倒不是许鼎臣贪恋权势,而是他简单了解了山西的形势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赶快赴任。   原来此时,起义军在山西主要活动于三个地区:一是平阳府,也就是后世的晋南临汾一带;一是“紫金梁”、张顺等人活跃的泽、潞二州,也就是后世的晋东南晋城、长治一带;一是汾、太、沁、辽,即汾州、太原、沁州、辽州四地,也即是后世的晋中地区。   如今粗略一看,竟是大半个山西皆是“流寇四起”。这还是陕西洪承畴指挥曹文诏、艾万年等人清剿了黄河以东的石楼、永和等地的情况下,形势犹自如此严峻。   信任巡抚许鼎臣顿时如坐针毡,彻夜难眠,生怕自己还没来得及上任,便丢了官职,失了崇祯皇帝宠信。   好在经过和兵部、内阁的沟通,朝廷定下了分地防守围剿的方略。具体内容为:命令宣大总督张宗衡驻平阳,统部将白安、虎大威、李卑、贺人龙、左良玉等士卒八千人,负责今晋南、晋东南四十一州县的追剿事宜;山西巡抚许鼎臣驻汾州,也即是后世汾阳,统领张应昌、苟伏威、史记、颇希牧、艾万年等部士卒七千人,镇压今晋中地区的义军。   许鼎臣急急忙忙上任以后,召集将领幕僚,询问当前情形。才得知自己负责的汾、太、沁、辽四地大体情况尚好,唯有汾州西北临县为贼酋“豹五”所占据。   这临县位于吕梁山以东,四面环山,且西临黄河。除却水路,未有石门墕一处可以出入,地形险要更胜垣曲。   身为朝廷命官,守土有责。许鼎臣既然新官上任,少不得烧上“三把火”。他思索良久,发现这“流寇”变成了“坐寇”,反正官兵势大,则不难剿灭。   再不济,收服“失土”也是一番政绩。想到此处,新任巡抚许鼎臣其他驻守防御措施不变,唯有下令带领麾下诸将,移驻汾州,亲督诸将剿灭临县贼寇“豹五”。   从太原至汾州有二百余里,官兵又不似义军逃命一般,自然是行军速度不快。再加上粮草筹集,军饷发放等事宜,一通折腾下来,才慢慢腾腾出发。   等到许鼎臣带队到了汾州已经十余天过去了,这时候他才听说宣大总督张宗衡在泽州跟着“贼寇”后面吃灰,不由心情颇为舒畅。   自己对阵“坐寇”,怎么也比张宗衡这般马不停蹄、人不歇息的追击“流寇”强多了。   汾州距离临县有三百余里,许鼎臣没有办法。等到大军在汾州歇息一日以后,只好率大军赶赴临县作战。   许鼎臣有折腾了数日,赶到了一百五十余里的永宁州,坐镇此处,指挥麾下将领进攻临县的石门墕入口。   不成想那“豹五”也不是好相与的,他派人直接用石头等物阻断道路,派人居高驻守,把许鼎臣麾下诸将折腾的够呛。   且不说许鼎臣在永宁州如何和“豹五”对峙,又如何你挖开道路,我再掩埋堵塞。只说那义军张顺等人,由于他们距离辽州最近,又不用像另外两路那样翻山越岭,一时间也不急于北上。   只是“紫金梁”、张顺、邢红狼、九条龙再加上新合营的乱世王和破甲锥两营,一共六营人马,总计五万人左右。这人吃马嚼,却是不够用了。   哪怕是沿途劫掠,也一时间供不起这许多兵马。“紫金梁”一声令下,干脆义军暂时分开,四处觅食去吧。只需诸营记着日子,按时汇合便是。   张顺部和其他义军分开以后,心情也舒坦了许多。前番他夺了张宗衡的千余匹战马,义军个个眼红的紧。“紫金梁”、邢红狼和乱世王都前来和他商议过战马买卖事宜,都被张顺婉拒了。   张顺麾下野战兵卒也不过两千余人,前番仅骑兵张顺就有一千多人,余下步卒也不过千余人。张顺趁机将这些马匹分给骑兵使用,而把原来的马匹分给步卒使用。   他也不求这些步兵能够借此变成骑兵,但是好歹变成骑马步兵,张顺也很满足了。去除掉折损的马匹和部分备用马匹,张顺终于将自己麾下的士卒全部“骡马化”了。   “流寇”、“流寇”,流动的起来才能称之为“流寇”,张顺这一刻也终于成长为一个举足轻重的“流寇”了。只是麾下步卒并非人人皆会骑马,张顺没有办法,只得强令将这些人抬到马上,用绳索系了,勉强跟着走便是。   既然成了“流寇”,张顺也不客气,趁机一边在长子县练习步卒骑马,一边在这里搜罗起铜器来。上次张顺在此地和黎城搜罗的铜器,才铸造出“黄金炮”来,威力令张顺甚为满意。   再加上原先铸铁炮又丢给了官兵,张顺总觉得手头孤零零的一门“黄金炮”,不足以应对大多数战况。   张顺在长子县逗留了两三日,步卒骑术也练的勉强可以代步了,正准备北上与其他义军汇合。结果突然听到探子来报,那宣大总督张宗衡出了丹朱岭,竟一路向自己杀将过来。   张顺自恃麾下人人有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便特意留下来看看张宗衡搞什么名堂。   双方发现对方以后,一字排开,列阵完毕。那宣大总督张宗衡抬头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他大喊一声:“偷马贼,哪里逃!留下性命,还我马来!”   原来这张宗衡识得自家战马,一看对方骑兵清一色宣大边军的战马,连马甲都没有换,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时候阳和卫官兵李壁还没有赶来,追赶上来的还是张宗衡带队的两千骑兵,哦,错了是一千骑兵和一千失了战马的步卒。   而张顺目前也是一千骑兵和一千骑马步兵,双方粗略一看人数相当,似乎可以一战。可是张顺前番和宣大边军交了手,深知自己不是对手。   张顺一声令下,麾下步卒纷纷翻身上马,竟是疾驰而去。张宗衡一看张顺要跑,连忙命令猛如虎、虎大威带领麾下千余骑兵前去追击,结果轻易便被张顺麾下的陈长梃和刘成带领骑兵给纠缠住了。   这一次张顺麾下的骑兵也“鸟枪换炮”,战马已经不输对面官兵多少,虽然武器铠甲还是不如,至少纠缠起来,不落多少下风了。   只好宣大总督张宗衡没有办法,只好带领麾下千余步卒向前进逼过去,结果陈长梃与刘成见步卒已经走远,哪里还和他在纠缠下去?拍拍屁股,一路北上去了。   猛如虎、虎大威见此,连忙追击过去。结果追了二三十里,一声炮响,杀将出来一彪人马。这猛虎二将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张顺带领步骑二千余人杀了过来。   猛如虎、虎大威见此地不利骑战,只好下令撤退,被张顺等人追杀了数里,才逃得出来。点了点人数,却是失去了一百多骑。也不知是被义军在追杀过程中射落马下,还是逃跑过程中走散了。   猛如虎、虎大威无奈,只得带队返回,汇报与张宗衡。 第186章 会攻辽州(三)   宣大总督张宗衡听到猛虎二将的报告以后,一口老血憋在喉咙了,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只得借机将那猛如虎、虎大威训斥了一顿,方出了口恶气。   原来这宣大总督张宗衡乃是万历年间进士,如今以巡抚大同兵部右侍郎身份,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本就是封疆大吏,这猛虎二将哪里敢与他争执?   这二人在战场上勇猛如虎,可如今在宣大总督张宗衡跟前倒是温顺的如同绵羊一般,乖乖听训。   只是这张宗衡训也训完了,气也出了些许,可是事情还得想办法办好。   他作为宣大总督,下辖宣府、大同和山西三镇,无论有了任何闪失,他自然理当担责。   没有办法,张宗衡只好一边命令猛如虎、虎大威带领骑兵缀在张顺后面,自己则带步卒压阵,一边下令催促阳和卫李壁带领剩余人马赶快进入潞安府与自己汇合。   他此番恨极了张顺夺他马匹,但是他只见张顺挂了一张巨大的帅旗,没有其他标识,不识得这是“擎天柱”当面。他只是心中暗暗发了狠,誓要将“偷马贼”捉了,碎尸万段方才干休。   宣大总督张宗衡被张顺折腾的够呛不提,这张顺本人其实也被张宗衡追击的难受。   打仗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毅力与耐力的终极对决。张顺麾下有了许多马匹,倒是机动性上了一个层次。但是,并不意味着张顺可以随意玩游击战术。   张顺有了舜王坪营地以后,大多数粗重粮食辎重都放在营地里了,出来作战倒是一身轻松,可是这两千余人人吃马嚼也是一桩大事儿。   所以每次“勾引”张宗衡的骑兵斥候之前,张顺都得先安排好粮草辎重行军路线。既要避免被敌人发现,又要方便自己队伍随时赶到,及时取用。   此外,由于边军战斗力较高,特别是斥候多年和边外蒙古骑手交锋,更是精锐。为了避免斥候落于下风,导致自己情报不畅,耳目不明。张顺不得不将自己亲卫中最能打的怀庆府武师派遣了出去,命亲卫李友带着和宣大边军的斥候进行纠缠。   李友带着这百余人皆是陈长梃从怀庆府招募过来的陈、李两家亲友、朋友,个个都是武艺娴熟之辈。   初时,未曾上过战场,到有人吃了不小的亏。如今经过几番战阵洗礼,反倒是历练了出来。他们在李友的带领下与边军的斥候你追我赶,相互以弓箭火铳进行射击,倒也有模有样。   只是时间久了,李友麾下的武师们却撑不住了。原来这些人武艺却是不差,但是没有长期作战的经历,耐力却是差了一筹。   好在李友也有几分急智,他暗中下令将麾下的斥候集合起来,表面是却装作不敌撤退。   等到边军的斥候被引诱到埋伏地点,四面杀出,直接绞杀了边军的一个斥候小队。   这下子导致官兵一时间摸不准情况,暂时退却回去了。李友才趁此机会,带领麾下骑兵返回。   张顺一看单对单,自家斥候却是无妨对抗官兵斥候,干脆直接命令刘成和陈长梃轮流带领麾下骑兵前去打探官兵军情便是。   张顺这种以量取胜的“暴力斥候”方法,倒是搞得张宗衡非常被动。   双方本着斥候缠斗不能吃亏的原则,互相增加骑兵,以压制对手。结果张顺麾下骑兵全部加在一起有一千五百余骑,而张宗衡麾下有骑无马,只能派出千余骑兵出来。   于是张顺将麾下骑兵分成五百一组,分成三组。分别使刘成、陈长梃和魏从义轮流带队上阵骚扰。那张宗衡没有办法,只得让猛如虎、虎大威分别带领五百骑与之对阵。   结果张顺麾下骑兵也不进攻,就是如同“狗皮膏药”一般,就是粘着不放。来回折腾,折腾的官兵筋疲力尽,不到两日战马多有倒毙之事发生。而麾下步卒更是衣甲不解、日夜难眠,被张顺骚扰的都有点神经质了。   张宗衡不得不排出更多的使者,催促阳和卫李壁赶快和自己汇合,却仍旧得不到回应。   原来这阳和卫李壁前番和义军战过了一场,麾下子弟多有伤亡。这李壁本来就是阳和卫卫所军官,既然已经胜过一场,有了功绩,哪里肯再去啃那“硬骨头”?   正好张宗衡之前追击义军甚急,只是简单的下令道:“继续搜索、围剿溃散贼寇!”便一路向北追去了。那李壁正好“拿着鸡毛当令箭”,便安排麾下的士卒分成数部,到个个县城“打秋风”去了。   等到张宗衡命令他带兵北上,他才慢慢悠悠下令各部士卒集合,准备北上支援宣大总督张宗衡。可是军情紧急,一时间这哪儿来得及?   可怜这宣大总督张宗衡被折腾了两三天,二千边军精锐竟被张顺折腾的处于崩溃的边缘。   当晚,张宗衡命令猛虎二将带领骑兵警戒,让步卒赶快埋锅造饭。到了这个时候,张宗衡算是明白了,“贼寇”这是准备把自己等人拖疲惫了,再一口吃掉。   如今自己麾下的士卒已经疲惫到极限了,如果李壁再不带领步卒赶来,恐怕自己等人便要不战自溃了。而“贼寇”又不知阳和卫李壁何时到来,想必也不敢再拖延下去。决战之时,当在今夜。   这张宗衡虽是文人出身,却是知兵,便让步卒进食之后,有砍伐树木,选择高处,制作了一片简易的营地。   他自信麾下士卒战斗力远超“饥民流寇”,更何况还要从“流寇”手中缴获的十余门火炮,他觉得即使无法和“流寇”野战,防守营寨好歹是足够了。   和张宗衡的宣大边军折腾了这许多日,张顺早也累得不行了。他稍微一动就浑身酸疼,屁股也被马鞍磨的火辣辣的疼,更不要提两三天也就迷糊了几个时辰,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可是张顺的眼睛却更加明亮起来。起初他只是新得了许多马匹,队伍机动性大增。便按照某图书管理员的理论,玩一把“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战术。   结果不成想,居然把这宣大总督的两千兵马折腾的摇摇欲坠。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张顺见突然出现了这种好机会,少不得想搞一波大的。   这张顺心思竟是和张宗衡预料的一般无二,竟也想趁着边军李壁未及时赶到的机会,发起决战。   只是这张顺心思更加细腻,他来到泽潞之地以后,多次参与战争,倒是对这个时代人们多“夜盲症”了解挺深。   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麾下士卒“夜盲症”偏少,便起了野战的心思。反正阳和卫李壁今晚不能按时和张宗衡汇合,无论其行军速度如何,肯定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才能到达,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夜里多做文章呢?   那张宗衡于傍晚便做好了准备,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张顺来攻。张宗衡不由心里一个咯噔,这厮怕不是要夜战?   别看这宣大边军已经筋疲力尽,对张宗衡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与草原游牧作战,奔袭数百里也是常有之事,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坚持下去。   唯有这夜战,变数太大,张宗衡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他只得命令士卒将从张顺处缴获的大炮抬出来,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干净,准备给“贼寇”来个出其不意,挫一挫对方的锐气。   可是张顺哪里会让他称心如意?他硬是把时间点拖到半夜子时,才发起进攻。可怜这张宗衡麾下边军本来就困乏的不行,硬是又被熬了半夜。   到了子时,许多人硬是坚持不足,倒地便睡。张宗衡身穿铠甲,手持利刃,见到有躺着不起的就是上前几脚,将他们踹醒,生怕张顺趁机过来袭营。   有的将士实在顶不住的,竟然站着都睡着了。张宗衡揉了揉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一时间欲哭无泪。可他又不敢真个哭出声来,生怕惊醒了不知在何处的“贼寇”,让他们抓住这个机会发起了进攻。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张宗衡正在心情忐忑之时,突然听到营地附近几声惨叫声响起,然后四周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冲杀声。   原来张顺针对这个时代多“夜盲症”的特点,特意挑选了五百步卒,让张三百领着进行袭营。   官兵斥候、哨兵皆困乏难耐,哪里能够及时发现张三百的队伍?防备了半宿,仍被张三百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宗衡不由又惊又惧,连忙一边让士卒点燃火把,挑灯夜战;一边让士卒抬起缴获的大炮,准备给义军来个痛快。   这明军用炮,和张顺用炮却不相同。一般分为常法和倍法两种用法。   常法便是大弹重五斤,则霰弹亦重五斤,火药用十斤射之;倍法为大弹重五斤,者霰弹加倍,共重十斤,而火药则用十五斤射之。   也就是说明军发炮,要么就是双倍火药双倍炮弹,要么就是三倍火药三倍炮弹。和张顺理解的常法用五斤火药五斤炮弹,倍法用十斤火药十斤炮弹截然不同。   这宣大边军历来喜欢倍法装药,此刻见张顺步卒攻之甚急,连忙将火药和炮弹皆放入最大量,抬了上前,对准张三百等人点燃了火线。   张三百正杀得起性,一看面前抬出来十余门火炮,个个冒起了火星,哪里不知道这是官兵的大炮?   可是,现在躲闪,哪里还躲闪的开?张三百想起了张顺之前告诫自己等人,若是遇到火炮“卧倒”便是,然后听天由命。他便高喝一声“卧倒”,率先趴在了地上。   其余官兵、义军只顾厮杀,哪里知道自己等人命悬一线?只听得十数声巨响,整个战场上熟悉的惨叫哀嚎声又响了起来。 第187章 会攻辽州(四)   张三百连忙抬起头一看,周围士卒虽然被打死了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挡在自己等人前面的官兵。义军虽然还有不少伤亡,好在影响不大。   反倒官兵身后传来了大片凄惨的哀嚎声,张三百借着官兵的火把一看,不由哈哈大笑。   原来张顺铸造的火炮属于试验性质的,质量本就一般,又经过义军多次使用,早已不堪再用。   上次陵川之战以后,张顺不得不下令谨慎使用这十余门铁炮。李十安为了谨慎起见,也都是不得已的时候,装填了八九成火药射击霰弹,好在也没有出什么差错。   也正是这种原因,上次张顺派遣陈长梃“嘲讽”官兵的时候,便趁机弃了这些累赘。   结果没有携带大中型火炮的宣大边军得之,如获至宝。张宗衡在这关键时刻,准备拿出来当撒手锏使用。   边军见义军多次射击,根本没想起检验火炮状态之事。情况紧急之下,他们竟然按照一往经验,往里面装了三倍火药三倍弹药,结果可想而知。   这些火炮顿时化作了大号的开花弹,只听见连续十数声巨响,这些火炮大多数当场爆炸。飞溅起来的炮膛碎片和大量的霰弹四处飞溅,将周围的火炮手和边军精锐瞬间一扫而光。   突然起来的爆炸,令火炮附近出现了战力真空,素来沉稳的宣大边军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阵混乱。   由于官兵为了轰击义军,特意将火炮向前调动,结果火炮的爆炸直接导致官兵的防线出现了缺口。   那张三百见此不由狂喜不止,他为人最为凶狠,哪里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张三百举起手中三尖两刃刀大呼道:“神威天助,火炮在我则敌伤,火炮在彼则敌亦伤,此非天意乎?”   “天意在我,我等当尽败此僚!跟我上前厮杀,有蹉跎不前者立斩不赦!”   张三百一马当先,挥动着三尖两刃刀杀入缺口之中。张宗衡见此不由又惊又怒,连忙派遣虎大威带领二百人前去堵住缺口。   可是义军气势如虹,哪里抵挡得住?原来这义军多少见证了有关张顺的神迹,早已深信真龙天子张顺即将代替明朝,开创新的江山帝国。   更何况此战又有神迹出现,预示官兵必败,既然如此,义军建功立业,富贵子孙的梦想便一发不可收拾。   更何况张三百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他手下竟无一合之将。哪怕边军精锐身披双甲,被他挥舞着二十斤的三尖两刃刀,用刀尖处的小支一钉也能钉透两层,再用力一扯便扯开了敌将身上的坚甲。最后再用力一送手中三尖两刃刀,便一刀戳死当场。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张三百所向无敌,自然麾下的士卒也个个拼命效死。   一夫拼命则千夫易辟,百夫拼命则万夫难挡。冷兵器作战,最重要的便是气势,气势上来了,就士气高昂,勇不可当。   那虎大威带人上来之后,刚一交手便被张三百打的节节败退。虎大威战场出生入死多年,深知自己麾下将士此番并没有使出全力,只是被敌人吓得胆寒而已。   他早已看出来张三百乃是此军之胆,只需自己扼住此人攻势或者斩杀此人,必能反败为胜。   虎大威为人虽勇,却也无把握制住张三百。好在他身边有十余人护卫皆是本族勇士,正合齐心协力剿灭此僚。   于是,虎大威连忙抽出腰中大刀并带着十余护卫,前去应战那张三百。   张三百此刻已经杀红了眼,不论面前是何敌人,只是挥刀厮杀向前。直到遇到虎大威等人以后,才堪堪被抵住。   双方刚交几回手,张三百麾下士卒便被虎大威护卫压制住了,一时间张三百反倒陷入了以一对多的险境。   那张三百蔚然不惧,高声笑道:“跳梁小丑,也敢与日月争辉!以多打少的鼠辈,正合拿来做我的功绩!”   言毕,竟然不管不顾、不闪不避兀自向虎大威杀去。张三百本是铠甲丝绸与铁胸甲合制而成,防御够好,他手中武器又是分量沉重。他挥舞起来,竟是一刀一个,十步一人!   张三百连杀四五人,杀到了虎大威跟前。那虎大威虽然素以悍勇闻名,也不由失了那股舍生忘死的气势。   张三百浑身浴血,面目狰狞,半点也看不出来平日的英俊。更何况他身后又是一排倒地的勇士亲卫,有的还没来得及断气的,还在地上抽搐哀嚎。   此时此景,虎大威哪里还有战意?刚交手三个回合,竟是肝胆俱裂,转身便逃。   原来张三百天生神力,再加上三尖两刃刀沉重非常,竟是交手了三个回合,将那虎大威震的胳膊酸软。这虎大威本是马上的豪杰,不善步战,遇到张三百这样的英雄,自是无法抵挡。   虎大威这一退,官兵防御缺口顿时被张三百撕裂的更大了。张宗衡犹自不甘心,怒骂道:“虎大威,还虎大威!我看你还不如叫鼠大威算了!”   骂了几句,出了口恶气,张宗衡又连忙调动二三百士卒前去抵挡张三百,哪怕抵挡不住,也尽量拖延些时间也是好的。   且不说张三百那边如何冲锋陷阵,张顺自然也不能让张三百一人孤军奋战,见官兵点起了火把,暴露了位置。   那李十安率先点燃了火炮,只听得一声炮响,一颗硕大的炮弹打在边军制作的简易围墙上面,将那围墙当场打出了一个大洞,也不知断了几棵木头。   那炮弹去势未止,又滚入人群,将几名身着铁甲的官兵打的要么粉身碎骨,要么断胳膊断腿,血腥的紧。   好在宣大边军早已习以为常,虽然有些惊讶张顺麾下火炮的威力,但也并不足为奇。   李十安不慌不忙的,立于暗处,对火光冲天的官兵营地进行轰击。轰了一会儿,将那营地栅栏打的摇摇欲坠,方才罢休。   这时候只见黑暗中一阵厮杀声响起,又冲上来二百步卒,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原来的先锋蒋禾。   蒋禾本来手中有五百人马,此次出征张顺担心蒋禾手里力量过大,特意将其麾下三百人马留于本营,权作防御之用,只带出二百步卒,以便厮杀。   蒋禾这二百步卒亦是他从中精挑细选的精锐,却因为没有挑出“夜盲症”士卒,没有当做突袭主力。   如今官兵营地点燃了火把,有了火光,蒋禾这二百人马也勉强可以参战,便冲了上来。   张宗衡麾下人马混乱,本来抵挡张三百一路就有点勉勉强强,如今又杀出来一个蒋禾,顿时兵力捉襟见肘。但是也不能坐视不管,他抽调人马,让猛如虎带领二百士卒前去抵挡。   这猛如虎也是一员骑将,不仅马术精湛,更是箭法如神,百发百中,若论悍勇更在虎大威之上。   他领得命令,便跨上了金瓜锤,手持雕弓,带兵前去应战。结果那蒋禾左手盾,右手刀,麾下也多刀盾之士,竟让猛如虎有种面对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   猛如虎命令士卒放了一波箭雨,基本是都被当面的义军盾牌挡住了,偶尔有漏网之鱼,也被护甲护住了,竟是没有取得太大战果。   不得已,猛如虎也只得弃了雕弓,提溜这金瓜锤冲了上去。这金瓜锤前面重后面轻,并不像演义小说那样夸张成西瓜一般的模样。   反倒是长不过两尺,前面一个金瓜也不及拳头大小,挥舞起来威力虽是无穷,但是巨大的惯性,导致动作幅度过大。   这猛如虎和蒋禾一交手,双方不由同时骂了一声“直娘贼”!原来这猛如虎自恃金瓜锤分量重,想一锤砸烂蒋禾的护盾。   而那蒋禾护盾却是添加了一层精铁防护,又在外面涂了生漆,使人看不出材质来。他和人作战的时候,便可以用这铁盾一撞,撞对方一个趔趄,再趁机跟上一刀便要了对方小命。   结果猛如虎这一锤,不但在他铁盾上砸了一个蛙陷,还震的他左臂生疼,直接打断了整个战术动作。   而那猛如虎一锤敲在铁盾上,顿时震的户口生疼,差点金瓜锤脱手。这下子两人都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不由都警惕起来。   两人相互试探攻击了几次,都拿对方没有办法,一时间便僵持住了。   初开始双方倒也沉得住气,相互打了个不分胜负。结果过一会儿,李十安带人赶了过来,将那“黄金炮”往前一推,吓得猛如虎胆怯如养,转身便跑。   李十安急忙令人调整角度点燃“黄金炮”,可是那还来得及?只听见一声炮响,逃跑不及的边军,便被打死了十几人,打伤的不计其数。   只是可惜了那猛如虎,好大一员猛将,竟然逃了,没有被打死当场。   那宣大总督张宗衡再次听到巨大的火炮声,便深知不妙。官兵与流寇作战,素来怕其逃跑,从来不曾担心战斗力问题。所以为了轻便,多少喜欢将粗笨的火炮留在驻地,轻装上阵,以便多取首级邀功。   如今没想到炮到用时方恨少,反倒被流寇占了火力的上风。张宗衡深知边军即便如何勇猛,也并非钢铁之躯。终究都是血肉做成的,也会饥饿困乏,也会死伤崩溃,如何也抵挡不了大炮的轰击。   想到此处,张宗衡只得痛苦的下令道:“诸位随我千里迢迢,前来剿寇。不成想作战不利,反而为贼寇所围困。如今事有不谐,唯有避其锋芒,先行撤退为宜!” 第188章 会攻辽州(五)   有句诗叫做“春江水暖鸭先知”,官兵要撤退这件事,除了接到命令的官兵以外,最先感觉到的便是和官兵正在厮杀的张三百、蒋禾二人。   两人只觉得面前阻力一松,官兵顿时被他们打的节节败退。义军在古城镇被山西巡抚宋统殷围剿的时候,蒋禾当时被围困在山谷里,不曾见识过张顺的手段,可是那张三百当时就在张顺身边,对此颇有经验。   张三百见此不由大声呼喊道:“官兵败了,随我追杀!”张三百这一喊不要紧,义军有不少人又想起了当初大破宋统殷万人大阵的风采,也跟着高声呼道:“官兵败了,赶快追杀!”   官兵本来就连续数日,不得安歇休息,如今早已筋疲力尽,又看不起战况,闻言不由大乱。   在漆黑的夜晚里,本就辨不清敌我,又看不清战况,官兵哪里还肯厮杀下去?顿时,不少人如同无头的苍蝇,开始乱窜起来,扰乱了更多的官兵阵型。   张宗衡听着义军的呼喊声,不由大恨,骂道:“贼子敢耳?竟以虚言诈我!”   他连忙带领亲卫当场斩杀数人,试图止住溃败,可是哪里还能止的住?   幸好这时候虎大威、猛如虎已经败回。张宗衡连忙命令此二人现在召集骑兵,稳住战局。而他则亲自带领亲卫收拢溃兵,维持秩序。   好在宣大边军虽然比不得辽东边军精锐,也算是能打的队伍。过了一会儿,那张宗衡竟在乱军之中收拢了三四百人,简单聚拢了一个圆阵。   这时候张三百和蒋禾皆以杀退面前溃兵的官兵,见前面有四五百人马,正聚集在大旗之下,知其必为宣大总督张宗衡所在。   蒋禾见此,连忙准备亲自带兵冲杀上去,却把张三百吓了一跳。他连忙拉着蒋禾说道:“敌人势大,不可鲁莽!”   蒋禾闻言怒斥道:“尔其何其懦弱?他有四五百人马,我们亦有四五百人马,对方又是新败之军,如何抵挡我军锋锐?”   张三百闻言差点想和这厮翻脸,不过想想这厮左右不过一个混货,也不跟他计较,笑道:“蒋兄此言差异,官兵坚韧,非我等可以力敌。此次大胜,不过占主公用兵如神的巧罢了。如今他们聚作一团,拼死防守,我恐怕大家一时半会儿无法攻破官兵不提,反倒白白失了自家弟兄性命!”   “我军炮营李十安在此,有‘黄金炮’一门,正合试一试官兵的成色如何!”   “可是,这火炮沉重,不等火炮运输过来,我恐怕官兵要跑!”蒋禾闻言不由讪讪,便强辩道。   “蒋兄且看我手段如何!”张三百闻言笑道,然后扭头走出阵外,对官兵大声喊道:“尔那官贼,可是张宗衡当面?乖乖降了我家主公,日后仍不失封侯之位。若是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直娘贼!”张宗衡闻言不由破口大骂,自己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失了战机不说,还被贼人侮辱若此。   张宗衡清了清已经喊哑的嗓子,厉声回复道:“跳梁小丑,也敢称雄?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夫今日失了一局,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我观你也是熊罴之士,如何为虎作伥,不敬三纲五常,做这该死的勾当?尚若你还有半点忠义之心,何不早降与我,以免身死家灭,遗臭万年!”   “哈哈!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往日我等皆是草芥一般,你何曾正眼看过我等?若是不降,落到我手中,却不如我家主公好说话!我定将你扒皮抽筋,剖腹剜心,方肯干休!”   张宗衡听到如此狠辣的言论,也不由打了个冷战。不过输人不输阵,他还兀自嘴硬道:“乱臣贼子,休得猖狂!尔其即使得势一时,还能得势一世不成?你早晚要被千刀万剐,欲求一死而不得,才悔不当初!”   “哈哈,老匹夫休得猖狂,且吃我一炮!”张三百见李十安已经赶了过来,完成了托住张宗衡的任务,便大声笑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火炮硬!”   随着张三百言辞落下,李十安终于带人将那金灿灿的“黄金炮”推了上来,依次装入火药、木马子和霰弹,对准了张宗衡的队伍。   张宗衡借着营中微弱的火光,看到对面黑黝黝的炮口,不由在寒冬腊月里打了一个寒颤,浑身上下变得冰凉。   他前番见义军火炮凶猛,不曾近距离仔细观看。如今见到如此大口径火炮,不由吓个半死。   原来明末野战炮多是虎蹲炮、弗朗机之类的小型火炮,口径不过二寸左右,炮弹不过鹅蛋大小,杀伤力颇为有限。威力较大的便是红夷大炮,口径三寸有余,一般在100毫米到130毫米之间,实心铁质炮弹也就在六斤至十斤之间。   像张顺手中如此大口径大炮,却是罕见,更不要说此时的红夷大炮倍径较长,重量多在两三千斤以上,难以机动。   张宗衡本就是宣大边军出身,当时先进火器没有不曾见过,不曾用过的。正是因为熟悉火炮,他才骤然见到如此大口径火炮,吓了个半死。   张宗衡见此,也顾不得什么计策退路了,立刻拍马转身就跑。他这一跑不要紧,身边好容易聚拢起来的四五百官兵也失了控制,乱哄哄的转身跟着就跑。   李十安一看,却是急了眼。自己好容易“做了一桌好菜,如何能走了客人”?他连忙命令士卒点燃火炮,官兵逃跑虽快,可是如何能快过燃烧的药捻?   只见那燃烧的火苗迅速的没入药室之中,便在夜色中失了踪迹。在李十安的注目之下,稍微迟钝了那么一瞬,一声巨大的响声响起,与之同时炮口像闪电一般,照亮了半个营地。   密集的霰弹像狂风暴雨一般,瞬间泼洒出去了。借着夜色的掩护,横扫了挡在他们面前的士卒、木杆、帐篷、尸体等一切人和物。   有不少距离较近的官兵,瞬间被打得稀烂。还有那帐篷也被打的如同马蜂窝一般,甚至宣大总督张宗衡的大旗的旗杆,也瞬间被打穿了七八个空洞。   这面大旗接着随着山里的夜风一吹,当场从下面折断,向地上砸了过来。 第189章 会攻辽州(六)   威风凛凛的大旗倒地,昭示着张宗衡的狼狈溃败。那张三百和蒋禾见此不由大喜,连忙率队从背后追杀上去。遇到那落单的便一刀砍翻,遇到跪地投降的便命身边的士卒绑了过去。   张宗衡好容易跑了出去,便听见一阵马蹄声奔驰而来。他心中不由一惊,心道:“我死矣,只是万万不能落入贼寇之手!”   想到这里,张宗衡拔起腰刀,便要自刭。结果听得前面的骑兵之中有人高声喝道:“军门何在?我乃猛如虎,特带骑兵过来救援!”   张宗衡死里逃生,不由大悲大喜,喜极而泣道:“宣大总督张宗衡在此,汝果然不负我也!虎大威安在?”   “虎大威在此,军门且放宽心!”又有一将喊道。   双方离近见了,果然是猛虎二将前来救援,张宗衡直呼侥幸。原来这明军打顺风仗尚可,若是遇到溃败之事,常用将领弃主将、队伍而逃。   这张宗衡前番虽然安排的明白,也不由心中忐忑,生怕这猛虎二将将自己弃了,那自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宗衡不由感慨道:“二位虽是塞外降人,却真是忠义之士!”   那猛虎二将连道不敢,护送着张宗衡便要逃走。却不曾想,张顺麾下如此多骑兵,岂会放弃不用?   只听得前面一阵马蹄声响起,约有千余骑迎面而来。张宗衡和猛虎二将,深知如今此地官兵不可能有如此多骑兵,便一言不发,带队冲了上去。   双方冲的近了,方打了个照面。张宗衡一看那拦截自己的骑将,身披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不是“二关公”陈长梃,还是哪个?   原来张顺麾下骑兵,多是武艺精熟之士,往日吃穿不错,反倒“夜盲症”之人较少。张顺便挑选了八百骑,使那陈长梃领着,特意去拦截那张宗衡去了。   张顺和宣大边军战过了两场,深知对方不是好相与之辈,他也不求非得捉了张宗衡,或者砍了张宗衡。只是那刘成前番阴差阳错之下阵斩了山西巡抚宋统殷,若是万一再斩了宣大总督张宗衡,那么自己对刘成真是无法再用了。   所以,为了全了君臣义气,张顺特意安排陈长梃带队,万一砍了张宗衡,好歹麾下将领有个平衡。   其实这却是张顺想多了,张宗衡麾下猛如虎、虎大威两人本就是游牧出身,又武艺高强。若论步战,此二人不过二流猛将水平,若是骑战刘成一对一未必能胜得过这两人。   幸好那“二关公”陈长梃对上了这二人,夜色之下,双方互相看不甚清楚,对了一个回合,便交错而过。   那猛如虎、虎大威交了这一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二人皆善使长矛,本待趁敌人将领不防备,打他个措手不及。准备斩了敌将,以解今日之围。   结果没想到“二关公”陈长梃以一敌二,还能毫发无损。那陈长梃也大吃一惊,他本道当面是两个普通骑兵,原来准备一刀一个,解决了对手。   结果和对方武器一搭,便感觉道对方力道不对,幸好陈长梃反应迅速,“听”出了对方的发力,便一刀拨开了一支长矛,才保全了性命。   好在个人勇武并非骑战的全部,由于张顺派了的骑兵都是精挑细选之辈,反倒在这次和官兵交手的这一回合不但没落下风,反倒赚了点小便宜。   张宗衡等人既已冲过了陈长梃的骑兵身后,也不纠缠,快马加鞭继续逃亡。陈长梃有心再追,可是他深知自己麾下骑兵,其实并不如官兵骑兵。   此战义军大获全胜,已属不易。若是再逼迫过甚,引起官兵死斗,自己伤亡过大,反倒不值得。可是,陈长梃前番被张宗衡追杀良久,总觉得心中憋了口恶气。   这陈长梃虽然常年走镖,多少靠的自己武艺高强和道上的朋友卖个情面,之前很少会使用到歪招。   只是他和张顺待久了,也变得奸猾起来,他琢磨了半天,倒想了个主意,便命令李大亮带领一百余骑协助步卒作战,彻底解决被张宗衡放弃的步卒。而他则亲自带领七百骑兵,去追杀那张宗衡。   这夜间骑马本属不易,再加上山道崎岖险峻,有倒霉的一个不小心掉入山谷,跌下山崖的也有不少人。运气稍好一些的,也有马失前蹄,折了战马,只得落在后面。   这些落队的骑兵正好被陈长梃率队追上,顽抗的便就地杀掉,投降的便先行捆绑起来。如此追了半个时辰,又追上了宣大总督张宗衡。   这时候张宗衡等人如同惊弓之鸟,摸不清敌情,也不知道追上了多少义军,不敢反身厮杀。   陈长梃便在后面让士卒高喊道:“休走了张宗衡!得张宗衡首级者赏银千两!”   竟是将当初张宗衡使人呼喊的言辞,换了个名字,原样送回其本人去了。   张宗衡闻言又惊又怒,却不敢还嘴。生怕被义军听出了他的所在,再把他擒获回去。   那猛如虎、虎大威倒是条好汉,见此不由向张宗衡建言道:“贼寇追赶甚急,若是一味逃命,恐怕被对方如同饿狼逐羊一般。先扑杀老弱,再减少种群,最后再发起进攻,一击毙命,全军覆灭!我等宜打他个‘回马枪’,如此才能败中求胜!”   张宗衡见他们主动接敌,如何不依?便派遣此二人携带五百骑兵寻了个地形适宜之处,向陈长梃发起了反冲锋。   夜色虽暗,陈长梃听风辩位,听出了官兵骑兵的来向,便连忙带领队伍稍微避其锋芒。   那猛如虎、虎大威虽猛,却不曾想一番冲锋没能够正中义军侧面,反倒被陈长梃带队避开了大多数路径。   这猛虎二将这番冲锋倒没有能够对义军造成巨大杀死,反倒陈长梃仗着人多,趁机冲杀上来,一顿乱战,反倒将官兵乱杀了许多。   原来官兵由于衣甲俱全,又重于义军,此番一宿厮杀早已强弩之末,到如今连和义军正面对战,都不能做到旗鼓相当了。   陈长梃见此不由大喜,连忙一阵厮杀,将猛虎二将再次杀得大败而去。 第190章 会攻辽州(七)   陈长梃离开营地之后,被张宗衡抛弃的步卒便被张顺部下迅速给分割包围了。   特别是最后被张宗衡聚集起来的步卒,虽然因为主帅张宗衡的逃离,导致了阵型的崩溃。结果在张三百、蒋禾趁机追击过程中,这些步卒竟然便战便退,慢慢又重整了阵型。显示出了宣大边军良好的战术素质,和坚韧的作战能力。   他们败而不溃,竟然再次击退了张三百、蒋禾的进攻。这让张三百、蒋禾等人不由对大明官兵的战斗力刮目相看,不由纷纷诧异道:“原来这大明的兵,除了杀良冒功、凌虐百姓,居然还真的能打仗?”   前番他们欺负大明卫所兵,欺负的甚是爽快,几乎快要忘记了大明居然还要能战之兵。   这时候张顺也已经带着自己麾下的幕僚将领移动到了官兵遗弃的营地,以便于自己继续现场指挥此次作战。   当他看到除了很多溃败分散的官兵被击杀或被俘虏以外,还有这么一块“硬骨头”存在。他不想让张三百、蒋禾等人率队硬攻,平白的折损了兄弟们的性命。于是他便命令李十安继续用火炮轰击这仅存的数百官兵。   事实证明,哪怕是具有精湛的武艺的血肉之躯,仍然不能抵挡钢铁与火药的摧残。“黄金炮”两轮射击以后,面前的官兵顿时伤残了一半。剩下的哪里还有半分大明精锐的傲气?一个个纷纷弃了武器,跪地投降了。   最硬的骨头解决以后,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由于官兵溃败四散,有不少小股官兵和零星士卒逃得满山遍野都是。张顺不得不再派出麾下的骑兵和步卒,以一伯为单位对这些人进行搜捕,围剿。   这一方面防止敌人再次收拢聚集,削弱官兵发起下一场进攻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溃败侵扰百姓,造成不必要的百姓伤亡。   将士们折腾了半宿,天刚蒙蒙亮,才开始收兵。这时候,陈长梃带着麾下的骑兵也赶了回来,原来陈长梃一路追杀宣大总督张宗衡,结果此人在猛虎二将的保护下,陈长梃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陈长梃跟了张宗衡半宿,最终发现从泽州赶来的大量官兵。他深知义军鏖战一夜,如同强弩之末,不能再战。更何况,若是义军主力不知敌情,万一被敌人所趁,生怕队伍有失。于是他连忙便带队赶来回来,向张顺汇报敌人动向。   张顺听到陈长梃的消息以后,赶紧聚拢队伍,带着俘虏、铠甲、战马、武器和物资开始转移。   而宣大总督张宗衡也始终没敢追击过来,原来陈长梃看到的是张宗衡召集过来的是阳和卫张文衡的部属。直到那宣大总督张宗衡进入到阳和卫营内,才劫后余生的松了一口气。   那阳和卫张文衡见此,哪里还不知道张宗衡吃了大亏。他生怕张宗衡追究自己等人怠慢之事,连忙表态道:“军门,来着何人?且让我带着人马,将他们杀散了,为军门出口恶气!”   张宗衡何尝不想让他们上前厮杀一番,砍了这帮逆贼的狗头,赚取一番功劳。可是他也深知自己目前手中就这些家当,再扔上赌桌,万一事有不利,自己只能自刭去了。   于是,他强忍着怒骂他一通的心思,有气无力的拜了拜手道:“你有心了,只是咱们多是步卒,敌人多是骑军。追击难以追上,打又打不到,还是做好防御,以免为贼所趁,再从长计议!”   张文衡张了张口,想问他:“军门,您麾下的两千骑兵哪里去了?怎么顷刻间双方兵种就掉了个个了!”   但是他深怕惹恼了宣大总督张宗衡,找自己的不是,便没敢问出声来,反倒拍马屁道:“军门说的是,小人受教了!”   结果张宗衡也不理他,兀自瘫在那里。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家上司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由心中忐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坐针毡一般。   宣大总督张宗衡晾了他半天,似乎才回过神来,说道:“张文衡,你下去吧!我这一路乏了,休息一会儿!”   那张文衡才如释重负,深出了一口气,告退而出。那猛如虎、虎大威倒是个直肠子,见这厮出去了,不由抱怨道:“军门,这厮害我们好苦,为何如此高举轻放,饶了他这一遭?”   宣大总督闻言,眼睛一瞪,喝道:“这也是你们该问的吗?”   猛如虎、虎大威闻言不由讪讪。   那张宗衡见此却是言辞一转,说道:“念在你们一路护卫有功的份上,我也不处罚你们了。这人乃是阳和卫指挥使,他麾下有三千士卒,世代随他张家作战。我们若是逼迫过甚,恐怕今晚就是咱们遭贼‘战死’之日!”   “他敢!”猛虎二将闻言不由怒道。   “他如何不敢?”张宗衡冷笑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一卫指挥使?我是过江龙,他是地头蛇,若是掌握不好其中的分寸,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也是白死!”   那猛如虎、虎大威闻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本是塞外降人。当年在塞外没少尔虞我诈,终日厮杀。如今入了汉地,本道是能有些规矩,结果没想到这里更是杀人不见血。   不说官府那边如何尔虞我诈,张顺这边收拢了队伍,照例清点一下。竟然损失了骑兵四十三名,步卒一百九十八名,一时间也不由心疼得紧。   这些士卒不仅仅是张顺的立身之本,更是张顺经常笼络的对象,不少人之前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而今却天人两隔,张顺心中也不太好受。   可是没有办法,慈不掌兵。作为一军统帅,必须理性而冷血的将一条条人命当做数据,计算出自己最终想要的结果。哪怕必要的时候,自己也是这些数据中的一员。   作为一军统帅,必须为麾下全员将士的生命负责。有时候无情便是有情,有情反倒是无情。若是自己在指挥过程中为其他感情干扰,一个不慎就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的下场。   这正是“故军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 第191章 会攻辽州(八)   长子县战役的结束,张顺部损失不小,收获亦是不小。张顺也趁机试探出了大明边军战斗力的成色如何。   他通过数日的侵扰,先使其疲惫,食不饱,饮不足,睡不稳,然后趁耶袭击,还是如此难打,足见农民军和官兵战力差距有多大。   更何况,由于边军为了轻装上阵,很少携带重型火炮等物。若是火炮、辎重一切俱全,双方拉开阵势,当面锣对面鼓,来一场公平较量。恐怕自己早被人杀了,骨灰都给扬了。   张顺本打算将这些新俘获的边军精锐分散安置在张三百、蒋禾、李际遇麾下,结果被张慎言给阻止了。   张慎言说道:“将军,我知你爱才心切。只是这边军精锐和普通卫所不同。内地承平日久,卫所早已败坏。不少所谓的卫所兵,不是被人雇佣顶替的地痞无赖,就是无业游民,再则或是卫所军官的佃农、奴仆。”   “所以一旦战败,了无牵挂,可以随意加入我军。哪怕及时真是卫所官兵,因为制度早已败坏,家中使些银钱,也能把事情摆平。”   “只是这边地卫所终究和内地不同,特别是宣大二处。因为他们时刻面对北方鞑虏的威胁,一般都是真正的卫所兵。他们实际占有卫所土地,一家老小全仰仗此地生存。”   “边地名额有限,一旦被查出他们投靠我们,全家老小全受牵连。所以此番人等,若是失了监管,必是或充当官府卧底,或暗中逃亡,不能用也!”   张顺一听,心想:还有这种事儿?我还以为咱们大明的官兵都是膝盖软,跟着谁吃粮都无所谓呢。   于是张顺从善如流,干脆将俘获的三百余人皆扒了铠甲、武器,留在辎重营做苦力拉倒。   此番作战完毕,张顺算算日子,距离和“紫金梁”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便离了长子县,一路北上前往黎城县去了。   张顺好容易到了黎城县,别处也不去,径直往义军大营去了。其他部义军还未回来,张顺也少了许多应酬。   他们先是和张宗衡勾心斗角,骚扰纠缠了数日,又连夜苦战,将士早已疲惫不堪。于是,张顺安排了警戒,便让大家借机修整修整。   义军大营营地简陋,在这隆冬腊月,住宿起来,其实也十分难受。好歹张顺麾下的将士缴获的棉甲不少,有损坏或不堪使用的棉甲,张顺便命将士拆了,给没有冬衣的将士做棉衣穿。   而拥有棉甲的士卒,干脆凑合凑合,拿棉甲当棉衣拉倒,好歹比冻死强多了。而这个时代的士卒,也颇为吃苦耐劳,硬是就这么凑合下来了。   这让张顺都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条件艰苦,士卒要抗议呢。其实张顺不知,这些士卒哪怕在明军那里,也是最底层的存在。往些年入冬,他们非但没有棉衣可以御寒,甚至吃喝都成问题,唯有苦挨而已。   如今跟了张顺,好歹还能看到熬过寒冬的希望。   到了第二天,“紫金梁”率先回到了营地。这厮也是个消息灵通之辈,到了营地见到张顺已经到了,连忙过来夸赞道:“‘擎天柱’小兄弟真是用兵如神,前几日张宗衡那贼鸟厮还仗着两千骑兵,将我们数万人马撵的鸡飞狗跳。如今不曾想,竟让小兄弟你以同样兵力破之,大涨我义军威风。”   花轿人人抬的道理张顺都懂,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官兵大意,我侥幸胜过一场而已!全靠二当家指挥有方,用兵如神!”   那二当家“紫金梁”闻言不由眼睛一亮,笑道:“‘擎天柱’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回头大伙齐聚了,希望小兄弟不要忘了今日的言辞!”   纳尼?张顺闻言一愣,心想:我就是客套客套,你这厮便要打蛇随棍上不成?我觉得我够无耻的了,和你这一比,我真是白莲花一般的人物啊!   “紫金梁”见张顺望来,不要讪讪,他也知道若是不出点血,张顺根本不会依照他的“计策”行事。便伸出一根手指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又添了一根手指头,对张顺说道:“若是小兄弟能依计行事,我愿赠与你粮食两千石!我知小兄弟前番入伙的时候,拉了一百车的粮食,如今人吃马嚼,恐怕剩下的也不太多了吧?”   张顺一听,眼睛都绿了,当初由于运输不便,他这一百车也不过运输了不到千石粮食。这几个月几经波折,早已经吃完。目前军粮主要依靠从民间募集和商队购买,顺便圣王坪的鱼干也能充当部分军粮,如此而已。   如今“紫金梁”一张口就送来两千石粮食,张顺差点就要一口答应了。不过作为一名精明的中国人,张顺犹豫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头,讨价还价道:“三千石!”   “紫金梁”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说道:“小兄弟,哥哥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义军之中,什么最重要?你仔细打听打听,既不是战马,也不是武器铠甲,最为要紧的便是这粮食。”   “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任你英雄好汉,饿了肚子,路边的三岁小儿便能要你性命。我‘紫金梁’一向待你不薄,这样吧,我赠送小兄弟两千五百石,一口价!成便成,不成拉倒!”   张顺闻言不由一笑,心想:估计你早已经算计许久了,这会儿充什么大尾巴狼?   不过,这厮好歹也是义军盟主,自己多少算是他的亲信,不能太过得罪与他。可是张顺也不想被人看扁了,便一口回道:“如此多谢二当家了。左右不过几句事实而已,你且放心,我一定安排下属多多宣扬,定然不会有半点疏漏。”   “我知你二当家借此必有所安排,二当家之事,便是我‘擎天柱’之事,我不敢坐地起价,与二当家为难。二当家只管放心,若有差遣,某必万死不辞!”   二当家“紫金梁”听到张顺的保证后,欢欢喜喜回到了营地,对务虚道人说道:“老道长果然神机妙算,这‘擎天柱’念及旧情,一口答应我了。如此这般,日后‘擎天柱’的功劳,便是我‘紫金梁’的功劳,真是一石二鸟之计,定然能压服那‘乱世王’和‘破甲锥’。”   原来前番“紫金梁”见“乱世王”“破甲锥”颇为不服自己命令,心中忧虑,便请教于务虚道人,那道人便给他献了一策。正好那张顺刚刚击破宣大总督张宗衡,声震山西,“紫金梁”便趁机提出了这番要求。 第192章 会攻辽州(九)   到了第二日,天气骤然转暖,整个天空都阴沉沉的,不见半点蓝天。   这时代的人们几乎都是农民出身,看天象识天气的本事还在,不少人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喃喃道:“看样子这是要下雪了啊,瑞雪兆丰年,看样子明年是个好年景!”   “好年景?好年景和你有屁关系!你有地吗?”有人嘲笑道。   “这倒是,明年再说明年,先熬过今年的日子再说吧!”有些年岁大的摇着头无奈叹息道。   天气要变,不仅“紫金梁”和张顺部能看得出来,“乱世王”和“破甲锥”照样能看得出来。所以这两人也顾不得在外面“打食儿”,赶在雨雪来临之前,也连忙率队赶回了义军大营。   于是,“紫金梁”这次大出血一把,设置了一场丰厚的晚宴,招待他们。   二当家“紫金梁”在宴会上高兴的致辞:“此番设了宴席,一来为‘乱世王’、‘破甲锥’二位兄弟接风,二来是为庆祝‘擎天柱’兄弟大破宣大总督张宗衡,威震山西!”   这“乱世王”“破甲锥”二人本来在路上便听说了张顺打了胜仗的传闻。初时他们还不敢相信,直到今天“紫金梁”亲口证实,才不得不信。两人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的惊愕的表情。那宣大总督好大的威风,集合两三营兵马,能拿下此人便不错了。这张顺麾下不过两千余人,如何就能大败宣大边军?   遂后,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张顺连忙站了起来,谦虚的摆了摆手,说道:“二当家客气了,小弟我却是不敢当。此番作战,我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大破宣大总督张宗衡,全靠二当家指挥得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说实话,当初二当家对我说,咱们给张宗衡玩一把大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官兵那么强大善战,我们义军欲求一餐尚不可得,能大败那么强大的敌人吗?我对此,心中是有疑虑的!”   “对此,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接受了二当家的指挥。结果不曾想,那张宗衡被二当家耍的团团转。等他兵老师疲了,我雷霆一击,竟是势如破竹。”   “说实话,诸位兄弟,‘擎天柱’我现在也是如在梦中啊!你们说我破了宣大总督张宗衡的边军,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也不敢居功。这都是二当家指挥之功啊!”   那“乱世王”“破甲锥”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这厮真个不要面皮。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当我们是傻子吗?左丞“紫金梁”什么本事,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你们俩一唱一和,是什么意思?   那“紫金梁”听了张顺这番吹嘘,简直乐的合不拢嘴,对务虚道人笑道:“这厮真是个人才,一张巧嘴吹得天花乱坠,我都以为是我指挥打了此仗!”   务虚道人眼观鼻鼻观心,说道:“这就是您指挥的!”   “啊?啊!对,就是我指挥的,老道长说得没错!”“紫金梁”一时间乐的,快把自己眼睛都挤没了。   且不说那“乱世王”“破甲锥”两人心中如何嘀咕,这一番宴会倒是开的热热闹闹,大伙都各有所得。   那张顺也不管别人如何勾心斗角,吹捧了二当家“紫金梁”以后,便带着麾下将士在下面胡吃海喝,半点为“紫金梁”俭省节约的意思都没有。   其中为了“吃大户”,张顺也顾不得义军宴会中的混乱情景,把自家婆娘李三娘和竹儿也带过来白吃白喝。   到了宴会将近结束,“紫金梁”发现张顺带有家眷,不方便宴会后面的“节目”。他便打着嗝儿走了过来,与张顺喝了杯酒,说道:“今天倒是辛苦小兄弟了,我这里有美女数人,兄弟可以随意挑选!”   张顺闻言连忙摆手拒绝,先不说自家婆娘就在跟前,就算不在跟前,这些歪瓜裂枣,他也毫无兴趣。   这时候“紫金梁”也有点喝多了,这人一喝多,难免话就多了,他看了一眼李三娘和竹儿是,便低声说道:“小兄弟,你这眼光不成啊!人家做了贼寇,都是玩漂亮婆姨,你怎生守着两个丑婆娘?”   张顺一听,心中一愣:这李三娘和竹儿虽然不符合自己审美,好歹也算美女两名,您这审美才有问题吧?   张顺闻言便打量了“紫金梁”眼睛半天,发现这厮眼睛似乎没什么毛病,心中不由疑惑起来:莫非这古今审美还不一样不成?   “紫金梁”见他眼神无礼,哪里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想法,不由有了几分恼羞成怒,便说道:“你这娃娃,还不服气!你才经过几个女人,哪里识什么美丑?最近哥哥我没有‘好货’进账,哪天有了,让小兄弟你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美女!”   张顺懒得理他,自己后世咨询发达,明星网红到处都是,自己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还用你来卖弄?于是他便应付道:“二当家说的是,小弟我见识短浅,等哪天还得请二当家让我开开眼界!”   这只是其中一个小插曲,张顺知道后面之事家眷不宜在场,便带领李三娘、竹儿等人便要回去。   只是不知麾下将领意下如何,张顺便顺带问了一句:“你们要走要留?”   大家一看主公都走了,自己等人留在这里,平白恶了主公,便纷纷回应道:“我们随主公行事,主公既然回去,我等也回营歇息!”   张顺知道有些人可能有些勉强,不过想了想这种行为也没什么光彩之处,便许诺道:“左右都是一些可怜人吧,平白糟蹋了,坏了良心。我知兄弟们单身汉不少,他日有了机会,我定给兄弟们说几桩好媒!”   这些人也不担心张顺忽悠他们,闻言都喜笑颜开,乱糟糟的回应道:“那感情好,我要找一个贤惠的婆娘!”   “贤惠的有什么用?我觉得还是漂亮的婆娘比较好!”   “我要找一个大屁股的,好生养!”   这帮单身汉平日里也是憋坏了,顾不得李三娘、竹儿在场,反倒一个个向张顺述说要求来。张顺一听这是正事儿,便转身安排李信道:“你一会儿寻个纸笔,一一记录下来大家喜好,他日遇到合适的,正好说于大家!”   李信闻言一愣,心想:这不都是大家这么一说,您就这么一听吗,怎么就当做正事儿来办了?   他在仔细一想,发现张顺手段确实高明。这本就是大家的需求,若是张顺借此机会给大家说了媒。   一来做了一次月老,拉近了大家的关系;二来这些人有了家眷和牵挂,反倒不容易背叛而去;三来这些媒都是张顺说的,女方是谁,还不是张顺平衡把握嘛!   李信不由再次对张顺佩服的紧,心想:恐怕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担得上真龙天子的名号吧! 第193章 会攻辽州(十)   到了第二天早上,小雪花已经开始飘零起来。张顺等人收拾了东西,只把一些铁器、铜器和部分粮食留在营地。其余急需物资全部带上,便一路向北出发了。   早上因为天气原因,“乱世王”和“破甲锥”还有点不想行动,结果被二当家“紫金梁”训斥了一顿,方才老老实实。   大雪天进军,确实艰苦,又影响行军速度。奈何军令如山,如今“八大王”、“扫地王”已经到达沁州,“闯王”“过天星”已经到达武乡。大家都准备按照计划进军辽州,若是耽搁了行程,岂不是陷另外两路军于危险之中?   正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义军跋涉在崎岖的山道上,倒没觉得寒风利雪难以忍受,只是道路湿滑难行,有的不小心打了个滑,便滑到山崖下面去了。摔了个粉身碎骨,眼见活不成了!   张顺也只好下了战马,和将士们一起步行。他生怕一个马前失蹄,自己也死于山谷之中,那才叫一个窝囊。   当夜大军扎营以后,一身体力消耗殆尽,张顺才感觉这雪夜分外难熬。他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从来没有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步行这么久,只得瑟瑟发抖的抱着李三娘和竹儿相互取暖。   到了第二天早上,张顺起来,听到其他义军一阵喧哗。张顺奇怪的使陈长梃前去打探一番,才知道义军吃穿不如自己这边,昨夜竟有不少缺衣少食之人直接冻死在帐篷之中。   张顺唏嘘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让将士们多熬了一锅热汤,让大家喝了暖暖身子拉倒。   这时候,雪下了一天一夜,已经由小雪转为大雪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雪以大雪开场,一般都不持久。若是小雪飘个不停,那小雪转大雪,下个几天几夜也属正常。   张顺坐在那里,喝着热汤,看着雪花,莫名其妙的想起来红娘子这个女子来。若是她穿着那身红衣裙,在这雪中舞起来,不知道是何美景?   只是她出生在米脂,靠近塞外的苦寒之地。恐怕这样的大雪美景早已看腻了,也没了自己这种中原人的兴致。   也不知道这雪飘没有飘到舜王坪,自家的营地又是何等情形,他们在营地过得还好吗?   想到这儿,他突然想写些什么,便折了根树枝,在雪中划道:   寄语箭儿与红娘,纷纷大雪多惆怅!   思念不知何处起,随风卷去到舜王。   娥皇女英今何在?后人处处说潇湘!   写完了,张顺突然想起了什么,贼头贼脑的左右看看,发现李三娘和竹儿都不在跟前,便连忙挥手将雪搅乱,防止她们看出了端倪。   吃罢早饭,“紫金梁”派人告诉张顺,昨夜“闯将”与“八大王”的信使来了,另外两路按期行军,一切正常。于是,队伍又艰难的出发了。   直到第三天晚上,队伍才到达辽州。是夜,“紫金梁”大帐里点燃火烛,照的通明。众人知是“紫金梁”升帐,便纷纷赶来,团团坐定。   “紫金梁”坐于主帅之位,说道:“诸位兄弟,如今得了消息,‘八大王’‘扫地王’‘闯将’‘过天星’皆已到位,我等亦已如期而至。”   “如今大雪纷纷,辽州城距离泽州颇远,必定无备。我意大军今日早点歇息,子时起来埋锅造饭,丑时出发,寅时至辽州城下!”   张顺等人,知这是用兵正道,并无意见,便各自回营做准备去了。   是夜子时,张顺艰难的从温暖的被窝爬了起来,同时拍醒了闷头大睡的李三娘和竹儿。那俩婆娘也有点不高兴,嘟嘟囔囔地说道:“打的什么仗,净折腾人!”   张顺好歹对打仗之事毕竟明白,便劝说道:“打仗就是这样,要么流血,要么流汗,累一些苦一些,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结果李三娘便揭他老底了,说道:“吆呵,咱们爷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竹儿,你是不知道他之前懒得啊,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都不舍得起来!”   “啊?那时候你就偷看咱们爷屁股了啊?”竹儿惊讶地问道。   “你个死妮子,干拿我寻开心!”俩人还没起来,又闹了起来。   张顺连忙止住了,说道:“有正事儿呢,都别闹了!”   等到众人起来,顶着严寒风雪,埋锅造饭完毕,才穿戴衣甲整齐,人衔枚,马勒口,一路向辽州赶去。   数万人马夜袭,也不甚容易。大家为了避免黑夜走丢,不得不用绳索牵着,摸索着前行。   行了一个时辰左右,众人才远远望见辽州城池。这时代城池不像后世,灯火辉煌,已经深夜了,整个一个黑咕隆咚的庞然大物卧在大地之上。   众人依计行事,靠近了城池,便想让张顺的火炮上前,用来击破城门。   李十安命令将“黄金炮”推了上来,装填上火药,正准备请命。   忽然听闻到辽州城喧哗四起,城中大乱。张顺见此情形,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命令李十安放炮。   一声巨响过后,李十安的火炮打断了辽州城门的门闩。众人拥上前一看,守城之人竟然全已经跑了。   如此大好时机,大家哪里肯放过?顿时,一拥而上,攻入到辽州城内。结果一看,“闯将”、“过天星”赫然已经攻下辽州府。   原来,“闯将”和“过天星”来的早了,试探攻击了一下。不曾想辽州城麻痹大意,雪夜之中根本没有安排人员驻守,便被他们轻松攻入城内。   当“紫金梁”、张顺等人还在小心谨慎靠近辽州城门的时候,义军已经在攻打辽州州府了。可怜辽州知州还在梦中,便被“闯将”等人从被窝中拉了出来,一刀下去,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张顺等人哭笑不得将其他义军也迎入城中,又等了半个时辰,“八大王”和“扫地王”也才赶到。众人到位,“紫金梁”升帐辽州州府之中,大家伙不由面面相觑:感情大家伙折腾了二十天左右,本待有一番激烈战斗,再艰苦取胜的结果。没想到一场声势浩大的会攻辽州战役,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好在没有什么人员伤亡,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194章 美女之争   义军雪夜五鼓破辽州,看似轻轻松松,实则理所当然。张顺仔细思索了一下,发现义军先是南下,调动了山西大多数军队离开了中部。   再然后义军突然转向北方,自己又击破了尾随而至的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太原、辽州空虚,自然被义军所趁。看似简单,实在是义军战役指挥手段高明,以战役方法,弥补了义军的战术劣势。   张顺深有所获,便顾不上休息,又拉着麾下将士、幕僚一通分析研究,大家各有所得以后,方才放他们离开。   张顺这边没闲着,义军他们也没闲着。第一次被义军攻破的辽州城,简直就是一只剥了皮的肥羊,“紫金梁”、“闯将”“八大王”“扫地王”、“邢红狼”等亦各有所得。   张顺等人折腾了一宿,又累又困,赶紧找了歇息的地方,准备休息一番。结果,张顺才和衣躺下一会儿,便被悟空喊醒了。   张顺心中有些起床气,便怒道:“我不是说没紧急事儿,不要喊我吗!”   “师傅!”悟空笑嘻嘻应道,“那二当家派人来喊你,你说紧急不紧急?”   “好吧!错怪你了,悟空!”张顺闻言无奈抱歉道,“我这就过去看看,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儿?”   张顺好容易整理完衣服,便惺忪着眼带着悟空、李信便前往“紫金梁”住处。   二当家“紫金梁”住在原来辽州知州的州府,前番知州被义军直接砍死在被窝之中,那“紫金梁”手中沾染了太多鲜血,也不再忌讳一二了。   张顺进来一看,只见那二当家“紫金梁”正抱着一个脸上涂抹的像猴屁股的女人在那里啃。   “紫金梁”听得张顺进来的声音,抬头一看,见是张顺,便笑道:“‘擎天柱’小兄弟,前番为兄说你不识美丑,你还颇不服气。如今哥哥得了一名绝色美女,特来请你开开眼界!”   张顺一听,心中腾腾一股无名之火便上来了:娘希匹,老子折腾一宿没睡,才刚刚合眼就被你喊醒了。我着急忙慌的过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感情就是这点破事儿?   不过,这货好歹还算三十六营盟主,张顺不好撒气,只好假意应付道:“二当家有心了,绝色美女何在?快让小弟开开眼界!”   “啊?说你不识美丑,你还不认。你且看,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紫金梁”闻言哈哈大笑,将怀中女子脑袋一掰,让她正脸面朝张顺,让他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顺仔细一看,只见这女子梨花带雨,眼睛都哭肿了。肆意的泪水,早已将那猴屁股一般的妆扮画的乱七八糟。虽然张顺看的不十分清楚,好歹有后世多年练就的一双自动卸妆的滤镜眼睛,早已隔着妆容估摸个七七八八。这哪里是什么美女?这分明就是一个母夜叉嘛!   张顺哭笑不得,为了应付了事,只好违心夸赞道:“二当家好眼力,此女真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好一副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小弟白白出生了近二十年,竟才识得天下有如此天仙!”   “紫金梁”闻言十分开心,便笑道:“你这张嘴啊,还真能夸。不过,你夸再多,老哥我也不能让给你,我要留着自己享用!”   张顺闻言,心想:那感情好,咱哥俩想一块儿了,我也认为你自己留着享用最好!   不过,张顺嘴上却说道:“哎呀呀,二当家,你这是光让小弟看,不让小弟吃啊!可真是羡煞小弟我也。”   张顺一顿溜须拍马,拍的明白了,才告辞离开,准备再回住处睡一个回笼觉去。   结果张顺刚到门口,去见一人急急忙忙赶了进来,张顺躲避不及,还被此人撞了一下。张顺好歹也算身强力壮,两人无心之下一撞,倒没撞动张顺,他自己反倒被反震了一个趔趄。   那人抬头一见,见是张顺,也不理他,反倒怒气冲冲地骂道:“王自用,你个驴球球的,我入你老木!”   那人一边骂一边便推开拦截的侍卫,冲了进去。张顺一看这情况,连道不好,便连忙跟了进去。只见那人上前一步抓住“紫金梁”,正和他扭打起来,那个“娇滴滴的绝色美人”,倒在一旁,瑟瑟发抖。   张顺连忙上前,拉着那人喊道:“‘乱世王’,你这是何意?为何和二当家厮打起来了?”   原来冲进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义军三十六首领之一“乱世王”。张顺这边拽拉着“乱世王”,那“紫金梁”终于得了机会,上前一拳,正锤在“乱世王”脸上,把这厮的脸都打肿了。   “乱世王”见此不由破口大骂道:“‘擎天柱’!你和这鸟人一丘之貉,竟然故意拉偏架害我挨打!我和你们没完!”   张顺闻言一愣,心想:什么情况,这二当家怎么如此不要面皮。老子过来拉架,你怎么还趁机下黑手呢?   于是,张顺连忙弃了“乱世王”,伸手去拽拉那二当家“紫金梁”,那“乱世王”见张顺拉着了“紫金梁”顿时也得了机会,上前锤那“紫金梁”两拳。   这下把“紫金梁”也气的哇哇叫,骂道:“‘擎天柱’,你这贼鸟厮,到底和谁一伙?怎滴又帮他打我起来了!”   张顺见此,得了,将手一松,搬了条凳子往旁边一坐,说道:“我也是服了你俩了,要打你们痛快打,我就在这看着,两不相帮。我帮你们拉架,你们还有理了!”   张顺话音刚落,忽然外面又闯进一人来。张顺抬头一看,却是义军三十六营首领“破甲锥”。那“破甲锥”进屋一看,只见“紫金梁”和“乱世王”扭打作一团,义军首领“擎天柱”翘着个二郎腿,正在中间观战。   他不由怒骂道:“‘擎天柱’,直娘贼!你就这么看着二当家和‘乱世王’兄弟两人在这里打架?你特么劝一劝架,拉一拉啊!”   张顺闻言气极而笑,反骂道:“你们真特么是个人才!老子拉‘乱世王’,二当家趁机上拳脚;老子拉二当家,‘乱世王’趁机报复回来;老子特么谁都不拉了,直娘贼,你‘破甲锥’还跑来骂我!合着老子左中右都不是人了!”   “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大家弟兄一场,怎么就反目相向了?”   这“破甲锥”见误会了张顺,倒十分不好意思,便讪讪倒出了实情。   原来义军攻破辽州城以后,那“乱世王”在一大户人家看中了这个“娇滴滴的绝色美女”,便命人带回住处,准备回头细细享用。结果不成想,半道上遇到了“紫金梁”的人马,大家伙见到这个美女漂亮的紧,便趁机黑吃黑,把“乱世王”的人马打跑,夺了这个“绝世美女”。   “紫金梁”麾下义军深知自己等人享受不起,便将她献与了二当家“紫金梁”。那“紫金梁”哪里知道其中隐情,自古享用一番,顺便喊来张顺炫耀炫耀。   “破甲锥”把事情说明白了,便问道:“‘擎天柱’兄弟,要你说这美女该归谁所用?”   张顺一听,也傻了眼。虽然他一点也不认为这是个“绝色美女”,可是架不住这三个人眼瞎啊!   我们假设她是一个绝色美女,那么自己要说二当家劳苦功高,理当所有,那不是睁眼说瞎话嘛!“乱世王”肯定还要闹事。   若是说让二当家还给“乱世王”,且不说“乱世王”接不接受“二手产品”,看那二当家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模样,肯定是要当面翻脸。   要是自己说,都是自家兄弟,还分什么你我他,一起享用得了,那事情就会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要是张顺能正直一些,直接说:你俩什么眼神,一个丑八怪值得什么?人家既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还回人家家里得了。估计张顺自己已经疯了。   张顺只好扯了扯嘴角,笑道:“小弟我还年轻,对感情之事不甚明了,无法判断谁是谁非。以小弟愚见,此事还当以和为贵,不要伤了兄弟义气才好!”   张顺滑头的说了一通正确的废话,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于是,“紫金梁”和“乱世王”又在他们面前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张顺和“破甲锥”没有办法,只得将二人分别拉开。结果刚松了手,这两人又冲上去扭做一团。如是再三,张顺一边礼节性的拉架,一边思维发散的想到:此事真像一场格斗比赛,自己和“破甲锥”拉开一次,双方便是一个回合,也不知道最终谁能取得这场真人格斗的胜利!   事实证明张顺想多了,两人打的鼻青脸肿,筋疲力尽最终也没有能够分个高低上下出来。两人打不动了,只好躺在地上,相互骂娘。   张顺看了看这两个憨货,一时间感觉荒谬的无法形容。   这就是两个刚刚参与威震山西军事行动的义军首领,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在刚刚占领的城池里上演全武行,真特么有出息! 第195章 东窗事发   义军在辽州城内,闹得不成样子,“紫金梁”和“乱世王”二人大打出手,闹得脸红脖子粗。好在义军在大明官兵的压力下,没有当即发生内讧。   这时候宣大总督张宗衡和山西巡抚许鼎臣才刚刚接到辽州陷落的消息,二人大为震恐,生怕自己步入原山西巡抚宋统殷的后尘。   此二人一方面连忙上书,互相指责对方疏忽大意,导致辽州失守。宣大总督张宗衡指责巡抚许鼎臣守御不力,分管下辖区为贼所趁;山西巡抚许鼎臣指责总督张宗衡玩弄手段,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竟趁自己去临县剿灭贼寇的时候,将其他贼寇驱赶到自己辖区。另一方面连忙调集距离最近的边军尤世禄前去收服辽州。   这尤世禄字定宇,乃是榆林卫人,武将世家。他与他哥哥尤世功、尤世威三人并称“尤世三雄”,以作战勇敢闻名于世。   此时义军势大,尤世禄仍不畏惧,携带儿子尤人龙并三千精锐前来攻城。   在原本历史上,辽州为李自成所破,尤世禄和儿子尤人龙带领部属,血战两天方才攻下辽州城。只是这一世,因为张顺的蝴蝶效应,击败了宣大总督张宗衡,“紫金梁”等人得以脱离张宗衡的尾追骚扰。   义军共聚集了数万人马,尤世禄前来无疑是以卵击石。   且不说这尤世禄尚未前来,这义军之中倒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那“乱世王”和“紫金梁”发生了一场激烈冲突以后,回到住所越想越气,恨不得将那“紫金梁”碎尸万段。   他正在愤恨难平之时,突然听到门子报来:“门外有一生员求见,自称是‘紫金梁’的幕僚。”   “乱世王”一听,不由大喜过望:我正气愤难平,正好有人送上门来与我出气,何其客气哉!   正所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乱世王”连忙让门子将此人带来。   不多时,一位身穿儒服的书生进的门来,见到“乱世王”作了一个揖,说道:“‘乱世王’我知你与二当家‘紫金梁’有了龃龉,我特来……”   “乱世王”哪里容得下他在此嚣张,不由怒极而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想必是二当家知我怒气未消,特来送你与我出气耳!”   那书生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闻言不由大感不妙,便要解释清楚,说道:“‘乱世王’你误会了……”   “乱世王”哪里肯理他,“紫金梁”麾下的幕僚能有什么好东西吗?   “乱世王”猛地一拳锤在那书生脸上,坚硬的拳骨锤在书生软软的脸蛋上,分外的顺手。那书生的脸蛋在“乱世王”拳头巨大的冲击力之下,顺带从口腔中崩出了一些东西,打在旁边的门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轻响。   那书生挣扎起来,把嘴里的东西往手掌心一吐,竟然是一口血沫子夹杂了两三个白亮亮的牙齿。他不由又惊又怒,正要大骂回去。   那“乱世王”的第二拳已经来临,结结实实的锤在书生的肚子上。顿时书生的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置,一股气在肚子里下不去,也提不上来,差点喘不过气来。   那书生只好捂着肚子“噔噔”退了几步,舒缓了半天,才把这口气喘匀了。   尚未来得及说话,那“乱世王”凌空一跃,一式鸳鸯脚,比翼双飞,连续两脚正踹在那书生胸口。   可怜这书生一张伶牙俐齿少了数颗,还没说出一句完整话语,便被“乱世王”直接踹飞了。直接砸中“乱世王”住处的墙壁,巨大的反震力,直接震的那书生浑身上下无处酸痛,好似骨架散了架一般。   那书生滚在地上哀嚎了一会儿,才慢慢爬了起来,眼中不敢露出半点愤恨。他反而低头哈腰,如同讨好人的狗一般,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哆哆嗦嗦地笑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韩廷宪呐。与你一般都和‘紫金梁’不睦,所以才来拜访与你!”   那“乱世王”刚刚一顿拳脚,神清气爽,正准备义正词严斥责此人一番,结果竟没想到连人居然是个盟友。他不由惭愧得紧,连忙将韩廷宪扶着,邀他入座。   那韩廷宪被他这话都来不及说完,就是一顿猛击的行为吓坏了。见他近身,吓得韩廷宪往后一退,结果一个脚步不稳,又摔倒当场。   “乱世王”连忙将和韩廷宪扶了起来,到了不是,才各自落座。那韩廷宪一边忍着疼痛,擦了擦脸上的尘土,扯了个难看的笑容说道:“‘乱世王’,你可知这二当家‘紫金梁’是何居心,为何与你为难?”   “乱世王”一听,不由怒道:“这谁不知,谁人不晓。自古英雄爱美人,他这厮见我的女人美貌,贪图美色呗!”   “不不不!”韩廷宪闻言高深莫测的摇头道,“阁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紫金梁’心思深沉,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他乃是为了铲除异己,做那义军之王,用大家的鲜血染红他的官袍!”   “乱世王”闻言不由大笑道:“你这厮挑拨离间,合该当死!‘紫金梁’何许人也,谁有私心,不过蝇头小利而已。他身为三十六营盟主,深明大义,才得以服众,如何能做这等宵小之事?”   那韩廷宪闻言亦是大笑,只是不小心牵扯到脸色伤口,顿时由笑便哭,眼泪都出来了,颇为滑稽。他只好忍着痛,勉强靠近“乱世王”说道:“你为人光明磊落,所以觉得人人都是如此。你可知我身为他身边幕僚,知道他许多不为人知的勾当。”   “其为人最阴险最狠毒的手段,便是坑死了三十六营首领之一‘老回回’!”   “此话当真?”“乱世王”闻言一惊,问道,“贼不杀贼,乃是义军英豪的准则,如有违背,众人共唾弃之。他身为三十六营盟主,如何能做了这等事情?”   “你有所不知,此人心思颇重。当初‘擎天柱’告诉他河南巡抚带兵前来,他便特意安排‘擎天柱’不要告知‘老回回’。此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曾想被我无意中听到了此番阴谋!”韩廷宪扯着嘴笑道。 第196章 二让盟主位(上)   话说那韩廷宪因为五次三番在“紫金梁”麾下搞事儿,“紫金梁”念在他可以帮助自己沟通朝廷的份上,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紫金梁”彻底死了招安的心以后,便准备将此人杀掉,以笼络张顺之心。结果张顺对此事并不是很上心,“紫金梁”诸事一忙,反倒把这厮给忘了处理了。   不曾想,这厮竟然在辽州城内暗通了“乱世王”。这“乱世王”得知“紫金梁”故意害死“老回回”的事情以后,连忙带着“破甲锥”前去拜访那攻克辽州城的首功“闯将”。   “闯将”黄来儿一听,也不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当时我们四人各攻一门。‘老回回’正在南门,我还以为是他撤退不及来着。”   那“一只虎”也插话道:“我就说这两人心太重,为人狡诈。叔叔,我几次要你多加提防,你还训斥与我。如今看来,这两人果然是一丘之貉、残害义军!”   “闯将”黄来儿因为之前妻子邢氏与高杰偷情之事冤枉了张顺,心中颇为愧疚,便分辩道:“二当家却是行为不当,不过那‘擎天柱’作战勇猛,为人义气,却并非你说的那种人。”   “叔叔,我看此人一脸奸相,不是好人!”“一只虎”试图纠正一下“闯将”黄来儿的看法。   结果黄来儿有些怒了,喝道:“无凭无据,休得胡言乱语!”   然后,他才转身对“乱世王”、“破甲锥”说道:“‘擎天柱’为人年轻,却老实沉稳。和我们一起列阵作战的时候,他从来任劳任怨,多次居于左阵也不埋怨,是一等一的好汉,大家不用因为二当家的行为而心存偏见。”   众人见“闯将”黄来儿这么说了,也颇为信服他的判断,便定下了向二当家“紫金梁”发难的计划。   是晚,二当家“紫金梁”在辽州州府里升帐,准备安排下一步进攻事宜。   结果“闯将”黄来儿率先发难道:“二当家,我素来敬重与你。我等合营数月以来,我有一事儿不明,特向你请教一番!”   那“紫金梁”只当是一件琐事,不以为意的抬了抬手,说道:“‘闯将’素来成竹在胸,心中也有疑惑吗?你且说来听听!”   “敢问二当家,当初‘老回回’是如何死的?”黄来儿逐字逐句地问道。   “紫金梁”与张顺闻言皆是一惊,那“紫金梁”不动声色的反问道:“黄来儿!你是何意?当初我们四人围困怀庆府府城,河南巡抚樊尚燝从孟津杀将过来。‘老回回’位于南门,躲避不及,便率众战死。此事你亦是当事人之一,为何有此疑问?”   “‘乱世王’我口舌不清,你且说于二当家因由!”“闯将”闻言便把“乱世王”拉了出来。   “乱世王”闻言站了起来,对二当家拱了拱手,说道:“‘紫金梁’!我最近从一人口中得知了另一番说辞,不知你有何话可说?来人,把韩廷宪带上来。”   “紫金梁”和张顺一听,心中一惊,暗道:祸事了,早知今日,当初除掉此人也就是了。   果然,等了片刻,只见韩廷宪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看了看“紫金梁”扯着嘴角一笑,说道:“‘紫金梁’,你也有今天,你没想到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紫金梁”强撑着喝道。   “哈哈,你当着诸位兄弟的面,我看你还能耍几天盟主的威风!”韩廷宪冷笑道,“诸位兄弟,大伙或认识我,或不认识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宜川禀生韩廷宪,觍居于‘紫金梁’麾下,作一名军师。”   “我常居于此人左右,是以得知此人秘辛。众所周知,贼不杀贼,乃是众兄弟为人的底线!而此人身为三十六营义军盟主,正犯此大忌!当初,‘擎天柱’兄弟得知河南巡抚渡过孟津的消息,特意前来告知‘紫金梁’。”   “不曾想,此人对‘老回回’数次指责他指挥不当,造成义军损失的言论颇为不满,早已怀恨在心。他便借此机会,特意安排‘擎天柱’切勿告知‘老回回’,以致‘老回回’被官兵包围,兵败身陨。此事,‘闯将’亦知矣,‘擎天柱’你身为义军统领一员,你可如实将此事告知在座英豪,此事是也不是?”   此时,在座义军首领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议论纷纷。甚至脾气暴躁的“八大王”等人便要和“紫金梁”动起手来。   张顺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头,心想:“如今义军计划刚刚成功了一步,怎滴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反倒内讧起来。二当家为人虽然不怎么样,好歹也和我有一番情义,无论如何,我也只能站在二当家立场才是。更何况这厮素来不安好心,我切不可中了他的鬼计!”   一念至此,张顺便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他鼓了鼓掌,笑道:“韩廷宪,你果然是个读书人,编造话本的本事亦是一等一的。”   “我且问你,你既然有胆向二当家发难,为何却一身伤势?你作为军师幕僚,素来不参与战斗,我军最近有轻松大胜,你理当毫发无损才对啊!”   “这……这和二当家坑死义军首领‘老回回’之事有何关联?”韩廷宪有点摸不着头脑道。   张顺诡异一笑,心想:谁让你这厮好端端一身伤痕,休怪我大做文章了。于是张顺便说道:“诸位兄弟,此人乃是二当家麾下军师,前番因为和官府勾结,才被二当家所恶。只是念在其颇有悔改之心,才没有将此人剖腹剜心,以儆效尤。此番事情,义军之中人尽皆知,若有疑惑,大家可以随意打听。这是其一。”   “其二,此人当此之时,却浑身伤痕。我有理由怀疑,有人为了污蔑二当家,特意抓了此人,威逼殴打一番,才令此人说出此番言语。韩廷宪,你当着众人的面,且说是也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韩廷宪闻言急了眼,连忙辩解道,“这都是真实情况,我是自愿说出来的!”   “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且交代到底是何人打伤了你?”张顺厉声喝道。 第197章 二让盟主位(下)   张顺步步紧逼,逼的韩廷宪无言以对。那“乱世王”实在看不过眼了,便站了起来,承认道:“你这怂包,一顿打算是白挨了。此人身上的伤是我打伤的,有何不可?不知‘擎天柱’你这是何意,难道我还能威逼利诱此人不成?”   “乱世王”这一承认不要紧,顿时众人为之侧目。“乱世王”一看大家神色,不由连忙分辩道:“大家误会了,不是我‘乱世王’对此人屈打成招,故意使他诬陷‘紫金梁’。只是当初我们两人产生了些许误会,发生了一些小冲突而已!”   这时候“闯王”黄来儿已经不忍直视了,捂着脑门暗骂一声:“这个夯货,我也是信了邪了,居然相信了他的说辞!”   张顺见此,便笑着站起来说道:“‘乱世王’,我知道你和二当家起了一些冲突。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大家兄弟一场,哪怕起了矛盾,也理当相逢一笑泯恩仇才是。你怎么能因为一件衣服,就做下这种坏了兄弟义气的事情呢?”   “小弟我虽然年轻,但是斗胆向大伙讲几句道理,如有不对之处,还请大伙斧正。大家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苦命人,虽然陕西人居多,不过山西、河南的也不少。”   “我们都是吃不上饭了,官逼民反而已。如今官府汹汹,誓不给我的半点活路。我们求食不得,求降亦不可得,唯有团结一心,死中求活而已。”   “刚才韩廷宪虽然心怀叵测,不过有一句话倒说到我的心窝子里。正所谓‘贼不杀贼’,我们都是苦命之人,都是官府眼中的贼寇,贼寇何苦为难贼寇呢?”   “大家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再不团结一心,对抗官府。恐怕早晚便会被官府各个击破,身名俱灭。而今,我们团结在二当家周围,才刚刚取得如此成就,一举攻破辽州城。西可以进取太原,东可以威胁京师,正是我等奋勇努力的时刻,为何反而因为一些小事相互攻讦,相互内讧呢?”   张顺一番话,简直说道大家心坎里了。“八大王”、“闯将”等人听到精彩之处,不由纷纷叫好。   那“乱世王”反倒被张顺说的面带愧色,不敢直视诸位兄弟。韩廷宪一见此事不好,连忙挑了出来,厉声喝道:“好一副巧言令色之辈!只是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只问二当家‘紫金梁’,如何四人围城,独独‘老回回’不得走脱,兵败身死?”   张顺这一番言论不独说的“乱世王”心怀愧疚,那“紫金梁”自知理亏,也羞愧难当。他听了韩廷宪的质问之后,不敢承认,亦不敢否认,只得站起身来,对诸位兄弟行了一礼,说道:“我王自用自号‘紫金梁’,熟悉的兄弟皆知,此乃取架海紫金梁之意,以表明我的才干。”   “可是我觍居三十六营盟主以来,诸位兄弟皆被官兵追赶的如同地鼠一般,甚至有不少兄弟陆陆续续死于官兵之手,我甚为惭愧。前番怀庆府作战,又折了老兄弟‘老回回’,我亦无颜见诸位兄弟。”   “如今依我之见,众位兄弟之中,最为果敢善战,又智谋百出者,非‘擎天柱’小兄弟莫属。当初我提议招降之事,结果为官兵所趁,多亏了‘擎天柱’小兄弟出得死力,大破宋统殷围困,方才逃出生天!”   “再后来,‘擎天柱’小兄弟与我、‘闯将’三人又于陵川大战山西巡抚宋统殷。小兄弟自甘居于阵左,无怨无悔不说,还当场大破官兵大阵,阵斩正三品大员宋统殷。这正是义军自起兵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这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大家别看小兄弟‘擎天柱’年轻,才干更胜我十倍。其人声望之隆,威震天下,上达天听,实在是有王者之风。”   “如今,我‘紫金梁’被兄弟们质疑,深负众望,不敢再以三十六营盟主自居。我自愿让出盟主之位,提议让小兄弟‘擎天柱’来做这三十六营盟主。大家说好也不好?”   那韩廷宪、务虚道人、张顺、“乱世王”等人一听“紫金梁”这番言辞,都不由大吃一惊,心道:原来却是小看了此人,这一手以退为进,实在玩的是漂亮!   却不知,此人在多次求招安而不得以后,心中愤懑不平,更兼一日夜担惊受怕。生怕哪天义军走投无路,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这时候才想起务虚道人的言辞,便暗暗起了退位让贤的心思。   他这里倒有一些农民式的小狡猾,若是自己不再担任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便只是义军之中的一个小角色。一旦被官兵逼到绝地,还有投降一条路可走。可是若是自己仍然是义军盟主,那可真是天下谁都能降,唯有自己不能降了。   众人一听这“紫金梁”要退居二线,顿时大吃一惊,纷纷劝阻道:“二当家名望第一,若是二当家做不得盟主,天下还有谁人能做得了我们这三十六营盟主之位?”   “二当家,天下英雄我们谁都不服,唯独服你。若是你不做这三十六营盟主之位,谁都别想做这三十六营盟主之位!谁要是做了,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二当家,稍歇息片刻,待俺打死韩廷宪和‘乱世王’这两个贼鸟厮,再请你安坐宝座!”   “三十六营盟主之位,唯有我陕西人做的,其他人休怪我等一概不认!”   得了,张顺一看众人群议纷纷,连忙站出来表态道:“小子年轻气盛,偶然取得了一两场胜利,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如何能做得这三十六营盟主之位?”   “二当家,你真是捧杀小子也。从今之后,你休要再提此事。如若不然,小子的罪过真是百死难赎了!自古以来盟主之位,唯有有德者居之。二当家先任左丞,辅助大当家王嘉胤数年,劳苦功高,有目共睹。大当家王嘉胤牺牲以后,您又勉力支撑,带领大家奋斗出一番事业出来。如今事业方有小成,正是大伙其心用命的时候,焉能半途而废呢?” 第198章 乌合之众   你道张顺不想坐这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不成?他做梦也想,奈何大伙根本不认,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连忙劝阻了二当家“紫金梁”这种头脑发热的行为。   好在张顺自己深知,即使目前让他自己做了这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也没啥用。一、指挥不动三十六营头领,二、自己还真没办法带领这三十六营义军走出一条路来,三呢,不受其利反受其祸,名声与实力不匹配,正好被官兵借头颅一用,升官发财。古人所说的“务虚名而除实祸”,说的就是这件事儿啊。于是张顺坚决不接受盟主之位。   然而却是有几个人比张顺自己还要热心此事。他们便是韩廷宪、“乱世王”、“破甲锥”,他们死抓住“老回回”死亡之事不放,一度弄得“紫金梁”十分尴尬。   那务虚道人眼观鼻鼻观心老半天,见“紫金梁”实在是黔驴技穷了,才靠近跟前低声对他说道:“宜发誓以证清白!”   那“紫金梁”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连忙高声说道:“众位弟兄,我这盟主之位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我让出去大家都不允许,我不让呢,也有兄弟不太满意,我亦左右为难。更兼被人逼迫,我一时间也无法自辩,一证清白。”   “不管诸位兄弟信也不信,我‘紫金梁’情愿对天发誓:三十六营统领之一‘老回回’之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若有虚言,定让我死于乱箭之下!”   张顺一听,不由暗地里吐槽道:这话我却熟悉,当初发此毒誓之人死的老凄惨啦!   话说由于古人对发毒誓这种行为特别慎重,既然二当家“紫金梁”已经当场发下毒誓,其他支持“紫金梁”之人自是深信不疑。支持者正好有了这个借口,导致不信任他的韩廷宪和“乱世王”自然也不能逼迫过甚。   生怕被大家认为他们二人故意找茬,这样容易惹了众怒,“乱世王”“破甲锥”也只好暂时作罢。而那“闯将”见事情不妙,便不再做声,“紫金梁”才算稳固了地位。   双方闹得脸红脖子粗,距离撕破脸也就一步之遥了。张顺见大家好容易压制住“乱世王”和“破甲锥”的气焰,连忙站起来做个和事佬,说道:“诸位兄弟,做人做事,理当对事儿不对人。如今误会解除,大家说开了,反倒没了芥蒂。”   “既然如此,我提议大家议一议正事,请二当家安排一下下一步行动为妙。前番二当家用兵如神,先是指挥着我破了宣大总督张宗衡,大伙又趁机袭了辽州城,以小弟愚见,二当家当为首功!”   “如今,我们已经占据了辽州城,下一步应当如何行动,还请二当家及诸位兄弟一起议一议!”   这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今天升帐,却是有正事儿要做,结果被“闯将”、“乱世王”等人一顿搅和,反倒误了正事儿。   那韩廷宪、“乱世王”和“破甲锥”有些拂袖而去,可是见大伙不在提及刚才之事,也只好假意赞同张顺的提议,应和道:“对对对!‘擎天柱’小兄弟说得很对。这番却是我等误会了二当家,我们给二当家配个不是!”   言毕,三人共同举起酒杯,向二当家赔罪。那二当家虽然也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三人,也只得保持着礼貌,喝了他们的赔罪酒,表示既往不咎,大家还是好兄弟。   几个人冰释前嫌以后,相视而笑。再然后,二当家“紫金梁”才坐在高位之上,说道:“诸位兄弟,大伙齐心协力,千里相会,轻松破了这辽州城。”   “这辽州群山环绕,地形险峻。我们据此,西可以威胁太原,席卷山西;东可以进入直隶,威胁京师,此乃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此地狭小,不足以养育我等近十万大军。依我之见,我等应当先分兵四定,占据周围州县,以拱卫辽州。再以大军一路西出,攻克太原城,一路大军东出,骚扰直隶,威胁京畿。不知大伙意下如何?”   大家听了,顿时士气高涨,“八大王”闻言笑道:“那太原富庶,更胜辽州十倍,若是取之,大伙这辈子也能开一开眼界了。只有京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不知我等可有福消受?”   “闯将”素来寡言,只是心想自己营地靠近太行山以东,此番行动,也不知对自己有利有害。因为刚刚又有些得罪了二当家“紫金梁”,他只得勉强回答道:“一切皆听从二当家的吩咐!”   而那“扫地王”、“邢红狼”等人更为猖狂,纷纷叫嚣道:“皇帝老儿杀得我们好苦,以我等之见,不如大军东进,直接搅乱了直隶之地。再然后我们突然挥兵北上,攻破京师,砍了皇帝老儿,大家一人分一个娘娘玩玩才是正理!”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接话道:“官兵势大,义军势弱。既然我等已经占此先机,理当挥军西进,疾取太原为上策。到时候山西震恐,必引来大军围剿,我们再弃太原,伺机而动。或南下汾州,或东入直隶,主动权在我,致人而不制于人!”   “紫金梁”闻言也不由眼前一亮,赞道:“‘擎天柱’好计策,若是以此行事,定当打官兵一个戳手不及!”   只是这话却是惹了“扫地王”、“邢红狼”不高兴,甚至“乱世王”、“破甲锥”因为之前张顺站在“紫金梁”一边,心怀不满,纷纷反对张顺之策。   他们声称:“太原城池坚固,兼是宗藩重地,必有重兵把守。若是一时间攻克不下,援军四集,我等岂不是自蹈死地?”   张顺头次谋划战役,只是纸上谈兵,见大家纷纷反对,也不由产生了几分心虚,便不再坚持己见。他便笑道:“我只是提个建议,成与不成,一看大伙意见,二看二当家决断!”   只是张顺却不知,此事宣大总督张宗衡在泽潞未回,山西巡抚许鼎臣在临县死磕义军“豹五”,当此之时,太原空虚,战机稍纵即逝。若是大家听了张顺的计策,不知又能把山西等地怎么搅和一个天翻地覆出来! 第199章 尤世禄   二当家“紫金梁”好容易一通操作,加上张顺超水平发挥破了宣大总督张宗衡,好容易占据辽州,创造出来了几天战机。结果在义军首领撕逼和享受中,全部消耗殆尽了。   好容易大家商定了“八大王”、“扫地王”攻打西边的榆社县,“乱世王”、“破甲锥”攻打北门的和顺县。而张顺和“闯将”分别攻打辽州西面的黄榆关巡检司和十八盘巡检司,以威胁太行山以东的顺德府。   义军这边磨磨蹭蹭,官兵那边确是没闲着。此时,张宗衡于许鼎臣皆来不及收复辽州城,可是有一人却正好合用。   此人便是尤氏三雄之一的尤世禄,尤世禄是很典型的明末将领,生于边地,起于军功,作战凶狠勇敢,是一员宿将。   当他得到宣大总督与山西巡抚的双重命令以后,他立即带领儿子尤人龙,点齐兵马,径直杀向辽州城。   像尤世禄这种将领,作战勇敢却鲁莽,战斗力强悍却目空一切。他身为总兵,麾下不过二三千人马,却根本不把数万义军放在眼中。   以他们的想法,所谓“流寇”实则饥民而已,不甘饿死特意送军功首级与武将罢了。剿寇对他们来说乃是一等一的升官发财捷径,他还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义军于十二月二十四日攻克辽州,尤世禄带领儿子及麾下人马前后只用了三天,于十二月二十七日便到了和顺县,结果正好遇到了“乱世王”、“破甲锥”。   这“乱世王”、“破甲锥”自恃兵多,便将这尤世禄团团围住,试图复制张顺的战绩。   那尤世禄一点不慌,先将士卒布置成圆阵,抵御义军的进攻。在连续击退三次义军的进攻之后,尤世禄自觉摸到了义军的虚实,才亲自带兵逆战,一举大破“乱世王”中军,追杀了几十里,一直追杀到辽州城下。   “紫金梁”站在辽州城上,见官兵人马虽少,却追着“乱世王”“破甲锥”不放,如同饿狼追赶群羊一般,不由大惊,不敢开门与官兵野战。   那“乱世王”和“破甲锥”在辽州城下,呼喊多时,不见“紫金梁”打开城门,不由破口大骂:“‘紫金梁’你个小人!公报私仇,前番害了‘老回回’,如今又要害了我等,他日你定当死于乱箭之下!”   可是任这二人如何辱骂,“紫金梁”老神在在,依旧不肯开门。这二人只得作罢,绕城而去,径直去榆社寻那“八大王”、“扫地王”去了。   而那尤世禄见义军谨守辽州城,他既不敢趁机攻城,也不敢再追击“乱世王”和“破甲锥”。生怕其中有诈,两处合二为一,趁其不备,夹击官兵。   于是,尤世禄干脆命令官兵扎营在辽州城小,准备伺机而动。而那“紫金梁”见尤世禄等官兵竟是不肯走了,也不由头疼的紧。他连忙使信使送信与“八大王”“扫地王”“闯将”和张顺,召集他们速度回守辽州城,合力对付尤世禄。   当时张顺已经在攻打黄榆关,由于地形险要,官兵又死守城墙,暂时还没有取得太大战果。得到“紫金梁”消息以后,张顺不得不舍弃了黄榆关,径直赶回辽州城。   那“闯将”黄来儿在十八盘也同样没有取得多少进展,得到消息也马不停蹄赶回辽州城。   结果等二人回得城来,才得知“八大王”“扫地王”竟然没有依令回防。张顺惊讶地问起缘故来,“紫金梁”才尴尬的将自己没有放“乱世王”“破甲锥”进城之事说于二人听。   张顺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是这二人将此事添油加醋的说于“八大王”“扫地王”听,导致这二人心中疑惑,不能同心协力。   张顺暗骂了一声“坑爹”,却也不得不和“紫金梁”“闯将”商议对敌办法。   此时“紫金梁”“闯将”和张顺并不知城下官兵便是总兵尤世禄部,但是观其服装、旗帜,便确认了这是北方的边军。   明末军制较乱,服装、旗帜及装备各有异同。其中明末边军的特色便是各色棉甲、避雷针头盔和颇为类似后世满清服饰的戎装。   如果不是“紫金梁”等人的讲解,张顺差点以为自己等人面对的是清军呢。   原来后世满清起于部落,文化服装等颇为落后,除却“金钱鼠尾”和“花盆鞋”以外并没有自己的特色装束。大多数所谓满服其实就是明朝边军戎装的翻版。   前番张顺和张宗衡交手的时候,对方的衣着服饰特点还不够鲜明,张顺还没有注意。直到今天仔细观察尤世禄部以后,才发现这种事情。   不管他们是“小号满清”也罢,是大明边军也行,仗总是还要打的。只是边军的战斗力,大家都已经知晓,如何对付着两三千敌人,三人却是有了一些分歧。   依着张顺的意思,反正义军人多官兵人少,日夜骚扰,先疲其兵,等到对方筋疲力尽之时,再一举合兵绞杀便是。   而“紫金梁”却认为应当诱其攻城,待其疲惫之时,义军冲出城外,一举大破官兵。   那“闯将”则认为官兵已至,战机已经失去,理当不固守一城一地,弃了辽州城,再寻机攻打别处。   三人争执了一会儿,张顺与“紫金梁”都觉得“闯将”此法太过高估官兵战力,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先将这种仓皇而逃之法排出在外。   结果“闯将”认为张顺过于低估官兵战力,反过来支持“紫金梁”之策。张顺没有办法,不想再搞分裂,只好少数服从多数,采取先守后攻之策。   到了第二天早上,双方埋锅造饭以后,尤世禄果然带人向辽州城发起了进攻。   这尤世禄也是一个憨批,竟然第一波就亲自带领官兵上阵攻城,悍勇难挡,当即打了义军一个措手不及。   这种上来就竭尽全力踩着简易的梯子头铁硬攻的打法,让张顺也大吃一惊。   原来由于尤世禄倍道兼行,来不及携带火炮,本来就是准备打义军一个措手不及。而义军由于内部争执也耽误了一些时日,仍然按照计划,准备先行攻占附近州县,再行大军西进攻打太原。所以也没做好辽州城的防御工作。   双方这一交手,倒是试探出各自的深浅出来。 第200章 夜袭   双方交了一阵手,义军发现这尤世禄部铠甲精良、武器锋利又兼以武艺高强,一旦让他们攻上城墙,便会对义军造成很大的杀伤。   特别几次尤世禄亲自带领队伍先登,义军抵挡不住,城墙几乎都丢失了,到后来“闯将”率人支援上来,才打退了边军的进攻。   这时候“紫金梁”没了之前的雄心壮志,反倒有了退却之意。张顺连忙劝说道:“今山西官兵能战者,不过宣大总督张宗衡麾下三四千人马,和目前攻城一部。若是我军能歼灭此部,余部张宗衡不足为惧。此正是山西空虚之时也,若等朝廷调集人马,大军汇集,我等焉有活路?”   “闯将”为了修补双方的关系,也趁机附和道:“官兵势大,我军势弱。如今好容易官兵孤立无援,理当一举破之!”   “紫金梁”听了,才坚定继续和官兵作战的信心。他让三营人马轮换守城,以消耗官兵的体力。   果然经过几轮猛攻之后,官兵疲惫,不得不暂缓攻城。“紫金梁”趁机大开城门,派出自己的骑军,对官兵进行驱赶冲击。   率队之人一个便是张顺熟悉的“左金王”,另一个则陌生的“革里眼”。两人各率“紫金梁”麾下五百骑,冲出了辽州城。那尤世禄因为轻蔑义军的战斗力,不曾防备。被义军打个措手不及,败退到城外营地。   于是“革里眼”和“左金王”趁机烧毁官兵攻城器械,才返回辽州城。   遂后,天色已晚,双方各自收兵做饭不提。那“闯将”便趁机提议夜袭敌营,他说道:“自古以来攻久必疲,守久必失,如今官兵攻城一日,早已疲惫不堪,正合夜袭其营”。   “紫金梁”琢磨了一会儿便同意了。张顺本待反对,结果张慎言对他使了个眼色,阻止了张顺。   张顺回到营地之后,问其缘故。那张慎言笑道:“老夫虽不懂用兵之法,但是观城外官兵作战颇有章法,必是一员宿将领兵。若是今天不曾派骑兵出城烧毁敌人器械也就罢了,如今义军已经出城浪战,想必对面官兵将领也早有了警惕之心。以吾观之,这黄来儿这番出城偷袭,此战必败!”   啊?张顺闻言一愣,不由问道:“既然‘亚父’与我看法一致,奈何阻止我劝阻二当家?”   张慎言摇头笑道:“你这厮平日阴险狡诈,怎么最近却犯了傻了?义军强弱,与你何干?唯有自取其利,收天下英雄之心,才能做得大事!”   “既然这黄来儿此战必败,你又何必枉作好人呢?何不趁其大败之际,官兵定当麻痹大意。你再去偷营,必定大破官兵!”   张顺闻言不由拊掌而笑道:“您老可真是老奸巨猾……咳咳,真是姜还是老的辣!”   张慎言闻言不由一脸黑线,张顺自知失言,连忙给他配个不是。张慎言本来还气愤难平,结果看他没个正形的无赖样,也忍不住笑骂道:“好歹是一方枭雄,怎么如此小儿心性!”   这张顺心中也不由暗暗得意,心想:张某“老年杀手”的名号,岂非浪得虚名?   且说半夜三更,那“闯将”便带领着侄子“一只虎”及两千精锐,人衔枚,马拢口,出了辽州城前去劫营。   “闯将”黄来儿等人来到官兵营地,只见前面一片漆黑,黑咕隆咚,自度官兵已经熟睡,便带人杀将过去,轻轻松松便攻入营寨。   只是义军刚刚进到营地,只听见一声炮响,四处竟然瞬间点燃起火把来,把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只见那尤世禄骑着战马,身披铠甲,踱了出来,将手中长枪对着黄来儿一指,笑道:“雕虫小技,焉敢班门弄斧?我乃尤世三雄之一总兵尤世禄是也,已经等候尔等多时了!速速纳命来,与我升官晋爵!”   尤世禄一声令下,竟将“闯将”黄来儿等人团团围住,厮杀起来。那“闯将”人马也算精锐,可是如何能抵挡这如狼似虎的精锐边军?   竟被尤世禄杀得大败。   “闯将”见事不可为,连忙喊着侄子“一只虎”与八队老人往外突围。   “闯将”麾下的八队,其实原本是不沾泥张存孟麾下的第八队。原来“闯将”起兵以来,便加入到义军不沾泥张存孟麾下,任第八队队长。   只是后来不沾泥张存孟投靠官兵不说,还突袭其他义军,试图用同袍的血换了高官厚禄,为“闯将”等人所唾弃,才各自分散突围。   这“闯将”进入到山西之后,在七队“夜不收”王文耀的支持下,另立一营,加入到“紫金梁”王自用麾下。   这八队老人便是“闯将”身边最为信任,最为善战之人。“闯将”与“一只虎”一马当先,带领这麾下八队人马,拼死突围,杀得浑身浴血。   官兵作战,一是职业使然,二是为了封赏。与义军情急之下奋力搏命不同,必死与必生,反而导致“闯将”等人将面前的敌人打的节节败退,才杀将出来。   那尤世禄本来因为自己这番计谋,洋洋得意。不曾想麾下官兵竟然没能够围死义军,竟然“贼寇”头目逃了,不由大惊失色。他连忙亲自带领麾下骑兵前去追击。   可怜“闯将”“一只虎”等人,袭营不成反中计,被官兵打的大败不说,还被尤世禄死死缀在后面,一路追杀。他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一对翅膀,才遭受今日之厄!   “闯将”“一只虎”虽然勇猛,奈何双全难敌四手,两条腿难敌四条腿。突围诸人逃到辽州城不远,竟被尤世禄骑兵围上。义军早已力竭,左右冲杀,俱不得脱!   “闯将”眼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实在不甘心认输。他不由对左右八队老人说道:“我带领大伙出陕西,入山西,本待寻一条活路。不曾想,今日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反倒误了大家性命。我李某无话可说,唯有死战而已!”   八队老人闻言,也不由纷纷笑道:“我们都是该死的人,早该饿死在陕西,如今多活了这许久也是足够了。我等情愿陪‘闯将’一同战死此处!” 第201章 渔翁得利   且说“闯将”距离辽州城不远,被官兵尤世禄所困,走不得脱,便心怀死志,拼死奋战。官兵伤亡过大,一时间竟是拿他不下。尤世禄不由大急,生怕厮杀声惊动了辽州城中的义军,引来其他义军出城接应“闯将”。   却不曾想张顺在“老奸巨猾”的张慎言建议下,准备再玩一把偷营的把戏。只是张顺这边准备完毕,却迟迟没有听到“闯将”败回的消息,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如何决定。   这时候张顺咨询张慎言的意见,结果张慎言虽然心思缜密,却一时间也是顾虑重重,不能决断。   这时候张顺身边的幕僚李信谏言道:“‘闯将’以善攻闻名,虽不如主公,却不远矣。今其带众袭营,麾下定是闯营精锐。此事无论成与不成,亦不会顷刻之间全军覆没。”   “以我之见,定是官兵有备,‘闯将’接战不利,为敌缠绕,无法走脱而已。若是主公此时出兵,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时,此乃一举大破官兵之机也!”   张顺闻言颇为惊异,便问道:“若是‘闯将’全军覆没,理当如何?”   李信闻言亦是一愣,稍作思索便回答道:“‘闯将’出城,无非战没,战胜与败回三种结果。若是‘闯将’战胜,我等不过空劳一场罢了,无甚损伤;若是‘闯将’一战而没,定是官兵势大,非白天官兵所能力及也。定是有官兵援军至此,如此无论城内城外皆非安全之所,我等本无根基,独守空城又有何益?”   “若是‘闯将’战败,正是需要主公进军解救之时,岂可坐视义军被围困,而见死不救呢?”   张顺闻言不由大善,称赞道:“好一个文武双全的俊杰,不意你竟有如此眼力!不过,刚才你所说之事,还有不足!”   “若是‘闯将’一战二没,官兵之中必有变化。我等若是耳聋目瞽,空坐于城中,乃是取死之道耳!我等当务之急,当时理清官兵虚实,我命你带领我麾下一百亲卫,前去探查敌情,不知你敢也不敢?”   李信闻言拱手一拜道:“谨受命!”便带领李友其精挑出来的百余骑兵出城而去。而张顺便在城中整顿士卒,准备随时出城。   结果这边张顺刚整顿完毕,那边李信竟然便带领几个骑兵跑了回来。张顺见此不由眉头一皱,心想:我还道此人有一番本事,想有机会历练他一番,怎滴如此不堪使用?   没想到那李信刚到跟前,便连忙翻下马来,高喊道:“主公,紧急军情!我们出城不过一里多路,便发现官兵正围困着义军厮杀,疑‘闯将’等人亦在其中!”   张顺一听,生怕官兵逃了,连忙派遣陈长梃、刘成带领骑兵前去咬住敌将,自己则带领麾下亲卫及步卒在后面压阵。   那尤世禄何等机警,突然得知辽州城中有侦骑出来,便立刻提高了警惕。等到李信等人见到官兵,便迅速返回城中的表现,尤世禄便暗道:坏了!   古代军事作战,由于技术和手段限制,情报相对匮乏。多少时间需要将军根据蛛丝马迹,猜测对方行动。   如今从尤世禄角度老说,官兵已经围死“贼寇”头目,只是从城中出来了一下侦骑,发现了自己等人行踪。   若是辽州城中无备,自己可以趁其大军集结之时,剿灭当前贼寇,然后扬长而去。若是辽州城中早有防备,则会在自己围剿当前贼寇的关键时刻杀出,官兵筋疲力尽,定然会被贼寇里应外合杀得大败。   尤世禄对其中利害心中倒是明白,只是他思来想去,只得堵上一把,赌那义军组织涣散,来不及集聚大军出城和自己会战。   原来这尤世禄也是宿将,虽然义军轮番上阵,做的比较隐蔽。但是他白天在攻城的过程中,对义军体力精力远超官兵这件事颇有怀疑,早觉得或许义军势力尤在自己等人之上。   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武人、一个小小的总兵,根本得罪不起宣大总督张宗衡和山西巡抚许鼎臣。   明代虽然颇为重视武将,规定爵位非军功亦不能封。可是到了这个时间,文官早已侵夺了纯粹武将的兵权,武将一般做到总兵也就到头了。更上一层的指挥权早已落到兵备道、巡抚和总督手中。   如今辽州城失,总督和巡抚皆不在跟前。如果山西不能及时夺回失土,这两人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如今两人已经急令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辽州城,自己若是能夺下此城,定然为这两位大员所赏识。加官晋爵亦并非不可能;若是不能夺回此城,定然会被这二人在他们受到处罚之前所报复,被人冤杀也不是不可能。   尤世禄已经感觉到如果不采取非常规办法,自己根本不可能攻下此城了。为了身家性命和一家老小,尤世禄不得不赌是这一把。更何况根据他对那乱糟糟的“流寇”能否及时组织起援军来,也颇为怀疑。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辽州城中早有一支已经准备完毕的义军,随时准备出来偷袭官兵。   尤世禄和“闯将”正在厮杀拼命期间,陈长梃和刘成带领千余骑兵,顾不得夜色漆黑,杀将出来。尤世禄棋差一招,顿时猝不及防,被“闯将”和陈长梃、刘成内外夹击,当场打的大败。   尤世禄连忙往营地逃去,结果刘成和陈长梃紧追不舍。直到双方赶到官兵营地,尤世禄的儿子尤人龙还带着官兵和残余的义军战作一团。   虽然尤人龙已经接近将营地附近的义军全数剿灭,奈何功亏一篑。官兵鏖战一天半宿,早已疲惫不堪。之前还被胜利的期望所鼓舞,如今见到义军到了,哪里还有力气继续作战下去?   混乱的官兵营地被陈长梃与刘成趁机一击,瞬间大乱。尤世禄和尤人龙见事不可为,只得带领残兵败将,仓皇而逃。   陈长梃与刘成追亡逐北,追杀了十余里,才恋恋不舍的收兵返回。 第202章 山西大震   等到张顺赶到官兵营地的时候,陈长梃和刘成正在此地点燃烛火,全力搜罗官兵铠甲武器及官兵俘虏。   张顺便连忙将这二人喊来,询问战况如何。陈长梃和刘成高兴的告诉张顺他们击溃了官兵,又追杀了十余里才返回来。   张顺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心想:这两人还是经验不足,若是能够死死咬住官兵不放,等到自己率队赶到,少不得打他个元气大伤。   只是如今这二人虽然成功的击溃了官兵,却没能够彻底解除对方的威胁。不过张顺也深知义军对山西的军情了解,本就是一团糟。如果他们追击过紧,中间出现什么意外也不好说。   于是张顺干脆也不打击这二人的积极性,夸赞一番,让李信记下这二人功劳,回头一并赏赐便是。   张顺将这些琐事交给陈长梃、刘成负责,交给徐子渊登记以后,便带着悟空、李信前去见那“闯将”黄来儿。   黄来儿部作战英勇,战力不下张顺所部。奈何此次袭营为官兵所料,竟中了官兵埋伏,一时间损伤甚多。甚至跟随黄来儿起兵的八队老儿都折进去不少,一场激战下令也颇有点伤筋动骨。   “闯将”黄来儿见到张顺,心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对张顺深深一拜,然后讷讷言道:“黄某嘴笨,不知如何感激阁下救命之恩,唯有铭记在心,他日必有所报!”   张顺闻言更不好意思了,他真没办法做到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老婆真的不错,算来算去,自己反倒亏欠人家不少。   张顺连忙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更何况如今大伙同为义军,理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击败官兵才是!”   那浑身是血的“一只虎”听了也不由心中感动,扑通就给张顺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张顺拉都拉不住。   那“一只虎”愧疚地说道:“我之前多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方知天下唯有‘擎天柱’是真英雄也!日后但有差遣,我与叔叔二人,万死不辞!”   这些言辞张顺自己早就说腻了,听这“一只虎”尚且没有自己说的好听。张顺也不甚在意,只是摆了摆手,一副凌然大义模样的客气了几句。更是被“闯将”黄来儿与“一只虎”高看了一眼。   于是众人便烧毁官兵营地之后,才返回辽州城。   且说尤世禄既然已经战败,他本人还被陈长梃射中一箭,带伤在身,只得带兵退后到太原。   他自知此番自己责任不小,生怕恶了两位上司。尤世禄连忙写信两封,分别送与宣大总督张宗衡和山西巡抚许鼎臣。   文曰:贼寇既已占领辽州城,我亲率三千精锐,倍道兼行,三日内至和顺,与贼寇“乱世王”、“破甲锥”等相遇。我军大破贼寇,贼人尸横遍野,漳河为之不流。   我军携此大胜之威,至辽州城下。贼不敢战,我军数攻其城,多次登上城墙,皆因贼寇过多,不能攻克。及夜,我军疲惫。我自度贼人将夜出袭营,早早埋伏营地。   及午夜三更,有悍匪果自辽州城出,为我所困。双方厮杀至五更,贼人复大败,几近全军覆没。不意贼人“二关公”率众前来助战,其麾下猛将“擎天柱”最为悍勇,身披铁甲三重,激突陷阵,勇不可当。我军已经激战一日一宿,早已筋疲力尽,不堪再战,遂引兵而退。   如今我率部至太原,以防贼人乱窜,惊扰藩王也。如今贼人势大,我军孤立难制,万望军门(抚军)早日携大兵前来,剿灭此贼。   说白了就是一顿吹功隐过,然后将自己莫名其妙的大败按到“臭名昭著”的悍匪“二关公”,以示非战之罪。再然后,指出太原乃是宗藩重地,自己不敢轻离,请求总督和巡抚赶快汇集大军,剿灭流寇。   且不说“二关公”陈长梃再次莫名其妙的背锅,只说那宣大总督张宗衡与山西巡抚许鼎臣得到尤世禄的信件以后,不由破口大骂尤世禄不堪大用。   只是此时此刻,晋中地区空虚。晋北宣府大同及三关边军还得防御鞑虏入侵,不敢擅动。山西之地如今能拿出手的兵力,唯有宣大总督张宗衡麾下虎大威、贺人龙、左良玉等八千人(其实已经被张顺消灭掉了一千余人),山西巡抚许鼎臣麾下张应昌、颇希牧、艾万年等七千人。   听起来官兵人数不少,有一万五千精锐。可是除去官兵吃空饷不提,又分散在七十九个州县之地,急切之间,哪能尽数调动?更何况山西义军并非只有“紫金梁”、张顺、“闯将”等辈。   如今因为“紫金梁”等人攻克辽州,引得义军纷纷出动。上天龙据吴城,窥视汾州;阎正虎据交城、文水二县,窥视太原。此外,山西义军四起,纷纷攻城略地,山西大有鼎沸之势。   这么严峻的形势之下,宣大总督张宗衡与山西巡抚许鼎臣不得不抛弃旧怨,携手带大军北返。   这时候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也听说了山西的军情,不由为之大怒道:“亏得我以为这许鼎臣人如其名,可为国之鼎臣。如今看来,竟是袁崇焕一般人物,好作大言,欺君罔上!”   跟前太监听了,哪个敢提“袁崇焕这般人物,不是陛下您自己提拔的吗?”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心道:得了,这山西巡抚又要倒大霉了!   那崇祯皇帝心忧天下,哪里容许此二人如此敷衍了事。他连忙一边下旨,责切张宗衡、许鼎臣速速收回失土,不然以丢失疆土论罪;一边下旨调动陕西秦兵入晋,准备全力剿灭山西贼寇。   此时,这山西巡抚许鼎臣早不顾占据临县的“豹五”如何,赶到了太原附近,驱逐了附近交城、文水的贼寇阎正虎;而北向的宣大总督张宗衡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直接在沁水、武乡遇到了脱离“紫金梁”的“八大王”“扫地王”“乱世王”和“破甲锥”四营。 第203章 黄榆关   也合该宣大总督张宗衡倒霉,这“八大王”在义军之中,无论实力还是名声,仅在张顺和“闯将”之下。如今又和其他三营合营,兵马三四万人,实力并不在如今的“紫金梁”、张顺和“闯将”三营之下。   宣大总督张宗衡麾下边军虽然善战,可如今也不过四千人马,也不敢轻言能胜。可是如今他麾下的贺人龙被他留在平阳府,而左良玉因为被河南士绅强烈要求,留在了河南,导致张宗衡根本抽不出其他人马前来支援。   双方无奈之下,只得咬着牙战了一场。一双兵马众多,一方皆是精锐,本来胜负便在五五开之间。   好在双方皆无战心,激战了一天之后,“八大王”等人发现损失过大,舍不得麾下人马,便率队离去;而宣大总督张宗衡更是生怕麾下人马折损过重,无法收服丢失的辽州城,双方便默契的离开不提。   且不说官兵如何调兵遣将,张顺自从驱逐了阳和总兵尤世禄以后,便建议二当家“紫金梁”早做决断。要么一鼓作气,围攻太原城;要么弃了辽州,东入直隶等地。   结果“紫金梁”因情报不明,迟疑难决。幸好张顺想起来自己麾下的张慎言本是朝廷大员,理当了解山西情况,便向其询问情报。   那张慎言闻言不由苦笑道:“我虽是朝廷中枢官员,却不曾参与军机,亦不知山西军情如何!”   “只是有一桩事儿,我倒是了解些许。这山西之地设有宣大总督和山西巡抚二职,宣大总督张宗衡我等已经较量过了,暂时不足为惧,只是自那山西巡抚宋统殷战死之后,理当有新官上任,至今不得听闻。我恐怕此人藏于暗处,不利于义军行动。”   张顺一听,心中也是一惊。他不了解这明代的复杂官制,如今听说还有一方大员握有兵权,也不由担心起来。以他之见,此人必定驻守太原才是。   虽然张顺没有办法核实,竟是歪打正着,蒙对了山西巡抚许鼎臣所在。于是,张顺干脆再次拜见“紫金梁”,请求义军一起撤离辽州城,东入京畿之地。   “紫金梁”正犹豫不决,正好得到消息,“八大王”、“扫地王”等人前番刚刚和宣大总督张宗衡做在武乡过一场,这时候“紫金梁”才着急起来。   他连忙安排张顺与“闯将”前去攻打辽州以东的黄榆关巡检司和十八盘巡检司。   前番张顺有恩与“闯将”,先行入了辽州城的“闯将”得了许多火炮,便送与张顺几门,这次张顺好歹又得了四门“大将军”。   这四门“大将军”火炮,口径大小不等,大概在三寸七至三寸九之间,长在四尺五寸左右,重约千斤。皆用精铁锻造而成,通体用九道铁箍箍上,置于简易双轮炮架之上。   张顺使李十安试射一番,发现这几门火炮质量远胜自己之前粗制滥造的玩意儿。张顺不由大喜,连忙在城中寻找木匠,重新按照自己设计的炮车炮架制作一番,便携带着这些火炮出城东去。   黄榆关地处太行山深处,四周重峦叠嶂,地势险要,素来有“太行首险”之称。黄榆岭主峰海拔1600多米,沿山几十里地均为断壁悬崖,黑色的山体壁立千仞,巍峨而雄壮,乃是连接山西、直隶的交通要道。   黄榆关并非一道简单关卡,乃是据险设关,两侧以长城相连。其前后亦设有墩台,一作烽火台之用,二作关城屏障,皆以山中青石砌筑而成。   张顺这番刚进入崎岖的山道之中,便远远望见山顶处烽火四起,便知自己等人暴露了行迹。张顺也没有办法,只得率众跋涉前行。   山路难行,张顺手中的四门“大将军”和一门“黄金炮”实在是难以行进,李十安不得不请求离队慢行。   结果被张顺拒绝了,张顺派了部分士卒,帮助李十安运输火炮,并对大家说道:“黄榆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想攻下此关,要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么用火炮硬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前番我们已经试探进攻过一次,黄榆关定然有了警惕,所以我刚开始就没有准备急袭此关。如果我们再没有火炮助力,有多少人马能够攻下这种险要的关卡呢?”   众人听了,才齐心协力将这五门火炮运输了过去。等到义军快到黄榆关关卡之时,便遇到了关卡之外的墩台。   墩台之上,到没太多人马。奈何墩台高耸,不易攻取。陈长梃、张三百等人便主张放弃了墩台,只需齐心协力攻打黄榆关便是;而张慎言、李信则主张先攻取墩台,试探一下敌人的防守信心。   双方的主张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利弊各有长短。若是弃了墩台,只需集中力量攻下黄榆关,墩台不足为惧,只会投降。只是若攻不下黄榆关,难免腹背受敌,有可能产生意外。   若是进攻墩台,一步一步攻城,稳是稳了,但是浪费时间较多。若是黄榆关誓死守城,张顺可能无法完成任务,导致义军不能及时撤退。   张顺仔细想了想,决定将距离较近,不利于攻城的两个墩台清掉以后,再行攻城。其余墩台,可以使陈长梃带领骑兵,监视便是。   那两个墩台初开始还想坚守,直到张顺命令李十安拉出五门大炮,一字排开,试射了一炮,便纷纷下台投降。   也难怪这些墩台士卒投降,张顺招降了他们以后,发现这一个墩台之上,才不过十人左右。而墩台又是青石垒成,反倒不似垒土墩台,可以一定程度是抵御火炮。   等张顺清除了跟前威胁以后,照旧拉出火炮,威吓黄榆关关城。可是没想到这黄榆关九品巡检使不但不投降,反倒向张顺方向开炮。   黄榆关火炮威力不大,根据士卒捡回的炮弹来看,不过鹅蛋大小的小炮,不足为惧。于是,张顺便命李十安用火炮装填实弹进行还击。 第204章 杀与降   巡检司始于五代,盛于两宋,金及西夏也有类似设置。元因宋金遗制,所设巡检司主要为州县所属捕盗官,明朝依其例沿用,不过佐以行政权力。   巡检司一般设于关津要道要地,归当地州县管辖,巡检统领相应数量的弓兵,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等职。   巡检司主管官员为巡检,是从九品官职。其所统领的部属也不过是从当地农民中佥点的弓兵而已。   所谓“弓兵”,并非弓箭手的意思,而是巡检手下部属的统称,哪怕手持刀枪棍戟,亦称“弓兵”。   巡检司介于卫所与州县之间,是明朝军事系统和民政系统的过渡性机构。按照规定,平日需要抽调乡夫民壮,进行日常训练。   可是连军事体系中卫所制度都开始败坏的明末,巡检司因为日常打击走私,缉捕盗贼等职务,反倒有一部分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当然,更多的巡检司中的弓兵是“器械不求坚利,武艺全不操演,囚盗全不缉拿”,反倒化官为盗,“添一巡检,添一伙强盗”。不但敲诈勒索过往客商百姓,骚扰百姓,多有盗窃抢夺之事发生。若说和贼寇作战,那是万万不敢的。   按说这黄榆关巡检司也应当如此,听闻张顺带领大军前来,理当一哄而散罢了,只是凡事就怕个万一。   这黄榆关外面便是顺德府,而如今主管顺德府兵备的却是一个狠人。   其人姓卢名象升,字建斗,又字斗瞻、介瞻,号九台,乃是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他天色肤色白皙,身材精瘦,手臂骨骼粗大,能使一百四十斤大刀作练功之用。   他曾担任大名府知府,在崇祯二年“己巳之变”中,曾招募一万人,进京协防,由此被崇祯皇帝信重。   便任命他升任右参政兼副使,外出整顿大名、广平、顺德三府的兵备,以防备义军从河南北部突入直隶,惊扰京师。   他到任以后,和士卒同甘共苦,日夜操练士卒,练出一只兵马来,自号“天雄军”。他也因此政绩升任按察使,照旧负责三府兵备事宜。   他听闻了义军在山西之地愈发猖狂,便忧虑义军随时有可能突入顺德府,便特意使人加强了黄榆关的防备,所以之前义军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小事,结果被这百余人弓兵借助地利优势给阻挡了。   不过,这种意外对张顺来说,算不得什么。“凡事不决,问大炮”乃是张顺的常规战法。   面对着险要的黄榆关城,张顺一不打造攻城器械,二不耍那阴谋诡计,直接命令李十安将火炮拉将出来,用实弹进行轰击。   实弹攻击石头城墙,正为合适。不管你石质城墙如何坚固,炮弹打在墙上,巨大的冲击力必然损坏部分石条。   如果火炮精度再好一些,打在城墙女墙之上,轻者击毁女墙,重者乱石纷纷,给城上弓手造成不小的伤亡。   这黄榆关虽然地形险要,奈何守城之人不过是乡夫民壮充任的弓手,手中有些刀枪弓箭,已属器械齐全,哪里能够对抗得了张顺的火炮。   这黄榆关巡检虽然顽强,可是终究血肉之躯,不能抵挡犀利的火炮,只轰击几轮火炮,黄榆关城上女墙皆备击毁。大多数弓手吓破了胆子,只得藏于城墙之下。   张顺见城上没了威胁,便派遣张三百带领五十精锐士卒,用绳索爬上了黄榆关城上。   城中弓手发现义军冲上城墙之后,试图反抗,便被张三百轻轻松松击溃了。   不多时,关门打开,张三百亲自提溜着手中滴血的三尖两刃刀,迎接张顺入城。   等到张顺进入一见,只见关城内死了七八个,伤了十几人。张顺便问道:“此关巡检何在?”   结果无人敢回答,张三百只好自己回答道:“顽抗到底,被我一刀搦死了!”   张顺闻言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降者对他尸体一人一刀纳了投名状后,你们三个步兵将领分了便是。”   等这些投降的弓兵纳了投名状,张顺才下令道:“这巡检也算是忠义之人,如今各为其主,既然身死,便厚葬了吧!其余受伤之人,皆是忠义之士,我却有几分佩服,放归乡里便是。”   那些受伤之徒,闻言不由纷纷叩谢张顺,口称“仁义”,而那些投降之人则个个面如死灰。   这些受伤之徒,说是受了伤,其实大多数都是重伤难愈之辈,张顺一来不能对他们及时进行救治,二来也不怕他们迅速给官府报信。甚至他们能不能活着返回家乡,都说不准。   可是这些投降的弓手却不敢赌这些人一个也不会返回,将他们的事情报告给官府。如今张顺放这些伤者回去之后,这些人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只得跟着这个贼寇,一条道走到黑了。   张顺既然攻克黄榆关关城,连忙派遣使者前去禀告二当家“紫金梁”,邀其前来汇合,转移到直隶之地。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张顺这边如何。且说那“乱世王”既然不辞而别,和“紫金梁”、张顺等人分营,便跟着“八大王”前往了榆社、武乡。   结果流年不利,遇到了宣大总督张宗衡,做过了一场,双方损失颇多。“乱世王”连番战败,早没了先前的心气,不由心情郁结,难以释怀。   这时候生员韩廷宪伺机找上门来,拜访与他。“乱世王”心情不好,少不得怪罪与他道:“你这厮还有脸上门?要不是你在中间挑拨我等兄弟义气,我如何落得如此下场?”   “现如今官府威逼甚急,我又得罪了二当家‘紫金梁’,天大地大,何处还有我‘乱世王’的容身之所?”   韩廷宪闻言不由大笑道:“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阁下大才,又有何处去不得呢?依我之见,阁下这是自怀明珠,而不自知呐!”   “乱世王”闻言不由一愣,问道:“此话怎讲?如今你我已经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有法子,且说与我听!”   韩廷宪见事情成了七八分,不由笑道:“你可知我数次得罪与那‘紫金梁’,为何此人不敢杀我?”   “只因我却有一条路子,正好能通到山西巡抚耳中。那‘紫金梁’既然想降于官兵,少不得走我的路子。若是得罪与我,岂能有半点活路?”   “如今我观你‘乱世王’也是一个英雄,何不趁机夺了那‘紫金梁’的机会,做个清白人家?日后高官厚禄,也算有了着落!”   “这?”“乱世王”闻言一愣,不由问道,“连‘紫金梁’都要想方设法投降朝廷吗?”   “你以为做个贼寇,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韩廷宪讥讽道,“一群井底之蛙而已,等到朝廷腾出手来,调集边军精锐进入山西。贼寇旦夕可平,易如反掌耳!”   “你若有心,可遣一心腹之人,携带我书信一封,前去拜访中人,上达巡抚耳目可也。”   “乱世王”一听,不由大喜,连忙派遣自己的亲兄弟,绰号“混世王”,携带书信,快马加鞭去拜访阳城窦庄张道浚。   彼时,因为义军势力较大,张道浚家丁又在陵川一战,损伤不小,暂时让士卒在家休养一番。而其人则受到山西信任巡抚许鼎臣的召集,准备赶往许鼎臣营中效力。   这时候正好“混世王”与北上的张道浚碰到一起。张道浚看过韩廷宪的书信以后,叹了口气道:“你们兄弟二人的忠义之心,我已知之矣!只是成与不成,非我所能做主。若是你信得过我,且随我前往抚军大营,看抚军如何决断,可好?”   “混世王”闻言不敢不依,只得跟随张道浚北上。   这时候山西巡抚许鼎臣也没敢稳坐在太原府中。他回到太原以后,先是拜访并安抚一下太原府的宗室晋王,然后才带领麾下五千人马,赶往辽州城,试图收服失土。   正好张道浚带领“混世王”赶到,山西巡抚许鼎臣正好从他口中得知,“贼寇”在辽州城分赃不均,因为一个女子的缘故,已经分营为两部。   一部“紫金梁”为首,依旧盘踞在辽州城;一部以“八大王”为首,已经和宣大总督张宗衡交过手,双方不分胜负。   山西巡抚许鼎臣闻言不由大喜,他心想:正好这张宗衡为贼寇所阻,不能北上。而辽州城贼寇虚弱,正是我建功立业之时!   这时候张道浚才将“混世王”之事说于许鼎臣听,那山西巡抚许鼎臣哪里肯见他,便回道:“道浚却是糊涂!我乃朝廷大员,岂可与贼寇有所往来?”   “你且回他,若是有心投降,便让他斩了那贼酋‘紫金梁’,以示投降的诚意!如若不然,天兵既到,此类祸不旋踵矣!”   张道浚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办法,只得将山西巡抚许鼎臣之言转述与“混世王”。“混世王”闻言大怒,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只好辞别了张道浚,返回向“乱世王”汇报。 第205章 过年(上)   “混世王”怏怏地回到“乱世王”营地,将山西巡抚许鼎臣要求转述与“乱世王”,“乱世王”闻言不由大怒,抽出刀来一刀劈开了面前的桌子。   韩廷宪顿时噤若寒蝉,也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思量,只好没营养的规劝道:“‘乱世王’息怒,息怒!一切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个驴球球!”“乱世王”骂道,“贼不杀贼,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干这种事情!不然我和那‘紫金梁’有何区别?”   “混世王”听了,也附和道:“哥哥说得对,贼若杀贼,那真是连贼都做不得了!”   韩廷宪闻言不由腹谤道:“一个草贼罢了,还讲什么鸟义气?真是愚蠢至极、可笑至极!”   不过韩廷宪也没有办法,他本身被裹挟入伙,如今也是贼寇之身,若是脱离了贼寇的队伍,早化作朝廷鹰犬的功劳罢了。他只好规劝“乱世王”道:“如今已经到了年关,兄弟们许久没吃顿好的了。若是我们再和‘八大王’等人一起行动,恐怕劫掠都劫掠不到什么东西了。”   “现在宣大总督张宗衡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北方,不如我们挥师泽州附近,寻些物资,也好过一个安稳年!”   “乱世王”听了,觉得韩廷宪说的很有道理,心想:“这厮好歹是个文化人,还是鬼点子多。既然此人和‘紫金梁’翻了脸,已经无路可走,不如留他在身边做个狗头军师也好!”   于是,“乱世王”便趁机将韩廷宪留在身边,然后他带着弟弟“混世王”前去拜访“八大王”等头领。对他们说道:“年关已近,如今宣大总督张宗衡兵少,不足为惧,不如大伙且分营四掠,过个肥年。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抢劫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诸位头领最爱,如今暂时没了官兵威胁,早就不想抱团行动了,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异议?他们要过年,全然不顾泽潞等地百姓也要过年这件事儿。   “八大王”、“乱世王”等人张罗着要过大年,“紫金梁”其实也想过个好年,可惜山西巡抚许鼎臣也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是“紫金梁”是想在辽州城内过一个安稳的大年,而山西巡抚许鼎臣也想在辽州城内过一个安稳的大年。虽然大家都想到一起了,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万万不可能出现两人把酒言欢,共度新春佳节的情形。   于是,山西巡抚许鼎臣背着寒冷的西北风赶到了辽州城下。他顾不上天寒地冻和休息,便命令尤世禄、尤人龙先试探着攻打辽州城。   这时候“紫金梁”眼见已经大年三十了,以为自己躲过了这一遭。结果听到义军汇报官兵已至城下,开始攻城。“紫金梁”也不由推开了怀中的美女,骂道:“入他娘,不让老子过个安稳年!”   没有办法,如今“擎天柱”与“闯将”皆被自己派了出去,“紫金梁”只得自己冒着寒风,亲自去城墙上面指挥。   这尤世禄和他儿子尤人龙本就悍勇,前番因为兵少,吃了亏,如今多少也有找回来的心思。   现在山西巡抚许鼎臣带领大军压阵,尤世禄心中也少了顾虑,他便再次亲自带队,攻打辽州城。双方这一交手,顿时摸出来彼此的深浅来。   原来如今义军之中,以张顺及“闯将”人马最为精锐敢战,“紫金梁”麾下能战者,不过千余家乡老营骑兵而已。   这些骑兵不是不能下马步战,只是“紫金梁”舍不得让麾下精锐折损在这里,只好派遣手下其他兵马前去抵挡。   这些人虽然比乌合之众强一些,终究强的有限。他们利用城池还能和尤世禄等人交手一二,一旦等到尤世禄先登,便立刻顶不住了。   可怜“紫金梁”麾下虽然有两万人马,竟然依旧守不住这辽州城到子夜,只得于大年三十晚上,凄凄惨惨的带领麾下人马撤离了辽州城。   “紫金梁”这一撤退,本打算去和“闯将”或者张顺汇合,却不想刚出了城门不远,却杀将出来一队人马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耽搁许久的宣大总督张宗衡。   原来这张宗衡和“八大王”等人交手以后,见这股义军势大,便避开了他们,转身倍道兼行,生怕山西巡抚许鼎臣抢夺了自己的功劳。   正好在辽州城西阻挡了“紫金梁”的去路,“紫金梁”一看官兵势大,没了办法,连忙带人向北面跑去。   这时候山西巡抚许鼎臣正在欣喜若狂的率队占据辽州城,顾不上追赶这“紫金梁”,反倒那宣大总督张宗衡因为丢了收复辽州城的功劳,再次死死的掉在“紫金梁”身后,试图将其一举歼灭。   幸好前番张顺先是夺取了张宗衡麾下的战马千余匹,又给他造成了千余精锐的损失,导致张宗衡不敢逼迫过甚,“紫金梁”且战且走,竟在大过年的时候,一路北上不提。   其他人过年过得不好,张顺虽然勉强有个住处,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此时正在他刚刚攻下的黄榆关巡检司内,这关城本就狭小不说,更是石头筑成。   这石头建筑本就做的粗糙,缝隙较大,保暖性更是聊胜于无。张顺麾下两千余人,更是无法全部容纳进去。   张顺没有办法,只得命令大家在跟前扎营设寨,驻扎在这里。张顺自己本来也想住进大营,结果在麾下张慎言、徐子渊、李信等人一致反对下,才勉强住进了这山洞似的关城之中。   城内设施简陋,张顺便让李三娘、竹儿勉强收拾一番,收拾出来一个卧室,一间大厅了事。   风雪已经停了,可是天气更加冷了。这时候没有天气预报,更没有温度计,当然,其实温度计已经发明出来了,可惜张顺还不知道,他更不知道目前气温是零下多少度,只是觉得寒冷难耐。   由于义军出发仓促,李三娘跑到辎重营那里翻了半天,也没反倒红纸。只得找了一小块红布,让张慎言帮忙写了个“福”字,贴到卧室门口,聊胜于无,以示与往日不同。   至于吃食,本来早就不多了,之前携带的大白鱼也早就吃个干净。幸好有二当家“紫金梁”支援的二千五百石粮食,倒是不担心饿肚子。   只是好歹也是过年,怎么着也得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张顺干脆命令一些陈长梃带着一些山民去山中狩猎一番,给大伙增添些荤腥。   那张三百、刘成、魏从义和李际遇也自认箭法不错,也嚷嚷着跟着前去。张顺见营地已经建立完毕,又有蒋禾、李友、李大亮等人帮忙照看,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一大帮人折腾了一下午,结果也就打了点野鸡、飞鸟、兔子等猎物,若是换算一下能力消耗与收获,肯定是入不敷出。   好在李际遇与张三百二人运气不错,发现了一头野猪。本来这野猪身上粘有一层厚厚的泥浆,很难射杀。万幸李际遇的长弓和张三百的虎筋弓都是强弓,射出的重箭足以破防,才猎杀了此物。   只是这野猪却是生命顽强,二人又没有射中要害。它愣是带着伤口满山遍野乱跑,身上的鲜血在山间的雪地里画出了长长的痕迹出来。只道这野猪血流尽了,才力竭而死。   等到李际遇与张三百将那野猪抬回来的时候,李三娘看了半天,才砸了砸嘴叹气道:“可惜了好猪血!”   张顺也特意赶过来看了看,只见这野猪个头不大,像一只大老鼠似的,估计也就连骨头带肉百余斤,根本不够大家分的。   他见天色还没有暗下去,便只好让李三娘带人先行处理着,自己便带着李信、悟空再去山林里看看。   张顺没有练过弓箭,他也不太想练。毕竟已经进入火器时代了,他固有的印象,让他认为火器才是时代的主宰。之前在辽州城,义军倒缴获了不少好东西,他便趁机向“闯将”要了一杆火铳。   他也不知道这属于什么型号的火铳,试射了几次,统管质量也不错,精度也挺高。其实就是明军常用的三钱鸟铳罢了,因为口径小用药量小,射击精度还行。   张顺等人转悠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见天色已晚,便准备要回到营地。突然悟空挺住了脚步,“嘘”了一声,用手指着林中让张顺看看。   张顺扭头一看,什么也没看到。悟空急的抓耳挠腮,张顺又仔细看了半天,却是林中藏有一只梅花鹿。因为鹿身上的花纹问题,很容易看差。   于是,张顺便命李信带人前去追捕。没想到这鹿警惕性很高,李信等人还没靠近,便奔跑起来了。张顺不行失了这只鹿,便一边让李信带人撵着,一边带着悟空向那鹿靠近。   结果怎么也无法靠近,李信射了几箭都没有射中。张顺心中着急,干脆将手中的火铳也装填了,向那梅花鹿射击。   只听得“嘭”的一声统响,那只梅花鹿应声倒地。张顺一愣,这就打中了?他本以为还得射击好几次,才有可能。 第206章 过年(下)   张顺使悟空过去一看,却是弹丸正中梅花鹿腹腔,这鹿受了重伤,还没死去,只是挣扎着试图逃跑。   这悟空倒不是个好相与的,上前摁着这只梅花鹿,伸手蒲扇大的手掌抓住鹿头一扭,将这梅花鹿的脖子拧断了,扛了回来。   张顺等人又继续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搜寻到其他猎物。他们见天色一黑,便带着梅花鹿赶回到营地。   这时候李三娘已经指使着人将野猪收拾干净,其余野兔、野鸡、飞鸟等一并宰杀干净。只是野味过少,不知如何下手。正好张顺又带回来梅花鹿一只,这鹿也不甚大,不过百余斤罢了。   李三娘见了心中喜欢,便对张顺说道:“荤腥太少,好容易过个年,大家不沾点荤腥说不过去。不如,将这些野兔、野鸡、飞鸟分给将领们吃了,这野猪与鹿则分割成块,熬几锅肉汤喝吧!”   张顺一听,这也是个办法。若是将领们在大过年吃独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便同意了李三娘的提议。除此之外,又使人煮蒸了些米面,一并给大伙管饱管够。   肉不甚多,用了几锅铁锅狠狠的炖了。又从巡检司里翻出了一些野菜干、蘑菇干,一并放进去,不多时便炖出来一锅香气四溢的肉汤出来。   也不管身份地位,一人分得一碗肉汤,只里面漂了一块丸子大小的肉块。将士们好久不见荤腥了,也很高兴,纷纷领了米面和肉汤来吃。   张慎言地位超然,自重身份,便不像其他人挤上前去争抢。李三娘远远的见了,心想:这老头张生尊敬的紧,又是文曲星在世,不可怠慢了。   于是她便盛了一碗肉汤,添了一块肉和野菜给他端了过去,对他说:“老爷子,过年好!你尝尝我这猪鹿汤怎么样?”   张慎言闻言一愣,不由问道:“逐鹿汤?”   “对呀,用野猪和鹿一起炖出来的汤,也没啥名儿,我就顺口这么一叫。”李三娘解释道。   “猪鹿汤,逐鹿汤!真是好名字啊!”张慎言叹了一口气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此乃天意乎!”   言毕,张慎言道了声谢,便端着逐鹿汤走到蹲到一边就着米面吃了起来。   李三娘闻言莫名其妙,便回来向张顺问道:“张生,这老头怎么古里古怪的,我给他端了一碗汤,他还感慨了半天!”   张顺闻言倒是起了兴趣,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老头逢年过节,思念家中儿孙了?”   “没有啊,就是给他端了碗猪鹿汤,他就感慨什么丢了鹿,共逐之什么的,是不是咱们抓的是他家丢的鹿啊?”   “什么他家丢的鹿?”张顺闻言笑道,“是老朱家丢了鹿!”   “那咱们要还回去吗?”李三娘闻言有点舍不得。   “吃都吃了,还怎么还回去?”张顺哈哈笑道,“此鹿为天下人所共有,谁抓到就是谁的!”   且不说张顺与李三娘怎么嘀咕,张顺麾下毕竟读书人不少。这汤一分出去,顿时不少人就觉得这“逐鹿汤”的叫法甚是霸气。   甚至李信刚刚喝了点酒,便借着酒力抽出剑来,说道:“新年到来,无以为乐,我且为大家舞一通剑!”   李信边舞边吟道:   “习得文武志四方,   随军征战斩魍魉!   荒山不问英雄气,   请君共饮逐鹿汤!”   众人闻言不由大声叫好,张顺听了也不由一笑,心想:“如此也罢,新年新春,讨个好口彩,甚好!”   “只是多亏了那陈金斗不在,不然这人定会大煞风景,参他个心有异志之罪!”   张顺想起了陈金斗这厮,陈金斗这厮如今也在舜王坪和红娘子、萧擒虎等人举杯共盏。   张顺不在,此三人不敢居于主位,干脆把主位空了出来,三人居于下首,一字排开。   其下首为陈经之、箭儿、赵鱼头、赵鲤子等人。本来他们三人想邀请赵鱼头一并坐在次位,结果被赵鱼头拒绝了,他回道:“老朽虽然痴长几岁,如今却不是这营中主事。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主公事业草创,麾下人马稂莠不齐,正是主事之人立威重礼之时,不可乱了上下尊卑,使愚钝之辈不知何去何从!”   他们三人的段位太低,辩论不过这赵鱼头,见他是真心实意,只得作罢。   众人之中,其中红娘子与箭儿最为开心,前几日她们刚刚收到张顺派回来的信使捎带回来的一首小诗。虽然严格来说,也就是首打油诗罢了。   只是在着流行以才子佳人为主题的爱情故事的时代,哪个女人心中不怀着邂逅一段浪漫的感情的少女心呢?张顺在诗中将她们比作娥皇女英,把她们俩也羞的不行。羞完了,又细细品品,又觉得心中像吃了蜜一般。   红娘子明知道此人花言巧语哄自己开心,可是就像中了邪一般,也忍不住心里想他。   她私下里也想和了一首,偷偷寄予张顺。奈何她虽然识得一些字,只是她才能却在马上驰射与营中管理方面,如何也拼凑不出来像样的文字,只得作罢。   她和箭儿两人,给这个男人累死累活的忙着年底,好歹这死鬼还惦记着他们。她和箭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偷偷的骂了张顺一顿,才算是出了口恶气。   这边红娘子和箭儿面带笑容,那陈金斗倒有点坐不住了。这厮本来就心胸狭隘,又喜欢贪图便宜。张顺将这辎重营交付与他,和将小鸡交给狐狸看管差不多。   这厮前前后后倒趁机贪图了不少银两,只是张顺之前管理粗放,没有能够及时发现罢了。如今红娘子接手营中事务以后,虽然没有查过陈金斗的账目,但是陈经之几次转述红娘子质疑了两处有些出入。   陈金斗也不知这红娘子到底知道多少,虽然过年的大喜日子,陈金斗也不由心中忐忑,生怕张顺回来,不能轻饶了他。   陈金斗坐立不安,那萧擒虎反倒颇为轻松。他本就是山中猎户,如今居于山中营地,不时巡查一番,和自己往日生活无甚差异。看着营地之中,大家都热热闹闹的,萧擒虎也不由心想:果然自己也老大不小了,竟然羡慕其别人家的生活来了。回头三弟事业大了,自己也要寻个婆娘才好。生下几个娃娃,省的年年家中冷冷清清。 第207章 “卢阎王”   大年初一,是崇祯六年的第一天。本来应该是个喜气洋洋的日子,结果张顺还没来得及开开心心,一大早就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自家上司二当家“紫金梁”兵败辽州城,一路往北逃命去了。   “紫金梁”死不死,张顺不甚在乎,可是官兵占据了辽州城,那么居于黄榆关的张顺就面临着巨大的威胁了。   这事儿怎么办?还得抱团取暖!张顺没有办法,连忙派信使与“闯将”联系,互通消息。结果张顺才将信使派出去半日,中午张顺营地便接到了“闯将”的信使。   “闯将”的信使一则同样向张顺通报了“紫金梁”战败撤退之事,二则同样提出来双方合营之事。这些事本就是张顺所想,哪有不依之理?   于是张顺弃了黄榆关,“闯将”弃了十八盘,双方相会于太行山以东的顺德府邢台县。   两人客套一番以后,便商谈其今后如何行动之事。这时候“闯将”提出了两个建议:   一是张顺等人随“闯将”南下,率众进入武安县,那里有闯王营地,可以以为根据。再伺机或北上,或南下皆为便宜。   二是两营合力北上,先搅他个天翻地覆,再寻得二当家“紫金梁”南下。   张顺实际上对这两个建议颇不以为然,官兵嘛,不就那么回事儿?张顺也见多了,天下强兵宣大边军也不过如此罢了。若是两人联手,未必不能在直隶之地做一番大事。   正好这时候出去查探消息的陈长梃回来了,他向张顺报告道:“主公,长梃四处打探消息,听闻临城县有大量义军,为首之人自号‘卢阎王’。”   张顺听了思索一下,向“闯将”问道:“黄兄,你加入义军较早,可曾听闻这‘卢阎王’是何人也?”   “闯将”听了有点尴尬道:“小兄弟,愚兄确实加入义军较早。奈何官逼民反,四方百姓民不聊生。今天起兵称个这个号,明天起兵称个那个号,旗号乱如牛毛,愚兄亦不可尽知。”   张顺想了想,便对“闯将”道:“黄兄,小弟倒有个主意。兄长提议或回营地,或北上汇合二当家,小弟以为暂时皆不可取。若是义军为了安稳起见南返营地,我等当初何不老死家中,奈何作此造反的勾当?”   “若是北上汇合二当家,一则敌情不明,二则义军胜于官兵者,在于四处流窜。若是我等与官兵硬碰硬,义军损失过大不说,恐怕正合官兵之义,反倒害了二当家。”   “以为之见,兵分则弱,兵合则强。我等兵马虽然不少,等抵御官兵之人,却不甚多。如今我等到了直隶,人生地不熟。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们又算不上强龙呢?”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拜访那‘卢阎王’一番,若是此人可交,我们三人合营,共同谋划营救二当家之事;若是此人不可交,我等再行离去,再想他计不迟。”   “闯将”听了,沉吟了半天,不由称赞道:“‘擎天柱’兄弟年纪虽轻,却是老成持重之辈!如此甚好,愚兄心服口服,我们合营去寻那‘卢阎王’便是。”   且不说那张顺与“闯将”如何计划行事,直隶大名府中有一人,大年也过的不太安生。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整饬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兼按察使卢象升卢九台。   卢象升历经艰苦,终于训练出来马步二千人。然而如今天灾人祸交加,贼寇如同地里的野草一般,不知何时,不知何地,到处冒头,卢象升也头疼的紧。   如今大年初一卢象升得到消息,听闻有一批贼寇侵扰广平府的临洺巡检司和邯郸县,便顾不得新春佳节,只得召集人马前去围剿。   卢象升素来喜欢与部下同甘共苦,对于百姓疾苦比别的官员看的更清楚。他深知如此贼寇四起,并非是百姓甘为贼寇,只是贫者无立锥之地,不得不为盗而已。   可是他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按察使而已,他也没有办法。他不但没有办法解决百姓的问题,还得带领士卒前去围剿此类贼寇。如果他不去围剿这股贼寇,恐怕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最终导致京畿大乱。   大名府与广平府都是畿南八府,系北方重镇。特别是广平府有“三辅襟喉”的美誉。   明清时期,从河南北上京师的路线,主要是沿太行山以东一线北上。这广平府正好遏制从河南北部的卫辉府、彰德府北上的交通要道。这也是朝廷特意任命卢象升负责整饬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兵备的重要原因。   卢象升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他顾不上新年大喜,也得强行出兵,剿灭广平府以西的流寇。   这广平府就在后世邯郸附近,其东面便是义军“闯将”等人营地所在的武安县,北门便是顺德府,这顺德府就是后世邢台地区。   卢象升一番折腾,到了大年初八,亲自率领一千六百步骑,赶到了广平府黄安。他对西面流窜过来的流寇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进行安抚。   结果这些人既然已经做了贼寇,早已心野难制。他们习惯了掠夺他人财物、掌握他人性命的日子,已经很难接受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老实实耕田种地了。   卢象升没有办法,只得率领队伍进剿这些流寇。初开始,迎面赶来了数十马贼。俄而数百,俄而数千。倏忽之间,贼寇老营俱至。   贼人满山满谷,卢象升辛辛苦苦训练的“天雄军”见此不由两股战战,哪里还敢应战?队伍骚动起来,甚至有人弃了武器扭头边跑。   卢象升见此大怒,提前手中青龙偃月刀来,只一刀将带头逃跑之人砍死当场,然后命人将他挂了起来,以振军威。   卢象升此人确实一个文武其才,他不但二十二岁便中了进士,更是武艺高强,射术高明。这时候贼人已经冲了上来,卢象升先以箭射之。五十步之内,百发百中,端的厉害。 第208章 卢象升   卢象升等到贼寇冲上来,靠近阵型以后,便弃了手中弓箭。他挥舞着手中的偃月刀,身先士卒反冲了上去。   此人天生神力,本又是武学奇才,平日练习武艺能使一百四十斤大刀,比明末猛将刘綎“刘大刀”日常练习的大刀还要重二十斤。而与陈长梃同科参加武举的殿试状元王来聘,也不过能耍百斤大刀而已。   至于后世满清武举舞大刀这一项最高标准也不过才一百二十斤,单以此项论之,当时刘綎已经是接近血肉之躯的极限,而这卢象升已经基本是可以划入非人的范畴。   这厮挥舞起手中的大刀,如同挥舞起鸿毛一般,轻飘飘,不甚着力。贼寇还以为这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腐儒酸秀才,往日话本看多了,拿着把木头大刀过来充数送人头来着。   结果这些人等到大刀及身,身多两段。这卢象升端的凶残无比。手下竟无一合之将。这些贼寇本来就没有什么像样头领,往日作战全凭一口血气之勇,如今遇到更加凶残之人,哪里敢战?   顿时纷纷逃窜,被卢象升提着大刀追杀了十余里,方才干休。经此一战,卢象升斩首十四级,射死打伤不计其数,官兵大获全胜,解决了从武安县渗透过来的贼寇对广平府的威胁。   卢象升既然已经击败流寇,便率军回广平府修整。当时卢象升衣甲未解,身上血渍未干。广平府官员百姓见之,不由大为震动,纷纷夸赞道:“此人真是武曲星下凡,岳王爷重生!有此人在此,贼寇不足惧矣。”   话说“武曲星”卢象升刚刚到达广平府,洗漱一番,才接受当地官员士绅的“接风”。   卢象升为人清廉,常与部下同甘共苦,再加上他为人勤奋,日常工作时间甚至远远超过了麾下的官吏。夜间常常挑灯加班,早上鸡鸣过后,便起床更衣洗漱以后,开始工作。如果半夜有军情传来,便披上衣服,立即进行处理。其实他根本对这些吃穿住用,不甚在意。   只是为了拉拢当地士绅,以便于自己剿匪安民,便勉强应酬一番。应戳完毕,士绅生怕卢象升麾下士卒劫掠,特意献上银两千余两,卢象升也来者不拒,全部充作军费了事。   事情既毕,卢象升在广平府修整一日,准备第二日便率军离开,回到大名府。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广平府知府着急忙慌找上门来。   其时,卢象升已经早起多时,已经把昨日参战士卒的功绩、奖惩分别处理完毕,只待回到大名府一并执行,并及时上报朝廷。   卢象升见广平府知府面带惊慌,便问道:“何事如此着急?且慢慢与我道来!我卢某人,不信鬼,不信邪,有贼前来,便诛杀之,何惧之有?”   广平府知府闻言连忙禀告道:“臬台,如何安坐此间?我刚刚得到消息,有贼寇‘擎天柱’、‘闯将’自山西翻山越岭而来,已破黄榆关和十八盘,吾恐其图我等广平也。而又有巨寇自号‘卢阎王’,率众十万,据于赵州临城县西山之地,颇有汉末贼人张角之势,是以焦急万分!”   这臬台便是时人对按察使的敬称,那“臬台”卢象升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此何人也,竟如此胆大?敢自号‘卢阎王’,怕不是日后欲将此绰号让与卢某也!”   那广平知府焦急之下,哪里有心与他调侃,便忍不住请求道:“爷爷也,我知你素来胆大。可是这许多贼寇已经将山西搅的天翻地覆,我等顺德、广平、大名三府,唯有你这精兵二千,如何抵挡住如此多贼寇?你竟也不急!”   卢象升其实也颇为头疼,不过为了安抚这广平知府,便笑道:“你却是高看我了,我便是天大的胆子,如何敢以卵击石,以两千弱旅,对阵十万贼寇?我这便召集梁总兵,寇参议合力剿灭此三股贼人,还直隶一个朗朗乾坤!”   这边卢象升还在勉力支撑,以为能够剿灭他们三股贼寇。却不曾想这三股贼寇,竟已同流合污,三股汇作一股。   原来那日张顺与“闯将”商议已定,便率军北上来到了临城县西山。这临城县倒不甚有名,但是其归属的真定府却是大名鼎鼎。正是三国赵子龙故乡常山郡。   这临城县本是个山区县,位于太行山东麓,地势西高东低。“卢阎王”所据西山,更是地形险要之处,正好适合义军安营扎寨。   张顺与“闯将”到时,“卢阎王”大喜过望,连忙亲自带队欢迎。他将张顺与“闯将”迎到营地之中,说道:“‘擎天柱’与‘闯将’大名,我早已知之,简直如雷贯耳一般。本寨人少地狭,见识浅薄,如今有二位前来,定是能大破州县,壮我义军声威!”   “闯将”不善言辞,只得干巴巴的客套了两句。而那张顺却厉害多了,便拱手道:“‘卢阎王’哪里话?阎王叫谁三更死,那个敢留到五更。‘卢阎王’之名,才是天下妇孺皆知,能止小儿夜啼!我与‘闯将’二人不过略有薄名,入不得卢大家法眼!”   “我等兵微将少,比不得‘卢阎王’你拥众十万,威震京畿。若非我等早来几日,少不得‘卢阎王’已经踏平畿南八府,威逼京师,天下震恐了!”   “卢阎王”一听,哎吆喂,这是个高人呐!便不敢怠慢,连忙使人摆下宴席,与他们二人接风洗尘。   一番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顺便向他打听道:“我等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贵地有何头面人物,值得我等交接?”   “卢阎王”闻言笑道:“义军之中,武安‘闯将’,临城我‘卢阎王’,余人不足道哉!官府之中,唯有驻扎在河南的左良玉颇有实力。大名府的卢象升,好大的名气,不过一文人罢了,算不得英雄豪杰!”   张顺一听,顿时头皮发麻。他前生虽然不甚了解明末历史,但是也不知道从哪犄角旮旯里听说过这两个名字。这左良玉他前番听过一次,便觉得耳熟。后来回忆良久,记得此人最终好像做了一方军阀,战绩虽不知如何,肯定是个难对付的主。   而那卢象升虽然更是不知其人如何,不过名气确实很大,光听他这名字,就觉得霸气的紧,不似寻常人物。   张顺听到这里,抬头仔细看了看这“卢阎王”半天,心想:这人本事不大,牛皮不小。不知如何虚活了半生却能眼瞎若此? 第209章 三策图贼   这“卢阎王”对张顺、“闯将”的到来,其实甚为厌恶。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卢阎王”虽然号称义军,其实不过土匪贼寇罢了。   古代社会与现代社会不同,政府管控不力,常常在地形偏僻险要之地,有土匪山贼盘踞。这些土匪山贼虽然不被官府正式承认,其实也都是官府默认的存在。   双方皆有默契,土匪山贼不犯下大案,以收取往来过客的过路费为主要经济来源,这正是“盗亦有道”是也。而官府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费力去围剿贼寇,亦不影响自己歌颂太平盛世。   若是这些土匪山贼势大了,或者犯下滔天大案,影响到官府的圈外,这样双方的默契就会被打破,势必会引起官府的进剿。   这“卢阎王”本来是一个小小的山贼,只因义军搅乱山西,大量流民灾民涌入太行山以东,才使得他势力壮大起来。   虽然号称“十万”,实则男女老少不过三四万人罢了。若是拉出来的壮丁,也不及万余。至于所谓的能战之辈,不过四五千而已,若是与张顺、“闯将”起来冲突,说不得今日这山寨便要换了主人。   这“卢阎王”还没从小小的山贼首领的身份转变过来,还幻想和官府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呢。结果这就来了“擎天柱”、“闯将”两个悍匪,心中顿时也担心的紧。一怕这二人夺了自己的山寨,二怕引起了官府的围剿。   张顺与“闯将”黄来儿本来就是一世人杰,和这“卢阎王”几番接触下来,便摸到了此人心思。两人假装不知,便自顾和这厮吃酒。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便临时辞别了“卢阎王”,去往山下营地休息。   众人离了“卢阎王”的眼线,那“闯将”便问道:“小兄弟,你以为此人如何?”   “心胸狭隘,做不得大事!”张顺评价道。   “我们下一步当如何行动?”   张顺看了看“闯将”一眼,心想:这厮看似个闷葫芦,也是狡猾狡猾的。他便笑道:“无法离、杀、合三策而已,不知‘闯将’如何抉择?”   “什么叫‘离、杀、合三策’?”“一只虎”沉不住气问道。   “‘离’便是离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人既然不合我意,离开便是;‘杀’便是取而代之,我们趁机杀了此人,夺了他的山寨和部属;‘合’便是我们三人合营于此,互为犄角,将直隶之地搅动个天翻地覆。”   “一只虎”闻言不由目露凶光,厉声道:“若是离开,未免太便宜了此人。若是合营,我等又受制于此人。不若杀之,尽取其人与财货而用,南破官兵,北挟京师,大家共同做一番事业出来。”   张顺饶有兴致的看了“一只虎”一阵,只到将此人看的不甚自在,才扭头向“闯将”问道:“黄兄以为如何?”   那“闯将”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过来半晌才一咬道:“我实在难以抉择,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张顺闻言轻轻一笑,心想:这“闯将”虽然是个豪杰,可惜做不得大事。仁义与利益,不可兼得,其人则蛇鼠两端。   若是学刘备那般仁义,便以仁义笼络天下英雄,切不可见利忘义;若是学那曹操,以利益笼络天下英雄,便要使尽手段,玩弄天下英雄于股掌之间。此人画虎不成反类犬,图增笑耳。   然此二者亦不足学,非帝王之道也。帝王之道,内圣而外王,胸怀天下,志在四方,如此方为真英雄耳。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卢阎王’虽非列于三十六营之中,亦是义军一员。如今官兵汹汹,义军多方艰难,若是我等不能同心协力,反倒为官兵所趁,此岂非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依我之见,人各有志,不若离之!若是他日,此人幡然醒悟,我等再同心协力,为未可知!”   “一只虎”闻言不由斥道:“假仁假义!”   “‘一只虎’不得无礼!”“闯将”连忙喝止了自家侄子,对张顺拜了拜道,“‘擎天柱’果然仁义无双,在下佩服的紧,反倒是在下起了贪心!”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便辞别了“闯将”等人,率众回到了营地。结果张顺刚刚分别了众人,进入自家帐篷,便听闻张慎言、李信前来拜访。   张顺心中奇怪,便将此二人请到账内,使李三娘、竹儿上了茶水,才问道:“二人夜深却不休息,不知以何事教我?”   二人连道不敢,那张慎言自恃年龄大一些,便说道:“我与李信二人,方才反复琢磨将军之策,颇有争议,特来请教将军!”   “我年龄大些,深知虚名浮利皆是虚妄,以为杀之为妙;而李信认为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唯有仁义之士,方能取天下。我二人争论不休,如今见将军选了‘离’策,不知其中缘故,故来相询耳!”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你二人皆是着相了,夫帝王之道,以大仁大义为上,以小人小义为下。是以圣人云:受国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既然为了天下,当一力行之,且不可畏惧闲言碎语。”   “夫‘卢阎王’者,不过耳聋目瞽之辈,生死由不得己。他自以为和官府有了默契,岂不知且势力膨胀,已经触犯了官府逆鳞。如今官府未及进剿,不过暂时抽不出手而已。”   “其人不过山贼之辈,或生或死,与我何涉焉?我若杀之,反倒触怒其部众,此皆孱弱无能之辈。我勉强聚之,亦得不偿失,反倒为其所怨。”   “不若退而待之,以为之见,不过半月之内,其必为官兵所伐。此‘卢阎王’才能不及中人,如何应付那左良玉、卢象升。等到其山穷水尽,必有求与我等。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到时候,我等再收拢其心,整顿起麾下兵马,事半功倍矣!” 第210章 暂别   张顺与“闯将”既然定下离去之策,第二日便又带人大张旗鼓拜访“卢阎王”山寨。   当时“卢阎王”惊疑不定,勉强接待了他们。张顺与“闯将”便当面对他说道:“我等本是太行以西义军,只因山西之地不能待了,才到翻山越岭到访贵地。”   “按照规矩,我等前番特来拜访一番,此乃为客之道。如今我等稍微了解了直隶这里形势,便欲去往他处。所以这次又来打扰,只为辞别之事耳!”   “卢阎王”一听这二人要辞别离去,心中欢喜,便连忙使人备下银子一千两,分给他们一人五百两,全作路资之用。   “闯将”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头,倒是没说什么。而那张顺却一副没见过银子的样子,顿时喜笑颜开,连忙道:“‘卢阎王’真是太过客气,那我们却之不恭,先行收下便是!”   “卢阎王”见他们收下了银两便连忙使人备下酒水,与他们二人践行。一番觥筹交错之后,诸人吃好喝好,张顺才感激不尽的辞别了“卢阎王”。   诸人下得山来,不及走远,那“一只虎”便沉不住气的讽刺道:“好大的威名,奈何不是英雄。不过五百两银子,便把你们打发了,还与人喜笑颜开,端的是个不爽利的!”   张顺闻言,便知这厮指桑骂槐,不满意自己等人刚才的表现。义军这伙人虽然是贼,却是鼠有鼠道,贼有贼道,颇多讲究。   比如“贼不杀贼”,再比如莫名其妙的英雄气,或者称之为好汉标准。这些标准具体表现为:一、做不得朝廷鹰犬;二、爽利,不计较利益得失,义气为先;三、不近女色。   这三条中,“闯将”表现的最为出色,是以“一只虎”素来不服张顺。在“一只虎”看来,张顺身边常常携带两个女子,是为好色;别人送了五百两银子,张顺爽快的接受了,是为贪财,此皆非好汉行径。   张顺看得明白,心想:此人怕是个傻子哟,“卢阎王”既然拿出银两来,就是试探他们是否真心离开,若是自己等人拒绝了,说不定又起风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接受别人的银两,随便稳住对方的心呢?   不过这番话却是不便说与他听,这“一只虎”又不是自己儿子,何必教对方一个乖,让对方少吃一个亏呢?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一只虎’此言差异,‘卢阎王’是个爽利人,我等也是个爽利人。所以‘卢阎王’送我等五百两银子也好,三千两银子也罢,总归是兄弟义气,‘卢阎王’没放在心上,我等也没放在心上。我等心中已经放下了这五百两银子,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呢?”   张顺一番话,反将了“一只虎”一军,把“一只虎”说的哑口无言。他只得强辩道:“贪财好色,非英雄也!”   一句话,捎带着把和他一起的“捷轩”说的有点不高兴了。“闯将”黄来儿一看事情不对,连忙训斥道:“‘一只虎’,休得胡言乱语!”   “一只虎”自知失言,便应了一声,不再言语。这时候黄来儿才向张顺问道:“此番定计仓促,不知小兄弟以为我们下一步当如何行事?”   张顺哪里肯实话与他,便笑道:“我们新来乍到,先不着忙。此番离了辽州之地,到了此处。黄兄营寨在此附近,倒不用太过担心,只是小弟我辎重粮草等物却不多了,准备去那临城县却借些粮草,不知黄兄可有意同行?”   “闯将”黄来儿本来有心南下,退回自家武安县的营寨之中,修整一番。听了张顺这番言辞,转念一想,负责管理自家营寨的婆姨邢氏已经没了,即使回得营地,好像没有太多补给。既然如此,便随此人走一遭吧。   反正事有不谐,自家还可以随时退守武安,想到此处,那黄来儿便答应了张顺的邀请。   那临城县县城位于临城以东,正好有一条东西向河流流经临城县县城。于是,张顺和“闯将”等人拔营以后,便沿着河流向东行军。   当天下午,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队伍才赶到了临县城。“闯将”本待强攻,张顺却连忙制止了他们,并派遣陈长梃前去叫门。   临城县县令本来就听说西山的“卢阎王”势大,如今见城外气势汹汹了来了一大伙人,早就吓了个半死。他连忙召集了城中的丁壮和衙役等人前去守城。   那陈长梃按照张顺嘱咐,拍马上前喊道:“我乃按察使卢象升卢九台也,听闻西山贼寇盘踞,特带兵前来剿灭此辈。如今天色已晚,欲入城休息。等到士卒吃饱喝足,修整完毕,明天便替尔等诛灭此僚,还不速速开门?”   城上丁壮闻言不敢自专,连忙前去告知那临城县令。县令不过是七品官,哪里敢得罪三品按察使?可是他心中又不安,便亲自赶到城上观看,以作决断。   那临城县令于临城城上一看,只见城外旗帜密密麻麻,士卒黑压压一片,怕不是有五六千人。再看城下叫门之人,身披绿袍,骑着一匹枣红马,手里提着一把偃月刀,威风凛凛,犹如关公再世。   他不由心中信了三分,便问道:“原来是臬台当面,恕在下眼拙,无缘与臬台见过,有眼不识泰山。只是如今是非常时刻,还是需要查验一番臬台大人的印信!”   “二关公”陈长梃闻言大怒道:“竖子,安敢辱我?卢某手中的大刀,天下无双。你不识得我卢九台,难道还不识得卢某的大刀不成?”   可是这县令胆小如鼠,任陈长梃如何叫门就是不应。陈长梃废了一番口舌,实在不耐烦了,便抽出腰间的虎筋弓,搭弓射箭。只一箭便把射伤了那临城县令。   然后,陈长梃怒气冲冲地喊道:“一个小小七品县令,焉能阻我?今日卢某便要踏平这小小县城,我看哪个敢阻我!” 第211章 真假莫辨   这临城县伤了县令,顿时士气大跌。更何况城上是个小官,城下却是个大官。城中丁壮哪里有半分抵抗之心,只等张顺等人攻了一会儿,便攻入到临城县城。   县城既破,“闯将”等人也准备和张顺一般蜂拥而上,进入城内。那张顺连忙拦了“闯将”等人,对他们说道:“刚才叫城之事,诸位兄弟也看到了。到了城中,万万不可自称原来名号,把自己等人当做官兵既是。”   那“捷轩”闻言不由冷笑道:“我们是来做贼的,不是来坐官老爷的,难道我们还进城帮他们审理冤案不成?”   张顺一听,不由笑了,说道:“阁下所言甚有道理,既然演戏便要演全套,审理冤案之事,我也一并安排了便是。更况且‘贼过如梳,兵过如篦’,阁下焉知官老爷不会比我们更凶残呢?”   “捷轩”无言以对,那“闯将”便应了张顺,想看看这厮到底搞什么名堂。   诸人进了临城县县城以后,那陈长梃捉了受了伤的县令,便径直带人去往城中县衙。   到了衙内,陈长梃高坐明堂,把惊堂木一排,喝道:“好你个临城县令,既然敢冒犯虎威,你如今可知晓我卢九台的厉害?我使刀可用一百四十斤大刀,我射箭可以百发百中,尔等焉敢小瞧与我?来人呐,将这厮拖下去,枭首示众!”   那县中典史、师爷和一干属吏闻言连忙扑通跪下,给那临城县令求情。那临城县令本就伤的不轻,被陈长梃一箭射中了胸口,也不知伤了哪个器官,只见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陈长梃倒有点心慈手软了,便接话道:“既然如此,大家替你求情,我且饶过你这遭。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若是我打你三十大板,你怕不是死在当场,被人背后说卢某小心眼!”   “尔等先行将他带下去治疗,这三十大板权且记下,等到伤好以后,我再和你理会!”   县中诸人千恩万谢,方才将那县令抬了下去。这时候县衙之中已经没了他人,张顺便带着张慎言、徐子渊、悟空、李信等人赶来。   陈长梃连忙下了座位,前去拜见张顺。张顺笑道:“义兄今日好个威风,颇有几分卢九台之风。也幸好‘亚父’消息灵通,曾听闻此人相貌,正好义兄适合假扮此人。”   原来天启二年卢象升考中进士,因其文武双全,是以出名。时张慎言出督畿辅屯田,正好闻之,对此人颇有印象。张顺询问他的时候,张慎言便告诉了张顺自己所知道的内容。   张顺一听张慎言描述,不由哈哈大笑:此人身负神力,善使关刀,再则箭法如神,百发百中。若不是自己熟悉,恐怕还以为这番言辞形容的正是自家义兄陈长梃呢。   一念至此,张顺便想了个主意,使自家义兄陈长梃假扮卢象升,诈一诈这临城县,即使计谋不成,也能恶心恶心这卢象升。不曾想,小小县城竟不经诈,一诈便诈下了此城。   这时候陈长梃只道自己完成了任务,便询问张顺道:“主公,下一步我等如何行事?”   张顺乐道:“‘卢九台’你继续做的你‘卢九台’,既然你打下了临城县城,处置了冒犯自己的县令。下一步当然是征调城中粮草,以便‘剿匪’之用。”   “此外,甚为朝廷大臣,擅自攻克自家城池,总是有些说不过去。正好你身居按察使之职,身负考核官吏,主管刑法。正好调出此县卷宗,审理一下县中冤假错案。”   “啊?”陈长梃万万没想到这还弄假成真了,连忙提醒道,“我只是个武将,上阵厮杀还成,若是让我审案判刑,这我哪儿会啊?”   张顺指了指身边的张慎言道:“身为正三品大员,又身负练兵剿匪重任,焉能事必躬亲?正合交付给你麾下幕僚办理,方是正理。”   陈长梃一听,不由恍然大悟,等到县中属吏返回以后,便连忙一边安排他们筹集粮草,以作军用,一边命令刑名师爷将县中案卷拿出来,让自己麾下“幕僚”张慎言进行审理。   陈长梃如此一番行事,这小小县城反倒爆发出来了前所未有的效率。不过两三天便将张顺需要的粮草筹集起来,那张慎言和张顺更趁机将一些重大冤假错案挑拣出来,该杀就杀,该抓就抓,一个个处理干净。他们方才耀武扬威一般,带领队伍出了临县城,并美其名曰:前往西山剿匪去矣!   那临城县令如此这般折腾一番,没死也就调了半条命。见按察使“卢九台”走了又恢复了些许精力,连忙把师爷喊了过来,有气无力地喝道:“这按察使卢象升如此骄横,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他心中还有王法没有?快与我写下奏折,我要参他一本。擅自攻打直隶县城,试图射杀朝廷命官,企图谋反,其罪当诛!”   那师爷连忙劝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是正三品大员,你是小心七品县令,焉能打赢这朝廷官司?”   这临城县令自觉自己就靠这口气吊着性命,哪里肯依?便硬让师爷代写了奏折,盖上自己的官印,使驿站快马加鞭送往了京师。   这临城县发生了这许多事儿,那卢象升哪里知晓?他击退广平府的贼寇以后,修整了几日,便写信调动朝廷兵马,试图一举剿灭临城县山西贼寇。   只是这大明朝廷的效率确实堪忧,卢象升好催歹催才把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游击动维坤等人聚集起来,合兵四五千左右。按理说官兵人数少于“卢阎王”麾下人马,众人皆有疑虑。   只是卢象升本身武艺高强,又素来胆大,凛然不惧道:“贼人虽多,多是虚言。号称十万,其实不足五万人也。去掉老弱妇孺,也不过万余青壮。彼辈又无武器铠甲,不曾训练,左右是些饥民、流寇,一鼓可破!”   好容易鼓舞了一番士气,那卢象升才带着人马一路北上,先至顺德府,再越过内丘县到达临城。结果刚到达临城,便惊闻噩耗:临城县县城竟然已经被西山贼寇攻破了! 第212章 大战又起   卢象升守土有责,生怕朝廷责备,顾不得许多,连忙带兵赶往临城县县城。   那临城县县令刚刚把参卢象升的奏折通过驿站发了出去,惊闻卢象升再次返回临城县城,不由又惊又惧,再加上受伤颇重,竟然创口崩裂而死。   卢象升到了临城县城,见贼人已经退走了,便召集城中县令、典史等官员前来晋见。   临城县中属吏闻言亦是心中惊惧,只是自认此事与自己等人无关,才勉强提起胆子前来拜见。   结果众人进门一看,却是一惊。这卢象升皮肤白皙,身体颇瘦,唯有胳膊上的骨头特别粗大罢了。和前番来到临城县的卢象升却是不同,之前的卢象升长的丹凤眼,大红脸,美髯魁梧。   县中属吏顿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卢象升见临城县属吏奇奇怪怪,便问道:“知县何在?你等东张西望,是何道理?”   还是刑名师爷反应较快,连忙应道:“大人有所不知,本县县令前番被贼杀了,是以只有我等接待。只是我们身份低微,不曾有缘见过大人,不知怎么个章程?”   卢象升闻言一愣,没想到这贼人如此凶残,居然悄无声息便攻破了县城,杀了本城县令。便忙问道:“贼人往何而去?有多少人马?头目是谁?”   临县属吏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应答。卢象升见头目吞吞吐吐,不由大怒道:“你们为何不答?莫非与贼寇有了勾结不成!”   师爷等人闻言吓得连忙跪下磕头不已,哪里还敢追问勘验印信之事?   他们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贼谁是官,反正自己等人都是受欺辱的命。连忙应道:“贼人大约四五千人,离了县城以后,一路向西去了。”   卢象升闻言判断道:“定是西山之贼,‘卢阎王’之辈!尔等且与我备下粮食,这两日我要伐贼,为尔等知县报仇,还临城百姓一个安宁。”   这?临城众人面面相觑,前番那个“卢象升”已经收刮过一遍粮草,他们也趁机销了一些账目,如今哪里还有粮草与他?   这次那师爷又连忙应道:“前番贼人凶狠,早把粮草抢去了,临城县地狭民贫,一时间实在筹集不上来。还望大人恕罪。”   卢象升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无论贼人如果搜刮,焉能将县中粮食搜刮干净?此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   只是此刻以剿匪为第一要务,自己暂且不去管他,等到解决了匪患,再来收拾这般口蜜腹剑的小人。一个个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大人”,却做着欺上瞒下的勾当,着实可恨。   卢象升不想现在翻脸,怕影响了自己的剿匪之事,便只好从周边县府调集粮草。等了两三日,整顿完毕方才进军西山。   卢象升对这帮人实在无半点好感,担心他们与西山“卢阎王”勾结,还特意派遣游击将军董维坤为先锋,先行打探敌情。自己则率领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等部大军压阵。   那“卢阎王”本是这临城县地头蛇,这边卢象升出动,那边“卢阎王”便得了消息。   “卢阎王”闻言不由破口大骂张顺与“闯将”道:“这两个贼鸟厮,既然不愿与我何意,走且走矣,何必去劫掠那临城县?枉我卢某待他们不薄,竟是坑了老子一把!”   可惜这“卢阎王”情报工作不到位,如果知道这两人胆大包天,还敢诈称“卢象升”在临城县搅风搅雨,恐怕便起了几分警惕。   “卢阎王”虽然不想和官府起了冲突,并不代表这厮怕了官兵。他本来就是亡命之徒,发觉既然和官兵撕破了脸皮,便连忙一边带领人马在官兵必经之路上埋伏卢象升等人,一边派人寻找张顺、“闯将”等人,试图邀请他们联手对付这卢象升。   可是,这急切之间,哪里找得到?他自度未必能胜过官兵,只好一边派人阻击卢象升等大队人马,一边亲自带队准备吃掉游击董维坤部。   那游击将军董维坤本是员庸将,带着千余人到底冷水村的时候,还没有发现敌情,便放松了警惕。官兵正在歇息期间,顿时义军伏兵四起,将那游击将军董维坤团团围住,包围在冷水村中。   这游击将军董维坤虽非良才,好歹中规中矩,便借助冷水村地形,用火铳、弓箭等武器进行射击,节节抵抗。   “卢阎王”用兵毫无法度,士卒虽多,却使不上了。他命令麾下士卒进攻了几次,竟然都被董维坤派人击退,一时间双方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卢象升听闻到游击将军董维坤被困,便连忙带着大军前来解救,不曾想一队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卢象升抬头一看,只见来人队伍乱糟糟的,旗帜不全,锣鼓不响,便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章法的乱军。他连忙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先是射杀了几人,然后换了偃月刀一阵砍杀,勇不可当。   卢象升麾下人马本来也不是什么精锐,奈何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既然卢象升身先士卒,顿时他麾下人马士气大涨。本来“卢阎王”麾下人马战斗力就不如卢象升等人,如今主力都放在冷水村围困游击将军去了,这些人哪里能够抵挡勇猛的卢象升?   不到一时三刻,卢象升便将这些人马杀散,才浑身浴血的返回到阵中。这时候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不由对视一眼,连忙夸道:“臬台虽是文官,却勇猛更胜武官。之前听人说起,我等犹自不信。如今亲眼见之,我等真是口服心服。而今之后,只要臬台一声令下,我等誓死相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原来这时代无论义军还是官兵,大家对英雄最为敬畏。明末官兵虽然骄纵,但是遇到真本事之人,依旧保持敬畏,甘愿效死。   这卢象升平日训练与士卒同甘共苦,作战之时又一马当先,勇不可当,端的是明末武官中理想的上司形象。这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名不见经传,却也是识货之人。 第213章 大战卢象升   卢象升得了麾下总兵和参议的支持,不由大为高兴,连忙带人奔向冷水村,去解救那游击将军董维坤。   那“卢阎王”此时还在冷水村与游击将军董维坤你来我往,相互纠缠,哪里想到卢象升用兵如神,瞬间而至。   “卢阎王”猝不及防,被卢象升打的大败。“卢阎王”抵挡不住,便连忙带领队伍逃往西山,试图据山而守。只是没想到那卢象升不光偃月刀厉害,箭术亦是高明。他换了弓箭,只一箭便把那“卢阎王”射下马来。   那“卢阎王”落了地上,还没死透,便被官兵一拥而上,砍作数段,死的不能再死了。   卢象升见此大喜过望,连忙命令左右砍下这“卢阎王”首级,以便日后请功之用。   可是这番首级还没来得及砍下,只听得一声炮响,只见前后竟奔来两队人马。   前面人马中领头一人戴金穿红,手持弓箭,带队冲来;卢象升又回身一望,只见身后人马中领头一人身披绿袍,胯骑枣红马,手持青龙偃月刀冲来。   此人官兵追杀“卢阎王”部下,和趁机割去首级,早失了阵型,顿时猝不及防,被义军打的大败。   原来这两队人马,正是张顺与“闯将”所部。两人劫掠了临城县以后,便盘旋在临城西山附近,随时准备接受义军“卢阎王”的求救。   不曾想,这“卢阎王”天不假年,竟然被卢象升一箭射死了,导致义军大败。   本来他们两部还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准备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加入战场。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卢阎王”身死,义军大败。   他们只得冲了出来,趁机夹击卢象升。好个卢象升,巍然不惧,他一边带领亲兵,亲自抵挡张顺与“闯将”部,一边命令总兵梁甫、参与寇从化收拢人马,重整队形。   官兵见卢象升勇猛无敌,毫不畏惧,军心反倒渐渐稳定了下来。官兵的抵抗居然渐渐有力,士卒的混乱阵型也慢慢变得整齐起来。   那“闯将”已经率先发现卢象升的作用,便亲自带领“一只虎”前来战那卢象升。   这“闯将”正是那戴金穿红之人,张顺先前曾经暗中吐槽过这厮:好好一个大汉,偏学娘们穿衣,端的令人恶心。其实张顺却不知道,这“闯将”却是学自二当家“紫金梁”。原来在义军之中,组织低下,指挥不便。他身为首领,穿上红衣比较显眼,更利于指挥作战。   那“闯将”箭法不错,一箭射来便把卢象升的马夫当场射杀。卢象升见此大怒,反过来一箭射倒了“闯将”的战马。   “闯将”黄来儿第一次这么狼狈,被战马掀了下来,摔了了结实。“一只虎”此时已经冲到卢象升跟前,两人较量了一个回合,“一只虎”只感觉一股大力传来,手中铁枪几乎拿捏不准。   他不由心中大骇,生怕失了叔叔黄来儿,连忙拍马返回,去营救那黄来儿。   张顺见此,连忙命令陈长梃前去战那卢象升。卢象升本待追上去,斩了那“一只虎”,不曾想又有一将冲来。   他只好弃了“一只虎”和“闯将”黄来儿去战那陈长梃。陈长梃自恃好武艺好刀法,便欲斩卢象升于马下。   结果卢象升毫不畏惧,毅然提着手中偃月刀拍马来战俺陈长梃。只打了数个回合,陈长梃也被卢象升震的几乎拿不住大刀,他心中也不由大骇。   陈长梃与“一只虎”不同,他是武师出身,对天下武艺颇为熟识。这卢象升所用关刀,正是自己所使的春秋三十六刀法。   若是造诣,不过与自己在伯仲之间而已。只是此人天生神力,力大无穷,一身巨力怕不在悟空之下,自己居然战他不下。   好在陈长梃出身镖师,精通许多诡计,有心给他玩个花活。于是陈长梃假装不能力敌,便转身败退而走。   卢象升见陈长梃这身装束,不似普通贼寇,有心将他拿下,便拍马追了过来。   好个陈长梃见卢象升追来,便将那偃月刀挂在了事环上,取了弓箭,侧坐雕鞍,轻舒猿臂,翻身一箭。   卢象升听得弓弦响起,拿起手中青龙偃月刀横过来一隔,铮地一声响,那箭正射在刀面上。   陈长梃一箭不中,便搭上第二支箭,照卢象升胸口射来。卢象升使了个镫里藏身,便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卢象升靠近了陈长梃,便要将其一刀砍死当场。   陈长梃也顾不得手中虎筋弓,一把弃了,顺手抓起了事环上的青龙偃月刀,使了个回马刀,正好一刀磕在卢象升的偃月刀上面。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陈长梃仓促应对,被震得虎口开裂,差点拿不住手中的武器。好在挡住了卢象升的大刀,捡回了一条性命。   张顺看到了,只叫不好。陈长梃的武艺,他最为了解,自从自己起兵以来,从来还没有见过有人能胜过他的武艺。竟没想到官兵之中,竟有如此猛人。   张顺连忙将身边的悟空派了出来,前来营救那“二关公”陈长梃。   那卢象升一击不中,自觉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两人交战片刻,看似时间不长,实则凶险万分。若是自己一个躲闪不及,便是被此人射杀当场。   卢象升哪里知道,陈长梃本来准备使那“三箭凤夺巢”的本事,只是一则卢象升马快,二则陈长梃回马使那“三箭凤夺巢”不甚利索,结果只射出两箭,才让他捡回一条性命。   这时候悟空赶来,卢象升顾不得杀那陈长梃,只得拍马来战那悟空。双方都是天生神力之人,打起了无甚花活,你一刀我一棒的砍来砸去,犹如开了个铁匠铺一般,竟是在战场是“铛铛”的响起了一阵打铁的声音。   那卢象升虽然天赋异禀,奈何与人已经车轮战半天,力气亏损的厉害,竟被悟空压制住了。   卢象升抽个空闲,看了一眼,发现官兵基本整顿完毕,自度今日既无法拿下面前之人,又无法击溃当面“贼寇”,便心生退意。   卢象升便伺机使了个诈,诈的悟空拉开距离远了一些,便拍马回到阵中,下令道:“贼人势大,不可力敌,我等且战且退,来人再较个长短!” 第214章 穷寇莫追   卢象升想退,也要看张顺等人答应不答应。战场撤退本来就是高难度战术动作,多少名将都在撤退过程中变成了大溃败,被人追杀几十里,损失惨重。   卢象升对此心知肚明,可是却没有办法。本来他带来的官兵战斗力很普通,结果又被张顺、“闯将”以有备打无备,顿时官兵就陷入被动之中。   本来卢象升还心存侥幸,觉得冲是来的“贼寇”战斗力未必能行,只要自己牵制住敌人片刻,官兵重整阵型之后,还能再战。   如今卢象升分别和“闯将”、“一只虎”、陈长梃、悟空四人交手之后,发现对面颇有章法,却是不是“卢阎王”之流所能比拟,便知道官兵已经陷入到一场大的危机之中。   若是卢象升等人继续战斗下去,很可能最终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明年今日便是他们的忌日。   卢象升这个人按照后世的看法,十足是个“傻子”。自己当将军,反倒和士卒一样同甘共苦,打仗的时候反倒自己带头冲锋在前,后退的时候自己亲自率众殿后。   但是,正是因为他亲力亲为,反倒能得军心。本来以这般官兵的素质,一旦撤退就会兵败如山倒。结果卢象升亲自带人殿后,命令总兵梁甫、参与寇从化率军撤退。   张顺和“闯将”的兵力并不足以短时间吃掉如此大股的官兵,便只好放弃官兵主力,反倒将卢象升等人团团围住。   卢象升左冲右杀,勇不可当,却依旧走脱不得。总兵梁甫回头一看,不由大惊,连忙喝道:“卢廉使为我等断后,我等岂可弃他而去?有敢于赴死者,且随我前去救他一救!”   卢象升甚得军心,没想到总兵梁甫一呼百应,众人纷纷愿跟他前去营救卢象升。总兵梁甫见军心可用,不由大定,便亲自率领大军又杀了回来。   张顺和“闯将”黄来儿见到的官兵无论强弱,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主动相互援助之辈,顿时也被总兵梁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不小心,将让他把卢象升救了出去。   “闯将”见卢象升既然破围而出,担心兄弟们损失严重,便对张顺说:“事不可为矣,还是穷寇莫追为好!”   张顺听了反对道:“根据‘卢阎王’所言,太行山以东唯有左良玉和卢象升罢了,若是我们不趁机击败卢象升,等到他恢复过来,下次再战,我们未必能胜过他了。如今左良玉处于河南,无暇北上,卢象升又新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不趁此机会消灭卢象升,以后哪里还有这种机会呢?”   “闯将”黄来儿听了张顺的话,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个情况,便同意了张顺的意见,双方便带着大军死咬着卢象升部不放。   卢象升部不敢恋战,又不敢不战,只得且战且退。   张顺便把正从地上捡起自己宝贵虎筋弓的陈长梃喊来,命他带领麾下骑兵充作斥候,探查卢象升东西和附近军情;命令刘成带领骑兵死死的缀在卢象升队伍后面,伺机咬上一口。   而张顺和“闯将”则率大军殿后,一旦追上了卢象升,就发起战斗。   张顺这一招简直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把卢象升折腾的烦不胜烦。地形有利的时候,卢象升想战,又找不到张顺主力所在;地形不利的时候,卢象升想走,又被刘成骑兵骚扰的够呛。   卢象升虽然武艺高强,可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整个队伍的战斗素质本来就不甚高,最开始遇到贼人的时候,还差点自行溃散。如今能够且战且退,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卢象升也没有其他太好的办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见事不可为,便对卢象升说道:“卢廉使,贼人狡猾凶残,如狼似虎。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会全军覆没了。天下没有谁都行,唯有不能没有卢廉使。不如留我们断后,你赶快去顺德府求救兵去吧!”   卢象升闻言怒道:“顺德府不过有一处守御百户所而已,且不说这百户所能不能战,即便能战也不过百人而已,能当得什么用?且不说卢某不愿抛弃尔等,即便卢某做下来如此之事,日后朝廷哪里还敢信任卢某用兵?若是卢某不再掌兵,尔等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他日卢某欲为诸位报仇,亦不可得也!”   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等人见卢象升神情坚决,不由大为感动,便建议道:“贼人骑兵众多,我军步卒众多,不论我等如何退却,贼人皆能追击而来。若是久了,我军疲惫,必为贼人所趁,俱不得走脱。不如趁我军体力犹在,选取险要之处守之,贼人伤亡过大,自会退之!”   卢象升一听,便知其中风险,若是贼人将他们死死困在那里,周围又无援军,岂不是自蹈死地?可是卢象升也没有办法了,要么拼死一搏,要么慢慢失血而死,总归都要死,拼死一搏犹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卢象升也发了狠,对众人大声喝道:“我乃按察使卢象升也,素有剿灭贼寇,安定天下之志。练兵以来,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以求让大家能够功成名就,富贵还乡。”   “不料卢某志大才疏,初次用兵,竟遭此大难,实在愧对三府乡亲父老。如今贼人紧逼,我等退无可退矣,愿率诸位战死于此,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和游击将军董维坤闻言大声应和道:“卢廉使不怕死,我等亦不怕死。卢廉使乃岳飞再世,武曲下凡,当渡此劫难,为天下开太平!”   其他士卒见此也纷纷大喊道:“愿随卢廉使效死!”   卢象升见士气可用,列阵与在附近一座小山上,以待张顺、“闯将”的队伍。   那刘成率骑兵至此,见官兵阵容整齐,士气高昂,不由大吃一惊。他不敢擅自行动,便连忙使人报告与张顺。   过来一段时间,张顺和“闯将”便率领大军赶到,见官兵果然阵型雄壮,旌旗蔽日,张顺和“闯将”也不由大为头疼。 第215章 真与假   正所谓“穷寇莫追”,冷兵器作战,和热兵器时代的战争有所不同。由于冷兵器作战效率较低,常常双方厮杀了一日,也未必占上多少便宜。所以冷兵器时代最重士气,士气高昂则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士气低落则一触即溃。   只有一方溃败,一方追杀的情况下,才能出现较大的交换比出来。如果一方穷追不舍,使得对方走投无路,拼死一搏,往往反而会给追击方造成很大损失,甚至胜负易位。   如今张顺眼见这官兵想要搏命,也不由头疼的紧。不过好在周围理当没有其他援兵,自己等人可以慢慢困死此人。   想到此处,张顺便对“闯将”笑道:“这卢象升果然是个书生,迂腐至极。他一身好武艺,若是他要逃命,我等却是制他不住。如今他竟自蹈死地,坐困山头。我等只需死死围困住此人,调来大炮轰击,任他三头六臂,也华为齑粉矣!”   “闯将”见官兵齐整,不想无故折损弟兄,本来便有了退意。只是他听闻张顺一番言辞之后,便稍微安了安心道:“若是易攻,黄某便随小兄弟做了此人;若是骨头太硬,一时间啃不下来,到时候休怪为兄退却了。”   “我等义军出陕西,入山西,过太行,皆为活命而已。争狠斗勇,非我等意愿。天下官兵何其多耶,若是个个如此难啃,我等伤亡过大。恐怕不等官兵过来围剿我们,我们自己便死绝了!”   张顺知他有了退意,心中暗骂了一句“小农意识,革命不坚决”,便连忙保证道:“黄兄放心,我‘擎天柱’斩山西巡抚宋统殷,破宣大总督张宗衡,天下震动,岂会如此不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便是!不会白白让大伙折损了人马。”   “闯将”闻言才松了一口气,其实却不知这不过张顺用来安慰他的言词罢了。依照张顺的心思,奉后世管理员兵法为秘籍,伤敌十指,不若断敌一指。若是直接覆灭了卢象升,强似打上十场百场胜仗,只是此番言论不可照实说给他听便是。   张顺与“闯将”率队将那卢象升团团围住,准备等待李十安的火炮到来便进行攻击。结果义军还没发起进攻,卢象升反倒等不及了。   原来卢象升深知附近只有自己等人这一支军队,除此之外别无援军。若是被张顺等人围死了,哪怕义军攻不上去,只需围个数日,官兵缺水缺粮,便不战自溃了。   卢象升这次又亲自带队,借助着山坡的高度优势,拼命的向山下发起进攻。   卢象升选择的突破地点正好是“闯将”部所在,本来官兵与义军人数和战斗力差距就没有特别大,前番只是张顺与“闯将”打了卢象升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如今卢象升率队困兽犹斗,顿时“闯将”就顶不住了。特别是卢象升武艺高强,力大无穷。“闯将”将“一只虎”和“捷轩”都派了上去,还被卢象升打的节节败退。   这时候“闯将”念起了“翻山鹞”高杰的好,心中不由浮起了:若是“翻山鹞”在此……可是想起“翻山鹞”就想起了邢氏,心中又泛起了恶心。   “闯将”怀着复杂的心情,又亲自率队冲了上去,和“一只虎”、“捷轩”一起抵住卢象升的进攻。   卢象升立刻感到阻力变大,官兵的进攻被遏制住了,心中不由焦急起来。没想到这时候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也带兵冲了上来,竟是一副要么玉石俱焚,要么打穿包围圈的架势。   “闯将”等人顿时怂了,之所谓“一夫拼命,千夫易辟”。并不是这一个人勇敢,而其他人胆怯,只不过是一个怀着必死之心,而其他人却不愿白白死去罢了。   如今卢象升等人便是前者心态,“闯将”等人便是后者心态,结果这一拼命,便一方漏了怯,卢象升部顿时破围而出。   张顺那边正与游击将军董维坤战作一团,见卢象升要跑,不由大急。不曾想本来平平庸庸的董维坤这一刻突然发狠,竟是死死缠着张顺部不肯撤退。   张顺部一时间抽不开身去追击卢象升部,竟眼睁睁地看着卢象升击穿“闯将”防线,一路西去。   这时候“闯将”自觉失了颜面,可是又不想逼迫卢象升过甚,便转过身来,和张顺一起将那游击将军董维坤包围起来。   张顺知道这时候埋怨“闯将”也无甚用处了,两人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整个思维和手段天差地别。   以“闯将”为首的义军并非把官兵看做敌人,他们只是为了求活而已,官兵只是他们求活路上,干扰他们劫掠,影响他们生存的要素之一。   而张顺虽然兵少马弱,却是以夺取天下为第一目标。所以从他的角度来说,官兵杀一个少一个,官兵损失一部少一部。总之,水滴石穿,总有一天自己和官兵会强弱易位,然后北灭满清,南灭残明这才是自己的最终目标。   双方的出发点不同,自然得出不同的结论出来。张顺深知事情不可强求,只得遗憾的叹了口气,下令劝降游击将军董维坤。   结果那董维坤笑骂道:“小小癞蛤蟆,好大的口气!老子命为卢廉使所救,如今还给卢廉使便是,尔等宵小休得辱我!”   张顺没想到卢象升竟有如此魅力,竟得他人效死。便对左右说道:“此乃真英雄也,厚葬了吧!”   这时候李十安的火炮已经赶了过来,便竖起火炮对官兵轰了起来,董维坤亲自带队试图冲杀出来,都没有成功,最终死于炮火之下。   张顺一边命人安葬了游击将军董维坤,一边劝说“闯将”和自己等人前去耀武扬威一番。结果“闯将”以需要回西山收拢“卢阎王”麾下人马的理由拒绝了。   张顺便命令麾下多张旗帜,率队前往临城县城。果然那卢象升等人没有走远,已经溃退到临城县城。   张顺自知麾下人少,“闯将”部人马又没跟来,不能强攻。便命陈长梃骑马赶到城下耀武扬威地喊道:“我乃大明直隶按察使卢象升也,今追西山逆贼‘卢阎王’于此,哪个胆大,竟然放贼寇入城?待明日我向朝廷参上一本,定让他全军老小以谋逆大罪处置!”   顿时临城上下闻之,人心浮动,竟是一时间不能分辨真假。 第216章 卢象升的麻烦   临城县城百姓都被张顺这一番操作搞得晕头转向,到底哪个是按察使卢象升,哪个是贼寇“卢阎王”,谁也不敢断言,是以城中闻言顿时疑神疑鬼。   卢象升哪里知道张顺前番有这种操作,他得到这个消息后,还笑道:“雕虫小技,也敢板门弄斧?卢某为官多年,人尽皆知,天下人只会清者自清!”   县中属吏闻言皆眼观鼻鼻观心,反正您说啥就是啥,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无辜即可。可惜卢象升哪里知道其中门道,在他看来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没有半点用处,他根本没把张顺的谣言当回事儿。   张顺等人耀武扬威一番,见临城防守严谨,自知麾下兵少,无法攻城,便率兵退了回去。   张顺回到了西山,“闯将”黄来儿早已收编了“卢阎王”麾下大批人马。好在“闯将”行动虽早,麾下文职人员不够,还未收拢整编完毕。   张顺这时候才连忙将张慎言、徐子渊、李信等人派了出去,收拢士卒,进行整编。   这些流民贼寇之中,大多数都是从山西逃难而来的灾民。他们以家庭为单位,携带大量老弱妇孺。到了最后,张顺收拢了四五千人,其中青壮也不过千余人罢了,余则皆是老弱妇孺。   张顺看着下面这么多“累赘”,顿时觉得牙疼。张顺之所以走精兵路线,就是因为粮食太少,不足以养活这么人口。可是如今看着下面这么多嗷嗷待哺的活人,张顺还真下不了狠心,将这些老弱妇孺全部驱逐出去。   张慎言饶有兴趣地看着张顺,也不言语。只有那李信生怕张顺将这些人驱逐出去,任他们自生自灭,便谏言道:“主公,父父子子、夫夫妻妻乃人伦纲常。若是拆散家庭,毁灭人伦,是为不仁,必不能久。”   “我固知主公有志于天下。夫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千万人之天下。人人皆有父老幼子,是为家也。所谓‘家国天下’者,其家为国之本欤。无家则无国,无国则无天下矣。愿主公行天下纲常,其取天下易如反掌也!”   李信这番言论其实却是古代传统认知,认为父子、夫妻之间的伦常是一个家庭的根本,一个个家庭乃是国家天下的根本。若是再添加上君臣和仁义礼智信五德,便是三纲五常,家国天下。   张顺作为后世来客,自然对此嗤之以鼻。可是他作为后世灵魂,出于对生命的尊重,自然不会将这些人驱逐出去,更何况若是驱逐了别人的父老妻子,难道还能指望别人给自己卖命吗?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李兄却是多虑了,我虽非大仁大义之辈,亦非凶残之徒。这许多老弱妇孺,皆是别人父母妻子,我何能任其自生自灭也?”   “若是他们不跟随与我,生死由命,我倒是可以假仁假义一般。如今既然随了我‘擎天柱’,我理当为其谋食便是!”   李信闻言大喜,连忙拜称张顺“仁义”。那张慎言见张顺既然收留了这些人员,便谏言道:“将军,前番我等与‘闯将’、‘紫金梁’等义军交往,我去其营中观察,见其皆设立‘老营’,以安置营中父老妻子。”   “以吾观之,犹显编制粗糙。不若将‘老营’再分为三小营。一曰妇壮营,可以浣洗缝补之用;一曰童子营,选十一二岁少年,教以文武艺,不过三四年便成主公心腹;一曰老弱营,凡不能劳动者皆编于此,只做丁壮羁绊之用。”   “此三者皆编制在册。平日行军,三者皆在一处,互相扶持。若有任务在身,则按名册点兵,依法施为便是。”   张顺一听,张慎言这番建议倒是一个好办法,便命令张慎言带领李信前去办理此事。   诸事已毕,张顺随“闯将”黄来儿等人一起屯据西山不提。   且说那崇祯皇帝早朝,听闻革臣启奏道:“兹有临城县县令上疏弹劾直隶按察使卢象升,其嚣张跋扈,不待勘验印信,射伤县令,破城而入。骚扰百姓,搜刮军资,罪无可恕!”   崇祯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爱卿议一议便是,回头呈上来!”   诸位大臣闻言闻弦而知雅意,当此之时天下纷扰,当以剿灭流寇为重。个别将领嚣张跋扈,杀良冒功,骚扰州县都不甚要紧,只要忠心任事即可。   于是大伙一合计,便议出“下旨责切一番,如有再犯,定罪不饶”的章程。崇祯皇帝看了,朱笔一批,便着人携带圣旨,赶往大名府去了。   此时卢象升刚刚在西山大败,退守临城县城。然后等了数日,见贼寇离去,才率队返回大名府。   结果卢象升前脚刚到大名府,后脚宣旨太监便赶到了。卢象升一听有圣旨,心中还颇为忐忑。他自觉西山战败,有负圣恩,本来准备整顿兵马,下次再战,结果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圣旨便下来了,也不知有何话要说。   只听得那宣旨太监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剿匪安民乃为官之责;尊制守法乃人臣本分。兹有直隶按察使兼整饬大名、广平、顺德三府的兵备卢象升,自任职以来,练兵多年,不闻有剿匪之用;行军多处,有骚扰地方之失。今有临城县县令弹劾你射伤县令、破城而入、嚣张跋扈、搜刮军资。朕命你静思己过,安心剿匪。以后不得再犯,如若再犯,定罪不饶!钦此!”   卢象升一听,一头雾水:你崇祯虽然是皇帝,可是也不能信口雌黄啊?我卢象升军纪严明,有岳飞之风,何时有射伤县令、破城而入、骚扰地方、搜刮军资的行为了?   卢象升闻言大为不服,便立刻写下疏椟以自辩,同时提出临城县县令守土有责,不但丢了临城县县城,已经为贼所杀的事实。   那宣旨太监还未离去,于是卢象升趁机拜托他将自己上疏带上,返回京师汇报情况。   结果朝中阁臣和崇祯皇帝得到卢象升的自辩疏以后,正在议论纷纷,不辨真假的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临城县县令已死,一说为卢象升所杀,一说为“卢阎王”所杀。   崇祯和阁老有些发懵,连忙问这“卢阎王”是谁?结果那人汇报道:“一说卢象升便是‘卢阎王’,一说卢象升和‘卢阎王’是两个人,但是卢象升已经战死,‘卢阎王’冒充卢象升做了按察使!”   崇祯和诸位阁老顿时面面相觑,这卢象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知不觉中竟做下“好大一件事儿”。 第217章 围魏救赵   卢象升心情很郁闷,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开玩笑似的谣言竟然对自己造出这么大影响。他本来愈挫愈勇,准备根据这次作战的不足之处,继续加紧训练士卒,结果没想到直接被崇祯皇帝下旨停职,接受朝廷派专人过来调查事情真相。   张顺并不知道他这种恶心人的小花招竟然取得了这么大“战果”,直接废了当面之敌的行动能力。   “卢阎王”原本的部属都被打散了,“闯将”和张顺尽力收拢,也不过收拢了两万余人。“闯将”下手较早,收拢了一万五千余人,其中有青壮三四千人,再加上“闯将”原本人马三千余人,闯营瞬间膨胀到七千人。   只是这些丁壮出来手中的一些简易武器以外,再也没有其他装备,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战斗力。   张顺和“闯将”一时间也没有其他办法提升这帮人的战斗力,只好利用这些劳动力将原来的西山营地改造一番,设置一些栅栏、望楼等军事设施,用来西山营地的防御力。并抽出时间来,对这些丁壮稍作训练。   正在张顺与“闯将”二人忙活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有一个疲惫不堪的信使骑着快马驰入西山营地。   张顺本来正在忙活营地建设之事,结果被“闯将”喊了过去。张顺一到“闯将”大营,便听到有人哭喊不已。   张顺听其声音颇为熟悉,进门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所见“紫金梁”麾下“左金王”是也。   张顺连忙问道:“兄弟不是追随在二当家麾下吗?如何到了此地!”   “左金王”闻言忍着泪水说道:“原来果然是‘擎天柱’兄弟,既然二位在此,二当家有救矣!”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惊。   “当日你和‘闯将’二部离了辽州,攻取隘口。不曾想山西新任巡抚许鼎臣和宣大总督张宗衡突然率大军围攻辽州,二当家独木难支不得不避其锋芒。”   “结果,张宗衡断了我等西去之路,无法与二位汇合。我等只得且战且退,一路向北。张许二贼,死咬着不放,追击我等至五台山,仍不罢休。二当家如今被围困在五台山显通寺,与二贼相持不下。”   “二当家担心守久必失,特意派遣我趁夜缒出寺外,寻求援手。我担心山路难行,误了时辰,便摸到官兵营地,夺了一匹战马杀将出来,一路打听义军消息到此处。”   “直到前些日子我听闻西山‘卢阎王’拥兵十万,威震直隶,故来求援耳。不曾想此人竟被二位夺了山寨,收了兵马在此。”   “左金王”话还没说完,张顺连忙打断道:“‘左金王’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什么叫我们二人夺了‘卢阎王’山寨?”   “这‘卢阎王’前番我等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我们劝他一起整顿兵马,杀向北去,与二当家汇合。奈何此人不听,反倒甘作‘土霸王’,劫掠附近州县。为直隶按察使卢象升所不容,卢象升亲自带领大军来讨。我等得闻消息,前来支援,不曾想‘卢阎王’与战不利,已经鏖战而亡。”   “我等无奈击败了卢象升,见‘卢阎王’麾下人马无处安身,才收留了他们,免得饥饿而死,真是功莫大焉!兄弟你不可污了我二人的名声。”   “左金王”闻言瞥了撇嘴,颇为不信。不过如今有求于人,也不敢逆了张顺的话语,只得致歉道:“是左某失言了,向二位配个不是。话说二位已经据了这西山山寨,兵强马壮。而今二当家危在旦夕,念在大家同为三十六营的面上,求二位速去救上一救!”   张顺和“闯将”相视一眼,便问道:“刚才黄兄是何意见?为何你在此哭泣?”   “左金王”闻言面露怒容,喝道:“枉二当家往日看重这‘闯将’,结果一说到去五台山营救二当家,便左右推辞,真乃小人也!”   “闯将”闻言有些尴尬,连忙辩解道:“二当家待我恩重如山,只是如今我和‘擎天柱’二人麾下能战之兵不过三五千人。山西巡抚许鼎臣与宣大总督张宗衡乃是山西重臣,两人麾下精锐怕不下万余。即便我们两人去了,能济得了什么事儿?依我之见,不如围魏救赵,攻打其他州府,以调动官兵主力!”   “左金王”闻言更是怒发冲冠骂道:“无胆鼠辈!若是这两人麾下万余精锐,二当家如何能抵挡到现在?说什么围魏救赵,依我看来,不过是怯敌畏战而已。什么‘顺营善战,闯营善攻’,真是浪得虚名!若是有胆,攻个京师试试?”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兄弟所言甚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哈喽……病猫!如此我和‘闯将’少不得去京师走一遭,给崇祯老儿送一个新年大礼才是!”   “左金王”与“闯将”闻言大惊,连忙劝阻道:“兄弟万万不可意气用事。(我)他不过是用激将法激你去救二当家而已,如何白白枉送了性命?”   张顺笑道:“二位多虑了,刚才黄兄言及围魏救赵之事。我心想若是我等二人率大军前往五台山,联合二当家兵力亦未必能胜得过那张许二贼。若是,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北上京畿,虚晃一枪,定然吓的那大明君臣寝食难安!”   “张宗衡、许鼎臣虽是山西官员,却依旧是大明的臣子。若是京师有警,我不信他不调兵西向。若是果然屯于五台山不动,大明崇祯皇帝岂会轻饶了他们二人?”   “左金王”与“闯将”初听张顺计划,觉得此人简直是发了疯。但是再细琢磨琢磨,似乎又有很大的可行性。便不确定的问询道:“京师重地,定是重兵把守。若是遇到边军精锐,我等如何抵挡?”   张顺自信地回应道:“二位有所不知,京师重地,戒备森严。京师以北以西,有宣大蓟辽四镇,皆为天下精锐,以御女真。京师西南沿太行山以此又有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和固关,合称‘京西四关’。除此之外,别无他防。” 第218章 突袭京师(上)   原来张慎言学识渊博,又多年为官,对京师军事防御颇为熟识。有时候和张顺闲谈的时候,无意中透漏过京师附近边镇和关卡等机要。   受限于时代,张慎言虽然和张顺交谈之时,多少有点谨小慎微,但是对一些不甚重要的信息,他还是愿意拿出来和张顺分享。   只是这张慎言千算万算,没想到张顺竟敢“突袭京师”。以张慎言看来官兵势大,义军势弱,张顺躲避官兵还来不及,哪里敢去虎口捋须?这也是张慎言当初透漏给张顺的底气之一,只是谁都没想到张顺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张顺前世处于信息发达的时代,无论多么隐蔽的行动,很容易被见到的百姓拍照拍视频发到网上,根本没有什么机密可言。   但是和这个交通靠走、通信靠吼的年代,官兵想抓住自己等人,简直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只要不运气差到自投罗网,基本是就是人有多大胆,兵锋便能够突袭多远。   “左金王”和“闯将”有心反对,奈何二人见识有限,麾下又没有类似张慎言这样的幕僚,能够提供京师朝廷运转的规则和京师周边军制、军事防御设置等情报。他们干巴巴的反对了几句,又说不出道理出来,最终只得老老实实听从张顺的意见。   三人既然确认了疯狂的突袭京师计划,下一步便是安排人员行动。   首先,张顺与“闯将”收拢的“卢阎王”麾下丁壮皆不能带,这些人战斗力低下,又没有组织。说不得行军路上便走散了,既不能形成战斗力,又容易泄露情报。   “闯将”麾下将领较少,他舍不得让“一只虎”和“捷轩”留下,便提议让张顺留一员大将,照看西山营地。   张顺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命令义兄陈长梃、李友、姬蛋和徐子渊四人留下。以陈长梃为首,徐子渊为副,主管西山营地。“闯将”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其次,便是军队携带物资之事。三人协商了半天,决定携带一月之粮。足以队伍一来一回之用,若是中间出来什么意外,便劫掠一些粮草补充便是。   最后便是军事目标,大家初步定为尽量进入京师顺天府骚扰一阵便回。若是行军困难,可以视机围困攻打保定府,以震动京师。三人商议已定,便各自回营,准备明天一早大军出发之事。   这时候张顺才有机会把陈长梃、徐子渊、李友、姬蛋四人喊到跟前,嘱咐道:“我等此次北上,行军不过六七百里,却是凶险万分。无论能否按照计划进军京师,我等都需要返回咱们西山营地修整。”   “此番我等离去,西山营地看似人员众多,其实却空虚的厉害。你们手下,只有你这五百精骑可用。那卢象升前番吃了大亏,少不得哪天回来复仇。不知义兄心中有何计划,可有成算?”   陈长梃闻言笑道:“主公好大的威名,量那卢象升丧胆,不敢来犯。若是来犯,我便狐假虎威,使一手空城计,吓退便是!”   张顺闻言不由叫好,夸赞道:“兄长好手段!我等去了,西山营地建设和士卒训练也不要停下。这近五千人马,虽然武器简陋,使得好了,未必不能大破官兵。”   言毕,张顺又特意拉着徐子渊的手道:“徐兄大才,如今落难我处,不得不大材小用。只是今日人手不足,少不得麻烦徐兄一回,还望徐兄不要介意。”   这徐子渊跟随张顺数月了,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心思,连忙保证道:“主公谬赞了,徐某不过一腐儒而已。如今得遇明主,恨不得以死报之。只是我学识浅薄,勉为其难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而已。徐某自知才学有限,虽然不能为主公策划‘隆中对’谋取天下,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臣四五人互相吹捧半天,才依依不舍的分别回去休息。到了第二日,张顺与“闯将”、“左金王”便离了西山,一路北上而去。   这临城县地属真定府,位于真定府最南端。义军若想到达京师,需沿太行山以西,经过赞皇、元氏、获鹿、平山、灵寿、行唐、曲阳等县方能进入保定府内。   这保定府便是去往京师顺天府最后一道门户,无论张顺等人能不能通过保定府到达顺天,都会造成京师震动,引动张宗衡、许鼎臣东进,达到此次战略目的。   义军进军,与官兵不同,并不需要走官道,经历州县府城。直隶之地虽然平原众多,但是太行山以东诸县依旧是山地众多。按照张顺后世对河北的印象,若是别人不说,他还以为自己依旧在山西境内行军。   张顺三人沿太行山以东行军两三日,便穿过了赞皇和元氏二县,到达了获鹿县。这获鹿县由于当年韩信在此地射鹿得泉而得名,因为西临井陉关,地通山西;南接元氏县,地通河南;北接真定府,地通京师,乃是一等一的交通要地。   自唐代以来,获鹿县便是“陆地旱码头”,素来有“一京二卫三通州、比不上获鹿旱码头”之称。这“一京二卫三通州”便是指京师、天津卫和通州三处重要交通要地,这三者都比不上获鹿县,足见其地位的重要。   获鹿县既是交通要地,当然是贸易盛行,富庶天下,同时也代表着该县地形不利防御。   张顺三人既然到了此地,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便趁机攻打了获鹿县县城。   可怜一个好端端的贸易县城,无辜遭灾,被三人率队一鼓作气打了下来。那获鹿县令倒是溜得快,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三人无心寻找,也顾不上搜刮来自山西的铜铁丝绸等物,来自河南山东的各种手工艺品,只是搜罗了一些金银便扬长而去。   可怜真定府就在获鹿县跟前,听闻又大批贼人袭来,哪里敢出兵救援?真定府知府手中无兵无将,只有壮丁千余,只得将他们都赶上城墙,防止贼人趁机攻城。   张顺等人本就无意攻城,便趁机绕过真定府,进入到平山县境内。 第219章 突袭京师(中)   平山县地形比获鹿县要复杂得多,地如其名,此地由西北向东逐渐平缓,多以亚高山、中山、低山、丘陵和平原为主要地形。   正是因为这复杂的地形,导致山峰不够高大的平山县很适合义军暂时休整。   为了防备引起真定府的警惕,他们特意往平山县中部行进了一段距离。   他们到了一个靠近滹沱河的小山村附近,这个小山村地处一片向阳的马蹄状山坳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西扼太行山,东临直隶平原,距离真定府也不过百余里,端的是好地方。   若不是明廷在直隶地区势力强大,张顺都有点想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根据地了。   众人遂率众攻取了这座小山村,张顺拉着当地人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村子因为后山长着苍郁的翠柏,故名“柏卜村”。由于义军此次行动颇为机密,到没有过度骚扰这个小村庄。   义军在此修整了一日,便离开了这个地理位置优越的小村庄,继续一路北上。其实,如果众人采取救援之策,本当此时从平山县往西翻过太行山,便是二当家“紫金梁”被围困的五台县了。   只是众人又行军数日,穿过灵寿、行唐、曲阳三县之后,本来按照计划应当突入保定府唐县。可是张顺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试图说服“闯将”黄来儿一起进去曲阳西北的阜平县。   张顺对黄来儿说道:“自古以来用兵,未虑胜,先虑败。我等孤军深入京畿,若是有半分差池,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我观这行唐、曲阳之地,颇为平坦,不利于防守。阜平在行唐曲阳西北,更为靠近太行山地,据闻更为险要。此地,东临五台,北接紫荆、倒马二关,西临保定府,正是兵家必争之地。”   “我若居之,西向正合与二当家成犄角之势;东向保定府,可以北窥京师。唯有此地北面倒马关驻有官兵,对我等不利。不如我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此关,再以阜平为根基,北向骚扰京师。”   “闯将”听了张顺这番言语,愣了半天,心想:我黄来儿自负兵法颇精,怎么老是此人压了一头?难道此人真是天纵奇才不成?   其实这是“闯将”地理知识所限造成的差距,原来张顺时时向张慎言请教周边地理,得知附近险隘广狭,故而能根据地形变化,制定合理的政策。   “闯将”对这附近地形两眼一抹黑,只得听从了张顺的计划。   倒马关地处唐县西北一百余里,与阜平县、曲阳县与唐县三县交界之处甚近。   张顺为了一击必中,特意安排李际遇化作百姓前去探查倒马关军情,而大军则昼伏夜出,逐渐逼近倒马关。   本来刺探军情之事,陈长梃最为合适。他常年走镖在外,如鱼得水,到处都能吃得开。不过此时陈长梃还在西山营地,不曾跟来,张顺只得抱着试试的心里,放手让那李际遇历练历练。   这李际遇虽然出身较低,往日结交豪杰庄客,颇为得心应手,对于探查之事也最为上心。   他自从加入张顺麾下以来,不曾有过亮眼表现,心中颇为郁闷。如今好容易得了个机会,李际遇便带领几个机灵可靠的庄客,一路向西北行去。   李际遇虽然野心勃勃,但是思虑起任务确实忧心忡忡,颇有无从下手之感。众人到了晚上,无处安身,只得寻了一座破庙住下。   结果到了晚上,却听闻有人敲门。李际遇心中奇怪,便命令其他庄客把武器放在伸手能及之处,再让其中一人前去开门。   那人刚刚把门打开,只见一老两壮三人推着一个独轮车进来。他们见了众人,颇为警惕,见李际遇颇似首领,便点头哈腰道:“我们三人乃是卖酒的行脚商人,因为贪了行程,错过了住宿之处,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李际遇见不个是普通过客,也不去理他,便说道:“出门在外,皆不容易。这颇旧山神庙也不是我家开的,大家凑合着住宿一晚便是,不必客气!”   于是,众人无话,各自点燃篝火休息起来。也不知怎的,过来许久,诸人皆没有睡意。   那老者便笑道:“大家好精神,如此半夜,约莫着大家伙也都饿了。我这里倒有一些花生米,诸位若不嫌弃,不如就着这几颗花生米,喝点小酒助一助兴,不知如何?”   这老者一说,诸人才觉得饥肠辘辘,饥渴难耐。只是那李际遇心中奇怪,便说道:“我等都是做苦力买卖的人,哪里有钱与你?你们若是饿了,自行吃喝便是,不必管我等!”   那老者闻言笑了,说道:“相逢即是缘分,要什么钱财?小老儿做买卖以来,只是有一个法子与众不同。买卖不成,交个朋友,朋友多了,山路好走!请大伙不必疑虑,这顿我请了!”   言语之间,这老者便沽了几碗酒,让那两个年轻人送与李际遇等人。李际遇闻言却也好爽,便伸手接了说道:“我也尝尝老丈的好酒,若是酒劲小了,我却说不依。”   言毕,李际遇便端起酒来往嘴里一送,那酒刚到嘴边,李际遇突然把碗一摔,抽出腰刀了只一刀搦死了身边的一个丁壮。   那几个庄客见了李际遇动手了,也不问为什么,也纷纷抽出刀剑,将另外一个年轻人当场砍了。   那老者又惊又惧,骇然问道:“你们就是一伙强盗,我好心请你们喝酒,为何杀了我的两个孩儿?”   李际遇闻言笑道:“老人家,你这酒好却是好,就是蒙汗药放多了。李某结交四方豪杰,类似的手段也颇为熟悉。只要我舌尖一偿,便知此酒如何!如今你听了听了,我便送你上路,做一个明白鬼便是。”   言毕,李际遇上前一刀砍死了这个老贼。然后笑道:“本来我还不知如何蒙混过关,没想到这番瞌睡,便有人送来枕头。”第二日,他们便化妆成行脚商人,推着那辆独轮车上路了。 第220章 突袭京师(下)   倒马关,因山路险峻,战马到此经常要摔倒而得名。最初于战国时置,称鸿之塞,汉代称常山关,北魏叫铁关,亦名鸿山关,明代以后通称倒马关。   现在的倒马关城始建于明景泰三年,后于成化元年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维修。整座关城依地势而建,唐河水由西、北、东三面环绕关城而流,平面呈东西长方形,分为上下两城。   关城高三丈三尺,用条石和青砖筑成,有东、西、北三个城门。也就是说唯一没有唐河水环绕的南门,没有城门。其中东门称“居仁”,西门称“由羲”,北门称“宣威”。   东西门外各设瓮城,东瓮城设有南北二门。西瓮城仅设南门一座,出南门往西约百米处唐河岸边设水关战台楼一座,楼下设有关门,是由下城通往上城的惟一通道。北门外亦设战台楼一座,以作警戒防御之用。   李际遇与几个庄客初到此关卡的时候,也不由吃了一惊,被这种雄关所震撼。   李际遇生于登封,所见关卡雄城不过嵩山附近的轘辕关和去往山西的天井关而已,这两处关卡亦称险要。只是中原承平日久,早已年尽失修,不甚雄伟。   而倒马关则是京西四关之一,肩负着守卫京师的重任,防卫颇为森严。   李际遇与庄客推着载酒的独轮车到了城外,只见城门口排了不少人,有官兵在前面挨个盘查。   李际遇远远观察半天,发现名为盘查,实则勒索好处而已。若是贿赂一番,让其满意,则一切好说;若是没有好处与他,则百般刁难,不予通行。   李际遇见此便心生一计,且让庄客等待半日,使人与张顺等人联系。等到傍晚,李际遇才联系到充当先锋的刘成。   刘成手中有五百骑兵,两人协商半天,觉得却也足够。于是李际遇便带着人前去城下通关。   等到李际遇等人到了关门口,果然被那官兵拦着。李际遇连忙从衣兜里掏出十余枚铜钱与那关卡头目。   那头目拿到手里一掂,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为何行事如此荒唐?我们上上下下兄弟十几个人,难道你想让我们一人分一文钱不成?更何况,即使一人一枚,也未必够用!”   李际遇闻言连忙陪笑道:“军爷,我等都是小本买卖的行脚商人,这一路行来,客人稀少,只挣了这些个。若是下次买卖好了,再补与军爷!”   “你这厮倒会说话,爷爷我也不为难与你。你这就一发卖了,也不须值几个钱。不如孝敬给爷爷我等,也省却了你买卖的辛苦。”   言毕,那头目使了个眼色,竟使人去搬那车上的酒桶。李际遇见此,连忙阻拦道:“军爷且饶了我等这遭吧,我们是小本买卖,若是折了这几桶酒,家里一家老小如何吃用?”   那头目听了急行了几步上前,踹了前去搬弄酒桶的士卒,骂道:“一群没长脑子的东西,搬人家的酒桶,不觉沉重吗!连车一起推走便是,少了许多辛苦!”   李际遇还待阻拦,那人有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今日要么你老老实实给爷通关,要么就留在这里别走了。倒马关附近多豺狼虎豹,伤了个把人也是应当!”   李际遇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分辩不得,只得怒气冲冲的一拱手,告辞道:“多谢军爷通融,他日定当重报!”   “吆呵,你这人还敢还嘴!”那头目好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笑道:“那今日都不要走了,正好与虎豹作伴!”   李际遇一听,只道不好,连忙拔腿就跑。那头目正待带人去追,结果他看了看关卡外面排着的一二十人,舍不得这许多好处,便骂道:“呸!我原本以为是伙好汉,却是一伙胆怯之辈!”便继续盘剥往来行人。   这倒马关本就偏僻,等到日头下山的时候,关卡已经没了行人来往。关卡头目和手下十余个士卒已经冻得够呛,便喊道:“都别傻站了,回城喝酒暖暖身子。今日赚了几桶好酒,正好喝个痛快。”   众人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关上城门,回去备下几个荤素小菜,准备大吃大喝一番。   好在这头目自知自己地位低微,又挑了一桶,献给城中的千户享用。   原来这倒马关守御设了一个守御千户所,关中最大的官员便是这千户所的千户。   这千户本来也不缺酒水,只是听闻麾下献了好酒,便带着麾下几个百户尝尝鲜,也摆下宴席,邀请其他百户一起畅饮。   众人这便喝了一会儿,那边李际遇与几个庄客不知从哪里便钻了出来。原来白天他们几人虽然通过了关卡,却没有离了关城。反倒寻个机会,藏到关城之内了。   这倒马关虽然号称设置了一个千户,由于卫所制度败坏,军户多有逃亡,再加上地形偏僻,实则不过七八百士卒而已。   大多数军户居住在城外村庄之内,只有一个百户、千户等头目和其家属才有权利居住在城中。   这样城中有军亦有军属,所以颇为混杂,正好被李际遇等人浑水摸鱼。   等到李际遇估摸这些人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李际遇便带着几个庄户摸到城门跟前,只见只有两个士卒在那里烤着火,漫不经心的守着城门。   于是李际遇和几个庄户摸到跟前,一刀一个解决了这两个护卫,然后打开城门,并向城外发出信号。   那刘成本就在关城跟前,见了信号,连忙快马加鞭冲了进来。到了城中,城中守卫尚未反应过来。   那刘成连忙问道:“城中将领何在?速带我去杀将过去。”   李际遇早已探的明白,连忙借了一个士卒的战马,跨了上前,带着刘成等人杀向千户住处。   到了跟前,只见千户门户紧闭。李际遇也不探查,直接说道:“刘先锋,还请你下令即刻进攻,以免失了千户,损失过大。”   刘成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连忙使人撞击那院子的大门。撞了几下,方才撞开。只见里面有十多个家丁持刀拿枪,试图抵挡。结果被刘成的骑兵冲了进去,直接撞散了阵型,乱刀砍死。   这时候李际遇才带人进入到千户客厅,只见千户和几个武将都喝的昏死了过去。李际遇也不客气,上前一刀一个,割下脑袋,然后抓着头发,一手提溜了五六个脑袋出了屋子。   刘成借着火光一看李际遇手中的东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说道:“兄弟好本事,愚兄佩服的紧!”   李际遇闻言笑道:“不过区区几个死物,值得什么?不如刘兄万军之中,直冲中军大旗,阵斩山西巡抚威武霸气!”   刘成闻言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嘿嘿一笑。那李际遇便继续说道:“下面就麻烦刘兄派几个骑兵,一人提溜着一个脑袋,去城中喊话。就说‘千户已死,速速投降。降者不杀,顽抗必死’!”   刘成闻言不由看了此人一眼,心想:“果然主公手下将领个个了得,往日这李际遇不显山不露水,今日一见,却不逊于他人多少!”   刘成依法施为,果然黑夜之下,人心惶惶,听闻守城的千户已死,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反抗。有个别吓破胆子的,还拿出了铠甲武器,出来投降。   刘成和李际遇一夜未合眼,终于将这座关城控制了起来。等到天亮,张顺与“闯将”等人便被迎入城中。   那“闯将”黄来儿面带惊色的左右观看一番,夸赞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兄弟只派出五百人便攻下了这座险关雄城,愚兄真是佩服的紧!”   张顺这次也不由洋洋得意,口中却连忙客气道:“哪里哪里!不过麾下几个人侥幸而已,不值一提。”   两人一番客套,便入了城中。这时候张顺才抽出时间,召见功劳最大的李际遇,准备奖励他一番。   结果不成想,那李际遇居然不在跟前。张顺连忙追问,只见刘成欲言又止,神色古怪。   张顺便喝道:“有话快说,如何吞吞吐吐!”   刘成这才老老实实交代道:“李兄弟年轻气盛,前番诈入城中的时候,受到了把守关卡头目的侮辱。此事过后,越想越气,如今竟去报仇去了!”   张顺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不过言辞矛盾,何至于此?即便要去报仇,也早该回来,如何耽误这许久?”   刘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只得无言以对。结果等到下午,李际遇才带着几个人回来复命。   张顺颇为奇怪,便问道:“李兄如何报仇,怎么耽搁了许久?”   那李际遇老老实实回答道:“此人恶毒至极,素来喜欢杀人越货,谎称受害者为虎豹所伤。我今日特意寻了个猎户,找到一处虎豹出没之处,将此人绑去。”   “只是今日虎豹懒惰,许久不出。是以等待许久,让主公久等了,是际遇之罪!”   张顺闻言无言以对,感情你这是真把人喂了豺狼虎豹去了。 第221章 分兵四地   张顺虽然觉得李际遇有点心眼太小,不过也不好苛责于人。更何况此人刚刚立了功劳,有些许瑕疵也算有功之臣。于是张顺便劝诫道:“杀人不过点头地,岂可如此任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反倒魏从义听说了之后,私下找李际遇说道:“前番却是小瞧了你,果然是个英雄好汉!日后若有这番差事,勿要忘了带上老弟我。”   且不说李际遇如何为人处世,张顺本着有功赏,有过罚的原则,对他奖励了一番。   然后,张顺才召集麾下诸将开了个会议。张顺这边出谋划策,制定出初步计划以后,再去寻那“闯将”黄来儿和“左金王”。   张顺对他们说道:“黄兄和左老弟,如今我们已经占领了倒马关,这第一步计划已经圆满完成,只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还懈怠不得,依旧还有三桩事儿要做。”   “一则是北上京师,调动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巡抚许鼎臣大军进入直隶,完成我们原本计谋。”   “二则是倒马关以北为广昌县,若是被宣大边军得知,我怕宣大总督张宗衡会趁机调动边军来攻。据我所知,蔚州卫便距离此处不过一百余里,精骑轻进,不过一日夜便能到达关城之下。是以,我等必取广昌,以为防御。其次,我等本计划夺取阜平县,亦当依照计划行事。”   “三则,既然我们援军已到,需要及时禀告二当家‘紫金梁’,万万不可这边我们刚稳住阵脚,那边二当家自行撤退的情况,需要一使者前去报信。”   张顺刚把这三条问题提了出来,那“左金王”便回答道:“一事不烦二主,我本来缒出城外,便是寻找援军。如今大伙按照计划行事,我麾下无兵无马,却是多余。理当我亲自返回五台山,汇报与二当家,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这本来就是张顺和“闯将”所想,大家都点头答应道:“如今,那少不得辛苦‘左金王’一趟了。”。   这时候“闯将”黄来儿也接话道:“既然如此,那么前两条问题便由你我两人来完成。只是突入京师之事,我麾下骑兵却是不足,有不熟悉地理,恐怕无法完成大家的计划。那我便担了攻打广昌之事便是。”   “只是攻取阜平县与突入京师之事,恐怕就要麻烦‘擎天柱’兄弟了。只是兵聚则强分则弱,不知‘擎天柱’兄弟麾下人马是否够用?若是不甚紧急,可待我取了广昌,再助你攻取阜平!”   张顺闻言笑道:“如此甚好!黄兄不必挂念,阜平小县而已,如何能抵挡我大军攻伐,旦夕便破。”   众人商议已定,生怕误了军机,当天“闯将”便带领大军北上攻打广昌县。   广昌县治所便在后世的涞源县,地处太行山、燕山、恒山三山交汇处,是拒马源、涞水源、易水源三源发祥地。   其地东临京西四关之一的紫荆关,过了紫荆关便是保定府的易州;南接京西四关之一的倒马关,过了倒马关便是唐县、阜平两县,西接山西灵丘县,北与蔚州相连。   其地势西北高,东南低,环县皆山,山中小盆地便是广昌县治所所在。当年赵灭中山国,便经由此地。此乃山西、塞外通往京师、直隶的战略要地。   自明朝开国以来,一直控制着宣府、大同二镇,此地地位倒有所下降。但是随着明王朝的衰落,北方游牧往往越过宣府大同,骚扰关内,此地重要性才逐渐上升。   在广昌县北,设有蔚州卫,靠近边地,颇有一定战斗力。所以“闯将”为了防止误了大事,不得不马不停蹄,不得休息,越过倒马关直击广昌县。   广昌县县令猝不及防,来不及召集丁壮守城,直接被“一只虎”杀入城内。顿时广昌县如同羊入虎口,没有半点反抗之力,轻轻松松便被“闯将”黄来儿占领了。   当“闯将”黄来儿离开倒马关的时候,张顺也使人喊来了魏从义。张顺对他说:“峻熙,我知你有大才,跟随我以来,却一直没有机会施展才能。如今有一番大事,颇有风险,成则名震天下,败则身死异乡,不知你可敢做上一场不敢?”   魏从义闻言一愣,这峻熙是他的字,很久没人喊过了。更何况他多次参加张顺的军事会议,当然知道张顺所说的是什么事情。   他一直以为,刘成阵斩山西巡抚,又有麾下骑兵五百,此行非他莫属,却没想到张顺突然中意了自己为将。他沉吟了一番,便坚定的对张顺拜了一拜道:“大丈夫不能九鼎食,便九鼎烹!主公若是派我前往京畿,我定将京师搅个天翻地覆,让那崇祯小儿闻主公之名,不敢夜啼!”   张顺闻言大乐,不过还是怕他过于激进,便规劝道:“不必如此,此行只是惊吓朝廷,调动宣大总督和山西巡抚而已。从此地北去,便是保定府易州和涞水二地。”   “这一路之上,唯有紫荆关有千余兵马,只是守关有责,未必敢出城拦你。若是其守将果然出战,你且引诱骚扰一番,我使‘闯将’东出攻破紫荆关,到时候朝廷惊恐不下你亲自率军抵达京师城墙之下。”   “若是一路无事,你越过涞水,便到达顺天府房山县,房山以北便是宛平。过宛平,京师便在跟前。这一路以惊骇为主,一不求伤敌,二不求攻城,三不求进军京师城下。”   “一路上你全权负责,以保全实力为要求,能行进到何处,便行进到何处。若是无法再行接近,便大张旗鼓,鼓噪一番,然后伺机南返。万勿记住,京师以北皆是边军精锐,不可自投罗网,白白送了性命。”   “若是半月之内能回,我等理当在阜平县等你。若是寻找我们不得,你便见机行事便是。我等大营位置,你已晓得,随时可以回营休息。”   魏从义闻言又惊又喜,连忙拜谢了张顺,便整顿麾下二百骑兵,离开倒马关一路北上去了。 第222章 西山营的危机(上)   张顺、“闯将”等人在倒马关附近折腾的红红火火,却不知道自己留守在西山的营地目前已经陷入危机之中。   原来张顺等人离开西山营地以后,陈长梃不敢怠慢,日夜加紧操练士卒,时时监督营地设施建造,生怕卢象升前来讨伐。   不曾想卢象升被张顺的谣言坑了,只得窝在府中,望“贼”兴叹。卢象升虽然不能亲自上阵指挥围剿,可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还是上奏朝廷,告诉他们临城县有流寇聚啸西三,约有万余。望朝廷早做打算,以免贼寇做大,惊扰京畿。   恰巧义军因为二当家“紫金梁”的战略,大多数都离开了泽潞和怀庆府三地,北上聚集辽州附近,一时间山西南部、河南北部出现了难得的安静状况。   朝廷兵部经过探讨之后,认为昌平总兵左良玉正好闲着无贼可剿,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朝廷便调集南部的左良玉率领昌平军前来围剿西山。   于是左良玉便北出彰德府,来到了直隶广平府。卢象升听闻左良玉受到朝廷派遣,前来剿灭西山贼寇,便顾不得“停职”的责罚,特意从大名府赶来,一则想告知此人一些贼人情报,二来想把麾下的梁甫总兵、参议寇从化推介给他,合力剿灭贼人。   结果不曾想,左良玉军纪松弛,卢象升到时,便看到昌平军正在广平府劫掠,卢象升眼里哪里容得下沙子?便挥舞着大刀,砍了几个作乱的头目,然后提着这些人的头颅前来会见左良玉。   左良玉此时还不算跋扈,但是被卢象升如此驳了脸面,也不由有了几分火气。   卢象升的按察使与左良玉的总兵隶属于不同系统,到了明末文贵武贱,以文统武。一般而言总督巡抚可以指挥麾下的总兵、副将,而兵备道则可以指挥参将及以下武官。   这卢象升地位虽然高于左良玉,却不幸的是其按察使之职务低于巡抚,其兵备道职务却够不上挥总兵。   前番卢象升带领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作战,更多的是凭借个人魅力和私人交情,以合作剿匪的名义进行的合作。   如今卢象升见了左良玉,左良玉不买他的账,俩人闹了一个不愉快。卢象升本就待罪在身,没有办法,只得灰溜溜赶回了大名府。   而那左良玉也无端闹了一肚子火气,也没心情在广平府待了下去,只得率领二三千昌平军前往临城县剿匪。   左良玉这边出发不久,那边陈长梃便很快得到了消息。正所谓“鼠有鼠道,蛇有蛇路”,陈长梃前些年走镖却不是白走。   这怀庆府本来就因为地接泽潞与北上京师之道,又多武师,走镖者甚众。而陈长梃本又是怀庆府本地人,交接颇广,所以陈长梃接手西山营地之后,第一件事便派遣麾下乡党,前往真定府、顺德府等地与这些镖师接头,以便打探官兵消息。   这左良玉由怀庆府而来,多少镖师亲眼所见,哪里瞒得了陈长梃。所以很快,左良玉行军路线,麾下人马旗帜等情报便汇集到陈长梃哪那。   这陈长梃本是一介武夫,虽然武艺出众,准备武举出身,却没有读过太多兵法。   好在跟随张顺以来,张顺一边自己学习兵法,还一边向麾下诸将进行讲解和探讨,陈长梃由此受益良多。   这一招探查消息,便是受益于张顺的言辞。当时张顺对大家说道:“用兵之法,首在情报。孙子曰:用间,只其一也。用兵之法,与人搏击无疑,战阵变幻比如武艺,那么情报便是人之耳目。耳聋目瞽,虽千钧之力,不得用也;耳聪目明,虽然力不如人,亦可以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陈长梃得了左良玉的消息,左思右想,不得破其兵锋之要,颇为难受。   不曾想,不两日,陈长梃便得到左良玉因为军纪涣散和卢象升起了冲突的消息,不由眼睛一亮,倒是想了个主意。   过了四五人,左良玉果然率大军抵达西山附近,派人前来叫阵。陈长梃也不虚他,便带了三四千人出了营门,列阵与昌平军对阵。   这些日子陈长梃也没白训练,这些人虽然依旧武器简陋,好歹摆出阵来,还像模像样,一时间倒把左良玉唬住了。   左良玉不敢立刻发起进攻,便不断变幻阵势,试图迷惑陈长梃。结果陈长梃自家人知自家事,知道这三四千人别看看起来整齐,其实却是样子货。若是跟着左良玉变阵,不待对方打过来,自个便会乱作一团。   于是左良玉吭哧瘪肚的忙活了半天,发现对面贼寇以不变应万变,巍然不动,左良玉便心生了退意。   结果,左良玉的副将对他说道:“朝廷忧虑贼寇势大,如今我等没有取得什么功劳,若是见贼而退,恐怕不好交代。不如试探着打上一场,是胜是败,也算给朝廷有个交代。”   左良玉一听,心道也是这么个道理,便命令麾下昌平军发起了进攻。结果双方刚刚交手一刻钟,陈长梃麾下便全阵动摇,继而全线崩溃,转身逃回营去。   左良玉一愣,不由大喜,连忙翻身上马,带领昌平军全军死命追击。   陈长梃麾下义军见走不得脱,顿时纷纷向昌平军投掷一些小巧的事物出来。初开始这些官兵还以为是义军的“撒手锏”,纷纷躲避。   结果后来发现既使被这些东西砸中,也没有什么伤害,便不甚在意了。但是有些心细的低头一看,发现对面“贼人”投掷出来的竟是一些金银首饰等物,哪里还有什么战心,连忙弯下腰去捡那珠宝。   但是有的发现了,有的没发现,有的去捡了,有的没有去捡,顿时昌平军乱作了一团。甚至有的人发现晚了点,为了夺取别人的手中的珠宝,反倒抽刀杀掉对方,以夺取对方手中的财物。   陈长梃见昌平军果然中计,不由大喜,连忙亲自率领麾下五百精骑前来冲阵,昌平军猝不及防,顿时被杀的大败。 第223章 西山营的危机(中)   陈长梃的鲜明特点和卢象升颇为类似,二人都是武艺高强,喜欢亲自冲锋陷阵,这样打起了小规模战争来,颇为得心应手。   虽然陈长梃武艺要差卢象升一些,不过陈长梃麾下有五百武艺精湛的精锐骑兵,冲击起来更是威力无穷,犹胜卢象升一筹。   昌平军乃是守卫明皇陵的军队,由于靠近边关,也颇为能战。只是战争终究是讲究规律的,哄抢义军抛出来财物的昌平军混乱不堪,哪里能对付得了陈长梃的骑兵突袭?   顿时陈长梃率领五百骑兵,犹如同一把尖刀,锋利的切入道昌平军中,顿时将这支混乱不堪的军队一切两半。   陈长梃杀穿了昌平军,抬头一看,只见昌平军大旗正树立在前面,而左良玉与三四百亲卫正在旗下指挥作战,虽然从陈长梃角度看来,如今这支军队有没有指挥,都是一样混乱。   陈长梃深知昌平军实力强大,即便这次胜了,等左良玉重整旗鼓,西山营地依旧难以守御。于是,陈长梃大喝一声,喊道:“左良玉正在前番,众将士随我突击,斩杀昌平总兵!”   张顺麾下的骑兵深受刘成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的影响,颇为喜欢突击对方中军,如今陈长梃再次带领他们突击官兵,一个个顿时如狼似虎,嗷嗷的冲了上去。   左良玉见此,不由脸色大变,他自参与围剿农民军以来,还没有打过真正的大仗。多少时间不过是你来我往,互有胜负而已。   如今突然遇到一个拼命的,把左良玉吓得够呛,连忙率领麾下亲兵转身边跑。   他这一跑不要紧,便丢了中军大旗。陈长梃眼看追不上这厮了,也不再去追赶他,只是一边命令三百骑兵盯着此人,一边命令麾下士卒将这大旗砍了。   昌平军因被陈长梃突袭,早就混乱不堪,如今见中军大旗一倒,哪里还有半点战心,二三千官兵顿时一哄而散。   陈长梃这才率领队伍缀在后面追杀过去,跑得慢的昌平军都被陈长梃等人当场砍死。双方你追我逃,直到昌平军躲入了临城县城。陈长梃在城下将未来得及跑进城中的官兵全都砍死,才耀武扬威的收兵回营。   进了临城县城,惊魂未定的左良玉连忙将手中的士卒派上城墙,生怕义军趁机攻城。直到陈长梃离开以后,左良玉才松了一口气。他清连忙点一下麾下士卒,竟然仅剩两千人马,一时间欲哭无泪。   这时候左良玉才知道西山贼寇的厉害,连忙舍了面皮写信与总兵梁甫,邀请他一起前来围剿西山贼寇。   那总部梁甫前番与卢象升在西山被打的凄惨无比,哪里肯去?更何况他又听说此人也和卢象升起来冲突,就更加不去理他。   那左良玉没有办法,只得写信与侯恂求助。侯恂时任兵部右侍郎,督治昌平。因为受到户部侍郎周士朴的推荐,率领左良玉的军队奔赴怀庆、卫辉。   这侯恂本来便是左良玉的恩主,到了怀庆府以后,侯恂很少干涉左良玉的行动,使他能够尽情施展自己的一番本事,虽然他左良玉确实没有什么太大本事就是了。   侯恂声望不错,据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说,近期此人又要升官,因此无论是谁也要卖他一个脸面。这侯恂知道了左良玉与卢象升的事情以后,便亲自写信与卢象升说道:“左良玉年轻气盛,难免有所骄慢,还望卢廉使不要心有芥蒂。如今贼寇四起,劫掠地方,民不聊生。尚请卢廉使国事为重,卖老朽一个薄面。”   卢象升接到侯恂的信以后,顿时哭笑不得。这左良玉看其年龄,似乎比自己还有大上几岁,如何就“年轻气盛了”?   好在卢象升也知道这不过是侯恂随便找个理由而已。实话实说,卢象升当初和左良玉翻了脸之后,未必没有看左良玉笑话想心思。若是左良玉剿匪受挫,直隶南部唯有自己能负责此事,卢象升也起了坐观成败之心。   只是卢象升终究是做事之人,侯恂既然写信过来,卢象升还是国事为重。他趁机借坡下驴,便写信与总兵梁甫、参议寇从化,劝说他们和左良玉一起进军,围剿西山贼寇。   参议寇从化觉得左良玉并没有向自己发起邀请,便拒绝了卢象升的劝说。而那总兵梁甫和卢象升关系不错,便卖他一个情面,才答应左良玉的请求。   于是,总兵左良玉与梁甫便合兵一处,率领四千兵马,再度进军西山。   陈长梃听闻左良玉和梁甫前来,多次亲自率骑兵出战骚扰,在小规模的战斗中也占了不少便宜,但是终究没能够大破两位总兵大军,只得退守西山营地。   好在前番左良玉做了一番“善事”而,“送”给他了五百余套铠甲,陈长梃趁机从丁壮之中挑选了五百余勇敢健壮之辈,用作守城肉搏之用。   此物营地又有“闯将”留下的几门小口径西洋炮,在守城战中也能发挥作用。   起初左良玉与梁甫只道陈长梃只有五百骑兵敢战,余者不足为惧,试图一鼓作气,拿下西山营地。   结果徐子渊指挥着营内丁壮,一通礌石砸下去,把官兵砸死了许多。特别是营地位于山上,又早备下石块,一通砸下,砸到其他山石之上,还会来回弹跳,让前来攻城的官兵着实难受。   好容易官兵攻了上去,那李友和姬蛋立即率领新成立的五百甲士,一通突击,竟把官兵赶了下来。   原来那李友本就是好武艺,姬蛋又力大无穷。官兵之中,无甚力士猛将,两人冲锋起来,无人能挡。   这小规模战斗,本来拼的就是勇气和将领的勇猛,结果张顺留守四人之中,有三个都是有猛将之姿,官兵如何抵挡?   双方你争我夺,血拼了一日。左良玉和梁甫好歹也是中规中矩的武将,只得这些下去不是办法,只好先将西山营地围了,使人伐木造起攻城器械来了。 第224章 西山营的危机(下)   陈长梃一见官兵缓攻,也不由皱起了眉头。张顺讲解兵法的时候说过:“守久必失,所以防守之道,在于以攻为守,以守为攻,攻守转化,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当时陈长梃奇怪地问道:“如何才能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张顺沉默了良久,回应道:“歼敌有生力量!敌人虽众,能战者方可谓之有生力量。我杀其一人,彼少一人进攻;我伤起一人,彼少一人防守。是以攻也罢,守也罢,务要以杀敌为第一要务!”   陈长梃想起这些兵法要诀,便似乎明白了什么,时不时派出士卒出城叫阵骚扰,搞得左良玉与梁甫烦不胜烦。   官兵折腾了两天,没有取得太大进展,好在攻城器械也算建造出来一些简单的东西,准备留待明天试试效果如何。   结果当夜,陈长梃便人衔枚、马勒口,从营地后面绕出来,袭击官兵营地。左良玉和梁甫虽然也算知兵,只是两人地位相仿,没有高下之分。   双方军令战法又不尽相同,配合起来常有失误,所以对营地的防守也不甚严谨。正好被陈长梃得了机会,一顿骚扰厮杀,还点燃了部分帐篷。   正当左良玉、梁甫焦头烂额的时候,陈长梃带领骑兵冲进攻城器械所在,先是一顿砍杀,然后点燃了不少松脂松油,投掷于刚完工以及还未完工的攻城器械之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等到第二天天亮,左良玉、梁甫清点人数和器械,发现主力兵力未有太大损伤,唯有工匠被陈长梃趁机杀伤不少,忙活了两天的攻城器械被陈长梃烧了个干净。甚至这厮还缺德的把不少刚刚收拾出来的木材,也给引燃了。   左良玉与梁甫没有办法,只得将营地往后退了一两里驻扎,再次使人伐木制作攻城器械,竟要准备长期攻打义军的西山营地。   为了防止陈长梃的骑兵,两人还特意在营地周围制作了三座木楼,以探视周围义军动作。   陈长梃又试探着进攻几次,都是被木楼上的哨兵及时发现,一顿敲锣打鼓,通知到营内。等到陈长梃骑兵到了跟前,营中早已做好了防守的准备。   陈长梃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退回营中,也赶紧制作防守器械,以作长远打算。   于是,经过几天的平静期以后,官兵与义军之间再次爆发了惨烈的攻防战。   官兵制作了云梯,搭在了义军的营寨上,试图爬上城墙。徐子渊便命令士卒拿出来义军已经准备好的长柄木叉,叉中云梯前端,五六个大汉一起使劲,将那云梯推翻了过去,直接背摔到下面,不仅云梯上的需要官兵不得活命,甚至还将正在攻城的一部分官兵也当场砸死。   云梯上的官兵也不甘示弱,他们利用铁钩、绳索等物试图将云梯固定在营寨城墙之上,若是义军不能及时将云梯推回去,或者在推的过程中被官兵砍断了木叉,那就好导致官兵冲上城墙。   好在李友率领五百甲士趁机冲杀,将攀爬上城墙的官兵或者斩杀当场,或者统统赶了下去。   官兵又推上来冲车,试图冲毁营地的城门。徐子渊便命令义军推下几颗巨石,将那冲车直接砸毁。冲车里面负责撞击城门的壮士,直接被城上落石砸成了肉泥,惨不忍睹。   官兵又制造了不少投石机,向城上投石。巨大的石块,砸到石质城墙上面,顿时碎裂弹跳,杀伤了不少义军。有的被直接砸死,有的被飞溅的石块直接打穿。   徐子渊连忙命令义军推出来西洋炮,对准投石机进行射击,射击了几次,有一次正好一炮击中十几人拉动投石机的队伍,直接打了个对穿,官兵伤亡了七八个,顿时吓得其他人不敢上去投石。   即使有个别胆大的在军官的呵斥怒骂下上前,也虚应了事,投石机未能拉满,不能射到城墙之上。   官兵没有办法,也拉出来西洋炮向营地轰击。结果官兵手中也是机动性比较好的小口径西洋炮,鹅卵石大小的炮弹,顶多也就能击毁一些女墙而已,并不能损坏西山营地的石质城墙。   双方你来我往,进入到了漫长且无聊的血肉磨盘时刻。双方以各自的血肉之躯,在这片山地进行着死战。   义军装备太差,战斗力较低,渐渐被官兵占据了上风,眼看官兵就要攻下了义军的城墙。结果西山营地突然城门大开,陈长梃率领五百骑兵冲了出来,对着毫无准备的官兵一阵砍杀,只把两总兵的兵杀得血流成河。   陈长梃傻溃了敌军,也不追击,兀自冲到那些攻城器械旁边,点燃了松脂松油,扔了上去。官兵见此,连忙用水袋盛了一些水,试图灭火。   可是这松脂松油着了起来,哪里那么容易浇灭?结果有一次被陈长梃烧毁了许多攻城器械。   第二日,徐子渊给陈长梃出了一个主意,陈长梃便使了一位死士,带领一箩筐馒头和书信一封,前去拜见左良玉和梁甫。   这两人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卢阎王’居于西山已久,营寨皆以石头筑成,不惧火炮。营中亦有粮食万石,足数年之食。有士卒万余,不惧生死。尔等若有耐心,可再造器械来攻,恐怕等你们胡子白了,亦无能为力!”   左良玉与梁甫听了,相顾无言。但是他们也没有杀死陈长梃派来的信使,反而使他带回了自己等人的回信。   陈长梃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上面书写着:“大胆贼人,胆敢抗拒天威。如今皇上圣明,若尔等及时投降,还能保全身家性命。若是自恃山高寨险,抗拒天威,我等运来红夷大炮,一炮之下,霹雳震天,山崩地裂。到时候,天险变作通栈,尔等皆不得好死矣!”   陈长梃看完了书信,不由呸了一声,以示不屑。其实陈长梃自己心中明白,自家被围困于此,资源粮食越用越少,士卒丁壮越死越少,更多是未经考验的新兵新卒,若是长久以往,不得官兵攻下此城,少不得西山营地便会自乱。   如今,再找不到破敌之策,西山营危矣! 第225章 房山   当陈长梃在西山营地与左良玉战作一团的时候,魏从义带着麾下二百骑兵离开了倒马关。   这一次魏从义带领的士卒不多,相对于陈长梃和刘成麾下的骑兵来说,也不够精锐。这些骑兵原本都是魏从义麾下的步卒,只是因为这些人多少出身于边地,颇为有骑术,张顺得到了张宗衡的马匹以后,为了行军方便,增强实力,便这剩余的马匹拨给了魏从义使用。   魏从义因此对张顺也颇为信服,他本人因为数易其主,名声很差。结果张顺不但不嫌弃他,还根据实际需要将这些难得的战马拨给他使用,他颇有感激之心。   这次为了瞒天过海,张顺还特意将其他士卒的棉甲调拨给他,以便他沿途冒充往来的大明官兵。   这时代大明官兵不少人喜欢身着蓝色棉甲,张顺搜刮了全军上下,算是给魏从义换上了一水的蓝色棉甲,远远望去,基本和大明官兵无疑。   此外,张顺又让他们多携带旗帜,准备到了京师附近以后,大张旗鼓,以恐吓京师权贵并吸引天下的目光。   万事俱备,魏从义便一往无前的出发了。沿着从倒马关流淌出来的唐河水,翻过了一座座山岭森林,魏从义便来到了唐县以北的完县。   魏从义连道晦气,嫌弃完县名字不甚吉利,便迅速带领士卒渡过了完县,到达保定府易州。   魏从义又行了两日,距离易州城颇近,见前面有一条河挡住了去路,魏从义便寻了一处渡口渡河。   也是魏从义嘴贱,他顺口便问了渡口的老人一句:“老丈,此何如何称呼?”   那老者听了回答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此乃荆轲刺秦时,燕太子丹送别之河,易水也!”   魏从义闻言不由脸色一黑,总觉得和老头是在诅咒自己,他差点忍不住要杀人。真是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刚出征不久,就遇到“完县”、“易水”,全是凶兆!   魏从义生于边地,唯利是从,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信仰。其实却不然。正所谓缺啥喊啥,边地生存环境恶劣,朝不保夕。魏从义即使武艺高强,然而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仍然有困顿之时,所以此人有时候也便有了几分迷信。   从倒马关至京师,有五六百里的路程,而自己麾下仅有二百骑兵,哪怕魏从义胆大桀骜,也不由有几分怯意。   好在他也自幼熟读用兵之法,深知“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用兵的成败,不能取决于鬼神,不能取决于占卜、星象,唯有取决于人而已。   想到这里,魏从义也不由笑道:“古人云,燕赵多有慷慨悲歌之士,我绥德亦不恐多让,岂能让荆轲专美于前乎?”   一言至此,但觉天地之间云开雾散,一股豪情冲天而起。魏从义大声喝道:“诸位儿郎,都与我打起精神来。兵贵速,不贵久。且与我急速北行!”   诸将士得到了魏从义的鼓舞,顿时士气也提升了上来。将乃军之胆,当魏从义忧虑的时候,他麾下的这二百骑兵也跟着心情忐忑。如今魏从义豪情万丈,他麾下士卒也跟着热血沸腾。   易州本来便是京师屏障,朝廷也在这里设立了茂山卫,与紫荆关互为犄角,以拱卫京师。   只是朝廷懈怠,且轻视农民军。虽然他们担心农民军惊扰京畿,也不过加强了山西方向关卡的警戒和派遣了卢象升以拦截农民军北上的路线而已。   哪里想到有人居然已经趁着朝廷猜忌卢象升的机会,已经突破了卢象升的防线,入侵到京畿附近?   所以易州几乎毫无防备,当路过的魏从义遇到巡察的官兵的时候,也不过操着一口刚学会几个月的山西口音,向他们应答道:“泽潞有重要军情,特派遣我等返回京师,以报于兵部!”   结果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都被当地守军信以为真,大大方方的放了过去。于是,魏从义轻轻松松便到达了涞水县,顺天府的房山县便近在咫尺。   这房山县便是后世北京的房山区,哪怕距离这个时代的京师也是非常近了,只不过后世的房山区治所设在房山县以东的良乡而已。   房山县虽然地近京师,却不是河南等地通往京师的要道。若是商旅北来,基本走真定府、保定府、涿州一线入京。   魏从义走易州、房山一线,虽然道路难行,却多是山地。一方面避开了人多眼杂,一方面有利于事有不谐及时逃窜。   这房山县也是多山之地,后世所谓北京西山便在房山县境内。这是太行山的一条支阜,古称“太行山之首”,又称小清凉山。宛如腾蛟起蟒,从西方遥遥拱卫着京城。因此,古人称之为“神京右臂”。   本来魏从义到了此处,便算完成了任务。结果这厮左思右想,心道:“我一路急行,若是游览一番,显不出我魏某的本事。不若,我趁机做番大事,才能让天下知道我的威名!”   想到此处,魏从义便带领麾下骑兵,大摇大摆前往房山县县城。到了城下,门子望见了大吃一惊,连忙阻拦。   结果魏从义抽出刀来,一刀将那门子砍死,还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军爷我的兵马也敢拦?爷爷我北拒鞑虏,南破贼寇的时候,你他娘的还逍遥快活的紧呢!”   其他人见了,顿时一哄而散,哪个敢上前阻他。于是,魏从义轻轻松松进入了房山县城。   这时候房山县令闻言连忙带了几个衙役前来问罪,他见了魏从义等人连忙喝道:“你是哪里的兵,竟然如此跋扈?须知犯了王法,总兵也保你不得!”   魏从义闻言大笑道:“总兵保不得,那何人能保得我?先不问何人能保得我,你且扪心自问,何人又能保住你的身家性命呢?”   那县令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脑门,不由怒道:“贼子敢耳?”   魏从义哪里与他废话,上前一刀结果了这鸟县令,然后下令便占了这房山县城。 第226章 裹挟   魏从义既然占领了房山县城,深知此地不可久留,亦不可守。他干脆把县中官吏抓捕起来,逐个拉出去斩首示众,一来震慑县中士绅大户,二来解除此县重新组织起来的可能。   结果轮到士卒拉那师爷去杀头的时候,那师爷面如土色,高声喊道:“大王且慢动手!我观大王颇有大志,奈何天下尚未平定,便要斩杀壮士吗?”   魏从义闻言不由一笑,打量了一番这个精瘦如猴一般的师爷,问道:“阁下何人也?如何知道某有大志!”   那师爷捋了捋下颌上稀疏的胡须,抬头挺胸的言道:“麻某,名布,字裹之。年少习文,不得其志,遂担任幕僚以养家糊口,如今已经五十有二。天下匪徒,何其多耶,我亦见识过一二。然而如阁下这般攻破县城,不杀不掠,犹胜官兵之辈者,麻某并未曾得闻。”   “昔日刘邦入三秦,财货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由此观之,阁下亦志在天下矣!”   魏从义闻言诡异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可就留不得了。来人呐,将此人架出去,慢慢杀了,不能给他个痛快!”   那麻师爷闻言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求饶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麻某不知何以冲撞了大王,竟遭此下场?死,还请大王让麻某死个明白!”   “某号为‘小尉迟’,受主公托付,率领大军前来攻克京师,以迎接主公登基大宝!某作为领军统帅,本就身处猜忌之地,如何敢自称胸有大志?”   “汝恐怕是觉得我活得太过痛快,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吧?我若不杀你,岂不是默认了你这番言辞!”   “啊?”麻师爷闻言不由汗出如浆,感情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好在麻师爷摸打滚爬半身,最善察言观色。   他看魏从义虽然面无表情,眼中似乎有一丝笑意,便突然恍然大悟:此人既然愿意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定然不想简简单单将自己杀死,只需自己找出个合适的借口便可活命。   想到此处,麻师爷精神为之一振,连忙说道:“麻某失言,还请将军责罚。只是麻某虽然无甚本事,好歹颇通文书,若是将军有用得着麻某的地方,还请将军多多关照。”   “若是主公身边缺乏幕僚,麻某亦可勉强为之。麻某愿意弃暗投明……咳咳,弃明投……投贵部!”   魏从义本来想直接除去此人,只是刚才转念一想,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新来乍到,还需要当地人配合自己一番,才能完成这番大事。   他见这师爷识相,便笑道:“既然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呐,拉出去打杖击十下,以儆效尤!”   那师爷闻言不由面色一白,连忙求情道:“麻某年老体衰,担不得如此杖击,还请将军减轻一些!”   魏从义哪里理他,直接下令道:“打!”   那麻师爷闻言眼前一黑,只道:“我命休矣!”不曾想士卒拿出来一根拇指树枝,对着他后背抽了起来。   这抽起来如同刀子一般,打一下便是一条血痕,更是钻心的疼。好在这木杖只是伤及皮肉,并不伤及筋骨。   那麻师爷挨了十下,后背顿时鲜血淋漓,但是却不由强颜欢笑道:“将军仁义,麻某小命算是保住了!”   “此事却是和某无涉,本是我家主公制定的处罚法子,要谢就谢谢我家主公吧!”魏从义实话实说,他倒是想招揽此人,不过他素来熟读兵书,深知为将者最忌讳为主公所猜忌,自己理当避嫌才是。   那麻师爷不过是一个小吏,却人老成精,他闻言却也不得不对魏从义刮目相看,更是对所谓的“主公”也高看一眼。他心想:此何人也,竟能降伏如此人物,或许真能做一番事业,也为未可知!   原本他不过为了活命罢了,胡乱拍一番马屁,以免落入同僚的下场。只是这若是从了贼,再也难以翻身了,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事情还有转机?   想到此处,这麻师爷连忙寻了些草药,胡乱让人抹在后背上,包扎一番,然后便赶过去听从魏从义的命令去了。   魏从义深知若想声势浩大,唯有裹挟百姓才是。正好这师爷熟悉周围地形村庄。魏从义便让他领着二十多个士卒,便去周边村庄拉壮丁去了。   而这房山县城便由魏从义自己负责,他亲自带人挨家挨户搜刮粮食,一旦搜刮出来,便一把火把人房子烧了,将一家老小全都裹挟在军中。   这种缺德的事情,张顺万万是不会做的,可是魏从义本来就是兵家出身,只讲用兵厉害,不讲仁义道德。更何况其久在义军之中,早将这番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之前他依附他人,不便胡乱行事。如今正好脱离了张顺管控,张顺又不曾叮嘱他不得如此行事,他自己便率性而为,试图把声势造的更为庞大。   房山县城不大,除去一些硬骨头以外,魏从义不过裹挟了七八百户人家;没想到那麻师爷手段了得,居然依靠手中的二十几个士卒,裹挟了三四百户。   两人汇合起来竟有五六千人,魏从义也不由对此人刮目相看。那麻师爷如今已经颇知魏从义麾下虚实,便连忙向魏从义献计道:“将军,宜将其老弱妇孺尽数编入一营,以作人质,将丁壮编为什伍,以老卒领之,如此以一御十,以十御百,将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十万众。”   “再将粮草金银尽数编为辎重,以心腹守之。凡听我号令者,一家老小得食;不听号令者,一家老小不得食。如此大军可成,京师可破!”   魏从义闻言惊奇地看了这麻师爷一眼,心想:老子久在义军,其中门道倒是精熟,如何这一太平年间的师爷也能如此门清?   不过如今是用人之际,魏从义也不敢此人如何性情,便胡乱地用了。如果后续出了什么问题,自有自家主公解决,他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第227章 震动京师   魏从义和麻布二人,一路劫掠一路裹挟,不两日竟然裹挟了两千户,约莫有万余人。   这时候魏从义才发现,裹挟百姓简直比率领大军还要困难。这些百姓毫无纪律可言,到处乱跑不说,军令根本很难上通下达。   魏从义愤怒的杀死了几个不听话的,结果这些人还是我行我素,根本管理不过来。更不要说老弱妇孺虽然编为一营,结果谁家的丁壮、谁家的老小都分不清楚,处罚更是无从做起。   魏从义只得勉强派遣了百余骑兵充当什长、伯长等职务,多张旗帜,看起来声势浩大。实则乱七八糟,勉强留了五十骑充当亲卫;另外五十骑派遣于大军两侧巡逻,见到不听从军令、或者试图逃回、偷懒的,当场砍死拉倒。   魏从义一众勉强出了房山县,行军到卢沟桥附近,号称“舜王麾下北征大将军‘小尉迟’,率十万精兵征讨大明京师!”   顿时军情像纷飞的雪花一样,飘向京师乾清宫。崇祯皇帝及内阁大臣及六部尚书不由紧张万分。   崇祯二年,后金入关,对京师造成的震动还记忆犹新,如今“流寇”竟然再次攻入京师附近,朝野上下不由再次惊恐起来。   好在兵部尚书张凤翼老成谋国,言道:“‘流寇’四窜,犹如鱼也;官兵缀后,犹如钩也。鱼钩虽多,不能尽捕其鱼,偶尔有二三漏网者,难免惊了圣驾。”   “依我观之,流寇既窜入京畿,当为小股贼寇而已。彼辈不过裹挟百姓,以造声势,只需调遣一部官兵阻之,便可知其深浅。京师则及时安排防守事宜,官兵若胜不过虚惊一场;官兵若败,则不失稳妥之计!”   崇祯听了心中倒是安稳了许多,不过仍旧有些许担心。温体仁察言观色,便启奏道:“张尚书此计虽好,却未尽善尽美。陛下身处京师,乃万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理当下旨调集兵马勤王才是!”   周延儒闻言连忙驳斥道:“贼寇流窜,其要在速。若是果如张尚书所言,不过虚惊一场罢了;我等因此大动干戈,恐为天下笑矣!若是贼寇果然势大,天下兵马皆在远处,远水如何解得了近渴?”   “贼人虽少,不过为天下笑罢了;若是贼人势大,岂不是置国家中枢、大明天子于险地?天子安危与天下嘲笑,孰轻孰重?”温体仁闻言反驳道。   张凤翼闻言看了看两位阁老,自己谁也得罪不起,只得折中谏言道:“陛下万金之躯,理当慎重,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若调集附近通州、蓟州两卫人马勤王,如此以保万无一失,即使虚惊一场,也不至于大动干戈,为天下人嘲笑。”   崇祯听到这里,才觉得此策颇合心意,便言道:“善!便照此计行事吧!前番高起潜讨伐孔友德有功,正好班师回朝,便命他带领一军,一试贼寇虚实!”   诸位朝臣见崇祯皇帝一言而决,便不在辩驳,皆听命而退,下去安排执行事宜。   且不说朝中如何决策,那魏从义既然到了卢沟桥附近,理当进军,但是他却犹豫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次骚扰京师,虽然声势浩大,魏从义深知这“十万大军”几乎是一触即溃。甚至不需要一触,只需登上数日,自己控制不住,便一哄而散了。   这卢沟桥正好横跨永定河两岸,若是自己带领这“十万大军”渡过卢沟桥,恐怕一旦兵败,自己难以走脱。想到此处,魏从义干脆将“大军”驻扎在卢沟桥南岸,使一胆大骑兵向京师射出一纸战书。   彼时,高起潜刚刚接到命令,率领三千京营前去试探义军。高起潜起初倒没太当回事,叛军孔友德好大的名声,他高起潜又不是没交过手。   只是等到高起潜收到魏从义的战书以后,也不由迟疑起来。他刚回京师,不知流寇深浅,如何转眼间这贼寇都攻到京师跟前了?   如此高起潜又做足了准备,携带了许多火器,才敢出城与魏从义对峙。魏从义为了防止高起潜刺探营中虚实,故意轮流派遣麾下骑兵遮蔽官兵斥候。   高起潜试探一番,不敢贸然发起攻击。结果是夜,魏从义把麻布麻师爷从被窝里揪了出来,率领着麾下二百骑兵,人衔枚、马勒口,一路西奔而去。   第二日一早,高起潜便听到斥候汇报,言说道:“不知何故对面营地,不战自乱。”   高起潜一听,连忙出了大帐,站在高处往河对岸营地一望,果然见对面营地混乱不堪。高起潜深知军机已现,连忙下令麾下京营发起进攻。   这京营多年不用,早已腐败不堪。幸好高起潜担任监军以来,进步很快,学习不少用兵之法,便严令精挑细选的二百精锐发起进攻。   这高起潜果然料事如神,用兵得法。那河对岸贼寇一触即溃,高起潜连忙带领亲兵亲自上阵,试图捉拿“贼酋”领功。   结果追杀十余里,折腾了半日,高起潜没有寻到“贼酋”所在,才勉强收了兵。   高起潜使人带过来几个俘虏,一番审讯才知道对面“贼酋”早已连夜逃走,这万余“贼寇”皆是在房山等地裹挟的百姓。   高起潜顿时哭笑不得,只得一边汇报“大捷”,一边通知京南关卡搜捕“舜王麾下北征大将军小尉迟”。   话说这“舜王麾下北征大将军小尉迟”,离了卢沟桥大营以后,一路急行,准备原来返回倒马关与张顺汇合。   不曾想那麻师爷见马头向南,连忙拦着魏从义道:“将军何往?如今我等做下如此大事,焉能往南而去?我料定朝廷早已下达文书,搜捕我等,若是我们脚程稍慢,说不得自投罗网矣!”   魏从义闻言一愣,觉得此人言之有理,连忙问道:“以麻师爷之见,我等理当如何离开?”   “将军,此地向西有一关卡。约二百余里,名曰马水口,正在易州境内。由此向西,可通往蔚州。将军可以先转蔚州,避开官府追捕,再转道南下不迟。” 第228章 形势逆转   张顺等人很轻松的就占领了阜平县县城,占领了县城以后,张顺一边派人在县内关键路线设立哨卡,盘查往来过客。一方面防止走漏消息,一方面可以当做警戒点,预防官兵突袭县城。   此外,还派遣蒋禾带领麾下士卒夺取了阜平县以西七十里外的龙泉关。   此关卡距离五台山不过六十里,宣大总督张宗衡与山西巡抚许鼎臣得到消息以后,大吃一惊,连忙猛如虎带领五百精锐派试图夺回龙泉关,结果被蒋禾凭借关卡的城池击退了。   张顺见此,连忙命令张三百率领麾下人马前去支援,以加固龙泉关的防御。   原来这龙泉关虽然不甚出名,在当前形势之下,地位特别重要。此关是京师、天津卫、保定府及真定府四地去往五台山的必经之地。   张顺占据阜平县,通过此关正好和“紫金梁”对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巡抚许鼎臣呈夹击之势,由不得此人二人不急。   好在张许二人合兵有万余,根本不惧与义军野战。张顺本也没打算一鼓作气击败张许二人,所以也不甚着急,只是命令张慎言、李信等处理阜平县政务。一则补充一些钱粮,二则让部下熟悉一下如何管理一县内政。   过来两日,李际遇从倒马关传来消息,果然魏从义抵达京师外卢沟桥,威震朝野。   张顺得此消息,连忙下令不要阻拦,反而故意大肆向五台县放出风声,言称:“义军势大,合围京师,旦夕乃下,改朝换代!”   那宣大总督张宗衡与山西巡抚许鼎臣闻言,不由方寸大乱。两人连忙抛弃了成见,相互商议此事如何应对。   两人探讨了半天,只能得此一个结论:赶快出兵,北上勤王!   两人深知目前当政的崇祯皇帝不是宽宏大量的主,他们两人身处山西剿匪,就是为了防止义军流窜到京畿,引起朝野恐慌。   如今,两人不但剿匪无功,反倒让贼寇攻打到京师,这是族诛的罪过啊。两人哪里还敢留在五台山与那“紫金梁”纠缠,连忙拔营北去。   本来张宗衡与许鼎臣去往京师最方便的路线便是走龙泉关,过阜平县一路北上。只是因为张顺占据了龙泉关和阜平县,再加上这条道路崎岖多山,张许二人生怕延误了时间,被崇祯皇帝怪罪,只得北入繁峙县,再往西走灵丘、广昌。   此时“闯将”在广昌已经与蔚州卫交上了手,由于义军兵少力弱,“闯将”防守的颇为勉强。   这时候张顺听闻张宗衡、许鼎臣拔营北去,早把消息传递到广昌县中。“闯将”得到张顺的通知以后,知道撤退的时候到了,便连夜率众突围,退守到倒马关中。   这时候“紫金梁”终于脱离了宣大总督张宗衡与山西巡抚许鼎臣的压制,松了一口气之余,他不由恼羞成怒。便欲招张顺与“闯将”合营,一起南下,乘虚攻下太原城,以示报复之意。   张顺听了吓了一跳,连忙据实以告:“京师示警,不过是我等派人虚张声势而已。不久张许二人得到确切消息,定然率大军回返。到时候哪怕攻下太原城,也定然不能坚守。若是久攻不下,被官兵内外夹击,我等定然损失惨重。”   “正好直隶之地精锐皆聚集北方,卢象升被免职,左良玉不足为惧,正好我等合兵破之。”   这“紫金梁”本身就颇识兵法,听到张顺的消息以后,顿时发现其中的战机,连忙率队通过龙泉关,进入到阜平县与张顺等人相汇。   这时候“闯将”也带人从倒马关赶了过来,双方也没太多内容好说,大家都是知兵之人,三五句话便统一了南下与左良玉决战的计策。   计议已定,“紫金梁”便催促着大家即可出发。只是张顺担心魏从义性命,只好留下几个士卒,等待魏从义返回。   第二天,“紫金梁”、张顺及“闯将”三人,集合两三万人,便离开了阜平县,一路大摇大摆南下。   真定府内真定卫与神武右卫如何敢出城拦截,只得龟缩城中,全力防守。   义军对这种龟缩防守的城池也没有太好办法,只当作看不到,大摇大摆的从城外走了过去。   这时候,陈长梃在西山营地早已山穷水尽。他多次率骑兵出营突袭,奈何左良玉和梁甫早有防备,皆没取到良好的效果。   甚至有一次被官兵埋伏,陈长梃差点折在那里,幸好他武艺高强杀将出来,只是麾下骑兵也折损了二十余骑。   陈长梃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命令士卒丁壮将营地门口用巨石堵死,准备死守西山营地。   兵法曰:守不可久,守久必失。陈长梃知道死守乃兵家大忌,奈何自己手中没了任何砝码,只得死守而已,以拖待变。   这时候左良玉和梁甫也早杀红了眼,他们两人合计四五千人马,攻打了半月有余,损兵折将,竟然拿这小小的西山营地没有一点办法,说出去实在无颜见人。   他们眼见这西山营地摇摇欲坠,却无论如何猛攻,依旧攻不进去,实在窝火至极。   不论如何,这西山营地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左良玉便于梁甫商议道:“明日,我们下达重赏,派遣五百死士,一鼓作气拿下此营,不然无法对朝廷交代。”   两人商议已定,第二日天刚亮,便再次对西山营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陈长梃草草吃了早饭,连忙亲自带领士卒前去抵挡。只是陈长梃看了看周围的丁壮士卒,一个个目光呆滞,面色木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各种奖励、升官发财的许愿、利用官兵凶残的威胁,陈长梃都早已使了个遍,如今实在再也没有办法提升这些人的士气了。   陈长梃心想:难道今日便轮到我“二关公”走麦城了吗?   “咚咚”的战鼓再次响起,可是对敌我双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没了半分鼓舞人心的作用。   官兵再次通过云梯、冲车、巢车、临冲吕公车等攻城器械对西山营地发起了进攻。 第229章 危在旦夕   西山营地礌石滚木等物已经不多了,可是陈长梃深知今天便是决战之日,早已下令不在保留任何砖石,全部砸了下去。奈何杯水车薪,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不多时,官兵再次攻上营地城上,陈长梃只好亲自带队杀了上去。陈长梃的大刀砍了这么久,已经不在锋利,好在分量足够,哪怕钝了刀刃依旧拥有可怕的杀伤力。   无论敌人有甲无甲,对陈长梃来说依旧是一刀砍翻一个的结果。   左良玉和梁甫站在城下,望着勇不可当的陈长梃,直皱眉头。那左良玉忍不住问道:“我听闻卢廉使善使偃月刀,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梁甫闻言脸色沉重地回答道:“卢廉使力气更大,只是技巧颇逊此人!”   左良玉只道此人不服,也不争辩,反而笑道:“左某也自幼颇识弓马,奈何天赋不如人。如此人物,我半生也不过见过‘大小曹’将军而已,竟不料在此地也能遇到如此人物。”   “今日若是此人有幸不死,还请梁总兵手下留情,让我收服此人与麾下,以便为国效力。”   梁甫闻言便知其意,便应道:“此话好说,只是不知这功劳如何分配?”   “哈哈,此战当然是梁总兵论功第一,左某不敢争功!”左良玉知道自己若是不让出点好处,这总兵梁甫不会那么好说话。   两人这边已经战后诸事商议完毕,奈何陈长梃勇猛,竟将冲上营地城墙的死士杀退了下来,官兵再次没能够取得成功。   不过左良玉和梁甫也不气馁,谅你如何英雄好汉,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只需轮番发起进攻,累也把你累死当场。   陈长梃才刚刚击退敌人,下去还未来得及歇息,官兵进攻的鼓声再次响起了。   陈长梃皱了皱眉头,也实在没有办法。徐子渊本是文士,指挥兵马非其所长,李友倒是颇识兵事,可以暂时组织丁壮守城,奈何其手下没有精锐,打不得硬仗。   唯有自己和姬蛋二人可以冲锋陷阵,奈何姬蛋傻乎乎的,只有血气之勇,而无统帅之才,每次遇到危急时刻,只得自己亲自上阵。   城墙是守城的丁壮到可以随时更换,唯有自己麾下五百骑兵、五百甲士如何也轮换不得。长此以往,哪怕自己顶得住,恐怕自己麾下的人马也难以顶住。   五百骑兵是自己手中的“撒手锏”,陈长梃不想让他们折损在城墙之上,奈何麾下五百甲士,战力又弱,又疲惫难用。陈长梃在犹豫,是否真要把麾下的骑兵派上城墙?   思索良久,陈长梃一咬牙,便下令道:“疲劳受伤的甲士,把衣甲卸下啊,交给其他敢于拼死的丁壮,准备随我出战。”   他还是舍不得那虚无缥缈的一丝胜机,便把五百骑兵继续留在营中随时待命,自己把损失的甲士再补充更换一下,继续带领他们上阵了。   陈长梃深知随着甲士损失越来越大,自己麾下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五百甲士,实际早已不堪使用,唯有靠自己亲自上阵带来的气势吊着一口气而已。   幸好攻城的死士随着损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堪使用,大家都是菜鸡互啄,大哥不说二哥。   第二次击退了官兵的进攻以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士卒早已饥渴难耐,陈长梃连忙命令大家下去吃饭。而命李友带领五百丁壮在城墙上守城。   这时候李友也连日苦战,疲惫不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可是李友一点怨言也没有。   一方面他和陈长梃本就是姑表亲戚,从穿开裆裤开始,就一起长大,感情亲似兄弟;另一方面陈长梃身先士卒,让李友也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结果陈长梃饭还没来得及吃上,官兵竟然再次发起了进攻。陈长梃已经觉得手中的偃月刀沉重的快拿不起来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只得草草的喝了几口水,喊上了姬蛋,再次上阵。   这一次,陈长梃感觉不能力敌,便尽量躲着后面指挥,尽量让姬蛋上前杀敌。   这姬蛋为人愚笨,却天生神力,与其父亲姬程颇为类似。虽然不懂武艺,但是披上铁匠,抡起狼牙棒,也是一位打仗的好手。   打仗这种事情,看似复杂难懂,其实一般情况下最关键的不过是士气而已。   士气之说听起来玄奥难明,其关键便是胆气而已。战场之上,人皆畏死,退不敢殿后,攻不敢上前。故而将领能身先士卒,进攻在前,撤退在后,士卒便胆气顿生,所向无畏。   这姬蛋愚笨,不知生死之事,也确实是代替自己的最合适人选。一夫拼命,千夫易辟。姬蛋这拼了上去,官兵派了的死士,死了几个人之后,也开始怕死起来,便失了士气。   于是,陈长梃赶快带人冲了上去,一鼓作气将官兵再次赶了下去。双方从早到晚,鏖战至傍晚,陈长梃、李友和姬蛋都无力再战,官兵也早已疲惫不堪。   这时候梁甫便劝道:“左总兵,天色已晚,兄弟们早已不堪再战,不如退下,明日再做打算!”   左良玉闻言厉声喝道:“我军疲惫,贼人更为疲惫,如今贼人仅凭一口气吊着,若是人贼人缓过了这口气儿,也不知道有几个明日可以再做打算?”   “事已至此,胜机已现,我欲亲自带麾下亲兵上阵,擒拿那贼酋‘卢阎王’,还请梁总兵为我压阵。”   梁甫还欲再劝,那左良玉拒绝道:“左某心意已决,今日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定要攻破那西山贼营。”   梁甫闻言皱了皱眉头,左良玉说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让他心里一个咯噔,总有不好的预感。   只是这梁甫斟酌了许久,发觉当面之敌早已山穷水尽,哪里还有半点生机?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亲自为左良玉在后面压阵。   “咚咚”的鼓声再次响起,陈长梃、徐子渊、李友等人脸色不由浮现绝望之色。如今义军已经山穷水尽,拿什么来抵挡左良玉这股生力军的全力一击呢?   陈长梃想了想,无奈只好命令那待命已久的五百骑放弃了坐骑,准备登上城墙,拼死一搏。他深知若是饮鸩止渴的办法,一旦这五百骑损失过大,自己等人只能坐困营地,毫无还手之力。   奈何生死攸关之际,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第230章 反击(上)   陈长梃、李友、姬蛋都上了城墙,准备最后的拼死一搏了。   左良玉亲自出马,率领着麾下亲兵及死士五六百人,开始在其他官兵的掩护下,准备攻城了。   官兵因为统帅的亲自上阵,一时间士气也颇为高昂。官兵们踏着即将胜利的鼓点,准备蓄力做出最后一击。   陈长梃远远的望了一眼这秀丽的山河,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钢刀,准备做最后的挣扎了。   只是他突然好像看到远远有一队骑兵赶来,初开始陈长梃还道自己眼花了。   只是他常年累月练习射箭的缘故,目力远胜常人。他再次凝神屏气定神一看,确实是一队骑兵赶来,也不知是敌是我。   陈长梃心中一跳,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他连忙哈哈大笑起来。李友只道陈长梃准备鼓舞士气,便配合地问道:“将军何故发笑?”   “天不忘我,援军已至!”陈长梃兴高采烈的回答道,“我们不必再守,且随我出城夹击官兵!”   李友闻言一愣,这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啊,我等都是“贼寇”,哪里来的援军,便连忙问道:“援军何在?”   “诸位且看!远处骑兵且至,乃是主公胜利回返的大军。我和主公约定,不论北上胜败如何,皆会迅速回师,与我一起夹击来犯官兵。如今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李友闻言心中不由苦笑,这援军到底是官兵还是义军犹不可知,何必冒如此风险?只是陈长梃既是自己亲姑表戚,又是自家上司,万万不可拆了自己的台,连忙像远处望了望,也大喜道:“合该我等逃出生天,大伙且随我等出城破贼!”   城上义军闻言纷纷用手搭了凉棚望去,果然见一队人马正在由远及近赶来,顿时喜极而泣、士气大振。   陈长梃为了防止官兵发现城上异常,也不撤下旗帜等物,只是暗中命令将士们偷偷下城。自己亲自率领麾下五百骑兵,而五百甲士由李友亲自率领,余则由徐子渊、姬蛋率领,在后面摇旗助威。   左良玉哪里知道城中有如此变故,还把对方当做瑟瑟发抖的弱鸡看待,准备引颈就戮而已。   发起进攻的鼓声“咚咚”的响起,其他官兵开始推着各自攻城器械靠近城墙,而左良玉则亲自率领着麾下五百精锐,慢慢靠近,准备随时登城。   等到攻城器械轻松地搭上了城墙,城上竟然连常见的礌石滚木都没有落下。   左良玉心中一个咯噔,疑神疑鬼之间,正要下令撤退。却正好听到麾下将士笑道:“贼人果然山穷水尽,竟然连礌石滚木都用尽了,今日合该身死被擒!”   左良玉听了不由哂然一笑,心想:我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贼酋虽然手段不错,如今又能如何翻云覆雨?   想到此处,左良玉按照既定计划,下令登城。结果麾下死士轻轻松松的便爬上了城墙,攻了上去。   结果左良玉只见这些人冲了上去,却没有响起任何的厮杀声,不由大为疑惑,便高声喊道:“城上如何?可曾击溃了守军!”   这时候一声大呼传来:“尔等即将葬身城下,还有心管城上如何!”   只见紧闭许久的营地大门突然打开,陈长梃身披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骑着枣红马,一马当先冲杀出来。   这时候官兵精锐一部分已经攀上了城墙,一部分正在攀爬,只有一二百人在下面拥簇着左良玉。   左良玉猝不及防,顿时被陈长梃冲开了阵型,直接杀将过来。左良玉连忙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翻身上马提枪来战陈长梃。   结果且不说左良玉武艺如何,仓促应战,哪里抵得上陈长梃气势如虹,声势如虎?战不两合,便拍马就走。   陈长梃急忙准备追击过去,想去追杀这左良玉,只是左良玉麾下皆是精锐,人数虽少,却是死死抵住陈长梃麾下骑兵。   陈长梃只好回身再战这些精锐官兵,幸好这时候李友也及时带领步卒跟上,合力将这些官兵杀散。   只是这时候左良玉已经逃回了官兵后阵,而那些攻城的精锐不少人已经登城,或者在登城的路上。   幸好陈长梃出城之前,早已命令将老弱妇孺所在之地门户全部堵死,以求了无牵挂的拼死一搏。   所以他立马将徐子渊、姬蛋等人放出城外,命他们烧毁敌人登城的器械,防止登城官兵沿着这些器械下城攻击义军后方。然后,然后让他们讲城门堵上,防止这伙官兵出城。而陈长梃和李友相视一笑,便率领千余战士直扑官兵大营。   按照常理来说,官兵野战若是不敌,理当退守营地进行防守。只是这次官兵实力远超义军,只道是义军临时挣扎,拼死一击。   他们也连忙将官兵布下大阵,准备和陈长梃、李友进行野战。   陈长梃这次也干脆利落,直接趁官兵立足未稳,直接拼死突袭。嘚嘚的马蹄声,汇集在一起,掩盖过了官兵“咚咚”的鼓点声,压迫着阵前官兵的神经。   一排排的骑兵,如同波涛汹涌的惊涛骇浪一般,拍击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官兵。   巨大的冲击力将当面第一排官兵直接冲撞了出去,无论是否被武器击中了要害,也不知道是死是生。   然后,第二波,第三波逐次冲击而来。官兵被义军的骑兵冲开了一层又一层,只是等到所有的骑兵都冲击完毕,浑厚的官兵大阵依旧没有被义军凿穿。   这时候挺过义军冲锋的官兵回过神来,连忙用手中的刀枪剑戟等武器杀死这些来不及退回的骑兵。   顿时义军骑兵损失惨重,好在李友的步卒跟着后面,很快也赶到了。趁机冲上去对着因为骑兵冲锋和肉搏产生混乱的官兵发起了进攻,以阵型严整,对阵型混乱,瞬间给官兵造成了很大压力。   这时候骑兵趁机撤走,陈长梃连忙重整队形,准备再次发起冲锋。而李友手里的步卒因为数量过少,渡过刚刚的冲击优势期以后,又陷入到危险之中。 第231章 反击(下)   陈长梃的再次冲锋,给官兵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而自己也再次遭受了不小的损失。这时候,李友的步卒再次跟上,继续压迫官兵阵型。   官兵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因为人多势众,只需防守几轮,待义军疲劳了发起反击,便可取得此战胜利。   可是左良玉和梁甫这时候却心中不安起来,他们知道的用兵常识,对方肯定也会知道,那么对方为什么依旧会采取如此不智的行为呢?   原来由于义军营地建在山顶之上,而官兵只顾在城下攻城,竟然没有发现有一股骑兵逐渐靠近。只得这股骑兵靠的太近了,官兵才猛然发现了这股军队。这时候官兵的哨兵赶快发出了警示,奈何已经来不及了。   左良玉与梁甫突然听闻身后示警,不由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边陈长梃也已经听到了官兵的示警信号,不由大呼道:“义军援军已至,大家速随我杀敌,大破当面官兵!”   义军闻言纷纷士气大振,而官兵听到不由惊慌失措起来。陈长梃趁机再次发起冲锋,进过数次冲击的官兵,这一次抵挡已经没有前几次坚决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陈长梃等人的骑兵击退。   左良玉和梁甫也是老于兵事之人,这时候已经明白此战没法再打下去了。夫战勇气也,官兵已经失了敢战之心,军心动摇,自己等人若是不赶快撤退,等待而来的便是一场大败。   他们亦知在临阵撤退的风险,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得如此了。   左良玉和梁甫也颇知兵法,便下令麾下官兵相互掩护,逐次退却。李友伺机带领步卒黏上去,结果也没能冲乱敌军阵型。   眼看这两部官兵就要退出了战场,不幸的是那股“义军援军”正好赶到。   双方打了个照面,均是一愣,顿时那股“义军援军”便向正在撤退的官兵发起了冲锋。而这时候陈长梃也整顿完毕了麾下骑兵,也伺机发起了冲锋,双方前后夹击,打官兵了一个措手不及。   左良玉和梁甫两位总兵哪里招架的住,顿时大阵被破,全军大败。左良玉与梁甫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连忙翻身上马,转身便跑。   陈长梃这些日子吃了这么多憋屈,哪里肯放他们走?他见来者果然是“义军援军”,也便不再顾忌,亲自率领麾下骑兵,死死缀在左良玉与梁甫两位身后,誓死要斩杀二人,以解心头之恨。   话分两头说,前番所谓的“义军援军”,不是别人,正好是张顺麾下的骑将刘成。   原来张顺知道卢象升被停职,只道直隶以南,再无官兵敢犯西山营地,也没有日夜兼程营救西山营地的紧迫感。   所以他只是先行派遣刘成等人回来和陈长梃通报消息,准备接待自己和“紫金梁”、“闯将”等人的回归而已。刘成也因此并没有太大的紧迫感,导致陈长梃远远望见刘成的骑兵以后,厮杀良久,此人才堪堪赶到战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刘成终于在关键的时候赶到战场,趁机击溃了官兵的阵型。   这官兵原有五千人左右,若是列阵对战,即使刘成和陈长梃等人加在一起,未必能被其击溃。   只是官兵攻城已久,师老兵疲,早已心中厌战。再加上陈长梃几次死命突击,更是使得官兵士气低落到极点,等到刘成出现以后,终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胜利的天平开始像义军倾斜。   刘成带领骑兵已久,用兵颇为老练。他一看官兵情形,便知这是官兵士气低落所致,要想将胜利彻底稳定,必须将官兵尽量打散,以免对方聚集起来,重整旗鼓,反败为胜。   前番陈长梃已经死死盯着这队官兵的统帅去了,这些官兵暂时失去了指挥。那么刘成便率领麾下的骑兵,专门冲击聚集在一起的小股官兵,以免对方趁机聚集起来,越聚越多,对义军造成威胁。   而这时候,李友也趁机冲了上去。徐子渊更是一边派遣了一两千人在后面大张旗帜,呐喊助威;一边趁机劝降被围堵在城中的官兵精锐。   战场之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特别是义军很多衣衫铠甲原就是缴获于官兵手中,服饰颜色无甚区别。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些是官兵,哪些是义军。   官兵失了组织,顿时不敢反抗。有的便随众而逃,有的走脱不开,便弃了武器,就地投降。一时间,他们几人竟然以小搏大,将这些官兵驱逐的驱逐,抓获的抓获,彻底控制住了战场。   而那边,陈长梃死死盯着总兵梁甫与左良玉不放。梁甫与左良玉走脱不开,便回身应战。   结果陈长梃心中憋着一口气,勇不可当。二人新败,人心惶惶,哪里战的过他?   两人战又战不过,逃又逃不掉,只好商议道:“此贼虽然武艺高强,幸好只有一人。不如我们分道而行,谁生谁死,听天由命吧!”   此计正中二人下怀,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分道离开。那陈长梃也不知道当面统帅共有两人,他见自己所追击官兵分兵,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办法,只得随意选了一伙官兵追了过去。   非常不幸,这次被陈长梃追击的官兵不是别人,正是和卢象升关系颇佳的总兵梁甫。   陈长梃跟在后面,体力也慢慢恢复了些许。陈长梃趁机将大刀挂在得胜勾上,取出虎筋弓拉了一拉,发现勉强可以拉开。便搭上箭支,一箭射去,击落了一名落后一些的官兵。   这梁甫之前没有见识过陈长梃的射艺,见此不由大惊。他武艺用兵还不如左良玉,骑行了许久,感觉实在摆脱不了陈长梃的追击。若是这么一追一逃下去,说不得被贼酋射杀个干净。   想到此处,他只好掉转马头,拍马来战陈长梃。陈长梃射了两箭,正是乏力的时候,见此不由大喜,连忙换了偃月刀,来战那总兵梁甫。   战不几合,陈长梃寻了个破绽,一躲闪过了梁甫的长枪,然后顺势将手中的偃月刀横了过来,顺手一抹,便将那梁甫的脑袋砍了下来。 第232章 曹文诏入晋   事实证明,“贼寇”根本没有带领大军威胁京师,大明朝廷虚惊一场。   崇祯皇帝不由恼羞成怒,准备下旨严厉处罚剿匪不力的宣大总督张宗衡和山西巡抚许鼎臣。   内阁诸臣连忙劝谏道:“此二人罪无可恕,却情有可原。他们追讨不严,致使部分贼人成了漏网之鱼,以至于惊扰圣驾。如今二人将功赎过,亲自带大军勤王,只可小惩大诫,不可处罚过重。”   崇祯皇帝听了,虽然心气难平,却也不得不退让一步,只是下旨责切一番而已。这崇祯皇帝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却也知道自己并不能随心所欲。   如今天下勤王为第一要务,若是自己处罚重了,恐怕下次京师出现危机,若无圣旨通达,各地总督、巡抚等人再也不会及时带兵前来救援了。   处罚之事既然已经定下,可是后面的问题如何解决,崇祯皇帝也暂时没有办法,便问道:“此事可一不可二,如何快速剿灭这些贼寇,诸位爱卿不知有何办法?”   这时候御史张宸极上前说道:“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巡抚许鼎臣等人剿贼经验不足,情有可原。只是因为这贼寇是从陕西来的,陕西诸将颇有办法。其中陕西将领曹文诏素有威名,士绅百姓为他编歌谣称赞说:‘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而且他曾经在山西多次立过大功,陕西的贼寇已消灭殆尽,应该下令让他进入山西帮助围剿贼寇。”   崇祯皇帝听了,便问道:“曹文诏的忠勇朕素来是知道的,只是入了山西,不知其人权责如何?理当调度何人麾下听用?”   御史张宸闻言便进言道:“曹文诏最善剿匪,从辽东调回关内以来。其人先后击败了王嘉胤、点灯子、李老柴、独行狼、杜三、杨老柴等贼酋,基本平定了关中。”   “他剿匪以来转战千里,前后经历了大小几十次战斗,斩首三万六千六百多人,在参战的将领中功劳排名第一,因此也威震陕西。以微臣之见,用兵是其长,不若命其节制调度山西、陕西诸将,一举剿灭流入山西的贼寇。”   崇祯皇帝闻言皱了皱眉头,心中颇为犹豫。明朝开国已久,明初军事勋贵节制一方军事的事情,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来。后来即使战争需要,也多是派遣文臣担任总督、巡抚以节制诸将,像这样用武将节制武将的事情,让崇祯颇为担心。   御史张宸见此,连忙启奏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此乃一时权益之计,事毕则罢,不足为后世法!”   崇祯闻言不由眉头一展,便笑道:“爱卿所言甚是,理当使曹文诏节制山西、陕西诸将。只是武将不似文臣那般,在军中全无根基,理当防备此辈私下勾连。”   “朕特命太监陈大金、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等人为内中军,分派入大帅曹文诏、左良玉、张应昌各营中,名曰监军,以督此辈不法之事。”   诸臣闻言不由大惊,纷纷上疏反对。这不是刚走一个魏忠贤,又来了一群魏忠贤吗?   崇祯皇帝拼命辩解,结果仍然辩驳不过朝上衮衮诸公。崇祯皇帝心中一急,不由脱口而出道:“如果群臣尽心为国,朕又何必用内臣呢?”   结果崇祯这句话把众臣给问住了,他们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前些日子卢象升和贼酋“卢阎王”不清不楚,如今宣大总督张宗衡与山西巡抚许鼎臣又辜负圣恩,他们如何抵赖?只得当做此事不曾发生一般,无言以对。   崇祯皇帝见压制了群臣,不由心中一喜,连忙命令下旨执行。   且说那曹文诏得到朝廷命令以后,倍道兼行,迅速渡过黄河,抵达五台县。只是由于张顺、“闯将”等人的救援,“紫金梁”已经及时离开了这里,和他们汇合后一起从太行山以东南下去了,曹文诏扑了个空。   于是曹文诏南下榆枣关,进入到盂县县内。盂县内还有不少因为参与“紫金梁”等人围攻辽州而被召集过来的义军,皆被曹文诏打的大败。   这时候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巡抚许鼎臣不在,但是许鼎臣的谋士张宰带领着部分山西士卒徘徊在附近,便趁机狐假虎威,攻击盂县以南的寿阳县。   结果盂县的农民军只道是曹文诏到了,吓得转身就逃。在他们逃跑的路上,跟着“八大王”南下的混世王、韩廷宪等人不知何时也流窜到了这里。   韩廷宪听闻猛将曹文诏到了,心中高兴,连忙劝谏混世王道:“曹文诏犹在盂县作战,哪里能这么快就来到寿阳呢?这定是山西张许二人留守在山西的军队,我们可以趁机大败他们,这样你就能获得很高的威望,慢慢就足以与‘紫金梁’抗衡了。”   混世王听了,虽然还有些犹豫,但是听说能够和“紫金梁”抗衡,便鼓起了勇气,收拢走散的义军,试图和许鼎臣的谋士张宰对抗。   那谋士张宰本是文人出身,不通兵法,如何抵挡混世王等人,顿时被混世王打败了。   混世王正要追击,不曾想这时候曹文诏的大军赶到了。无情的铁骑如同那铁骑手中无情的铁骑,轻松的便撕开了混世王义军的阵型。   混世王见大事不好,连忙转身要走。结果被曹文诏远远望见了,便亲自带领麾下的亲兵前来追击。混世王猝不及防,被曹文诏一枪挑死中军大旗之下。   那韩廷宪见混世王死了,顿时大喜,连忙高兴的迎上去邀功道:“曹将军果然勇猛无敌,锐不可当。我乃宜川生员韩廷宪,特意鼓动此人前来送命,以成全将军的大功!”   曹文诏闻言哈哈大笑着对左右道:“这贼人疯言疯语,说一些什么,尔等可曾听到?”   左右皆言道:“不曾听到,或是哑巴为未可知!”   韩廷宪闻言不由大惊,连忙辩解道:“将军误会,我本……”   曹文诏哪里肯听他在那里絮叨,上前一枪便刺穿了韩廷宪的心脏。韩廷宪眼睛都瞪圆了,死死盯着曹文诏不放。曹文诏也不抽枪,只是靠近了韩廷宪低声对他言道:“阁下欲求功劳,本将军亦欲求功劳。既然志向一般无二,奈何如此愚也!” 第233章 左良玉走武安   正当混世王、韩廷宪身死,化作猛将曹文诏的功劳的时候。此时张顺与“紫金梁”、“闯将”已经来到了西山营地,与此同时陈长梃拍马赶回,给他们带回了总兵梁甫的首级。   “紫金梁”见此不由感慨道:“‘擎天柱’其何有幸哉,竟得此猛将,斩一总兵如同屠一鸡耳!”   张顺连忙谦虚一番,顺便将“二关公”陈长梃介绍给诸位义军首领。诸人纷纷夸赞道:“果然有关帝圣君之风,好武艺!好忠义!”   陈长梃和他们客套一番,便趁机提出道:“诸位将军,那左良玉围我营地已久,早已兵疲马乏,惜乎我手中无甚精锐兵马,不得击败此人。”   “如今左良玉新败,士气低落,人心惶惶。我等宜一鼓作气,彻底击败左良玉一部,以解除官兵对太行山以东的威胁。到时候天大地大,任我等来去自如!”   “紫金梁”与“闯将”听了,皆有此意。只是张顺踟蹰了一下,问道:“义兄之事我已知矣,困守山上营地已久,日夜不得安稳,如今将士疲惫已久,尚可战乎?不若义兄且在营地休息,等我等消息便是。”   陈长梃闻言哪里肯依,连忙分辩道:“将士虽然疲惫,却士气高昂。那左良玉围困我等许久,将士们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以解心头只恨。”   张顺闻言便命令张慎言全面接管西山营地,主持战后善后事宜,使李际遇辅之。而徐子渊等人则抽调出来,跟随自己一同前去追击那左良玉。   却说那左良玉一路败走,逃到内丘县内,才收拢士卒,重整旗鼓。不曾想总兵梁甫战死,左良玉清点了人数以后,发现自己实力不降反升。他包括总兵梁甫的麾下人马在内,竟然收拢了三千余人,反倒比自己的原本的昌平军还要多一千余人。   左良玉此番安稳起来,回想起当初陈长梃击败自己之事,才反应过来:贼人兵马并非多于自己等人,只是因为情报不明,一时间吃了个闷亏而已。若是此番再来开阵势,当面锣对面鼓,未必不能再次击败贼寇,反败为胜。   想到此处,左良玉心中便热切起来,顾不上立足未稳,连忙向临城县派遣斥候,探查义军消息。   结果斥候很快来报道:“贼人援军众多,约莫有两三万人马,正离了西山营地,一路朝内丘县奔来。”   左良玉闻言哪里敢战?自己刚刚从两千士卒扩大到三千余人马,结果对手就从千余敢战之兵,瞬间膨胀到两三万,端的不当人子。   左良玉忍着骂娘的冲动,连忙带领麾下人马,一路南下逃到武安县内。   等到义军赶到顺德府,听闻到左良玉已经逃入武安县内,那“紫金梁”不由哈哈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左良玉危矣!”   张顺很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装逼的行为,不过好歹这人是三十六营盟主,自己些许给他一个面子,便接话道:“二当家何故发笑?”   “我笑那左良玉缺智少谋,竟然自投罗网。那武安县之地,不是别处,真是咱们‘闯将’的巢穴。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左良玉不过一虫耳,正是自蹈死地!”   张顺闻言,脸都绿了,心想:你这厮装逼就好好的装逼,为了乱插旗子?   幸好“闯将”这时候也站出来说道:“此地我最为熟悉,由我带队搜寻那左良玉,定叫他无处藏身。”   张顺根据和“闯将”打交道这段时间的经验,还颇为信重此人,才放下心来,率众和“紫金梁”、“闯将”等人一起进入到武安县内。   武安县后世隶属河北邢台,而此时却隶属于山西磁州。地处太行山余脉与华北平原接触部,其地多山地、丘陵和盆地,地形颇为复杂。   义军来到此地以后,深知势力远超官兵,行事颇为肆无忌惮。众人先是在“闯将”的带领下,赶到武安县城附近。义军见左良玉并没有率军驻扎此地,便使大军将这武安县先行围了,再作计较。   这武安县县令乃是张国柱,人如其名,颇为忠义。见贼人满山遍野的赶来,也没有被吓破了胆,反而任命御史冀体之次子弼良守城。   这冀弼良颇善用炮,率领千余丁壮和炮手防守武安县城。义军试探性的攻击了一下,结果都被冀弼良给轻松击退了。   义军本来志不在此,便一边围起来武安县,一边继续寻找那左良玉。   “闯将”亲自带人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得,也不由有些赧然。张顺颇不死心地问道:“武安县一县之地,险要隐蔽之处不过数处,如何会寻不得此人?难道那左良玉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闯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各处都找过了,除了我在武安的营地未曾搜寻以外,实在找不到此人。或许此人率众偷渡到别处,亦为未可知!”   张顺一听到这里,顿时想起来自己当初逃难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当时自己闹了笑话,可是这左良玉未必不敢如此。   于是张顺连忙问道:“距离黄兄营地最近的地方,可有隐蔽险要之处?”   “闯将”闻言一愣,回答道:“摩天岭附近颇为险要,小兄弟的意思是左良玉或许藏在此处?”   “是与不是,不过多走一趟便是!”张顺笑道,“若是左良玉依旧不在,我们再攻武安县不迟。”   “闯将”一听,也是这番道理。于是“紫金梁”派遣“左金王”率领五六千人围困武安县城,他们三人则带领两万余人直接奔向摩天岭跟前。   结果义军刚到此地,还未来得及进去探查一番,便挨了一顿火炮,十几人顿时横尸当场。   这下“紫金梁”与张顺、“闯将”闻此炮声,不惊反喜,这正是总兵左良玉隐藏之地。众人连忙派遣义军将这摩天岭附近团团围住,逐步收缩包围圈,以围困那左良玉。 第234章 鏖战山谷(上)   左良玉自从离了临城县以后,内心不自安。他之所以能够当上将军,靠的是侯恂的赏识。   之前左良玉不是没有做过小军官,但是很快就丢掉了官职。后来跟着时任游击将军的曹文诏与后金作战有功,正好隶属昌平督治侍郎侯恂麾下。   侯恂先是收他为账前杂役,看似拿掉了他的职务,实则是要抬举他,提拔他作自己的亲信。   崇祯四年的时候,明廷与后金作战,总兵尤世威因为要守卫昌平的皇陵不能离开,侯恂就趁机推荐左良玉带兵前往。他也不负众望,多次与后金在松山、杏山战斗,战后论功排名第一,左良玉因此而起。   等到农民军流窜到山西以后,为了防止农民军流窜到河南,朝廷特意派遣他带领昌平军进入到怀庆府,以抵御义军,大体是要他专门负责河南的军事。   本来左良玉在怀庆府、泽州等地与义军打的有来有往,左良玉还颇为惬意。谁曾想自己去了真定府的临城县一趟,事情就直转急下。他左良玉好似捅了马蜂窝似的,起初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小小巢穴,谁知道捅了一下,惹出来黑压压一片的“马蜂”追来。   不是他左良玉想躲着群山深谷之中,实在是剿匪有责,他不敢擅自离开怀庆府以躲避义军锋芒。   如若不然,让朝廷知道了,他左良玉哪怕有侯恂全力保他,也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思来想去,唯有躲着深山之中,待贼人走了,再行出山不迟。   如此既使有所失职,走侯恂的门路,也能混个小惩大诫的结果。   左良玉这边事情想的挺美,奈何结果却不太美。左良玉这厮也是无能,他在武安县多次与“闯将”作战,竟然没有发现武安乃是“闯将”的巢穴所在。   左良玉立营寨与摩天岭下的山谷之中,自度无人知晓,却不曾想“闯将”营寨亦在此地不远,早已把武安地形地势摸的明白。之前由于“灯下黑”,“闯将”黄来儿忽视了自家营寨跟前的搜寻,只是得到张顺提醒以后,不多日便发现了左良玉所在。   左良玉还在山谷中做着躲避风头的美梦,却不曾想义军早已摸到跟前,将这山谷团团围住。   等到义军发起进攻的时候,左良玉才大惊失色,连忙命令麾下官兵依托营寨和地形优势进行防守。义军发起了几次进攻,都被官兵依靠地利和火器给打退了,义军损失很大。   这时候“紫金梁”找到张顺道:“小兄弟,官兵火器凶猛,看了只能依靠你手中的大炮,才能破敌。”   于是,张顺便命令李十安携带“黄金炮”以及五门大将军炮对官兵进行轰击。   刚开始效果很好,由于官兵密集的挤在山谷中,一炮下去就打死一片。只是随着义军的推进,地形更加破碎和起伏,火炮再轰起来,就取不到太好的效果了。   这种地形阵型无法发挥,远程武器也无法使用,双方只得散兵肉搏。“闯将”黄来儿命令“一只虎”亲自带领死士进行突击,进攻了几次都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甚至最后一次,由于“一只虎”冲的太过靠前,失去了亲兵的遮蔽,被左良玉麾下的守备曹鸣鹗一箭射伤了眼睛。   等到“一只虎”捂着左眼退回来的时候,张顺见他手指缝里都溢出血来,连忙喊大夫为他医治。   义军之中哪里有什么好大夫,不过是平日裹挟了一个乡村庸医罢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勉强找了点草药给他用布捂上了事。   张顺左看右看了一圈,嘴上不说,心中却嘀咕道:感情您就是夏侯惇呐!   “一只虎”知道自己和张顺不对付,看他那目光不善,心知必定是在编排自己,便面色不善地喝道:“看什么看!若非想嘲讽我不成?”   张顺闻言连忙应道:“岂敢,岂敢,只是前番未曾细观阁下面相,如今观之,似有封侯之相!”   “一只虎”闻言一愣,本道此人定然讥讽自己,不曾想却是夸赞自己,便口气好了许多道:“此话怎讲?”   “以古视今,想当然耳。昔日元让便有如此相貌,得以封侯,将军亦不恐多让!”张顺笑道。   那“一只虎”吃了没文化的亏,一时间也没想明白元让何人也,只道张顺夸奖自己,便谦虚道:“哪里哪里!客气客气!”   张顺笑而不语,反倒向“紫金梁”、“闯将”问道:“如今官兵死战,我家损伤严重,当如何行事?”   那“紫金梁”与“闯将”也不甚有文化,一时间也搞不明白“元让”何人,见张顺转移话题,便也不在提及此时,顺着张顺的问话答道:“如今官兵势大,义军势弱,好容易困得左良玉之徒,今日若不能斩草除根,他日我等必定更为艰难。‘擎天柱’勿忧,官兵不过一时血气之勇,等厮杀久了,其气必泄,其兵必败!”   张顺听了,这两人所问非所答,有点无语。这时候“紫金梁”见“一只虎”受伤,倒不好意思再让“闯将”麾下人马出战,便说道:“既然‘闯将’已经尽量,且让小侄下去休息一番。我麾下有一人名曰‘革里眼’,颇为骁勇善战,正合扬名于此。”   言毕,只见“紫金梁”麾下走出一员陕西壮汉,身材魁梧,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看起来却是一员猛将。只是此人与别的猛将圆目怒睁不同,一双眼睛却是眯了一条线,颇有关公遗风。   原来此人天生眼睛有些近视,为人又颇为势力,故而被人戏称为“革里眼”。时间久了,大家喊习惯了,他也听习惯了,在义军之中便以“革里眼”为号。   “革里眼”得了“紫金梁”的命令以后,便身披重甲,率领三百敢死甲士向官兵守卫的山谷中进发。   张顺等人趁机用火炮、火铳、弓箭等远程火力进行掩护,助其接近官兵防守之处。   等到“革里眼”到了跟前,一跃而出,便率领士卒冲了上去。官兵也不甘示弱,见此也有一员骁将跳出,带领官兵冲了上来。   双方阵型被地形和林木分割的细碎,双方也顾不上重整队伍,就这样作对厮杀起来。 第235章 鏖战山谷(下)   “革里眼”果然如“紫金梁”所言,骁勇善战。他身披重甲,外穿明铁甲内穿棉甲,刀枪不入,火铳亦不能破。   此人眼神不好,对射箭放铳之事一概不行,唯有披甲近战颇为精通。左良玉麾下骁将曹鸣鹗不能抵挡,被打的节节败退。   好容易“革里眼”攻破了官兵在这片破碎地形的防守,刚刚冲了出去,却见左良玉亲自带领麾下六百骑兵前来冲阵。义军阵型散乱,来不及整顿,被左良玉一冲而散。   “革里眼”损失不少人马,连忙退守原来地形破碎之处。左良玉见此地不利骑兵,不敢发起冲锋,只得再次派遣曹鸣鹗带领步卒前去冲杀。   “革里眼”新败,士卒立足未稳,反倒被曹鸣鹗压了回来。双方你来我往,战至晚上,方才鸣金收兵回营休息。   张顺这才寻到机会,对“紫金梁”和“闯将”说道:“困兽犹斗,自然之理。如今我等将官兵团团围住,官兵虽怯,仍不得不战。”   “兵法曰:围三阙一。我等理当网开一面,给官兵留一条生路,才能迅速击败官兵,以免夜长梦多!”   务虚道人听了,便驳斥道:“自古官贼不两立,彼狗官杀我义军,何尝网开一面也?我等岂可有妇人之仁,理当必杀之而后快!”   “紫金梁”闻言笑道:“道长谁知天文地理,医卜星相,奈何却不懂兵法。此计看似网开一面,实则有死无生。此路看似活路,以瓦解敌将抵抗之心。待到敌人从此次逃亡之时,伏兵俱出,不得活也。”   “‘擎天柱’此言甚是,我本正欲行此兵法!明日将山谷后路兵马撤出一半,让他左良玉撤退。距此地三屋里外地形颇为平坦,我等先备下骑兵,以突击官兵。‘擎天柱’的顺营颇为能战,以当敌军归路;黄来儿的‘闯营’颇为善攻,当断其归路。如今定然能擒杀左良玉此僚!”   一夜无话,半夜张顺虽然听到左良玉派出官兵劫营之声,根本毫不担心,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原来左良玉自负隐蔽之地,出谷道路不过两三条而已,义军早已派兵看的死死。这个地形导致义军很难攻入,自然官兵也很难攻出。   待到天亮,张顺问起此事,才知道昨夜左良玉又折损了几十精锐,没有取得什么像样的战果。   吃罢早饭,双方再次战作一团,厮杀起来。不多时,左良玉便敏锐的意识到山谷后路的进攻颇为软弱,理当是兵力薄弱所致。   这左良玉也是知兵之人,如何不知“围三阙一”的道理,便不欲从此处撤走。   这时候主簿吴应科谏言道:“凡作战之法,致人而不制于人。贼人欲使我等从后路退去,不如我等全力攻打当面之敌,直接从贼人中军突破,方有生还之机!”   左良玉讥讽的笑了一下,说道:“若是能击败当面之敌,我等何须坐困于此?此地出谷之路有三,前路后路及右路。前路通武安县城,后路通太行深山,右路通涉县和磁州。”   “既然我等前不得,后不得。当趁贼人麻痹大意之时,死命突袭右路,以出涉县或磁州,方有生机。”   计议已定,果然双方战了半日,颇为疲惫,皆退兵稍歇片刻。这时候,左良玉突然亲自带领麾下守备曹鸣鹗和主簿吴应科,突袭右路义军。   山谷右路防守者乃是“紫金梁”麾下“左金王”,这“左金王”用兵也颇有法门,只是麾下士卒皆不堪战,又猝不及防。顿时被左良玉打了毫无还手之力。   “左金王”心气颇高,便亲自带领麾下士卒死战,以鼓舞士气。左良玉攻了半个时辰,竟然依旧未能打通通往外界的道理,不由大急。   他高声喊道:“我等坐困死地,疾战则生,不疾战则亡!”   官兵死到临头,倒是发挥出了全部实力。那守备曹鸣鹗一马当先,浴血奋战。双方各起死志,只能以士卒装备、素质定输赢。   奈何“左金王”麾下士卒不得力,哪里战的过左良玉等官兵?   此时张顺已经根据“紫金梁”部署,早已带领麾下人马等待在山谷三五里外的后路去了。只有“紫金梁”和“闯将”在正面和官兵周旋。等到义军休息片刻以后,和官兵一交手,顿觉不对。   官兵突然毫无抵抗之力,定是官兵营中有事情发生。“紫金梁”一拍大腿,大喜道:“官兵要逃,依计行事!”   “闯将”闻言连忙亲自带领麾下人马,攻打官兵所在的山谷之中。当面之敌抵抗微弱,很快“闯将”便攻入了山谷之中。   好在“闯将”为人谨慎,他到了山谷之中,一看官兵行军痕迹,发觉官兵并没有按照义军想法,从后路突围,反倒突入右路的“左金王”所在。   “闯将”赶快一边派人通知张顺和“紫金梁”,一边亲自带领“一只虎”等人尾随官兵攻去。   等到“闯将”赶到的时候,左良玉刚刚打败了面前的“左金王”,来不及整顿阵型,便被“闯将”趁机打的大败,左良玉带领麾下将士以来向南溃退去了。   这时候,张顺得到左良玉从他路逃跑的消息,顿时一惊。暗道失误,先前自己计无不中,猜无不准,却是膨胀了。   如今朝廷之兵亦是能战之兵,朝廷之将亦是能战之将,自己需要小心谨慎,不可妄自尊大,以免兵败身死。   不过话虽如此,奈何军情如火。张顺当机立断,让张三百和蒋禾组织麾下步卒,自己亲自带领亲军和刘成、陈长梃等骑兵向官兵追去。   等到张顺赶到的时候,左良玉已经败退到一处村寨中防守。张顺使人闻之,乃赵寨也。   村寨之中,人口并不是很多,只因义军骚扰,村寨百姓便在村中大户带领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设立这么一处营寨。   此地虽然依山傍水,奈何只是村民建筑而成,颇为简陋。张顺对攻城之事,颇不得法,只得根据以往经验对“闯将”说道:“我等且看死此人,待到我火炮到了,定然能攻破此寨。” 第236章 大败左良玉   “闯将”闻言笑道:“不许劳动‘擎天柱’大驾,我自破之。还请小兄弟为我掠阵。”   张顺见“闯将”甘愿出力,便驻足观战。只见那“闯将”先是派遣麾下士卒,搜罗周围百姓,再使人去山中收集松脂松油及枯枝落叶等物。   然后“闯将”对捕获来的百姓下令道:“尔等若是投掷松脂松油等物于寨子旁边,便可生还;若是无功而返,全家老少,一并斩杀!”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想劝“闯将”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心中不由感叹道:难道自己就这样慢慢变得冷血了吗?不,此乃权宜之计也,待到实际一到,如此该死之辈,断然不能留下!   且不说张顺心中如何思量,那“闯将”便使士卒驱赶着百姓前去攻寨。寨中左良玉本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立刻下令射击放铳,只把当前的百姓像割草一般,几轮下令割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这些人本就是在赵寨中的亲戚朋友,寨中之人见官兵如此凶残,哪里肯依?他们纷纷掉转武器,攻击寨中的官兵。   左良玉见此不由大怒,便骂道:“寨外乃贼也,尔等与贼有亲,岂非贼哉?”他便命令麾下官兵镇压寨中百姓。   只是左良玉麾下官兵军纪本就不行,如今杀戮一起,这些官兵顿时失了约束,便趁机烧杀掠抢起来,寨中顿时大乱。   张顺见此,连忙大喝一声,喊道:“‘闯将’,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于是张顺与“闯将”趁机合力攻破了营寨,左良玉连忙收拢士卒,试图抵抗。   结果那里抵抗的住?眼看左良玉就要被义军合围起来了,这时候守备曹鸣鹗大喝一声道:“左总兵且去,曹某的一家老小都托付给你了!”   言毕,便带领麾下二三百人冲向了冲锋而来的义军。左良玉见此泪流满面道:“左某但凡在世一日,定然不负阁下救命之恩!”言毕,翻身上马,转身便逃。   且说那守备曹鸣鹗反冲了过来,试图抵抗义军,哪里抵抗的了?被张顺、“闯将”一冲,便把他队伍冲的七零八落。   这守备曹鸣鹗也颇为骁勇,拍马持枪,来往激突,杀伤了不少义军。   这时候陈长梃拍马冲了过来,大喊道:“好汉子,单挑如何!”   “有何不敢!”守备曹鸣鹗应了一声,便持枪来战陈长梃。陈长梃与他交手了两合,寻了个机会,拨开了对方的长枪,只一刀便将此人砍下马来。   张顺远远的望见了,皱了皱眉头,见守备曹鸣鹗战死,便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高声喊道:“诸位且不要耽搁,休走了左良玉!”   “闯将”麾下骑兵不多,只得留下了追杀搜捕溃散的官兵,而张顺则带领麾下骑兵直奔左良玉而去。   左良玉只得弃了麾下步卒,带着五六百骑兵,一路南奔而去。张顺等人死死追着不放,左良玉走投无路,只得对麾下主簿吴应科道:“汝且带领二百骑兵,前去抵挡片刻!”   主簿吴应科闻言苦笑道:“我非吕奉先,汝非曹孟德。如今我且先走一步,想必黄泉路上,阁下也不会让我太过孤单!”言毕,此人竟然正带着二百骑兵反身而去。   左良玉顿时羞愧难当,喃喃自语道:“我左良玉何德何能,竟能如此呢!”   张顺远远见了,不由感慨道:“真义士也,左良玉得士心何至于此呐?”言毕,便欲下令成全此人忠义之名。   只是不待张顺下令,那厮奔到一箭之外,便带领麾下骑兵飞身下面,弃刃解甲伏于地上。   张顺见此一愣,奇怪的向身边李信问道:“此何意也?战争之上,尚有此战法乎?”   “有之!”李信神情严肃地回答道,“此乃投降之法!”   张顺一愣,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厮既不忠也不义,为了活命,居然假借忠义之名,临阵投降了。   张顺哭笑不得,连忙命令陈长梃前去带人接收,自己继续带领麾下刘成、李信等人前去追击那左良玉。   那左良玉扭头一看,顿时眦呲尽裂,不由破口大骂道:“吴贼!好好的主簿不做,却去作贼。若是苍天有眼,使我逃得生天。我定然杀你全家老小,以泄我心头之恨!”   可惜这“吴贼”正远远的伏于地上,哪里听得到左良玉的狠话?   左良玉被张顺追的太过了,左良玉不得不一边拼命逃命,一边扭头喊道:“我官也,你贼也。官杀贼,亦讲究养寇自重!贼杀官,则讲究做事留一线!”   “若是贼寇杀戮过重,定然会被官兵全力围剿追讨。我左良玉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总兵,可是我却是兵部右侍郎侯恂亲信。汝若杀我,定然不得好死!”   张顺闻言大笑道:“左良玉如此美名,如何让你辱了!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从军,当有身首异处的准备。如此贪生怕死,少不得改名叫做‘右顽石’!”   这时候刘成、李信及麾下人马听得张顺说的有趣,不由忍不住哈哈大笑,纷纷高喊道:“‘右顽石’休走,留下性命来!”   左良玉愤恨难当,只得一咬牙,亲自率麾下骑兵前来应战。左良玉好歹也是一员宿将,论武艺也颇为出色。   只是那张顺左悟空,右李信,皆是好手,哪里惧他。双方只战一合,左良玉便再也不敢与张顺对战了。   左良玉愤恨地骂道:“竖子无胆,竟然不敢与我单挑!”   “左总兵何意?”张顺笑道,“我们三个与你单挑,你既然不敌,老老实实认输便是。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如今这么说,莫不是一个输不起的?”   左良玉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只得掉头就跑。这时候左良玉身边赫然就剩下百余骑跟随,余者不是战死,便是降了。   左良玉这番也没有了什么雄心壮志,只是中邪了一般,默默念叨道:我不能死!我不会死!我要建功立业,做人上人!   可惜“咒语”虽好。却不甚灵验。在张顺的追击下,左良玉身边的骑兵逐渐减少。   等到左良玉麾下还剩下十余骑的时候,左良玉自己都绝望了。他不由仰天怒喝道:“左某何罪,当死此地!” 第237章 故人   且不说左良玉性命如何,话说那舜王坪自从张顺离去,由那现如今改名为“红娘子”的邢氏掌管,由陈金斗、赵鱼头、萧擒虎、陈经之、赵鲤子等人辅助,日子倒安稳了下来。   这营地留守人员除了张顺麾下千余人马以外,还有张氏族人、铁匠、铜匠等,合起来怕不是有近两千人。   这红娘子果然手段高明,一个人把这两千人指挥的团团转,各司其职,各得其所,营地逐渐走向了正规。   义军自从起兵以来,第一要务便是吃粮。这也是陕西义军造反的最根本原因,毕竟大家都是“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的刁民。若是没了饭吃,他们才不管你金銮殿的皇帝,还是脑袋带棱的真命天子,一并反“他娘的”!   孔子曰:足食。当初张顺起家也是依靠夺取李家输粮的几十车米麦而已,便造成了偌大的声势。如今随着张顺麾下人马越来越多,坐吃山空,张顺手中的那点粮食也远远不足以保证大家的口粮了。   虽然他们发现了圣王坪湖鱼众多,奈何数量有限,只能当做副食而已。   红娘子对周边考察一番以后,发觉垣曲县乃是贸易重镇,又不易为官府察觉,便利用张顺手中的银两大肆购买来自于河南之地的粮食。   刚开始来自河南的客商不敢把粮食卖给红娘子,红娘子多次派陈金斗、赵鱼头等人前去谈判,都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赵鲤子年轻气盛,忍不住说道:“竖子欺人太甚,反正我贼寇也,何不将此辈尽数抢夺了!”   赵鱼头闻言伸手拍了他一巴掌,骂道:“王者之师,焉能以贼寇自居!”   赵鲤子好歹跟着张顺以后学了点书本,便颇为不服道:“自古以来,逆取顺守。主公既然马上取天下,何必如此假仁假义,岂非腐儒之辈?”   赵鱼头被孙子噎的不行,气的伸出手来试图“武力”解决问题。这时候红娘子听到了,笑道:“杀伐之道出自主公,非我等下属所能揣测。只是这粮食之事,却是需要从长计议。”   “我等不事生产,万万不可再做杀鸡取卵之事。若是这番抢夺了这些客商,下次定然无人敢来。今后纵使我们抱着金山银山,也不能填饱肚子。”   “你小子现在长了学问,道理一堆一堆的。那今晚晚饭不吃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正所谓“大半小子,吃穷老子”,赵鲤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饭量很大,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如今说要断了自己的粮食,顿时失了气势,不敢吱声了。   众人见此不由哈哈大笑,正当他们笑话赵鲤子的时候,陈金斗突然带着一个人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   红娘子得了通报,连忙止住了众人的嬉皮笑脸的行为,让箭儿将陈金斗请了进来。   只见那陈金斗笑容满面,领着一位身穿锦衣,留着一副山羊胡的四五十岁富商走了进来。   红娘子察言观色,猜度定是陈金斗取得了成果。只是此人竟然将富商带到舜王坪营地,红娘子不由皱了皱眉头,稳着问道:“陈老这番急忙回营,不知何事?”   “喜事,喜事!”陈金斗洋洋得意的笑道,“我在垣曲县听闻有人打探主公消息,只道是朝廷间隙,便带了几个人试图捉拿此人。”   “不曾想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这位李员外乃是主公古旧,与主公有救命之恩。如今听闻主公做了一番大事,特意央我带他来到营地。”   “一则,欲与主公叙一叙旧;二则,想和主公做一番大生意!不知主公如今何在?可否抽出时间来,接见一下此人?”   张顺早已离开营地,众所周知。红娘子何等聪慧,闻言便知这陈金斗拉虎皮扯大旗,忽悠此人。   红娘子怎么也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等人费心费力,不能成事,反倒有人听了主公名号,自己送上门来。   她便假言道:“事不凑巧,这两日主公带兵出去了,据闻欲讨伐辽州附近的官兵,尚未传来喜讯。我乃这寨中夫人,李员外有什么事情,可尽说与我。”   “能做主的,我也可以代替我家主公和李员外谈一番生意;不能做主的,我也可以等到主公回还,尽数转述于主公听闻。”   这“李员外”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原来这李员外不是别人,正是那陈州李家庄的李百户。   前番李百户一时疏忽大意,派遣张顺、马道长两人跟着自己的队伍往山西输粮。结果不曾想到了孟津遇到了黄河决口,输粮队伍全灭,自己人财两失。   那陈州知州听闻了这个消息,更是怀疑李百户私吞了自己分成,便寻机找李百户的难看。怎么我不派人跟着,就不出事?我这一派遣幕僚钱夫子盯着,就出了大事?老夫当官已久,“火龙烧仓”的把戏岂能不知?   这李百户没有办法,既不能取信于知州,又不是给卫所里的其他军官交代,只好亲自带领麾下剩余的人马,押着粮草再次输粮山西。   一来准备再赚一笔,以安抚众人,二来试图打听一下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顺做事,首尾虽然干净,奈何经不住有心人探查。更何况李百户又不是典史办案,不需要什么证据。   他只是打听了一番,知道了孟津黄河决口的时候,有饥民造反,攻破了孟津县城,开仓放粮,再然后一路掠夺北入山西之地。   李百户当时心中一个咯噔,直觉此人便是那“真命天子”张顺。   李百户此人为人虽然瞻前顾后,却并不傻。他之前就对马道长宣称张顺是“真龙天子”之事信了五分。如今见张顺果然飞黄腾达,哪里还有心思追寻自己那几十车粮食之事。   李百户这时候反倒后悔自己不听马道长之言,将自己女儿嫁与张顺,以求一世富贵。   好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李百户带着粮食到了垣曲县,听闻山西贼寇四起,不敢往前。他盘桓数日之后,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打探一下张顺,看看能不能与此人接上头。   若是此人果然有帝王之相,少不得回头把自家女儿奉上,自己也混个国丈当当;若是此人不念旧情,至少也可以走他的门路,把自家粮食卖与“贼寇”。   反正无论是官是匪,是人都要吃粮。自己卖谁不是卖,只要挣到银两,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238章 营地风险   也怪不得李百户又起了心思。无论何人先被别人鼓吹一番,然后此人不到九个月按照预言走向,便成为了一方大寇。那李百户无论如何也不得不对此人刮目相看。   于是李百户当机立断,便把手中的粮食全部卖给了舜王坪义军,并承诺下次会带来更多的粮食,前来出卖。   红娘子闻言不由喜笑颜开,只觉无事不顺。只是那里想到此人正在琢磨挖自家墙角,想混个新朝国丈当当。   且不说两人如何各有心思,好歹解决了营地的粮食问题。   生意既然已经谈妥,双方又闲聊片刻,以便下次继续买卖。这时候李百户奇怪地问道:“这位娘子,我听闻那张顺手下一员算无遗策的老道长,今何在也?也随你家主公外出了吗!”   红娘子跟随张顺较晚,哪里知道马道长之事,只得看望陈金斗。   在后面入伙的众人心中陈金斗乃是跟随主公的老臣,既然这李员外如此问来,这陈金斗必知其中缘故。   这陈金斗如何不知,可是他哪里敢说?他只好打哈哈道:“你是说马道长吧?马道长尘缘已了,已经驾鹤西去了!”   李百户闻言皱了皱眉头,心中颇为不信:这老道士鬼精鬼精的,哪里会如此简单的没了?其中定有诡诈之处。   不过李百户好歹也是闲聊,也不在乎其中真假。只是聊了片刻,李百户发现这“红娘子”确实了得,有本事有手段,稳居在贼寇窝里,能死死的压住这帮“杀人不眨眼的贼人”。   他不由忧心忡忡,心想:“若是我女儿嫁与张顺,岂不是被她压了一头?看来我需要效法糜氏投效刘备的故智,需要大力支持此人才是!”   双方刚刚聊了一会儿,正好红娘子想起上次张顺运来的许多食盐,便试探地问道:“李员外,我们义军之中尚有食盐不少,不知可否做做这笔买卖?”   李百户闻言大喜,他本来计划就是以粮换盐,以盐换钱。如今粮食的利益已经赚到手中,如是回程再运回许多食盐,岂不是又挣一笔?   想到此处,李百户也不诈她,直接说道:“我与你家主公关系甚好,我也不虚言诓你。我正是做粮食与食盐的买卖之人,无论你们手中有多少食盐,只要我能够拉的走,我皆能买下。”   红娘子闻言大喜,便把大部分食盐低价卖给了李百户,李百户满载而归。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红娘子既然通过李百户解决了粮食问题,立刻大张旗鼓的对营地事务进行整顿。   先是加固了舜王坪营地,并又购买了一些牛马,让姬程负责赶到舜王坪上牧养。平日又督促工匠制作铠甲、火铳、火炮和刀枪等武器。   而这时候萧擒虎因为营中粮食充足,也抽出了时间对舜王坪营地的义军进行训练一番。一来若是营地为官兵发现,可以权作防守之用;二来若是张顺归来,可作兵员补充之用。   舜王坪营地本来兵力就少,能战之兵不过有蒋禾的三百步卒以及赵鲤子手中一百斥候骑兵而已。其余五百辎重营士卒和张氏族人皆没有什么战斗力。   萧擒虎既然担任了营地军事主管,便又从辎重营中抽调了二百人,让铁匠打造齐了武器铠甲,与那三百步卒一并合为一营,号曰“猛虎营”。   萧擒虎跟随张顺以来,历练较少,对用兵之法理解不深,只好根据自己多年打猎的经验,按照狩猎手法进行训练。所以这五百人训练重点偏向于山地战和偷袭作战。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崇祯六年一月,被官兵打散的一部分义军进入到绛县县内。   绛县距离舜王坪营地不远,等到红娘子、萧擒虎及陈金斗、赵鱼头等人得到消息的时候,都不由大为忧虑。   生怕跟前的义军遭到官兵围剿,无意中暴露了舜王坪营地所在。   不久,守备贺人龙大破绛县义军,义军走投无路,只得越过横岭背巡检司逃入垣曲县县内,顿时舜王坪营地暴露的风险大了起来。   这贺人龙和红娘子是同乡,都是陕西米脂人,乃是万历年间武进士出身。最初担任洪承畴麾下的守备,因为作战悍勇,疯狂屠杀义军,被人呼为“贺疯子”。   前番“贺疯子”跟随总兵尤世禄试图收服辽州,结果被“紫金梁”、张顺等人打的大败,便被派遣到山西南部镇压那里的义军。   这贺人龙曾经跟随洪承畴假意宽待诱降的义军将士,酒宴间以伏兵杀三百二十余人,名声在义军之中最为恶劣。   绛县的义军听闻到他的到来,虽然非常害怕,却也誓死不降。被贺人龙杀散以后,走投无路逃到垣曲县。   垣曲县三面临山一面环水,地形险要。只是义军群龙无首,此地完美的诠释了当初张顺等人的担心,险要之地变成了不能出逃的死地。   这时候舜王坪的气氛也紧张了起来,针对贺人龙带兵进入垣曲围剿义军之事,众人分为了两派相互辩论了起来。   陈金斗和赵鱼头皆言道:“主公令我等留守营地,我等应当低调做事,老实做人,不可擅出风头,引来官兵来攻。更何况张履旋与吴先仍在营中,立场未定,不可不防也。”   只有萧擒虎反驳道:“官兵人少,义军人众,只因群龙无首,才被官兵追剿。若是我等趁机击败官兵,收拢这些义军,定然实力大增。贺人龙虽然好大的名气,不过一员守备而已,麾下人马不多,我军可以一战而定。”   “为了防止营地暴露和张履旋、吴先等人作乱。依我之见,我可以携带此二人出征,假称其他义军名号。反正义军绰号多如牛毛,官兵如何分辨?更别提如何能发现我等在此地有营地?”   双方一时间争执不下,按照心中倾向来说,红娘子其实更倾向于陈金斗、赵鱼头二人意见。   她虽然号称营地主管,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在张顺心中的信任程度,未必能够比得上率先“从龙”的陈金斗与赵鱼头二人,红娘子大多数时间都听从此二人意见。更何况如果出兵,不但要违逆张顺原本计划,还会引发营地暴露风险,这是红娘子不能所接受的。 第239章 营地决策   萧擒虎见大家大多数都不同意自己意见,生怕红娘子反对,连忙把“战火”引向年轻一辈,问道:“陈经之、赵鲤子、刘应贵你们三个如何看待此事?”   陈经之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本来此事由各位当家做主便是,我人微言轻不便插话。既然萧兄问起我来,我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依我之见,还是需要及时探明官兵动向为好。无论战与不战,也能预估一下官兵对营地的威胁情况。”   赵鲤子闻言不由眼睛一亮,也接话道:“陈兄言之有理,此事交付与我便是。自称主公带兵以来,探查情报之事,皆有我负责,我定把官兵实力及动向探个明明白白!”   萧擒虎见他们二人皆支持自己,不由非常高兴,正要接着说话,不曾想这时候刘应贵也回答道:“主公安排我负责捕鱼之事,我便负责捕鱼。”   “只是主公曾嘱咐我说,圣王坪距离阳城太近,又处于阳城去往舜王坪的中间,我在捕鱼之余,万万不可忽略阳城的动向。我虽然为人不太聪慧,但是此次便大胆猜度一下主公心思吧。我觉得主公并非只是让我们龟缩在这舜王坪,而是尽量关注周边形势,以防事发突然。”   众人闻言不由一愣,这刘应贵跟随张顺以来,沉默寡言,很少发言,大家本以为这次他又要做过闷葫芦,没想到他居然也发表了一通见解。   红娘子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其实萧擒虎也好、陈经之也罢,哪怕加上陈金斗、赵鱼头等人,自己虽然尊重他们的意见,也不是不可一言而决。   他们虽然对自己有所掣肘,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只要不出现太大失误,皆能补救。   唯有这刘应贵,令红娘子最为头疼。她从了张顺以后,不是没有打听过张顺手下的情况。   大家都以为陈金斗和“早已死亡”的马道长“从龙最早”,其实不然。大家都忽略了,在陈金斗和马道长二人之前,已经有一个人死心塌地的跟着张顺行事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刘应贵,别看此人甚为年轻,实乃张顺第一亲信之人。   甚至红娘子私下怀疑这个刘应贵被张顺特意留在营地,就是用来充当耳目监视监督营地诸人的。   想到此处,红娘子感觉“主战”之人言辞亦有一些道理,便决定道:“诸位都言之有理,主公将营地托付与我等,我等不可不慎重也。既然周边形势风云变幻,我等亦不可不知。”   “赵鲤子听令,我命你即可率领麾下斥候出发,前往绛县、垣曲两县打探消息,及时向我们汇报官兵、义军的实力与动向。”   “萧擒虎听令,我命你即可整顿营中能战之兵,准备营地防御之事,并随时能够拉出麾下人马出征官兵。”   “马英娘听令,你带领麾下女营,时时关注张氏女眷动向,防止张氏族人趁机作乱。”   “还有刘应贵,捕鱼之事已经形成成例,你不必事必躬亲,如今非常时刻,你也带十来个人,注意张履旋、吴先等人动向。此二人若有异动,许你先斩后奏之权!”   众人闻言一一应下,唯有马英娘颇为不服,嘟着个嘴应了句:“知道了!”   而那赵鱼头和陈金斗听到红娘子对刘应贵的命令以后,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提醒道:“张氏族人与主公渊源颇深,其族长张慎言又是主公倚重爱惜的大才,我等还是安抚为妙。既使这些人有所异动,也应及时控制起来,交付给主公处理为佳!”   “慈不掌兵!”红娘子冷眉一竖,拍案而起道,“主公临行之时,曾将舜王坪营地托付于我,未曾将张氏族人托付与我。如今形势紧急,营地危如累卵,岂可感情用事!若是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诸位理当当机立断,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陈金斗和赵鱼头都是内地安稳环境出身,虽然有时候也有杀戮之心,然而心中也颇多犹豫。如今见红娘子竟然杀伐果断,面无惧色,一时间也不由佩服的紧。   他们二人对红娘子拜了一拜,称赞道:“真女中丈夫也,是我等畏首畏尾了!”   马英娘听了,也不由眼睛一亮,为红娘子风采所折服。她突然走了两步,走到红娘子跟前说道:“好个女将军,我定然不会输于你也!”言毕,转身便走了。   红娘子无心与他们计较,只是面无表情的拜了拜手,让他们退下了。   见诸人都退却了,这时候红娘子身边的箭儿低声问道:“夫人今日却是怎么了?如今主公虽然颇为宠溺夫人,可他毕竟也是一方豪杰,若是你忤逆与他,伤了他的族人,少不得日后记恨与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红娘子看了她一言,叹了口气道:“正是咱们当家的是英雄豪杰,我才不得不如此行事。那张氏族人众多,又各怀心思,若是趁着混乱而起,不但当家的营地保不住了,咱们也失去了‘用途’。”   “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当家的可以不断地带进门一个又一个女人,我们比的过一时,比不过一世。早晚有一天,我们再也无法与那些少女相比,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唯有不顾自身安危,拼下一番事业,方才立于不败之地。若是仅仅因为他的族人叛乱,我诛杀了这些人,当家的就疏远我们,那他也就算不得什么英雄豪杰了!”   说道此处,红娘子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若是我这番再看错了人,合当瞎了眼,哪怕是死了也是理所应当!希望你不要被我看错呐。   周箭儿闻言也沉默了起来,她的心中装满了张顺的甜言蜜语,根本听不进去红娘子的“逆耳忠言”。她的心思倒很简单,你们这些做主家的想法真多,只是和我这么一个婢子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没什么野心,更不要讲什么年老色衰了。若是能做得姨娘,为主公生个娃娃,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第240章 营地出击   话说自从张履旋与吴先进入到张顺营地之后,这两人算是虎落平阳,一文一武,一身本事也不得施展。   吴先伤势不轻,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彻底好转。他是个闲不住的主,伤好了以后,便想到处转一转,奈何营地义军根本不允许。   并且在他伤势严重的时候,便趁机搜走了他身边的武器。他没有办法,只得寻了些树枝,做成一把木剑和一把木枪。每天早上,闻鸡而起,练上一个时辰方才休息。   然后吃过早饭,便寻那张履旋谈一谈诗词,下一下围棋,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这一日,吴先依旧寻那张履旋下棋。不曾想下到中盘,那张履旋起身观望了一番,然后将门窗紧闭了,低声问道:“‘龙入潜水,虎落平阳’,你我二人难道就要这样度过一生吗?”   吴先见怪不怪,笑了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如今贼人势大,连令尊都已经从了贼,我们又能如何呢!”   张履旋闻言不由又羞又怒道:“休提那个老不羞的,父不慈,子不孝!大丈夫当以忠君报国为念,岂可受制于父母哉?”   吴先笑道:“此话当真?你全族老小妇孺皆在营中,若是一个不慎,便是灭族的下场!”   正在愤慨激昂的张履旋闻言顿时萎靡了下来,讷讷言道:“真是可恶,这贼人居然绑架了我全族上下,绊手绊脚,我也不知道当如何行事。不知吴兄有何见解?”   “见解?哪有什么见解!”吴先苦笑道,“唯有随波逐流而已。”   张履旋疑惑地看了看吴先半天,见他不似作假,不由气愤地骂道:“枉我以为闻名泽潞的游侠儿吴先有几分气节,不曾想也是个怂人!”   吴先闻言笑了笑,没有言语,他心想:你这厮心气挺高,却舍不得家族老小,如何能成事?我不过独身一人,可以伺机逃走,也可伺机而动。   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吴先不是很信任张履旋,也不与他争辩。   两人正在言谈之间,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然后屋门打开,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后生。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麾下的刘应贵。   张履旋与吴先对张顺麾下的陈长梃、萧擒虎、悟空等人颇为印象深刻,唯有对着刘应贵不甚眼熟,还道是贼人中的一个小角色。   刘应贵进来以后,立刻命令左右将张履旋与吴先控制起来。张履旋与吴先不由大惊,只道是张顺要取自己等人性命。   那张履旋连忙大声喝道:“我父亲乃张慎言,与你家主公颇善,你待怎滴?”   吴先闻言乜斜了这厮一眼,心想:幸好我没有将自己的心思说于此人,不然明年今日便是我的忌日!   刘应贵听了面无表情,对他们说道:“无功不受禄,你们二人寄居于义军已久,吃穿住用,一概由义军供给,不曾付过一文钱。如今大军将要出征,你们二位且做个准备,回头一并出发!”   张履旋与吴先闻言面面相觑,感情我们被你们捉了过来,还得替你们打工,来付伙食费钱?这无耻之风,颇有张顺神韵,两人不由对视一眼,下意识便把这口锅盖到张顺头上了。   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两人只得应了。刘应贵无喜无悲,只是寻了个座椅,兀自做下,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说话。   两人知道这厮是要亲自监视他们,两人没有办法,只得你看我我看你,无言以对。   这边刘应贵控制了张履旋与吴先,那边马英娘也冲进张氏族人营地,将张慎言的妻妾、张履旋妻妾及张慎言孙子孙女一起控制一起,美其名曰:“最近官兵追捕颇急,风声颇紧,我家主公特命我前来保护诸位。”   营地内部的隐忧都暂时解决了,赵鲤子也带领着麾下百余名斥候离开了舜王坪营地,兵分两路。一路派往绛县探查消息,一路由赵鲤子亲自率领,前往垣曲县查看情况。   从舜王坪到垣曲的路线赵鲤子因为跟随张顺走过,早已路熟道清,走的明白。他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垣曲县内。   这时候垣曲县因为之前义军的攻伐,失去了县令无人组织防守。如今听得贼寇蜂拥而来,早已变得人心惶惶。   赵鲤子知道义军还没有能够到达垣曲县城,便率队一路沿着亳清河向西北行去,行不过半日,便遇到三三两两的义军散勇。他们见赵鲤子等人铁甲快马,以为是追来的官兵,顿时一哄而散。   赵鲤子连忙快马加鞭追上了几个,用枪柄打翻了,绑了起来,才问道:“你们是何人麾下的义军?若何逃窜至此?”   这些人本就老奸巨猾,哪里肯说实话?谎话张口就来,回答道:“我们是顺营麾下,只是不小心和队伍走散了,误行至此处!”   赵鲤子闻言冷笑一声道:“如此甚好,我们乃‘红娘子’麾下人马,天下义军是一家,既然大家遇到了,不如你们入伙我们吧!”   这几个人都是逃命的兵油子,哪里不依,纷纷表忠心道:“我等早已听闻‘红娘子’大名,为人义薄云天,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鲤子也不管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吹捧,只是问道:“追赶义军者何人?本事如何,麾下有多少人马?”   这帮人哪里知晓,只是说道:“听闻是‘贺疯子’麾下,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赵鲤子哪里肯信,若官兵真有这许多人马,哪里会让这伙人跑这么久,早杀个干干净净了。   好在既然和这伙义军搭上了线,赵鲤子便趁机带着他们搜寻其他义军,来打探官兵消息。   不久赵鲤子便遇到了这对义军的一个小头目,号称“治世王”。此人不过二三十岁年纪,身材颇为健壮,牵着一匹瘦马,提溜着一把朴刀,来见那赵鲤子。   赵鲤子与他见过礼后,问道:“天下义军是一家,我乃‘红娘子’麾下。我们‘红娘子’想助诸位一臂之力,所以派遣我一来接应诸位,二来打探官兵虚实,还望阁下据实以告。”   “好说,好说!”那“治世王”本来就被贺人龙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今听闻有人来救,哪里还有其他心思,便老老实实回答道:“追击我等的乃是‘贺疯子’贺人龙是也,此人武艺高强,麾下怕没有五七百人马,也差不离。我有战马助力,脚程快了一些,如今这贺人龙应当带兵在绛县与垣曲县附近搜罗义军。”   “若是贵部主公有意,击退官兵,营救我等。我等情愿加入贵部,拜‘红娘子’为主,还请阁下据实汇报与‘红娘子’。”   赵鲤子知道这本就是红娘子的意思,哪里不允,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弟一定把话带到,少不得日后还需要哥哥帮衬一番。”   这张顺麾下平日和张顺接触颇多,别的本事不好说,倒是把张顺犀利的言辞学了个七八分。赵鲤子几句话也把那“治世王”忽悠的晕晕乎乎。   等到赵鲤子把官兵情报传到舜王坪营地的时候,赵鲤子派往绛县的斥候也已经返回营地。两相对照,营地判定官兵贺人龙麾下人马不过五六百人而已。   只是如今义军能战之兵也不过五百人而已,即使加上赵鲤子麾下一百斥候骑兵,与官兵拉开阵势作战,胜负也在五五开之间。这会萧擒虎反倒犹豫了起来,他第一次独立领兵,打只有五成把握的仗,心中还是没底。   反倒是赵鱼头人老成精,说道:“此事我等当有七成胜算,战与不战,将军自行揣度。”   “哦?”萧擒虎眼睛一亮,连忙请教道,“此话怎讲,还请赵老赐教。”   “其一,我军三百老卒,二百新兵,战力略低于五百人马;只是官兵素来以吃空饷出名,想必那贺人龙麾下人马实数定然低于此数,故敌我双方当五五开也。”   “其二,我知敌,而敌不知我,以有备攻无备,我等当增加一成神算。其三,主公说过作战之法,人多打人少也。如今被官兵追击的义军怕不是有千余人,若是我等借其力而用之,胜算理当再加一成也。如此胜负当在三七开之间,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大伙一听,不由佩服万分,不曾想这老渔夫也有如此见识。连红娘子也不由笑道:“这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赵老好见识。”   那萧擒虎闻此,不由拍了拍脑门,心想:同样是个人,为何我却是没有想到这些?   不管如何,这一次他信心大增,便向红娘子请战。红娘子也是第一次决策战斗事宜,犹豫了片刻,便叮嘱道:“兵者国之大事也,当家的将营地托付与我,我现在将营地所有战兵托付与将军,将军当知其重,我便不再多言。”   “惟愿将军出击之前,多方谋划,细细思量,一击破敌。我等在营地等待将军凯旋归来!” 第241章 贺人龙   贺人龙也是一位陕西大汉,与“紫金梁”、“闯将”、“八大王”等义军首领都是陕西同乡,不过双方一点也不念及同乡之情。   贺人龙是武进士出身,明代在崇祯皇帝钦点王来聘以前,武人参与武举的最高成就便是武进士。   这贺人龙自幼习武射箭,练就一身好武艺。便在万历年间考中了武进士,被授予守备之职。   待到崇祯年间,陕西义军四起,他因为正好隶属在时任延绥巡抚洪承畴麾下。这正是运来天地皆同力,他本就武艺高强,洪承畴又擅长兵法,指挥有方,他便借此立下了许多功劳。   贺人龙得了很多奖赏,便悟到了一个道理:若想升官发财,唯有拿这些贫民乱党的人头来换才行。   所以,他变得更为嗜杀,视杀戮为儿戏。这导致他一方面被义军恨之入骨,另一方面也被义军恐惧丧胆。   这一次贺人龙他对付的只不过是一股乱糟糟的残兵乱党而已,虽然数量众多,精壮不下二千余人,奈何一没有让统领指挥,二没有铠甲武器等良好装备。   所以贺人龙只凭借麾下五百人马就敢穷追不舍,务必斩草除根。在贺人龙眼中,前面四处逃窜的人群不能算是人,而是一个个行走的功劳,一个个行走的银两。   贺人龙歇息了一会儿,便强忍着疲惫高喊道:“兄弟们休息已足,速随我继续追杀贼寇。荣华富贵,皆在眼前,万万不可让他们在我们眼前溜走!”   贺人龙麾下的延绥边兵闻言也不由嗷嗷的站了起来,他们向来在边地与套虏厮杀,哪有如此轻松的活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伙顾不上一身疲惫,想起那白花花的赏银,顿时全身上下都来劲了。   由于义军轻装上阵,官兵衣甲沉重,追击了半天,眼看就要追不上那些逃跑的义军了。   这时候贪婪占了上风,有人离开向贺人龙提议道:“衣甲沉重,追赶不及。不如我们先卸下铠甲,留守数十人看护便是,待到追杀完毕,割了首级,再回来领取铠甲不迟。”   若是寻常将领,定然会断然拒绝这种有风险的提议。但是贺人龙一路追杀这股义军至此,早已对他们轻视至极。好个贺人龙,果然不愧是“贺疯子”,他断然下令,让士卒卸了铠甲,轻装追击当前义军。   被贺人龙追赶的义军发现尾随的官兵失了铠甲保护,顿时心生希望,反身杀了过来。   贺人龙见此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众位兄弟,且随我割去功劳!”   言毕,贺人龙一马当先,杀将过去。他快马轻刀,正合对付这群无甲刁民,只杀的他浑身上下浴血,宛若疯魔一般。   义军抵挡不住,早被贺人龙杀的丧胆,顿时一触即溃,一路沿着亳清河向东南逃窜。贺人龙一路紧追不舍,不给义军整顿喘息的机会。   双方从早到晚,打的筋疲力尽,贺人龙犹不甘休。好容易太阳落下山去,只是天色尚明。贺人龙高声向麾下士卒问道道:“诸位累也不累?”   “将军,我等疲惫难当,明日再追吧!”好多士卒顶不住了,哀求道。   “混账!再累,能比烈日炎炎之下,耕田种地更累吗?再累能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累吗?我等夺取功劳不下死力,如何比得上贼人逃命之急切?”   众人受到贺人龙训斥以后,讷讷难言,只得唯命是从,跟着贺人龙又冲杀上去。   这时候义军被追杀许多日子,早已失去了食物来源,哪里有力气继续逃命。   有的人在跑着跑着的过程中,直接累的吐血,暴毙当场;有的人没有鞋子,长满老茧的脚掌早已磨的鲜血淋漓;更有一批人跑了这半个多月,早已绝望之际,干脆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死且死矣,我是再也跑不动了!”   眼看这伙义军又要惨遭杀戮,化作贺人龙的军功罢了。不曾想斜刺里突然飞来一箭,贺人龙下意识一歪脖子,顿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脖子上传了过来。   贺人龙下意识伸手捂着脖子,只觉得汩汩的鲜血从指缝里溢了出来。他麾下的亲兵,见此连忙围了上来,询问他伤势如何。   贺人龙试了试呼吸,发现还颇为顺畅,便忍着疼痛喊道:“喊什么喊,老子活得好好的,不过受了点小伤而已!”   贺人龙正在言语之间,只见山中突然越出了一队人马,向官兵冲了过来。为首之人,身高八尺,燕颔虎须,收了手中的强弓,抽出两把雪亮的双刀冲了上来。   不是别人,正是埋伏已久的萧擒虎。原来那日萧擒虎离了舜王坪营地,听从了红娘子的建议,带领麾下全部兵马,急忙来汇合那“治世王”。   “治世王”虽然无甚威望,不能整合这一股义军,好在对敌我双方情报颇为了解。   于是,“治世王”便根据自己揣度,把萧擒虎等人带到了这里,等到官兵追杀义军路过此地。   初时,萧擒虎认为此地距离官兵太远,贺人龙未必会追赶到此地,本还打算夜晚袭营来着。不曾想贺人龙狂妄至极,不曾把义军放在眼中,正好进入到萧擒虎的包围圈。   那贺人龙从早至晚,全军上下早已疲惫至极,更兼麾下士卒胖瘦强弱不一,一路上有先有后,早已散了阵型,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也不过二百余人而已。   那贺人龙本就战不过义军新出现的生力军,更何况他本人更是开战便被萧擒虎伤了。   贺人龙虽然心中大惧,好在还心存一线希望,他让左右撕下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说道:“贼人乃群羊也,聚众则胆大,溃营则四窜。如今我官兵如虎狼,只需吓唬他们一下,定然打的他们大败而逃!”   言毕,贺人龙强忍着伤痛,便带领麾下人马向萧擒虎等人迎了上前。萧擒虎见贺人龙不退反进,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催促着麾下人马冲了上去。 第242章 “猛张飞”与“赵子龙”   贺人龙自恃武艺高强,试图趁义军立足未稳,突袭义军首领。可是那萧擒虎武艺也不差,哪里惧他?   两人战了三两个回合,贺人龙牵动了伤势,伤口血流如注,不堪再战。幸好他麾下亲兵拼死相救,才逃得性命。   贺人龙又惊又怒,不由大声喝道:“来者何人?我观你也是个英雄,奈何从贼?”   萧擒虎因为长相颇类张飞,其结义兄长陈长梃又绰号“二关公”,因此也时常被其他人称之为“张飞”。他本来对这个绰号不甚在意,可有可无。   只是为了避免暴露舜王坪营地,萧擒虎便诈称道:“我乃‘猛张飞’是也。自古官贼不两立,你要战,我便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必如此怯懦,乱攀关系!”   贺人龙无言以对,他虽然绰号“贺疯子”,却不是“贺傻子”,见事不可为,对着萧擒虎拱了拱手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言毕拍马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贺人龙这一逃跑不要紧,顿时官兵全线溃败。本来义军以逸待劳,以多打少,以装备齐整打官兵轻装上阵,就是碾压优势。如今主官逃命,官兵更是没有了继续作战的理由,不由纷纷转身逃窜。   萧擒虎见状不由豪情万丈,大喝一声道:“燕人‘猛张飞’在此,贺人龙休走,且把性命留下!”   言毕,萧擒虎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雪花亮银刀冲了上去,作劈右砍,好不自在。   这股官兵为了追击义军,大多数都卸了铠甲,轻装上阵,更是适合刀砍剑刺。萧擒虎一路奔来,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所过之处,官兵纷纷倒下。   只是义军身披铠甲,行动不便,追了一里许,便渐渐赶不上贺人龙及其麾下。   萧擒虎连忙下令赵鲤子出战,赵鲤子早已带领麾下一百余斥候骑兵埋伏在附近,得了信号,只听得一声炮响,便杀将出来。   贺人龙等人虽然善跑,奈何两条腿比不过四条腿,顿时被赵鲤子再度杀散了。   贺人龙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为虎作伥!”   “吾乃常山赵子龙也!”赵鲤子哈哈大笑道,他也颇通三国评话,赫然发现义军之中居然没有人以赵子龙为绰号,便赶快把这个IP给占了。   贺人龙一听,也不由大怒:“小子无礼,焉敢如此辱我。我观你武艺不过中人,他日待我伤势恢复,定然一枪戳你个透明!”   赵鲤子听了也不发怒,反倒笑道:“正是辱你,你待怎滴?”   贺人龙闻言一股无明业火从胸中腾腾而起,恨不得立刻舍弃了麾下士卒,前来单挑此人。   好在理智告诉他,如今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只好把这口气忍了,闷头带队逃去。   赵鲤子如同一坨狗屎一般,死死粘着这伙人不放,把贺人龙恶心的够呛。官兵一路上抛弃了许多尸体,仍然摆脱不了赵鲤子的骑兵。   正在这时,贺人龙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正好有数十人官兵,守护着十余里车子。不是别人,正是贺人龙留守照看麾下士卒铠甲的将士。   贺人龙心中一个咯噔,心道要糟。好在贺人龙也是个狠辣的人物,虽然知道自己吃了如此大亏,奈何仍然以自家性命为第一要务。他便不管不顾,带领麾下亲兵转身逃去。   赵鲤子追到跟前,也看到前面数十官兵,阵型严整,铠甲俱全,似乎守护着什么。   赵鲤子顾不上追击贺人龙,连忙派人前去查看,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官兵的铠甲。   赵鲤子不由大喜,心道:“如今义军之中,正是缺少铠甲的时候。那贺人龙想必已经逃远了,再去追击,未必能够寻到。不若夺了这批铠甲,以增强营地的实力。”   想到此处,赵鲤子连忙带领麾下骑兵,前去攻击这伙官兵。不曾想这伙官兵配合有力,防守严谨。赵鲤子麾下骑兵其实都是个人武艺高强的骑手而已,根本算不得正规骑兵,一时间竟然无法突破敌阵。   幸好,萧擒虎生怕赵鲤子有失,带着麾下大将压阵,正在不远处跟随着。等他得到赵鲤子遇到一股顽抗的官兵的报告以后,连忙带领麾下人马前来作战。   这次义军人多势众,将这股官兵团团围住,一阵箭射刀砍下去。这股官兵虽然十分不甘心,也只得饮恨当场。特别是萧擒虎手持虎筋弓,在官兵阵外远远射箭,官兵往往应弦而倒,更是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萧擒虎与赵鲤子合力攻破了这股官兵以后,发现了这几车装载的铠甲,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命士卒将此物清点收拢起来,以便带入舜王坪营地使用。   这边“猛张飞”萧擒虎与“赵子龙”赵鲤子刚刚忙活完手中事务,“治世王”带着一人和麾下士卒便赶了过来。   战场之上,礼节不便,双方点头示意之后,“治世王”便说道:“此乃‘争世王’也,前番被官兵追杀者,便是他麾下部众。因为将军杀退了官兵,救得大伙性命,‘争世王’特意赶来以表谢意!”   萧擒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争世王”,只见他相貌平平,除了手中提着一把铁剑以外,别无他物,也不知道此人准备如何“以表谢意”。   更让萧擒虎暗暗吐槽的是,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凄惨,只是这绰号却一个比一个威风。这个“王”,那个“王”,也不知道有多大本事。   那“争世王”不知萧擒虎心中如何想,只是点头哈腰道:“阁下便是‘猛张飞’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条好汉。这些日子,我和‘治世王’被‘贺疯子’追击甚急,差点身死异地。”   “如今我俩也想通了,我们既没有争世之心,亦没有治世之才,勉强保住性命,已经是奢望。今天,我俩见将军英明神武,殆是天神下凡,我等愿意追随将军,建立一番功业!”   这本就是营地诸人的计划,萧擒虎面薄,正不知如何开口,没想到这两人反倒是识相,竟然自愿加入义军,萧擒虎哪里不允,连忙说道:“我亦是别人麾下将领,不敢自立名号。既然两位有意加入我等,且约束人马,随我拜见我家主事之人!” 第243章 新的营地   当萧擒虎带着胜利的荣耀和申请加入舜王坪营地的“治世王”、“争世王”及两人麾下千余人的时候,红娘子和陈金斗、赵鱼头等人在历山镇附近接见了他们。   这是众人反复商议的结果,“治世王”、“乱世王”虽然自愿加入到舜王坪义军,终究仍是外人。若是贸然引进到舜王坪营地,有一言半语传到外面,恐怕营地便失去了隐蔽的优势。   只是如此一来,只怕新加入之人感到受到了双重待遇,必然与营地离心离德,亦并非良策。   好在营地决策素来以“民主集中”为办法,大家开动脑子提出了种种建议,最终想出了应对之策,暂时解决了不让这股义军进入舜王坪营地的弊端。   当“治世王”、“争世王”率领众人到达约定地点以后,萧擒虎亲自将此二人引进给红娘子等人。   红娘子盈盈道了个万福,言道:“外子在外征战未归,按理小妇人我无法做主,不当收留二位。”   萧擒虎闻言连忙着急说情道:“夫人,这二位都是英雄,若非如今遭了难处,我等请都请不过来,还请夫人多加思量!”   这红娘子虽然并非张顺正妻,只是这几个月来,管理营地井井有条,不少人私下里颇为认同此女,便多呼之“夫人”。   那红娘子见萧擒虎讲情,便继续言道:“萧将军言之有理,我家夫婿素来礼贤下士,喜欢结交天下英雄。二位又诚心诚意来投,我若拒绝,一来不近人情;二来被我家夫君知道了,难免怪罪于我。”   “只是家中之事,均有夫君做主;外面之事,则有主公做主。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越俎代庖。不如这样吧,暂且委屈二位一段时间,且委身我军副营地数日,待我家夫君归来,再搬入我军主营居住可好?”   “更何况主营地颇为狭小,本待夫君归来,再行扩建。我即便同意二位今日搬进主营,亦不可得。还望二位英雄不要怪罪。”   明末虽然不少地方风气开放,不过“三纲”仍然是最基本的封建道德。特别不少地方,“夫为妻纲”,家中大小事务一切皆决断于自家男人。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也。   其实红娘子本就出生了山西边地,“胡风”颇重,无论跟随黄来儿也好,跟随张顺也罢,每日抛头露面的,哪里像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   只是这“治世王”、“争世王”二人不知,他们本也是山西边地生人,又是泥腿子出身,往日里也不讲究这个。   等到他们来到山西等地以后,发现别处的习俗和他们家乡不同,也就信以为真,接受了红娘子的说法。   他们二人连忙诚惶诚恐的感谢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我们二人蝇营狗苟,加入义军以来,无甚出息,也没有做出一番大事出来,仅仅苟活性命而已,称不得英雄。”   “如今我等无处可归,愿意跟随贵夫君,卖了这条性命,图个吃喝无忧。只是仓促之间,不曾把贵夫君名号问的明白,还请夫人告知我等。”   红娘子闻言笑道:“感谢二位体谅,我家夫君自号‘舜王’,仁义无双,德被八方,用兵如神,韩白复生。前些时日,挥大军于京师,耀武扬威于顺天,震慑崇祯小儿于金銮,不出数月,定当名扬天下矣。”   “二位如今加入我夫君麾下,正当其时。不然,回头此事传开,‘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个个争先恐后。到时候二位再来投靠,吾恐我夫君分身无暇,欲见二位一面亦不可得。”   “治世王”、“争世王”闻言相视一言,心想:好个妇道人家,没有半点见识。竟然当着内行人面前,胡吹大气,也不怕风大闪着了舌头?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治世王”、“争世王”如今腹中空空,一路逃窜出来,不曾吃得半顿饱饭,脚都磨破了,哪里还有什么傲气?   只是虚以应付道:“贵夫君真乃天人也,我等相见恨晚。等到贵夫君来归,还请夫人及时通知与我等,好让我们前来瞻仰一番!”   红娘子何许人也,如何看不出这二人言不由衷。只是萧擒虎出发之前,他们刚刚接到张顺的信使,声称他派遣魏从义骚扰京师,以调虎离山,救出了二当家“紫金梁”。   而那魏从义不负众望,在京师造了一波好大的声势,折腾的京师震恐,月余不得安稳。   红娘子他们当然相信张顺的言辞,所以趁机吹嘘一番,以增强舜王坪对附近义军的号召力。   双方一番交锋,把“入伙”之事定了下来。于是,红娘子一声令下,义军早备下许多吃食,宴请这“治世王”、“争世王”二部。   宴席其实也不甚丰盛,不过一些简单的野菜、米面主食和少许白鱼而已。但是,对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治世王”、“争世王”二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佳肴。   此二人甚为头领,便如此凄惨,更不要说其麾下人马他们一个个觉得死里逃生,简直来到了天上一般。   好容易食饱饭足,红娘子领着陈金斗、赵鱼头辞别了来投的“治世王”、“争世王”二人,回到了舜王坪营地。   而这二人则有萧擒虎、赵鲤子、刘应贵三人带队,前往圣王坪。   原来红娘子等人所言“副营”便是这圣王坪。张顺出征以后,将此地交付给刘应贵负责,刘应贵一边命人按时捕鱼,一边利用闲暇时间使人在此地建设了一处简易营地,以便暂时安身之用。   此地地势险要,要不是距离阳城太近,张顺都有迁舜王坪于此地的想法。如今,新入伙的“治世王”、“争世王”二人无处安身,正好可以安排在此地。   一来可以趁机监视阳城东西,二来若是舜王坪营地有暴露风险的时候,可以暗中利用此地吸引官兵目光,正是一举两得。 第244章 战后   “治世王”、“争世王”二人率领队伍,跟随萧擒虎、赵鲤子和刘应贵到了圣王坪营地,也不由被此地的天险所震慑,再加上刘应贵解说此地产出白鱼,更是让这二人口水直流,连心中最后一点芥蒂也去了。   萧擒虎、赵鲤子与刘应贵三人协助“治世王”、“争世王”建设了部分营地之后,按照红娘子要求,赵鲤子与刘应贵率领部分士卒返回了舜王坪营地。   而萧擒虎则率领五百士卒驻扎在圣王坪,指挥监督“治世王”、“争世王”进行建设、捕鱼和整编练兵。   由于这二人亲眼所见,萧擒虎勇猛无敌,一举大破追击他们的贺人龙部官兵,所以他们对萧擒虎那是口服心服,不敢有半点违逆。   再说赵鲤子与刘应贵返回到舜王坪营地,这时候营地因为萧擒虎带领全部人马震慑新加入的“治世王”、“争世王”,导致营地防守力量空虚。   红娘子一边命令赵鲤子将手中斥候全部撒了出去,监视附近动态,一旦有变,及时调集萧擒虎带领“治世王”、“争世王”来援;一边命令刘应贵以自己麾下捕鱼的几十人为骨干,再次抽调营地人马,组织一只防守力量。   奈何营地已经多次被张顺、萧擒虎等人抽调,很难再抽出足够的人手出来。   刘应贵辗转反侧,挠破了头皮,终于想出了一些办法,报告红娘子以后进行实行。   手下,刘应贵抽调工匠头目刘钢、畜牧兼兽医姬程和马英娘为“民兵”头领,一旦有变,可以以这二人为骨干组建一支一百多人的“民兵”进行作战。   他们麾下的工匠、女兵虽然隶属于辎重营,但是加入义军已久,受到一定的训练,又心向义军,反倒颇为可靠。   其次,刘应贵这次出征携带了张履旋与吴先,他们二人也在刘应贵逼迫之下,手染了官兵鲜血。不管他们主观如何,也算是纳了投名状的人物。   经过红娘子出了主意,刘应贵便以此二人为头领,抽调张氏族人和其他辎重营人马,组建了一支百人的“护卫队”。   为了防止这二人搞鬼,刘应贵便把自己捕鱼的人马掺了进去。一方面将他们任命为这支“护卫队”的什长、伍长,另一方面提拔他们担任亲卫,分别隶属于自己及张履旋和吴先麾下,以监督他们的行径。   好个刘应贵,平日不显山不漏水,跟随张顺许久,倒学了这般本事,办事最为稳妥。如此他多方操作,好容易才把这个隐患控制起来,紧急时刻,也能勉强使上一使。   除此之外,营地最终的还剩一支红娘子从“闯营”带回来的人马,便是以李友为首的五十余人精锐,隶属于红娘子麾下,最为稳定营地的最后一道屏障。   营地经过这番大规模调整以后,才再次勉强平衡下来,继续走向了正规。   且不再说舜王坪营地这边事情,在武安县张顺追击左良玉良久,眼看就要取了此人性命。   突然听到一声大喝,迎面杀出了一支人马,拦阻了张顺等人的追击。原来此人乃是隶属于河南的游击将军陶希谦。   他受到河南巡抚樊尚燝的命令,率领部分河南人马支援左良玉,正好赶到了磁州。听闻到左良玉战败的消息,此人特意赶来营救左良玉。   此时义军与官兵一追一逃,不觉之间,已经行军许久,此地距离磁州城却是不远。左良玉得到此人阻拦张顺等人片刻,得以逃脱,便顺利逃入道磁州城内。   这磁州城中本来设有一个磁州防御千户所,奈何内地承平日久,早已不堪使用了。   左良玉只得于游击将军陶希谦躲入城中,凭借坚城和河南兵马防御张顺等义军的进攻。张顺见事不可为,不愿意将麾下人马消耗在这种无意义的攻城之事上,便耀武扬威一番,领兵返回武安去了。   张顺回到了武安,才知道二当家“紫金梁”与“闯将”黄来儿领兵攻打武安县城去了。张顺本来有心想跟着占些便宜,不曾想在前往武安县城的路上,遇到了郁闷而归的“紫金梁”和“闯将”。   原来那县令张国柱颇有忠义之心,誓死不降。而他任命的冀弼良又颇识兵法,率领丁壮与炮手守城,义军多次进攻都没有取得什么效果,反倒损兵折将。   二当家“紫金梁”与“闯将”有些拉着张顺再战武安县城,却被张顺劝阻了。他说道:“如今左良玉大败,仅以身免。太行山以东,河南以北,几乎没有官兵的威胁,我们伺机攻打何处不可,奈何死磕这武安县城,不是用兵之道。”   这二人也是知兵之人,闻言便冷静了下来,计较一番,确实不甚合算,便弃了武安县城不打。   这时候,“闯将”见义军闲了下来,便邀请道:“二位都是我黄来人敬仰之人,如今来到武安,我当尽一下地主之谊,还望二位不要推辞!”   “闯将”这个转变话题的手法颇为生硬,让张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纳闷道:“如今新年一过,既非初一,又非十五,黄兄这是何意?”   “哈哈!”二当家“紫金梁”闻言笑道,“‘擎天柱’小兄弟向来机警,这次怎么犯了傻了。此地不远便是‘闯将’营地所在,他这是邀我们前去做客呢!”   张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应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便去黄兄家中打扰一下。”   三人计议已定,便带领麾下人马一路往崇山峻岭之间钻了进去,行军多时,忽然听得“闯将”说一声到了。   张顺顺着“闯将”目光远远望去,只见崇山峻岭之间隐隐约约见到几处建筑,隐藏在草木丛中。   于是,张顺、“紫金梁”便跟随“闯将”黄来儿一路行去。由下至上,一路上先是经过了三道关口的严密盘查,众人才到了武安闯营营地。   此地无论面积还是规模都远远逊色于二当家“紫金梁”等义军所在的黎城县营地,不过却也错落有致,颇具章法。   张顺不由夸赞道:“好个营地,黄兄好本事!”   “闯将”黄来儿闻言吞吞吐吐的尴尬应道:“此非我所为,乃我妻邢氏所主持,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张顺闻言也尴尬的紧,只好干巴巴的夸赞了一句:“你妻子真棒!” 第245章 闯营(上)   “闯将”黄来儿这营地虽然不如“紫金梁”等义军设立在黎城县的营地庞大,胜在规划有方,错落有致。既具备防御功能,又兼具居住之便,张顺想了想自己在舜王坪的简陋营地,也不由有几分羡慕。   好在这规划建设之人,已经被自己收入囊中。想必等到自己回到舜王坪之时,自家营地建设的应该也不会比这里差到哪里。   那“闯将”黄来儿虽然不善言辞,好在也有争胜之心,一路上虽然没有自卖自夸,面上也有洋洋得意之色。   直到“闯将”黄来儿将众人引到营地内部,竟然不见有人接待,反倒从中军大帐里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   “闯将”黄来儿拉着脸带着“紫金梁”、张顺二人及部分幕僚走进一看,赫然发现他留守的将领管事正在那里聚众赌钱。   三五个人各自围在一处,面前摆上几串铜钱和一些散碎的银两等物,一个个大呼小叫的高声喊道:“大”“小”“大”……   再加上七八个人在旁边围观,如此三四处地方,热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   “闯将”黄来儿见此大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违反我的军令!”   众人正在喜笑颜开之间,听闻黄来儿一声吼,如同晴天响起了一个霹雳。有的吃了这一下,手中的骰子便失手掉到了地上;有的胆小的甚至直接尿了裤子。   “闯将”黄来儿素来治军严厉,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众人见他突然冲了进来,顿时相顾失色,一个个“扑通”就跪了下来,脑袋像捣蒜一般,不要钱的磕起头来。口中连称:“‘闯将’饶命。‘闯将’饶命!我们一时猪油蒙了心,玩耍玩耍,还请将军恕罪!”   黄来儿一来气这些人竟敢违反自己军令,挑战自己权威;二来气这些人让自己在二当家“紫金梁”和张顺面前失了颜面,不由破口大骂道:“杀千刀的贼鸟厮,老子一时不在,如何胆敢如此也!若是官兵趁机来攻,你们身死尚不足惜,我等将士岂不是连安身之地都没有了吗?”   这些人明显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黄来儿骂归骂,他们也不甚介意。   “闯将”黄来儿也明白此理,便喝道:“军法无情,有一必然有二,我也留你们不得了。来人呐,把他们给我拉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这帮人顿时面如土色,黄来儿素来在营地说一不二,法度森严,这也是“‘闯将’善攻”名头的根本原因。   他们见求饶不得了,有个别机灵的认出了跟随“闯将”而来的正是二当家“紫金梁”,顿时心思活泛起来,高声哭道:“二当家仁义,求你为我们讲个情吧!我等不过犯了小过,甘愿认罚,只是希望您张开金口,救一救我等性命,我们给您磕头了!”   “紫金梁”闻言皱了皱眉头,他本来是过来看戏的,怎么这戏反倒牵扯了自己。   这时候务虚道人连忙上前几步,对着“紫金梁”耳语一番,那“紫金梁”才展颜笑道:“你们这几个贼鸟厮到会顺杆爬,‘闯将’既然他们向我求饶了,我也只好卖一卖老脸。”   “这些日子我们走南闯北,好容易肃清了太行山以东,河南以北的官兵,正是逍遥自在的时候。我们兄弟三人应邀来到你营地做客,正是大喜的日子,何必与这几个小人计较,坏了兄弟们的心情。权且把人头寄存在他们脖子上,如有再犯,再斩不迟!”   张顺本来也想趁机劝说两句,后来一想,这些人也没向自己求救,二当家又当面发话了,自己若是在劝说几句,反倒又逼迫之嫌,便不再言语。   那“闯将”见“紫金梁”开了金口,怎么也得卖他个情面,便应道:“二当家所言甚是,黄某敢不从命?”   言毕又转身对着这伙人厉声喝道:“今日得二当家求情,暂且饶了你们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权且拉下去,一人打二十军棍。”   “不过,若是让我等听到那个哭哭嚷嚷,坏了我与二当家、‘擎天柱’兄弟等人兴致,定斩不饶!”   这些人死里逃生,哪敢不依?顿时一个个向二当家“紫金梁”叩首,感谢其救命之恩。不等他们感谢完毕,便被执法之人拉了下去,然后“扑通”“扑通”的一五一十的打了起来。   这时候“闯将”才让士卒将中军大帐收拾一番,清理了纹银铜钱和骰子等赌具。一边命令士卒上茶,一边命令麾下准备饭菜,招待二当家、张顺等人。   数人于是一边吃茶,一边闲聊起来。张顺本是北人,不惯吃茶,勉强喝了几口,便和他们胡吹海侃起来。   由于是正式场合,又无女眷跟来,他们便趁机较量一些枪棒拳脚、兵法武艺。他们三人之中,“紫金梁”是老于兵事,经历最多,奈何粗通文墨,不知其雅;“闯将”是空有大志,枪棒未入其门,只得泛泛而谈;唯有张顺既有实战之威,又有理论指导,谈起了一套一套,让他们二人叹为观止。   三人正说得入巷,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声,颇为刺耳。细细追问之下,原来是悟空的肚子响了。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闯将”黄来儿反应过来以后,顿时颇为尴尬。他不由恼羞成怒道:“如果这许久了,还不上酒菜,岂不是让我黄来儿怠慢了贵客!”   不一会儿,上来三四个厨子,端上了三色小菜和一壶小酒,让三人暂且慢用。   “紫金梁”皱了皱眉头,这三个菜是断头菜呀,如何能下筷?   黄来儿与张顺对此习俗倒不甚了解,只是黄来儿也颇为震怒,厉声喝道:“若此一个时辰,就做出这三样菜来?如今二当家与‘擎天柱’带来许多贵客,如何分吃,莫不是你们消遣我黄来儿来着?”   这几个厨子见抵赖不过,生怕黄来儿要了自家性命,连忙解释道:“大王饶命,非是我等怠慢,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第246章 闯营(下)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闯将”黄来儿以前邢氏主内,自己主外,一心只管作战打仗之事,营地之事没有操心过半分。   如今邢氏过世了,黄来儿在外面照旧忙碌,不曾顾及过武安营地诸事。哪里想到,回到这里以后,竟是物是人非,自己以前没有管理过的问题,一个个冒了出来。   以前邢氏在营地当家,无论物资采买,还是进出账目,皆井井有条。如今“闯将”问询起来,才发现一个头两个大。自家营地之中,赫然米面短缺,果蔬肉蛋,或有不足,或有腐烂,一时间竟然凑不出招待客人的宴席来。   “闯将”黄来儿闻言大吃一惊,连忙暂且辞别了二当家“紫金梁”和张顺等人,自己亲自带着侄子“一只虎”前去查看。   结果到了库中,发现果然只剩下几十袋粮食堆在一角,有部分布袋还被老鼠啃烂了。再说果蔬,本来时置冬季,十分紧缺,仅有的一些也放的干巴巴的,是否霉变,为未可知。好在还有几条火腿完好无损,勉强可以入口。   没有办法,“闯将”只好命令厨子将这些米面收拾一番,一并做了给麾下士卒填饱肚子,其余果蔬、火腿捡好用的一并用了,先做出几样菜来,应付个脸面。   然后,命令侄子“一只虎”赶快带人下山,不管偷抢拐骗,速速寻一些食材来,以便让二当家及张顺等人吃饱吃好。   “闯将”黄来儿忙活了半天,才焦头烂额的跑了回来。结果发现二当家“紫金梁”和张顺正面面相觑,盯着桌子上的饭菜。   “闯将”连忙劝道:“吃吃吃,大家不用客气!来到我黄来儿营地,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我营中诸事繁忙,两位何必等我下筷?”   黄来儿忙碌了半天,自己也是饿了,言毕便准备下筷吃上两口。张顺见他也是不知,连忙拦着了黄来儿道:“黄兄或许不知,刚刚我听二当家说,这开席却是有一番忌讳!”   “自古以来,好事成双,不成单。这摆下三个菜,俗称‘断头菜’,只有那杀头之人,才是如此待遇,还是等主厨再上一个菜,我们再开吃!”   “闯将”黄来儿闻言一惊,原来还有这般道理。他仔细想想自己之前打入大牢,似乎也曾吃过类似牢饭。幸好当时邢氏带来其他义军将自己营救了出来,感情这就是传说中的“断头菜”啊。   “闯将”黄来儿闻言连道失礼,说道:“黄某却是孤陋寡闻了,原来还有这般说道。”连忙又使厨子再上来一个菜。   那厨子无可奈何,急忙把火腿片下来一块煮了,然后用刀细细地切成片,点了点香油,作为凉菜上了桌面,众人才举杯吃喝了起来。   不管好赖,好容易众人吃饱喝足,“闯将”黄来儿松了一口气,暗道:终于蒙混过关了。   结果休息之前,那二当家“紫金梁”醉醺醺的对张顺说道:“这黄来儿算不得好汉,竟然如此抠门!”   “此话怎讲?”张顺虽然对这顿饭菜不甚满意,好歹也不会上纲上线。   “这席面讲究八凉八热,荤素搭配,鸡鱼肉蛋样样俱全。今天这席面是东拼西凑,十分凑合,可见是心疼咱们吃喝。明日一早,我便离去,不在打扰此人清净。”   张顺闻言,心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他记得前世就有这样的人,不欢迎客人入门,就故意招待不周,以便赶人。他也连忙答应道:“二当家所言甚是,我也颇为担心那西山营地,明日我也一道辞行,且回营地看看。”   两人商议已定,第二日便联袂拜访“闯将”黄来儿,言称今日有事,不便久留,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闯将”黄来儿热情的留了他们半天,结果见他们真心离去,才勉强答应了。   于是二当家“紫金梁”西去,赶往黎城县营地,张顺北归,前往临城县西山营地。   张顺行了两日,到了西山营地。驻守营地的张慎言连忙亲自迎了出来,见到张顺便说道:“将军,祸事矣!请入营详谈。”   张顺闻言心中一个咯噔,张慎言为人持重,一般不会当众说出如此动摇军心的话来。他连忙进了营地,将麾下人马安排妥当,带着手下将领、幕僚相会于中军大帐,问道:“亚父,此话怎讲?”   张慎言连忙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原来猛将曹文诏入晋以来,一路击溃五台、盂县、寿阳等地义军。   这时候宣大总督张宗衡和山西巡抚许鼎臣已经从京师返回,为了避免再出现类似义军骚扰京师的情况,山西巡抚许鼎臣任命曹文诏驻守平定州,防守太原东部;张应昌驻守汾州,防守太原西部。山西巡抚许鼎臣自己则带领人马驻守太原,以便策应他们两人。   这平定州不在别处,正在临城县以西。其下辖的乐平县正与临城县接壤。顿时,张顺的西山营地就危险了起来。   这曹文诏的名声,张顺在后世也略有耳闻,只是前番打败了略有耳闻的卢象升、左良玉,张顺也有点膨胀起来,便问道:“这曹文诏好大的威名,与卢象升、左良玉比起来又能如何?”   张慎言沉默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道:“卢象升文人也,首次领兵,我不知其深浅;左良玉谄媚之徒,不过是侯恂门下杂役而已,如何比得上身经百战?”   “此人本在辽东从军,积功升为游击将军。后来多次与北虏作战,立了大功而升迁。等到陕西民变不可制,便奉诏带领关宁军前去征讨,斩杀义军头领不计其数。因此,威名赫赫,将军万万不可小视此人。”   张顺一听,顿时也头皮发麻,连忙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张顺麾下幕僚、将军顿时或言战,或言守,或言避,不一而足。张顺干脆一言而决道:“官兵势大,曹文诏或浪得虚名,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巡抚许鼎臣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返回到山西了。我等若是死守此地,恐怕官兵一旦来攻,我等无力对抗。”   “不如我等弃了这处营地,返回山西,继续和二当家‘紫金梁’合营,也便大家有个照应。” 第247章 撤退(上)   西山营地陈长梃经营良久,贸然弃之,颇为不舍,便对张顺说道:“主公若是顾念营地安危,却是不须担心。你且率众人与二当家汇合,我依照前番旧例,防守此营便可,左良玉我守得,曹文诏我自然也守得。”   其他人闻言也颇为赞同陈长梃的看法,只是张顺听到张慎言一番劝说之后,对曹文诏倒有种心惊胆战之感,和当初猛虎袭击自己的感觉一般无二。   在自从他上次在天井关遇到猛虎扑击之后,便落下了这个毛病,时不时就会出现这种不安的心理。张顺也不知道是自己被吓破了胆子,还是觉醒了异能,反正每逢危急时刻,便心神不宁。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张顺对麾下众人说道:“官兵势大,义军势弱,我等与官兵作战,哪怕杀伤相当,亦为不值。”   “些许瓶瓶罐罐值不得什么,不值得死守此地。我意已决,我等即刻弃守此地,避开曹文诏,前往黎城县与二当家‘紫金梁’合营。”   陈长梃本还想劝说,只是见张顺态度坚决,为了维护张顺威望,便遗憾的叹了口气,放弃了努力。他拱了拱手道:“谨遵命令!”   众人见陈长梃都没了意见,其他人自是无话可说,于是众人连夜开始收拾物资,准备出发。   张顺见陈长梃神情不快,便私下拜见他道:“义兄辛苦数月,为我建设留守营地,我亦知之矣。只是自古战争,容不得半点私情。我听闻‘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那曹文诏忠勇善战,义军死于其手者不计其数。如今看起来我军人马虽盛,实则许多不堪使用。我每日都如履深渊、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为将者主麾下士卒生死,不可不慎,更不可轻掷其于险地也!”   “前番用险,为不得已。却不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道太行山以东,河南以北再无官兵威胁西山营地,却没想到左良玉却突然袭击而来,若非义兄勉力支撑,我等早成丧家之犬矣。”   “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我知义兄一番心血系于此地,舍不得此处营地。不如待到义军势大,我等再回返夺取便是,何必计较一城一地得失?”   陈长梃闻言叹了口气道:“道理我都懂,只是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石,要么是我监督麾下士卒修补而成,要么是我带领麾下士卒和官兵反复争夺洒血之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觉得心里难受罢了。”   张顺闻言重重地拍了拍陈长梃两下,说道:“辛苦了,义兄!左良玉等人带领五千兵马,兄长麾下只有五百堪用骑兵,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陈长梃闻言心中一暖,也不由有几分得意道:“左良玉、梁甫之徒,徒有虚名,名不副实而已,又无重炮攻城,又无骑兵遮断战场,是以能死守月余。他日兄弟兵强马壮,吾当亲自带兵与此辈较量于中原。”   陈长梃言毕,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张顺笑道:“行了,咱们兄弟俩也不需要说这么多客套话了。一个小小左良玉算不得什么,下次咱们哥俩搞条大鱼才行。”   安抚完陈长梃以后,第二天下午众人才将物资拾掇完毕,便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西山营地。   张顺等人离开临城县以后,先向南进入顺德府,然后渡过太行山上的黄榆关,一路向西进入到山西。   而正当张顺等人讨论去留的时候,那平定州的曹文诏便亲自率领麾下骑兵东出固关。然后,进入真定府井陉县,一路昼伏夜出,向南直扑临城县西山营地。   等到三日之后,曹文诏轻骑夜袭西山营地,却不料竟扑了个空。   曹文诏站在西山营地之内,望着空荡荡的大营,不由大怒道:“我军昼伏夜出,人衔枚,马勒口,倍道兼行,如何走漏了消息?”   这时候他的侄子曹变蛟连忙劝说道:“或许贼人有事外出为未可知,未必是军情泄露。”   曹文诏连忙一边命令麾下士卒戒备,一边令人搜寻营地。不多时搜寻士卒过来汇报道:“贼人离去匆忙,有些许物资散落了,也不曾收回。应当是得到消息,急忙离去了。而且营地之中,尚有灰烬未冷,贼人当离去不远。”   曹文诏闻言,立刻下令道:“曹变蛟,你速速带人探查贼人动向;其余人等,先行休息,准备连夜追击贼人!”   这曹文诏兴师动众,又特意绕道固关,一顿经典操作,居然再和空气博弈,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而此时,张顺等人已经渡过了黄榆关,到了和顺县内。此地北面便是平定州的乐平县。张顺担心曹文诏南下,顾不上队伍休息,连忙命令士卒向南进入到辽州境内。   只是前番义军收拢的“卢阎王”麾下人马皆在张顺手中,老弱妇孺约有一万余人,丁壮有五千余人,是以队伍行进迟缓。   这时候张慎言提议道:“老弱妇孺一并行军,行动不便,容易被官兵追击。不如听其自去,我等自带士卒早日与二当家汇合为妥!不然,将会重蹈刘皇叔携百姓撤退被打的大败的覆辙。”   张顺听了颇为为难:“我也知此事不妥,只是都是衣食无着之人,若是弃之,定然难活,如何是好?”   陈长梃闻言犹豫一下,一咬牙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且带领这两万老弱丁壮慢慢行军,主公则带领麾下士卒尽快与二当家‘紫金梁’汇合。若是果有官兵追上,主公可以与二当家合力救援。”   “这……此法好是好,就是恐怕义兄要危险了。”张顺犹豫道。   “一人受险,强似众人受险!”陈长梃坚定道。   “这……”   众人见张顺开始动摇了,连忙一起劝说张顺道:“主公安危,身系全营上下,万万不可身处险地。若是早日请来二当家救兵,也早点解除陈长梃可能遇到的危险。”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便留陈长梃带领这些人马在后面慢慢行军,自己则带领麾下士卒向黎城县进军。 第248章 撤退(下)   只是张顺等人率士卒行至半道上,才突然想起一事来:“我等直接派遣信使告知二当家,请其率众前来接应便是,何必分兵别行?我们这许多人竟然一起糊涂了。”   想到这里,张顺便一边派遣信使去寻那二当家“紫金梁”,一边准备率军回去接应陈长梃。   结果张慎言等人连忙劝阻道:“朝令夕改,士卒无所适从,不如且寻地休息一番,等陈长梃率众跟上便是。”   张顺一听,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下令寻了一处,扎营休息一番。   陈长梃所率领的这两万百姓,其中有一万余人为“闯将”所有。只是前番营救“紫金梁”的时候,“闯将”黄来儿认为跟随不便,便将他们全部留在了西山营地,暂时让陈长梃统领。   再后来,因为义军为了追击左良玉,一时间没有顾得上此事。等到好容易在闯营安稳下来,张顺和二当家又嫌弃人家招待不周,第二天一早便告辞离去了。他们让黄来儿满肚子话没地儿说起,反倒让张顺赖了人家“闯将”三千丁壮。   这些都是逃难的百姓,没有什么家什,唯有简单的一两个包裹,装了点吃食衣物罢了。   但是,由于扶老携幼,所以行军并不快。前番由于刚离了营地,体力尚好,行军速度还行。   等到翻山越岭来到山西以后,不少老人腿脚不便,便行不得了。更兼幼儿饥饿难耐,哇哇乱哭,一路上竟是好像开了个菜市场,嘈杂声、辱骂声、痛哭声响起一片。   陈长梃没有办法,只得下令跟不上队伍的,暂且和家属自行寻地方讨个生活,其实就是抛弃在野外,生死由命罢了。   陈长梃颇为不忍,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为了这些人拖累了全军上下。   好容易陈长梃才带领他们从和顺县进入到辽州,却听闻张顺带领大军在前面等待自己,陈长梃闻言不由心里一热。   他深知兵危凶险,一个不慎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张顺完全可以借此抛弃自己等人,尽快赶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张顺还念着自己,足见此人确实把自己当做哥哥了。   陈长梃不由暗暗下令决心,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如果真的被官兵赶上,少不得自己率众死命拖住敌人,以争取一线生机。   仓促之间,由于张顺凭借自觉下达了连夜撤退的命令,对军心影响很大,反倒让众人无意之间以“有官兵在后面追击”为前提思考问题。   张顺在辽州等了陈长梃一天,才等到陈长梃及那两万百姓。两路人马汇合以后,正准备一路南下,这时候二当家“紫金梁”来了消息,因为黎城县营地缺粮,二当家带领麾下万余人马去榆社县搜刮粮食去了,并邀请张顺一同前往。   张顺这时候有求于人,不得不带领麾下人马向西赶往榆社县。不过陈长梃及其麾下两万百姓便不再跟随了,张顺擅自做主,让陈长梃带领他们前往黎城县营地。   结果事情颇为凑巧,那曹文诏丢失了张顺部以后,探查打听了半天,才得知义军已经通过黄榆关,翻过太行山返回到了山西。   他便马不停蹄,立即带领麾下精锐骑兵赶到山西。结果由于二当家“紫金梁”人马众多,声势浩大,便被曹文诏误以为是从真定府临城县赶来的义军,便连忙亲自率领麾下官兵来战。   二当家“紫金梁”听闻张顺带领大队人马由临城县西山营地和自己合营,还不由对务虚道人、“左金王”两人笑道:“‘擎天柱’作战猛则猛矣,奈何如此胆怯。不知何故,竟然连自己刚刚经营不久的西山营地都弃了。”   二当家“紫金梁”作为过来人,对营地的作用自然认识深刻,见张顺不识其中好处,一时间也不由又喜又忧。   喜的是此人过来,将不得不依靠自己;忧的是此人若是没有根基,打上几仗,把麾下的勇士拼光了,那就不妙了。   好在“紫金梁”的担心持续时间并不久,因为他刚起了这心思,就没心情管张顺如何了。   好个曹文诏,行军疾如风,进攻猛如火。当时“紫金梁”麾下士卒都分散在各处劫掠,不曾想曹文诏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二当家“紫金梁”面前。   “紫金梁”猝不及防,被曹文诏打了个措手不及。“紫金梁”又惊又怒向“左金王”问道:“我军斥候何在,为何没能够发现官兵近前?”   “左金王”一边急忙整顿士卒,一边回应道:“此部官兵甚为精锐,定然是拔除了我军斥候,所以才没有示警!”   不管原因如何,终究官兵杀到了跟前,“紫金梁”只得带领麾下千余骑兵,试图阻挡曹文诏的袭击,让麾下步卒聚拢起来,列出阵来。   不曾想曹文诏与侄子曹变蛟武艺高强,作战勇猛,竟是一马当先杀向了“紫金梁”所在。“紫金梁”与他们初一交手,就感觉不能力敌。为了保存实力,“紫金梁”不得不寻了个时间,趁机将麾下骑兵撤出了战场。   “紫金梁”这一撤退不要紧,他麾下的步卒本来就人心惶惶,顿时就四散而逃起来。   二当家“紫金梁”一看便知大事不好,他也是知兵之人,深知兵败如山倒的道理,见麾下步卒无法约束,连忙喊上“左金王”等人,一马当先,带领麾下骑兵向张顺赶来的方向跑去。   张顺哪里知道这二当家“紫金梁”如此坑爹,竟然坐拥二万大军,被曹文诏等精锐骑兵,一个突击打了个大败而逃。   张顺带领麾下两千人马前往榆社县与二当家“紫金梁”汇合,只是他越靠近榆社县,越是心惊肉跳。   张顺颇为疑惑,难道是二当家“紫金梁”要火并自己不成,为何自己今日又是心神不宁?要么是陈长梃带领的那两万人口出了问题?还是最近自己连番行军,休息不好,影响了精神情绪?   张顺疑神疑鬼,一时间不得其要。 第249章 大败(上)   张顺反复琢磨了半天,心中担心陈长梃那麾下二万百姓。他便把张三百、蒋禾与李际遇三人喊来道:“我心思颇为不安,不知何故。思来想去,应当是陈长梃那里可能出了茬子,你们三人以蒋禾为主,其余两人为副,速带人前往黎城县营地寻找那陈长梃。”   “赶上陈长梃以后,你们三人暂且听从陈长梃行事,万事以稳妥为主,一路上不可招惹其他官兵。”   蒋禾、张三百与李际遇闻言便领命退下了,带领这麾下千余步卒直接原路返回,追赶陈长梃而去,而张顺则带领麾下八百骑兵前往会见那二当家“紫金梁”。   张顺本来还打算将张慎言、徐子渊这两个文职人员也派遣回去,结果张慎言反对道:“战场凶危,瞬息万变,哪里又没有危险呢?老夫虽老,犹能骑得劣马,愿跟随将军,一同前往。如果我不幸死在战场,只怪我自己命运不好罢了。”   徐子渊本来有几分退却之意,但是听到张慎言都这么说,也只好硬着头皮应和道:“既然已经追随主公,子渊不敢弃主公而去。”   张顺见两人态度坚定,也就没再坚持己见,便让人给他们两人配上战马,让他们一起随行。   至于李三娘与竹儿,张顺没提让她们离去之事,她们两人也没说,自顾骑上战马,跟随张顺而去。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两人既然已经嫁给了张顺,一生皆系于张顺身上,也唯有同生共死而已。   张顺和麾下步卒分别以后,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危险,危险来自于哪里,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唯有听天由命罢了。   张顺望了望沉沉欲坠的夕阳,心想:自己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或许从上天的角度,看起来犹如一只蚂蚁无头乱窜一般,毫无意义吧。   第二天上午,张顺刚到榆社县不久,便接到斥候预警,回报有大批骑兵奔来。   张顺连忙命令士卒做好准备,结果最终发现虚惊一场,原来是二当家“紫金梁”。   两人见面以后,张顺发现二当家“紫金梁”面色沮丧、风尘仆仆,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张顺惊问其故,“紫金梁”一拍大腿,叹气道:“哥哥今日走了霉运,遇到了狗官‘大小曹’。此二人最诈最凶,我虽然早已布下斥候巡逻,结果仍然人此狗官偷袭了。我家猝不及防,被打的大败,所以才溃败到此处。”   张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道:“这‘大小曹’便是曹文诏、曹变蛟叔侄吧?此二人带来多少人马,竟然能将二当家打的大败?”   这二当家“紫金梁”虽然败仗颇多,但是麾下士卒战斗力也是响当当的,要不然三十六营义军也不会推举此人担任盟主之位了。   虽然此人之前多次吃瘪,但是基本上也没太大损伤,而这一次竟然被“大小曹”一次袭击之下,连麾下步卒都丢弃了,这曹文诏、曹变蛟叔侄未免也太生猛了吧?   “紫金梁”闻言尴尬的回答道:“事出突然,只见四处都是官兵骑兵,并不知道到底对方有多少人马!”   张顺闻言颇为无语,二当家“紫金梁”也算是知兵之人,结果遇到“大小曹”战败不说,竟然连敌人虚实都不知道,这差距着实有点大。   于是,张顺便与二当家“紫金梁”合营,便驻扎在辽州与榆社县交界处,收拢溃败而回的义军。只是由于这次曹文诏带来的是骑兵,“紫金梁”麾下步卒损失惨重,除去战死、受伤、走散之外,万余人马竟然只收拢了五千左右,步卒竟然损失过半。   “紫金梁”与张顺麾下合计有近两千骑兵,可是不知曹文诏虚实,也不敢久留,见步卒收拢的差不多了,两人便谨慎的带领着人马一路向南,准备回到黎城县营地。   结果两人刚行军到黎城县边界,突然见到一人迎面飞马赶来,不是别人,正是张顺前番派遣到陈长梃营地的李际遇,张顺不由心中一个咯噔。   果然只见此人浑身浴血、狼狈非常,一路飞奔到张顺跟前。然后他跃马而下,扑通跪到张顺面前,哭喊道:“主公,我等数人托付不效,竟然被官兵骑兵追上。大伙死战半日,不能抵挡,如今全军皆溃。主公新招募的两万人马,皆如草芥一般,被官兵砍杀无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张顺闻言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当场。好在他知道此时并非意气用事之时,便强忍着愤怒、震惊、担忧和恐惧等复杂的情绪,稳了稳心神,面无表情地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何大呼小叫,一副心胆俱裂的模样?”   这时候,张顺才想起这厮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战败消息说了出来,一个不慎便是军心动摇的下场。   好在张顺颇有急智,连忙对他使了个眼色,改口喝道:“你们临行之前,我千叮万嘱,事事要小心,处处要留意,如何大意吃了个亏?仔细我揭你们的皮!”   李际遇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大败心神不宁,才失言出了茬子。这厮在乡里就喜欢结交宾客,察言观色本是一等一的水平,他见张顺神情,便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便连忙稳住了情绪,解释道:“是际遇失言,初遇大败,有些慌不择言了。敌人骑兵众多,我等步卒难行,现在吃了点亏,退守一处山丘,固守待援,还请主公早早发兵,营救其他人等。”   张顺这才点了点头,喝道:“权且记下这遭,你且随我过来,喝口水!然后再将战斗经过细细说与我听,我再作计较。”   李际遇闻言哪敢不从?连二当家“紫金梁”听得风声,也赶了过来。   张顺便假借让李际遇休息片刻的名义,让队伍暂且停下,稳住军心。   这时候到了一处偏僻之处,李际遇才扑通跪下道:“主公,刚才是我的过失,还请你责罚!”   “废话少说,将事情经过和我军损失速速说与我听!”张顺不耐烦的喝道。 第250章 大败(下)   原来那日曹文诏大败二当家“紫金梁”以后,为了堵截三十六营盟主“紫金梁”,他们特意快马绕道辽州、黎城,准备预先选定要地设伏,却不料无意中正好撞见陈长梃等人。   按照常理来说,义军人马众多,很多官兵见到之后,就应该吓得不敢袭击了。   可是曹文诏不愧是“忠勇冠时,称明季良将第一”,别人不敢打,他敢打。他顾不上人劳马疲,立即对义军发动了袭击。   陈长梃麾下只留了二百骑兵,余则皆交付给李友带领,跟随张顺一起与二当家“紫金梁”汇合去了。   其余蒋禾、张三百和李际遇部皆是步卒,骤然受袭,阵型无法展开。其余二万人皆是百姓丁壮,没有受到太多的训练,突然受袭,顿时纷纷逃命,慌不择路,顺带裹挟了蒋禾等人麾下步卒。   曹文诏见此立即带领侄子曹变蛟向陈长梃中军发起了冲锋,好个陈长梃临危不惧,虽然敌众我寡,赫然带领麾下二百骑兵对曹文诏、曹变蛟发起了反冲锋。   曹文诏、曹变蛟虽然久经战阵,也不由大吃一惊。其实骑兵作战和大家想象的动不动两对发起决死冲锋不同,大多数时候骑兵都是相互纠缠射击,等到一方处于不利地位的时候,另一方才会发起冲锋,将对方击溃或驱逐出战场。   向这种双方面对面发起决死冲锋的情形,在真实战场也相当罕见。毕竟人都是血肉之躯,没有人天生下来就不怕死。像这种面对面发起冲锋,相对速度非常快,任凭你如何武艺高强,如何英雄了得,一个失误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陈长梃不怕死,那曹文诏与曹变蛟叔侄也不是吃干饭的,两人也蔚然不惧,双方咬紧牙关,看对面谁顶不住。   若是有一方顶不住这种赴死的压力,向一边转向,便会士气大跌并露出破绽,直接被另一方当场击溃阵型。   曹文诏自知官兵德性,便大声呼喊道:“冲锋陷阵,敢退者斩;敢左右脱阵者杀无赦!此次冲锋过后,没人赏银二两,杀敌在者另算!”   自古用兵者,不过重罚厚赏而已,曹文诏颇善其道。此时当场喊出,不仅是治军,更是攻心之法。   陈长梃闻言见麾下义军皆有惧意,也不由大声喝道:“敌众我寡,如今走也走不得了,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此次冲锋到底者,赏银十两,杀敌一名,赏银二十两。若能大胜,没人赏银百两!”   义军闻言顿时嗷嗷大叫,士气大盛。原来这些骑兵多数出身普通,要么是边军军户,要么是怀庆府武师,都是做的卖命的买卖,却从来没有能挣的如此多银两。   这时候,虽然来自美洲的白银,被西班牙大量输入到中国境内,但是白银仍然较为贵重,甚至家庭较为贫寒的人有的都没有见过白银长什么样。   一名壮夫给人打工一个月,收入也不过一两多银子而已。十两银子便基本上是一名壮丁的一年收入了,他们哪里敢不效死?   曹文诏闻言气的牙花子疼,官兵作战赏罚自有制度,即便曹文诏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也不敢胡乱许诺,毕竟“贼寇”的价值远远低于辽东女真的首级。   若是曹文诏应了,将来如何对线?一则朝廷饷银不足,常有短缺。有时候军饷都发不下来,更何况赏银呢?二则即使曹文诏自己花了这笔钱,万一被御史参了一个“收买军心”的罪名,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曹文诏没有办法,只得嘴硬道:“我们人多,贼人人少,休听他们胡言乱语。只要将他们杀光宰净,他们手中多少银两还不是任你们自取!”   官兵士气稍振,说时迟,那时快,两边骑兵来不及变阵,便猛地一下冲撞在了一起。   陈长梃武艺高强,迎面连斩了两三人,正好遇到了曹文诏。两人仓促之间战了一个回合,互不分胜负,错马而过。   如此双方互相杀透敌阵,各自降低马速,查看一下损失。结果双方损失惨重,无论曹文诏还是陈长梃都不由心头滴血。   可是,战争既然开启,由不得你儿女情长,心慈手软。两人各自整顿队形以后,再次向对方发起了冲锋。   只是这一次曹文诏长了一个心眼,将侄子曹变蛟带到跟前,两人合战那陈长梃。   陈长梃这一次双全难敌四手,与战不利,被曹文诏刺伤了胳膊。陈长梃知道若是再次发起冲锋,自己必当死于此二人之手。   自己身死尚不足惜,奈何这两万百姓,何其无辜也!想到此处,陈长梃只得无奈率军退入道蒋禾阵中。   这时候步卒才勉强步下阵型,准备与官兵交战。没想到曹文诏狡诈凶残,对侄子曹变蛟说道:“这队官兵且交于我,你带领五百骑兵去追杀那些贼人家眷,定然动摇贼人军心,一鼓而破。”   结果陈长梃、蒋禾、张三百、李际遇四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变蛟屠杀那些包头乱窜的百姓,而无计可施。   他们步卒之中有五百步兵本是陈长梃从这伙百姓中抽调出来的人马,见此果然军心动摇,无心作战,被曹文诏趁机杀得大败。   陈长梃只好带伤上阵,暂且抵挡住曹文诏的攻击,一边下令让蒋禾、张三百带领士卒、百姓撤退到附近山头借助地形进行防守,一边命令李际遇道:“际遇兄加入义军之前,颇有突围之法,如今官兵势大,我等难以抵挡,唯有请来二当家和主公麾下精锐,方有一战之力。我军二万余人生死,皆托付于阁下了!”   李际遇闻言,喊了几个乡党,便飞身上马,一路向榆社县方向赶来。   曹文诏用兵颇有章法,路上早布下斥候,遮断战场。李际遇奋力拼杀,死战才得以逃脱,只身赶到了二当家和张顺临时营地。   这时候二当家新败,士气低落,而张顺手中也只有八百骑兵,无力与曹文诏对抗。   没有办法,张顺咬了咬牙道:“二当家,这两万百姓乃是我‘擎天柱’的本钱,万万不能失了。如今官兵虽然势大,我观这曹文诏用兵疾如风,定然人数不多。还请你与我一同前往,相机而动。” 第251章 复仇营   二当家“紫金梁”其实根本不想再次面对曹文诏,只是张顺之前帮助他颇多,又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任何要求,他不得不卖张顺这个人情。   为了防止救人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两人商议只带领麾下骑兵前往,其余步卒暂且交给务虚道人和“左金王”带领。   于是两人倍道兼行,当天傍晚赶到了战场。   战争已经结束了,起起伏伏的丘陵之间,遍布这各式各样的尸体。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枯瘦如柴的妇人,更有嗷嗷待哺的婴儿。   血,到处都是,好似苍天在这里下了一场血雨一样。这个时候天晴了,血雨变成了血水,沾染到草木上,沾染到土石上,沾染到水沟里,更是渗透到无情的泥土里,变得黏黏糊糊,踩上去粘粘人的鞋底。   张顺虽然已经经历战事很多场了,好像早已经熟悉了鲜血和尸骨,可是如今这场屠杀深深的震撼了他。   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不仁了,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哪怕生命至贱,也不应当如此屠戮。有的人还没断气,在地上低声地呻吟着,抽动着,让人不忍直视,不忍耳闻。   张顺抬眼望去,尽是死人,一股兔死狐悲的心情弥漫了他的胸膛,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在这个遍布死亡的战场响起。   张顺打了个激灵,如梦方醒一般,连忙命人找寻。最终,这个婴儿被跟随而来的李三娘顺着哭声找到了。   张顺走近一看,一个瘦弱枯槁的女人身下压着一个婴儿,应当是官兵冲来的时候,这个孩子被母亲保护在身下,才得以幸存。   李三娘走了过去,将这死去的妇人翻开了一看,只见一个身上沾满鲜血的婴儿在那里嗷嗷直哭。   李三娘顾不得他浑身是血,摸索着检查了一番,低沉地说道:“还好,腿上划破了一个伤口,不碍事,性命无忧。”   这婴儿可能是饿极了,只往李三娘怀里钻,把李三娘的衣服上都弄得都是血迹。可是李三娘不曾生育,哪里有奶水与他?   李三娘和张顺都不曾养育过孩子,不知道如何处理,只是李三娘见他可怜,便对张顺说道:“我们把他收养了吧,多结实的一个婴儿,左右添一个碗罢了,吃不了多少!”   张顺哪里不依,便同意了。两人不知道如何喂养,只好抱着问询其他人。   军中都是大老爷们,“喂养孩子都是娘们的事儿,哪个晓得”,好在问询了很久,才从一个赘婿哪里问得:“喂点米糊吧,看样子也才两三个月。若是吃了便是能活,如若不然,便只能赶快找个奶妈救命!”   这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战场,去哪里寻找奶妈?李三娘只好和竹儿一起生点火熬点米粥,冷到可以入口,勉强给他灌了下去。   张顺顾不上这些琐事,连忙和陈长梃、蒋禾、张三百三人汇合。这时候他们三人个个身上带伤,过来拜见张顺。   张顺连忙将他们三人扶起,先问军情道:“三位伤势如何?我军损失如何?官兵何在?”   陈长梃作为主将,上前回答道:“我们三人还行,都是轻伤,休养几天便能好了。”   “只是士卒损伤颇大,步卒还未来得及统计,只我麾下二百骑兵,如今也只剩下百余骑。其余骑兵不是战死,就是伤势过大,无法继续担任骑兵了。”   “至于官兵,等我们退守高处的时候,官兵攻了几次,没能够攻上来,便迅速撤退了。依我估计,敌人当有三千骑兵,主公不可不慎!”   “百姓丁壮如何?”张顺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情绪问道。   “百姓损失更为惨重,依我估算,死伤不下三千,自相践踏者亦不再少数。又有趁机逃散、躲入深山者四五千人,如今估计也就剩一万一二的样子!具体人数,只能等安稳以后,统计一番才能知晓。”   张顺闻言叹了口气道:“让斥候加强警戒,现在把士卒百姓全都聚集起来,我说几句话吧!”   过来半个时辰,天色将黑,陈长梃等人才勉强将百姓士卒聚集起来。张顺站到高处,高声喊道:“自古兵法皆云‘胜败乃兵家常事’,我领兵以来,胜多败少,也因此自傲!”   “可是今天,我发现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失败就要接受屠戮,胜利才能掌握命运。百姓何其无辜?终日之劳,不能果腹;逃难以来,朝不保夕。”   “没有人天生就是反贼,只有天生下来就被人逼作反贼。如果我们不拿起武器造反,今天这些人的下场就是明天我们的下场!”   “老弱妇孺,有何罪也?大家四处看看,漫山遍野,尽是血腥。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山河之壮,尸血堆积而成!”   “这里有你们的父母,这里有你们的姐妹妻女,这里有你们的子孙孩童!你们就这么忍了吗?你们就这么认了吗?你们就这么怂了吗?”   “若是有一点男儿气概,那么就拿起武器吧!跟着我杀尽狗官,改天换地,昂首挺胸的做一回人!”   那些百姓丁壮,看着身边的尸骨,哪里不如同身受?一个个被张顺一激,也不由高声大喊道:“杀尽狗官,做一回人!”“杀尽狗官,做一回人!”   等到众人情形稍微平稳一点以后,张顺他抬了抬手,让大家肃静。然后喊道:“既然如此,我编制一营,名曰‘复仇’,谁愿意为我‘复仇营’统帅,时时不忘我军复仇之志!”   陈长梃等人闻言一愣,这本该私下商议之事,主公怎么没用事先沟通,就这么提了出来?   陈长梃、蒋禾、李际遇等人正在发愣期间,张三百闻言一愣,立刻站了出来道:“我虽不肖,颇有勇名,若诸位不弃,愿率领大家死战,以复今日之仇!”   这些百姓丁壮哪里懂得什么,见有人愿意领头,纷纷高呼“愿意”,于是张顺便趁机任命张三百任“复仇营”统帅,从这股百姓之中挑选士卒,准备重新编练一军。 第252章 回营(上)   这一次张顺真的是怒了,他前世生活在和平年代,再来到这个年代以后,见识了“义军”凶残和作恶,以为这已经是人类的底线了。他没想到官兵再次刷新了自己对底线两个字的认识。   他以前还有一种幼稚的想法,以为无论什么人什么事儿,总是有道理可讲的。可是这一次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要想和人讲道理,只能看手中刀利不利,不然连讲道理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用嘴讲不通的道理,只能依靠手中的刀剑来讲。前生伟人讲得好“枪杆子里出政权”,恐怕也是血淋淋的现实教育出来的。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本来张顺以为自己只需要一呼百应,利用手中实力,慢慢逼迫明朝的官员站队,自己就能改朝换代。   如今看来,如果不采取暴烈手段,自己等人就会被反动势力采取暴烈手段,彻底消灭干净。   那么问题就回到了当初,谁是我们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首先,第一个敌人便是朱明皇室,根据古代家天下理论,这大明王朝就是他们老朱家的,皇帝自朱家出,各地王爷霸占了大量土地田产,不可不革其命也。   其次,第二个敌人便是那些土豪劣绅,他们把圣贤书读到狗肚子去,只顾自家升官发财,霸占土地,作恶一方,也不能不除。   再次,第三个敌人便是明王朝的军队,他们作为大明王朝的爪牙,是直接威胁义军的军事力量,不可不消灭也。   最后,第四个才是关外满清,他们作为异族入主中原,才是自己争霸天下的最终对手,不可不慎重也。   凡此四者,能招降教化的尽量招降教化,不能招降教化者,只能肉体消灭。   想到此处,张顺头脑瞬间清晰起来。伟人就是伟人,只需要按照伟人的理论依照实际情况捋一遍,一切路线就明晰起来。   张顺心思通透以后,便命令张三百先去简单的挑选一下人手,人数以一千为限额。然后,便安排其他人等赶快整顿人马,一路南下前往黎城县义军大营。   第二天终于到了义军大营,张顺才稍微安下心来。只是稍微修整了几天,张顺又不得不向二当家“紫金梁”辞行。   原来二当家“紫金梁”这次打粮不成,反被曹文诏打的大败,吃食也很吃紧。张顺这麾下现在又有万余人马,一时间也供养不起了。   张顺也不好意思在二当家麾下如此蹭饭,只好辞别而去,一路继续向南,返回到泽州寻食。   泽州遭到义军反复蹂躏,粮食也很难搜刮上来。张顺派遣麾下将领几次试图购买粮食,都不能成功。他只好无奈带领众人返回舜王坪营地,看看自家营中是否还有粮食。   张顺先到达了圣王坪营地,结果他惊奇的发现圣王坪竟然已经建立起来一座虽然简陋却颇为庞大的营地。   赵鲤子得到张顺归来的消息,急忙一边报告与陈长梃等人,一边亲自带领麾下斥候赶来拜见。   张顺简略的问起了圣王坪营地之事,才知道自己不再的时候萧擒虎做下来好大的一笔买卖,不由又惊又喜。   喜的是也有英雄前来投靠自己,麾下人马逐渐壮大。惊的是自己手下这许多人马已经难以养活,更不料营地本身也趁机在发展壮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人吃马嚼的物资应当如何解决?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好事,张顺便放下心中担忧,满面春风的望着遂后赶来迎接自己的将领。   萧擒虎趁机向张顺介绍了一下新入伙的“争世王”和“治世王”,那“争世王”满脸横肉,一副武将模样,使得是一副铁戟,腰中挎着一口宝剑;而那“治世王”则白面无须,看起来一副文士模样,使得是一把铁鞭。   张顺见了心生喜欢,心想:你们一个叫“争世王”,一个叫“治世王”,真是好口彩。合该我先争夺这天下,再治理这江山才是。   那“争世王”、“治世王”这番见了张顺,全无前番轻视之意,反而战战兢兢,心服口服。   原来这时候魏从义威震京师之事,早已传遍天下,人人言道:“舜王麾下北征大将军‘小尉迟’,奉‘舜王’命令北征京师。”这对义军来说,简直和听评话一般,简直震惊的无以复加。   张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魏从义和红娘子等人按上了“舜王”的名号。   张顺初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今天见到“争世王”“治世王”之后,才发现自家麾下个个绰号都带“王”了,若是自己再称呼“擎天柱”,似乎有点矮了一头,这才明白红娘子的意思。   这时候刘应贵也过来拜见张顺,张顺将他扶起,却是一愣。原来张慎言之子张履旋和吴先赫然在刘应贵左右,好在张顺素有急智,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刘应贵特意将这二人放在身边监视起来,防止他们二人生事而已。   而这时候张履旋和吴先相互对视一眼,均难掩眼中震惊之色。他们一只以为张顺不过小打小闹而已,只要官府调集精兵,便如泰山压顶一般,顿时这些“贼寇”变成齑粉。   不曾想,这过了几个月,“贼寇”不但没有变成齑粉,反倒愈发壮大起来。   常言道:“人已过万,无边无沿”。张顺这次带回来万余人,众人远远望去,扯地连天,竟是一眼望不到边。张履旋和吴先一时间都惊呆了,这一次连狠话都没敢说。   张顺本来还担心舜王坪营地狭小,未必能安置如此多人马。如今见到圣王坪面积庞大,营地颇广,便连忙命令士卒将这万余人安排下去,暂时驻扎在此地休息。   圣王坪虽然初建,胜在鱼类众多,大家趁机便吃了顿好饭菜。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流离失所的饥民,往日粮食都不够吃,哪里吃过如此鲜美的鱼肉,差点把自己舌头都吃了下去。   张顺等人自从立刻营地以来,连日奔波,吃喝都是对付一口而已。如今好容易回到“家中”,暂时放下了焦虑的情形,也不由大吃大喝起来。 第253章 回营(下)   张顺等人在圣王坪待了一晚,第二天把那万余丁壮和准备编练复仇营的张三百留下,其余人等则一并返回舜王坪营地。   舜王坪营地早已接到通知,红娘子亲自带领陈金斗、赵鱼头、陈经之、马英娘等人前来迎接张顺。   一晃半年过去了,久别重逢,大家赫然大变样。红娘子早已脱去了当初小心翼翼的神情,一副精明干练的女主人模样,自然而然的将张顺等人迎接回舜王坪营地。   这种职场“白骨精”的神态,让张顺好似回到了后世一般。而那陈金斗和赵鱼头倒变化不大,反倒陈经之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了一些。   而他们反过来看张顺,更是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张顺本来生来白白胖胖的,如今行军路上经历风霜雨雪,变的又黑又瘦,身手更加矫健,眼睛坚定而明亮。   与之前和蔼的神态毕竟起来,他一旦盯着人,就好像猛虎卧山岗、强龙盘深池一般,让人顿时有点胆战心惊起来。   那李三娘和竹儿也在,一路风霜,黑了瘦了许多,看你们以后怎么和我争。   红娘子和马英娘因为这两人跟着张顺,同甘共苦了半年,心中不爽的紧。正当他们在暗中嘲讽这主仆两个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   那李三娘闻声一惊,连忙和竹儿手忙脚乱的转身从身后马车上抱出来一个婴儿来。李三娘亲手抱着,又晃又拍,手法虽然生疏,可是脸色的溺爱之色怎么也藏不住。   红娘子和马英娘赶快上前一看,只见那婴儿眼睛虽然很大,却十分瘦弱,皮肤太黑,嘴巴长的也不像张顺;眉毛太浅,手脚也粗糙得很,怎么看都不像张顺的种……   想着想着两人不由泪眼婆娑起来,感情我们在营地累死累活的,倒让你们这三个狗男女开开心心的到处游山玩水,没事儿再享受个齐人之福,连孩子都享受出来了!   李三娘哪里知道这两人心思复杂,见她们走了过来,炫耀似的说道:“你们看这个婴儿真惹人怜爱。我以前没养过孩子,还不知道怎么喂养呢,都把他养瘦了!”   马英娘无名无分,闻言黑着脸不说话。而那红娘子脸色也不好看,她虽然不是明媒正娶,好歹明面上也算张顺的女人,这农妇卖弄个什么?   红娘子本是边地生人,别看她对张顺温温柔柔的样子,实际也剽悍的很。只是当着张顺的面,不好原形毕露,她只得夹枪带棒的应道:“妹妹这话说的好像我们以前养过孩子似的,养孩子有什么难的呢?难的是怎么生一个孩子!”   李三娘闻言想到自己跟随了张顺这许久,肚子也不见动静,不由赞同道:“老姐姐所言甚是,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红娘子与马英娘闻言勃然变色,马英娘脾气暴些,几乎要抽出双刀来与她决斗。   群臣本来正在兴高采烈的互相述说离别之情,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住口望来。   张顺也不由一愣,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大家都来看小宝宝吗?”   红娘子连忙收了脸色,笑脸盈盈地问道:“当家的给他起的乳名叫‘小宝宝’吗?真是好名字!”   张顺前世一般都称呼婴儿为“小宝宝”,而这个时代多称呼为“稚子”、“幼儿”之类的,所以红娘子还以为张顺给他取了乳名。   张顺闻言一乐,便笑道:“那就叫‘小宝宝’吧,你要是闲了也帮三娘照顾照顾。回头挑选点细软的食物,看看能不能养活下来!”   红娘子闻言一愣,问道:“是妹妹奶水不足吗?”   “?”张顺也是一愣,笑道:“哪里有什么奶水喂他,又不是三娘生的。”   “啊?难道是竹儿的孩子?”   “什么呀,这是我领养的义子。路上遇到了,李三娘见他可怜,就央我收留了他,这小家伙看起来还挺可爱,就让三娘把他养了起来”张顺笑道。   他不想让她们知道那场凄惨的屠杀,便假装轻松的回答道。   “啊?啊!啊~”红娘子如梦初醒,连忙应和道,“是挺可爱,是挺可爱!”   哈哈哈,居然不是真儿子,苍天有眼,还得等老娘才能拔得头筹!   ——红娘子、马英娘   于是张顺的妻妾又其乐融融起来,马英娘也兴高采烈的挤在那里逗那个“小宝宝”玩。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啊,你看他这眼睛,他这嘴,他这脸庞,他这腿,没有一处长的像张顺呐,真好!   张顺心忧麾下万余百姓无法安置,顾不上红娘子在那里逗弄婴儿,便一把她拉了过来,问道:“营地尚有粮食多少?我这次新募了百姓丁壮万余人,因为二当家那里粮食也十分紧张,只得带回来就食!”   “如今这人马都安排在圣王坪,再加上‘争世王’、‘治世王’两千余人,这人吃马嚼之事,还得娘子你多加费心!”   红娘子心情正好,有突然听到张顺喊自己的时候把“红”字都去掉了,十分开心,便大手一挥道:“来着不拒,有多少咱们就能收留多少!”   “这么豪气?”   “这么豪气!”   “你这是抢了哪家大户?”张顺惊讶地问道。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红娘子笑脸盈盈的回答道,“这还是沾了当家的你的光。有个李员外自称是你的故人,前次带来了千石粮食,正好卖与我们。”   “算算日子,他最近又该带着粮队过来了。我当时觉得金银珠宝虽好,对我们义军来说,一不能吃,二不能喝。我便自作主张,答应他有多少粮草,我等一并收了。我预计这次他又会送了千余石,一时半刻,营地不会再有缺粮之虞。”   张顺闻言忍不住心情的激动,自己担心思量了许久的难题,就这么解决了。   他贼头贼脑的左右望了一眼,趁别人不注意,偷偷的香了红娘子一口,低声赞叹道:“娘子好手段,真是贤内助也!”   红娘子吃了一惊,连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脖子都红了,低声应道:“休要甜言蜜语哄我,只要你知道我的好,心中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我们要是能早点有个‘小宝宝’,我这辈子就算值了!” 第254章 又是一桩亲   最终,当晚在李三娘、竹儿哀怨的目光下,张顺厚着脸皮把红娘子、箭儿喊到了自己屋里,听取了两人最近半年来营地各项工作的汇报。   由于诸事繁多,两人轮番汇报,直到第二天天亮,张顺才意犹未尽,神清气爽。   针对红娘子、箭儿这种忘我的工作精神,李三娘和竹儿也表示要认真学习。遂后她们也时不时在晚间抽出时间来,去张顺屋里加班办公。   只是这么以来,张顺顿时工作压力大增。幸好赵鱼头实在看不过眼,多次向张顺谏言了“商纣”、“夏桀”的故事,要他做个有为明君,她们几个才有所收敛。   虽然事情出现了一点小偏差,但是营地的整体发展势头非常良好。铁匠已经在张顺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仿制出来了一百杆“鲁密铳”,张顺连忙选拔了一百名善射之士进行试射,射击效果良好。   张顺赶快放下其他事情,自己亲自带领训练他们。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人实在傻的可以,很多人连简单的“三点一线”的瞄准方法都不懂,更不要说什么队列变换了。   好在“鲁密铳”的铳托和他前世军训所用枪托颇为类似,张顺便按照前世军训所学方法,教授他们射击方法。按照前世军训队列训练方法,教授他们列队和变阵。   张顺还不知道这时代还有很多鸟铳,使用的是手持式铳托。因此这些鸟铳承受后坐力能力较差,平时只能使用较小分量的射击火药,威力较小。   而像“鲁密铳”这种火铳,已经是轻型火铳中较为优秀的军用火铳了,威力和精度取得了比较理想的程度。   只是张顺在训练中逐步加深对“鲁密铳”的了解以后,张顺连忙让工匠省去了“鲁密铳”铳托上的刀刃这道工序。   虽然铳托弹出刀刃以后,火铳手能够顺便近战,但是却增长了火铳的制作时间,不利于火铳的大量装备。   张顺认为这种简易的刀刃聊胜于无,本来依照张顺的意见是按照前世经验,把火铳上安装上刺刀进行近战。   结果经过工匠的实践发现,这个工序比在枪托是安装刀刃更为复杂,张顺只得作罢,只是给他们配备了短矛用作防身。   经过张顺月余的努力,好容易才把这百人火铳队训练完毕。他们能够迈着整齐的步伐,听从命令分成三列,逐次射击。   张顺这才心满意足的感叹道:“排队枪毙,终于成了!”   可是工匠制作速度实在难以达到大规模供应的程度,张顺也就训练出来了这一队火铳手。   在此期间,张三百也简单的把“复仇营”训练完毕了。张顺手中并没有什么可靠的装备交付给他们,只是让铁匠日夜加班,才勉强给他们配备了一百副铠甲,和人手一根长枪。   这时候萧擒虎也早已训练完毕了麾下五百步卒,再加上“争世王”、“治世王”一人精选了二百敢战之士。张顺麾下人马也瞬间膨胀,由原来的二千人,增长到现在的四千人左右。   其间,李百户再次亲自率领粮队赶到了垣曲,与舜王坪营地进行交易,张顺这次亲自去接见了此人。   两人见面,也不由一阵唏嘘。去年两人身份地位还是高低有别,如今却是早已完全颠倒了过来。   张顺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李员外”竟然是李百户,两人本待叙叙旧。结果他们却赫然发现除了当初马道长张罗着营救张顺之事以外,两人似乎再无交集,想叙旧竟也无从叙起。   李百户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当初阁下对小女有意,只是我却瞎了眼,不成应允。如今阁下做下了好大一番事业,不知旧事还能重提否?”   张顺闻言一愣,心想:我哪里对你女儿有意了?你可不要污蔑我!这不过是马道长想借机把你绑到我的战车上罢了。   只是如今张顺这身份地位哪里能够这么说?要是真是实打实说了,肯定李百户下次再也不过来卖粮与他了。   更何况张顺房中都四个女人了,自己麾下将领还有很多都是光棍一条,张顺脸皮再厚也不好再娶一房婆娘了。   为难之下,张顺只好自嘲道:“如今我不过是个贼寇罢了,做的是杀头的买卖。李百户又何必将女儿一生幸福寄希望于某个人改朝换代之上呢?”   李百户闻言苦笑道:“并非李某想攀阁下的高枝,实在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阁下自称是‘贼寇’,行事却是光明正大,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而那陈州知州五品朝廷命官,觊觎我李家家产和这条输粮的线路已久,行为之卑劣,哪怕是‘贼寇’恐怕亦为之不屑。”   “我本来膝下无子,虽然有个侄子,如今却也没了。我现在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哪里还计较什么官匪之别?只要家中姑娘有个着落,我也就能安心了。”   “我观你夫人‘红娘子’是个心胸大度之人,又有男儿气魄,行事有女中豪杰的风范,想必也不会给我女儿小鞋穿。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属应当。我女儿既使做不得正妻,将来你若发达了,赏她个身份便是。”   “我虽非大富大贵之家,好歹也薄有家产。义军若是缺粮,缺物资用度,我一应接近全力助你。如此便宜,既使打着灯笼你去哪里找呢?”   张顺闻言沉默了片刻,应道:“婚嫁之事,本是终身大事。若阁下有心,最好问一问家中女儿的意见,到时候再做打算不迟,我亦需要思量一下再做回复。”   “好!好!好!”李百户闻言也不恼怒,反倒赞道:“阁下果然是值得托付之人,此次返回陈州以后,我会咨询女儿意见,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下次我便把女儿带来,你们即刻完婚便是!”   张顺无言以对,只好点头称是。好容易送走了李百户,张顺便急急忙忙进屋寻那红娘子。   红娘子房里正在梳妆,见到张顺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便嗔道:“天色尚早,何必如此猴急!平日也没短了你什么,怎么也没能把你榨干!” 第255章 说服   张顺闻言讪讪笑道:“你这婆娘,休要挖苦我,这是却是有正事和你要说。”   红娘子一听是正事,便收起了玩笑,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正色问道:“当家的请讲!”   “娘子且把手中铜镜借我一用。”张顺严肃地说道。   红娘子心中虽然疑惑,但是还是依眼把手中铜镜给他了。这红娘子本来也没有此物,只是来到山西之后,义军到处抢夺,少不得有人得了此物,便献给了红娘子。   后来,她离了“闯将”以后,便将此物带了过来。这铜镜并不如张顺所想,乃是黄铜色、古铜色或者青铜色的金属镜子,反倒是一面银白色铜镜。   原来自唐宋以来,人们开始在铜镜中添加大量的锡成分,使得铜镜颜色发白,如同银质,看起来既漂亮又适用。   只是明代以来,锡贵于铜锌,就使得这铜镜的成本高了很多。许多普通人家的女子,若是想使一面制作精良的铜镜,反倒更难了。   张顺拿起红娘子的铜镜,不过巴掌大小,明亮的镜面照的张顺面目秋毫毕现。张顺贪婪的观赏了许久,也舍不得放下。   红娘子心中奇怪,便问道:“当家的,这是做什么?”   张顺看了良久,才把铜镜还给红娘子,同时感慨道:“上一世我相貌平平,无车无房,欲求取一婆娘而不可得。如今这一世,我亦无车无房,众婆娘却争先恐后的嫁与我。”   “宁可跟着我吃苦受罪,也不理不弃。我思来想去,别无他故,定是我相貌英俊,貌若潘安,颜如宋玉。”   说到此处,张顺便扯了扯自己的面皮,轻轻拍了两下,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可以靠你吃饭了!”   红娘子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张顺又是前世,又是今世的,只道他是在胡言乱语。   照理说张顺的容貌若说非常英俊,似乎也不搭边,更多的是“奇”。虽然猛一看让人觉得相貌非凡,仔细看来却也非常舒服。只是入张顺这般自吹自擂者,着实罕见。   红娘子只好笑骂道:“当家的却是错了,并非是你英俊非凡,实则是我们几个瞎了眼,才嫁与你这小淫贼!”   张顺闻言叹了口气道:“这正是我所烦恼的事情啊,你们几个瞎了眼也就算了,如今又有一人瞎了眼,为之奈何!”   红娘子一愣,气的不由站起来,握起粉锤捶了张顺两下,骂道:“你这厮一下子娶了这么多妻妾,我都没说什么,感情你还得寸进尺了。这一次又招惹了哪家女子?是不是马英娘!”   “马什么娘?”张顺不由一愣,哭笑不得道,“那马英娘不是与张三百青梅竹马嘛,我平日里照顾你们都照顾不过来,哪里有闲心招惹她呀?更何况朋友妻,不可欺,我……”   “你还说!”红娘子闻言跺了跺脚,眼看要急眼。   张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避重就轻道:“不是马英娘,是那李员外,突然说要把女儿嫁给我,不如就不准备和咱们做生意了。”   “这都什么人呐?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哪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掺和在一起的道理?”   红娘子闻言不是马英娘,变松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道:“感情你给我绕了这半天圈子,就想和一个富家翁联姻呐?”   “只要你天天晚上顾得过来,我是没什么意见。你且去问问妹妹的意见就行,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张顺听了只是叹了口气道:“毕竟我张顺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有你们几个我就满足了。哪怕再娶几房婆娘,我一晚上又能睡的过来几个呢?”   “只是为了我们的大业,我也不得不如此了。可是弟兄们跟随我以来,不见我建功立业,反倒见我多蓄养妻妾,若是因此忌恨,却是不美。”   红娘子闻弦而知雅意,便笑道:“当家的,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若为男儿,也少不得要捅你三刀!”   “你那结拜二哥萧擒虎如今和泽州张家的一位质女打得火热,不如我做媒,回头成全了他们一桩亲事,也是美谈。还有那‘二炮’队长李十安,前番回来和你带回来了的百姓之中一家漂亮女子相好,也可一并做媒。”   “这……”张顺到没什么意见,只是担忧道:“这两户女子可靠吗?就怕和咱们心不齐,回头吹上枕头风,白白坏了我将领的心思。”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红娘子笑道,“她们真要有这番本事,你还能拆散了他们不成?不若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反正他们想当顺民,也得官府同意才成。”   张顺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心病,不由高兴的抱着红娘子香了一个,才面带微笑的离开。   等到张顺走到门口的时候,红娘子突然喊住他,问道:“当家的,你当真对马英娘没有一点心思么?”   “天下女子何其多耶,并不是每个美女我都要收入房中。”张顺莫名其妙地说道,“马英娘容貌本领皆是上乘,那是张三百的福分,我岂敢作他想?”   红娘子怎么老是提马英娘呢?张顺心中奇怪。   那红娘子闻言意味深长地笑道:“当家的可要说到做到呦!”   张顺不解其意,反正今天已经达到了目的,便高高兴兴去找李三娘去了。李三娘本是百依百顺的主,张顺几句甜言蜜语下去,早把她迷的昏头转向,便应了他。   好容易摆平了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张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突然见到李信带着一人,急忙赶来。   张顺走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跟随二当家“紫金梁”许久的“左金王”。   张顺连忙紧赶几步上前,笑道:“‘左金王’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如今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却要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   “闲话少说!”“左金王”一见张顺,不由神情焦急地说道,“如今却是大事不好了,义军在黎城县的营地却是被曹文诏那厮发现了。他亲督李卑、艾万年、猛如虎、虎大威等将合力攻打义军营地。二当家独木难支,已经弃了义军大营,一路向东进入到武安县和‘闯将’黄来儿汇合去了。”   “只是如今前景难料,二当家特意派我前来寻你,请您率大军一起前往。” 第256章 离别   原来在张顺回到舜王坪营地的这段时间内,居然发生了一系列大事情。   先是曹文诏督诸将破了黎城县营地,二当家“紫金梁”战败,只得翻越太行山,进入武安。   二当家“紫金梁”本道武安附近官兵防守空虚,自己等人有可乘之机,却不料事情发展远远超出了“紫金梁”的想象。   先说那前番大败而逃的左良玉居然很快就恢复了实力。原来他却是走了侯恂的门路,不但没有受到朝廷的惩罚,反而又给他调拨了二千精锐昌平军,威势更盛从前。   而在张顺等人威震京师之事发生之后,朝廷担心贼人再度威胁京畿。崇祯皇帝又特遣倪宠、王朴两人率领京军,而卢象升则官复原职,河南左良玉戴罪立功,再加上汤九州与邓玘军。   合计六军共两万余人,朝廷试图彻底平定河溯及畿南之地,也即是太行山以南以东的黄河以北地区。   这六人都是战功赫赫,久经沙场之人,如果再加上山西曹文诏、张应昌、虎大威、猛如虎、艾万年、贺人龙、李卑、颇希牧诸将,大明天下知名的宿将竟到来一十四位。   义军顿时压力大增,二当家“紫金梁”、“闯将”黄来儿等人在武安县数次与官兵交战,双方互有胜负。   其中义军之中“小秦王”于三井战败,为左良玉所擒;而之前与张顺有过数面之缘的“满天星”也在阳城北翁山被张道浚所擒。   一时间义军损失惨重。而义军遂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乘虚攻破了平顺县,以示报复。   如今双方战况胶着,二当家“紫金梁”心中焦急。正所谓“国难思良将,板荡识忠臣”,那“紫金梁”再度想起来善战的“擎天柱”来,便连忙派遣“左金王”前来邀请张顺助战。   只是张顺舜王坪营地颇为隐蔽,无论官兵还是义军都不知道其人是否有营地,更不知道营地位置在哪里。   那“左金王”多次寻找张顺不到,便想到上次他在阳城附近遇到了张顺队伍,便特意跑到阳城附近寻找。   寻了许久,他才听闻圣王坪有义军出没。“左金王”闻言大喜,便连忙亲自跑到圣王坪寻找张顺踪影,正好遇到了在圣王坪练兵的陈长梃。   陈长梃正好与“左金王”有几面之缘,识得“左金王”是二当家亲信。便知义军之中定有大事发生,便派人将“左金王”带到了舜王坪营地。   张顺暗道陈长梃做事不当,贸然暴露了舜王坪营地位置,只是如今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只好再度安排一下营地的防守事宜,便准备带领麾下士卒出发,准备去武安县与其他义军汇合。   出发之前,张顺对这次出征颇为重视。他通过“左金王”了解了外面的情形之后,直觉判断这是关乎义军存亡,亦是关乎自己生死的一场决战。   张顺暂且压下心中不安,找到红娘子与箭儿,对她们说道:“此次一别,不知死生。不论胜败,明年开春便有结果。”   “若天命在我,侥幸余生,一切休提;若是时运不济,我身死异乡。你们无依无靠,日后天下之大,无处不是战场。你们作为女子,躲避尚且不及,就不要在参与天下大事了。”   “若想一生无忧,唯有携带少量财物,避世山林,等到天下大定,再行出山不迟。”   “若是你死,我们自当殉情。”红娘子闻言拉着箭儿的手,坚定的向张顺回答道,“天下之大,却无我们苟活之地。你活,我们便活。这次离去,当家的要万事小心,勿要逞强逞能,一切事物需量力为之。”   “明廷虽盛,不过回光返照而已。当家的素有雄心壮志,若是留待有用之身,必能成就千秋大业。到时候我们既使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张顺闻言苦笑一声,道:“我且勉力为之!”遂不再劝,便去寻那李三娘和竹儿。   李三娘和竹儿正在屋里逗弄“小宝宝”,“小宝宝”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也不知道的父母不在的苦,只是“嘎嘎”的笑着。   李三娘和竹儿见张顺来了,便把“小宝宝”抱给他看。   这两天经过李三娘和竹儿的精心喂养,“小宝宝”已经圆润了不少,特别是婴儿肥的小脸,看起来肉乎乎的。   “小宝宝”见了张顺,也不认生,张着嘴直笑。笑的张顺有点离别之情的张顺,心情也好了起来。   张顺逗了“小宝宝”两下,便对李三娘和竹儿说道:“武安那里又出了事儿,我又要出征了。”   李三娘闻言,连忙把“小宝宝”递交给竹儿,便要急忙收拾东西。张顺伸手抓住了她,对她说道:“这一次颇为凶险,‘小宝宝’尚且年幼,你和竹儿就不要去了。”   “情况竟然这么严重吗?”李三娘闻言一惊,便要施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领,准备跟着张顺一起出发。   张顺和他邻居多年,哪里不知道她的德行,连忙解释道:“若是你们和‘小宝宝’一起从军,难免拖慢队伍行军。高手过招,只在一线之争,如果因此战败身死,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更何况我还没有子嗣,若是我真个身死,还需要你们把‘小宝宝’养大,为我继承香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三娘闻言虽然依旧眼巴巴的望着张顺,却也不好说出其他话来。   张顺身为后世之人,其实对这些也不甚在乎,做事也不拖拖沓沓,便辞别了众妻妾,扭身便走。   等到张顺走了几步,正要出门。李三娘突然想起一事,便大声喊道:“相公,此子何名?”   张顺脚步顿了一顿,总觉得这话若是正面回答,有点立旗子的意味,就应了句:“回头再说!”便大踏步离开了。   好容易安排完营地之事,张顺出了寨门,却只见一人横刀立马挡在门前。他抬头视之,乃马英娘也。 第257章 直转急下   张顺见马英娘骑马挎刀,携带着铠甲,英武之气勃发,便颇为纳闷道:“英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我等要离开营地,你不要在此玩耍,挡了大军出发的道路!”   马英娘轻轻一笑,干净利索的跳下马来,对张顺拱了拱手道:“此次出征我已经知晓了,乃是关乎到将军安危,义军存亡之事。若是将军有失,义军战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英娘亦将无存身之地。”   “英娘虽然是女流之辈,岂能安坐营中,听闻将士在外搏命,将自个身家性命寄托于他人乎?”   “我如今武艺已成,兵甲已精,驰骋疆场不下男儿。将军当日与我谈及女中豪杰花木兰、秦良玉等人,我心颇向往之。如今我愿追随将军上阵杀敌,助义军一臂之力。”   “若是侥幸立得战功,正合与花木兰、秦良玉同名并称;若是不幸战死,也胜过在营地苦挨,以待命运的宰割!”   张顺愣了愣,规劝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英娘身为女子,志存高远,志气可嘉。只是如今胜败亦是未知之数,安能让英娘上阵搏命?”   “原来将军之前为了哄我和陈长梃比武,便说什么花木兰、秦良玉,如今要动真章了,反倒说什么男女有别。”马英娘一改之前在张顺面前腼腆柔弱的形象,反倒咄咄逼人道。   张顺闻言苦笑一声,倒不再劝。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只要他能够承受自己的选择结果,自己并无权干涉。   于是,他深深地看了马英娘一眼,下马走近几步,低声说道:“只要你不后悔,我也不反对。只是营地之内,皆为男子,你身为女子,却是不便。”   马英娘闻言得意一笑,打了个响指,只见他身后又走出来两骑,其中一个是身穿铠甲的吴妈,另一个是不知名的侍女。   她说道:“将军放心,我带领两个侍从,独立一张营帐便是。英娘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一切从简便是。”   最终,张顺携带张慎言、徐子渊、陈长梃、刘成、张三百、蒋禾、李际遇、李十安、“争世王”、“治世王”诸将,共三千四百余士卒、四门大炮一并出发。   其余诸人留守营地,萧擒虎携带剩余五百士卒,防守营地。而营中一切事物依旧由红娘子主管。   只是当红娘子听到马英娘单刀匹马说服张顺,随军出征的时候,不由叹了口气道:“此女觊觎当家的已久,倒是一身好本事。只是我却枉作了小人!”   而张三百知道了马英娘也跟随大军而来,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倒是陈长梃心中奇怪,便问道:“令妹执拗,硬要随军出征,你也不去劝她一劝?”   “家妹素有主见,我这当哥哥的也无能无力。唯有战场之上,多照顾她一些罢了。”张三百苦笑道。   “放心,张兄!”陈长梃闻言保证道,“若是英娘在战场上遇到危险,我若脱的开身,定然全力救护一番。”   张三百看了陈长梃一眼,摇了摇头,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莫名其妙的道了一句:“一切随缘吧!”   遂后大军一路向北,当大军到达壶关的时候,张顺等人才得到消息。二当家“紫金梁”等人于武安战败,义军首领“九天圣”被邓玘、左良玉所阵斩。“上山虎”与“刘小山”二人被左良玉擒获。   二当家“紫金梁”与“闯将”黄来儿等人只好败走,一路沿辉县、修武往怀庆府方向退却。   张顺闻言,只好再度改变行军方向,一路沿着陵川、泽州过天井关前往怀庆府与义军汇合。   等到张顺好容易攻破天井关,第二次从山西进入到怀庆府境内,结果又听闻一个不好的消息,二当家“紫金梁”等人再度在善阳山战败,一路败退到济源去了。   张顺这一路只顾“游山玩水”了,便又急忙赶往济源县县城。   刚进了济源城内,张顺发现义军士气低落,到处都是哀嚎的伤兵、和暴躁的败军,整个气氛低沉到极点。   有个别义军为了一口吃食,甚至拔刀相向,当街私斗,二当家“紫金梁”等人竟然不能制止。   这时候听闻张顺的到来,“闯将”黄来儿亲自带领“一只虎”前来迎接。   双方见过礼后,张顺见二当家没来,心中奇怪,便问道:“二当家何在?如今义军状况如何?”   “闯将”黄来儿闻言低声说道:“情况不妙,二当家特意派我前来迎你。你且随我过来,我带你去见二当家。”   张顺心中一个咯噔,暗道不好。二当家“紫金梁”虽然和张顺之间有些龃龉,奈何张顺能打。平日二当家“紫金梁”听闻张顺到来,必定亲自前来迎接。这一次居然不曾出来,定然有事情发生。   等到“闯将”黄来儿引着张顺进入到中军二当家“紫金梁”住处,张顺还未来及的进屋,便闻到一股药味和血腥味。   黄来儿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乃是二当家“紫金梁”麾下的务虚道人。   务虚道人也不看张顺,只是低声道了句“请进”,便把他们引了进去。   张顺进屋一看,只见二当家“紫金梁”躺在床上,胸口直挺挺的插着一根长箭。雪白的箭羽映照着“紫金梁”胸口包扎绷带的血渍,显得愈发白了。   张顺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二当家,你这是怎么了?何人伤了你?不知你伤势如何?”   二当家“紫金梁”闻言艰难的扭了扭头,痛苦地扯着嘴笑了一下道:“是‘擎天柱’吧?你可终于来了。”   “我这是不行了,昨日与邓玘在善阳山鏖战,不幸被流矢所伤,伤及肺腑,药石无医了!”   张顺闻言,犹如晴天霹雳。这二当家“紫金梁”虽然有万般不是,在义军领头人王嘉胤死后,好歹也能坚持抗战,统合三十六营义军。如今,这“紫金梁”若是没了,义军犹如一盘散沙,岂不是要被官兵各个击破? 第258章 三让盟主位   二当家“紫金梁”和众义军统领也深知造反之事的残酷性,容不得半分心软和情面。   “紫金梁”喘了口气道:“既然我是不成了,现在我就先不等‘八大王’、‘闯王’、‘活曹操’等其他营的统领到来了。”   “义军盟主之事,最为体大。当初大当家王嘉胤被杀,右丞相‘白玉柱’投降,义军差点因此群龙无首。幸好当家推举我为盟主,才勉强保得义军齐心合力,给官兵造成很大杀伤。”   “如今我要追随大当家而去了,按理说应当及时让大家推举信任盟主。然而大家也知道,为了不被官兵一网打尽,三十六营分散在各地,既使现在召集恐怕也来不及了。”   “即便是大家能齐聚一堂,要我说也选不出能够服众的盟主。‘闯将’你虽然善战,资历却太浅;‘闯王’虽然好大的名气,奈何没有过硬的功绩;‘八大王’、‘活曹操’就更不要提了,虽然在义军之中也算出众,奈何无服众之德。”   “好在‘擎天柱’小兄弟虽然加入义军颇晚,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破宣大总督张宗衡,斩山西巡抚宋统殷,乃是一等一的战功。”   “我‘紫金梁’素来自诩大才,也未能取得如此成绩,与之一比,简直如同萤火与皓月争辉一般可笑。所以我三番五次,五次三番想把盟主之位让给‘擎天柱’兄弟。”   “你们皆不允许,说什么陕西人不需要河南人当皇帝之类的胡话。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彼此谁也不服谁,要是被官兵剿了,还分什么陕西人、河南人?大家伙都是死人了!”   “如今我是不成了,两眼一闭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可是我既然带领你们来到山西,总要给你们一个出路,到了地下,遇到了大当家也算有个交代!”   “要不然,大当家王嘉胤问起来:自用啊,我走后,义军情况如何?你走后,义军情况又如何?我‘紫金梁’当如何回答啊?”   “行了,我这个将死之人,啰里啰嗦,也就说这么多。其余有分量的人都不在,‘闯将’我知你是个有志气的。若是你真心为义军好,便将这些话而传达给其他义军统领;若是你私心自用,随意便好!”   “闯将”黄来儿闻言大吃一惊,连忙跪了下来,对“紫金梁”发誓道:“二当家,你夙兴夜寐为义军操劳,若是黄来儿连你的遗言都吞了,那我就不是人!”   “义军之中人才济济,大家相互谁也不服谁。唯有‘擎天柱’劳苦功高,我却是看在眼里,也是颇为敬佩。无论其他人态度如何,我定然将二当家原话带到。”   “好!好!好!”二当家“紫金梁”闻言咳嗽了几声,吐了点血沫,高声赞道,“不愧是我们延绥的‘闯将’,仗义果敢。”   “我麾下的人马本来想留给你,只是怕‘擎天柱’麾下人马不多,压不住众将,便将他们一并托付给新任盟主了。‘擎天柱’,希望你能记得我们延绥人对你的恩情,也希望你能够记住‘闯将’对你的恩情,以后之事便托付与你了。”   张顺在那里听了半天,心中也趁机把利害关系计算了半天。他深知这个契机便是自己的“龙门”。若能一跃而上,便能风云化龙;一旦一跃而不能上,便是粉身碎骨,一切皆休。   这时候张顺也不讲究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了,对二当家“紫金梁”扑通一下跪下,痛哭流涕道:“二当家何出此言?左右不过是一支箭伤而已,我们且去怀庆府、泽潞等地搜寻神医。二当家吉人自有天相。定然寻得神医,医的二当家生龙活虎,恢复如初!”   “好啦,好啦!”二当家劝阻道,“我已经知你心意。只是我这一次恐怕真的不行了!我们相处许久,也算是知心知底之人,我也即将离去,不知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姓名,到了地下,我也好与大当家吹嘘一番?”   原来当初张顺只泄露了姓名与“老回回”马守应,结果马守应与二当家“紫金梁”有些不合,便忘了提及此事,到现在二当家既然还不知道张顺真实姓名。   如今张顺麾下人马不少,有知天下同姓同名者亦不再少数,所以也不怕“紫金梁”趁机诈自己,便高声回答道:“晚辈姓张名顺,字逆取也!”   “紫金梁”闻言一惊,挣扎着仔细打量了张顺半天,才高声笑道:“好!好!好!好个刘伯温,好个‘树上挂曲尺,遇顺则止’!恐怕既是应到此处吧?”   言毕,不待众人询问,二当家“紫金梁”竟然因为用力太过,牵扯到伤口,大力咳了起来。   众人顾不上追问,连忙命令大夫前来查看。结果大夫刚刚走到跟前,二当家“紫金梁”翻过身来,噗嗤一下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人顿时手忙脚乱的,拿毛巾的拿毛巾,端热水的端热水,给“紫金梁”擦拭血渍。   折腾了半天,好容易二当家“紫金梁”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下来,他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张顺也正待退下,二当家“紫金梁”虚弱的招了招手道:“你、‘左金王’、‘革里眼’和务虚道人四人暂且留下,我有话与你们要说!”   其他人有心不服,可是见二当家“紫金梁”如此状况,也不得不依。   等到众人退去,二当家“紫金梁”才虚弱地喊道:“‘左金王’贺锦、‘革里眼’贺一龙何在?”   “在!”“左金王”贺锦和“革里眼”贺一龙连忙应道。   “你们且跪下,认张顺为主吧!”二当家“紫金梁”命令道。   “是!”“左金王”贺锦和“革里眼”贺一龙闻言便转身向张顺跪了下来。   张顺连忙去拉,根本拉不住。那贺锦和贺一龙老老实实的对张顺磕了头,口称“主公”,才算完毕。   “紫金梁”见张顺颇为不安,便笑道:“你莫要谦虚,他们肯认你为主,也是他们的福分,以后还请你对他们多加照顾。” 第259章 “紫金梁”之死   张顺一听二当家“紫金梁”这种不合逻辑的言论,便奇怪地问道:“二当家,此话怎讲?”   “我朝开国第一谋士诚意伯刘基刘伯温曾占卜我大明气运,下断言道:树上挂曲尺,遇顺则止。”   “起初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此言何意。只是刚才听到你姓张名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这‘遇顺则止’,岂不是正应在你的身上?这朱家天下,合该被你所灭,取而代之!”   言毕,“紫金梁”有扭头对“左金王”贺锦、“革里眼”贺一龙言道:“我知刚才我命你们认他为主,你们颇为不服,真是眼瞎的厉害!岂不知原来是真龙当面,我这是送给你们一场大造化,也算对得起你们追随我良久。”   “左金王”贺锦与“革里眼”贺一龙闻言一愣,竟没有想到其中竟然又如此缘由。也不由感动的紧,连忙对二当家“紫金梁”拜了拜,言道:“多谢二当家成全,我等没齿难忘!”   当然,这两人在感激之余,心中也不由泛起一丝疑惑:二当家“紫金梁”虽然有些才能,奈何不学无术,何时竟变得如此文绉绉的了?不过好在时值二当家生死存亡之际,二人也未及细想。   张顺前番被人吹嘘了多了,面皮也厚了许多,只是谦虚了两句“愧不敢当”,便不在劝了。   也许是“紫金梁”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对生命更为渴望。所以他并没有挥退他们,反倒继续说道:“务虚道人何在?”   “在!”务虚道人无悲无喜的应道。   “我知阁下乃方外之人,只是这大明天下何曾容得下方外之人?我本来也是出家之人,剃了个光头,当了几年和尚。结果大灾以来,照样没有吃喝!”   “这朝廷不管饭,佛祖也不管饭。咱只好欺师灭祖,做了这反贼,如今务虚道人你也是算入了贼窝。我知道你也是有大才之人,我前番恨不听道长之言,反倒轻信了韩廷宪那贼厮。”   “我前些日子听说,那韩廷宪被曹文诏杀良冒功给杀了,真是大快人心,只是恨不能亲手了解此人而已。”   “道长既然知道张顺已有天命在身,何不留下辅助与他。为了诸葛留侯之位,正为道长所设也!”   务虚道人闻言哭笑不得,你这想的比我安排的都周全。如果按照张顺的话来说,那就是“都学会抢答了”。   务虚道人只得应道:“谨遵二当家命令。老道士我尘缘未了,看来少不得跟着‘擎天柱’去那滚滚红尘之中走一遭了!”   张顺也差点笑喷了,好歹人素来面无表情,别人也看不出虚实来。他也装模作样的回应道:“感谢二当家相助,亦感谢务虚道人助我一臂之力。我张顺不敢保证什么,只要有我张顺一口吃的,定然少不了大伙的吃食!”   “官兵若来,我便敢战,定然让那崇祯小儿寝食难安,闻我之名,胆战心惊!”   “紫金梁”闻言颇为开心,便接口道:“当初我生在绥德,年轻气盛,骑马遛狗,打套虏,好不快活!”   “只是不知积蓄,家无余资,一尽皆吃喝受用了。结果大旱来临,我无以为生,只得剃度出家,当了和尚。”   “刚开始,寺庙里尚有吃食,还能勉力支撑。结果不曾想大旱持续两年,连寺庙都没了吃食,咱家也只好效法大明太祖爷,做了造反的勾当。”   “我之前从过军,颇知些兵法,自诩‘架海紫金梁’,准备做一番翻天覆地,改朝换代的大事。不曾想,志大才疏,合当亡命于此地也!”   “如今边军善战,朝臣一心。大明北拒金虏,南平奢安,我义军果可活命乎?”   “我自担任三十六营盟主以来,夙兴夜寐,辗转反侧,不能安眠,唯虑义军今后如何。我不敢奢言雄心壮志,唯求兄弟们能有一番作为,不能终身做贼也!”   “我喜听《忠义水浒传》,深感宋三郎志存高远,不计个人得失。以战逼和,以和逼诏,我也深以为然。”   “只是大当家与我二人先后扰乱陕西、山西等地,天下震动。为何朝廷仍然执着剿灭我等,不曾有半分诏安之意?”   “难道我们不是大明的赤子吗?难道我们就不是大明的子民吗?难道我们就合该死,别处就合该活不成?为什么?为什么!”   这二当家“紫金梁”前番还是回光返照,回忆自己一生经历,结果没想到诉说到义军前程和诏安之事,犹自愤恨难平。   张顺沉默了一下,回答道:“二当家,非不欲也,实不能也。朝廷也想诏安,只是粮饷空虚,为了省钱而已;义军想诏安,只是没有吃食,求活而已。”   “然后,若想人义军求活,朝廷唯有出钱出粮,方能解决问题。可是朝廷若有钱粮,何必发兵剿灭我等?”   “朝廷年年税收劳役不计其数,为何没钱?”二当家奇怪地问道。   “因为这些税收劳役需要经过几道手,方能使用。第一道便是收税,收税之人过手便捞,朝廷征一,官员敢于征十;第二道运送京师、别处,必然有火耗损失,被经手官员上下其手;第三道入了仓库,一则付给朱氏藩王,二则被皇室挪用,等到六部收支,其钱粮所剩无几矣;第四道,发放地方,经手官员无不盘剥一边,至此天下钱粮税费已经尽矣!”   “他们怎么敢如此?他们怎么敢如此!”“紫金梁”闻言悲愤难当,竟然当场吐血而亡。   原来这二当家“紫金梁”因为地位低下,从来不了解朝廷的钱粮运作,只是本能的厌恶贪官污吏,竟不知其中有如此多的门道。一想到那么多兄弟姐妹,竟然因此而死,便悲愤郁结于心,急火攻心而死。   其实张顺对此也不甚了解,好在张慎言身为朝廷大员,对其中门路颇为门清。张顺多次与其探讨,才明白明末缺钱的真相。   可怜崇祯皇帝,为了粮饷,听从杨嗣昌的建议,与崇祯三年强征“辽饷”。可他哪里知道,他每亩增加三厘银子,下面就敢给他加增一两。饷银越加,天下贼寇越多,大明灭亡就进入倒计时了。 第260章 哄抬身价   “紫金梁”死了,无论他生前多么英雄了得,无论他死后多么风光大葬,都抵不过如同木头一般,躺在那里任人摆布。   张顺虽然年轻,也经历了好几场丧事了。有前世自己的丧事,有这一次自己父亲的丧事,还有这一次二当家“紫金梁”的丧事。   但是他心里仍然有一番难以言语的感受,若是自己失败了,自己的下场也不会比二当家“紫金梁”更好了吧?甚至尸首能否完好,都说不定。   莫名其妙的张顺想起来前世听到的一句话,“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每个人有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是自己,终究还是不甘心呐。哪怕自己最终成了一个“土馒头”,难道就不能为这个世界做一点事情吗?   自己重生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多活一世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既然自己来了,那就辛苦辛苦,还这个世界一个朗朗乾坤,也不枉自己走这么一遭!   想到这里,张顺趴在“紫金梁”床上痛哭起来,比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去世哭的还要伤心。   初开始张顺还是装模作样而已,只是到后来想到世界上像二当家这样的“好人”没了,真是这个世界的一大损失。   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有一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高尚精神。   自从张顺加入义军以来,“紫金梁”王自用一直孜孜不倦的给张顺送装备、送钱粮,送兵马,甚至还送武将。   哪怕到了他将要离世的那一刻,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张顺这个不是亲儿子,更胜似亲儿子的将领。   他将自己的一切遗产,麾下兵马、将领以及三十六营盟主之位,全数转让给了自己。   张顺瞬间失去了如此恩人,如何不痛哭流涕,伤心难过?   这时候,“闯将”及其他统领,听到二当家去世的消息,也连忙闯了进来。   那“闯将”黄来儿见二当家“紫金梁”去世了,也心中难受。实际上他本来跟随“不沾泥”张存孟,只是因为张存孟投降官兵,黄来儿才不得不带领老“八队”离开了陕西,才勉强成为一营首领。若非二当家“紫金梁”鼎力支持,“闯将”黄来儿也不会有今天。   黄来儿自认为自己已经够感激二当家“紫金梁”了,结果与张顺一比,简直是萤火虫与皓月争辉。   本来黄来儿虽然自知自己名望功绩不够,却也颇有嫉妒张顺之心。如今见张顺如此知道感恩,对二当家“紫金梁”真心实意,也不由暗暗佩服。爱屋及乌之下,反倒更是对张顺心生好感。   “闯将”黄来儿连忙规劝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擎天柱’你应当节哀顺变,赶快处理二当家身后之事,替他报了这杀身之仇,才是正理!”   务虚道人也趁机劝道:“将军节哀顺变,如今官兵气势如虹,义军士气低落。如今又少了二当家统帅,义军如同一盘散沙,大家性命危在旦夕,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当务之急,一则让二当家早日歇息,二则赶快召集其他义军统领,早日定下盟主之位,三则尽快解决官兵围剿之事!”   张顺闻言才勉强止住了哭声,哽咽道:“如今令我心痛欲绝,心乱如麻,一时间无法稳住心神,还请务虚道人和‘闯将’黄兄、还有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务虚道人、“闯将”黄来儿以及“左金王”、“革里眼”等连忙抱拳道:“敢不承命!”   张顺这才稳了稳心神,才问道:“如今第一件事儿,当如何处理?”   众人正待言二当家“紫金梁”出殡安葬之事,没想到这时候张慎言连忙站了出来,说道:“诸位统领,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务虚道人闻言冷冰冰的打断道,“汝何人也?我等义军统领在此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张慎言闻言,捋了捋下颌的胡须,轻轻笑道:“吾乃故明正三品刑部右侍郎张慎言是也,哪怕朝堂之上,我若有谏言,皇帝陛下亦不得不听!”   众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们往日听说了总督巡抚,便是天大的官了,怎么突然间义军之中就出来了这么一号人物?莫非朝堂要趁机诏安我等不成?   封建社会的百姓,见官矮三分,更何况是如此大官呢?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搭话。   务虚道人尴尬了好半天,“闯将”黄来儿才勉强稳住心神问道:“阁下本应当在宫阙之上,如何到了我义军之中?不知阁下有何见教,我等洗耳恭听。”   “哈哈哈!”张慎言大笑三声道:“皇帝小儿不如我意,我已经辞官不做了。如今追随我家主公张顺至此,准备做一番大事情!”   张慎言本身不是如此狂傲之人,只是他担任官职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非同寻常。他听这务虚道人一张嘴呵斥自己,便感觉到这其中有利于抬高张顺身价的机会。   众人闻言不由相顾骇然,他们身为义军统领,深知招募文士儒生之难,哪怕招募到一个生员禀生,他们都如获至宝一般。哪里想到这“擎天柱”张顺,不吭不响,竟然暗中得到了一位正三品大员追随辅助。   其实张慎言本来对大明王朝忠心耿耿,只是跟着张顺一路接触道底层的现实情况,和张顺故意灌输的“大明必亡论”,让张慎言感触颇深。   特别是张顺那一句:“呜呼,亡矣!自古有亡国者,亦有亡天下者也。一家一姓之国灭,谓之亡国;仁义充塞,率兽食人,谓之亡天下。今朱氏立国近三百载当亡,而天下不当亡。亚父其忠于朱氏,抑或是忠于天下耶?”   意思是说如今要灭亡了,却有亡国和亡天下之别。如今朱明建国将近三百年了,应当要灭亡了,然而天下却不应该灭亡。你张慎言到底是忠于朱家这一国,还是忠于天下百姓呢?   张慎言自幼读圣贤书,亦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闻言思索了三天三夜,才得出结论:“民为贵,君为轻。盖君为一姓一国帝王而已,而民则为天下百姓。是以圣人轻一国一姓,而重天下百姓!” 第261章 秘不发丧   好容易张慎言想明白了,虽然传统忠君思想的惯性还在束缚着他,不过这种“愚忠”已经出现了裂缝。   毕竟忠于一朝一帝,和忠于家国天下比起来,实在小气的紧,也拿不出手。   于是,张慎言便试着向忠于“家国天下”迈了一小步,既是这次高调亮明自己的身份。当然,既是他隐瞒不说,随着义军轰轰烈烈的行动和官府追捕告示的扩散,他张慎言也早晚有这么一遭。   这下子他把这群粗人军汉吓了个够呛。就好比你多年以来的同桌,虽然成绩比你好点,依旧平平无奇,往日你也不过把他当做普通朋友而已。   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一位开着玛萨拉蒂美女跑过来,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喊他总裁。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你定然除了震惊之外,也会产生仰视、尊敬之感。   其他义军统领也是这种心理,本来张顺年纪轻轻,虽然有些许功绩,但心中未必没有轻视之意。哪怕二当家“紫金梁”将三十六营盟主之位让与张顺,他们也有点口服而心不服之感。   特别是和他有些熟悉之人,更是容易被嫉妒所蒙蔽,心中只道这厮走了狗屎运,私下里对他颇不以为然。   可是当张慎言这个大明正三品刑部右侍郎也在其麾下任事的时候,他们心中的震撼才无以复加。   原来,我们真的不是同一类人。这“擎天柱”早已经有了朝廷正三品大员认主,果然是天生的贵重之人,和我们这些出身低微的汉子不同。   无意之间,心中有了上下尊卑,这张顺的地位便暂时是牢固了。   那张慎言见目的已经达到,无人敢反对自己发言,便对这些统领拱了拱手道:“诸位,既然无人反对,那我便说几句。”   “我认为当务之急,便是封锁消息,秘不发丧!如今官兵势大,义军势弱,若是官兵得到二当家去世的消息,必然更加猖狂。而其他义军还没有及时赶到,若是得到二当家去世的消息,难免心生沮丧。若是有人趁机挑拨,未免有人趁机产生异心!”   “依我之见,我们暂且封锁消息,暂时以‘擎天柱’为首,代替二当家发送盟主命令。等到义军齐聚,将这上下尊卑的事情定了下来,万众一心,方可发丧。”   张慎言本是久历宦海,老谋深算。历朝历代皇帝驾崩,新皇登基之前,若是政局不稳,常常都采用这种“秘不发丧”的手段,封锁消息。   等到把政局稳定下来之后,在光明正大的办理丧事,都是成熟的政治手段。只是义军之中,都是出身低微之人,政治敏感不够,哪里能想得到这种法子?   更何况,即便是张慎言把这个办法说了出来,众人也只是觉得这个手段确实不错,却未来得及深思其中利弊。   其实所谓“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严重点说不过是众人推举出来的挡箭牌而已;哪怕往好处说,也不过是义军众统领在官兵压力之下,勉强形成的松散联盟的共主罢了。   二当家“紫金梁”哪里具有私下相授的权利?恐怕及时当初的大当家王嘉胤也没有这个本事。   按照正常历史轨迹,所谓的“盟主”,基本是都是义军之中实力最强、名望最高之人担任。   只是如今大当家王嘉胤、二当家“紫金梁”先后战死,一时群龙无首而已。   而在二当家“紫金梁”临死之际,务虚道人多次鼓吹张顺功绩,有暗示他本朝诚意伯刘伯温曾经留下了“树上挂曲尺,遇顺则止”的谶纬之言。   本来二当家“紫金梁”临死之前,只是勉强同意了务虚道人的提议,准备把盟主之位让与张顺。却并无准备让麾下“左金王”、“革里眼”认张顺为主,鼎力支持此人的打算。   结果他听到张顺自称“姓张名顺,字逆取”的时候,才“灵光一闪”,意识到那句谶纬之言便应在张顺身上了。所以才有了“左金王”、“革里眼”认主之事。   本来他们哪怕遵守了二当家“紫金梁”的遗言,支持张顺登上盟主之位,日后少不得另立一营,自主行事,就如同当初的“闯将”一般。   而如今认了张顺为主,便只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跟着张顺一条道走到黑了。   张顺也是一个机灵的,他听到张慎言的提议之后,瞬间便发觉这事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他连忙说道:“张公所言甚是,若非汝,几误了我义军大事!诸位以为张公提议如何?可否如此行事?”   在场众人之中,“左金王”、“革里眼”已经认张顺为主;声望颇高的“闯将”对张顺颇有好感,当着二当家的面有答应了支持张顺;剩余大多数将领又本是张顺麾下人物,更是唯张顺之令是从。   其余一个半个臭鱼烂虾也翻不出什么名堂来,只得顺风就倒,一并应了。   于是张顺在务虚道人和张慎言的鼎力支持下,轻松掌握了济源义军的权利。   张顺便下令道:“诸位立即下令,封锁城内消息。务必不能使二当家‘紫金梁’身死之事,泄露出去。事关义军安危,休怪我刀下无情,违令者杀无赦!”   结果不曾想,先前被二当家“紫金梁”赶出去之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原来其中有人嘴巴不把风,已经把这消息说漏了出去。   再加上二当家“紫金梁”伤重,无法管事,义军更为松散,早传的济源上下满城风雨。   那几个人知道坏了义军大事,也不由惊慌失措,连忙对着张顺跪了下来,口称“死罪”。   张顺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来应该借机杀人立威。只是他深知自己实力不足,这盟主之位还得不到大多数人认可。自己更对这些人没有什么恩典,若是逼得紧了,难免有人有了异心。到时候义军起了内讧,反倒为官兵所趁。   好在张顺素有急智,连忙哈哈一笑,亲自将这几位统领扶了起来,说道:“诸位不必忧虑,此事我自有计较!” 第262章 虚虚实实   原来那日张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且不说那张顺如何安排,只说那官兵之中,邓玘前番和贼酋“紫金梁”、“闯将”等部鏖战一番,不分胜负,无功而退。   本来这邓玘准备退回武安附近,与左良玉、汤九州等人汇合之后,聚集大军,想再度对义军进行雷霆一击。   只是邓玘尚未来得及返回,却听到一个消息:贼酋“紫金梁”被自己一箭射中了胸口,伤及肺腑,药石无医,撒手人寰了。   初开始,邓玘还不相信,结果再派人去济源打探消息,却发现贼人都支支吾吾,不肯明言,而观其神色,貌似悲切。   邓玘闻言不由大喜,他立即判断到定然是贼酋“紫金梁”没了!若是自己能够趁机剿灭这一股流寇,加官晋爵就在今日。   原来这邓玘却是一员宿将,天启初年从军,逐渐积累功劳,才得到了守备之职务。   等到大明水西宣抚司土司安邦彦反叛之时,邓玘勇冠三军,甚至有一次直接追杀贼人到了安邦彦老巢贵州织金那威,由此而出名。   再到后来,在朝廷平定奢安之乱的过程中,数有功,最终和侯良柱一起斩杀了安邦彦。   遂后又因为清军入关,邓玘率领六千人入援京师,也颇有功劳。到了崇祯五年,山东发生了登莱之乱。邓玘自行请命,被朝廷命为援剿总兵官,前去平叛。邓玘因此录功进署都督同知。   只是因为登莱之事完毕,正好义军在河北至京师之地猖獗,朝廷才把他派遣过来,协助剿匪。   这邓玘虽然数次立功,却没有立过干脆利落的泼天大功,内心颇为不顺,只道是运气不佳而已。   这一次,他听到义军首领“紫金梁”战死,其余诸军群龙无首的时候,不由起了贪功之心。他等不及通知、汇合左良玉、汤九州一同进军,便亲自率领人马,一路向济源县赶来。   邓玘麾下人马多于诸将,自他出川以来,共带领六千四川子弟兵赴京。经过和清军作战、登莱叛军作战等军事行动以后,颇有损伤,但其麾下人马仍然不下五千人。   邓玘兵多,行动颇为不便。特别是他用兵不严,麾下人马多骚扰、劫掠地方。每每被地方官吏弹劾,幸好由同乡礼部左侍郎王应熊照应,才得以免罪。   一来二去,邓玘也有了主意。他干脆将士卒分为两部,一部由亲信杨遇春带领,作为先锋;一部由自己亲自带领,大军押后。   若是再有官吏弹劾,他一概将此事推脱到部将杨遇春身上。既方便礼部左侍郎王应熊说话,又可以防止引火烧身。   这一次,邓玘用兵依旧如此,为了给义军雷霆一击,邓玘特意给先锋杨遇春将强到两千人马,准备一举破贼。   从怀庆府自东向西,多是平缓地形。太行在其北,黄河在其南,其地多平原农田。   时值五月,麦子已经抽穗。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生机盎然,给人无尽的希望。   这不仅仅是因为怀庆府等地没有灾害,更是因为怀庆府借助河流之力,建立了一套复杂的灌溉河渠。   怀庆府内的河流由北向南流动,依次为丹河、沁水、猪龙河和蟒河四条较大河流。   其中丹河在怀庆府府城附近汇入沁水,然后一路向南流入黄河。而猪龙河即是传说中的济水,济源便是因为济水发源于此而得名。   这济水曾经是江淮河济四渎之一,其中江便是长江,淮便是淮河,河便是黄河,济便是济水。   现代人可能奇怪,为何一条小小的济水,敢于长江、黄河、淮河这样的大河并称。因为在很久以前,济水东流入海,虽然与长江、黄河相比,稍逊一筹,但是与淮河相比,不遑多让。   只是济水河道最早和黄河河道相近,经过黄河多次泛滥之后,其中下游河道完全被黄河所夺,济水也就退化为万里黄河入海路上的一条不起眼的支流。   邓玘麾下的杨遇春本是一个文化程度不太高的武将,哪里懂得这样历史典故。   他只是按照邓玘的命令,带领麾下二千士卒一路向西,分别渡过沁水和猪龙河,直扑济源。   由于蟒河经过济源县城流出,杨遇春接近济源附近的时候,已经开始沿着蟒河向西行军。   邓玘军军纪实在堪忧,杨遇春带领大军也不顾什么道路农田,竟然一路践踏过来。   不少已经抽穗的麦子,都被他们直接踩断踩倒在地上。这小麦最怕伏倒,一旦伏倒就严重影响小麦产量。   义军之中,不少人是陕西穷苦边军出身,多以粟米也就是小米为主主要农作物。虽然不甚了解麦子习性,也见不得这些人如此糟蹋粮食。   而那些怀庆府和孟津出身的义军,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原来张顺早知二当家“紫金梁”死亡消息已经难以封锁,干脆“真真假假”,以诱邓玘。而其暗中早已布下伏兵,专等邓玘军到来。   在邓玘来往济源的路上,早已经布下了眼线、斥候,所以张顺早已知晓杨遇春和邓玘的行动。   正所谓“将乃军之魂”,邓玘素轻义军,有贪功之心,那杨遇春与其臭味相投,心思也一般无二。   邓玘哪里想到,自己这边还没准备完毕,那杨遇春已经早早动身了。不等邓玘跟上,杨遇春已经直扑济源。   二人这一路上渡河搭桥,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杨遇春赶到济源跟前的时候,已经将邓玘远远拉到了后面。   张顺见官兵前后脱节,不由大喜。只听得一声炮响,杨遇春前方和右方出现了两波义军。   他当面之敌,便是张顺部人马;而其右侧也就是北面,出现的是“闯将”的闯营。   杨遇春凛然不惧,连忙也靠河列阵,分为两部。一部对上张顺所部,一部对上了闯营。   张顺麾下本就有三千余人,而那“闯将”黄来儿手中也有两三千兵马。   那杨遇春以一敌三,还如此嚣张,张顺也大开眼界。他不由对张慎言笑道:“此辈不足为惧矣!” 第263章 涉水渡河   张慎言听了张顺的言辞,心中颇为奇怪。虽然义军以多打少,奈何邓玘也是一员名将,麾下士卒颇为善战,张顺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可是他不懂用兵之道,只得远远看着。   杨遇春对义军的认知,还停留在“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流民骚扰的想象之中,对义军也不甚看得起。他心思简单,任你千条计,我只一条老主意:我一力降十会!   他一边派遣麾下士卒抵住“闯将”的进攻,一边便亲自带领麾下精锐猪突张顺本阵。   张顺巍然不动,命令张三百带领麾下千余“复仇营”前去迎敌。这复仇营因为亲友多丧,再加上张三百趁机日常灌输仇恨思想,一个个对官兵恨之入骨。   见杨遇春带兵前来,纷纷怒不可遏,竟是凭借一股血气之勇,上前抵住了杨遇春。   夫战勇气也,复仇营虽然装备不佳,武艺不精,战术不熟,却仍然给杨遇春造成了的突击造成了很大阻力。   常常官兵轻易的杀死了当面之敌,却不曾想那么义军在死亡之前,也把手中的武器刺入到自己身体上,或者干脆在死之前死死的抱着自己。   复仇营几乎是以命搏命,以伤换伤,虽然义军损失很大,可是对对面官兵的震慑也很大。   毕竟是冷兵器为主的战争,有不少武艺高强的官兵,虽然杀死了对面的义军,却被人临死之前死死拖着,一时摆脱不开,反倒被其他义军轻松杀死了。   这对官兵的士气影响非常大,毕竟大家过来当兵是为了吃饷领赏的,不是过来送命的。   那张三百也是狠人,自己身披重甲,带头反冲锋,一时间反倒打的官兵节节败退。   杨遇春恼羞成怒,亲手连连杀死了五六个逃兵,才阻止住官兵的颓势。   两军相争,只在一线。彼强则我弱,我强则彼弱。官兵这里止住颓势,慢慢稳住战线,张三百麾下的复仇营仅凭血气之勇的弊端显露出来了。   复仇营一时间不能击破当面之敌,自身又损失惨重,很快就有崩溃之虞。   好在张顺对新组建的复仇营水平如何,心中肚明。他见官兵稳住阵势,连赶快命令蒋禾和李际遇带领老卒前去顶上,再慢慢将复仇营撤下了修整一番。   等到蒋禾和李际遇的老卒压下官兵的气焰之后,再度命令“争世王”和“治世王”带领新入伙的兄弟前去战那官兵。   那“争世王”和“治世王”的队伍更不堪战,被杨遇春当面冲了两个来回就顶不住了,张顺只好再度命令蒋禾与李际遇救急。   就这样张顺使出了“车轮战”战术,和杨遇春一点点磨。只是官兵实力颇强,将张顺的队伍打的逐渐往后面退却。   眼看只需要再发起一次冲锋,便能击溃张顺的队伍了,可是杨遇春亲自带队,发起了三四次冲锋,都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果。   杨遇春见自己的队伍逐渐深入到义军的包围之中,不由急躁起来。连杀了几个身边的士卒,骂道:“龟儿子!往日酒肉金银养尔等何用?竟然不肯卖力!”   言毕,他便准备再发起一次冲锋,若是再无功而返,只能先行突围退却了。   只是当他再次整顿部属,亲自带队发起冲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边士卒大哗,他闻声扭头一看,只见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河对岸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出来。   杨遇春心里一个咯噔,大感不妙,嘴上却大声喊道:“慌什么?贼人骑兵虽多,奈何无法渡河!待到我们破了当面之敌,在转身对付他们不迟!”   杨遇春话音刚落,却见对面骑兵根本没有减速,竟然直接向蟒河冲了过去。   原来这蟒河本就是一条水流量较小的河流,再加上近年来,天气干旱,沿岸农民为了灌溉,又多次引水。河面看着虽然很宽,其实早已经没有多少水量了。   张顺早已派人探明,河水不过及腰而已,骑兵涉水渡河,更是连下马都不用。   陈长梃和刘成早已经在远处等待多时,等到张顺和“闯将”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力以后,便急速赶来,夹击那杨遇春。   官兵一见义军涉水而来,攻击其后背,顿时大哗,纷纷丢盔弃甲,转身便逃。   杨遇春冲锋在前,无法赶到身后阻止那些官兵逃命。他见事不可为,心道要遭,便连忙率领麾下精锐,转身跟着一起逃命。   可是杨遇春冲锋过深,哪里逃得出去?迎面便遇到陈长梃和刘成涉水而来的骑兵。   被他们趁机一顿冲杀,官兵死伤无数。杨遇春顺风猛如虎,逆风逃如龙,不敢再战,连忙在几十个亲卫簇拥之下,一路向东逃去。   陈长梃与刘成紧追不舍,如同赶鸭子一般,将官兵向西面赶去。   官兵逃了不久,抬头一看,却见前面一条大河横在官兵面前。原来这河正是官兵渡河而来时的猪龙河,再早之前又名济水。   后有追兵,前有“贼寇”,为之奈何?杨遇春眼睛一亮,连忙高声呼道:“如今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不若诸君随我背水一战,大破贼寇,方可活命!”   官兵沉默了片刻,不知谁人高声应道:“将军言之有理,我等敢不从命?”   众人一听,纷纷高呼道:“背水一战,有死无生。我等誓死追随将军,还请将军早做决断!”   杨遇春闻言大喜,见麾下士气可用,连忙下令道:“诸军听令,随我杀敌!”   言毕,竟然带领麾下亲卫反身冲向了冲锋而来的陈长梃和刘成。   正所谓“人一过千,满山遍野”,陈长梃与刘成千骑冲锋而来,从杨遇春角度看来,如果翻滚的洪流一般,巨大的马蹄声和震动的大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面前敌人的可怕。   好在他身后还有一两千士卒可以依靠,杨遇春稍稍稳住了心神,驱散了些许恐惧,便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   只是张顺麾下的骑兵,要比他麾下的步卒强悍多了。杨遇春只这几十骑哪里抵挡得住?简直如同洒向浪涛的水珠一般,瞬间便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第264章 尔虞我诈   杨遇春刚刚杀死了当面一个士卒,便被其他义军的长矛刺中了。冰冷的铁矛如同刺向纸张一样,瞬间便撕裂了他的铠甲,穿透了他的身体。   杨遇春痛苦地死去之前,目光被巨大的力量带到了身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麾下那一两千号称“誓死追随”自己的士卒,早已经趁着自己反身阻挡义军的时候,涉水渡河而去!   真是死不瞑目!   原来这帮老兵油子,跟随邓玘出征以来,身经百战,早已经被邓玘花样百出的哄骗了许多次。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这伙士卒吃了那么多“堑”,智商早已经突破天际了。   可怜的杨遇春,还以为自己能够糊弄着这伙人和义军搏命。不曾想这伙人早已经打定主意,哄着他和义军搏命,拖延片刻。以便自己等人可以趁机渡过猪龙河,借机逃命罢了。   可惜杨遇春无能,几乎没有耽搁义军太大时间,陈长梃和刘成再度率领骑兵赶到,将官兵堵在河岸边一顿屠杀。   官兵抵挡不住,有的只得强行渡河,却不知河水深浅,直接淹死在河中;有的直接跪地投降,任凭处置;还有不少官兵侥幸得脱,终于游过了河对岸。   结果不曾想,只听得一声炮响,迎面又杀出来两部人马。原来正是埋伏已久的“左金王”和“革里眼”。   张顺设计此次战斗的时候,早已经想的明白。邓玘实力强横,自己等人只得使出全力,方有胜机。若是自己能够阵斩邓玘,为二当家“紫金梁”报仇雪恨,那么自己这新任盟主之位自然做的稳当。   只是为了日后考虑,必须使“闯将”、“左金王”“革里眼”等人也获得一些功绩,以便趁机赏赐拉拢他们。但是,他们的功绩又不能盖过自己麾下亲信,不然后面的权利平衡就无法掌控。   思来想去,张顺便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首先,邓玘势大,非自己一人可以对付,必须拉拢“闯将”一起正面迎敌,方能无忧。   其次,骑兵绕后,必须让自己亲信陈长梃、刘成完成。一来任务艰巨,换作别人若有差池,恐怕整个计划便要崩溃了;二来这个行动,最容易取得首功,不宜为外人所得。   最后,官兵推到猪龙河的时候,必然有不少会渡河而逃,正好“左金王”和“革里眼”可以分别率领原来“紫金梁”的骑兵前去拦截,保证万无一失,务必歼灭邓玘所部。   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张顺备下了三桌酒菜,才到了一桌客人。虽然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好歹保证了胜利。   可怜的杨遇春,只是因为邓玘判断义军群龙无首这一论断失误,便导致了他直接过来送菜。   这时候,张顺也早已经弃了蟒河河岸战场的善后工作,直接带着李信、悟空及亲卫前来查看战况。   却正好得知陈长梃、刘成已经阵斩了官兵杨遇春。张顺闻言大喜,连忙又渡河去召见那“左金王”、“革里眼”,他们二人白白俘虏了几百官兵,也心中喜欢。   双方简单施礼见过后,张顺问起邓玘的行踪,双方皆言未曾遇到邓玘的人马。   张顺心思一转,顿时心生一计,笑道:“我常听闻二当家言说,二位皆是骁勇之将。如今吾有一计,能大破官兵,只是有些危险,不知二位去得去不得?”   这二人刚得了些许功劳,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哪里不依?连忙应道:“我二人遵守二当家遗命,唯阁下马首是瞻。若有命令,只管下来,怕死的不是好汉!”   张顺闻言大喜,连忙又将陈长梃、刘成叫过河来,如此这般嘱咐一番,便准备亲自率领他们继续作战。   张慎言闻言大惊,连忙谏言道:“我听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君主不能随便上阵搏杀。主公若是有心,则命一大将行事便是,何须亲自身先士卒。若是有个万一,义军托付何人?”   张顺笑道:“自古以来,顺守逆取。历朝历代开国之君,无不经历金戈铁马,方能一统天下。未闻有安坐朝堂,以待天下自定也。”   “张公勿忧,天命在我,我们的大业自然不会半途而废。只是如今战场善后之事颇多,我无法分心矣,还望张公多担待一二,为我打理一番,顺带安稳一下济源城中形势,接待一下前来赴约的其他义军首领便是。”   “待我破了那邓玘,还等着张公为我接风洗尘呢!”   张慎言还待再劝,见张顺态度坚决,只得作罢。其实,张顺心中还有些话语,当着诸将之面却不便说出来。   二当家“紫金梁”伤在邓玘之手,若是这场战争不亲自指挥,将来其他头领不依,自己也不好厚着脸皮与部下争功。   更何况邓玘实力强横,此番出战,风险颇大。若非由自己亲自督战,其他诸将,若是遇到艰难,难免打起了退堂鼓,又退却之心。   到时候若是仅差一口气,不能获得全胜,反而会导致自己比较被动。   至于其中风险,张顺早已计较清楚。自己麾下有李信、悟空两位文武猛将,只要自己不去作死,基本是不会遇到太大危险。   甚至哪怕自己万一陷入重围之中,以悟空的本事,也能带领自己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张顺便命人收起来自己的旗号,反而将杨遇春的旗号打了出来。其余诸人皆下马步行,而被义军俘获的官兵也故意释放了一部分,让他们走在前面,依照之前的路线一路向东溃去。   却说那邓玘刚刚出发不久,便失去了杨遇春的踪迹,也不由破口大骂这厮“贪功”!好在他也不甚在意,只要二当家“紫金梁”已死,义军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哪怕杨遇春作战不利,犹能列阵防守,等待自己率领大军前去救援。   结果邓玘刚过怀庆府府城不久,便听闻杨遇春战败,官兵损失惨重。   邓玘闻言大惊,自己分兵给杨遇春两千人马,若是全部失了,自己定然实力大跌,既会遭到朝廷贬斥,又会影响自己取得大功的机会。于是,邓玘连忙带兵向西急行,前去收拢救援杨遇春部。 第265章 邓玘不足奇   邓玘军刚刚向西行军不久,便远远望见杨遇春的溃兵一路奔来,果然为义军所败。   邓玘本来还抱有一线胜利的希望,如今全破灭了。他不由一边派人前去接应,一边破口大骂道:“瓜娃子杨遇春,丧师败军,如此无能,我定要治他的罪!”   说归说,骂归骂,那杨遇春毕竟是邓玘的部下,邓玘还是得给他“擦屁股”。   溃军越来越近,邓玘本来想带人迎上去,安抚军心。只是他一阵心悸,感到对面溃败而来的官兵很不对劲。   邓玘不愧是宿将,他沉思了一下以后顿时大惊,连忙高声喊道:“速令前军小心,恐其有诈。其余诸军赶快列阵,准备战斗!”   传令兵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将军,都是自己人,能有什么诈?”   邓玘正在焦虑的时刻,哪里有空与他废话,直接抽出刀来,一刀搦死了这个不听命令的传令兵,继续下令道:“速速传我军令!”   其他传令兵见此,无不两股战战,哪里还敢质疑?连忙屁滚尿流,飞也一般的传令去了。   可是又哪里来得及呢?   张顺见邓玘果然上当,不知道杨遇春已经战死。他见到杨遇春旗号以后,误以为他们是官兵的溃军,不曾防备。   等到义军跟随溃败的官兵接近邓玘军以后,张顺立刻命令麾下骑兵全部上马,驱赶着溃兵前来冲阵。   这邓玘麾下本是四川兵,因与安邦彦叛兵作战而成名。四川云贵之地,高山沟壑,树木林立。因此他部下以步卒为主要战法,不曾遇到大规模骑兵突袭。   其后登、莱之乱,乱兵麾下多以火器为主,更无骑兵威胁。他唯一一次具备和骑兵威胁的金兵交手的机会,却因为被其他边军骑兵护卫,也未曾经历过骑兵的洗礼。   两千骑兵,听起来不甚多,可是依照明朝边军三分骑兵七分步兵的编制习惯,这几乎相当于两个满编营的全部骑兵了。   邓玘猝不及防,仓促之下,只是布下了简单的防御阵型,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动作,便被陈长梃、刘成、“左金王”和“革里眼”直接冲散了三分之一的队形。   黑压压的骑兵,遮天蔽日一般冲击而来,将挡在他们前面的敌人撕个粉碎。   川兵个头不高,却颇耐苦战。他们手持者简单的长枪,试图对抗疾驰而来的骑兵。   奈何阵势不齐,军容不整。骑兵可以在马上轻松避开长达丈八的长枪,然后瞬间用马的、长矛、大刀或者骨朵收割他们的性命。   官兵“长兵不捷,短兵不接”,难以与战。本来就松散的阵型,更是被骑兵冲撞的七零八落,难以维持,再然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邓玘在两千余人的阵中远远望着,眦呲尽裂,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麾下的步卒,扛着三人多高的长枪,毫无反抗之力。   张顺远远的望了,也颇为不忍心。他虽然经历过不少战阵,可是大多数是步卒对阵步卒,虽然有所死伤,却没有这般一边倒的屠杀。   奈何战阵之上,本就是血腥的你死我活。若是自己有半分心慈手软,刀下亡魂便是自己等人了。张顺无可奈何,只得狠下心了,不忍直视。   义军既然已经杀散了其余官兵,唯有以邓玘为首的两千余步卒列为圆阵,以邓玘为中心进行防御。   张顺见邓玘阵型严整,无隙可乘,便喊来陈长梃、刘成、“左金王”和“革里眼”商量对策。   大家都是久经战事之人,都道:“敌人阵型森严,不可硬攻。”张顺从善如流,干脆命令他们四人分别列为四阵,将这股官兵团团围住,不断派骑兵进行骚扰。   骑兵的骚扰分很多种,在攻击敌军阵型方面,不外乎试探冲锋和远程攻击两种。   试探冲锋分两种:   一种是时不时加快马速,向敌人阵型发起虚假冲锋,以恐吓敌军。若是敌人阵型有骚动,便变虚为实变成真的冲阵,以期冲开阵型缺口。   另一种则是和真正冲锋无疑,却不是死板的冲入敌阵之中。而是接近敌人以后,调转马头,从敌人阵型边缘经过,用长矛、马刀等物试探着向敌人进行进攻。   这也是防守方勾镰枪、长戟等武器发挥作用的地方。防守方常常用这些带钩的武器,勾住过往骑兵,将他们勾下马来杀死。   而远程攻击则是规避掉了试探冲锋过程中和敌人接触距离过近,容易被对面勾下来的弊端。他们将骑兵纵向掉转马头,与对方阵型距离二十步的位置疾驰而过,然后利用弓箭、三眼铳等远程武器进行攻击。   而防守方对付他们的办法,则是利用弓弩、火铳进行还击。骑兵一方,因为操作不便,一般攻击的距离和威力皆弱于步卒。   只是因为骑兵在运动中进行射击,属于移动打固定靶;而步卒一方属于站立打移动靶。步卒命中率天然不如骑兵高,故而处于被动状态。   邓玘虽然没有太多对付骑兵的经验,好在作为一员合格的宿将,他还是勉强应付了张顺麾下骑兵的骚扰和攻击。除了,他因此付出了较高的学费,损失了不少士卒以外。   张顺与邓玘交手了一个时辰左右,未能取得战果,便以围困为主,不再增加骚扰力度。   邓玘这时候作为一员久历战阵的宿将的敏感性就表现出来了,他顿觉不妙,猜测张顺定是等待其他援军到来。   为了避免全军覆没的结局,邓玘不得不冒险下令麾下步卒列阵向怀庆府退去。   怀庆府距此地不远,虽然没有足够兵力前来救援,若是邓玘能够借机推入怀庆府城中,那张顺在杨遇春死后的这一番操作算是白费了。   可是如今双方士卒相若,张顺麾下虽然都是骑兵,占据优势,却也不能无脑伤在这里。   好在张顺早有准备,连忙带领麾下亲卫赶到邓玘阵前,却将那二当家“紫金梁”的大旗打了出来。   邓玘见此不由大惊,连忙高声问道:“汝何人也?”   “我乃义军三十六营盟主,前番多有交手,汝须不认得了?”张顺笑道。   这邓玘等人哪里见过“紫金梁”真实面目,只道是中了“紫金梁”假死之计,不由大惊失色,军心动摇。   原来这邓玘只道“紫金梁”既然未死,如今千般算计,定然是为了聚集众义军,一举歼灭其麾下官兵。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邓玘只得催促麾下官兵加快撤退。张顺趁机下令麾下骑兵进行冲击,邓玘顿时大败。 第266章 走投无路   步卒若是为骑兵所败,基本上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因为打又打不过,那两条腿跑那更是跑不过四条腿。   如今邓玘便面临了这种下场,军阵被破,麾下士卒顿时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好在怀庆府就在附近,只要他们借机逃到怀庆府中,整顿军队,日后还能再战。   双方一追一逃,不过半个时辰,邓玘率领溃军便逃到了怀庆府城下。   那怀庆府也经历了多次义军攻城,早已学会了“龟缩大法”。无论城外战况如何,怀庆府城一概紧闭城门,进行防守。所以义军多次攻城,也都无功而返。   邓玘到了城下,见怀庆府城门紧闭,便连忙亲自带队上前喊道:“我乃四川总兵邓玘,如今带兵剿匪受挫,为贼逼迫甚急。还请速速打开城门,让我等入城修整,以便日后破敌。”   却不料城中闻言大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也敢班门弄斧!我怀庆府久历战事,各自诈降之策早已熟烂。你休得诓我,定是贼人假扮溃兵,企图诈我城池!”   邓玘闻言好悬一口鲜血没有当场吐出来:感情老子在外面打东打西,以命相搏,护得你们周全。倒让你牙尖嘴利,借机羞辱我等!   好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邓玘虽然暗地里恨得牙痒痒的,但是表面上却只得苦口婆心地说道:“我真是四川总兵邓玘,你听我这口音,与本地有异,他人也模仿不得!”   城上闻言倒是赞同道:“你这人说的倒还真是这么回事,确实口音与我处不同!”   “那还不速开城门?”邓玘喜道。   “口音不同,和开不开城门有什么关系呢?那‘西贼’本就来自陕西,与我等口音不同,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你说你这话乃是川音,我却是不信。你休欺我见识少,定是以秦音诓骗与我。”   “你休得胡说八道,速速通告你家知府,请他过来决断!”邓玘与这厮说不清,不由气急败坏道,“否则老子便攻入城中,将汝辈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乱臣贼子,好大的口气!若是有胆,便杀上城来,要我好看。如今朝廷已经派遣左良玉等六位名将,前来围剿尔等。你若胆敢骚扰我怀庆府城,等到官兵大军一到,定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你若是识相,便速速离去,还能留条活命!而今我家府君正在郑王府喝茶,哪里有什么空闲来见你这个贼寇呢?听你这般胡言乱语!”那门子直接拒绝道。   这时候邓玘才反应过来,感情这怀庆府生怕惊动了城内的郑王爷,早已经准备好了。不管来着是官是匪,一概不予接纳。否则,这小小一个门子如何敢如此行事?定然是那怀庆府知府下令让他们糊弄自己。   想到此处,邓玘胸中一股无明业火腾腾而起,恨不得趁机杀入城中,剁了那怀庆府知府,剜出来他的心肝脾肺肾诸物,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可是形势比人强,人家二当家“紫金梁”正率领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他只得将此仇暗暗记在心中,一言不发,绕城而去。   而正当邓玘怀恨离去的时候,怀庆府知府正在郑王府和当代郑王朱载壐喝茶。   这朱载壐乃是明朝第六代郑王,本来这个爵位应当由前代郑王世子朱载堉袭爵。结果此人不愿被明皇室当做猪来养,七疏让国,辞爵归里,由是闻名。   不过,在这个时代从政治意义上来说,第六代郑王朱载壐的地位不知道比这个让国的世子朱载堉高的哪里去了。但是从日后世界影响来说,第六代郑王朱载壐却给世子朱载堉提鞋都不配。   这朱载堉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创建了十二平均律,乃是世界音乐史上重大事件,这一理论正是后世包括钢琴在内的键盘乐器的理论基础。   除此之外,此人还在数学、计量学和天文历法上各有成就,影响深远。   当然,如今的第六代郑王朱载壐和怀庆府知府对此毫不知情,他们只是一心忧虑城外“贼寇”的威胁。   朱载壐此时尚不知邓玘已走,只是忧心忡忡地问道:“一切全凭府君做主,只是本王有些疑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王爷请讲,本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怀庆知府恭敬的回答道。   “本王常年待在府中,不知城外风云。如今听闻天下贼寇汹涌,我等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却如此得罪剿匪大将,下次若贼人再度前来,当如何应对?”   “王爷少安毋躁,且听本府一一道来。那邓玘虽然悍勇,却军纪散漫,更胜左良玉一筹。前番左良玉昌平军驻守怀庆府,王爷当有所耳闻。”   “彼辈骚扰百姓,抢掠商客,压在府中的状子早已不计其数。本府虽然有心惩戒他们一番,奈何天子正是用兵之时,亦无能为力。如果这邓玘再度入城,麾下又是溃军,到时候情况不堪设想。”   “更何况,万一有些胆大妄为之辈,一旦惊扰了王爷,本府更是万死难赎。所以本府早已下令,不论来着何人,是官是匪,一概拒之。既使他们借机参我一本,我亦是不惧。”   “我就说事态紧急,下人有眼无珠,不曾识得官兵,所以才有拒门之误。念在彼辈尚且忠心,为郑王殿下安危之计,姑且饶他们这一遭吧。我量那朝中衮衮诸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郑王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叹声口气道:“我郑王府上下安危,全赖府君斟酌行事。”   怀庆府知府闻言连忙站了起来,施了一礼道:“王爷严重了,本府定然全力护得王爷安全。”   且不说这郑王爷如何和这怀庆知府如何勾兑,这下子却害苦了邓玘。   本来他若是能够得到怀庆府城的支持,借机入城。他早已将麾下士卒整顿完毕,自己也能吃顿好酒菜,美美的休息一番。   可是如今,义军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追的他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边士卒也不知道到底被杀死了多少,走散了多少,仅仅有他麾下亲卫骑兵二百余人紧紧相随而已。 第267章 追击   张顺本道那邓玘要趁机进入怀庆府城,逃出生天了。结果没想这厮在怀庆府城下耽搁了片刻,直接绕城而走。   张顺愣了一下,只道是其中有诈。他连忙下令麾下骑兵谨慎远离怀庆府,生怕府城内突然城门打开,袭击他麾下的骑兵。   结果,直到张顺和他麾下的骑兵远远的绕过了怀庆府府城,那府城四处城门还死死的紧闭不开。   张顺松口气之余,心中也不免奇怪道:“为何城中竟然不纳这邓玘之辈?”   跟随他左右正是李信和悟空,悟空哪里知道什么,只是笑胡诌道:“许是城中无米下锅,舍不得让他们打秋风!”   张顺哪里肯听他胡说,只是扭头看那李信。那李信本就是怀庆府人氏,对此地最为熟悉。他琢磨了一下,也不由轻笑道:“悟空倒是好灵性,虽说这般说辞未必是实情,恐怕也猜中了七八分。”   “想必是邓玘军纪不堪,怀庆府又有宗藩坐镇。那城中知府有两怕:一怕我等趁机而入,二怕邓玘入城惊扰地方,故而闭门不纳!”   张顺闻言才恍然大悟,感情是官兵军纪太差,连大明地方官都受不了了。   他前世耳濡目染多了“人民子弟兵”的概念,思维还常常停留在“军民鱼水情”上面,岂不知大明军民之间早已经是宛如仇雠,甚至后世李自成兴盛起来的时候,还专门下达了剿兵安民的命令。   当然,如今张顺还不知道未来李自成的事迹,只是见大明兵民不合,甚为喜欢。而这却害苦了邓玘,他一路逃,一路骂,恨不得将那怀庆府知府碎尸万段。   奈何张顺等人紧追不舍,有几次飞来的箭矢都钉到他头盔上了,幸好头盔坚固,才没有当场阵亡。   邓玘实在逃脱不得,只得派遣一个能说会道的亲信,转身试图说服张顺,道:“二当家英明神武,用兵如神,我家将军却是服了。只是二当家岂不闻‘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张顺闻言一愣道:“那邓玘既非我家亲戚,又非能臣贤士,我屠之如屠一狗耳,何须日后哉?”   那亲信闻言也不恼,反倒笑道:“朝廷人才济济,如同我家将军这般无能者,毕竟还是少数。若是将军逼迫过甚,我家将军战死沙场。日后少不得朝廷再次派遣名将锐卒,到时候二当家岂不是后悔莫及?”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尖牙利齿,能言善辩。为了说服我饶那邓玘一条狗命,无所不用其极!”   “惜乎,惜乎!汝已至怀庆府,岂不闻愚公移山之事乎?如今大明朝廷摇摇欲坠,我杀尔等一卒,汝等少一卒,我阵斩尔等一将,汝等少一将。如此,不出数年,大明王朝尽矣!”   “你若识相,何不早日劝那邓玘投降与我,也不失一桩美谈!”   那邓玘亲信闻言差点吐血,忍不住骂道:“张角黄巢之辈,也敢如此夸口?辱及我家将军。也不怕兵败身死,遗臭万年!”   两人这般打着嘴仗,那边邓玘却顶不住了。他扭头远远看到自己亲信与那“二当家”谈笑风生,不由大怒道:“成与不成,速速回禀!生死攸关之时,如何轻重不分,与贼人闲谈胡扯?”   那邓玘亲信闻言百口莫辩,只得讪讪而退,拍马急行,试图赶上邓玘报信。   张顺等那亲信快要接近邓玘队伍的时候,才下令道:“陈兄何在,且与我射杀此人!”   陈长梃远远听了一愣,但是来不及问询,只得以令行事,张弓搭箭,一箭正中那邓玘亲信后心。那人在马背上摇了三摇,一头跌下马去。   邓玘见此不由大怒,骂道:“无胆鼠辈,卑鄙无耻!自古以来,两军相交,不斩来使。二当家心胸如此狭隘,尚且容不下一个使者吗?”   张顺如今千不怕,万不怕,就怕义军被官兵诏安,故意出此下策,以激怒邓玘。所以他闻言便笑道:“两军相交,不斩来使,双方只是为了谈和罢了。”   “如今尔等为官,我等为匪,自古以来,官匪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既然如此,我等之间,唯战而已,安用使者为?”   邓玘牙都要咬碎了,却也只好咽到肚子里去。他心中却是暗暗发狠道:“若是我今日逃出生天,我定不能饶恕一个贼寇,以报今日之辱!”   双方一追一逃,到了傍晚。邓玘身边士卒是越来越少,眼见就要被张顺等人生擒活捉了。   却听到前面一阵喧哗,山林里杀出来一军。邓玘大惊失色,只道“我命休矣”。结果抬头一看,却是昌平总兵左良玉的旗号,顿时不由大喜。   张顺见此不由一愣,没想到官兵之中亦有义士,竟然会主动出击,救援邓玘。   双方相持一段时间,发现对方兵力都不瞬间足吞并对方,才稍稍安下心来。   那邓玘惊慌失措的逃到左良玉军中,连忙请求道:“多谢昆山相救,如今贼人兵少,一路劳顿,正是以逸待劳之时,还请阁下速速出兵,一场大功正在眼前。”   这昆山正是左良玉的字,搁后世这厮正是大明军阀之中,“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敌军来袭,转进如风”的典型。只是这个时候,他心中尚有半点忠义之心,还顾念同袍之谊,前来救援。   但是,若让他火中取栗,却是不可能了。那左良玉上次在二当家、张顺和“闯将”手中吃了大亏,为人谨慎了许多。   如今他自己麾下只有两千精锐,依靠地形,尚能抵挡义军的骑兵突袭。若是贪功冒进,岂不是自寻死路?到时候哪怕是侯恂亦救不得自己了。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贼人皆为骑兵,我等为步卒。若是贸然出击。胜,则追之不及;败,则入地无门。我不为也,若是邓总兵有心,还请收拢兵马之后,择日再战便是。”   张顺见左良玉麾下人马也不甚多,有心一鼓作气,便亲自上前挑战道:“我素闻两位将军大名,号为名将,勇冠三军。如今我特意带兵前来,愿与两位一决高下。” 第268章 纷争又起(上)   邓玘新败,左良玉自度守之有余,战之必败,更是不敢与战。   张顺数番挑战,皆不能成功,便骂道:“前番我还道尔等是个好汉,如今看来,邓玘不足奇,左氏乃顽石也!”   邓玘和左良玉也是好涵养,任凭张顺如何辱骂,也不还嘴。张顺没有办法,见天色已晚,自己又是轻骑追击,只得连夜撤走,返回济源。   只是经过张顺这般战胜和嬉笑怒骂,义军因为二当家“紫金梁”身死而跌落的士气,一时间恢复了不少。甚至邓玘和左良玉也因此获得了“邓不奇”和“左顽石”的绰号,日后再与张顺作战,少不得士气先跌三分。   等到张顺返回济源,天色已亮,这时候张慎言早已将战场善后事宜处理完毕。一日一夜厮杀追击的众人早已身心俱疲,张顺仍然咬着牙带领胜利归来的骑兵,挑着杨遇春的旗帜和部分官兵的铠甲、头盔等战利品,耀武扬威的返回城中,以鼓舞济源城内义军士气。   等到“作秀”完毕,张顺回到房间,倒头便睡,倒是让在门口徘徊等待张顺的马英娘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马英娘见张顺安稳归来,才气的跺了跺脚,骂了句:“猪头一般,只知道睡!”却也无法,只得转身走了。   遂后,官兵果然不敢再来骚扰怀庆府之地,义军难得的获得了几日安稳。   这时候其他义军首领,如“八大王”、“活曹操”、“扫地王”、“九条龙”、“乱世王”、“破甲锥”等不一而足,纷纷到来。   张顺一边命令张慎言、徐子渊等人给他们安排扎营之地,一边沉痛的告诉他们二当家“紫金梁”身死,将三十六营托付给自己的事情。   大家听到这件事情以后,第一个反应便是不信。直到他们亲眼见到二当家“紫金梁”的尸身,听到“闯将”叙述了事情经过,才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   等到拜别以后,张顺还想利用教授“八大王”义子的关系,拉拢他来着。结果“八大王”以麾下士卒新到,营中事务繁多的理由拒绝了。   张顺和他一阵嘻嘻哈哈之后,就放他离开了。等到这些义军统领刚走,张顺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张慎言见此,低声安慰道:“左右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将军何须烦心?”   张顺没有回话,反而扭头向务虚道人问道:“道长以为如何?”   没想到那务虚道人笑道:“将军有点太过计较得失了,左右不过是白捡的便宜,能得到‘左金王’和‘革里眼’两人效忠和二当家麾下千余骑兵,万余士卒,已属难得,何必又如此忧心呢?”   张慎言总觉得这老道士有点不对路子,特别是和张顺说这话,简直没拿自己当外人,实在是不合情理。不过,张顺既然没有说,那张慎言也不会去问。   张顺这时候才对他们两人说道:“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如今朝廷势大,关外鞑虏又虎视眈眈,时不我待啊!”   “彼辈虽然不成气候,却个个拥有数百乃至一两千敢战之兵。若是能收拢此辈,整合一起,便能大破官兵,寻一处基业,成万世之业!”   “不然,我等东躲西藏,如同厕所里的老鼠一般,安能登上大雅之堂?”   张慎言与务虚道人闻言不由一愣,不由拜服道:“不曾想将军竟有如此志向,既然如此,我等不敢不尽心尽力,辅助将军!”   张慎言先出谋划策道:“我倒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张顺闻言,连忙说道:“张公请讲!”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今将军身为三十六营盟主,定然有人不服。待到明日,将军先观其形势,察诸人以何人为首。”   “为首之人,必然是有威胁将军地位之人。将军可以命其带兵出征,解除北面山西威胁;将军自带兵马,征伐太行山以东邓玘、左良玉之辈。”   “山西之地,曹文诏督诸将,英勇善战,难以抵挡。若是彼辈战败,将军正好可以以军法处置;若是彼辈战胜,恐怕早已两败俱伤,将军正好收渔人之利。”   这边张顺等人计议已定,那边新到诸义军统领,早已私下齐聚一堂,七口八舌谈论起当前形势。   “乱世王”先是失去了弟弟“混世王”,心中颇为愤懑,又埋怨张顺当初和二当家“紫金梁”一条心,心中不满,便骂道:“这贼鸟厮,端的不是好人。前番和二当家‘紫金梁’穿一条裤子,如今又假称受二当家托付,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辈皆是延绥之人,个个都是骑马射箭的好汉,焉能受他河南人的鸟气!”   “九条龙”闻言脸色一拉,站起来怒道:“感情你们陕西人是人,我们山西人就不是人了吗?”   原来这“九条龙”本是山西人氏,因为“紫金梁”到此,才加入义军。   “活曹操”素来多谋,见自家先起了内讧,连忙劝阻道:“大家都消消气,‘乱世王’不可乱说。这当家之位,陕西人做的,山西人也做得,哪里分什么陕西河南?”   “只是这盟主之位,素来由我们推举产生,岂能私下相授受?这不合规矩!”   “乱世王”自知失言,连忙应和道:“对对,‘活曹操’说得对,这叫私相授受,我是万般反对。”   “特别是那二当家‘紫金梁’,前番我揭发他害死了‘老回回’,你们皆不相信。他还发下什么毒誓,说若是他本人所为,定让他死于乱箭之下。如今果然死于箭下,此果非天意乎?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活曹操”当时并不在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人不管人品名声如何,却“贼名”很好,他特别注意身体力行义军之间的规则,比如“贼不杀贼”、“推举盟主”等规矩。   结果没想到这“乱世王”又爆出一个更大的雷来,他心中隐隐约约整个事情有了失控之感。 第269章 纷争又起(中)   “乱世王”的一番言辞,虽然都是捕风捉影,奈何这时代人们确实比较相信这些迷信。于是,不少人心中顿时便犯了嘀咕。   “八大王”快人快语,便连忙问道:“如今二当家应了誓,我等当如何?”   大家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虽然二当家残害兄弟,可是如今人死为大,难道还要继续翻旧账不成?   好在“闯将”素来与二当家友善,连忙辩解道:“二当家誓言是‘死于乱箭之下’,可是实际上却死于流矢,非是应誓!”   “乱世王”哪里肯罢休,咄咄逼人道:“‘乱箭’可以为数箭,亦可以为一箭。终归死于箭下,这是错不了的!”   “可是……可是,二当家发下毒誓,不过为了自证清白而已。大家伙都做了这没本的买卖,谁也说不准自己那天就没了,如何能做的了数?”“闯将”黄来儿努力解释道。   “关键是二当家怎么就死于乱箭之下了?”“乱世王”冷笑道,“若非违背誓言,岂能是这么个下场!”   “活曹操”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连忙劝阻道:“‘乱世王’积点口德吧,二当家身死,大家都很痛心。虽然与二当家誓言有所关联,毕竟人死为大,岂能捕风捉影,应将‘老回回’之事赖到二当家头上?”   “没错,人死为大!”“乱世王”冷笑道,“那为何二当家死了就是人死为大,‘老回回’死了就不是人死为大了呢?”   任凭“活曹操”智谋百出,也无言以对。毕竟发誓这种事情,若是刚开始大家就表示不信,那么后面也方便解释了。   可是,当初为了平息纷争,大家都假装相信了二当家的誓言,结果如今二当家果然应誓而死,其他人任凭如何辩驳,也绕不过当初相信之事。   毕竟斧子砍柴,不能一面砍,众人再怎么双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硬着脖子只认发誓,不认应誓。   结果,经过“乱世王”这么一通搅和,本来众人打算一起商议对付张顺的事情,反倒没法继续下去了。   二当家“紫金梁”不管怎么说,好歹也当了这么久的三十六营盟主,多少也有一些威望,众多义军头领之中,亦有对他颇为敬服之人。   “乱世王”这么一下子直接连二当家“紫金梁”都否认掉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其他义军头领之间的分裂。   这事情着实把“八大王”和“活曹操”气的不行,奈何这“乱世王”就是这么一个混球。他当初为了一个女人,都敢与二当家“紫金梁”大打出手,如今“紫金梁”已死,更是肆无忌惮,根本不把大局放在眼里。   结果当天晚上散会以后,“活曹操”便带了一把宝刀,前去拜访张顺。   张顺正在室内与张慎言、徐子渊和李信等人商量对策,突然听闻“活曹操”前来,不由大喜过望。他连忙命令张慎言等人藏到里屋,便亲自迎了出来。   张顺拱手高声道:“老哥哥‘活曹操’之名,我闻名已久。人常言:曹操善谋,闯将善攻,皆是义军之中的豪杰。如今我‘擎天柱’竟能得到你的拜访,真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活曹操”闻言也不由笑道:“江湖人抬爱,浪得虚名而已,当不得‘擎天柱’如此夸奖。”   “我倒是听闻‘擎天柱’兄弟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人们都说‘擎天柱’好一副伶牙俐齿,死人都能给说活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哎?哪里哪里!我‘擎天柱’还是年轻,只是兄弟们抬爱罢了。若说义军之中,谁最声明最盛,我却比不得‘活曹操’老谋深算。今日得见老哥哥,不知何以教我?”张顺也和他打哈哈道。   两人一番言辞试探,张顺才趁机将这“活曹操”引入室内坐下,命悟空端上茶水。   那“活曹操”装模作样做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也喝不出个好歹,才神神秘秘的对张顺说道:“小兄弟,你可知我从何而来?”   “老哥哥却是考教我不成?这个小弟却是早已知晓。”张顺一副你懂的模样笑道,“您当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活曹操”闻言差点没有被他一句话噎死,心中暗道:这厮小小年纪,果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一副你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的模样,差点把文化水平不高的“活曹操”绕晕了。   好在“活曹操”也知道这番较量,自己却落了下风。他既然来到张顺住处,就是为了两面买好,两不得罪。   本来他还想一条道走到黑,和张顺作对到底。结果见识到“乱世王”这种猪队友以后,只得将立场改为脚踏两只船,生怕被他坑了。   可是这张顺比“乱世王”老奸巨猾多了,本来“活曹操”以为他一定焦躁难安,只需自己三言两语,便能卖他一个好来着。   却没想到这厮不见兔子不撒鹰,逼得“活曹操”没有办法,只得主动吐露道:“我却是才义军统领刚刚散会处过来!”   “活曹操”一边一字一顿地说着,一边死死地盯着张顺的眼睛。结果张顺眼神不变,面露惊讶道:“诸位适才却是聚了一下,不知说了些什么?”   张顺见“活曹操”图穷匕见,也不在装模作样,单刀直入的问他。那活曹操盯了张顺半天,竟然在张顺眼神中看不出半点波动出来,反倒他无意中发现张顺瞳孔与众不同,反倒失神了片刻。   等到“活曹操”反应过来,才尴尬地道歉道:“抱歉,老哥哥却是一时走神了!”   “不妨事!”张顺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回应道,“前番有算命的道士为我相面,说我身居圣王舜帝重瞳之相,乃是天命之人。”   “虽然我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甚相信,好在我寻了面铜镜,发现我的瞳孔确实与众不同。只是我出生以来,天生如此。如今已经有了近二十年,却是不挡吃,不挡喝,理应无碍!” 第270章 纷争又起(下)   “活曹操”闻言不由哑然,对张顺这种自吹自擂的行为,他也不甚在意。   “活曹操”反倒对张顺这种出乎意料的镇静,颇为佩服,同时心中也不由泛起了警惕之心。不过,他嘴上却是笑道:“阁下确实是天生异相,日后必成大器!”   “你说我们这些人在一起还能说什么?也就叙叙旧,谈一谈乡里乡情,述说一下离别之事而已。”   “说的也是!”张顺不动声色的赞同道,“陕西之地虽广,却无你们立足之地。更何况日后,也说不准到底能不能落叶归根,而今怀念一下之前的美好日子,实属正常,可以理解!”   “活曹操”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抑制着怒气道:“阁下这是何意?我与你好生言语,你却夹枪带棒、冷嘲热讽!”   张顺闻言不怒反笑道:“‘活曹操’,我听闻你是智谋之士,所以我才待你与他人不同。不曾想,却也是个浑浑噩噩之辈!”   “此话怎讲?”“活曹操”表面上怒气冲冲,实在故意用自己的情形扰乱对方的判断,顺便增加对方的心理压力。结果,张顺根本不吃他这么一套,反倒评价起他本人来。   “若是不客气地说一句,尔等不过丧家之犬罢了!”张顺冷笑道,“在陕西活不下去了,被官兵如同屠狗一般,杀了个不计其数。好容易逃到了山西,也是整日东躲西藏,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怜二当家整日殚精竭虑,试图替大伙谋个出路,结果一个个人心不齐,各自为政。为官兵各个击破,客死他乡!我一个外地人看着,都替你们痛心。结果,你们还一个个在我这里装模作样,争权夺利。真是可笑,可笑!”   “活曹操”闻言不由大怒,丢了茶盏,拍着桌子喝道:“你倒站着说话不腰疼,感情死的是我陕西的兄弟,你就可以尽情嘲笑,没有半点同情之心!”   “同情心?同情心有什么用!”张顺反问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官兵势大,义军势弱,本来就强弱分明。如今我等义军又如此勾心斗角,早晚为之擒矣!”   “活曹操”见张顺图穷匕见,心中冷笑一声,心想:说来说去,莫不是还要我等为你卖命,且看你如何说辞。   想到此处,他便收了怒容,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依你之见,理当如何?”   “分则力弱,合则力强。我们三十六营统领,麾下人马少者数百,多者数千,敢战之士总共不下二三万人,若是齐心协力,何愁官兵围剿?”张顺好似没有看到“活曹操”的神情一般,自然而然的回答道。   “哼!”“活曹操”闻言不由冷哼一声,讥讽道:“那感情好,你趁机做这三十六营盟主,我们齐齐为你卖。左右你不吃亏,你‘擎天柱’倒是打的好算盘!”   “哈哈哈!”张顺听了不由大笑道,“你们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怪自起义以来,一直一事无成。”   “盟主之位,你们当做是个宝,我却弃之如蔽履。人心不齐,法令不行,虽号曰盟主,实乃挡枪背锅之位罢了。若非二当家‘紫金梁’多次与我倾心交谈,欲与诸位谋个出路,将诸位托付于我。我早率领大军,去往他处,早晚成就一番大业!”   “此话当真?”“活曹操”一听张顺竟然对盟主之位不甚在意,还一语道破了如今“盟主”权力的尴尬之处,不由将信将疑。   “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张顺突然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意气风发地说道,“安能如蛇鼠一般,窝中自斗?不是我‘擎天柱’自夸,我去年六月因为黄河决堤,才不得以起兵而已。到如今不足一年,我已经大破宣大总督张宗衡,斩杀山西巡抚宋统殷,威震京师,名盖山西,亦是一时之杰也!”   “尔等浑浑噩噩,厮杀逃难至今,一事无成,险些丧命,不过是些‘猪队友’罢了。我若为盟主,不仅会成为官兵集火目标,还得想方设法护得你们周全,不胜烦忧。我要你们听从我的命令又有什么用呢?”   “依我个人来说,我麾下兵精将强,以能战敢战出名。若是降,那崇祯小儿必然扫榻相迎。北虏骚扰边疆已久,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少说一个总兵之位应当是少不了我的。”   “我若要反,只需寻一处基业,据而有之。官兵若来,我便破之;官兵不来,我自逍遥,何其快活也哉!岂不比带着你们这群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之辈来的痛快?”   张顺一顿嘴炮,把那“活曹操”忽悠的晕头转向。这“活曹操”也算足智多谋之辈,心思烦杂,本就容易想的多。   结果张顺一通言辞下来,反倒让他半天捋不出其中利弊出来,反倒觉得张顺言之有理,他心中便信了三分。   “活曹操”也算是讲义气之人,见大家误会了张顺,反倒心中有了几分底气不足。与张顺闲扯了几句之后,便留下了带来的那把宝刀,起身拜别而去,准备回去深入思量一番。   张顺将那“活曹操”送出门外,才拿着宝刀返回到屋中。这时候张慎言、徐子渊、李信等皆已经出里屋出来。   他们见了张顺,不由佩服的拜了一拜,道:“主公(将军)真是好口才,舌灿莲花,不外如是!”   “哪里,哪里!”张顺客套道,“不过是有一些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到了第二日,诸位义军统领果然来者不善。那“乱世王”率先对张顺发难道:“二当家‘紫金梁’是如何死的,我却是要问上一问!”   “等我赶到的时候,二当家已经重伤在身。我听闻其他义军言道,乃是二当家‘紫金梁’为了给大家守住咱们所在的济源,这座修整落脚之地,与官兵邓玘激战,不慎中流矢而亡!”张顺虽然有的吃不准这“乱世王”的发力点,尽量把话说圆了。   “好!”“乱世王”大喝一声道,“那当初二当家发誓说‘如有虚言,定让他死于乱箭之下’,不知这誓言还算不算数!” 第271章 舌战群雄   张顺听闻“乱世王”发难,心中不由一个“咯噔”。这时候,张顺也不由想起了当初“乱世王”指责二当家“紫金梁”害死“老回回”之事,二当家当时就发了毒誓,立下了flag。   结果,如今应验,为之奈何!   好在张顺素有急智,连忙回顾左右,大声喝道:“诸位也都是这个意思吗?”   “二当家为了大家伙有个出路,夙兴夜寐,辗转反侧。如今仅仅为了大家伙有个落脚之地,人都没了,难道还要受如此污蔑不成!”   张顺这般将二当家的形象拔高起来,反倒露出了其他人的小来。“八大王”、“闯将”“活曹操”等人,虽然都是贼寇,却也是讲义气之人。   二当家“紫金梁”所作所为,虽然没有张顺讲的那么高尚,好歹也算是合格的盟主。如今这盟主不幸战死,尸骨未冷,焉能如此反攻倒算?   “闯将”连忙劝说道:“二当家中箭之时,我正跟随左右。二当家奋不顾身,身先士卒,方有此难,‘乱世王’你却是过了!”   “怎么我就过了?”“乱世王”见大家不支持自己,不由急了眼,连忙辩解道,“那‘老回回’何其无辜,就这么白白死了不成?”   “‘乱世王’,这个事我就少不得要说你两句了!”张顺趁机整理了思路,便笑道,“发誓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当初二当家为了取信大家,便发下了毒誓。以二当家的心思,自然认为这是必然会应验的誓言,足以见其诚心。只是我们细细究来,就算是应验或不应验,那件事就和二当家一定有关系吗?”   “就比如,有人当着诸位的面,将‘乱世王’你杀了。然后他发誓道‘若我杀了‘乱世王’,便让我两天之内雷劈而死’,大家就相信这人两天之内会按时死亡吗?”   “依我之见,二当家相信这些迷信思想,才发下毒誓。我们都是明理之人,按理来说,都不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才是,‘乱世王’你怎么会提出这么可笑的问题呢?”   “你们不信,我却是相信!”“乱世王”硬着脖子喊道。   “哦?”张顺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一刀砍死你,让大家伙做个见证。杀了你之后,我自然会发下毒誓,以示清白,不知‘乱世王’意下如何?”   “乱世王”虽然不相信他会杀自己,也不由有几分惧意,便勉强笑道:“‘擎天柱’你这是何意?还想杀我灭口不成!”   “不不不!”张顺应道,“我们两人有些分歧:我认为发誓不会应誓;而你却认为发誓就一定会应誓。我俩谁也说不服谁,不如我们实验一番,看看发誓以后,是否会应誓。”   “我们以命相搏,若是经过验证,确实会应誓,那‘老回回’当为二当家所害;若是经过验证,并不会应誓,那‘老回回’之死又如何会证明与二当家有关呢?如此,事情便真相大白了!”   “乱世王”闻言目瞪口呆,这事儿怎么绕到杀自己身上去了?他挠头了半天,也没搞明白怎么这厮说的还挺有道理来着?   “乱世王”当然不肯让张顺把自己杀了,只得熄了心思,老老实实败退了下去。   “活曹操”见了暗地里笑破了肚子,心想:老子都被这厮绕晕了,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这“乱世王”本是个混球,更是被“擎天柱”诓卖了,还帮他数钱哩!   结果这边“乱世王”才熄了火,那边“八大王”却是站了出来,说道:“‘擎天柱’,你虽然对我义子有教导之功,但是私不废公。自从义军联盟成立以来,哪怕大当家王嘉胤也是大家推举而来,岂能让尔等私相授受?不经过大家一致推举,我等一概不认!”   “好说,好说!”张顺不恼也不怒地道,“我自加入义军以来,二当家对我多有栽培。曾数次有意让位与我,人所共知。”   “我自觉一无功劳,二无威望,不堪大任,亦多次拒绝二当家的提议。如今二当家不幸身亡,将三十六营托付于我,本来我不想接受这个重任,奈何二当家说什么能者多劳、当仁不让,我才勉强答应了。”   “诸位既然对此有异议,我亦不强求。只要大家推举出来众望所归之人,我便退位让贤,绝无怨言。”   “不知‘八大王’觉得何人能做这三十六营当家之位,还请告诉我等,以便大家早下决定。”   那“八大王”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以退为进,好话说尽,反倒被张顺将了一军。   “八大王”心中哪里有什么人选?哪怕有人选,他相信大家伙也不会同意,顿时便无话可说了。   这时候“左金王”、“革里眼”见张顺地位似乎颇为不稳,心中便犯了嘀咕。   没想到这时候务虚道人站了出来,说道:“诸位心思,我和二当家早已知之矣。二当家曾与我说过,‘擎天柱’虽非我陕西之人,却是为人实实在在,且用兵如神,战功赫赫,三十六营盟主之位非其莫属!”   “二当家亦知诸位也有些心思,早已与我言明。‘闯王’名气虽大,却无功绩服众;‘闯将’虽然善战,却是资历不足;‘八大王’、‘活曹操’虽然也算出众,却无名望。如此这般,舍‘擎天柱’其谁也!当时,‘闯将’黄来儿等人正在当场,你说是也不是?”   “闯将”为人颇为实诚,闻言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确实如此,二当家忧心义军今后之事,将义军之中优秀之士,思量许久,才将之位让与‘擎天柱’。”   “说实话,让我来推举盟主的话,我也认为除了‘擎天柱’,别无他人!”   “八大王”“活曹操”“乱世王”“扫地王”“破甲锥”“九条龙”等,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无话可说。   “左金王”与“革里眼”见没人起头,顿时也熄了心思。   这时候张顺才站起来说道;“如果大家都无异议,我暂且担任此位。日后若有合适之人,我只当退位让贤。” 第272章 统一思想   张顺见大家勉强同意自己暂时担任三十六营盟主,心中大喜,面色却不露声色,继续乘胜追击道:   “兵法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两军相交,一着之失,便是满盘皆输。诸位既然同意我暂居盟主之位,身家性命皆操之我手,为了大家性命着想,诸位便要依令行事。”   “若有违背,便是害了大家性命,就休怪我军法无情。到时候,再说什么我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话来,可是丢了份儿!”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感情我们才刚刚同意你担任盟主,你就敢下一步军法从事?你这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啊!   张顺见大家颇为不服,便稍微退了一步道:“大家休怪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我张顺为人处世,素来公平公正。若是有人违令,我不能依照公心处置,大家可以共同推举他人代我,岂不是更随了大伙的意?”   “如今二当家战死,官兵云集。此诚危及存亡之秋也,大家只有团结一心,上下同欲,才能破除强敌,绝地求生!若是三心二意,各行其是,岂不是对自己和他人的性命不负责任?”   张顺这套说辞,不说天衣无缝,好在也理所应当。张顺先是以退为进,利用大家没有更好人选的机会,勉强让大家同意了自己担任三十六营盟主。   然后,他再以自己已经是三十六营盟主的身份,合理合法的推导出,自己为了三十六营上下,理所应当具备号令三十六营的权力。   众义军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话可说。更何况张顺特意还把自己的姓名暴露给大家,以示诚意,他们也只好默认了张顺的提议。   张顺见大伙暂时没有异议,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连忙命令徐子渊将地图摆上了,向大家说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我且把义军当前面临形势,为大伙分说一番。”   徐子渊这幅地图乃是跟随张顺一路行来,外加沿途打听附近消息,才画出来的衣服简易地图。   地图范围南及黄河,北及辽州、五台山、倒马关、灵丘县等地,东及太行山以东诸府县,西及沁水、垣曲等地。有些地方还标上了距离三十里、五十里等字样。地图虽然不甚精确,但是对于这时代用兵也算是勉强够用了。   张顺让李信递上来一根三尺左右的小木棍,指着地图说道:“如今官兵势盛,大致有三股兵马,对我等威胁最大。一则是张应昌驻军汾州,率大军防守太原西部;二是曹文诏驻军平定州,率大军防守太原东部;三是邓玘、左良玉等人率领大军,驻守彰德府。”   “如今这三处,处处用兵。汾州太远,我尚不知该处胜负如何,而今曹文诏在五台、盂县、寿阳、榆社和黎城等地,多次大败我军。甚至连我军黎城县大营都已经失陷。”   “而邓玘、左良玉等人率大军在彰德府,多次进攻武安、林县等地的义军,‘闯将’大营本在武安,当知其处胜负如何!”   “闯将”黄来儿其实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本来见大家正在商谈盟主之位的事情,怎么一转眼便谈起了官匪两方的战事了?   好在黄来儿本就是亲身经历,不需要整理言辞,便直接应道:“‘擎天柱’所言甚是,我军在武安、林县与官兵多次交战,双方互有胜负。只是义军损失过大,不少义军头领不幸为左良玉等人所擒。我和二当家不得已,才退守济源。”   张顺见“闯将”颇为配合,便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对大家说道:“以上便是当前形势,不知诸位是否还有其他消息需要补充?”   张顺分析当前形势高屋建瓴,顿时把这帮浑浑噩噩的义军统领听了个目瞪口呆。他们往日只是随波逐流,听说那里官兵多,就尽量避开哪里;听说哪里富足,没有官兵防守,就趁机掠夺一把。他们从无长远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哪里认真收集过相关情报?   像二当家“紫金梁”和“闯将”这样的故意将营地设置在地形险要之处,已经称得上远见卓识了,平日哪里会想这么多?   于是,大家对张顺也不由服气了几分,纷纷补充一些自己知道的情报进入,让张顺对当前形势认识的更为通透。不过,大家补充的多是一些细枝末节,倒没有什么颠覆性的消息。   张顺见大家踊跃发言,暗道自己得计,便趁机请大家发表看法。结果,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过来好半晌,“活曹操”见场面太过尴尬,才勉强说道:“听你的意思,准备要和官兵打上一仗,不知准备要和谁打?我们都是大老粗,你是盟主,办法你提,我们查缺补漏便是!”   张顺一听,心中不由冷笑一声:呵!感情你们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情报都给你们提供出来了,还想不出如何应对。感情和我争权夺利是一把好手,和官兵作战就蔫吧了,真是活该被人一路砍杀!   那张慎言自从张顺给其他义军头领讲解形势的时候,便一言不发,他认真的盯着张顺,心中颇为震动。   张慎言也是曾经多次参与过早朝之人,他看着看着,好像看到了张顺高坐于龙椅之上,召集麾下臣工召开朝会一般。   他不由暗道了一句“厉害!”,张顺这般提出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办法,在后世看来不过普通寻常。可是对明末流寇来说,已经是闻所未闻,哪怕这时候的大明朝堂之上,也常常争吵不断,不得其要。   而张顺这般一提出问题,二分析情报,第三商讨解决办法的流程,看似简单,却是实实在在的科学解决问题的方法,避免了很多无意义的争吵争论。   张顺轻轻松松的便控制了会议的主题走向,避免了大量的分歧,引导着会议走向解决问题的方向。特别是,如今和张顺商谈之人,还是刚刚试图要把他拉下盟主之位的义军统领,这更显示出来了张顺的手段厉害之处。 第273章 知己知彼(上)   张顺抬眼望去,见其他义军头领纷纷避开自己的目光,不敢发言。张顺才恨铁不成钢地喝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日后再召开会议,先由我提供情报,诸位再行补充。情报宣讲完毕,则暂时由我进行粗略分析,大家再补充完善。最后,如何行事,还希望大家踊跃发言,各抒己见!”   “若是每次都让我一人担了,一来我确实太累,二来呢,大家正对我担任盟主之位颇有意见,岂不是显得我张顺更为霸道独裁?”   张顺毫不畏惧,一副后世老师训学生不交作业的模样,顿时把这几个桀骜不驯的义军头领训的哑口无言,口服心服。   不服不行,毕竟和张顺比起来,他们哪怕识得几个字,也算是大老粗,哪里能片可之间拿出来这么详细完整的方案来?   “八大王”被张顺说的顶不住了,脸红脖子粗的辩解道:“我们都是没读过多少书的,说不过你。要说打仗,我们都是一把好手,耍嘴皮子的事情,我们却是不行!”   张顺毫不客气的指出:“打仗你们行?都被人从陕西赶到山西,从山西赶到河南了。说不定,就被困死在这济源附近了,还敢称自己行?”   “老子破宣大总督张宗衡,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威震山西、直隶、京师三地,也不枉称一句‘打仗行’。你们这种惶惶如丧家之犬,也敢称打仗行吗?”   张顺一通臭骂,骂的“八大王”脸都有点挂不住了。你还别说,这帮义军统领还真吃这一套。   这般人不论读过书,还是没读过书的,都是恃强凌弱的玩意儿。“做事留一线”的法子在他们看来,就是软弱无能,又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   先前张顺和他们好商好量的说话,他们反倒欺负张顺年轻,不是他们同乡。如今张顺一通不留情面的骂下来,他们反倒觉得张顺颇有盟主风范。   张顺眼见他们服了气,自己也有了长进。他心中暗道:原来要做头领,便要胆气第一,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敢于担当。无论做什么事情,你不能畏首畏尾,吞吞吐吐,担心部下有这心思,有那想法!   要干脆果断的下达任务目标,顺便将部下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自己内心要坚定不移,部下才能知道往哪个方向使劲;若是自己都左右摇摆不定,那部下便会无所适从,矛盾丛生。   想到此处,张顺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废话少说,我们继续谈论作战事宜。”   “如今,以我们济源为中心观之,官兵从汾州、平定州和彰德府三个方向向我军围困过来。其中,汾州最远,鞭长莫及,我们可以暂时不用考虑;此外便是北部的平定州曹文诏和彰德府的邓玘、左良玉之徒。”   “其中曹文诏实力最为强劲,麾下有虎大威、猛如虎、艾万年、贺人龙、李卑、颇希牧诸将,皆是骁勇善战之辈,势不能与之争锋也。其次邓玘、左良玉之徒,先前被我先后击破,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士气。”   “依我之见,理当分兵一部占据天井关,防御曹文诏率兵南下。不过,如今曹文诏正在全力追剿其他义军,轻轻松松捞得功劳,未必肯啃咱们这个硬骨头。”   “然后,设一统领据于济源以西,紧密监视垣曲方向官兵动向,谨防张应昌突然率大军从西而来,偷袭我们济源城。”   “其余诸将,则率领麾下敢战之士,与我同行,一并东向。我准备和武安、林县义军内外夹击,一举大破邓玘、左良玉等部,解除官兵对我们怀庆府之地的威胁。”   “从彰德府向西,至济源皆是一马平川。此地北太行,西王屋,南黄河,唯有东面是为门户。我们若是不能及时击败邓玘、左良玉等部,一旦官兵大军合围,我等坐困死地矣!”   众人一听,纷纷大吃一惊。他们不像张顺这般注意收集情报,有使徐子渊绘画地图,往日还真没有想这么细致,如今被张顺剖析出来,才发现已经身处危地了。   他们连忙纷纷表示请战,愿同张顺一起前往彰德府,击败驻守此地的邓玘、左良玉等部。   张顺却微微一笑,连忙道:“大家勿要忧心,再急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如今,我与大家有点是才有了几面之缘,有的才是初次见面,就更不要说大家麾下的将领士卒了,更是互不知晓。这便叫做‘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若是我张顺率领这样的大军前往,恐怕是不把大家的性命和我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扫地王”听了半天,不曾发过一言,便趁机站起来说道:“你待怎滴?且划下道儿,再作计较!”   这厮也是个大老粗,言语粗鄙,颇为刺耳。张顺也不恼怒,反倒笑道:“大家麾下人马虽多,有的是号称,有的是老弱妇孺皆计算在内。这些虚的,不过诓骗外人罢了。”   “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亦派遣麾下徐子渊,对,就是这位给大家绘画地图之人,统计一下各位头领麾下堪用之兵有多少。其中骑兵多少、步卒多少,万务查点清楚,方有一战之力!”   “乱世王”仍然有点不服气,质问道:“如今,我们的老底,岂不是被你翻看了个遍?此事又和打仗有什么关系呢?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罢了!”   张顺闻言哈哈大笑,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讥讽道:“你没听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吗?用兵之道,最忌讳不知敌,亦不知己。”   “如今我费心费力,法子用尽,才勉强探的官兵虚实。可是,诸位与我皆是第一次合营作战,涉及大家身家性命,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结局。所以,我不可不慎也!”   “如今统计完毕,各自兵马一目了然。我知道了大家的虚实,大家也会知道我的虚实。我身为三十六营盟主,都不惧怕你们趁机给我使绊子,你们又怕我什么呢?” 第274章 知己知彼(下)   张顺一番质问完毕,犹自不甘休,继续追问道:“难道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怕大家发现了不成?”   “乱世王”见张顺气势如虹,咄咄逼人,不敢再继续纠缠,只得勉强应道:“若是大家都愿意,我也不枉做这小人!”   其他人早被张顺一通操作,搞得晕头转向,莫名其妙突然一下子谈妥了这么多事情,难免心中有些忐忑。   只是他们左思右想,没有发现自己上什么当,都是理所当然要解决的问题,也只得应了。   张顺也知道今天自己有点逼迫过甚,为了以示诚意,特意任命徐子渊为主,务虚道人为副前去统计各营人马。   此外,张顺又特意派遣“闯将”黄来儿带领麾下人马,先行一步,占据天井关,顺便探查曹文诏动向;派遣麾下将领李际遇带领二三百人,前往济源以西,探查汾州张应昌的动态;派遣陈长梃带领五百骑兵前去探查邓玘、左良玉动态,同时沟通武安林县义军,以求内外夹击对手。   特别是张顺临行之前,对李际遇多番嘱咐,生怕西面有失。张顺先前对此仅仅稍作防范,以防万一罢了。   结果后来张慎言告诉他,当初战国时期长平之战,秦军便是由河东,也即现在的运城盆地和临汾盆地,一路向东,过轵关陉直达野王。   这野王便是明代的怀庆府附近,然后秦军在沿着丹水,逆流而上,发动长平之战。一战而歼灭赵国四十万大军,夺取了韩国上党之地,断了“天下之脊”。   说实话,张顺这时候非常担心官兵三面合围,一举将义军歼灭在怀庆府之地。   只是,危机,既然有了危险,同时也蕴藏着大的机遇。张顺之前还不知晓,经过“闯将”等人补充情报以后。张顺才得知那张应昌驻守汾州,犹自和“闯王”大战,一时半会儿无法东顾。   北部的曹文诏,因为负责的泽路地区,义军颇多,犹如地鼠一般,到处乱窜。一代名将曹文诏正在跟在乱七八糟的小股义军后面吃灰。   而那邓玘、左良玉等人,虽然在武安、林县占了上风,依旧无法彻底消灭此地义军。   因为此地义军除了“闯将”等陕西西来之人以为,还有不少是当地活不下去的百姓。   此地地形险要,人民困苦,正是“穷山恶水”之地。自古以来,“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的“刁民”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所谓“刁民”,倒不是天生性情如此。只是此地交通不便,耕地严重匮乏,人民为了活命,不得不一边狩猎补充家用,一边拼命与邻村、邻县、邻省争夺资源。   此地自古以来,便是武德充沛,械斗盛行之地。那林县正是后世红旗渠的故乡,其地险恶穷困,可想而知了。甚至到了后世九十年代,为了争夺水资源,该地发生械斗,连共和国著名的红旗渠都被炸开,造成巨大经济损失。双方甚至多次动用火炮炸药等武器,事情直接震动中央。   与之相比,南方以宗族为核心的数千人械斗,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进入现代社会,国家管理力度前所未有,此地犹自如此“武德充沛”,更何况明代末年这种稀烂的统治力度,武安、林县等地的驯服难度,可想而知了。   更何况以明军“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德行,很容易就和武安、林县等地百姓起了冲突,继而叛乱四起,剿不胜剿。   张顺得知这些情况以后,心中大喜,便不由产生了趁机整合三十六营义军,大军东向,一举剿灭对怀庆府内义军威胁最大的邓玘、左良玉部。   然后,或可大军东向,跳出包围圈;或可北上,大破曹文诏,占据上党之地,以为根据;或者并力西向,击败张应昌,返回陕西之地。随心所欲,不为官兵所困。   张顺计议已定,不曾想许久未来拜访的务虚道人,也就是之前的马道长放下了和徐子渊一起统计各营兵马之事,前来拜访。张顺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屏退诸人,自己亲自出门迎接。   那务虚道人被迎入房中,见过礼后,劈头便道:“主公,如今你虽然暂居三十六营盟主之位,其实如同居于火药库之中,不知何时便被炸的粉身碎骨!”   张顺闻言也不见外,叹了口气道:“务虚道人,我又如何不知呢?可是外有官兵,内有义军头领掣肘,为之奈何!”   务虚道人闻言笑道:“我却有三策,以献主公,以助主公一臂之力!”   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问道:“愿闻其详,不知道长何以教我?”   “第一策,更名号,以定尊卑。”务虚道人笑道,“当初主公为了不招人耳目,只是自号‘擎天柱’而已。如今既然已经屈居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不可再用此旧名号。”   “如今义军之中,多有王号。主公若是称帝,太过嚣张,不若趁此即位三十六营盟主之时,改号舜王,以示土德之意。”   张顺一听,连忙拍手叫好。这舜王本来就是当初“小尉迟”魏从义为了威吓京师,编造出来的名号,如今正好响亮的紧。更何况,自己天生重瞳,素来以舜帝自居,如今号为舜王,正当其时。   再说,如今义军之中如“闯王”、“左金王”、“乱世王”之类的杂号“王”,皆算不上真王。如今自己自号“舜王”,其实便在模棱两可之间,既可以假装如同前三者一样的杂号“王”,也可以视为正式称王。   自己以此号令三十六营,也算是名正言顺,习惯成自然了。若是自己,再趁机封赏诸将,各赐名位,则上下尊卑定矣。   张顺不由高兴地说道:“还是道长知我,如今顺能高居三十六营盟主之位,皆道长之功也。没有道长,就没有我张顺今日呐!”   务虚道人闻言也连忙客套了几句,一时间君臣相得其乐融融,完全没有了当初两人分别之时尔虞我诈的心机。   双方离了你我,皆知道了自己的成色,也没了当初心高气傲的底气了。 第275章 功夫   过了几日,徐子渊、务虚道人终于将应邀前来的义军麾下人马点计清楚。   “闯将”麾下有四千敢战之兵,“八大王”麾下有三千甲士,“活曹操”手下有两千精锐,“扫地王”麾下有八百锐士,“乱世王”麾下有三千可用之兵,“九条龙”手下有五百士卒,“破甲锥”麾下有七百果敢之士。再加上张顺麾下三千四百名士卒,“紫金梁”留给张顺的一千余骑兵,计堪用之兵一万八千四百之数。   张顺自度“紫金梁”麾下万余步卒,虽然未经训练,但是装备不错,便又命令张三百、蒋禾、李信前去挑拣一番,挑出来二千勉强可用之兵,将麾下兵力提升到两万左右。   既然兵甲已精,士卒亦已经堪用,张顺连忙开始召集大家安排二当家“紫金梁”的葬礼。   按理说,二当家“紫金梁”虽然地位超然,奈何本是朝不保夕的泥腿子出身。既使安葬,也得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生怕为官兵所知,安息之地受到打扰。   但是,天下之事,大抵躲不过有心人张罗。张顺便是那有心之人,二当家“紫金梁”一向待自己不薄,岂能草率安葬?   于是,张顺任命务虚道人为“老官中”,专门负责“紫金梁”安葬之事,其中一应开支,皆由张顺自个担了。   其一,便是“请了”两队“吹响器”的。所谓“吹响器”,就是喇叭班,一般红白喜事、婚丧嫁娶之事,皆需要他们出马鼓动气氛。   这“响器班”不好找,张顺甚至还特意派人去附近挨村挨户搜罗打听,有不少人都是直接被刀剑相逼,金银诱惑而来。   其中打乐器有鼓、锣、铙、钹四色,其中鼓大如磨盘,正是牛皮大鼓。锣、铙、钹三种铜乐器,正是潞州出品。   其中吹乐器又有笙、唢呐、箫、埙等物件,声音低沉、来复往叹。只听的人悲从中来,泪渧沾襟。   又有各色旗帜,三眼铳等鸣炮器具,一应俱全。   本来张顺还想给二当家“紫金梁”修建一处豪华的墓园,结果被务虚道人提醒道:“将军好意,我代二当家领了。只是如今官兵势大,为了防止他们骚扰二当家清净,还请罢了吧!”张顺从善如流,才没有强行推行下去。   起灵以后,张顺披麻戴孝,宛若孝子一般,哭得眼泪如注,把前面的衣襟都浸湿透了。   他一手拄着灵幡,一般哭喊道:“生我者,父母也!恩我者,二当家也!二当家待我如同亲生骨肉,我送葬二当家,理当如同亲生父母!”   张顺这番表现,把张慎言看的是目瞪口呆,不忍直视。他不由暗暗骂道:我呸!生者被人认作亲生父母,死者还被你当做亲生父母。你这厮儿子还没生几个,父母倒认了不少!这二当家也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竟然被你当做亲生父母。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反正张顺一通操作以后,将那二当家“紫金梁”风光大葬了,才心满意足的带领众人回到了济源。   他们为了防止二当家“紫金梁”坟墓被官兵破坏,特意在山中选择了一处偏僻之地,以防被人发现。   由于距离较远,张顺走一路跪一路,走一路哭一路,膝盖都快跪破了,泪都快流干了,好容易才回到济源,差点就病倒了。   马英娘听了又急又恼,连忙就跑了过去看他。这时候张顺正躺在床上哼唧呢,结果马英娘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脱他的裤子,把张顺吓得一边抓紧了裤子,一边惊慌失措地喊道:“干什么?非礼吗!”   马英娘闻言立马红了脸,松了手,整了整衣衫,一副淑女模样的温婉的应道:“将军请勿多心,英娘听闻你今日受了伤,特意为将军查看一下!”   “啊?我那里没受伤啊!”张顺闻之愕然,紧紧抓着裤子道,“更何况你一个黄花大姑娘,这成何体统!”   “怎么会没受伤呢?”马英娘有点急了,连忙问道:“你这磕头磕了一路,你看你这脑袋都磕方了,那膝盖岂能完好无损?”   “哦,你是说膝盖啊!”张顺顿觉无语道,“那你脱我裤子干嘛?卷起裤腿便是了!”   “啊?啊~啊!”马英娘刚刚消去的大红脸,立刻又变得通红起来,嗫嚅道,“这个……那个……人家一时没想起来!”   “好了,好了,我一点事儿都没有,你回去吧!替我向张三百问个好。”张顺无语道。自己当了盟主,麾下人就不省心了。这马英娘之前还不给自己好脸色看,如今见自己高升了,便弃了张三百,过来攀自己的高枝了,这真是……真是觉得心里美滋滋呢!   不过,好在张顺自知大局为重,不能管不住自己的裤裆,他便婉拒了马英娘的“勾引”,以防自家因为一个女人,搞得君臣不和。   马英娘闻言哪里肯依,硬要看他膝盖。张顺没有办法,只得撸起来裤子,让马英娘查看。   马英娘一看,张顺这膝盖除了红了一点以外,根本没有半点损失之处,不由惊讶地问道:“将军莫不是铁做的膝盖?想必是往日跪的多了,硬是练出了这门功夫!”   张顺听了哭笑不得,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他只得尴尬地笑道:“其实我之前特意做了一副护膝带着,所以不曾有半点损失!”   “谁做的?”马英娘连忙问道。   “之前三娘无事的时候,给我缝制的!”张顺想了想,得提醒她一下,自己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   马英娘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道:“她倒是懂你!想必往日,你没少做这种缺德的事儿!”   嗐!我这怎么就叫缺德的事儿呢?我这不是为了大局为重吗?人不知我不愠,不亦君子乎?张顺懒得和她争辩,瓜田李下,难免惹人闲言碎语,便寻了个理由把她赶了出去。   马英娘这边出了张顺的门不久,那边立马有一人接应过来,不是别人,正是马英娘麾下的吴妈。   吴妈见了马英娘,挤眉弄眼地问道:“怎么样,姑娘?老身这主意不错吧?事情成了没有?” 第276章 天命   二当家“紫金梁”热闹闹来到世间,又风风光光的离去了。然而,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没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   没了“紫金梁”,大家也不能从早哭到晚,从晚哭到早,再把他哭活回来。   于是,过来两三日,张顺请务虚道人选了个黄道吉日,便大宴宾客,举行了一场隆重的三十六营盟主就职仪式。   像这种典礼,务虚道长那一套就玩不转了,只能请张慎言出马,从故纸堆里扒出来相关礼仪,修改修改拿来使用。   众人歃血为盟道:“今我某某,以及到场和未到场的三十六营兄弟共同推举‘擎天柱’张顺为盟主,三十六营共誓曰:”   “大明无道,民不聊生。今由我三十六营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共谋伐明,诛无道,灭暴明,守护中国。”   “夕日元朝暴虐,义民四起。唯有明太祖朱元璋,天纵奇才,承天应命,南破群英,北逐鞑虏,日月重开大宋天,奄有中华之地。如今已经二百六十余载。”   “自古以来,无不灭之王朝,无不败之家业。如今天灾频发,义民四起,明太祖朱元璋余荫亦尽矣。我等愿同心协力,共甘共苦,再次开天辟地,济民众于水火之中!”   “若违此誓,人神共愤,天打雷劈!”   誓言已毕,众人才排排做下。张顺看着大家都涂着红红的嘴唇,有点想笑,却不敢笑。   原来这所谓的歃血为盟,就是把动物的鲜血涂在嘴唇上进行盟誓,所以这三十六营统领个个都像涂了口红似的。   本来张顺想独立于三十六营之外,把誓言写成张顺与三十六营,结果“闯将”提出来,义军之中,每营人马都是前赴后继。   头领战死,便有其他人继承头领名号,继续战斗。张顺既然继承二当家“紫金梁”的人马,理当算作三十六营之一。   张顺想了想,这也算是被三十六营接纳为自己人了,便同意了“闯将”黄来儿的提议。   只是张顺不想继承“紫金梁”的名号,正待与众人说起此事,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他不由大声喝道:“外面何人主事?值此典礼之时,休得聒噪!”   这时候,务虚道人急急忙忙赶了进来,对张顺耳语了几句,张顺不由大为惊讶道:“竟有此事?”   众人见张顺神情古怪,连忙问询外面发生了何事。张顺闻言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一时三言两语也很难说清楚,不如大伙跟随我前去一观。”   众义军头领听了更为好奇,便纷纷起身跟着张顺到了厅外。只见外面围了很多人,不少人还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犊鼻裤,在那里大呼小叫。   张顺视之,那领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河神”黄守才。   那黄守才见得张顺出来,连忙赶来见了一礼。众人奇怪地问道:“你这厮何人?从哪里来?来这里作甚?再行聒噪,惹得爷爷们不高兴,便送你早日见那阎罗!”   那黄守才在河上也曾做过没本的买卖,哪里惧他们,反倒笑道:“我乃此地黄河‘河神’是也,这两年在这里修缮河堤,故而有些名气。”   “好大的胆子,不过你不过肉体凡胎而已,也敢称河神?”务虚道人呵斥道。   “神也罢,人也罢,无甚要紧。”“河神”黄守才笑道,“只是这两日我们在黄河里挖出来个物件,请这位老道长估个价,卖与各位好汉,与我们买米钱!”   “是什么稀罕物件?且让我们瞧一瞧!”众人听得有趣,便好奇地问道。   “便是这块神石,浑然天成,不知是何年月之物。”黄守才连忙指着身后红布包裹的一个大物件说道,“昨天夜里黄河水中突然大放光明,只听得一声霹雳声响,炸的黄河河水飞溅三四丈,然后就飞出来这么个物件。”   “我们寻思此物非同寻常,官府得知,必然来抢。我们便暗暗的藏了,特意用八头牛拉来,请各位义军出价。”   “八大王”是个性急之人,嘴中说道:“故弄玄虚,我且看看这到底是何事务!”言毕,他便上前一步便把那红布扯下下来了。   顿时,只见一块圆滚滚,滑溜溜的硕大鹅卵石显露在众人面前。众人仔细一看,却见上面还写着一行大字:“木挂曲尺,遇顺则止;清而化浊,乃土克之!”   这不是别物,正是当初张顺等人发现镌刻了谶言的“黄河碑”。此物,务虚道人也是第一次见,不由新奇的紧,跑过去反复摩挲。   原来那一日,务虚道人给张顺献策的时候,刚献完第一策,张顺便连忙问道:“你这第一策虽好,奈何众人口服心不服,如何肯与我定下尊卑?”   那务虚道人便笑道:“主公,此事易耳。我曾听闻当初在黄河岸边,主公等人发现一奇石,正好拿来做文章,以示主公天命在我之意。”   于是,张顺便私下派人去寻那“河神”黄守才,遂有了今日之事。   众人见了这四句谶纬之语,不知何解,议论纷纷。   务虚道人见此,连忙对张顺拜了三拜,高声呼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张顺连忙假意道:“喜从何来?务虚道人此乃何意?”   “喜从天上来,喜从河中来也!”务虚道人神神叨叨的应道,“主公且看此石,外圆内方,以像天地。由神而献之,此乃主天命也!”   “上书四句谶纬之言,木挂曲尺乃主朱氏也,遇顺则止乃主明亡也。清而浊之乃主洪也,乃土克之乃主主公土德也。此四句当主主公南灭明,北灭金,四海混元一统也。”   这金国便是努尔哈赤所建国号,此时尚未改国号为清。而此时金国主不是别人,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皇太极,这时候常被明人译为洪太。   所以务虚道人说道“清而浊之”的意思是:河水清澈见底却突然浑浊了,这是洪水呀,所以指代洪太,也即是指金国。   张顺听了,也不由暗暗吐槽道:老道士,你可真能扯! 第277章 更改名号   且不说务虚道人胡扯不胡扯,关键这个时代的人相信这个。其他义军统领见了这“黄河碑”,顿时又惊又疑,对张顺则是又惊又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倚老卖老,依仗资历不服气的神情。   “活曹操”将信将疑,便连忙向务虚道人问道:“老道长,你说这天降神石,真的昭示着大明将亡?”   “没错,我知道大家都不敢相信。”务虚道人笑道,“其实老道士我也不敢相信,只是这谶纬之言却是如此!”   “活曹操”闻言捻着下颌上胡须,沉吟片刻道:“简直不敢相信,如今大明如日中天,竟然也会有如此下场。”   “三皇五帝到如今,哪一朝,哪一帝,没有不灭亡的。尧舜禹汤,上古圣王,他们的国家也没有能够传到千世万代啊?更何况大明王朝呢!”务虚道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也怪不得其他义军首领不敢想象此事,他们从陕西起兵以来,被官兵砍瓜切菜,撵的像野狗一般,东躲西藏,哪里会想到这大明王朝不久也会轰然倒塌?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明庭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自嘉靖以来,各种内忧外患,不都被朝廷轻松剿灭了吗?这一次,怎么可能有例外呢?若不是张顺来自于后世,估计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是这务虚道人却与众不同,他是一门心思,认为大明王朝就要不行了。有时候,张顺都颇为怀疑这厮也是个穿越者。只是他一直没发现相关证据,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   众人又惊又疑的观察了这块石头半天,却是没有发现近期雕刻的痕迹来,不由信了三分。   张顺见此,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多谢诸位献神石与我,不知诸位何价可售?”   黄守才闻言笑道:“无缘者千金不卖,有缘者分文不取。既然,这神石与阁下有缘,我却是不敢要钱。”   张顺闻言便笑道:“此物虽然与我有缘,却不能让大伙白跑一趟。既然你说出‘千金’之语,那我便出五千两银子与你。如今金银价差五倍,正合千金之数。”   黄守才哪里肯要,便是百般推脱。张顺佯怒道:“既是不取,莫非嫌少不成?那我便与你万两白银可好?”   黄守才见此,只得勉强收下,领着众人转身告退。   这时候“八大王”、“闯将”等人,纷纷议论道:“就这么一块石头,也能值千金?”   “天降神石,绝世无双,千金难买啊!”张顺笑道。   众人正在说笑之时,突然务虚道人高声喊道:“将军,如今正是你就任之时,便天降祥瑞,河神送神石与你,合当你取明而代之。值此喜庆之时,当更‘绰号’,以示与往日之别。”   此言正合张顺之意,于是张顺便假意问道:“道长所言甚是,只是你以为我称何号为佳?”   “谶纬之言曰‘乃土克之’,将军当居土德,取明火烬,土德生之意。上古圣王,舜帝为土德,将军复有生有重瞳,当效法古圣,自号舜王。”务虚道人一脸肃然的谏言道。   张慎言闻言大吃一惊,这神神叨叨之事,张顺怕他识破了自己的底细,不曾与他细说,他是以不知。   张慎言连忙反对道:“舜者圣王也,将军何德,也敢以舜帝自称?若是被有识之士闻之,岂不是笑掉大牙?”   务虚道人闻言蔚然不惧道:“上古诸圣,也需是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他们既然称得上圣王,为何将军不可?更何况前番将军麾下‘小尉迟’将军惊扰京师,以舜王麾下将军自称,舜王之号早已响彻大江南北。天与弗取,必受其咎!”   本来经过张慎言反倒,张顺也有了一些动摇,结果听到务虚道人这番话,便立刻明白了务虚道人的意思。   所谓“天与弗取,必受其咎”,其实就是暗示张顺,既然“舜王”这个名号已经被人打出来了,如是自己不去占了,反倒被别人占了先机,后患无穷。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报纸、网络等媒体,消息传播缓慢,声名积累最慢。如同张顺这般因为惊动京师,而名声响彻天下的,实属意外。   莫要看这虚名浮利,却是有着实实在在的用途。想那黑三郎宋衙司何德何能,只是在江湖中好大的名气,结果他人走到哪里,只需报上名号,个个口喊哥哥,请他做山寨之主。   如今张顺能够坐上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便是靠一场场胜利,一次次二当家推让盟主之位,养出来的名声变现出来的。   要不然这义军统领反对张顺担任盟主之位的时候,张顺请他们推举代替之人,他们却推举不出来,只是因为其他人实力名声皆不如张顺而已。   张顺既然吃了这名声的好处,自然不肯让与他人。于是,他果断的下令道:“务虚道人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我‘擎天柱’自今日起,便改号‘舜王’,居三十六营盟主之位,带领诸位齐心协力,共同伐明!”   “日后,我张顺做了江山,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个个封为王侯将相,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子孙万代,富贵延绵!”   其他人也被务虚道人、张顺等人鼓动起来了,便对张顺施了大礼,高声呼道:“愿随舜王夺取大明江山,共享荣华富贵!”   呼声此起彼伏,声震于天,张顺也不由生出一股豪气来,俯视着众人,心想:若是仅仅夺一片江山,做一番皇帝,却是白来这世间走这么一遭了。既然大家将我比作上古圣王,我却也要做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事出来才是!   想到此处,张顺便命人将那“黄河碑”移入院内,命人系上红布,以香火供奉之,以示天命在我之意。   诸事刚刚忙完,张顺正待散会,没想到这时候务虚道人又突然站了出来,言道:“我本是闲云野鹤之人,本来不想沾染这滚滚红尘。既然如今我得遇圣王,愿抛却长生不老之意,跟随舜王做一番事业出来。” 第278章 献计献策   张顺听了务虚道人的言辞,心中不由暗暗吐槽道:你这厮说的倒像真的似的,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术,老子还辛辛苦苦打什么江山?我干脆拜你为师,也去修仙得了。   不曾想,那务虚道人继续说道:“老汉俗家姓宋,乃是河南永城人士,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我自幼苦读《梅花易数》、《奇门遁甲》、《太乙神数》和《六壬术数》,触类旁通,乃以《易经》为纲,一以贯之,推演上下五千年变数,算得真龙所在。”   “如今既然真龙已出,我当入世历练,辅助其人荣登龙庭。”   “可是我年迈无力,进不能上阵厮杀,退不能治理天下,唯有推演天下变化,献计献策而已。如此这般,诸位可呼我宋献策便是!”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只觉得此名甚是耳熟。奈何他初中高中的历史课上,大多数时间都是用来背诵什么政治经济改革,什么历史意义之类的东西,确实不太了解明末历史的细节。   不过,好在张顺也明白中华上下五千年,明末对华夏的历史长河来说,也不过一瞬罢了。   无论这宋献策是忠是奸,无论这宋献策是成功还是失败,总归能留下姓名,便是非同小可之人。   于是,张顺顺水推舟,连忙应道:“若得宋先生相助,我军必然如虎添翼,日后对敌,必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依我之见,不如任命你做这三十六营大军师,为我军出谋划策可好?”   两人相互吹捧一番,只是牛皮吹得过大,不少人不由撇了撇嘴,颇为不信。   原来的务虚道人,现在的“宋献策”早已洞若观火,便笑道:“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宋某既然接受此位,恐各路好汉不服,我却是要献上一计,方不负我‘献策’之名!”   张顺连忙配合道:“宋先生请了,张某愿闻其详!”   “凡是举义旗,兴义兵者,无不以聚众为上,逞强恃勇为下。远有瓦岗寨四十六友结义反隋,近有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替天行道。今日,我等三十六营齐聚于此地,理当趁机效法天罡之数,派出一般座次出来。”   “活曹操”一听,心中哑然,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我等三十六营兵马,正合天罡三十六之数,可依次排之!”宋献策笑道。   “活曹操”一听,果然如此,连忙问道:“三十六营义军统领分散各处,多有不在,或有伤亡,为之奈何?”   “不妨事,且定下名号,其他事宜日后再提。若有不满者,可与他人更换名号,若有战死者,可有继承者继续任之,如此可也!”宋献策轻松应对道。   “活曹操”也是智谋之士,闻言不由心中一惊,心道:你这厮轻飘飘几句话,少不得日后平白多造了多少杀孽!日后义军统领之间,若想更换名号,动一动座次,少不得领兵相互攻伐,以血换之。   只是“活曹操”虽然想的明白,却也没有办法。虚名浮利,自古以来便是人们争夺的目标,“活曹操”又岂能例外呢?   于是,“活曹操”连忙提议道:“既然如此,我认为舜王身为三十六营盟主,理当担任天魁星之位,不知大家意见如何?”   天魁者,即斗魁也,乃是北斗第一星。正所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张顺地位超然,此星舍张顺其谁也?   其他人既然已经接受了张顺三十六营盟主之位,自是无话可说,闻言纷纷赞同道:“‘活曹操’所言甚是,舜王当为天罡第一星,号为‘天魁’,正合其身份地位。”   这时候“闯将”闻言也连忙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天罡星当为何人?”   “八大王”闻言便笑着站起来道:“区区不才,愿为天罡!”   其他人闻言,不由轰然大笑道:“汝何德何能,也敢称天罡耶?天罡乃是北斗七星的斗柄,唯有‘闯王’、‘闯将’之辈,才能安居此位吧?”   张顺闻言颇为忌讳“闯王”,便笑道:“既然如此,不如‘闯将’黄兄任这天罡星之位吧?”   “闯将”倒也实诚,闻言拒绝道:“我何德何能敢居此位?反倒‘闯王’声名远扬,实力雄厚,当居此位!”   虽然上次听到“闯王”的名号,张顺早使人打听明白,此“闯王”非彼“闯王”,并非历史上的“闯王”李自成,反倒是姓高。   他心中不由又喜又忧,喜得是历史上的李自成并没有出现,暂时无人威胁自己的位置;忧的是李自成不出,这大明王朝何时灭亡,他心中依旧没底。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对这“闯王”依旧颇为忌惮,不曾想此人竟然已经被选为“天罡星”之位。张顺见大家都赞同,心中无奈,也得应了。   张顺对“闯将”黄来儿颇有好感,本待提议“闯将”担任第三星“天机星”之位,不曾想那“活曹操”赶快站出来道:“这第三星‘天机星’乃是智谋之士担任,我‘活曹操’虽然不才,兄弟们抬爱,送我‘善谋’的名号,理当由我担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觉确实这天机星正与“活曹操”相合,无奈之下,“闯将”便推让道:“既然如此,便有你任这天机星吧,我且担任那‘天闲星’便是!”   “闯将”话音刚落,不曾想宋献策却笑了,道:“‘闯将’莫怪!此星与我有缘,老道士我正合与那‘入云龙’公孙胜颇似,还请让我一让吧!”   “闯将”黄来儿哪里想到,自己这一谦让,竟然反倒让出三个位次出来。   “闯将”为人老实,反驳不得,直得认了。便要居那天勇星之位,结果“八大王”却是不干了,非要夺那天勇星之位,准备把那天雄星之位与那“闯将”。   正所谓“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匹夫也有匹夫之怒”,“闯将”一忍再忍,无可再忍,便要和那“八大王”动怒。   那“八大王”自知实力不济,也不由心怯了三分,众人趁机再劝,“八大王”只得悻悻而退,不过嘴不饶人地嘟囔着:“那天雄星‘豹子头’林冲也是没了老婆的,岂不是正和你相合?” 第279章 粮草先行   “闯将”对女人之事颇为忌讳,因为“八大王”嘴贱,两人又差点打起了。   好在众位兄弟借机训斥了“八大王”一番,才把这事情压了下来。   “闯将”也借坡下驴任了那天勇星之位,“八大王”任了那天雄星之位。实力最为雄厚,名声最为响亮的诸人既然各自归位,剩下只能随便按个名号罢了。   “乱世王”因为和“紫金梁”不善,得罪人较多,他便自嘲道:“我这人脾气不好,与众人不合,我便任那天孤星吧!怎么说‘花和尚’鲁智深的位置也不算辱没了我。”   “扫地王”闻言也站了出来,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兄弟两个也做过伴,我便任那天伤星便是。行者武松的名头,我却是仰慕已久。”   “九条龙”和“破甲锥”本是小角色,见状也连忙纷纷自荐,各自任了“九纹龙”史进的天微星和“没遮拦”穆弘的天究星。   张顺知他们利用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方便,各自选中了自己喜欢的星位,为了拉拢他们。他也不反驳,但做好人,一一应允了便是。   至于其余诸营或战死,或不在,诸人便没有再替他们选中星位。张顺便趁机提议悟空任了“霹雳火”秦明的天猛星,陈长梃任了双鞭呼延灼的天威星,萧擒虎任了小李广花荣的天英星,张慎言任了“小旋风”柴进的天贵星,“小尉迟”魏从义任了双枪将董平的天立星。   张慎言闻言连忙推辞,张顺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这张慎言才明白过来,这是张顺要自己纳了投名状,断了自己反投朝廷的后路。   张慎言可以想象,随着义军的壮大,以后朝廷肯定按图索骥,依照三十六天罡排名捉拿悬赏诸人。虽然他心中颇为不舒服,也只能无奈任了天贵星之位。   这时候天闲星宋献策连忙走近了,低声劝道:“我营一下子占据如此多位置,恐怕其他营不满,特别是我们占据了太多前面的排名,颇为不妥。”   张顺思索了一下,笑道:“不妨事,如果有其他义军实力雄厚,德高望重,我让大家退位让贤便是。不过,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那便让悟空退出天猛星的位置,任了‘黑旋风’李逵的天杀星位置吧!”   如此,众人计议已定,其他人各自占据了好星位,自然对张顺塞人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此,天闲星宋献策的三策:一策更名号,任舜王;二策送神石,定天命;三策分天罡,定星位,皆圆满成功。   张顺借此在义军之中树立了威望,分别了上下尊卑,完成了对义军的整顿改造工作。   既然诸事已毕,张顺已经在济源耽误了许久,亟需立刻出征,讨伐左良玉、邓玘等官兵。   于是,张顺趁机说起此事。结果其他义军统领纷纷表示赞同,但是又提出道:“如今义军群集,人马众多,粮草匮乏,为之奈何?”   张顺知道,这是其他义军对自己“耍了这么多花招”的不满。他们虽然政治敏感性不足,但是自己吃没吃亏,心里还是明白的。   他们的心思很简单,既然你要压我们一头,让我们听你指挥,那么吃喝拉撒的粮草之事,你得想办法给我们解决。毕竟“皇帝还不饿差兵”呢,更何况你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三十六营盟主呢?   不过好在张顺搭上李百户的线以后,粮草问题便没有那么严重了。更何况红娘子经历过陕西大灾,对缺乏粮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所以她利用张顺从城中大户手中诈出来的银两,拼命的从李百户这条线购买粮食。   特别是经过和李百户两次交易之后,双方建立了最基本的信任,李百户特意承诺这一次要给他运来五千石粮食。   当然,这五千石粮食依旧不能满足义军整体需求。按照张顺估算,这时代士卒一个月的口粮大概在0.6石左右,约合后世九十斤左右。这五千石粮食顶多也就能支撑义军一万八千四百人半月支用,若想坚持久一些,必须另想办法。   好在张顺也不是省油的灯,干脆提出道:“如果粮草让我一人承担,也不是不可,只是义军日后缴获理当归公才是。日后安功行赏,不知大家觉得可也不可?”   张顺这招准备完全将其他义军纳入麾下,其他人如何肯依?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只得示意“活曹操”代替自己等人发言。   “活曹操”白了一眼,只得站出来说道:“义军上下皆是兄弟,并无直接统帅关系,焉能让盟主一人承担。只是济源地小人寡,经过义军多次搜刮,早已经山穷水尽。”   “如今我们义军人马加上男女老幼,总共不下五六万。这人吃马嚼早已不够用,本就不应当久待此地。只是因为盟主之位,才耽搁至今。如今盟主又要带领大伙进攻官兵,实在是无能为力。”   “还望盟主念在大家兄弟们一场,接济大家一番,这样也好同心协力共谋官兵。”   张顺当然也知道不可能自己一点油水不出,就让他们给自己卖命。他见其他义军退了一步,便主动言道:“‘活曹操’所言甚是,既然大伙齐心协力准备做一番事业出来,那么我也竭尽全力,尽量给大伙承担一些粮草便是。”   “先以一个月为期,我为大家担任一半粮草,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其他人见张顺如此“豪爽”,不由大为满意。原来王嘉胤、“紫金梁”担任盟主之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为其他义军负担粮草的惯例?   平日也就支援点武器铠甲,或者打了败仗,无路可走的时候,前去投靠之人被他们收留一番罢了。   这时候,连对张顺颇为不满的“乱世王”都不由夸赞道:“舜王仗义,果然有圣王之风。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然我们并非食舜王之禄,但是舜王为我们提供了粮食,我们理当知恩图报,定然唯舜王之令是从,卖了讨伐官兵!”   其他人见“乱世王”都表了态,也纷纷表态表示服从张顺命令。 第280章 发起会战   既然张顺已经整合了义军,他便“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李际遇正好回报轵关空虚,无人把守,正好可以占据,以备东来之兵。张顺便将从原本“紫金梁”麾下新挑选士卒选拔了一千,拨付与他,命他修整轵关,防备官兵张应昌。   这轵关便是太行八陉第一的轵关陉。轵者,车轴之端也。轵关者,通道仅当一轵(车)之险关也。   这轵关陉地处王屋山与中条山之间,战国时期纵横家苏秦论天下形势时,曾有“秦下轵道则南阳动”的说法。   语中的轵道就是轵关陉,这里的南阳便是先秦时期,约与孟津相对的黄河以北,太行山脉南端以南的一片广阔地区的称呼,也就大致是明清时期的怀庆府附近。由此可见,轵关陉便是由河东进入怀庆府的军事要道。   只是大明王朝建立以后,中华核心省份二百年无战事,这些关卡早已废弃,反倒便宜了张顺等人。   李际遇占据此处,修整防御设施,日夜巡防,哪怕张应昌率领数千大军来攻,也不能顷刻而破。   张顺心中大定,又连忙命令“闯将”黄来儿率领大军,北出占据碗子城,据守天井关。   此地险要之处,张顺早已尽知。由于此地官兵不堪使用,多次被义军攻破路过,所以没有多少防守兵力。   前番“闯将”虽然领了命令,却推诿不前。但是先逢二当家“紫金梁”葬礼,又因张顺盟主之位登临典礼等事耽搁,张顺也不再追究,只是再次严厉命他前往。   这次“闯将”黄来儿倒也老实,一声不吭,便率麾下四千人马前去,据守了天井关的碗子城。   至于留守济源的人选,张顺和麾下宋献策、张慎言、李信商议许久,才下令任命张慎言为留守总管,徐子渊为粮草总管,蒋禾率领一千步卒,为防御总管,协调“扫地王”八百士卒,一同防守济源,同时负责运输粮草之事。   其余人马“八大王”三千,“乱世王”三千,“活曹操”二千,“九条龙”五百,“破甲锥”七百。外加张顺麾下“左金王”五百骑兵,“革里眼”五百骑兵,刘成五百骑兵,外加步卒三千一百人,共计一万三千八百人出征。   此时,二当家“紫金梁”身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张顺借势宣称:“我舜王如今继承二当家‘紫金梁’遗志,统合天下三十六营兵马,率十万大军东征。欲破三府,戮三王,以报二当家杀身之仇!”   张顺及麾下其他义军,皆身着孝衣,白盔白甲,以示势不两立、报仇雪恨之意。   其实,义军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白衣白甲,大多数士卒系了一根白布拉倒。只是这声势造了出来,由不得邓玘、左良玉稳坐彰德府。   张顺等人宣传的所谓“破三府”,便是黄河以北的河南北部怀庆府、卫辉府和彰德府。“戮三王”,乃是指怀庆府城内的郑王、卫辉府城内的潞王和彰德府城内的赵王,三位明朝王爷。   那邓玘、左良玉之流不过是个小小的总兵罢了,哪里敢担如此大的责任,只得弃了围剿武安县和林县的义军,仓促整顿军队,前来应战。   而张顺率领大军,至怀庆府城,却不围不攻。他前番也曾和其他义军围攻过怀庆府,深知怀庆府城墙高大,防守严密,不可骤破。   他便率领大军继续西行,过修武、获嘉等县,直至辉县乃至,直接威胁卫辉府城。   这卫辉府城比不上其他两个府城,那怀庆府内有怀庆卫,彰德府内有彰德卫,虽然皆不堪战,守城之时好歹也能根据花名册拉出人马出来。   而这卫辉府城内仅仅有一个卫辉守御千户所罢了,比不上另外两府城,好歹也有一个五千多人的卫所,哪怕吃空饷再严重,士卒再不堪使用,拉出来千余人马还是足够了。而这卫辉府满打满算也拉不出五百士卒出来,真是可怜可叹可悲呐!   城中潞王朱常淓闻言吓破了胆子,几欲逃亡。幸好其母妃李氏劝阻道:“天下仍然是我朱家的天下,潞王若是闻风丧胆,岂不是为天下人所耻笑?”   “如今贼人势大,官兵亦不弱办法,潞王尚需召来知府问询守备之事,命其一边组织人手守城,一边召集附近官兵前来围剿才是。”   这潞王朱常淓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见母妃李氏神情不变,心中稍稍安稳,便连忙召见本地知府。   那知府比潞王朱常淓消息灵通多了,便赶快把求援的信件送与左良玉、邓玘等人知晓。   这时候左良玉、邓玘尚不知如今三十六营盟主已经换了张顺,只是欣喜道:“这贼酋‘紫金梁’颇难对付,如今苍天有眼,此人身死。据闻换上了一个稚子而已,狂妄无知而好大言,正合我等趁机破之,立此大功。”   这两人完全没想到,驱了豺狼,又来了虎豹,接手之人比那二当家“紫金梁”狠辣多了。他们只是听闻新任“贼酋”年龄尚且不足二十,既无名望,又无实力,定然无力统辖麾下众“贼头”。   此时,昌平副总兵汤九州率领两千人马、石柱土司马凤仪率两千川兵皆已到彰德府,左良玉、邓玘等人势力大增,合计兵马一万一千人左右。   而此时崇祯皇帝借机派遣的监军太监杨进朝也跟随汤九州赶到。杨进朝深知自己能否加官晋爵,获得崇祯皇帝青睐,要看自己所督诸将战绩如何。   他生怕诸将惧战,失陷了藩王,自己吃罪不起,也鼓动道:“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天佑我大明,贼酋‘紫金梁’及时战死,若不趁机剿灭此辈,建立功勋,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官兵计议已定,便以地位最高的邓玘为统帅,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为副,合兵南下,准备向张顺发起会战。   而此时,驻守辉县的张顺却发现自己因为地形不熟,却是大意了。原来辉县正是太行八陉之一的白陉所在。若是曹文诏借机北来,两面夹攻,义军危矣。 第281章 致人而不致于人   唐代名将李靖在《唐李问对》中,曾对唐太宗李世民说道:兵法千章万句,不过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张顺前世的伟人也曾强调“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均是强调战争中的主动权问题。   明将邓玘、左良玉等人虽然军事理论不够深厚,但是多年的军事生涯,也使得他们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个“主动权”的问题。   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这便是阳谋。军事活动总是受制于政治因素的影响,怀庆府、卫辉府及彰德府本就是他们的辖区,若是真让张顺攻破了府城,擒杀了宗室王爷,恐怕他们再大的功劳也救不得他们的性命了。所以,无论邓玘、左良玉行与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出兵应战。   好在邓玘、左良玉、汤九州及马凤仪等人麾下本就都是战兵,也就是后世意义上的野战兵团。他们作为客军,携带武器、铠甲、帐篷等物资一路行军至此,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行动。   因此,他们的军事准备工作均较为简单,搜罗了各自麾下人马之后,便一起拔营出发,一路南下去了。   而正在官兵准备出发的时候,张顺率领麾下人马及众义军已经到达了辉县。这时候,张顺也不着急占领辉县县城,反倒先探查起附近地形来,以便选择和官兵的决战战场和驻扎安营之处。   经过一番探查之后,张顺才赫然发现这辉县和山西陵川虽有太行山阻隔,却有一条白陉相连接。   那么张顺原本计划让“闯将”黄来儿驻守天井关,堵住曹文诏的计划就出现了疏漏。   可是大军既然到此,万万不能临阵轻易改变计划了。张顺没有办法,只得挑选将领,准备把这个口子也给堵上。只是这将领的人选,却是让张顺作了难。   作为防守之事,首先将骑兵将领排除在外。张顺麾下也唯有蒋禾、李际遇、张三百和魏从义四人。结果魏从义骚扰京师,至今音信全无;李际遇被张顺派遣去守更为重要的轵关陉去了;蒋禾被自己留守济源,以协助张慎言安定地方,征调粮草。   如今自己手中的步兵将领唯有张三百而已,可是若再将张三百派遣出去,自己麾下没有步兵压阵,恐怕其人义军各行其是,不受自己节制。   若是派遣其他人去守卫这白陉,张顺又怕他们用心不专,疏忽大意不说,甚至可能抵挡不住便自顾撤离,将自家大军全卖在这里。   张顺思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得将李信喊了过来,对他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却是考虑不周,不意此地有白陉与山西相连。我担心曹文诏等官兵伺机从陵川夹击我军,我命你即可带领千余人马去白陉最狭隘的孟门隘口驻守。”   “此隘口两山耸峙,宽仅六尺,当地人称‘没牙豁’,地势险要,自古为晋豫交通要冲之一。又因其紫色霞石遍山,又被称为紫霞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众将之中,我知你最为骁劲果决,故任你如此重任,不知尔可否担得此任?”   李信虽然时不时也充任一些张顺的幕僚,但是更多的时候确是管理张顺麾下的亲卫。   张顺见他往日见识不薄,有颇有领兵治军之法,如今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矮子里拔将军,将他暂时提拔了上来。   至于麾下将军平衡性这种权术问题,先打赢邓玘、左良玉这些官兵再说吧。若是兵败身死,一切皆休。   那李信早已经对表哥陈长梃领兵作战羡慕已久,如今见得了张顺重视,顿时高兴的应道:“舜王放心,人在关在,人亡关亡!”   张顺闻言脸色一拉,训斥道:“用兵之法,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岂可轻掷性命?”   “你若能守十天,便告诉我可守十天,我便依照十天计划;若是能守五天,便告诉我可守五天,我便依照五天计划。万万不能打肿脸充胖子,一旦关卡失守,我军无备,则万事皆休矣!”   李信本来因为被张顺提拔为幕僚的原因,经常接触战绩战报,对人员伤亡之事颇为习惯了。结果经过张顺这番训斥,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小小大意,便要付出许多生命作为代价。   他这时候才肃然道:“主公所言甚是,是信轻佻了。我初次领兵,不知能守多久。我到白陉以后,一定考察地形,在险要处扎寨,阻止曹文诏南下。”   “除此之外,我会派遣斥候,进入陵川县巡查,早点发现曹文诏动向,以便主公早做准备。若是我实在不敌,我会尽快派遣使者,通知主公,让主公早做打算!”   张顺闻言才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初次用兵,万事考虑周全,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张顺便给李信一千人马,并携带自己亲卫五十人作为精锐,助他控制白陉孟门隘口。   这般李信方去,张顺麾下大军也不能闲着。趁着官兵未到,张顺一边亲自巡查地形,选择安营扎寨之处,一边命令义军背山靠水,设立阵地,准备在此地与官兵进行会战。   武安、林县等地本来就距离辉县不甚远,张顺驻守辉县第三天就发现官兵的斥候探子隐隐约约出现在义军营地附近。   张顺深知情报的重要性,连忙下令“左金王”派遣骑兵予以驱逐,同时也开始派遣刘成担任斥候职责,前出三十里探查官兵动向。   等到当天中午,官兵斥候、探子开始逐渐增多,甚至有些官兵斥候探子开始和义军巡逻骑兵小规模厮杀起来。到了晚上,张顺这边便损失了二三十骑兵,当然,对面的官兵也不太好受,据士卒汇报官兵斥候探子也差不多损失了三四十骑。   到了晚上,刘成才派人前来汇报,官兵主力已经到了彰德府与卫辉府交界处,只是天色已晚,不敢赶路。   官兵已经就地扎营,防守严谨,义军骑兵多次靠近,都被官兵巡逻骑兵击驱逐了。   张顺听了刘成使者的汇报,瞬间产生了夜袭官兵的冲动。但是,随即张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对面官兵也是宿将,岂会料不到义军劫营的可能? 第282章 先发制人   等到张顺吃罢晚饭,却也不敢休息,便带领悟空前去各营查看一下准备工作。   张顺出了自己的中军大营,便看到面前自己的一番杰作。   张顺这营地驻扎的却是颇有门道:他将自己的中军大营设立在后面高处,将“八大王”的营地设立在地势较高的左侧,将“乱世王”的营地设立在地势平坦的右侧,将“活曹操”的营地设立在“八大王”和“乱世王”之中。   其余“破甲锥”、“九条龙”则驻扎在“活曹操”营地后面的左右两侧,便于随时支援“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   “破甲锥”和“九条龙”身后才是刘成、“左金王”和“革里眼”的骑兵营地。   而张顺营地便正在这骑兵营地之后,地势较高,既可以对义军营地一览无遗,也可以俯视自己预设的会战战场。更何况这营地之形,便是张顺列阵之形。   若是出营列阵而战,张顺不需要太多的命令,直接命令诸义军将领依次出营,按照顺序排列便是。列阵方法既简单方便,又不容易混乱。   若是出战不利,张顺亦可命令诸义军将领退守各自营地,凭营而守,相互支援,时不时可以放出骑兵进行反击。   张顺这边计较已定,各大营地查探完毕,鼓舞了一番士气以后,正要回营,却不料被宋献策给拉住了。   那宋献策不愧有“献策”之名,连忙献计献策道:“主公,我今日思前想后,却有一计献与主公。”   张顺闻言颇为惊讶,连忙说道:“宋先生,请讲!”   “主公,既然我军已经探查到敌军营地,便要先发制人,袭了官兵营地,以沮官兵士气!”宋献策说道。   张顺闻言颇为失望,他还以为宋献策有什么好计策呢,便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瞒宋先生说,我亦有这种想法。只是邓玘、左良玉等人皆是宿将,从武安、林县率军前来,行军两天,才行至彰德府与卫辉府交界,足见其小心翼翼。我恐怕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宋献策闻言,不由大笑道:“主公所忧甚是,不过岂不闻反其道而行之的道理?”   张顺闻言,眼睛一亮,不由问道:“先生是说……”   “没错!”宋献策最喜好张顺这种一点就透的本事,接话道,“官兵统帅若过于鲁莽,我们便刚入夜的时候去劫营;只是这邓玘、左良玉等人过于谨慎,主公何不趁守夜已久,最为疲惫之时前去劫营?”   张顺闻言大喜,连声赞道:“真吾之子房也!”   张良,字子房。宋献策连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于是,张顺连忙召集悟空、“左金王”和“革里眼”道:“我欲前去劫营,不知诸位何以教我?”   悟空自是无话可说,张顺如何命令,他如何跟随便是。那“左金王”和“革里眼”新加入之人,生怕犯了忌讳,不敢吱声。   只是张顺催促紧了,较为熟悉的“左金王”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劫营之事,务必出其不意。必不能为敌人所探知,将军还是尽量驱逐官兵斥候探子之后,再做打算。”   张顺听“左金王”的意思,其实就是委婉的劝谏张顺不要冒险行事。   不过,如今双方信任还未建立起来,张顺也不便驳斥与他,便假装不知其中含义,反倒笑道:“‘左金王’所言甚是,只是这次实为偷营而已。白天双方斥候初次交手,精力旺盛,如今还在挑灯交锋。”   “依我之见,下半夜这些人必然疲惫,到时候,我们骑兵快马加鞭,倍道兼行。即使偶然被官兵斥候探子看到了,也无济于事,无法及时传达道官兵营地。”   “左金王”一听此计可行,也没了意见,便拱手听令。   张顺见大家都统一了思想,便命令他们下去准备金鼓、油料和草料等物。让骑兵早早喂饱了战马,早点休息,以便夜袭官兵。   是夜,张顺亲自带领麾下骑兵,子时起床,丑时吃饭,寅时赶到了官兵营地附近。   骑兵夜袭,容易折损马匹。只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张顺也顾不得许多,只是命人先人衔枚、马勒口,出营地十余里。然后点燃火把,明火执仗,快速奔向官兵营地。   果然,由于张顺等人速度过快,官兵营地还没来得及收到义军奇袭的消息。   张顺汇合了监视官兵动向的刘成,先是派遣刘成和“左金王”大张旗鼓,金鼓齐鸣你个,在官兵南面鼓噪起来。   邓玘、左良玉等人为了防备义军夜袭,前半夜睡的并不安稳,更下令岗哨巡逻至深夜,方才换班休息。   正是人困马乏之时,不料义军突然神兵天降,赶到了营地外面。官兵不由大乱,邓玘、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赶快翻身起床,带领麾下亲兵约束士卒。   正当官兵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营地南面的时候,“革里眼”依计从北面杀将过去,一举冲入了官兵营地。   张顺见官兵营地大乱,也趁火打劫,亲自带领悟空等麾下亲兵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义军官兵冲了进去之后,见人就杀,见营帐粮草就投掷点燃的油料,一时间官兵营地火光四起。   这时候,本来在南面鼓噪的刘成和“左金王”部,也趁机绕到东西两面,杀将进去,一边鼓噪,一边放火。   官兵诸军之中,以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最为精锐。这马凤仪乃是石柱土司秦良玉之子马祥麟的妻子。   她麾下的人马便是号称“白杆兵”的石柱土司兵,其所用兵器为长矛,前端带钩,后端带环。登山涉水,可以前后相连,皆白木为之,屡建奇功,故号称“白杆兵”。   因为这些土司兵出身土司,身家性命皆操之于土司首领之首。故其军法甚为严厉,以苛刻的连坐法出名。   “队长不退,战死斩九卒”,“哨长不退,战死斩十队长”,基本和中国古典时期的军法颇为类似。   所以马凤仪部最先反应过来,分别以队长、哨长为核心,慢慢聚拢起来,开始驱赶张顺麾下的骑兵。 第283章 心态   当石柱土司兵开始聚集起来的时候,张顺麾下的骑兵开始出现了损失。   虽然对骑兵来说,小规模的石柱土司兵依旧可以轻松杀散,但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被土司兵用长枪上的铁钩勾中,勾下马去,乱枪戳死。   张顺见官兵开始组织起来,鉴于已经完成了骚扰官兵、打击官兵士气的目的,张顺便立即下令,鸣金收兵。   官兵尚未在混乱之中恢复过来,哪里阻拦得住?于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张顺及麾下刘成、“左金王”和“革里眼”等骑兵扬长而去,毫无办法。   张顺远远的离了官兵营地,回头望去,还能看到官兵营地被他们焚烧引起的火光,以及官兵恐惧的呐喊、骚乱之声。   这时候,张顺依旧命令刘成留下监视官兵动向,其他人等与自己一同返回辉县营地。   等到张顺等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旭升从东面的平原升起,给营地染上了一层霞光。   营地之人也刚刚起床,忙着洗漱、做饭已经清理一夜的存货。这时候,张顺左边跟着“左金王”,右面跟着“革里眼”,悟空在其侧,其余千余骑兵跟在后面,用长枪挑着缴获官兵的头盔、衣衫等物,还有部分人扛着夺自于官兵的旗帜,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那“八大王”、“乱世王”和“活曹操”不由惊讶的对视一眼,连忙上前迎接道:“舜王,您这是?”   “昨夜睡得不太安稳,我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张顺笑道,“干脆翻身起来,喊上‘左金王’和‘革里眼’一起去官兵营地逛了一圈。老子没睡好觉,邓玘、左良玉之徒也休想安眠!”   那“八大王”杀心素重,胆子又大,最喜欢勇猛无畏之人。他闻言不由佩服道:“舜王好本事,官兵还没来得及赶来,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活曹操”发现自己拍马屁的功夫居然慢于“八大王”,心中颇为不服,也连忙赞道:“有胆无谋,是谓莽夫。邓玘、左良玉亦是宿将,我等义军在其手中吃亏良多。如今舜王劫营,一战成功,足见智谋无双,料事如神。”   “乱世王”见这二人马屁如潮,不由撇了撇嘴,稍微站远了一些,以示不屑与这二人为伍之意。   张顺也不计较,只是挥手让他们下去,整顿营中事务,自己则带着“左金王”和“革里眼”等人绕着营地,耀武扬威的逛了三圈,以鼓舞义军士气。   果然,大家见义军初战得胜,不由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消灭即将赶来的官兵。   后世有句话说“困难像弹簧,你弱他就强”,其实行军作战的士气也是这样。张顺这边初战告捷,虽然并没有杀伤太多官兵,但是还未来得及赶到战场,就被人劫了大营,焚烧了帐篷和一些物资,顿时给当面官兵蒙上了一层阴影。   特别是有个别迷信的官兵,都觉得这次出征出师不利,预示着战争结果并不会很好。   虽然这种看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是架不住有些迷信之人偏听偏信。一时间,导致官兵士气大为低落。   邓玘、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阴着脸坐在中军帐篷里,兀自生闷气。   好在左良玉最先从沮丧中恢复过来,劝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何须如此?一时笑不算笑,笑到最后才叫笑!”   邓玘看了左良玉一眼,笑道:“左总兵倒是好心态,不过话说的倒没错: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一时大意,为贼寇所趁而已。我们且整顿兵马,再与贼人分个胜负不迟。”   这邓玘虽然也是宿将,胜败也经历不少,可是他每次打了败仗,都有生一阵闷气。那左良玉倒是与他不同,若非如此,这厮哪能在后世吃了那么多败仗,也没有气的要上吊投河之事发生?足见其心态良好,常败者常乐!   且不说诸官兵心态如何,事已至此,仗还要打,事情还要做,他们只好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开解自己。调整好心态,轻装上阵,继续一路向卫辉府赶来。   路上担心义军再次骚扰突袭,邓玘下令将麾下所有骑兵派遣出去,警戒可能出现的突袭。   一路无事发生,官兵平安到达了卫辉府府城。邓玘有心带领士卒进城修整一晚,并顺便安一下潞王朱常淓的心。结果卫辉府知府毫不领情,反倒以“士卒粗鲁,为了避免惊扰潞王,还请早日剿灭流寇,再行拜访不迟”的理由拒绝了。   也怪不得卫辉府知府拒绝,官兵在附近与义军交战多时,官兵的名声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当前领兵之人,乃是大名鼎鼎的邓玘和左良玉二将,那更是万万不能再开城门。   若陷于贼人之手,犹可获得“不屈而死”的忠节之名,若是陷于乱兵之手,死了也是白死罢了。   那邓玘和左良玉破口大骂了一通,终究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只得引兵向西,前往辉县县城。   这辉县县城正在张顺营地以东二十里左右,夹在张顺大营与卫辉府府城之间。   邓玘等人见进不得卫辉府府城,便一眼相中了此处作为驻守之地。义军先到,早已布置完营地壁垒,官兵后到,立足未稳,若是能凭城而守,则更多了三分战胜的把握。   张顺不是不知此地情况,但是还是依旧没有趁机占据辉县县城,就是怕逼迫过甚,卫辉府知府无奈将邓玘、左良玉放入府城之中。   无论如何,辉县的城防远远要差与卫辉府府城,吸引官兵驻守此城,更胜于官兵驻守卫辉府城。更何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是不给官兵半点希望,又如何能够引诱官兵接受会战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邓玘、左良玉等人刚刚吃了个小亏,不由得他们不谨慎。   他们见辉县居然没有被“贼寇”占据,生怕有诈,先派骑兵几经试探,直到确定辉县附近既无伏兵,又无其他问题,才小心翼翼的率队入了城。 第284章 再挫官兵锐气   辉县狭小,邓玘、左良玉、汤九州外加马凤仪四将麾下人马不下万人,无法一起驻扎到城中。   邓玘颇为霸道,干脆强令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在城外扎营,自己麾下五千人马驻扎城中。   这令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非常不满,便合伙表示反对。邓玘没有办法,只得退让一步,让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等将领带领麾下亲卫一起住入城中。其他人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驻扎城外。   此时天色将晚,士卒还未来得及吃饭,竟然还要去伐木立营,心中均颇为不满。可是形势比人强,只得无奈依令而行。   可是这边士卒才听令成群结队的前去伐木,那边张顺的骑兵便冲了过来。   原来张顺早上返回营地之后,当众赏赐了“左金王”和“革里眼”,并使人备下酒肉,以飨士卒。这千余骑兵因为初战得胜,士气高昂,不由纷纷请战。   张顺考虑到这些骑兵昨夜奔袭,已经颇为疲惫,便下令让他们先下去修整一番。等到下午,这些骑兵已经休息好了,张顺才考虑骚扰官兵事宜。   本来张顺准备在官兵到达辉县县城,正在入城的时候,进行突袭,借机引发官兵的混乱。   结果张顺没想到卫辉知府果断的拒绝了邓玘、左良玉入城的申请,双方并没有因此争吵多久,所以张顺估算时间有误。   为了避免邓玘、左良玉麾下骑兵通风报信,张顺便依靠盲猜,带领千余骑兵直奔辉县县城。   官兵编制一般是三分骑七分步,奈何邓玘的川军和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皆以步卒为主。唯有左良玉和汤九州麾下的昌平军是如此配置。这就意味着官兵手中大约只有一千二百名骑兵。   一路上因为刘成的骚扰,和邓玘的谨慎,这些骑兵基本全部被派遣了出去,充当斥候探子和巡逻队。他们一路上兢兢业业,尚未被邓玘下令召回休息。这就导致邓玘手中只有步卒可以使用。   邓玘虽然也是宿将,奈何四川地形以山地为主,骑兵无法施展。他和安邦彦叛军作战的时候,便是以步卒为主。前番前去平定登莱之乱,面对的叛军又是以火器为主的步卒,更是缺乏骑兵。总之,他领兵经历虽然丰富,但是对阵骑兵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为了防止张顺骑兵的再次突袭,邓玘不是没有安排警戒的队伍。奈何这些警戒部队仍然以步卒为主,面对疾驰而来的义军骑兵,根本无从驱赶。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顺前世玩游戏过多的原因,还是天赋如此。他对骑兵的用法竟然无师自通,颇为得心应手。   见到官兵列阵防御的,张顺便下令绕过去。见到四散伐木的官兵,他便下令冲上去砍杀一番。基本上是见缝插针,遇强则走,遇弱则战,遇整则避,遇乱则杀。   如同玩骑马与砍杀一般,张顺杀得性起,左右挥舞起双鞭来,一时间竟然勇不可当。当然,这其实是张顺的错觉,真正勇不可当的是他身边的悟空。因为“野王”悟空的“带飞”,张顺也跟着捡了不少“人头”。   不过,这种一鞭一个,对手不是筋断骨折,就是脑袋爆裂的下场,着实比前世玩骑马与砍杀爽快多了。   张顺正挥舞着双鞭,抽打的正爽。这时候“左金王”赶了上来,他高声提醒道:“舜王稍歇,我等战马与士卒体力有限,不如舜王您英勇。理当先退出战场修整片刻,再行冲杀不迟!”   张顺这才反应过来,这毕竟不是游戏里的骑马与砍杀,可以骑着“核动力”马,马不停蹄,战死为止。   真实世界里,马力与体力均需要爱惜和恢复,张顺连忙下令撤出战场。等到骑兵退出来以后,张顺才感觉到两臂酸软无力,竟是用力过度了。   张顺心中暗暗自戒了一番:看来以后,要少做床上运动,多多练习练习户外运动。不然,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需要冲杀之时,战死沙场,那可真是无处伸冤了。   且不说,张顺如何“无志之人常立志”。那邓玘、左良玉等人得了消息,登上城墙一看,只见城外一片狼藉,官兵尸首枕藉、血流成河。   更加上辉县以东,正好有一条小河流过,本来可以充当护城河。只是这河流较短,张顺骑兵从辉县以北绕过来,正好杀得官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有些贪生怕死之辈,只好无奈跳河逃生,结果因为铠甲沉重,又淹死其中不少。部分尸首就浮在河岸边,随着水波晃动着。   邓玘又惊又怒,不由破口骂道:“贼子敢尔!可敢报上名来,他日必有重报!”   张顺闻言不由在城下哈哈大笑道:“狗官,尔等可还认得我吗?邓不奇,你前番被我假以二当家名义,杀得血流成河,蟒河为之不流,如今焉敢如此对我说此大话?”   邓玘闻言,不由怒发冲冠,伸手指着张顺道:“原来竟是你这个贼子,我定然与你势不两立。我邓玘若是不能亲手杀你,我誓不为人!”   且不说邓玘如何恼羞成怒,那左良玉闻言张顺喊邓玘为“邓不奇”,不由心中大乐。只是碍于情面,没敢笑出声来。   结果,张顺也不轻饶与他,反倒高声喊道:“‘右顽石’,你又在那里笑什么?嘲笑邓不奇无能是吧!摩天岭一战,你被我等杀得弃了大军,只身逃命。若非为人所救,几死于我舜王之手,汝还记得否?”   左良玉闻言又羞又恼,连忙开口辩解道:“你休得血口喷人,我哪里笑了?”   左良玉心想,如今虽然被贼寇所辱,可是万万不能再得罪了同僚邓玘。   结果没想到却张顺调笑道:“你这厮敢笑,却不敢承认吗?你不要以为你站在邓不奇身后,邓不奇看不到,别人就不知道了。我正在你当面,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你用手捂着嘴巴,低声嘲笑邓不奇。可是又怕得罪同僚,不得不尽量不发出笑声,忍的可是很辛苦哦!” 第285章 士气   话说因为张顺挑拨邓玘与左良玉关系,左良玉不由急了,连忙辩白道:“你!你休得血口喷人,你我距离如此之远,你又能看得到什么?”   “我谅你也是不服,以为别人都看不到你的小人行径!”张顺笑道,“只是本王天生双瞳,视力远超常人。早已经看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你没有想到吧!”   “他邓不奇是个总兵,你右顽石也是个总兵,怕他鸟甚?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笑就笑了,他又能奈你何?”   左良玉闻言差点吐血,这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好在邓玘好大一个人了,也不是小孩子心性,连忙喝道:“左总兵休得与他聒噪,此乃挑拨离间之计耳,我邓玘是不会相信的。”   左良玉闻言连忙应道:“邓总兵所言甚是,贼子口舌犀利,端的不当人子!左某定当和邓总兵齐心协力,活捉了这厮,将他满口牙齿敲碎,看他还能不能再胡说八道。”   两人嘴上说的好听,到底心中怎么想的,谁有能知道呢?毕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总得防备着点,别被人阴了,你说是吧!   张顺反正也是卖嘴皮子的买卖,无论成与不成,也不甚心疼。他大呼小叫了一番,见士卒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又将麾下骑兵派过去,干扰城外的官兵立营。   这无耻的手段,简直气的城外官兵不由口中骂娘。他们晚饭还没有吃,早已饥肠辘辘,走了一天的路,脚板也酸疼的不行,结果这货贼人愣是不让他们安生。   邓玘没有办法,只得下令马凤仪出城,整顿麾下的石柱土司兵列阵,驱赶张顺的骑兵。   这石柱土司兵确实是一等一的精锐,张顺远远望去,见这帮人阵型严整,试探攻击了一番,均没有取得什么效果,便下令远远的绕开,继续骚扰其他官兵。   邓玘只得又将左良玉、汤九州派遣出去,命他们将各自麾下的昌平军整顿起来,也列阵以待,这下子张顺的骑兵才无隙可乘。   邓玘本道那贼酋见没了便宜可赚,便会自行退却。可是哪想到张顺见官兵阵型严整,便下令让士卒下马歇息,也便在远处远远的盯着,竟然一副不准备走了的样子。   这下子把官兵都恨得牙痒痒的,这是哪里跑出来的贼鸟厮,怎地如此无耻?   可是官兵没有办法,只能一动不动,傻站在那里,和张顺的骑兵干耗着。若是不然,张顺麾下骑兵随时可以翻身上马,对他们发起冲锋,到时候悔之晚矣。   大家干耗了一会儿,均觉得没甚意思,便都想出了一些主意。邓玘的解决办法是,立刻派人前去收拢官兵的骑兵,准备彻底驱逐或者歼灭了这伙“贼兮兮”的贼骑。   张顺的解决办法是,派遣了一部分人去猎了一些鸟兽,当面烤了。烤至两面金黄,香气四溢,再去附近寻了些馒头、大饼等食物,命骑兵带着,时不时向官兵阵中投掷一些过去。   刚开始,官兵还能坚持。结果时间久了,有些人麻痹大意,再加上饥饿难捱,便弯下腰去捡那食物来吃。   结果,有人领了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人多食少,难免起了争执。官兵军官尚未来得及制止,军纪不好的阵型便产生了一些混乱。   于是,张顺趁机命令“革里眼”前去冲阵。“革里眼”虽然有些势力,却也是一员悍将。   他身披重甲,一马当先便冲了上去。官兵连忙伸出长枪来挡,结果“革里眼”一枪拨开官兵的丈八长枪,一枪戳死了当面的步卒。   有的武艺不精的,直接被官兵长枪一枪连人带马串成了肉串。好在人马重量不轻,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依旧能够撞开了当面的士卒。   由于官兵阵型刚刚因为食物混乱了起来,来不及组织其他人顶上,便被一波波的骑兵冲锋冲开了缺口。   其他骑兵顿时如同闻到臭味的苍蝇一般,蜂拥而至,很快便将这块缺口撕裂开来,乃至撕裂了整个阵型。   邓玘在城上看得真切,原来被“革里眼”骑兵撕开阵型的正是汤九州的昌平军。   这昌平军原本是守卫昌平皇室陵园的卫队,只是因为靠近边地,才颇有战斗力。但是他们毕竟不如其他边军精锐,再加上左良玉通过侯恂的关系,将昌平军精锐拨付给左良玉使用。导致汤九州麾下的士卒素质相对较差,便吃了如此一个大亏。   邓玘连忙命令左良玉和马凤仪的阵型向汤九州靠近,试图围歼这股骑兵。   “革里眼”见两侧阵型向自己移动过来,遗憾的看了看刚刚拼命冲开的混乱阵容,只得撤退回来,放弃了继续追杀的兴致。   这一阵,双方各有损伤,官兵也算不得吃亏。只是被张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官兵士气以肉眼可见的水平低落下去了。   可是战场之上,菜就是原罪,邓玘、左良玉虽然号称良将,没有办法也只得硬挺到底。   好在官兵手中也不缺乏骑兵,只需再等待一个时辰,其他骑兵便会赶回,便能解决了这个问题。   邓玘、左良玉之辈想的挺美,奈何张顺不配合呀。折腾了许久,张顺一方面觉得将士已经疲惫了,另一方面也担心官兵骑兵赶回来,便下令撤退,众骑兵便扬长而去。   邓玘、左良玉等人面面相觑,无能无力。等了张顺走了许久,官兵骑兵才姗姗来迟,返回县城营地。   邓玘只好一边命令他们警戒,一边命令城外士卒安营扎寨。在这些士卒怨声载道之中,折腾了半宿,士卒们才勉强住到了营寨之中,吃了口热汤。   第二天起来,邓玘有点草木皆兵了,生怕辉县县城又有张顺安插的奸细,有下令大索奸细,甚为扰民。   形势比人强,辉县县令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得听命行事。又折腾了一上午,邓玘才命令左良玉、汤九州率领麾下士卒前去张顺营地之前挑战。 第286章 斗将   夫战勇气也,士气低落的队伍是无法战胜士气高昂的队伍的。张顺两挫官兵锐气,邓玘等人麾下官兵士气低落,他深知此时若是展开大战,官兵必败,于是便有意避战。   特别是昨天晚上士卒安营扎寨,又被张顺来回骚扰,劳累半宿。半夜时间也没有休息过来,士卒疲惫困乏,更坚定了邓玘之心。   只是,官兵好容易折腾了这许久,到了辉县。若是一味龟缩在辉县城中,不但弱了自家名头不提,更是容易导致军心动摇、士卒沮丧,士气更加低沉。   有鉴于此,邓玘便命令左良玉带领昌平军前去,且不与“贼人”会战,只是派猛将单挑,以提升士卒士气。   当然,为了防止贼人耍赖,邓玘遂后也带领大军压阵,防止张顺等人埋伏围困了左良玉、汤九州。   那左良玉、汤九州得了命令,便率众赶到了张顺营地。张顺得了消息之后,下令应战。   只听得义军大营之中,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众营地将士闻声纷纷放下了手中之事,热热闹闹的披挂上武器铠甲,鱼贯而出,背营列阵。   由于营地位置和列阵位置早已经被张顺特殊设计安排,相互位置一一对应,所以义军士卒列阵时间特别短暂。   左良玉、汤九州远远望见了,只见“贼人”往来有序,组织严谨,阵容整齐,只道“贼人”士卒精锐更胜官兵。他们不由对这次会战的看法,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可是事到临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良玉与汤九州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家阵型远远的列在一处高地,以谨慎为务,只是摆下了防御阵型。   左良玉心知肚明,此处作战,小胜即可,只是为了提振士气而来,并非也和“贼人”决一死战。   左良玉本来就是依靠侯恂的门路,才坐上了这总兵之位,为人很是鸡贼。为了防止遭受较大损失,左良玉和汤九州商议了一路,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便是在军中选拔武艺高强、勇猛骁健之士,前去张顺阵前叫阵。   昌平军还在也属于边军系列,常年与鞑虏作战,颇有骁勇之辈。左良玉重赏之下,果然选出了三位猛士。   第一位箭法如神,骑射无双,便单枪匹马跑到张顺阵前叫嚣道:“我乃大明游击将军朝成龙是也,最为善射,我听闻尔等营中亦多勇士,可敢有人上来较量较量?”   张顺一看:吆呵,这里有个傻子,大家快来过来欺负他!他不由笑道:“此人神志有恙,火铳手何在?快与我乱铳打死,免了饶了大家清净!”   张顺心中还惦挂着自己辛苦了许久训练出来的一队火铳手呢,便有心拉出来一试锋芒。   此时,李信不在,悟空正在张顺身边,闻言便要求传令。正好遇到拍马赶来,要去请战的“左金王”。   “左金王”问明悟空命令,不由哭笑不得,连忙拦着悟空,前来拜见张顺。   “左金王”说明来意,张顺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左金王”道:“‘左金王’,汝何其愚钝也。兵不厌诈,自古以来战场之上,以众欺寡,以强胜弱,理所当然。既然此人送上门来,岂有放过之理?”   “左金王”见张顺实在不明白,只好解释道:“主公,你这做法不合规矩啊!”   “这单挑之事,乃是军中难得的盛事。你军法严酷,掠又不让掠,淫又不让淫,士卒生活颇为枯燥。如今难得有官兵挑战,正好表演一番,以搏军中一乐罢了。”   张顺一听,不由目瞪口呆,感情这单挑之事,就是这个时代的“春节联欢晚会”啊?   只是张顺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沙雕行为,只是可惜道:“这厮是个游击将军,直接将其击杀,也能杀一杀对面的威风!”   “哈!”“左金王”闻言不由轻笑一声,道:“主公却是误会了,他这个游击将军也是假的。都是从军中选拔的勇士,临时按个虚衔,方便叫阵而已。”   “若是我等趁机将其射杀,不过射杀一士卒而已。反倒逆了士卒的兴致,反而不美,更显得我军底气不足,容易沮丧士卒。”   “不如,我等也派遣一员勇士,和他较量一番便是!”   张顺这才明白,感情前世赫赫有名的单挑之事,一般都是战争之余的助兴节目而已,这时代的人打仗都不十分爽利呐!   无奈之下,张顺只得入乡随俗,问道:“‘左金王’你既然前来,手中可有人选?”   “左金王”急忙赶来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过来推荐人选吗。他闻言连忙应道:“我手下正好有善射者一人,可与之对射。”   张顺本着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心态,应道:“如此,便辛苦‘左金王’安排他去上阵吧。既然官兵自号游击将军,咱们也挂个游击将军的名号吧!”   “左金王”得令而去,不由果然义军之中,驰出一骑,白甲白袍,胯下白马,手持雕弓,甚为惹人注目。   张顺也不由眼前一亮,心想:这莫不是埋没于军中的英雄?我且看仔细了,若是果有出彩之处,回头也好提拔一番。   两人见过礼后,便各自策马奔腾起来。时不时开始拉弓射箭,射向对方。好在两人身披铠甲,又皆没有一箭穿喉的本事,只好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张顺觉得颇为无聊,好在对其他人来说,还算精彩。看到妙处,还有人高声喝彩起来。   张顺一时间没事儿做,便不由地想东想西。琢磨了一会儿,张顺又把“左金王”喊来问道:“让这两位勇士先在此处切磋,你们随我突袭左良玉那厮一回,你看成也不成?”   “这……”“左金王”闻言颇为无语,“每次斗将,大家都看个热闹,没有人这么干过呀?”   张顺莫名其妙的想起来前世法律课上的一句名言起来,便笑道:“法无禁止即自由,岂能食古不化哉?” 第287章 偷鸡不成   “左金王”真是没想到自己新认的主公,竟然是这幅德行。整日一副没有偷鸡摸狗,就是浑身不自在。   你看大伙看双方斗将看的多么兴高采烈,你看看场中这两人多么英勇无畏呐?感情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到了你的眼中,就只有战争胜负这么一件事情吗?   好吧,战争胜负确实更重要。“左金王”想了想,发现还是自家主公比较高明。   于是,在张顺的暗中指挥下,“左金王”、“革里眼”、悟空、李十安皆以就位,便偷偷摸摸摸向左良玉的营地。   其实,依照张顺的心思,最好把自己步卒也携带过来,直接对左良玉发起歼灭战。   但是目前自己麾下只有张三百充当步将,其他人等各有任务。若是调动的兵马过多了,恐怕引起中军空虚。为了以防万一,张顺只好嘱咐张三百务相机而动,必以全军为上,才放心离去。   这时候,左良玉、汤九州等人也在全神贯注的观看场中胜负情况。眼见场中自己骁将身上插的箭支,要比对方骁将身上少了一些,明显自家将领占了上风,左良玉心中颇为高兴。   这次叫阵之事,左良玉本来并不想来。张顺当初其实说得没错,邓玘是个总兵,他左良玉也是个总兵,他心中颇为不服。   奈何形势比人强,邓玘这个总兵一来成名已久,二来麾下人马和友军皆胜于自己,他不得不听命于他罢了。   左良玉深知,自己兵少力弱,再加上士气低落,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是再次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以他心中早已盘算明白,若是这一场胜了,就说“尔等军中勇士不过尔尔,何干与我昌平军争锋?何不早降,以免小命不保!”然后占了便宜就走,赶快率军撤退回辉县城中。   若是这一场败了,便继续派人前往挑战。若是三战两胜,便将前番言辞夸口一番便是。如果三战一胜,那就再打两场,争取一个五战三胜就成,左右不能失了自家的威风。   左良玉正在那里聚精会神的观战,哪里想到张顺早已经调集兵马,绕道了官兵后方。   张顺本来想偷鸡而已,结果看到左良玉、汤九州等人如此大意,瞬间便产生了聚歼了这股官兵的想法。   于是,张顺干脆一边下令全军出击,一边下令李十安用火炮对准官兵阵型进行轰击。   官兵猝不及防,被李十安麾下的几门炮一下子给打懵了。左良玉、汤九州听得炮声,也不由茫然四顾,不知攻击从何而来。   这时候,张顺才一马当先,亲自率领“左金王”、“革里眼”对官兵发起了冲锋。   这时候,左良玉、汤九州才懵懵懂懂的发现“贼人”竟然从身后袭来。   左良玉大吃一惊,这贼人居然要断了自己等人的归路,真是好大的胃口。   张顺这一波冲锋确实出其不意,打了个官兵措手不及。只是因为左良玉等人驻扎在一片高地之上,减缓了骑马的冲击力,导致张顺没能够破开左良玉的军阵。   这时候,张三百的中军大营得到了张顺的信号,连忙摇动中军大旗,擂起战鼓,下令义军全军出击。   结果“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不明所以,未敢轻易下令出战。   张三百一看事情不对,连忙一边命士卒继续擂鼓,催促其他义军出战,一边亲自带领麾下士卒向左良玉、汤九州等官兵方向发起进攻。   这时候,其他义军见到中军主力的动作,才如梦初醒,连忙依照命令向前移动。   只是义军这一迟疑不要紧,便被宿将左良玉看出来破绽。他不由大声疾呼道:“如今贼人两面夹击,若是不能及时击破身后之敌,我等必死无疑。”   “诸军听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反身猛攻,歼灭身后之敌!”   左良玉、汤九州麾下这两营昌平军也算精锐,生死之际,顿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竟然借助山坡的地利,反身将张顺等人的势头压了下去。张顺此时被官兵和官兵所在的山丘遮挡了视线,不知道战况如何。   好在,他还算明白,如果人官兵死守在山丘之上,无论如何对义军进攻都是不利。   于是,他便利用麾下骑兵的速度,反身退却,试图摆脱左良玉和汤九州部的纠缠。   可是那左良玉乃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岂肯干休?他连忙也将自己麾下的骑兵派了出去,尾随张顺骑兵而去。   张顺扭头一看,不由又惊又怒:没想到自己擅自开团,却如同惹了马蜂窝一般。   官兵在义军身后射箭放铳,义军回身作战不利,不由被官兵借机打落了不少人下马。   其实左良玉、汤九州倒是不知当面之敌,便是让他们恨之入骨的新任三十六营盟主“舜王”。他们只是识得这是多次骚扰自己等人的贼人骑兵,所以才死追不舍。   张顺这时候才不由暗暗后悔:自己太过轻敌,却是孟浪了,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自己不能拖到义军大军到来,恐怕明年今日便是自己的忌日了。   同时,张顺也颇为疑惑:为何官兵全然不顾义军大军围杀过来,反倒一副拼命也要杀死自己的模样?难道自己作为三十六营盟主,亲自带兵的消息泄漏了出去不成?   张顺哪里知道,因为其他义军并非他真正下属。得了不合常理的军令之后,他们首先考虑的是会不会折损自己的士卒,反倒延误了战机。   等到他们看到张三百带领的中军开始向前移动的时候,才勉强跟随而来,所以给左良玉、汤九州等官兵反身追杀张顺等人的时间。   张顺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也是明白,若是不能及时摆脱这股骑兵,自己性命就操之于他人之手。   张顺一边逃跑一边东张西望,思索脱身之机。直到他看到前面不远处地势较高的一处山丘的时候,不由眼前一亮,却是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288章 以炮制骑   话说张顺被官兵骑兵追逼甚急,张顺突然心生一计,便绕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山丘逃命。   官兵未作他想,只是死命的追着张顺。结果刚靠近山丘附近,只听得一阵密集的炮声,官兵瞬间被打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原来那里正是李十安设立的火炮阵地所在。本来张顺将李十安的“二炮”带来,是为了突营不利的时候,用来轰击左良玉、汤九州的军阵,结果没曾想最后正好用来轰击缀在身后的官兵骑兵。   官兵骑兵将领乃是游击将军越效忠,他见敌人居然以炮阻止官兵继续追击,便立刻分出二百骑兵来突袭李十安的火炮阵地。   李十安也是一个狠人,见官兵前来,毫不畏惧。他命令将火炮藏在身后,其余百余士卒列阵在前,准备和官兵决一死战。   等到官兵距离稍近,李十安便命令其中两门火炮虚发两炮。所谓虚发火炮,就是在火炮膛内只装入一部分火药,不装入炮弹。点燃之后,只听其响,不见其弹。   若是经验老到之辈,或许还能注意到敌人火炮虽然响了,却没有炮弹发射出来,更何况炮声数量也不对。   只是战场之上,都在生死之际徘徊,很少有人能够如此理智。当官兵骑兵听到“贼人”火炮响起以后,不由大喜。他们只道是“贼人”胆寒,不等官兵靠近,就仓促点燃了火炮。   这个时代兵员素质参差不齐,战场之上提前放铳放炮之事,时常发生,官兵不以为意,不疑有诈。   两百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是关键时刻,在冷兵器战场上,仅仅这两百骑兵便可一击定胜负。   这两百骑兵指挥官也是鲁莽,和其他边军常见军官类似,勇猛轻死。他见“战机”已经出现,便不管不顾,直接带着麾下二百骑兵直接冲击李十安炮兵阵地。   其实也怪不得他如此“决断”,边军常和后金作战,双方火器都非常重视。此时,后金虽然才刚刚仿制红夷大炮成功,但是普通火炮,后金早已经仿制完毕,并应用在战争之中。   这官兵经历过边关战事,深知若想突击敌人火炮阵地,容不得半点犹豫。否则一旦对面再次装填完毕,密集的霰弹对突袭而去的骑兵来说,就是地狱之门。   “嘚嘚”的马蹄声,如同擂起的战鼓一般,敲在防守的炮兵士卒心上。他们一个个相顾失色,忍不住要丢掉手中的武器,转身逃命。   对没有经历过骑兵冲锋的人来说,单单就是骑兵冲锋时的压力,就足以让他们崩溃了。   李十安脸色也不太好,好在他理智还在。便高声呼道:“火炮正在身后,怕什么?来一个,轰死一个,来一百,轰死一百。都是娘生爹养的,谁还能挡住火炮的威力不成?”   李十安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连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他都没有发现。当然,恐惧至极的士卒们更是没有发现李十安的声音出现了异常。   好在这时候,火炮和火炮手都藏在阵型后面,看不到面前骑兵冲锋的情形,不至于恐惧到没有命令,便胡乱点火。要不然,不等官兵骑兵冲锋过来,李十安他们便要被自己人的火炮轰成碎片了。   官兵骑兵已至百步,李十安安耐住心里的恐惧,没有下令;官兵骑兵瞬息又至八十步,李十安心中更加恐惧了,依旧没敢下令;官兵又至五十步,几乎能够看到对面骑兵的面孔了,李十安才用沙哑的声音高喊道:“步卒散开,火炮手听我号令!”   守护火炮的士卒闻言如蒙大赦,也不管李十安到底说了些什么,赶快向左右散开,躲避官兵骑兵的锋芒。   其他炮手,突然见眼前为之一空,未及细看,却见眼前官兵骑兵滚滚而来,瞬间便要吞噬自己等人。   炮手们不等李十安下令,便着急忙慌的将手中火把往火炮引线上一捣,只听见呲呲的火线燃烧声响了起来。   这时候李十安的命令才在炮手耳边响了起来:“第一列准备,预备!点火!放炮!”   李十安话音未落,巨大的火炮声在耳边响了起来,只震得李十安耳朵嗡嗡直响,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在义军士卒散开,火炮点燃这短暂的时间内,官兵骑兵又往前冲锋了十余步。只是他们也就到此为止了,伴随着巨大的火炮声响起,被火炮发射出来了成千上万的霰弹,如同雨点一般,瞬间扫落了成片成片的骑兵。   无论他们马上功夫如何了得,无论他们武艺多么高强,无论他们手中的利刃如何锋利,无论他们的铠甲如何坚固。不讲道理的,直接连人带马被霰弹扫落了下来。甚至有个别倒霉的,差不多当场便被打成了“马蜂窝”。   这些官兵往日也自谓见过大世面了,结果那里曾想世界上居然有如此火力凶猛的火炮?原来这时代常用火炮,不外乎大将军、二将军之类的野战炮,以及各种红夷大炮而已。   这时节,所谓的大将军、二将军,皆是叶梦熊改进出来的一种锻造“九节炮”,倍径在十到二十之间,多是以发射“公领孙”为主的野战炮。   和从海外引进的红夷大炮类似,口径一般在100毫米自125毫米左右,只有个别大将军火炮能达到145毫米。   但是这些火器多在明军手中,后金目前火炮相对较差,口径也多以100毫米只125毫米为主。   这伙官兵往常及时遇到敌人火炮轰击,也没有遇到威力如此之大的火炮。李十安手中的“黄金炮”口径五寸,当合后世160毫米左右,发射霰弹起来,威力非常惊人。更何况又和三门将军炮一起发射,更是密如雨下。   官兵骑兵的冲锋顿时为之一顿,不少官兵为之动摇。这队官兵的军官侥幸活了下来,这倒不是他运气比别人好。而是他有意藏在了一个亲兵身后,结果他身前的那员亲兵,连人带马被霰弹打了个稀烂,他却毫发无伤。   惊魂未定的军官,见其他骑兵便要转身逃命,连忙喝止道:“火炮阵前,岂可儿戏?敌人火炮已经放尽,如今冲锋正当其时。只有冲到跟前,将贼人砍杀干净,才有活路!” 第289章 骑战   别看这官兵骑兵官说起来头头是道,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没有一点谱。他只是在赌运气,他赌贼人在他骑兵的压力之下,一定会一股脑将手中的火炮全部点放,此时对面贼人一定手中尽是空炮。   其他官兵闻言,士气稍振。他们便畏畏缩缩的跟随着这位官兵,再度向李十安火炮阵地冲去。   只是李十安所处地势较高,骑兵失了最初的速度以后,再度提速难免慢了起来。   等到这伙骑兵速度稍微提升起来,已经接近李十安炮兵阵地二十步之内。   这时候,双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表情,惊慌、畏缩、狼狈等等情绪,皆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得到。   骑兵军官见状大喜,心道:这把我却是赌赢了,看对方神情,不像底气十足的样子!他便神气起来,连忙下令道:“给我冲,冲进去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结果,不等他话音落地,耳熟能详的火炮声再次响起。这位骑兵军官只觉得浑身一疼,身体似乎被撕裂了一般,他来不及大叫一声,便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了,人事不知了。   这骑兵军官不知道怎么回事,其他骑兵却看得明白。原来这时候,李十安阵中又推出了两门火炮,当面点燃了引信,如同怼到骑兵脸上一般再次发射了霰弹。   那骑兵军官和排在前面的其他骑兵,直接被这一波霰弹打的不成人形,连人带马一起扫落到地上。   震耳欲聋的炮声,和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这股还没能够接近敌人,便被打残了的官兵。   他们茫然地看着义军之中发出巨大轰鸣声的火炮,被巨大的后坐力推动了十余步。而此时,其他衣衫褴褛的士卒吃力的推着上一次发射完毕以后,被推走的火炮,努力把他们推到阵前,黑洞洞的炮口再次指向他们。   难忍心中的恐惧,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跑啊!”,然后大家连忙拍打其坐骑,转身向两侧跑去。而有些因为火炮的响声震落马的士卒,来不及上马,便只好牵着马就跑。   还有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被火炮伤了马匹的士卒,无奈之下只好用两条腿跑了几步,试图夺取其他未来得及上马士卒的马匹。   一时间,官兵气势汹汹而来,狼狈不堪而逃。   李十安望着阵前丢盔弃甲而逃的骑兵,才不由松了一口气,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原来这两门火炮便是之前虚发的火炮,因为没有实际装入炮弹,火药放入又少,所以再次装填速度很快,能够及时装填完毕。   而其他四门火炮,如今还没来得及装填。只是李十安实在没有办法了,见官兵士气低落,心生恐惧,便命令其他士卒先把另外四门空炮复位,唱起了“空城计”。   果然,官兵被吓破了胆子,居然近在咫尺,却落荒而逃。其实,若是他们再往前试探着靠近几步,说不定落荒而逃的便是李十安等人了。   这边李十安骚扰了敌人的追击,同时也顶住了官兵分出来二百骑兵的突袭,这边给张顺争取了一丝喘气的空间。   张顺见身后官兵因为李十安火炮轰击的原因,放慢了对他们的追击,便一边命令悟空带领自己麾下的亲兵反身突袭敌人指挥官,一边命令“左金王”和“革里眼”整顿阵型,准备拉开距离,和官兵骑兵对冲。   悟空得了命令,其实不太想去。他临行之前,“师娘”还有老道士宋献策都千叮万嘱,他万万不能离开张顺身边,以免张顺遇到了危险。   只是张顺是自己的“师傅”,他不得不听令行事。临行之前,悟空情深意切的对张顺说道:“师傅,俺老孙一路降妖除魔,须臾不离你身边,方保得你去西天取经。”   “偶尔稍有别离,你便被那女妖怪捉了去,要与你做那长久的夫妻。如今你我师徒再次团聚,你却把我打发走了。那八戒、沙僧又不在身旁,你看还有何人保你?”   张顺明白悟空担心自己安危,可是如今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张顺只好劝慰道:“如今师傅不比当年,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我也练了武艺,批了铠甲,骑得快马。既然徒儿担心,且留下二十骑与我便是。不须担心,待你破了此地官兵,你我师徒团聚不迟!”   悟空见他不识劝,也不再劝他,只得领了命令,前去突击那官兵将领,游击将军越效忠。   这越效忠既然身为骑兵将领,手底下武艺却是不俗。毕竟骑兵作战,比不得步卒迟缓。   指挥步卒,可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坐在中军账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因为无论步卒如何精锐,也不能迅速突破敌人阵型,直接杀入对方中军大帐之中。   而骑兵作战却是不同,因为战马的助力,骑兵速度很快。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骑兵将领必须时时刻刻要站在前面观看战场情况。比不得步卒指挥官稳坐中军,可以依据斥候探查的情况,汇报回来以后,再作决策,这就导致骑兵将领很容易被其他骑兵将领突袭。   这游击将军越效忠自恃武艺高强,不由大喝一声:“来得好,谁人可替我斩杀此僚?”   早有一员骁将应了,拍马上前来战悟空,被悟空一棒扫下,生死不知了。   越效忠见此,不由眼睛一缩,厉声喝道:“此人好武艺,还有谁敢出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之前那人素来以武艺闻名,居然不是贼人一合之敌,都心生恐惧。   这时候越效忠的侄子见状,连忙站出来应道:“将军,稍等片刻,我为你斩杀此僚!”   越效忠生怕折了侄子,连忙劝道:“此人骁勇难当,岂是你这小娃娃所能抵挡?”   越效忠的侄子年轻气盛,闻言便争强好胜道:“叔叔无忧,此人虽然武艺高强,奈何不通火器。我手中三眼铳练的精熟,如今时代变了,关张之辈,亦不过匹夫之勇!”   游击将军越效忠闻言大笑,道:“好!好!好!好大的口气,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第290章 天意如何   越效忠的侄子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提溜着手中的三眼铳翻身上马,率领百余骑来战悟空。   这厮年轻气盛,若说武艺也算一把好手。他天生有一把力气,使用武器常常与别个不同,一般都是用分量重的,威力大的。   最开始他习练的是狼牙棒、枣阳槊之类的玩意儿。直到他后来见到三眼铳这种火器与冷兵器相结合的武器以后,简直惊为天人,以为这是上天特意给自己发明出来的。   这厮手中的三眼铳与别人所用不同,分量更重,铳身更粗更大,所以发射的弹丸也更多,威力更大。   他一手持着三眼铳,一手拿着火种,前来应战那悟空。   双方相距不到百步,越效忠侄子便开始用手中火种点燃三眼铳。为了保险起见,这厮把三眼的引线捻成一条,一起点燃,以起到杀伤最大的效果。   双方相向而驰,百余步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很快便被他们拉近到五六十步距离。这时候,随着燃烧的引线跳入到药室之内,越效忠侄子端平的三眼铳一声巨响,喷射出来一片弹丸出来。   巨大的后坐力,差点将越效忠侄子掀翻到马下,好在他素有经验,勉强稳住了身体。他这手中的三眼铳,一眼装填了四枚铅子,三眼齐发,一共发射了一十二枚铅子。   悟空早望见那越效忠手中的玩意儿,心中不由一惊,他连忙伏下身子,藏身到战马脖子后面,试图躲避弹丸的伤害。   结果数枚铅子毫无意外的打在悟空战马的身上,溅起好几朵血花出来。   悟空只听到铅子打到战马身上的声音,连忙一个翻身,翻身下马。   好个悟空,身披一身铠甲,犹自身轻如燕。他一个翻身下得马来,正欲寻个战马翻坐上去,继续作战。却只见那越效忠侄子已经瞬息而至,挥舞着手中的三眼铳锤了过来。   原来那越效忠侄子,见只是伤了悟空战马,不曾伤及悟空本人,早已抓起手中的三眼铳,用铁制的三眼铳铳身充当战锤,砸了过来。   悟空虽然力大无穷,奈何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如何能抵挡越效忠侄子人借马力,人马合力的力量?   好个悟空,巍然不惧。他见状便把手中的铁棍抡圆了往外一掷,只见那三十六斤的银龙金箍棒便“呜呜”的打着转飞了出去。   双方这番交锋之后,距离早已经不足两丈,越效忠侄子猝不及防,哪里躲避得开?   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犹如有人在战场上点放了一朵烟花。那越效忠侄子好大的一颗头颅,连头带头盔便被悟空的三十六斤银龙金箍棒当场打爆,直在战场上下了一场脑浆雨出来。红的、白的、黑的、紫的,就这么浇了敌我双方一身。   越效忠在不远处望着悟空被三眼铳打下马来,本待自家侄子立了战功,盘算着日后如何为他请功来着。   不曾想,这番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战场之上形势便直转急下,自家侄子的脑袋瞬间便被人打爆,死的老凄惨了。   好个悟空,打爆了越效忠侄子的脑袋,犹自不依。他深恨此人伤了自家战马,又见此人坐下战马神俊。于是他便在人马相交一瞬间,伸手抓住了越效忠侄子战马的缰绳,一个用力,翻身飞了上去。   悟空一脚蹬翻了越效忠侄子的无首尸体,自己便翻身坐了上去。这时候,悟空发现自己已经冲出了自家骑兵阵型,跟随着官兵骑兵跑到了后面。   于是,悟空伸手捉了身边一员官兵,用另一只手抓着那人的脑袋那么一扭,便把他扭死当场。然后,悟空捡了他手中的长枪,向身边左右官兵杀去。   其他官兵骑兵见悟空如此凶残,如同魔神下凡一般,早已吓破了胆子,如何敢应战?顿时一哄而散,逃得不知影踪。   悟空见头目甚是无聊,也不去追,便掉转马头,寻了自己投掷出去的三十六斤银龙金箍棒,来寻那骑兵将领越效忠。   游击将军越效忠也算是宿将,可是却哪里见过如此凶残之辈?见悟空再次从义军人群中厮杀出来,早已心胆俱裂。他连忙掉转马头,转身边跑。   他这么一跑不要紧,他麾下的千余骑兵,见将军的旗帜动了,顿时也纷纷掉转马头,跟随而去。   于是,浩浩荡荡千余精骑,奔跑起来马蹄震天,颇有地动山摇之感。只可惜,却被身后不到二百骑兵追的是丢盔弃甲,不敢回顾。   且不说悟空,如何仅凭一己之力,竟然杀得越效忠胆战心惊,千骑辟易。却说那张顺将悟空派遣出去以后,身边士卒便稀少了起来。   左右军“左金王”、“革里眼”本非嫡系,又依照各自方法指挥麾下队伍,所以并没有及时派遣其他人来保护张顺。   本来张顺远远地看着,伺机指挥便是,也无甚危险。不曾想,早先被李十安击退的骑兵,脱离了队伍,正是无处可去之时。他们便游荡在战场之外,也不知道他们如何绕道,居然绕到了张顺等人身后。   他们突然望见了不远处有二十余骑在那里观望,又多旗帜、金鼓等物,便认定必然是贼人大人物在此!   他们刚刚二百骑突击李十安炮兵阵地失败,正担心回去受罚之事,贸然见到一条“大鱼”,如何不喜?   于是,他们便拍马前来,要捉那张顺等人。这时候,张顺也发现了有一股小队官兵朝自己冲了过来,不由又惊又怒:这群贼鸟厮,到底何处而来?   张顺暗暗压制住心中的恐惧,连忙向左右望去。只见此时悟空已经和官兵厮杀在一起,官兵居然抵挡不住。那“左金王”“革里眼”贪功,见有机可乘,早已带领麾下骑兵,一左一右冲了上去,如同螃蟹钳子一把,夹向敌军。   自己堂堂义军三十六营盟主,天命之子,身边却只有二十余骑,怎么办?唯有逃命而已!   张顺正准备向悟空方向逃命,却不料转身一看,只见又有几十骑迎面冲了过来。原来悟空杀散的越效忠侄子麾下的百余骑兵,也看到了这里的动静,凑了过来。   这正是后有追兵,前有阻拦。张顺不由一愣:难道这真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华夏不成? 第291章 马失前蹄   张顺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但从他本是一介良民,却趁着孟津洪灾的机会起兵造反来看,他就不是那安分之人。   每一个成功之人,常常心怀责任。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增益其所不能”。   张顺身为穿越者,看多了穿越小说,心中也颇有一种使命感。他无端的认为,既然上天让自己降临这个时代,终归不会让自己白来这么一遭。   如果真是白来这世间走这么一遭,那只能说是上天瞎了眼!   这个时代没有动漫,也没有二刺螈;没有网络小说,也没有电脑游戏;没有那个时代的灯红酒绿,更没有让人满意的衣食住行。又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呢?   张顺拽了拽身上李三娘亲手缝制的披风,蹬了蹬红娘子亲手纳制的千层底布鞋,扶了扶箭儿制作的护腕,紧了紧竹儿争强好胜勉强制成的腰带,心想:我特么真是渣男,就算死了这辈子也算值了!   只是希望我走后,她们都有一个好的归宿,虽然明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唯有化身千千万,大庇天下女子尽开颜!   张顺脑子里冒着无聊的念头,可他并不想像以往那样束缚它们。趁着这物件能够多想,就多想点吧!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呢?   张顺心中活动很是丰富,可是在外人看来,不过一瞬而已。此人便整顿完衣物铠甲,干净利索的翻身上马。他高声喊道:“如今我等前有狼,后有虎。即使我们放下武器投降,也只能落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如若有愿活命者,且随我冲杀便是。死中求活,方有一线生机;卑躬屈膝,唯有命丧黄泉!”   这二十骑皆是张顺亲手从义军之中挑选的武艺精湛,忠诚可靠之辈。当然即使有些不忠诚、不可靠之处,如今他们也不得不忠诚,不得不可靠起来!   张顺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是擎出双锏,一拍马屁股,便一马当先向骑兵较少的官兵一方冲了过去。   这二十骑兵若说想不想拼死一搏,其实并不好说。不过,人在绝望之下,无路可走之时,若是有人领着走向疑是的一条路来,他们也会盲目的追随过去。好歹胜过无路可走,不是吗?   张顺冲了出去,其他骑兵稍作犹豫,也跟着冲了上去。直到这个时刻,张顺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邓玘的部将杨遇春的死法,张顺还是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担心警惕。好在他的人缘,最终比还是杨遇春好上一筹。他能够在临死之前有几个陪葬的,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张顺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敌人,双手紧紧地握着双锏,手指关节都握的发白了,他都没有注意到。   骑兵冲锋,以骑枪为王!因为骑枪以刺击为主的攻击方法,最容易借助马匹的力量,轻松的撕裂敌人的铠甲,刺穿敌人的身体。   但是,骑枪不是没有缺点,它的优点正是它的缺点。   由于骑枪以刺击为主,骑枪的攻击范围一般为骑兵身前较小的范围。若是超过这个范围之外,很容易因为巨大的惯性,导致骑枪折断,甚至将自己带下马去。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鞭锏、马刀、长刀才得以出现在战场之上。   张顺学习鞭锏的时候,陈长梃便曾经对他说过:“骑战以长枪为首,余者鞭锏马刀长刀皆以破枪为法。”   “此类兵刃皆短于长枪,唯有躲过或者格过枪头之后,才有杀招使出。若是避不开、躲不过枪头,唯有死而已!”   张顺一边一遍有一遍的回忆起双鞭破解骑枪的办法,一边迅速拉近了与敌方骑兵的距离。   张顺和敌方官兵距离越近,他心中越是稳定。骑兵相对冲锋,以死相搏,第一考验的便是勇气。   人皆有畏死之心,不是每个人都能慷慨赴死,淡然待之。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一搏的过程中,有部分官兵开始动摇了起来。   毕竟他们是刚刚被悟空杀散的官兵,对义军悍不畏死和骁勇无敌的形象,依旧深深的印在脑海之中,不成散去。   如今又遇到对面义军,拼死冲锋,顿时胆怯了三分。骑兵生怯,便不敢和义军面对面对冲。他们无意中便稍稍偏过了对面的义军的正面,下意识试图从义军骑兵之间穿过去,以避免生死相搏的事情发生。   这伙官兵这一胆怯不要紧,正好让张顺躲过了本来直挺挺刺来的骑枪,反倒轻轻松松与其他官兵交马而过。   张顺借机把手中的钢锏左右一轮,直接将两员官兵骑兵抡下马来。这两个骑兵骨碌碌的骨碌了挺远,来不及爬起来,便被其他追上来的骑兵淹没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最终是死是活。   张顺对此毫不关心,只是拼命的将手中的双锏轮起来,砸向自己所能砸到的所有敌人。   由于这两支钢锏分量很重,张顺只轮了几下,胳膊就有点酸痛起来。可是张顺顾不得许多了,只得咬牙坚持到底。   张顺这时候只觉得面前一亮,眼看就要杀穿敌人阵型而过,却不料胯下战马一声嘶鸣,一尥蹶子,从后响起将张顺甩下马来。   张顺猝不及防,直接做了一个腾空二百七十度转体,摔了个结实。   他被摔得差点闭过气去,半天才缓过神来,翻身起来一看。   直接前后左右,已经被刚才追击和拦截自己的骑兵团团围住,无处走脱。   他们骑着马打着圈转着,把张顺和跟随张顺尚未来得及走脱的十余骑一起围住,似乎要准备活捉了他们。   张顺这时候一看自己的战马,原来却是刚才为其他骑兵长枪所伤,无意识条件发射之下反倒折断了马蹄,才将张顺摔了下来。   张顺不由长叹一声道:“时也,命也!天也,人也!”遂举起双锏,欲作困兽犹斗。   这时候,有亲兵跳下马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张顺道:“主公,你乃天命之人,当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天下可以无我王锦衣,不可无公也!”   张顺怆然四顾,反而拒绝道:“如今我是有马难行,有志难伸,怎么能再连累壮士呢?” 第292章 慷慨赴死   王锦衣闻言笑道:“主公勿忧,有我王锦衣在此,只需一杆枪一匹马,便能护送主公毫发无损,突出重围!”   张顺闻言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见他不过二十三四年纪,相貌平平,身材矮小瘦弱,不由颇为怀疑。他心想:你这年纪不大,牛皮不小,也不知道手上功夫到底如何?   王锦衣见张顺不信,便爽朗地笑道:“主公切勿小瞧与我,我往日深藏不露,只是不欲使人知晓我的来历罢了。”   “我乃千载寺太极宫董乾秉老道人座下弟子,受其所传六合枪棍,天下无双。自我受了这般技艺,也在外面闯出了一番名头,江湖人抬爱,送我一个‘枪挑黄河两岸,棍扫南北二京’的名号,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董老道长有三般本事,最为出名。一曰太极拳,传于温县陈氏,二曰春秋刀法,传于唐村李氏,三曰六合枪棍,传于我王村王氏。”   “那陈氏将太极拳与李氏交换,得春秋刀法。其中最出色之人,便以太极拳为里,以春秋刀法为表,博采众长,武艺大成。遂威震山东山西,号曰‘二关公’是也。”   “而李氏才俊,多以太极拳为基,和陈氏一起创立了一门十三枪,声名颇胜。其中以李信为首,不过此人以智谋出名,枪法非其所长。”   “唯我王氏独专此六合枪棍,精研欲深,别无他念,人称‘枪中王’是也!”   “人常说,学的文武艺,授予帝王家。又常道,君择臣,臣亦择君。初时,我不知主公志向如何,所以投军以来,本事不显,欲观主公是否可扶持之人。”   “如今观之,真吾主也。我……”   张顺这时候已经看到有官兵借机冲了过来,哪里耐烦他在那里吹牛?他连忙站了起来,将右手钢锏往上一抛,伸手抓住钢锏中后段,如同小号标枪一般往前一掷。   正中其中一个骑兵头领,沉重的钢锏如同撕裂纸片一般,直接刺入那人体内,没至锏柄。   张顺这才喝道:“你的名号里,是不是还漏一句:‘枪中王’,王中枪,当中嘴炮最难防!你说你六合枪棍如何,可否挡得了我‘撒手锏’?”   王锦衣这才意识到如今正在战场之上,并非往日校场上那般,可以吹嘘完毕,再行比试。   见情况危急,他连忙大喝一声道:“主公,请速速上马。其他人一心一意护卫主公,且看我手段如何!”   言毕,他竟然对着官兵冲锋的骑兵奔跑起来。张顺又惊又悔,只道是因为自己一番轻视之言,致使如此壮士竟要轻生枉死。   只是张顺万万没想到,这个以一己之力面对冲锋而来的几十骑兵的王锦衣巍然不惧,只用手中的长枪一拨一戳,便戳死了当面的一名骑兵。   那骑兵虽死,可是战马还一无所知的顺着惯性向前奔跑。当战马和王锦衣交错而过的瞬间,这位壮士竟然伸手一抓,抓住了这匹战马的马尾。   他用力一拽,借助战马的力量,居然飞身上马。他反倒和其他官兵骑兵并驾齐驱,同向而行,这让后排准备刺杀他的其他骑兵的企图落空了。   这时候王锦衣一抖长枪,左右刺击起来。其他官兵猝不及防,被他连番刺番了三五人,方才罢休。   其他官兵见此人勇猛难当,不由连忙一拉缰绳,分开左右,以避其锋芒。   官兵这一躲避不要紧,正好把正处在官兵冲锋中间的张顺漏了过去。   那王锦衣见张顺几乎看呆了,连忙大喝一声道:“主公还不速速上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张顺闻言才如梦初醒,连忙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和剩余十余骑一起跟随王锦衣往外突围。   其他官兵一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如何肯干休?他们也赶快掉转马头,伴随张顺、王锦衣等人一起奔驰,并继续将他们夹包在中间。   王锦衣过处,官兵纷纷躲避,但是却不肯让开包围圈。王锦衣带着张顺三番五次,五次三番试图突围,皆不能成功。   而对面见他们黔驴技穷,便以弓箭、三眼铳等远程武器进行攻击骚扰,只把王锦衣气的哇哇大叫。   原来这厮一门心思精炼那枪棒之法,却不擅长弓箭、标枪之类的远程武器。   而今张顺又被他护在身旁,更是不敢弃了张顺独自去追击其他官兵,反倒一身通天的本事使不出来。   张顺见这厮也是个健谈的,本来想借机嘲讽他两句。可是他转念一想,如今这人出了丑,自家还是要死。如今自己要再借机嘲讽此人,岂不是显得自己没心没肺,无情无义了?   想到此处,张顺便冷静地劝道:“锦衣勿忧,死且死矣,又有何惧耶?你不必管我,且舍了我去杀那官兵去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倍,岂不妙哉?”   王锦衣闻言不由眼前一亮,高兴的应道:“主公所言甚是,那恕王某无力,先行离去了!”   张顺闻言差点一口老血要吐出来,感情你刚才说的情深义重,如今见事不可为了,便要自顾逃命去了?   好在张顺转念一想:反正自己要命丧黄泉了,又何必多拉一个垫背的呢?既然此人不愿随我,且随他去吧!   想到此处,张顺便对王锦衣拱了拱手,诚恳的言道:“如此,那就后会无期了!阁下好武艺,一路走好便是。”   王锦衣闻言一愣,便问道:“那主公可以遗言与我?”   张顺闻言笑道:“人死如灯灭,我自己尚且管不了,又哪里能管得了许多?各人各有各自福,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主公所言甚是!”王锦衣闻言大笑道,“方才不过戏言耳!我王锦衣素来敬重轻生重义之辈。主公生于安乐之地,长于妇人之手,却欲与天下刀口舔血之辈争雄,若有畏惧之心,岂能成事哉?”   “如今方见主公豪情,我王锦衣死而无憾矣。主公有我王锦衣在此,只要我王锦衣还有一口气,必不让主公受到半点伤害!”   原来这王锦衣虽然已经认了张顺,却在生死关头,又心生疑惑。直到他看到张顺身置生死之际,却不强留与他,不恐不惧,气度非凡。他才生出“此真天命之人也,此真吾主也”之心,甘愿为他效死,甘愿慷慨赴死! 第293章 英娘救主   虽然张顺已经得到了王锦衣效死,可是依旧无法解决当前困境。   官兵已经看出来了,他们这队人马以张顺和王锦衣为核心,他们的包围圈便以他们二人的位置进行调整。   即使张顺伺机派遣其他骑兵向别处突围,却因为他们人少力弱,也无法突围。至于武艺高强的王锦衣,却是有力使不上,有枪够不到。   好在官兵的弓箭、三眼铳、快枪等远程武器准头也不好,打了几波,伤了张顺麾下几个骑兵,却没有直接伤到张顺。   王锦衣左支右挡,无计可施,只得向张顺建议道:“不如我们去追赶主公麾下的骑兵去吧,如此尚有一线生机!”   张顺闻言笑道:“我早已经想到此招,奈何官兵溃逃太快,我们的骑兵追之不及,哪里肯留在原地等我们呢?”   王锦衣望了望距离越来越远的敌我骑兵大队,不由拍着大腿道:“却是我王某人太自负了,以致于主公身陷险地。如今之计,唯有我和主公分兵而行,才能攻破了如此围困。只是主公武艺不精,若有闪失,我王锦衣却是百死莫赎了!”   “我早已经看开了”,张顺笑道,“痴儿尚且不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如此,何必强求呢?”   “我观你一身好武艺,无论投到何人手下,皆是一员悍将。若是天命不在我,你自顾突围而去。日后若听闻有名为李自成之辈,可以辅之,万勿提醒他警惕东北之贼,此乃其夺取天下之大劫也!”   王锦衣闻言不由泪目,抽泣道:“自古君臣如夫妻,锦衣既然已经许配主公,岂可二嫁也?既然主公有命令在此,若有不测,我定然将此话带到。彼时,我定然自刭,以殉主公!”   张顺闻言沉默良久,感动不已,差点都想告诉他:“其实我妻妾娶了很多,个个美若天仙。我这辈子值了,真的不再需要一个男人为我守节了!”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遂后一左一右,各自坚定的向各自方向突围去了。   王锦衣武艺高强,坚持要单枪匹马,剩余七八骑尽随了张顺。张顺如今离了悟空,终于知道自己的水平如何,也随了他的心意,不再拒绝。   如今官兵见他们要逃,傻子也知道哪个敌人更为重要。于是,大多数骑兵一窝蜂一般围向了张顺,只有少数十余骑对上了王锦衣。   王锦衣见状不由一愣,不由痛哭道:“主公,是我害了你!”   原来两人分兵之时,自顾考虑两人实力强弱,却忘了官兵正好可以借此判断这队骑兵的头目在哪个方向突围。张顺麾下人多,正好被骑兵围了个结实。   张顺一边用手中仅剩的钢锏对战和蜂拥而来的官兵,一边才懊恼的发现自己“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竟然犯了如此低级错误。   那王锦衣试图转身冲过来营救张顺,却被十余骑官兵死死纠缠着,一时走不脱。   张顺眼见身边亲卫越来越少,自己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心生绝望之时。   突然,一声如同天籁一般的清脆声响起:“马英娘在此,休伤吾主!”   张顺扭头一看,只见犹如一团火焰远远飞来,狠狠地砸入了官兵人群之中。顿时官兵人仰马翻,引发了一片又一片的混乱。   原来当初张顺离开中军大营以后,马英娘像往常一样,前来“骚扰”张顺。结果寻他不着,便去找他哥哥张三百询问。   张三百便告诉他张顺已经率领骑兵,前去偷袭官兵后背去了。马英娘不像李三娘和红娘子那样久经战阵,已经沉得住气。   她听闻张顺要冒险厮杀,心中颇为不安,便要向哥哥张三百借兵,前去寻那张顺。   张三百任务繁重,哪里有空离她?更没有多余骑兵可以借给她使用,便安慰了她一番,让她回营等待张顺大胜归来的消息。   马英娘回了营地,越想越是不安,便对吴妈和侍女两人说道:“如今主公不在,我欲去寻他,你们可肯跟随?”   吴妈一听,不由大惊道:“姑娘,这可使不得!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可不是往日叛乱之事可以比拟!若是不慎伤在了战场上,老身一条贱命倒无所谓,只是姑娘千金之躯,岂可轻掷?”   马英娘闻言不由怒道:“你也是个不能成事的!且与我备下武器,穿上铠甲,我独自一人前往!”   那吴妈和侍女千拦万阻挡她不得,只得以令穿上戎装,跨上战马随她一起前往。   结果三人绕到官兵身后,只见到处都是骑兵厮杀,哪里寻得着张顺所在?马英娘只得持枪杀入人群之中,寻那义军首领。   马英娘最先寻到了那有我无敌的悟空,向他询问张顺所在。悟空浑身浴血,正杀得性起,差点和马英娘动起手来。   只到看到来人竟然是马英娘,不由喘着气调笑道:“女妖精可是要寻咱家师傅?他正在后面看戏,女菩萨勿忧!”   马英娘也不理他,便拍马而走,继续向后面寻找张顺。结果因为驰骋骑兵太多,马英娘等三人无法逆行,只得策马到战场侧面,寻那张顺。   结果马英娘寻了半天,反倒遇到了“左金王”,“左金王”对她不甚熟悉,支支吾吾,不肯实言相告。   马英娘急了眼,便呵斥道:“我是你家主公妻室,又是张三百之妹。如今有急事寻他,若是误了军机,你可担待的起?”   “左金王”闻言大吃一惊,连忙派了十余骑护着她,还告诉她道:“主公正在后面观战,战场之上乃是厮杀场所,还请夫人多加小心!”   马英娘这才羞红了连,勉强施了一礼,转身便逃。   马英娘好容易和这十余骑一起绕过了大队骑兵,却正好遇到一股官兵溃兵。   他们见这伙义军骑兵之中,尚有女子,便起了心思,前来围攻他们。   马英娘正是又羞又恼之时,哪里有好气与他,只是挺枪来战,一抖长枪便刺落了三五个。   这伙官兵才被吓得四散而逃,马英娘还待要追,正好看到远程有一大股骑兵围作一团,不知做些什么。   马英娘心中正在犹豫,不曾想却听得有人高喊道:“主公,却是我害了你!”   马英娘心中一个激灵,直觉张顺正在前番,便大喝一声:“马英娘在此,休伤吾主!” 第294章 子龙子龙世无双   马英娘娇喝一声之后,便一马当先杀入官兵人群之中,竟将吴妈、侍女黄河十余骑兵一起抛在了后面。   吴妈见此不由大吃一惊,高声喊道:“姑娘,性命要紧!”   吴妈不喊这么一声还好,这么一喊,反倒把其他官兵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大家一看:吆呵,对面来了一个小妞!便连忙围了上来,一边围上来还一边相互招呼道:“不许放铳射箭,我们要抓活的!”   可是马英娘又不是张顺这样的菜鸟,怎么可能被他们围的住?只见她手中长枪一抖一扎就是一条人命。   马英娘身为女子,练枪时间又短,本不该有如此水平,奈何他们兄妹两人本就是有天赋之人,更何况马英娘本人骑术又非常高明。   她虽然学习了陈长梃的十三枪,风格用法却和他大不相同。   陈长梃本身沉浸在长枪上面也有近二十年,力气又大,使起来大开大合,正是堂堂正正战阵之枪。   而号称“枪挑黄河两岸,棍扫南北两京”的王锦衣用法也不一样。他本身比陈长梃小了十余岁,但是专精一械十余年,本事也了不得。他使起来长枪,小巧毒辣,如同毒蛇一般。他的枪法看似动作不大,实则枪如惊雷,疾不可防。   而马英娘与他们两人更不相同,他们两人枪法虽妙,但是更多的时候仍然是人马合一,唯有长枪纵横。而马英娘却是如同飞舞在战马上的蝴蝶一般,在马背上翩翩起舞,每每躲过了敌人致命的攻击,然后如同黄蜂一般,猛的一蜇,便是一条人命。   马英娘在战场上往来冲杀,虽然致命,却更为美丽。她一个人在马背人来回腾挪,看的人眼花缭乱,而她跟前的敌人根本来不及应对,便倒在了她的枪下。   有时候为了更快速的杀敌,她甚至经常从一匹战马身上跳跃到另一匹战马身上,来回转换位置和攻击方向,让敌人提前占据的阻拦位置失效。   张顺一时间都看呆了,他之前就听闻其他说马英娘单骑冲阵,勇不可当。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难以想象像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如何英雄了得。   如今一见,真是大吃一惊,他真没想到这个见了自己还经常害羞脸红的小女孩还有如此本领。   张顺正在不敢置信之时,马英娘已经杀到他的身边,只见她明眸皓齿的白了他一眼,朱唇轻启的嗔道:“呆子,看什么看!还不走,要留在这里过年吗?”   这真是马英娘!张顺犹自不信,他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便跟着她屁股后面往外冲锋。   张顺望着她矫健的背影,只见她来回腾挪,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般。   她的纤腰如同车轴一般,左右轮转,丝毫不滞;又如弹簧一般,一伸一缩、一转一扭皆充满了绷紧的力量。   她更如一头雌豹一般,不是跳跃在战马的背上,而是跳跃在丛林的树梢上,一掀一扑,便夺去了一条猎物的性命。   张顺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把战场厮杀演绎的如此充满美感而致命,如此赏心悦目而可怕,一时间竟看痴了。   看着看着,张顺只觉得自己胯下战马一惊,差点被掀下马去。张顺低头一看,却是有一支箭射到了自己战马前腿。   战马受了伤,不肯驮着他前行,只是来回跳跃,左右打转,试图将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张顺连忙试图控制住战马,结果徒劳无功,这时候张顺抬头一看,竟然发现马英娘和麾下的骑兵竟然越去越远,马上就要把他拉到后面去了。   张顺连忙高呼道:“英娘,救我!”马英娘听到张顺呼声,扭头一看,发现他竟然落到了后面,不由大惊,连忙掉转马头再度冲杀回来。   好在这个时候王锦衣也追赶了上来,护在他左右,搏杀围上来的其他官兵。   惊魂未定的张顺见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跳下战马,单手持锏护身。虽然在面对众多官兵骑兵的时候,在地上这钢锏和没有也差不多。   要是张顺还有战马,一切好说,单凭王锦衣的本事暂时也能护得他周全。   可是张顺失了战马,站在地上的时候,就清晰的感觉到骑兵的威力。由于自己机动性太差,敌人可以轻松的冲过来,用弓箭、火铳、长枪、刀剑、骨朵等武器轻易的杀死自己。   所以,王锦衣左支右挡,防御的非常艰难。一个不小心,还被对面的官兵刺伤了大腿。鲜血浸湿了他的裤子,滴答滴答的滴落到地上。   王锦衣只好咬牙坚持着,拼命和敌人厮杀。   这时候就显示出了马英娘的厉害了,她再次一路杀了回来,奔驰到张顺身边,胳膊对着张顺一伸,喝了一声:“上马!”   张顺虽然武艺不如这两位,好歹也算有些底子。他一手抓着马英娘的小手,借力一跃便翻上了马英娘的战马,坐在了她的身后。   马英娘强忍着羞意,对王锦衣喝了一声:“看你也有几分本事,且随我来!”便转身又向外面杀去。   张顺这时候在马英娘身后龇牙咧嘴,没有半点旖旎之情。原来张顺刚才落下去的时候,摔的太狠,差点把屁股在马鞍上墩了两半,一时间疼的够呛。   马英娘再次飙起马来,张顺坐在她身后没有东西可抓,被带了一个后仰,连忙伸手环在她的纤腰上。   马英娘暗暗的啐了一口,小脸变得更加通红了。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卖力的杀起官兵来。   只是这一次她加上王锦衣两人,左右配合仍然杀不出官兵重围。   张顺也非常焦急,正准备想些办法,却突然听到马英娘低声呵斥道:“你这色痞,快给我放手!命都要没了,还不忘占便宜!”   张顺下意识依言松开了手,马英娘借机刺死一人,然后翻身跃了过去,重新骑上一匹战马。张顺怅然若失的抓了抓手,无奈的抓住战马的缰绳,才反应过来,感情是自己抱着了马英娘,让她没有办法左右腾挪,失去了“闪避”这一技能。   这时候马英娘与王锦衣分别在张顺左右,才高声喝道:“走!”才护卫着他杀了出去,与吴妈等人汇合在一起。   众人这才逃得性命,张顺望了望浑身浴血的马英娘,心中突然响起了背景音乐:子龙子龙世无双,原来是个美娇娘! 第295章 皇后   随着张顺逃出生天,义军与官兵的大战也接近尾声了。   本来按照张顺的战役规划,当张顺带领“左金王”和“革里眼”千余骑兵绕到左良玉、汤九州战阵后面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分出了结果。   左良玉等人兵力少于义军,又被义军前后夹击,焉能不败?   只是张顺一时疏忽大意,竟然被一股溃兵所趁,差点身死。他才深深地感受到什么上“兵战凶危也”。   左良玉前阵抵挡不住义军的攻击,后阵骑兵又被悟空直接突阵,吓走了游击将军越效忠,引发骑兵全军动摇,进而引发全军动摇。四千昌平平精锐撑了不到半日,竟然全线溃败。   好在左良玉别的经验不丰富,溃败的经验特别丰富。他连忙一边收拢溃败撤退,一边命令游击将军越效忠尽快约束骑兵,驱赶义军的骑兵追击。   由于张顺陷入重围,无法直接指挥。“左金王”、“革里眼”和悟空各自为战,反倒不能集中力量给左良玉致命一击。   最终张顺预想的歼灭战没有打成,反而变成了溃败战。双方你追我赶,义军追击了三四里,结果遇到了严阵以待的邓玘等人。   原来邓玘生怕左良玉有失,等到左良玉出城以后,也率领麾下全部人于左良玉后面压阵,正好救了昌平军上下。   当张三百将紧紧战况送到张顺手中的时候,张顺沉吟了片刻,当机立断下令道:“如今官兵虽败,实力未伤。我军虽胜,追击混乱,今日不宜与敌决战,速速撤退回营。”   张三百得了张顺命令,便假借张顺名号,下令义军上下撤军回营。而左良玉、汤九州新败,邓玘和马凤仪也不敢反过来追击义军。如此双方各自罢兵,回营休息不提。   到了营地,“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等人不由对张顺佩服不已。他们并不知张顺亲身涉险,这场战斗除了主要命令,都是由张三百代张顺发出来的。   虽然张顺认为这本来应该是一场干净利索的胜仗,因为自己之失才打成“夹生饭”,颇为懊恼。   而其他人的看法却不相同,他们本来都是被官兵追击的一方,即使偶有小胜,也是小规模遭遇战占了便宜。   本来他们对张顺聚集他们和官兵发起会战,心中颇为忐忑。结果他们真没想到能够在正面作战中,击败官兵,所以由不得他们不对张顺心服口服。   张顺见他们服气了,也颇为高兴。本来他听张三百说起当下令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们这些义军统领都颇为迟疑,差点误了战机,还颇为忧心。如今他们识相了,反倒省却了自己一番功夫。   同时张顺也对张三百颇为刮目相看,本来这厮当初是他本着“千金买马骨”的心思把他招募到麾下。   他本人武艺不如悟空、陈长梃、萧擒虎,智谋作用不如陈金斗、宋献策和陈经之。结果没想到此人如今成长如此迅速,如果用心培养之下,将来未必不是卫霍之才。   想到这里,张顺眼神复杂得多看了张三百两眼,心想:你这厮倒是好福气!   众人庆贺一番,宴会散了以后,张顺想了想便命悟空骑着快马,去附近县城买点酒肉回来。   悟空身体素质超然,半日厮杀不见办法疲惫神情,便领命去了。张顺一天之内,生死存亡,心情跌宕起伏,早已经累得不行。他安排了守夜之事以后,便早早的休息不提。   到了第二天醒来,张顺刚刚处理了一下俗务,悟空便醉醺醺的赶了回来。   原来这厮跟着张顺,一路奔波劳苦,好久没有吃过酒食,嘴里馋的紧。如今得了张顺命令,哪里还管的住自己的嘴巴?   他多买了一些酒肉,一路上边吃边喝,折腾了一夜,才跑回到营地。   张顺见了他在鼻子前扇了扇风,皱着眉头道:“第二戒,不得随意饮酒;第六戒,不得忤逆师傅,你且看看,你违背了几戒?”   悟空闻言一个激灵,连忙觍着脸道:“师傅勿恼,昨日宴会大家都吃得开心,只是缺少酒肉,俺老孙馋的狠了,才偷偷吃了一点!”   “犯了戒律,便是犯了戒律!”张顺毫不留情道,“且去领了二十军棍,醒了酒以后再来寻我!”   其实张顺对悟空吃酒之事并不介意,心里也能理解。只是他介意的是若是疯疯癫癫的这厮若是不听从自己的命令,早晚是个祸害。如若不然,关键时候这厮发起疯来,给自己脑袋一棒,岂不冤枉哀哉?   悟空哀叹一声,只好把酒肉递给张顺,自顾领军棍去了,张顺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   张顺将悟空买来的酒肉打开一看,不由又转喜为怒。原来这厮一路上贪杯,竟然把剩余的一坛酒也喝了半坛,好在剩余的肉食还好,没有被动的迹象。   张顺没有办法,只得将那半坛老酒放在营中,将那一包肉食重新包裹好了,提溜着施施然去往马英娘住处。   而这时候,张三百正在马英娘那里,训斥自家妹妹。他直到今天早上,才听说自家妹妹竟然单枪匹马,从官兵手中将张顺救了出来。   张三百不由又气又恼道:“咱家主公,那是天命之人,必然逢凶化吉,那里需要你来去救?你好端端一个女孩家,逞什么能,充什么英雄?”   “哥哥,哥哥,哥哥!”马英娘连忙撒娇道,“你家乖巧的妹妹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事情做已经做了,你且消消气吧!”   张三百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好声好气的劝说道:“妹妹,我知你心思。只是咱家主公那是多情的种子,无情的君王,你看他事业未成,已经有几房妻妾了?你即使参合了进去,又有什么好下场呢?”   马英娘闻言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我马英娘身为女子,不求为天下的王,只想做天下的后,又有何不可?”   “你就那么确定他张顺能成就帝王之业?”张三百无奈地问道。   “有我马英娘在,他如何做不得天下的帝王?”马英娘笑道。   张三百无言以对,正待要说之时,突然听到吴妈喊道:“舜王稍歇,我这就去通报我家姑娘!”   张三百没有办法,只好留下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便转身从后门离去了。 第296章 劝谏   张顺被吴妈引进来的时候,抬头一看,只见马英娘上身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夹袄,下身穿着水蓝色的裤子迎了出来。   这个时代的女子多裙子,只是马英娘之前要表演马戏,身着裙装着实不太方便,所以才像男子一般改穿了裤子。   马英娘本就青春年少,在加上身着袄裤,显得更为矫健利落,整个人青春洋溢,如春花灿烂一般。   张顺艰难的把自己被吸引过去的目光拉了回来,笑着把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说道:“谢谢英娘了,大恩无以为报。昨晚我特意让悟空帮我买了点小礼物,聊表心意。希望英娘你能够喜欢!”   送给自己的?马英娘听了心生喜欢,连忙就要当场打开看。吴妈见此连忙咳了好几声,结果根本不好使。   原来这个时代讲究含蓄,别人送了礼物,一般都是客人走了以后才可以打开来看。结果马英娘出身江湖,又父母早丧,哪里懂得这些?   那张顺更是深受后世习惯影响,对此也不甚在意。   马英娘欢天喜地、充满希望的打开一看,只见油纸包里包裹着油乎乎、肥腻腻的几块不知名的肉块。   马英娘脸色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颇为失望地问道:“这是什么?”   张顺只道她不识货,连忙解释道:“最近营里乏食,荤腥更不常见。我让悟空去别的县城寻找了半天,他为我割了二斤卤熟的猪头肉回来,我特意拿来让英娘你尝一尝!”   这猪头肉乃是将猪头切开,割去耳朵、眼角、淋巴结块和鼻肉软骨等杂物,再剔除骨头之后,清洗干净卤制而成。一般用作下酒菜使用。   马英娘身为女子,又处于底层,上不得宴席,自然也没有吃过这个食物。只是她仍然忍不住失望,天下哪有男子送给女子这般礼物的道理?   马英娘强忍着不满,和声和气的对吴妈说道:“吴妈,你且将大官人拿来的肉片了两盘,再把之前我喝剩下的半坛黄酒拿出来,我要招待一下大官人!”   张顺一听“大官人”的称呼,便想去了西门大官人,连忙说道:“客气了客气了,不敢称大官人,喊我张哥儿便是。对了,也别麻烦吴妈了,我坐一坐便走。我肚量大,要是给你吃了大半,倒是对不住我这般心意!”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马英娘笑道,“猪头……咳咳,吃猪头肉也算是相得益彰,相映成趣了!”   张顺一听这话,就有点坐不住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似的?   好在张顺素有急智,连忙补救道:“英娘莫急,我还要一桩物件要送与你!”   马英娘美眸望了望张顺,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应道:“不知是何物件,可否让英娘一观?”   张顺连忙结下腰间的宝刀,递了过去道:“自古以来,宝刀赠英雄,红粉赠佳人!我得了这件宝物以后,不常把玩。直到昨日得见英娘英姿,方知此物正是为英娘所铸!”   这把宝刀不是别物,正是当初“活曹操”赠与张顺的礼物。往日张顺多携带双锏,已经颇为沉重,便没有再携带此物。只是这次战场之上,张顺失了一锏,凑不成对,便干脆将剩余那支钢锏放在营中,换带了这把宝刀。   这把宝刀刀柄装饰倒还像模像样,刀鞘却是普普通通无甚装饰的木鞘。   马英娘伸手接了过来,用力一把,只听得“噌”的一声,一把雪亮的宝刀便被她抽了出来。看刀型,乃是常见的厚脊窄身的雁翎刀。   马英娘顺手挽了一个刀花,手感非常好。她又掏出一条手绢来,往上一抛,一刀下去,一分两片。   马英娘随即还刀归鞘,叹了口气道:“刀倒是好刀,不过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张顺见她十分满意,却不知为何又拒绝了,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马英娘顺手抽出自己腰间的雪花镔铁刀,一分为二,舞了两下,又插入刀鞘之中道:“我要的是成双成对,你却拿出来形单影只,我又如何能消受得起呢?”   “更何况你身为主君,却最喜身处险地。昨日运气尚好,只失了一只钢锏,他日若再是如此,又不知道会失去什么呢?”   “从今以后,你就改了吧!如若不然,有个万一,将会惹得多少女子伤心流泪,无枝可依?”   张顺闻言沉默良久,他想了想李三娘、红娘子、竹儿、箭儿,也不由有几分后怕。遂后他认真地对马英娘施了一礼,道:“谨受教!”   马英娘侧身避而不受,只是说道:“主君一身,身系万人。英娘托庇于屋檐之下,自当舍了性命护你安危,你也不必多礼!”   张顺被马英娘一番说教,颇为尴尬,勉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辞行了。   马英娘送了他出门以后,望了半晌。吴妈才出屋里走了出来,低声问道:“姑娘,主公好心送礼与你,你如何把他赶走了?”   “本来我也不想如此,只是昨日之事,我想起了便是一阵后怕,一个不留言便多说了几句!”马英娘也有点懊恼道,“只是他是要争天下之人,如何能够涉险?我护得了他一时,终究护不住他一世。”   “往日他把功夫都费在女人身上,一般武艺也不曾精通。当初,我与他同时学艺,基本功夫还不如他,结果到如今反倒要我一个弱女子护着他了。再这样下去,可是如何能成事?”   “我听闻古代的贤臣,遇到主公沉溺于女色的时候,都会先斩后奏,杀了那些个‘狐媚子’,以绝主公他念!”   吴妈突然听到马英娘说起这个,顿时亡魂皆冒,连忙劝阻道:“姑娘,你可万万不可如此那!”   “那李三娘和红娘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手底下的功夫也不差到哪去。若是姑娘和她们起来冲突,恐怕讨不到好去不说,反倒恶了主公,那才是一切皆休!”   “好了好了,看你吓的!”马英娘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怕什么!” 第297章 攻其必救   张顺被马英娘数落了一顿,不由非常郁闷。他如何不知亲自领兵突袭的凶险,可是争夺天下,本就是压上所有和身家性命才能勉强寻得一线生机。   昨日明军游击将军越效忠便是典型的例子,只不过因为悟空勇猛无比,他便吓破了胆子,带头逃跑。这直接导致了明军骑兵的溃退,然后左良玉、汤九州的军阵失去了骑兵的遮蔽,被义军前后夹击,一举击破。   如果当初自己也不亲临现场,很难说新加入的“左金王”和“革里眼”到底肯卖力多少与自己等人。若是他们试探一番,见有了困难,难免不会心生退意,反而导致义军的进攻陷入僵局。   说来说去,如今看来自己需要改进的内容为:一要练好武艺,二要挑选好武艺高强的护卫,才能避免自己意外战死之事发生。   想到此处,张顺连忙又喊起被打了二十军棍的悟空,一起前去拜访另一位救命恩人王锦衣。   这王锦衣也受了点小伤,正在家中养病。见悟空一瘸一拐的跟着张顺过来了,打过招呼以后,便笑道:“大和尚,你这是在战场上伤了后背吧?你看你个头白长了这么大,可就有点本事不济了!”   悟空闻言气的咧了咧嘴骂道:“你个豆芽菜一般的人物,就不要瞧不起人了。谁像你那么没本事,打几个蟊贼也能受伤。老孙俺这是昨天偷酒喝,犯了戒律,被师傅使人打了二十军棍罢了!”   王锦衣闻言不由吃了一惊,这打二十军棍,脊椎骨都没有打断?他正待要问,张顺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谈话。   他从昨天战场上喋喋不休开始,张顺就知道这厮是个话痨,不能与他多扯闲话。   张顺直接单刀直入道:“王哥儿好本事,昨天幸亏你才救了我这条小命。不知你伤势如何?可否追随我左右,做个亲卫队长?”   “不妨事,不妨事!”王锦衣笑呵呵道,“既然我不再隐瞒我的武艺,便有意跟随主公做一番事业。”   “只是若说救命之恩,却是言重了。昨天虽然我拼死保你,不得不说若非那女子出现,我们两个早已经黄泉路上,结伴而行了。”   “我王锦衣这辈子没有服气过谁,只是对这女子佩服的不行。主公可否邀其一起护卫左右?这样金童玉女,说出去也十分好听!”   不待张顺回答,那悟空便冷笑道:“玉女倒是有一个,金童却向何处来寻?”   王锦衣连忙昂首挺胸道:“在下小生区区我,可堪为金童!”   悟空伸手抓了抓他胳膊,用力一送送他一个趔趄,才笑道:“就你这瘦猴模样,可堪跟随我齐天大圣孙悟空,回了花果山水帘洞做个猴兵候将的将军、元帅!”   那王锦衣也自度练了十余年功夫,下盘极稳,哪里想到竟然抵不住悟空这么轻轻一推,不由对他高看了几眼。   王锦衣犹自不服气地喝道:“吆呵,看不出你这傻大个倒有几分本事,要不要咱俩来练练?”   “练练就练练!”说着悟空便撸起袖子,要和那王锦衣做过一场。   张顺连忙阻止了他俩,好歹这王锦衣还是自己救命恩人,本身伤势未好,让悟空三拳两脚打出了毛病,落下了病根,反倒不美。   就这样,张顺又提拔了一位亲卫,正好补上了李信出去领兵的空缺。   只是这两人一个是天生的话痨,一个说话尖酸刻薄,张顺跟前便热闹了起来,经常犹如说相声一般,甚至说急眼了,有时候还会上演全武行。当然,最终结果不是王锦衣被气得火冒三丈,就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结束。   就这样在营中修整了两天,张顺又坐不住了。   原因很简单,官兵龟缩到辉县县城附近不肯出来,其他义军倒是逍遥自在。可是两万人左右,整日人吃马嚼之下,张顺准备的粮草却是顶不住了。   这两日刘成巡逻监视了官兵许久,早已人累马乏,便轮换上“左金王”负责此事。张顺便手写书信一封,命“左金王”使人射入辉县县城之中。   那邓玘、左良玉之辈正在县衙听曲看舞,忽闻有人来报:“贼人射入城中书信一封,我等不敢擅自打开,特意送给将军观看。”   邓玘便命人呈上来,撕开信封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邓不奇、右顽石等人亲启:   吾闻自古官匪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尔等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大明与尔等拨付粮草、军饷,日费千金。   尔等不思报国为念,反倒龟缩城中,不战、不走、不逃、不降、不和、不死,实在是愧对皇恩,养寇为重矣!   如今我等身为义军,对尔等行为颇为不耻。明日,我等将调集大军离开辉县,转攻怀庆府,屠戮郑王,以警天下为虎作伥之辈!”   落款是“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邓玘看到此处,不由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将手中书信转给左良玉观看。   左良玉看罢,也不由挠头起来。如今这打是打不过,走又走不得,本待等到义军食尽,自行散去。结果如今他们不打这卫辉府,威胁潞王了。反倒西向攻打怀庆府,去对付郑王,这可如何是好?   兵法曰:致人而不致于人,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这大明天下所必救之处,不是别处,就是各地的藩王府。任凭你如何了得,官职如何显贵,若是失陷藩王,定是死罪难逃!   那邓玘和左良玉本来就是为了营救卫辉府藩王潞王而来,如今却面临着义军威胁怀庆府郑王的问题。   按理说,怀庆府暴露在义军兵锋之下许久,遭到义军数次围攻都不曾失陷。这次既使张顺等人掉头攻打怀庆府府城,也未必能够顷刻能破,可是邓玘、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他们敢不敢赌这一把?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麻了爪子,无计可施了。 第298章 对策   话说张顺一封书信送入到辉县城内,邓玘、左良玉等人进退两难。   张顺这一招乃是简简单单的阳谋,却由不得他们不接招。阳谋和阴谋不同,阴谋其务在密,一旦为人所知,有了防备就不好使了。而阳谋却讲究个堂堂正正,让你知道却不得不脱了裤子挨板子。   特别是邓玘前番被张顺打的大败的时候,路过怀庆府府城还被人闭门不纳,如今自己还得眼巴巴的凑过去,贱不贱呐!   到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左良玉只好站起来对众将说道:“实在不行,只能下战书了。打了败仗,尚且情有可原,若是坐视怀庆府陷落,失了宗藩,你我都担待不起!”   结果没想到邓玘闻言却是一愣,心里灵光一闪,连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失陷宗藩,你我都担待不起。”左良玉只好重复了一遍。   “不是这句,不是这句,前面那句!”邓玘焦急的追问道。   “坐视怀庆府陷落?”左良玉疑惑的继续叙述道。   “对啊,就是这句!”邓玘一拍大腿道,“我却是心生一计!”   “此话怎讲?”众将一听,不由高兴地问道。   “诸位都是老于兵事之人,可否听闻这攻城之事,能够顷刻而下的道理?”邓玘笑着反问道。   “若是有了防备,哪怕几百士卒,也能守上十天半月。”众人闻言笑道,“对啊,正是如此。那怀庆府常有流寇出没,多次遭遇攻城,都不曾破城,足见其防守严谨。如今贼人势力虽盛,也不能旦夕而下。”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我们坐视不理,一旦有变,我等罪无可恕啊!”汤九州连忙提醒道。   “坐视不理?为何要坐视不理?”邓玘哈哈大笑道,“刚才我却是失了分寸,其实此事易耳。我等只需黏上去,敌进我随,敌攻我守,距离其主力不过半日路程。量他也不敢不管不顾,直接攻城。”   “若是贼人胆敢攻城,我等只需等他士卒懈怠,内外夹击,一鼓作气,破了这股贼军。若是贼人不敢攻城,我们便耗着他们,直到他们粮草用尽,自会不战自败!”   众将闻言纷纷大喜过望,连夸邓玘是“诸葛再世,留候重生”,邓玘也不脸红,颇为自鸣得意。   原来这用兵之法,除了战守之外,还有一种方法,可以称为“贴上去”或者“黏上去”。这是实力不济,或者不便于决战的时候,所采用的一种办法。   这种手法如同虎豹捕猎一般,时时刻刻紧盯着敌人,一旦敌人漏出破绽,便扑上去击败敌人。   但是与此同时,你盯着敌人的时候,敌人也紧盯着你,若是你自己漏出破绽,也很容易被敌人击败。   这种手法非常考验将领的胆气和机警,若是将领无胆,则不敢“贴上去”,很容易导致敌人溜走;若是将领不够机警,又很容易被敌人抓住破绽,一战而败。   到了第二日,张顺果然收到了邓玘的书信,声称要张顺等待一天,准备和张顺一决雌雄。   说实话,张顺接到这封书信以后,真是有点懵。他本以为邓玘、左良玉等人进退两难,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于是,张顺连忙将麾下诸将召集过来,在中军大帐先行召开了一个小会议。   虽然张顺天纵奇才,军事天赋不错,奈何经验太少,有没有高人指点,只靠几本兵书和自己瞎捉摸,终究还是有几分缺陷。而张顺麾下的其他人更不要说了,连张顺的水平都没有。   众人听了张顺讲述以后,顿时也面面相觑,大家都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诈,却不知诈从何出。   宋献策沉吟良久,见别人多没有发言,便站出来说道:“主公,以我等估量,那邓玘、左良玉本该进退两难,回复迟缓才是。如今却出人意料,回复果决,其中必有所恃。”   “以宋某之见,所恃者不外乎以下几条:一、则是外有援兵,可能从别处调集官兵,合击我军;二、则是断我粮草,我们义军素来掠食而来,掠食而去,无有积蓄,彼辈想必准备从此处着手;三、则是借助外力罢了,要么水火二力,要么红夷大炮。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宋献策说了半天,其实都是废话,好在却安抚了人心。张顺思量了一番,觉得官兵黔驴技穷,应对之法也不外乎如此而已,心中稍安。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很好应对。若外有援兵,不外乎山西曹文诏和河南巡抚的兵,曹文诏这块我下令让‘闯将’和李信加强防守和巡查,以免为其所趁。河南巡抚那块兵马不堪使用,只需探的明白,骑兵一个突袭便能分出胜负出来。”   “粮草之事,本就颇为机密,当不为人所知。既然事出反常,以防万一,还是小心谨慎为要。我会下令张慎言、徐子渊小心行事,并及时派人前去支援。”   “至于借助外力之事,我军营寨驻扎在高处,又临近河流,不虞有水灾和缺水之事。营寨外面的栅栏等物容易着火,我一会儿便下令诸义军涂上泥浆,以防官兵火攻。”   “至于红夷大炮,威力巨大,不可不防。我早已命令陈长梃前往武安、林县等地结交当地义军,骚扰官兵后路,若果然又红夷大炮出现,应当早通报与我。”   “可是若是官兵从别处运来,却是不可不防。我一会召开义军统领会议,会提出将义军手中大炮聚在一起使用,以便压制可能出现的红夷大炮。”   众将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顺和宋献策考虑周全,却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补充了。   遂后,张顺便散了会议,召集义军诸将前来议事。果然,张顺一提出来官兵可能有了对策,“乱世王”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就这?就这还要和人决战,怕不是寿星公上吊,活不耐烦了!” 第299章 对阵   张顺闻言大怒,随即对“左金王”使了个眼色。“左金王”前番跟着张顺立了大功,颇为识趣,连忙站出来呵斥道:“‘乱世王’,我看你还是个英雄,有事说事便是,在那里阴阳怪气作甚?像个婆娘似的,不甚爽利!”   “乱世王”闻言不由又羞又恼,见一个小字辈也敢辱骂自己,当场就要动怒。   结果被“活曹操”伸手拉住了,“乱世王”正要挣脱,却听到“活曹操”低声说道:“第一莫要做,第二莫要休。你既然已经跟着‘舜王’过来了,又何苦挖苦他来着?白白给他卖了命,又不落好,脑袋有恙吗?”   “乱世王”闻言不吱声了。他假装挣扎了两下,见挣不开,便坐了下去。   张顺见摆平了炸刺的“乱世王”才继续说下去。结果诸将听了以后,一样一脸茫然,不知官兵打的什么鬼主意。   张顺无奈,只好示意宋献策把原话叙述一遍,张顺自己再把应对之策说了一回。   众义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舍不得把手中的大口径火炮调到张顺麾下使用。   逼急了,宋献策只好站出来说道:“瞧你们那点出息,若说用炮,谁人能比得上舜王麾下的炮手?那些大炮放在你们手中,也就是个大号的爆竹罢了,放在舜王手里才是真正的威震天!”   “更何况舜王用你们的炮那是白用的吗?你们手下的炮手学上一招半式的,也够受用一辈子了!”   还是“活曹操”机警,他连忙陪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焉有不依之理?舜王用炮最为出名,往日我们欲求一观亦不可得,如今能得舜王麾下炮手指点,我们感激不尽,不敢违逆!”   其他人见有“活曹操”带头,便纷纷同意了张顺的提议,张顺才得以将义军上下手中的大口径火炮聚集起来。   一切准备停当,到了第二天。果然邓玘、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四营人马尽起大军,离了辉县县城,一路向义军营地进发过来。   这次值班巡逻的乃是“革里眼”,顿时雪花似的塘报飞向了义军中军大帐。   张顺召集众将,看了塘报,只见上面写道:“邓玘、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四营人马一万一千人。邓玘为主将,左良玉为先锋,汤九州居左,马凤仪居右,正将厮杀过来,或将午时赶到。”   张顺让左右看了,问道:“诸位何以教我?”   这事早就计议已定,有什么可以“教不教的”,大伙齐声应道:“官兵数败,不足为惧,既然前来送死,当成全之!”   张顺遂尽起营中兵马一万二千余人,列阵于营寨之前,以待官兵。   张顺所列阵型与前番无疑,第一列从左往右分别是“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人马,第二列乃是“破甲锥”和“九条龙”,第三列为刘成和“左金王”,张顺自带中军在后面压阵。其中“革里眼”部骑兵,因为轮值巡逻,在外面充当斥候游荡。   等到张顺按时列阵不久,邓玘率领着麾下万余大军也赶到了张顺阵前。   张顺亲自爬上了三丈高的望楼,远远望去,只见官兵旗帜招展、阵型整齐,颇有一股杀气迎面扑来。   张顺再低头看看自家义军,却是军容整肃,威武雄壮,不下官兵半分。   正所谓“人一过万,无际无边”。张顺望着下面人山人海一般的军士,生命皆操于自己之手,他心中也不由一股豪气涌了上来:“大丈夫当领百万雄兵,一统四海八荒,掌管九天十地,方不枉重生一场!”   张顺看得真切,官兵果然如“革里眼”塘报所言,布阵半点不差。他便下了望楼,命令前阵向前缓行百步,以压迫官兵气势。   “咚咚”的鸣冤鼓响了起来,沉重而又有力。义军诸统领也算久经战阵之人,早已对过指挥口令。   他们听闻了中军鼓声响起,便依令敲起了小一号战鼓,命令士卒向前。   士卒们踏鼓而行,三步一喝,五步一呼,如墙而进,声势震天。   邓玘远远望到义军阵型,也不由忧心忡忡。他暗想:这舜王到底是何许人物?本来一盘散沙似的流寇,怎么到他手中却有了几分官兵的气象?若是此次不能剿灭此僚,他日定然威震天下,成为一方巨寇!   由于官兵被义军数挫其锋芒,邓玘心忧官兵士气。连忙看了一下麾下士卒状况如何,果然见麾下官兵皆面带惧色。   邓玘也连忙下了擂鼓助威,使士卒高喊“虎虎虎”,以涨气势,对抗义军的威压。虽然官兵仍然被义军压过了风头,好歹驱散了心中的一些阴霾。   这时候,双方的斥候已经开始交上手了。中国传统军阵多少大型方阵,不到接战之时,不轻易展开阵型。   由于阵型第一列的遮蔽,双方很难从正面探得对面阵型虚实,这就需要双方斥候绕过阵型正面,到侧面甚至是阵型后面去观察对方阵型如何布置,以便主将猜度敌人接战以后如何变化阵型。   前次左良玉派人来到阵前挑战的时候,之所以被张顺钻了空子,绕到背后发起了突袭,就是未来得及探寻明白张顺的阵型。   当时双方接近以后,面前都是人山人海,看不到阵后有什么变化。张顺便趁机带领阵后骑兵从侧面绕了过去,打了左良玉一个措手不及。   邓玘这一次虽然打定主意,不与张顺进行决战。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打仗这事也不是一厢情愿之事。你不欲战,若敌人发起进攻,未有守住,方可不战。   所以,邓玘利用手中的书信拖延了一天,便是让麾下士卒准备拒马、车辆等物去了。   等到邓玘大军到达预定地点以后,距离张顺营地尚有一里左右,便停下了脚步,让士卒取出备用的拒马等物摆放着军阵前面和两侧,以作防御之用。   而邓玘中军这时候早分出两千人马,带着藏于阵中的车辆于阵后半里左右的位置布置起来。   这些车辆都是用普通的太平车改装的偏厢车,所谓“偏厢车”是相对于“正厢车”而言。正厢车除了车把处,三门设板,而偏厢车唯有正面和一个侧面设板,专门为了列阵而制。   邓玘为了在此设营,以便黏着张顺义军,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边邓玘偏厢车围出营地雏形,那边“革里眼”早已汇报到张顺手中。张顺接到塘报,不由皱着眉头,心中还在纳闷邓玘这厮到底要做什么。   好在宋献策反应较快,赶快提醒道:“主公,这邓玘看样子是想在跟前立营呐!”   “立营做什么?”张顺下意识问道。   “以为持久之计!”宋献策虽然不懂兵法,更不懂什么“贴上去”“黏上去”之类的概念。好在他是个明白人,见对方立营,便知道官兵肯定不会想迅速和义军分个胜负。   这时候张顺也反应过来了,感情邓玘这厮要和自己打“持久战”?张顺本就负责义军一半粮草,心疼钱粮的紧,哪里容得下他如此“坑人”?   于是,他连忙下令道:“命令全军,向前推进,压迫官兵大阵。‘左金王’率麾下骑兵出击,绕到官兵阵后,骚扰官兵立营。刘成率麾下骑兵接应,视情况或遮蔽战场,或支援‘左金王’!” 第300章 骑兵出击(上)   官兵也非酒囊饭袋之辈,见“左金王”骑兵越过大阵,试图攻击官兵大阵身后正在安营的士卒,邓玘连忙命令麾下参将陶希谦带领骑兵阻止“左金王”。   这陶希谦本是河南巡抚派遣过来支援左良玉的游击将军,因为前番救了左良玉性命,被左良玉拨付了一些首级充当谢礼,才得以升为参将。   上次带领骑兵作战的游击将军越效忠因为胆怯后退,导致官兵大败,邓玘和左良玉商议之后,干脆将官兵手中的骑兵交给新任参将陶希谦带领。   这陶希谦新官上任,果然有几分胆略。他见“左金王”带兵绕了过来,硬着头皮便迎了上去。   好在“左金王”没有张顺亲临一线的监督,也不想玩骑兵对冲的把戏。   毕竟自家大好性命只有一条,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大家都不舍得轻掷。   若是像张顺亲自监督的时候那般玩“死亡对冲”,一个冲锋下来,不论胜负,兄弟们也要十停去了二停,着实不换算。   于是,“左金王”和新任参将陶希谦各带领麾下五百骑士,相互游走、站位、射击、缠斗起来,一时间也无法分出胜负出来。   那刘成紧随其后,也带领五百骑士出阵。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玩什么聊斋呐!那刘成一看就看出“左金王”没有竭尽全力,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伴君如伴虎”,张顺到底什么心思,刘成也琢磨不透。若是轻易枉言,反倒做了小人。   张顺哪里想得到,麾下人马一多,就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了。他一旦不能亲临战场,麾下不少武将就开始“划水”起来。   这也是张顺能够仅凭坑蒙拐骗过来的千余灾民能够立足的原因之一。虽然当初张顺麾下人马武器铠甲不齐,好在没有染上老兵油子的毛病,还是能够敢打刚冲,这便是好兵!   而官兵和其他义军,却是打烂仗多了,兵也油了。一旦打起仗来,统帅先懈怠了三分,遂后将官再懈怠三分,士卒更是再懈怠三分,大家仅凭一分力气,与张顺麾下使了五分力气的士卒作战,焉能不败?   如今张顺麾下人马多了起来,张顺不能亲力亲为,就保不齐其他将领“划水”、懈怠。   张顺处于中军,虽然站在高处,由于双方士卒的遮挡,张顺只望见“左金王”与官兵你追我赶,时不时还被官兵阵角遮挡了视线,看的不甚真切。   这时候,又看到刘成率领麾下骑兵没有去助那“左金王”,反倒骚扰其官兵大阵的侧面起来。   “左金王”和刘成的位置正处于义军大阵右侧,也就是官兵大阵的左侧。正是义军中的“乱世王”和官兵中的汤九州对阵之处。   双方步卒距离尚远,还没开始接阵。刘成就开始用三眼铳、快枪和弓箭对汤九州的昌平军进行射击。   骑兵对步卒射击,并非傻傻的与之对射。因为步卒脚踏实地,所用火铳、弓箭威力往往更胜骑兵,射击时的稳定性亦好于骑兵。好在骑兵胜在机动性高,刘成本就是骑兵宿将,用兵颇有章法。   他命令麾下骑兵排成纵队,如同一支利箭,斜插向汤九州昌平军军阵一角。   汤九州的昌平军所列军阵正是常见的方阵,这种阵法正面对敌最强,侧面虽然稍弱,也可以及时转向,面朝敌军。   但是,当刘成麾下骑兵从阵角发起冲锋的时候,昌平军的指挥便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因为指挥者也无法确定让方阵的正面对骑兵射击还是方阵的侧面对骑兵射击,甚至还是两面一起对冲锋而来的骑兵进行射击。   因为一线人员没有及时得到命令,只好自行其是,胡乱射击一通完事。   有的距离二百步道一百五十步之间就把弹丸、箭支射了出去,有的着急忙慌,还没准备好攻击,刘成的骑兵便杀到了跟前。   然而刘成并不准备直接冲阵,骑兵直接冲击阵型完好的军阵,很容易遇到“硬茬子”,导致骑兵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等到刘成麾下的骑兵距离汤九州昌平军阵角十余步的时候,便侧着掉转马头,和昌平军方阵侧面平行,然后横掠而过,顺便将手中的箭支、弹丸射击出去。   昌平军猝不及防,顿时被刘成麾下的骑兵打死打伤了二三十人。   这时候,汤九州已经反应过来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他连忙命令右排的士卒向左进了几步,充填被义军杀死杀伤的官兵,来维持阵型的完整性。   结果,汤九州这边才整顿好阵型,刘成麾下的骑兵已经调整好阵型和角度,再次如法炮制,绕了过来。这一次汤九州麾下的昌平军再次损失了二十余人。   这下子汤九州坐不住了,他身为昌平副总兵,也算和蒙古、女真骑兵打过交道。   宣大蓟辽的骑兵本就不弱于前两者,往往还能够占据优势,让对方尝一尝被骑兵骚扰的憋屈,哪里想到今天自己会吃这种亏。   他连忙派信使汇报给主将邓玘,要求调拨从他们昌平军抽调出来的骑兵回去,遮蔽阵型侧面。   可是由于川兵皆以步卒为主,官兵万余士卒,仅有昌平军带来的一千二百骑,弱于义军。   如今为了阻止义军对阵后营地建设的骚扰,邓玘已经派出去五百骑兵。若是再为了遮蔽大阵左侧,放出另外五百骑兵,那邓玘手中便只有二百骑兵可用。这对万人规模的会战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可是正当邓玘犹豫不定之时,刘成觑得汤九州虚实,便趁机试探性冲击了一下,直杀得昌平军左侧一阵混乱,差点被刘成直接打崩。   汤九州也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亲自带领麾下家丁上前抵挡,好容易才杀退了刘成的骑兵。汤九州这才清点了一下人数,估计再次损失了三十多人。   原来这倒不仅仅是因为昌平军战斗力不行,更是因为张顺三番五次打击官兵士气,导致整体士气低落,一旦稍受挫折,官兵就开始动摇了起来。 第301章 骑兵出击(下)   邓玘一见汤九州真的顶不住了,不由暗骂汤九州无能,连贼人一波冲锋都差点挡不住。   但是邓玘也毫无办法,只得将游击将军越效忠派了上前,带领五百骑兵遮蔽大阵左侧。   那刘成见官兵派了骑兵前来,不敢怠慢,便舍了汤九州昌平军,开始与游击将军越效忠纠缠起来。   这游击将军越效忠前番误了战机,受了惩处,此时便不敢怠慢。他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刘成,一时间双方不分胜负。   张顺早已远远地看到官兵左阵的情况,知晓了刘成攻击受阻。不过,他并不沮丧。毕竟这万余官兵也是堪用之辈,岂有一鼓作气,一战而下的道理?   虽然张顺并不知道“左金王”和刘成都有一定程度的懈怠,可并不妨碍他认为这两人会能够击败同等数量的官兵。   既然一起如同预料一般,张顺便下令炮兵出动。悟空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大旗,依照军令狠狠地挥舞了几下旗帜。   那李十安见到了命令,连忙命令麾下的士卒人推马拉将手中的火炮调动起来,移动到官兵阵型的左侧一处高地。   原来张顺站前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来:战场之上,因为各兵种特性的原因,大致可以简化为“骑兵克炮兵,炮兵克步兵”。   因为大炮沉重难以迅速移动,一旦弹药发射完毕,很害怕敌人骑兵突袭。而敌人的步卒因为行动迟缓,又为了防备骑兵,多排着密集的阵型,正是火炮可以发挥威力的地方。   张顺和邓玘交手多次,已经基本上摸清了官兵手中骑兵不过千余而已,如今邓玘已经释放出千骑,余则不足惧矣。   所以张顺趁机命令李十安带领火炮,从大阵另一侧寻求突破口。   因为张顺聚集了义军之中所以的大口径火炮,李十安手中差不多拥有二十门火炮。   除了张顺自有的六门火炮以外,余则皆是大将军炮、二将军炮、攻戎炮、弗朗机和一门千斤红夷大炮。   李十安也顾不得许多,只是命令将手中火炮分为三部分,调射完毕,轮流对官兵右阵进行实弹轰击。   遭受火炮袭击的正是马凤仪所率的石柱土司兵,这些土司兵手持白杆,堪称精锐。   他们手持白杆勾枪,列为锥形阵。其中一旗为二十五人,以一、三、五、七、九的人数摆成小锥形阵。一司为二十四旗,司长除外,以一、三、五、七、九的旗队摆成大锥形阵。   此次马凤仪带来二千土司兵,正好有三司兵马,列为锥形阵。仅凭此阵,便可知土司兵的悍勇。   锥形阵本是一种很古老的阵线,又名牡阵,战国时期的《孙膑兵法》中就有锥形阵的记载,是一种具有强大冲击力的阵型。   土司兵以此阵为常用阵法,便知其兵员将冲锋作为常用手段。   当初“白杆兵”在浑河血战一战成名,仅凭三千步卒,抵御了八旗三次冲阵,杀伤了二三千八旗兵并生擒参将一员、游击将军两名,由是闻名天下。   马凤仪所携带土司兵虽然没有当初三千白杆兵精锐,终究同出一出,同出一门,亦相差不会太远。   本来邓玘想借机打义军一个出其不意,哪里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这两千白杆兵没有和对面的“八大王”交上手,反倒先饱尝了一番李十安手中火炮的滋味。   轰隆的炮声响起,如同晴空响起了霹雳。只听见炮声过后,马凤仪的锥形阵便被李十安轰出了两三道血沟出来。   虽然实际伤亡不大,但是火炮轰出来的残肢断骸和伤残者的哀嚎、哭叫,着实伤人士气。   马凤仪倒也果决,连忙下令散为疏阵,以防备义军火炮造成更大的伤亡。   这边土司兵还没来得及执行马凤仪的命令,第二轮炮击又来了。圆滚滚的六七枚铁蛋再次飞了过来,看似速度不甚快,威胁也不甚大。可是一旦落地,那碰着就是死,擦着就是伤。   断个胳膊少个腿,穿个肚子烂个肠,也是等闲之事。   虽然,有个别炮弹打偏了,但是终究还是有四五枚落入阵中。当场将中弹之人打个稀碎,然后再打穿第二人、第三人,直至杀伤了五六个才停了下来。   见此,顿时土司兵个个脸色大变:浑河血战的事迹天下闻名,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白杆兵”,自然更是耳熟能详。   虽然不知真假,但是传说当初白杆兵三战三胜,八旗精锐不能抵挡。他们只好重金收买辽东炮手,用红夷大炮轰开兵阵,才得以消灭白杆兵。难道当然的悲剧,就要再次重演了不成?   马凤仪也脸色不好看,她连忙派使者拜见邓玘,要求全军出击,不能坐以待毙。   邓玘闻言更是脸色难看,他作为中军主将,早已经言明此战以守为主,只要拖到天色已晚,身后营地基本建设完毕,便是胜利。   结果,双方还未结阵,汤九州、马凤仪,个个反客为主,反倒指挥起他来。更可恨的是,他们的提议还各有理由,偏偏却都背离了当初以守为主的策略。   若是逐个遂了他们的意,那么这次本来计划以守为主,借机立营的策略就泡汤了,反倒迎合了义军准备决战的心思。   若是驳了他们的提议,如今两侧情况又不太妙,一旦被义军突破,便会兵败如山倒,什么计划、策略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邓玘左右为难,没有办法。他只得一咬牙,下令聚集了其他将领手下的部分亲卫外加充当斥候的二百余骑,一起凑了四百骑前去突袭李十安的炮兵阵地。   左良玉身处大阵中部,没有感受到同僚汤九州和马凤仪的压力,听到邓玘这个命令之后,还颇为不满。   边军诸将,最为精锐者便是身边的亲卫,又名家丁。这些人皆吃双饷,甚至三饷、四饷。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经常吃空饷的主将之所以这么大方,就是要靠他们保卫自家性命和建立功勋之用。如今被邓玘抽调而去,实则削弱了他们的实力。   不过,好在他们也知道事出有因,才勉强同意了邓玘的要求,凑够了四百精骑,准备彻底消灭李十安的火炮兵。 第302章 以正合   “嘚嘚”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不过“革里眼”的骑兵早已经等待良久了。   “革里眼”虽然眼睛有些近视,好歹麾下的骑兵还能探明白官兵动向。当邓玘抽调骑兵的时候,“革里眼”已经意识到官兵要重组骑兵,搞一些动作了。   义军之中,其他统领麾下不是没有骑兵。只是这些人并非张顺嫡系人马,他已经抽调了众将的火炮,如果再抽调众将麾下的骑兵,恐怕这些人心中会有疑虑。   如今正是会战之时,若是不能安了他们的心,说不定他们就会搞点状况出来。   “革里眼”本就是一员猛将,本来充当斥候就当的颇不耐烦。如今见官兵骑兵出战,正是求之不得。   “革里眼”性子较直,没有“左金王”来的圆滑。见官兵骑兵出阵,便掉转马头缠了上去。   邓玘远远望见,差点吐血。自己好容易才凑够这四百精骑,还未来得及建功,便失去了突袭义军炮兵阵地的机会。   邓玘和张顺一样,也遭遇到麾下将领出工不出力,不肯死战的问题。若是这四百精骑由邓玘率领,他定然拼死一搏也要击溃“革里眼”部骑兵。   可是他作为主帅,只能坐镇中军大帐,无法亲临一线。   既然无计可施,邓玘倒也果决。毕竟被动挨打,被义军用火炮不停轰击,任凭官兵如何精锐,也难免不会士气大降,乃至直接出现崩溃之事。他立即下令,擂鼓促战,调动大阵开始向前方移动。   双放踏着各自的鼓点,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对方进军。虽然,他们的步伐不像后世那样整齐,落地之声没有那么干脆,但是巨大的脚步声也给人很大的压力。   双方越来越近,手中的火铳开始瞄准,手中的弓箭开始张开,手中的长枪也开始端平了。   双方相距百步,只见不计其数的箭支、弹丸开始飞了出来,如同雨点一般扫进对方的军阵之中。   有个别倒霉蛋不甚受伤,甚至身死,各自阵中响起了惨叫声。但是,这就如同波涛中的小小浪花一般,泛起一下,便没了踪影。   由于射击距离过远,远程打击对双方来说伤亡都不是很大。双方继续靠近,约莫五十步的时候,第二波打击再次来临了。   这一次,官兵反倒祭出了火炮。这些所谓的大炮,其实就是虎蹲炮、弗朗机、三将军、灭虏炮之类的小口径火炮,有的发生霰弹打出了一大片弹丸,有的发生实弹,打出鹅卵大的炮弹。   而义军之中也有些小型弗朗机、三将军之类的火炮,外加弓箭等物,但是终究威力不及官兵火炮。顿时,义军遭受了比较大的伤亡,吃了一个大亏。   “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见状都心疼不已,脾气不好的“八大王”和“乱世王”都开始破口大骂张顺“崽卖爷田心不疼”了。   张顺在高处看得真切,已经远远的望到义军倒下的士卒远远多于官兵,他连忙下令全军冲锋接战。   “咚咚”的战鼓声更加急促了,烈烈的战旗被悟空拼了命的摇动着。大阵第一列的“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早已看得明白,只得咬着牙催促士卒急速向前。   义军前面三营一旦奔跑起来,顿时地动山摇,响彻震天。本来就颇为犹豫的官兵,相顾失色,有惧战之意。   邓玘本是步兵官出身,一见此情此景,连道不好。士气和东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义军气势如虹,官兵士气自然是一降千里。   邓玘连忙站了起来,粗暴的从鼓吏手中夺取了鼓锤,“咚咚咚”的亲自擂起鼓来,以鼓舞士气。   当然,实际上士卒个个面朝敌人,身后何人擂鼓,他们是根本看不到的。邓玘本就是亲自带兵上阵的主,实际指挥大军的机会也不多,相关经验也不多,就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再说的心态,试了一下。   结果貌似起了一点作用,但是整体效果不大。双方相距二十步左右的时候,快枪、三眼铳以及标枪等物迅速的撒放了出去,然后如同两个庞然大物一般,轰隆一下撞在了一起。   官兵由于气势被压,冲锋又不坚决,立马被对面的义军撞了一个趔趄。   好在邓玘麾下这万余人马素质还算过得去,退了十余步以后,在邓玘、左良玉、汤九州等人亲自率领亲卫斩杀了几十个逃兵以后,终于止住了颓势,暂时稳住了官兵的阵脚。   然后,下面就进入到无聊的对阵时间。《孙子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如今双方正是“已整合”的时间,一时间战争进入到胶着状态。   这时代步卒作战,比骑兵更会“划水”。当快枪、三眼铳等远程攻击的士卒释放完毕以后,他们迅速的退回到长枪手身后。   这些长枪手便将手中放平的长枪舞动起来,互相拍击、缠斗,几乎无一人试图上前刺杀对面。   毕竟大家手中都有一杆长枪,你去刺杀敌人的时候,敌人也可以趁机刺杀你。即使你手段高明,但是“双拳也难敌四手”,对方十几条枪扎来,不变成“马蜂窝”就算你命大。   张顺站在高处望了一会儿,发现两阵相交,斗得热闹却不分胜负,一时间也颇为无聊。   他仔细寻思了前世玩《罗马全面战争》的技巧,想起来若是不能用远程火力杀伤对面,就得靠骑兵冲击两翼,或者绕后背冲。   可是如今自己一方远程火力也不甚强大,骑兵又被缠斗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张顺思索期间,慢慢的张顺发现了不对劲。其他地方的战线从交战开始就基本毫无变化,唯有自家左阵慢慢被官兵右阵压了过来。   这左阵正是“八大王”所部,他对面的敌人则是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   原来这石柱土司兵颇为精锐,又擅长突击冲锋,“八大王”好大的名头,竟然也抵挡不得。 第303章 以炮胜   不过张顺丝毫不慌,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石柱土司兵再能打,也“需是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刀枪不入。   张顺直接下令李十安火炮向前移动一段距离,直接从侧面轰击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   李十安手中的火炮,除却张顺麾下那六门安装了炮车的火炮以外,其他火炮都没有炮车。好在为了方便行军,都有独轮车、太平车之类的车辆进行运输。   李十安连忙亲自带人将火炮连推带拉,往前面移动。结果李十安原本炮兵阵地就是一处山丘,再往前移动便是下坡了。   古语有云“上坡容易下坡难”,这些火炮都是五六百斤至一两千斤不等的物件。下坡的时候,刺溜溜只往下面跑,众人拉都拉不住。甚至火炮的绳索直接拽着人往山丘下面滚,有的没抓紧的手都被蹭出了血。   好在这些物件都是铁疙瘩,也不怕跌打损伤。等到李十安带着人跑下来一看,除了沾了点泥土,并其他无妨碍。   李十安大摇大摆的带着麾下数百士卒和炮手将这些火炮重新架了起来,横向对准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点燃了引线。   巨大的炮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它的杀伤力不再像之前那样跟挠痒痒似的,这一次如同串糖葫芦一般,一串就是一长串。   这石柱土司兵本就军纪严明,阵型整齐,正被李十安发射过来的炮弹串了个正着。一道道血路出现在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阵型之中,这一次,这些土司兵想起了他们浑河血战的前辈们,再也顶不住了,整个阵内都出现了骚乱。   马凤仪一看大事不好,连忙下令缓缓撤退。好个石柱土司兵,不愧有“白杆兵”之名,虽然整个军心都动摇了,依旧按照马凤仪命令,逐次撤退,节节抵御“八大王”的冲击。   李十安又命令炮手发射了两轮之后,发现“八大王”的队伍已经反包了上来,遮蔽了火炮的射界,无法再次射击了。   不过,李十安依旧不慌,大不了大家再费点力气,把火炮阵地再移动移动就是。   也怪不得李十安气定神闲,原来官兵派来骚扰的四百骑兵根本摸不到他的炮兵阵地,便被“革里眼”压制了下来。   这四百骑兵刚开始“划水”比较严重,后来见到李十安火炮的威力之后,也不由认真对待起来。   可是“革里眼”这人是个“憨货”,跟随“紫金梁”以来,每每攻坚克难的时候,才将他放了出来,所以他对“划水”这种事情比较不在行。   所以,他就傻乎乎的带着人冲了上去。官兵骑兵猝不及防,被“革里眼”打了一个冲锋,当场被打落下面三四十骑,便没了脾气。   打仗和打架差不多,一方占了便宜气势如虹,那另一方必然垂头丧气、胆战心惊。   这官兵骑兵吃了亏,就起了惧战之心,不敢与“革里眼”对冲。这导致“革里眼”麾下的骑兵具有了更多的站位优势,而官兵骑兵却越来越被动,越来越不敢打,遂给了李十安的炮手发挥的机会。   这时候,双方已经激战了两三个时辰,太阳已经开始西沉。邓玘还没担心完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之事,却赫然发现太阳光线正从对面照射过来,刺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原来张顺营地在辉县以东,邓玘带领大军在中午赶到,双方便列阵而战,紧急之下,尚未来得及注意双方方位。结果,直到这个时候,邓玘才发现,自家居然逆光而战,端的睁不开眼。   邓玘哪里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下令鸣金收兵,准备退回身后的营地。   当晚霞落在对面士卒面庞上的时候,张顺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高兴的连忙站了起来,亲自抓起鼓锤,敲打起“鸣冤鼓”起来。   沉闷的鼓声宏亮而又急促,这是发起总攻的命令。自从上次张顺命令义军发起攻击,大家迟疑以后,张顺狠狠的数落了他们一顿。这些人好歹都是一营之主,脸上挂不住。   这一次他们都学了乖,听到命令便毫不迟疑的依令行事。各自小鼓也跟着响了起来,催促着各自麾下的人马发起总攻。   官兵这边一退,那边义军一进,顿时邓玘便控制不住了形势。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正是如此。   战场之上,一旦有人逃走而军官不能制止,就会造成其他人学有学样,跟着转身便逃。   一人逃则百人逃,百人逃则万人逃。万人一溃如洪水,后面监军的士卒哪里还拦得住?   好在这邓玘也是逃命的老手,见事情不妙,连忙整顿麾下士卒,抱团向身后逃去。   义军一看官兵大溃,顿时蜂拥而上,痛打落水狗。逆风仗不会打,顺风仗难道还不会打吗?   好在官兵营地距此不远,官兵很快就逃到了营地跟前。只是这营地门口太小,顷刻之间无法容纳这许多人进去。   这时候义军又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可是如何是好?好在左良玉和马凤仪还颇为给力,他们趁机稍微整顿了一下军队,勉强列了阵势,抵挡了义军片刻,其他人才得以伺机而入。   这时候,李十安的火炮又无法及时运输上来,“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试探着进攻了几下,都没有取得良好的效果。他们也舍不得麾下的精锐如此损失,更担心官兵困兽犹斗,便放弃了继续攻击的机会。   张顺远远地看到义军已经讨不得便宜了,更何况天色已晚,如果再等夜幕降临。在很多人都是“雀蒙眼”,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夜盲症的情况下,夜战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于是,双方暂时罢战,各自回营休息。   只是虽然是休息,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官兵这边,打了败仗。自然垂头丧气,士气低落。邓玘吃了败仗就喜欢生闷气,这一次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更是怒火中烧,差点把肺都气爆了。 第304章 军粮   眼看邓玘要吃人,左良玉只好站出来劝道:“邓总兵消消气,胜败乃兵家常事……”   “常事!常事!常事!”邓玘正找不到发泄火气的地方,正好逮着左良玉斥责道,“那人没有不死的,自家掉了脑袋岂不是也是常事!”   马凤仪本来也不好受,闻言也怒气冲冲地喝道:“老娘也算打过不少仗了,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我麾下的白杆兵,英勇善战,天下之大,从不畏惧他人。结果这一次活生生让人用火炮轰了这么久,连对方的毛都没摸到一个!”   邓玘见马凤仪有指责他之意,他也不由更为恼火,正要骂回去。这时候人微言轻的汤九州连忙站了出来道:“诸位都请息怒,听我一言。”   “这个流寇也算敢战,不过和咱们打过的北虏、奢安乱贼比起来,也不过尔尔。只是我们这次事发突然,行军仓促,不曾携带红夷大炮,遂让彼辈逞凶。若是我军有三五门红夷大炮在此,必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邓玘一听这话,气倒消了几分。于是他便问道:“左总兵,你常在边地,不知手中可有红夷大炮来用?”   左良玉闻言苦笑道:“我们都是轻装上阵,过来剿灭流寇,谁有闲心带这个铁疙瘩?若是有此物,我先前就不会受了败兵之辱了。”   众人正在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之时,突然一个嗓音尖锐的声音响起来:“若是有了这红夷大炮,是不是就能够消灭这股贼寇了?”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白面无须的近侍。这是崇祯皇帝派过来监督邓玘、左良玉等人的宦官。   邓玘、左良玉一听,心中了然,连忙问道:“公公可有门路?”   “门路没有!”那宦者尖锐的笑道,“办法倒有一个!”   “京营王朴正带领禁军前来助战,我们何不赶快书信与他,让他多携带京师红夷大炮,以之破贼!”   邓玘、左良玉、马凤仪和汤九州闻言大喜,连忙书信一封,派人快马加鞭北上送往京师,以期解决义军火炮的优势。   且不说官兵这边如何算计,那边义军营地却是喜气洋洋。张顺既然担了三十六营盟主的名义,也小气不得。   反正金银珠宝手中也有不少,张顺干脆也拿出一些来,赏赐了有功之士。   论起功来,李十安火炮建功,功列第一。“革里眼”探查明白,又阻止了官兵骑兵冲击炮兵阵地,功列第二。其余刘成、“左金王”、“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各有封赏。   只是张顺这银钱却不好拿,他坚持让义军上报各自英勇善战之辈,另有封赏。   “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嘛,感情你真把自个当“皇帝”来着。   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们三个拱火人张顺负起盟主的责任,那就怪不得张顺以盟主身份分化瓦解他们麾下的将领了。   且不说,他们心思如何,张顺终究稳住了阵脚,击败了官兵,一时间风头无两。   只是遂后,任凭义军如何挑战,官兵都闭门不出,一门心思在那里偷偷加固营地。   这使得张顺颇为头疼,他明面上声称要“破三府,擒三王”,实际上想消灭这一股官兵,缓解义军军事压力,提升自己的威望罢了。   张顺只得调来李十安用火炮轰击营地设施,只是这火炮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和后世火炮威力差远了。   官兵营地即使被击毁一截,义军仍然无法冲进去。到了第二天,又被官兵及时修补完毕,又得重复前一天的手法。   如此折腾了几天,李十安受不住了,连忙跑过来报告道:“将军,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我们的火炮还成,其他义军的火炮已经有炸膛之事发生,若是统统炸了,我无法向其他义军头领交代啊!”   “更何况义军之中,使用火器不多,所携带火药也用去了五成。如此长久以往,到关键时刻没了火药,反倒对我军不利。”   张顺闻言便有试图以撤向怀庆府吸引官兵来攻,结果由于双方距离太近。当义军刚刚离开营地的时候,官兵竟然趁机攻打义军原本营地,还差点占据了哪里。   张顺没有办法,只得掉头打退了邓玘等官兵,重新占据义军营地,与官兵对峙。结果如此,一来二去,张顺还没来得及打开局面,手中的粮食却要渐渐没了。   好在张顺早有准备,到了六月初九那天,张慎言、徐子渊终于送来消息,那李百户果然守信用,已经送来粮食五千石。   但是,这李百户只有一个要求,要前来见一见张顺。张顺被人看了,又不会少块肉,如何不肯?便同意了。   你道这李百户这次如何能输运这么多粮食?原来他回到陈州以后,变卖家产,然后去南直隶购买了粮食之后,一路走水路运输到朱仙镇。   然后改走陆路,运输至黄河边,由“河神”黄守才召集众多船只一路运输到武陟县内。   这时候蒋禾早已带领麾下五百人马等候许久了,他接了李百户的队伍以后,便一路过修武、获嘉至辉县。   邓玘、左良玉等人还在望眼欲穿的苦苦等待王朴携红夷大炮过来,哪里注意到义军缺粮之事?他只道“流寇”以掠食为生,没有后勤可言,是以没有防备。   这使得李百户在蒋禾的护送下,轻轻松松到达了张顺的营地。张顺为了鼓舞士气,特意在众义军观看之下,让士卒搬运粮食。   这边粮食如何交接,早已由宋献策代为接手,张顺便亲自将李百户迎入自己大帐之中。   两人分坐一定,喝了几口茶水,那李百户东张西望了一番,感慨道:“将军果然是做大事之人,如今掌管上万人生死,营帐之中还如此简陋,又没家眷侍女看护,实在是高风亮节,甘于清贫呐!”   张顺一听这味儿不对,便知道李百户应该是又提他女儿之事,便假装不知地问道:“李百户的意思是?” 第305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老啦,你们还年轻!”李百户闻言感慨道,“我膝下无子,也无人继承家业,算是绝了户!我自己呢,这辈子是吃也不愁了、喝不愁了,你说我没事做这杀头的买卖作什么?”   张顺听了,不由心想:难道你不是被我的王霸之气所吸引吗?你做都做了,现在才问为什么?   当然,李百户可听不到张顺的吐槽,只是自问自答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那宝贝女儿!”   “老夫年轻时风流倜傥,也娶了几房妻妾,也多次流连于烟花之地。可怜我本事虽好,却是光开花不结果。到了临老了才有这么一个宝贝孩子,结果还是个丫头片子!”   “丫头也罢,怎么着也是亲生的,总比连个崽子都没有强一些。我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   “不怕你笑话,也不怕你介意。别家大户人家的姑娘大多数到了四五岁就开始裹脚,我们家姑娘裹了几次怕疼,我就也由他去了。”   “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这溺爱过了,到了适婚的年龄,也生怕她寻不得如意郎君,便由着她性子挑选。”   “结果不是嫌弃人家太过风流,就是嫌弃人家没有学问。好容易找了一个老实本分学问也是一等一的老学究,她又嫌弃人家老。就这么一来二去,就成了一个老姑娘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个心里急啊。说实话,上次您住在我们家,我还真起了招你为婿的打算,才故意让姑娘偷偷见你一见。结果呢,她回来给我说什么‘长得还行,就是好吃懒做,没有学问’,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   “最终呢,她这远近十里八乡的未婚男子被她褒贬了个遍,愣是没有一个中意的。把我气急了,才来了句‘还不如当初来咱们家打秋风吃闲饭的汉子’,我这没有办法,只好舍了老脸,又求到你这里来了。”   张顺一听,这李百户叽里呱啦把自家姑娘老底卖了个底朝天,也不由哭笑不得。   他张顺虽然十七八岁年纪,正是处在一股邪火无处可撒的泰日天时期。可是他已经有了两房四女,房事和谐,甚至到了他开始考虑补一补营养的地步了,又何必再多招惹其他女子呢?   更何况看这女子,挑挑拣拣,也是挑剔的狠,自己一个匪徒,哪里配得上人家。想到此处,张顺苦笑道:“老丈倒是好实诚,片刻之间把自己女儿卖的干干净净。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张某已经有了妻室,如何能停妻再娶?此非为人之道也。”   李百户闻言挑了挑眉头,笑道:“张哥儿,你休得诓我。我早探得明白,你有了两房女子,都是上不得台面之人,算什么妻室?”   “再说我李家也颇有资产,女儿也出落的水灵灵的,怎滴还能辱没了张哥儿不成?更何况如今正是用粮之时,若非我鼎力相助,张哥儿又怎能如此安生?”   张顺闻言大窘,居然被人揭了老底,也不知道是哪个嘴没把的泄露了风声。那李百户更是趁机提出来粮食之事,暗暗威胁自己,左右自己赚了便宜,张顺还矫情什么?   张顺只得苦笑道:“老丈您这是何必呢?我也不过是个贼头罢了,做的是杀头的买卖。令爱跟了我,担惊受怕不说,恐怕也过不上安生的日子!”   李百户见张顺口风有所松动,便一咬牙,实话实说道:“张哥儿,您是做大事之人,之前我有眼无珠,误了时机。若是听从那马道长自言,如今你我已经是翁婿之亲。如今我一失再失,不可三失了。”   “我实话跟您说,自从你和马道长走了以后,那陈州知州疑我贪了输粮的财资,多次为难与我。又不知从何处得知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更是想将我女儿纳为妾室,准备进一步吞并我李家数代积蓄。”   “钱财乃身外之物,暂且不提。我那宝贝女儿青春年华,如何空耗在一个干瘪老头子身上?他愿意喊我一声岳父,我还听着恶心呢!如今这大明天下之大,我却也是无路可走了。”   “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如今,我已经是变卖家产,阖家赶来。这事儿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了。不然,我们父女两人就没活路了!”   “更况且我也不求你甚多,只有两点要求,你若答应了,我这数万家产,外加这条老命便一起送给你便是。”   张顺听到这里,也不由动容: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一个优柔寡断的老父亲为了女儿的一生幸福,连造反之事都敢沾染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想到这里,张顺干脆利落的抬起手示意道:“您请讲,但凡不过分,我无有不依!”   “第一,我女儿嫁与你之后,要和你现在的两房女人有同等待遇。若是你没有其他人选,优先选择我女儿作为正房。”   “没问题,我张顺一碗水端平还是能做到的。”张顺一口应道。   “第二,日后若你发达了,多子多福。若有那不成器,不遭喜欢或者犯了错的孩子,请您过继到我李家一个。我有个外孙子继承香火,也不算绝了后了!”   张顺一听,嗐!感情你还惦记着我没出生的孩子呢?不过这时代也没有计划生育,更没有生孩子警告,自己年轻气盛,生个七个八个的也属应当。左右是他女儿生,多了过继他一个也不是不成,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李百户见事情圆满成功,不由乐开了花,连忙就要命下人将“小姐”喊过来,跟了张顺。   这把张顺吓了一大跳,你这到底是有多担心自家女儿嫁不出去了,莫非长相很丑不成?不应该啊,当初惊鸿一瞥,感觉长相身段也颇为出众呀!   张顺便连忙劝阻道:“如今身在军营,非是女儿情长之所。不若此番大战结束,我们再行同房不迟!” 第306章 小姐与丫鬟   “你的意思还准备八抬大轿不成?”李百户闻言乐道。   好了,张顺这下无话可说了。正所谓“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若是张顺真要如此,就代表取的是正室,那不清不楚的红娘子和李三娘非要跟自己拼命不可。   “你们什么时候圆房我是管不着了,我就等着抱外孙子就成。”李百户一边调笑道,一边命令仆人赶快把“小姐”喊过来。   好嘛,丫鬟进了主人屋里,还要开了脸。您这倒好,就直接上杆子送上门了。   张顺莫名其妙的想起前世美团外卖小哥的“黄袍加身,餐餐大鱼大肉相伴”的段子了。莫非这宋献策给自己下得“真命天子”的批语其实不是说自己要当皇帝,而是说自己要像皇帝一样,娶了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可是自己也不是那好色之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娶了三房夫人而已,实属正常好吧?   张顺正在思绪乱飘之时,只见账内光线一暗。他抬头一看,只见进来一人。   先进来那人身材风流、模样俊俏,一张小脸似喜非喜,一双美眸似闭非闭,一张小嘴似嗔非嗔,端的是一等一的好模样。   张顺好歹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了,结果一双眼睛如同铁针遇到磁石一般,被吸的挪也挪不开。   感情这便是李家小姐吧?张顺心中想到。只是这事情如此尴尬,任凭张顺如何老练,一时间也手足无措,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才好。   结果没想到那女子进得屋来,反倒转身向外,伸手一扶,又扶进来一位女子。她身着红色嫁衣,头盖红色盖头,文文静静的走了进来。   张顺观察了一下她模样,只见她身材高挑,婀娜多姿,虽然不见其相貌,亦有一番“平天下”的雄心壮志。   这下子张顺冷汗就下来了,感情这还是“买一送一”,差点就错把丫鬟当小姐了。   李百户将手中折扇一指,本待介绍一番。好在他突然意识到这场面着实有点尴尬,自己做事也太过心急了,连忙干咳一声道:“你们先聊,老夫便告辞了!”言毕竟扬长而去,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张顺。   张顺挠了挠头,这个怎么聊?又不是大晚上,有很多姿势可以聊。好在张顺脸皮够厚,便连忙说道:“两位先请坐,军营之中,条件简朴,还请见谅!”   那李家小姐没有吭声,反倒那丫鬟应了一句:“女婢只敢站着,老爷有什么要求吩咐便是。”   见有人搭话,张顺尴尬之意稍去,便自嘲道:“你们看这事儿办的,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哼!”不曾想那李家小姐闻言不满道,“我是大姑娘上架头一回,夫君已经娶了两房夫人了,怎么还能说头一回呢?”   得了,我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大都没有把自己嫁出去了。张顺差点没被这婆娘噎个半死。他原来的两位婆娘,李三娘是百依百顺,红娘子是温柔多情,没有一个人给人使脸色的,结果如今他却遇到了对头。   张顺只得打哈哈道:“坐坐,都坐!我张顺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只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如此。”   “爷!今天是你和我家小姐大喜的日子,这话可是有点过了。”那丫鬟闻言突然说道。   呃……没一个可爱的,张顺暗暗吐槽道。原来张顺是想解释一下李三娘和红娘子的事情,结果他说完发现这话好像有点像讽刺这李家小姐“送货上门”了。   果然那李家小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道:“小爱,咱们走!既然人家看不上咱,咱们还眼巴巴过来干什么?”   张顺连忙将她们拦住,口中赔礼道:“是我不是,是我不失言,娘子请坐。我们聊点别的吧,不说这个了!”   那李家娘子犹自胸脯起伏,气愤难平,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张顺也不懂这到底是什么规矩习俗,便试探地问道:“娘子息怒,这红盖头是现在揭了好,还是晚上再揭?”   “你想什么时候揭就什么时候揭!”李家娘子余怒未消道。   这时候她身边丫鬟,拼命给张顺使眼色。她的一双眼睛倒是很大,睫毛长长,只是习惯性半闭眼睛,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儿。   张顺见她娇憨可爱,心想:不管这小姐长相如何,但看这丫头已经血赚了。想我张顺前世在工地辛苦,连母的都很少有机会见到,如今能够得享齐人之福,这辈子也是值了。   那丫鬟见张顺毫无反应,不由嗔怪他木呆,连忙用手示意一下。张顺笑了笑,便走过去伸手把那李家小姐的红盖头揭了下来。   却是露出一张亦嗔亦喜的脸来。只见她眉目含情,眼珠黑白分明,尖下颌,高鼻梁。张顺竟然就这么活生生揭了一只“狐狸精”出来。   一时间张顺不由痴了,这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锥子脸呐!   那李家小姐见张顺死死地盯着她看,怒气早丢到爪哇国去了,不由嗔了一句:“呆货!”   张顺如梦初醒,连忙笑道:“娘子暂且安坐,为夫为你沏茶去!”   “不敢烦劳夫君大驾!”李家小姐连忙阻拦道,“小爱,你去沏茶去吧,别把自己当外人!”   小爱应了一声,便去了。张顺不便阻拦,便也坐下来笑道:“为夫姓张名顺,字逆取,乃是大明的逆贼,流寇的头目!娘子你怕也不怕?”   “妾身姓李,闺名一个香字,乃是有家难回之人,又得罪了从五品大官,夫君你是敢也不敢收留我们?”李香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哈,你倒是个嘴硬的婆娘,为夫连封疆大吏一省巡抚都阵斩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知州?说出来我的名号,崇祯小儿都要抖三抖,他还轮不上号!”张顺笑道。   那李香闻言也不由一脸震撼。俗话说“不怕官就怕管”,她家得罪了知州之后,她父亲是早晚叹息,夜不能寐。没想到这么难对付的人物,在这个“贼头”跟前什么都不是。   当初父亲提议她嫁给张顺,还不是正室,她心中还觉得辱没了自己。如今见张顺威风凛凛,天不怕地不怕,早把那点委屈抛之脑后了。至于可能存在的杀身之祸,连杀鸡都美意见过的富家小姐,怎么会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呢? 第307章 堂下妾   当张顺和李香、小爱在账内聊天的时候,李百户已经走出了账外。他出了大帐,正好看到“马道长”在那里指挥卸车,便走了过去,问了一声:“马道长,好久不见,真是刮目相看呐!”   “原来是李百户啊,如今我已经还俗,本家姓宋名献策,万万不可再用旧称了!”宋献策摆摆手道。   “啊?”李百户倒是吃了一惊,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应道,“好说,好说!宋先生真是世外高人呐,当初我若是听从了你的建议,我女儿估计也就成了正房夫人了!”   宋献策多么精明的人物,一听便知晓这厮试图夺取正室地位失败了,便乜斜了他一眼,心想:就你女儿还想当皇后?怕是不了解另外三个婆娘的厉害!   不过,他嘴上却笑嘻嘻地说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有莫强求!令爱有贵人之命,终归不会错过贵人之福。”   “谢谢,道长吉言了!”李百户乐呵呵的一拱手。   “哈,难道你就这么有自信自家女儿受宠?”宋献策见他老神在在,完全没有女儿没能够占据正室位置的失望情绪,不由好奇地问道。   李百户闻言一脸猥琐的低声笑道:“男人嘛,不就那点心思。我上次离了义军营地之后,去南直隶卖粮的时候,正好去松江府逛了逛。遇到一位名妓,那身段那气度,真是一流的人物。”   “然后,你就纳了她?”宋献策调笑道。   “哪能啊!我这岁数就是有那心也无那力啊。我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内阁首辅周登道的下堂妾,因为颇受周登道宠爱,等到周登道死后,不容于后宅,便被赶了出来,困顿难以生活。”   “于是,我就花了一千八百两纹银将其卖了下来,为我女儿充当丫鬟。我听说将军前两位夫人皆有通房丫头帮衬,可如何比得上我这‘宰相下堂妾’?她定然能助我女儿独宠闺房,夺那正室之位。”   “那你就不怕她反客为主,把你女儿挤下去了?”   “哪能啊,男人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若是把宰相的下堂妾娶作正室,岂不是比那宰相矮了一头?她地位愈贱,将军就宠的愈紧。”李百户笑嘻嘻地道。   “你真是个人才!”宋献策心中却暗道,“感情你这辈子心思都用到玩女人身上了,难怪这么没出息!”   两人正在嘀嘀咕咕之时,却不意被一人听到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情义正浓,准备去张顺营帐还礼的马英娘。   前番虽然张顺送给她二斤猪头肉,把她气的不行。好在她不与他一般见识,这回她特意买了一只驴蹄子小火慢炖得稀烂,用荷叶包了准备送给张顺作为还礼。   到时候她就可以跟张顺说:“前次你这个猪头送给我二斤猪头肉,如今我还你一只驴蹄子,正合用来踢你脑袋!”   马英娘计议已定,结果还没来得及送到张顺大帐,惊闻他又纳了一房,不啻晴天霹雳。顿时如同一盆凉水,在三九天当头浇了下来,便把马英娘的满腔热火浇了个通透。   马英娘又惊又怒,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找张顺理论。可是她才走动了两步。蓦然想起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又能以什么身份质问与他?   心中羞怒交加,她只得掩面而泣,回奔到自家账内。吴妈正在门口嗑瓜子,见了自家姑娘跑了回来,不由大惊。她连忙跟了进来,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除了那张顺,还能有谁?”马英娘气愤难平地哭道。   “将军欺负你了?”吴妈惊道。   “他个没卵子的混账,若是真有胆子欺负我倒好了。他不但不欺负我,反倒又取了一房小妾!”马英娘哭诉道。   “好事儿啊!”吴妈闻言拊掌笑道,“咱家主公要是不好色,那才是一切皆休!只要他好色,还能漏掉姑娘你不成?”   “可……可是,这分的份数也太多了吧?”马英娘止住哭泣,有点不甘心地问道。   “抢不到一条大腿,难道姑娘还抢不到一条胳膊不成?分的再多,也少不了咱们的份儿!”吴妈安慰道。   “好……好吧!”马英娘总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怪怪的。   被人讨论“几等分”的张顺毫无知觉,兀自在大帐内与那李香、小爱调情。   张顺见李香对答如流,气质如兰,便若有所觉地问道:“我观娘子气度儒雅,可是读过书?”   “父亲自小宠溺,找过了几个教师,些许认得几个字,算不得读过书。”李香笑道,“若说读书,咱家小爱才真是博学鸿儒之人!”   “哦?”张顺将信将疑,古代人说话太多弯弯道道了,像《红楼梦》里的姑娘吟诗作赋不在话下,也声称“些许识得几个字罢了”。那“小爱”年纪轻轻,怎么看也和长着白胡子的博学鸿儒之人相差甚远。   李香见他不信,便笑道:“你莫小看了小爱,他本是本朝内阁首辅周登道的小妾。这周阁老最宠其人,一身文学本领亲皆是阁老亲身传授,若她是个男子,恐怕也能考个状元当当哩!”   张顺闻言肃然起敬,自家麾下人马虽然人才济济,还不曾听闻有状元人选,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呢。   那小爱听到自家小姐揭自己的老底,不由又羞又恼,只得强忍着辩解道:“小姐,过了,过了!我不过是沦落青楼之人,如何敢辱及当朝执宰?”   张顺也不纠缠这些,只是笑道:“失敬了,不知小爱姓甚名谁,如何称呼?”   小爱见主公尊重自己,倒去了三分恼羞之意,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奴姓杨名爱,字如是,因不幸流落青楼,不敢辱及祖先,故改名姓柳!”   “柳如是?”张顺闻言一惊,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张顺这厮虽然不学无术,对明末历史不甚了解,但是好死不死的他前世正好断断续续的看过一部名为《柳如是》的连续剧。   剧中这位才女先是和其他文人墨客勾勾搭搭,最终攀上“水太凉”这个高枝。结果却没想到这个“水太凉”却是个软骨头,做了汉奸的故事。 第308章 援军   且不说张顺如何编排前世那电视剧中的人物,如今得见自己“熟悉”的名人,他心中也难免不由产生了几分异样。   只是如此表情传到李香和柳如是眼中,只当是他急色,心中也不由鄙视了三分:呵,男人!   张顺还不知道自己被人鄙视了,只是好奇地问道:“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你是内阁首辅的小妾,如何沦落青楼了?”   “主公既然知道不当问,又何必再问呢?”柳如是不停地被人揭伤疤,十分不高兴。   好吧,张顺碰了个钉子,只得转化话题道:“你们都是有学问之人,俺是个大老粗。你们能不能赋诗一首,让俺见识见识?俺还没见过人吟诗作赋呢!”   李香闻言连忙拒绝道:“我是不成,我只是个识字的,吟不得诗,做不得赋!”   柳如是见小姐都拒绝了,自然也不敢答应。   这两人把张顺气的不行,正要端起架子来说她们几句。不曾想突然听到悟空在门口咳个不停,张顺连忙站了起来,对她们说道:“我却有急事,还请两位……两位稍等片刻!”   本来张顺想让她们回避片刻,可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显得不信任她们,二来也没有将她们赶出去的道理,只得临时改口辞别出来。   这两人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见张顺神情严肃,便依道:“将军请随意,不必牵挂我们!”   张顺退出帐来,连忙问道:“有何要事?”   悟空虽然脑子有恙,办事还算稳妥,若非有重要之事,定然不会打扰自己。   果然那悟空连忙拿出一封书信,递与张顺道:“绿……绿关公来信了,说是官兵援兵将至。”   张顺打开书信一看,却是陈长梃亲手所写书信:   舜王亲启:   臣长梃已至武安、林县,群雄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赖舜王神机妙算,果然能够收拢人心,连合诸义军行事。有混天王、偷日照、睡虎、一盏灯、飞天圣等人听从号令,只待主公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前日我义军无意中截获邓玘等人写与京师王朴的书信,有声称“贼人火炮犀利难制,请速携带红夷大炮一起前来灭贼”之言。为了稳妥起见,我特报于舜王,还请主公早日定夺!   此致。   张顺看罢,也不由头疼起来。这邓玘、左良玉、马凤仪和汤九州四人如同乌龟一般,死命龟缩在营地之中,顷刻之间着实难以解决。   若是昼夜强攻,不能建功,官兵援军一到,义军便有土崩瓦解之势;若是坐视不理,等到官兵汇合一处,以少对多,正是兵家大忌!   如今自己麾下人才短缺,张慎言、徐子渊坐镇济源;红娘子、陈金斗、赵鱼头、陈经之坐镇舜王坪;唯有宋献策一人跟随身旁,又不是一个擅长治国用兵的。   张顺无奈,只得入账告罪一声,让李香和柳如是进入自己卧室休息,然后才命令王锦衣前去通知“八大王”、“活曹操”、“乱世王”、“九条龙”、“破甲锥”等人前来议事。   众人刚刚听说张顺纳了一房小妾,正在欣喜张顺终于能消停几天了呢。没想到这厮新婚之夜还没过,就又把他们召集起来了。   他们身为头领,本就是散漫惯了,如今被张顺借着各种名目约束起来,颇为不便。他们一个个顿时暗骂道:“这厮准是个软脚虾,怕夜里降不住这两个‘狐狸精’,故意用议事的名义拖延时间。真是白瞎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张顺哪里知道这些货色竟然背地里编排自己,其实就是知道了也不甚介意,只会寻些借口,再狠狠的收拾他们一顿罢了。   果然众人聚齐以后,张顺便把陈长梃书信之事一提,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来了一句:“还请舜王明示,我们听命行事便是!”   张顺闻言把他们一通臭骂:“好歹都是一营统领,如何如此没有主见?前番争权夺利,一个个都能的不行!如今谈起正事来,却一问三不知!”   “你们自称是‘贼寇’,你们见过这么笨的‘贼寇’吗?除了杀人放火欺负百姓,你们还会什么?哦,对了,你们还会跑!官兵一来,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溜的倒快!你们什么时候能承点事情,不让我那么操心了!”   这些义军统领都被张顺骂皮了,等他骂累了,才笑嘻嘻的劝说道:“舜王息怒,有道是‘能者多劳,懒汉享福’。我们几个无能,想破了头皮,也实在想不来这些事情。我们起步一来,不外乎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走,何必如此烦恼?”   “你他娘的说的好有道理!”闻言张顺更生气了,“你们就不会想想为什么就打不过?为什么可以打得过?多动脑子少流血!”   “我们要是有脑子,还要你做什么?”闻言“八大王”嘀咕道。   “活曹操”闻言连忙拽了他一下,结果“八大王”犹自不服:“说就说了,怕什么?还能杀了我不成!”   原来这一段时间相处,张顺发现这帮人和他们说人话不好使,唯有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兴许能好点。这和前世在工地干活,管理那些文化程度较低的农民工毫无二致,于是他脾气就越来越不好了起来。   张顺听到“八大王”还敢还嘴,立刻下令道:“‘八大王’,最近义军粮草不济,你营的粮草我先拖欠几天,回头给你补上!”   “别别别!”“八大王”闻言立刻哭诉道,“舜王!我错了,你别这样行不行?我营中粮草不足半日之食,就等着您这粮草救命呢!”   “好,可以!”张顺冷笑道,“你且说说应对之策,由宋先生记录。说的好了,半斗粮食都不带少你的!说的不好,饿几天治治嘴欠,也是好的。”   “啊?好好,我说,我说还不成吗!”后世凶残至极的“八大王”这时候委屈的像小媳妇,“既然敌人援军要到了,我们要么打下官兵营地,要么就撤退得了。”   “废话!”张顺冷冷道。   “我这不是怕饿……咦?我们可以断官兵粮啊?既然咱们都快没得吃了,官兵又能好到哪里去?” 第309章 扬州瘦马   张顺在大帐内大逞威风,把其他义军统领训的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可是没办法,谁让张顺说的在理,还是处于公心为大家考虑呢?更何况粮草也仰仗人家供给,也只能忍了。   这些人虽然都是凶残之辈,总算也知道好歹,没有敢和张顺翻脸。只得挠着头皮,琢磨怎么对付当面的官兵。   这时候,李香和柳如是躲入张顺卧室,闲来无事,便一边偷看一边偷听起来。   她们看到原本温和的张顺把那些个满脸横肉、杀气腾腾,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人训的不敢吱声,不由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说实在话,她们虽然在李百户百般逼迫和劝说之下,才勉强同意嫁给张顺。其实内心还颇为不满,一路上两人没少自嘲要嫁给“贼头”做“贼婆子”了。   等到见到张顺之后,更是大失所望。威震天下的“贼头”舜王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除了相貌出奇以外,更无其他出奇之处。   琴棋书画是一概不通,经济学问是半点不会,两人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来。   直到张顺议事,两人才看出张顺的本事来。李香见此不由低声对柳如是说道:“我听说下勇之人,常常怒发冲冠、杀气满面而生人勿近;上勇之人看起来一团和气、普普通通,恰如猛虎卧据山岗,一旦发怒则百兽震恐,恐怕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柳如是闻言轻笑道:“小姐,你这是少见多怪。我在宰相府的时候,各色人等也没少偷偷观上一观。有那忠的、奸的、刚的、柔的、外柔内刚的,外刚内柔的,不一而足,各有千秋。就哪怕那内阁首辅,也只是在家里横的厉害,到外面还得装孙子,啐面自干!”   “咱家将军也是人中之杰,这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你看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虎视狼顾,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却举轻若重,降得住这些豺狼虎豹之辈,这个才叫厉害!”   柳如是所谓的宰相,即是那内阁首辅周道登也。此人乃是崇祯皇帝抓阄抓出来的内阁首辅,结果他只会唯唯诺诺糊弄了事。   他当政的时候,最出名的事情便是崇祯皇帝问他:“近来诸臣奏疏中,总有‘情面’两字。何谓情面?”   周道登便回答道:“情面者,面情之谓也。”竟如同绕口令一般,糊弄皇帝,搞得崇祯皇帝哭笑不得,早早将他换下来拉倒。   这样的人物既使在家里如何威风,又怎么会被柳如是看得起呢?   虽然柳如是一身学问皆是他亲自教授,但是柳如是学会这些之后,反倒心高气傲,轻易不会赞许他人。   依着柳如是的心气,将来要嫁也得嫁一个有出息之人。要么是青年才俊,要么得是内阁大学士才是。   结果没想到自家被赶出周府以后,生活困顿,几乎要重操旧业,堕入章台。最终阴差阳错之下,反倒跟了一个“贼头”,内心真是屈辱至极。   正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等到柳如是见到张顺威风凛凛,雄压一方的时候,也不由美目涟涟。   两人虽然文武异途,终归都是要做那人上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时候的柳如是因为张顺的乱入,使得她没有沦落风尘。   因此错过了与李待问、宋征舆、陈子龙等青年才俊相遇,更没有受到他们那种忠君爱国思想的深刻影响,对张顺等人反倒没有特别大的偏见。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便柳如是有些心思,在如今寄人篱下的情况下,哪里还敢奢求什么?   于是,两人嘀嘀咕咕,你一言我一语,反倒在她们心中树立起张顺一世枭雄的形象来。   张顺哪里晓得她们在后面居然自我迪化起来,等到张顺议事完毕以后,天色将晚。   草草喝了口凉茶,润了润喉咙之后,张顺这才想起来后面卧室还有两个美娇娘被自己冷落了。   这个时代人们一般是一日两餐,不过高官富户和江南富裕地区,已经开始出现一日三餐了。他们中午添加的这一顿,一般称之为“点心”。   张顺身处北方,基本是一日两餐为主。等到张顺自己能做主之后,才开始一日三餐。只是今天事情繁多,等到张顺忙完之后,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更不要说自家卧室里的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了。   张顺连忙告罪进来,问她们是否饿了,想吃些什么。李香怕他手下的人手脚不干净,把说道:“将军忙了半日,也该饥了,不如让小爱去做几个菜,取来一些酒来吃。”   张顺闻弦而知雅意,晓得李香嫁了过来,礼节全无,不成体统,想补个粗略的仪式,便点头应了。   结果没想到落落大方的柳如是这时候嗫喏起来了:“奴婢端茶倒水、琴棋书画、吟诗作赋还成,这庖厨之事,我却避而远之。”   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暗道:得了,这又来了一个大爷,咳咳,是大娘!前面那个王竹儿本是大户小姐,不会伺候人也就算了,你一个青楼妓女连这也不会?   张顺嘴上没说,那柳如是如何猜不出张顺如何心思?她连忙解释道:“像我们这种人,被人牙子买了,便分为三等。上等教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以售与高官名宿做妾室;中等教以文字、曲目,能写会算,售与富商做妾;下等则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或入大户人家做厨子,或嫁与良家做主妇。若是售卖不得,便一发卖入青楼,或妓或娼,单凭相貌本事。”   “这……”张顺闻言一愣,疑惑道,“莫非就是扬州瘦马?”   李香闻言连忙咳了两声,提示张顺说话太过了。柳如是倒没有生气,反倒笑道:“小姐不必如此,我本就出身如此,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南有徽商,北有晋商,皆以盐兴,我等专门为此而设。是以南有扬州瘦马,北有大同婆姨。如是不知幸也不幸,先入此门,又脱此门。” 第310章 用心悟吧   张顺闻言也不由沉默下来。若说这些女子幸运吧,她们却被人当做货物一般售来卖去,全无自由,确实是人生之大不幸;若说这些女子不幸呢,可是比起那些饥饿难活,有的直接饿死,有的不得不冒险造反之人来说,说不定反倒成了幸运。   这该死的世道,人贩子贩卖反倒成了善事,何其荒诞!   张顺知道柳如是最后的感慨,不仅仅是有感而发,其实更是对他的质问。   这个时代终究讲究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柳如是跟了他,幸或不幸,全取决于他本人心意。   张顺想到此处,他不由叹了口气道:“生活在这个世道,谁又能称得上幸或不幸呢?我也只能尽力而为罢了。你若愿意随我,我会全力护你周全;你若不愿意随我,回头我向你家小姐要了契书,还与你便是。”   柳如是闻言对他拜了一拜,反倒感激地说道:“像内阁首辅那样的人,依旧活的窝窝囊囊,谁又能事事称心如意呢?那首辅一死,我便如同浮萍一般没了依靠,又有什么可以强求呢?只要你真心待我,我如何会不愿意。”   李香听闻两人说的好听,便笑道:“你两个少在我面前打情卖俏了,好歹契书还在我手里,予与不予,还是我说了算!”   张顺闻言也是一笑,不再细究此事,反倒说道:“既然你们都是大家小姐,十指沾不得阳春水。今天又是你们大喜日子,为夫便亲自动手,做点吃食吧!”   李香与柳如是闻言皆是一愣,君子远庖厨也,怎么让自家男人伸手做饭?   两人连忙阻拦,张顺便笑道:“咱们家里不讲究这个,再说我常常忙碌不休,无法顾及家人。今天难得我起了兴致,便做这一回吧!”   两人阻拦不得,也只得任他去了。只是心中颇为欢喜,心想:这厮果然是个好色的,也不枉我白长了这副好相貌!   张顺摸黑跑到厨房里,点了油灯,看了看灶台内还有些火星尚未燃尽。他便添了两把麦秸进去,引出火来,然后才放入柴火,慢慢把火烧旺了。   这时候他才起身把锅又刷了刷,添了些水进去,又抓了两三把米,准备熬点粥喝。   张顺正费劲的折腾着,突然见门口进来一个黑影,抬头视之,乃马英娘也!   张顺顺手盖上锅盖,笑道:“英娘,你怎么过来了?也没吃晚饭吗?要不要我再添把米?”   马英娘本来知道张顺又取了一房婆姨,心中颇为难受,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跑过来看一看。   结果正好遇到了悟空,那悟空感激她上次救了师傅,便主动告诉她道:“女菩萨好,是来寻我师傅吗?他正在厨房做饭呢。”   马英娘闻言便跑了过来,本来她一路上怒气冲冲,恨不得把手中的驴蹄子砸在张顺脑袋上。   结果见了张顺以后,看他笨手笨脚的在那里弄着吃食,连脸上蹭了锅灰都没有发现,不由心软了三分。   于是她便强颜欢笑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顺本来就客套客套罢了,没想到马英娘还真的要,只好又抓了一把米,淘了两三遍才掀开锅盖放入锅内。   张顺正要再次盖上锅盖,却被马英娘一把夺了过去。张顺一愣,却听到马英娘笑道:“你就添这么点水,准备做米饭啊?”   言毕,马英娘麻溜的舀了一瓢水,又添了进去。一边添还一边数落他道:“一看就知道你是大家少爷,架势都不对。你烧火去吧,再引一个灶台,我给你炒几个菜!”   张顺一脸懵逼,只好照做了,乐得一个清闲。那马英娘比张顺麻利多了,她迅速从择好的菜里挑选了一些,自己又择了一些。然后一起洗干净了,拼成几个小菜,便放入锅中挨个炒了起来。   两人一时无话,马英娘想了想,一咬牙问道:“听说你又取了一房婆娘?”   “嗯!”   “你这也太好色了吧?起兵以来,都娶了多少房了?”,马英娘不满道。   “嘿嘿!”张顺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辩解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其实依照我的本心,娶了一房两房也就够了。只是事出有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顺心想,我这也不知道你们这里流行“买一赠一”活动啊,虽然我年轻气盛,最近也觉得自己有点营养跟不上了。   马英娘闻言为之气结:感情谁都能进你家门,结果快轮到我了你就关门大吉?   她连忙添点佐料进锅里,笑道:“大丈夫三妻四妾,理所应当。只要不误了事业,再娶个一两房,也不是不可以!”   张顺一听,都懵了:大妹子,你到底什么意思?到底是赞同我多娶几房婆姨,还是反倒我多娶几房婆姨?   不过张顺也觉得最近自己娶得有点多,感觉需要挽救一下自己“不甚好色”的形象,便辩解道:“知足者常乐,我以前一房婆姨都娶不上,如今娶了这么多,我已经满足了,满足了!”   马英娘正为她的小媳妇炒着菜呢,结果听到张顺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只觉得一股无明业火腾腾而起,直冲脑门。于是,她便弃了手中的锅铲,伸手抓起她带来的驴蹄子,上前一步“嘭”的一下打在张顺的脑门上。   张顺自顾低着头烧火,不曾注意,刚一抬头便被马英娘打了个正着。   张顺吃了痛,下意识抓起一根柴火就要反击。然后,他发现是马英娘拿着驴蹄子站在面前,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顿时完全懵了。他莫名其妙地问道:“英娘,你这是何意?”   马英娘哪里知道自己是何意?她只不过是气不过,出口恶气罢了。   结果张顺这么一问,马英娘突然福至灵犀的肃然感叹道:“痴儿,当头棒喝,你尚且不悟啊!”   “什么意思?”张顺看着完全化身为得道高僧模样的马英娘,奇怪地问道。   马英娘看了看基本上已经炒完的菜,便摇了摇头说道:“你且用心悟去吧,悟到了再来找我!”言毕,竟然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第311章 京营   张顺思来想去,不得其要。此女岁数较小,又娇憨可爱,张顺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暗骂一声“疯婆娘”。然后才盛了饭菜,又温了一壶好酒,便端回了房间。   两位“狐狸精”见张顺端回来了四五个色香味俱全,有荤有素的小菜,也颇为赞叹。   那李香先和张顺喝了交杯酒,才勉强算是一个仪式。一旁的柳如是看了,艳羡的不行。李香看到了,也拉着她要和张顺喝个交杯酒。   柳如是哪里敢?连忙拒绝道:“上下尊卑有别,奴婢着实不敢!”   李香哪里依她,只是调笑道:“小蹄子,你也算郎君的房中人了,还能跑得掉不成?”   柳如是推脱不过,感激地看了李香一眼,便又和张顺喝了一盏交杯酒。   两人才相对而坐,柳如是伺候在旁。结果李香刚吃了两口,哇的一下吐出菜来,张顺连忙问道:“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李香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道:“谁家醋坛子打了,怎滴这么酸……”   张顺一看,是盘醋溜豆芽,便笑着解释道:“你常在河南,不知这山西老陈醋最为出名。此地地近山西,应当是用了老陈醋。”   张顺一边说一边也夹了一筷子塞入口中,然后先是一脸古怪,最后只好强忍着的咽了下去。   又猛喝了一盏茶水,才不好意思道:“是放多了,这盘大家不要吃了,一会儿我自个吃罢!”   柳如是一听,这事儿怎么能让自家主子去做呢?连忙也夹了一筷子,说道:“爷,这盘菜便赏给奴婢把,我自幼爱吃……哇,好吧,爷你还是留着自己吃罢!”   柳如是也吐出一口菜来,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认栽了。   好在其他饭菜还好,张顺勉为其难的将这些饭菜吃完了,随便也把这主仆俩一起吃干抹净。   第二日,日上三竿,张顺才勉强强撑着起了床。昨夜吃的有点太多,腿脚都有点发软了,不由暗骂道:真是两只狐狸精!   这正是:美女杀人不用刀,斩将追魂全靠腰;   可怜夜半虚前席,从此君王不早朝!   且不说那张顺新婚燕尔,如何风流快活。只说那张顺的义兄陈长梃,自从得了张顺命令,便率领五百精骑马不停蹄的感到了林县、武安等地,招募笼络当地英雄豪杰。   陈长梃这人本就是走镖出身,有名有号的一个江湖,对付这些江湖豪杰,最为在行。   这帮人不懂得什么诗词歌赋,亦不懂得什么上下尊卑,唯有识得拳头和规矩。   陈长梃胯下枣红马,手中偃月刀,背上弓与箭,单骑挑群豪。他一口气挑过了两县三山十六寨,莫敢不服。   他最终收服了混天王、偷日照、睡虎、一盏灯、飞天圣等诸位豪杰,笼络各路义军两万人马。虽然都是些不成气候的玩意儿,好在能够唬人。   这些人虽然愿意听他的号令,陈长梃也深知这不过是大家伙卖他个面子罢了。   这些人也都是些乌合之众,若驱之与官兵苦战,只怕还未接敌便一哄而散了。不过,陈长梃跟随张顺久了,也多了几分心眼。   他干脆利用人多的优势,遍布眼线于彰德府一州七县和附近直隶的顺德、广平和大名三府。   没想到广撒网、多捞鱼,却捞到了一条大鱼。他麾下这些豪杰竟然无意中抓获了邓玘等人写给京营王朴的书信,得知官兵将携带红夷大炮前来,用来对付张顺等义军。   陈长梃连忙一边派人送书信与张顺,一边命人加强了对直隶地区的探查力度。   这五营义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见不必与官兵交战,更是乐得如此。他们又都是本地人,沾亲带故的村民不少,相互拖个人情,观察个动向,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把顺德、广平和大名三府探查了个底朝天。   连卢象升昨夜起了几回夜,倒了几回夜壶都搞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说什么京营王朴了。   要说京营,在大明初年,那是跺一跺脚,地球都能抖三抖的角色。   当初朱棣夺取皇位以后,迁都北京,便设立了京营三大营:神机营、五军营、三千营。   起初的安排是:五军营主营阵,是军队的主要战斗力;神机营主火器,是部队的主要火力输出点;三千营主巡哨,负责出征时期的外围侦察和突袭。   合计编制七十二卫,约有四十万众。永乐帝六伐蒙古,大多数都是京营充当主力,足见其战斗力如何了。   结果到了土木堡以后,京营受到了毁灭性打击,不复往日之胜。遂后逐渐衰败,到了崇祯上台之初,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崇祯二年,崇祯皇帝欲以振作,派遣兵部尚书李邦华主持京营整顿事宜。   刘邦华亲自视察以后发现,京营编制十万大军,实际仅存一万七千,而且“全无号令,不谙步伐”。明军倚重的火器,他们“点放不齐,仰天虚发”,军中紧缺的战马也“不可问”。   装备被士兵私自贩卖、部队的军费积蓄也损失殆尽。而来京共同操练的班军也从以前的十余万变成了“五千三百四十二”,京营的储备银也被人盗窃一空。   基本是就是要人没人,要马没马,要武器没武器,要铠甲没铠甲,要钱也没钱,几乎一无所有。   好在刘邦华多番整顿,才颇见成效。结果当年十月清军破关,因为刘邦华整顿京营受损的利益集团趁机弹劾刘邦华,京营改革遂无疾而终。   好在刘邦华虽然被罢官回乡,京营改革成果犹在。这次王朴便带领经过一支整顿以后的京营,前来援助邓玘、左良玉等人。   这王朴一路顺顺德府、广平府、磁州而下,过彰德府,直奔卫辉府和麾下而去。   结果不曾想,这厮刚过了彰德府不久,只听得一声炮响,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出来。   王朴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当面一面大旗,写着一个“关”字。再看其旗下,有一位英雄绿袍红面,手持青龙偃月刀当前。   王朴如何不明白,拦住自己等人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声名赫赫的悍匪“二关公”是也! 第312章 暗渡陈仓   话说张顺新娶了一房婆姨,得了两个美娇娘,每日风流快活。他武艺也不起早练了,营地事务也不及时处理了,诸将都暗暗焦急,却没有办法。   本来刚正不阿的赵鱼头还能劝上一劝,却因为张顺念他年高,将他留在了舜王坪营地。如今只有宋献策在身旁,此人虽然神神叨叨,却不是直臣,竟是一言不发。   马英娘气的忍不住了,在自家账内大喊大叫道:“吴妈,你不要拦我。待我砍了那两个狐媚子,绝了将军的念想,免得他做了无道昏君!”   吴妈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对马英娘说道:“姑娘,我哪里拦你了?若是想去,你自去便是!”   马英娘为之气结,一脚蹬翻了桌子,低声质问道:“吴妈,你就不知道配合我一下吗?”   “你又不会真去,我拦你做什么?”吴妈笑道,“姑娘别在大呼小叫了,让别人听去了,传到主公耳朵里不好!”   “难道这义军上下,竟然没有一个胆大妄为的忠臣吗?”马英娘闻言嘟着嘴骂道,“连主公的小妾都不敢擅杀,也不知道规劝主公国事为重,算什么忠臣义士!”   吴妈闻言哭笑不得道:“我的小姑奶奶,谁那么鲁莽,竟敢冒犯主公的虎威,难道不怕日后主公给他穿小鞋吗?姑娘你就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主公这几日也就图个新鲜,等新鲜劲过去了,就一切照旧了!”   一听到“照旧”,马英娘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大声喊道:“‘照旧’、‘照旧’!你的意思是照旧纳小妾,照旧不理我,是吗?”   吴妈见马英娘真急了,才理会道:“姑娘,要我说,你把自己脱个光溜溜,往主公帐内一钻,比什么都好使!偏生要什么矜持,如今花都谢了,马上连果实都有了,再着急也没有什么用!”   “主公是什么人呐?来着不拒,只要年轻漂亮就行。正所谓‘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姑娘只需将这轻纱一捅捅开,就心满意足了,何必如今纠结来纠结去呢?”   马英娘听了也有几分意动,可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道:“不成,不成,之前我矜持了那么久,现在倒贴过去,被人轻视不说,恐怕反而容易被他认为是轻浮之人。我再想想,此事容后再议!”   这边马英娘纠结来纠结去,张顺却做的干净利落,半点纠结也没有。   偷得浮生半日闲,张顺好容易把这两狐媚子喂饱了,这两人就没有在折腾这闺房之事。   这个时代既没有网络,又没有游戏,更没有其他什么有趣的娱乐项目,也唯有这男女之事,让他乐不思蜀。   好在他前世身为宅男,深知“女朋友哪有游戏好玩”的道理。与她们玩乐了几日,便戒了色,好好休养了两天。   这一天张顺晚上喊来李香和柳如是,赶紧过来伺候他穿上衣衫铠甲。只一会儿张顺穿戴整齐了,跨上仅剩的一支钢锏,看起来威风凛凛。   李香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柳如是笑道:“如今看来,咱们爷才像个人物。往日里只在脂粉堆里打转,只道是个好色之徒罢了!”   不待柳如是接话,张顺自然而然的接道:“男人不好色,还能好什么?”   柳如是啐了一口,嬉笑道:“依我之见,咱们爷确实是做大事的人物。”   “此话怎讲?”李香一听就知道她没有好话,连忙接茬道。   “这么厚的面皮,确实非常人所能及也!”   言毕,两人轻遮檀口,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两人眼泪都出来了。此去一别,不知凶吉如何!   沉默了片刻,李香才低声问道:“爷,你就这么走了吗?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们该怎么办呐!”   张顺闻言一愣,心想:难道你们要给我插旗吗?他连忙厉声喝道:“什么怎么办?凉拌!吾自有天命,跟着我若是一点惊吓都受不住,趁早回家生孩子去!”   言毕,一言不发,转身走出来营帐。只留下面面相觑的李信和柳如是不知所措。   张顺出去以后,先把刘成喊了过来,对他说道:“敌人援军将来,我欲亲率骑兵前往。如今我已瞒着众人,独留守张三百代为指挥义军上下。只是我担心张三百威望不足,有没有自己帮衬,准备把你留下了,监督敌人动向,你以为如何?”   刘成闻言,连忙问道:“那主公你怎么办?听主公意思,你只带‘左金王’和‘革里眼’前往。此二人皆非可靠之人,万一相互勾结,有了异心,主公岂不是处于危险之地?”   “不如,我随了主公左右,将他们二人留在营地一人即可,如此方可保主公完全!”   张顺闻言笑道:“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所以才特意留下你来协助张三百。他们二人若没有我的监督,若有异心,则义军危险矣!”   “此去,我让悟空和王锦衣伴随我左右。此二人领兵作战虽不如你,胜在有血气之勇,既使有变也能护我周全。汝需知道,我身家性命全寄于咱们顺营上下,若你们有失,我必不能独全;若是你们得以保全,既使我遭到困难,别人也会掂量三分!”   刘成闻言连忙跪下来拜了三拜,指天发誓道:“我刘成誓死忠于主公,定然协助张三百大败敌军,保证全营上下周全。如若不然,天打雷劈!”   张顺连忙将那刘成扶起来,口中自责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只需用心用力就行了,不需要发此毒誓。”   张顺既然把营地之事安排妥当,便暗中带领“左金王”和“革里眼”千余骑兵,他们人衔枚、马勒口,悄无声息出了营地,从北门远远的绕过官兵营地,一路向东北去了。   义军营中或有发现动静之人,只道是张顺有派遣骑兵前去巡逻探查去了,根本没想到整日和两个狐媚子胡天黑地的张顺会偷偷出营,偷袭官兵援军去了。 第313章 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虽无出奇之处,但是在后世被我军反复使用以后,反而成了战法中著名的“定式”。   张顺虽然不学无术,好歹也在红旗下长大,对那些著名战例也多有耳闻。所以,当他听到官兵援军要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围点打援”。   这是野战能力强的队伍对付防守能力强的队伍的基本战法,满清也多次用这种手段对付明军。   只是这一次对张顺来说,这种战法却有一个难点。那就是张顺手头兵力不足,之前为了防备可能从北而来的曹文诏,他不得不分出不少兵力,监视防御北方。   这就导致张顺实际兵力和邓玘、左良玉等人基本相当。虽然经过张顺精心设计,多次打击敌方士气,获得了野战优势,仍然不能将对方吃下。   此次若是张顺分兵而往,皆两边皆弱于敌军;若是全军而往,将会被官兵及时发现,然后尾随而来,前后夹击,定然覆军杀将;若是不管不顾,只得官兵汇合一处,义军弱于官兵,又是必败之局。   思来想去,张顺唯有借助陈长梃整合的义军力量,冒险一搏。   计议已定,张顺先假装沉迷女色,吸引众人注意力,然后在趁夜偷偷带领骑兵日夜兼程赶往林县与陈长梃汇合。   这倒不是张顺信不过众位义军头领,不把实情说于他们听。而是担心他们因为自己的离开,没了主心骨一哄而散,自己这千把算计,全部落了空。   上次张三百代替自己指挥,还算中规中矩,竟然也没有被其他义军统领发现。这一次,张顺也如法炮制,命令张三百假借自己旗号,继续指挥众义军头领,而他则去寻那一丝变数,“出奇制胜”。   那京营王朴因为携带红夷重炮,行军缓慢。等张顺赶到林县与陈长梃汇合以后,还没有赶到磁州。   这时候,张顺本打算要赶到磁州与彰德府府城之间拦截京营,已经为时已晚。   于是,张顺干脆在林县与陈长梃歇息一晚,顺便了解一下呗陈长梃收拢的义军成色如何。   结果张顺查阅一边以后,不由大失所望。这些所谓的义军,皆是乌合之众,打顺风仗的时候,呐喊助威还成;一旦势头不对,定然一哄而散罢了。   若是像张顺在义军那般,抽调精锐,进行配合作战,如今时间紧急,也来不及了。一时间,张顺都有点想怒骂陈长梃一顿,怎么不知道早做打算。“兵无选锋则北”,连抽调精锐进行作战,这种事儿还要人教吗?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张顺望着陈长梃疲惫憔悴的脸,也着实骂不出口。   自己结拜以来,也就这两个义兄能够稍微放心点使用。如今他能够做成这样,也算不错了。若换作他人,说不定就拉起队伍趁机自立,另起一营了。   想到此处,张顺重重地拍了陈长梃两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辛苦了,陈兄!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吧,你做的挺好了!”   陈长梃这才展颜一笑:我这般辛苦倒没白费,看来还是帮上兄弟忙了!   这时候,张顺才让陈长梃喊来其他义军统领混天王、偷日照、睡虎、一盏灯、飞天圣等人,对他们说:“感谢各位哥哥、兄弟仗义,前来助我破敌。”   “这一战,以我为先。只需诸位呐喊助威,顺风打劫便是。若是事有不谐,我们会及时告知大家,各寻生路便是。”   “若是侥幸成功,官兵铠甲武器,任大家挑选,我们只要那战马、火炮之属。”   这些人一听,不由大乐:如此好事,却是上哪里寻找?连忙纷纷应了,各表忠心不提。   张顺这边安排妥当,陈长梃听得真切,连忙将他拉到偏僻之处问道:“主公,如今善待他们,只凭我等人马,如何对付当前官兵?我早已查的明白,这次王朴带来了京营六千人马,十门红夷大炮。仅凭我等一千多骑兵,究竟如何对付得了这许多官兵?”   时值六七月份,天气渐渐炎热,近几日又雨水稀少,太阳晒的火辣辣的疼。   张顺避了避太阳,笑道:“我们也未必不能胜敌,只能看天意如何!若天命在我,定当全胜;若天命在彼,只好再寻时机。”   话说那王朴带领六千京营精锐,携带十门红夷大炮在彰德府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上路。   这一路上他们路过的磁州和彰德府府治所在的安阳县皆有不少山地、丘陵。   王朴深知自己的重任,一路上胆战心惊,生怕有“贼寇”才山中冒了出来,骚扰自己等人。   他来之前已经细细问过,距离此地不远的武安、涉县、林县皆是“贼窝”,不服王化,聚啸山林,打劫过往客商。   王朴颇为担心,直到他们走出了安阳县境,进入到一马平川的汤阴县。   王朴和张顺一样不学无术,对汤阴县千年历史一无所闻,唯有知道此地乃岳武穆岳王爷的故乡。   明代岳王爷亦是武圣,明神宗曾册封他为岳圣帝君,册封关羽为关圣帝君,民间便出现了两位武圣信仰。   这王朴见到了汤阴县,心中稍安,暗中心想:我这一路行来,平平安安,少不得要进了汤阴县城,拜一拜武圣岳王爷!   王朴刚想到此处,只听见一声炮响,只见斜刺里杀出来一彪人马,视之乃“二关公”陈长梃也。   王朴心里不由一个咯噔:莫非我欲拜岳圣帝君,反倒惹恼了关圣帝君不成?   这厮看不真切,只把陈长梃当做关圣帝君了,顿时肝胆俱裂。   那陈长梃一看面前这支队伍,不由大乐。连忙话也不多说,大刀一回,一马当先杀向王朴中军大旗所在。   原来这京营正如张顺所料,自北南来,一路上越走越热,早就不耐棉甲闷热。这棉甲以厚实的棉花压制而成,堪比棉袄,时值六七月,谁人又能在河南之地穿着行军?   张顺和官兵多次交战,每次也不得不站前穿甲,战后便脱。有个别运气不好的,由于脱甲过急,被风一吹便得了“卸甲风”。   这京营本不堪战,自然是早脱了衣甲,放在辎重车上去了。 第314章 这不是做梦   以有心算无心,以精骑对无甲的步卒,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京营人数虽众,经过李邦华半年左右的整顿以后,守城还勉强凑合,野战就上不得台面了。   更何况他们还来不及穿上铠甲,便被陈长梃借机突袭,哪里抵挡得住?   这王朴虽然怕的要死,好歹还有几分忠义之心。他连忙一边聚拢身边的亲卫家丁,试图抵抗陈长梃的骑兵突袭,一边命令其他士卒返回身后辎重营取回铠甲、红夷大炮,准备反抗。   结果,正当王朴才稳准心神的时候,又听得一声炮响,只见队伍左右各出现大队人马,旗帜招摇蔽日,骏马来回奔驰,尘土漫天飞扬。一时间不知道“贼人”来了多少人马。   这时候,只见一员将领模样的人马带了两个护卫上前几步,高声喝道:“王朴小儿,本王等你已久,何来太迟也?”   王朴扭头一看,只见那人身后高高飘扬着一张“舜”字大旗。他不由心中一颤,连忙强作镇定地喝道:“贼人休得猖狂,且报上名来,我等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他左悟空、右锦衣,蔚然不惧地喝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乃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是也,早已汇合义军上下,将那邓不奇、由顽石之流围的死死,如今我率领五万大军在此,专等汝辈前来自投罗网!”   王朴闻言一愣,才反应过来所谓“邓不奇”、“右顽石”乃是“贼人”给邓玘和左良玉取得侮辱性绰号,不由大吃一惊。   这时节没有无线电和网络,信息只能依靠快马传递,中军常有失真之处。王朴只道是邓玘、左良玉已经陷入困境,自己却一无所知。   特别是这两人一路上多次书信,催促自己急行,行迹颇为可疑,更加重了王朴的疑心。   这时候官兵人心惶惶,纷纷依照王朴的命令向身后跑去,去取铠甲、马匹,以作防御和逃跑之用。只是京营组织无法,引起了大规模混乱。   张顺见此,暗道一声:天助我也!便一声令下道:“诸军且观战片刻,以免狗官走脱。且看我骑兵逞威!”   言毕,张顺竟然也一马当先率领麾下骑兵向官兵队伍中段杀了过去。这时候“左金王”连忙带着麾下五百精骑,追了上前,随张顺一起冲锋起来。   而官兵队伍另一边,“革里眼”得了命令,也一马当先带领麾下五百精骑冲了上去。   王朴在队伍前面被陈长梃缠的死死,不能走脱。而他的队伍,却被“左金王”、“革里眼”一左一右夹击之下,瞬间被截成两段。   前段官兵恐有武器,没有铠甲,只能用血肉之躯抵挡义军的骑兵驰骋。后段官兵,虽有铠甲,结果都是不堪使用的弱兵弱旅,见义军势大,竟然自行其是。   后段官兵被义军骑兵砍杀了十余人之后,心胆俱裂,竟然一哄而散,拔腿就逃。   这时候,张顺才在悟空和王锦衣的护卫之下,冲了两个来回,打翻了三五个官兵。   他竟然没想到这京营如此不经打,也不由叹为观止。好在趁他病,要他命,张顺连忙命令悟空死命摇动大旗,催促其他义军一拥而上,不和这个狗官“讲什么江湖道义”。   这些乌合之众,正如张顺所猜测那般,个个都是打顺风仗的好手。见官兵丧胆,顿时来了勇气,一个个大呼小叫,猛摇旗帜,铺天盖地而来。   这王朴见此,哪里不知大势去矣?连忙收拢部下,趁着陈长梃带领骑兵刚刚掠过的机会,连忙向汤阴县冲了过去。   原来这厮也有几分小聪明,他料想官兵已经行军半日,早已接近汤阴县城。此时若是回返彰德府,路程遥远不说,更是山路崎岖,反倒容易被义军埋伏堵路。   王朴这番一逃,本来就士气低落的京营顿时像洪水破了大堤一般,一个个跟着拼命地逃了起来。   兵法曰“围三阙一”,既然溃兵找到了缺口,哪里还敢停留,顿时纷纷借机逃走。   张顺、陈长梃等人自然是不急,自己麾下这些人马成色如何,他们心中清楚的紧。若是逼迫官兵过紧。被对方打一个反击,说不得丢盔卸甲而逃的便是自己等人了。   他们只是带领着麾下骑兵,在官兵身后慢慢驱赶,如同赶鸭子放羊一般,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直到半个时辰以后,才将这伙人赶到了汤阴县城。   结果汤阴县城不敢开门,张顺、陈长梃考虑到若是不给王朴一个厉害瞧瞧,说不定便被他识破了虚实。于是,他们借机对官兵溃军冲锋了一番。   这汤阴县之所以名为汤阴,正是其县城处于汤河之南。山北水南谓之阴,故名汤阴。   这官兵自北南来,若想进入汤阴县城,正好被这汤河阻拦。被张顺、陈长梃这么一赶,顿时这帮人真像鸭子一般,纷纷跳河逃生。   那些会水的还好,不会水的顿时就淹死在河中。更有不会水又不想死的,便趁机死死地拽住其他人,大家不管会不会水,死也要死在一处。   顿时,汤河为之不流,尸积入山,竟然将这汤河填出了一条道路来,其他官兵借机渡河,直扑汤阴县城。   汤阴县城不大,事发突然,县令又不曾提前招募壮丁守城,哪里抵挡得住?顿时被官兵用刀砍烂了城门,蜂拥进来。   张顺见王朴终于完成了“入城任务”,才终于放下心来。说实话,屠杀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官兵,张顺反倒有了一种负罪感,感觉像其他义军屠杀百姓似的。   张顺出发之前,只道千难万难,哪里想到京营竟然如此不顶事,一哄而散。到现在他都好像在做梦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身边的李香、柳如是喊醒了,然后对他说:“爷,别在睡了,再睡就误了出发征讨官兵援军的时间了。”   直到张顺带领骑兵返回战场,看到满山遍野的义军,高高兴兴地舞动着缴获的旗帜等物,披着官兵的铠甲,才觉得有了几分真实。   等到张顺被其他义军带到官兵抛弃的辎重之处,望着缴获的三四百战马,成车的粮草、火药和十门红夷大炮。   他翻身下马,伸手摸了摸这些铁疙瘩,中午火辣辣的太阳已经将这些红夷大炮火炮晒得烫手了。   张顺才反应过来,这真不是做梦! 第315章 暴露行踪   话说张顺追击了官兵十余里,直到王朴等人躲入汤阴县城之中,才肯罢休。   张顺素有急智,既然这次战斗出乎意料,轻松获胜。他胜不骄败不馁,立马又心生一计。   他直接将“革里眼”留在这里,对他说:“务必要监视官兵出入,截杀其出城信使,不可使一人漏网。若是没有其他命令,等待五日便可自行离去,准备归营!”   “革里眼”对这种命令颇为莫名其妙,心道:为何不一鼓作气,直接歼灭这股官兵?只是张顺用兵素来稳妥,“革里眼”只是把疑惑放在心中,不敢质疑出来。   然后,张顺便带领陈长梃和“左金王”返回了战场。等到了战场以后,满山满谷的义军好像蝗虫一般,在剥去官兵身上的铠甲,捡拾官兵丢弃的武器,甚至不同统领下面的义军为了争夺更好的武器、铠甲还动起手来。   “左金王”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头,对张顺说道:“我们辛辛苦苦拼命所得,就这么被他们抢夺了?要不要我带队一个冲锋,杀散了他们?我们将这些缴获全部纳为己有?”   陈长梃闻言一愣,便要驳斥此人,没想到张顺却摆了摆手,示意了他一下,才说道:“孔圣人说:‘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身为三十六营盟主,理当‘言必信,行必果’才是,岂能见小利而忘大义哉?”   陈长梃行走江湖,最讲究义气,本来见“左金王”谏言,还以为是张顺故意指使,想要反悔之前的承诺。   结果没想到张顺却义正词严的驳斥了“左金王”的提议,心中不由有几分感动,只道是张顺为了顾全自己的义气,才放弃了这个招数。   一路走来,根据陈长梃对张顺的了解,他对自己人还不错,对待别人基本是都是不择手段,所以他很承张顺这个人情。   陈长梃感激的对张顺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顺心中莫名其妙,不知道陈长梃发哪门子疯,好在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了。   张顺直接对陈长梃道:“还得麻烦兄长约束他们一番,如此乱糟糟的成何体统?万一官兵来袭,便是被屠杀的局面。于人于己,皆是罪过!”   “更况且我还有用到他们的时候,让他们留下一些人搜罗武器铠甲,其他人助我运输红夷大炮、火药和粮草。”   陈长梃领命便去了,“左金王”被张顺教训了一番,不但不生气,反倒佩服的一拱手道:“舜王重情重义,是左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顺闻言一笑:“‘左金王’,此乃公事而已。本就畅所欲言,又分什么君子小人呢?安心做事,公心谋事,我并非不能容人之人!”   “左金王”闻言若有所觉,拜了拜道:“左某受教了,一定一心为公,誓死追随主公!”   “哈哈!”张顺大笑道,“‘左金王’何出此言?有大家齐心协力,我等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言毕,张顺伸手将“左金王”扶了起来,道:“我等年纪尚轻,日后相处还久,做事单凭真心实意,天下何足忧哉!”   两人相视一笑,芥蒂尽去,张顺便带领众将,携带红夷大炮火炮、火药和粮草一路向营地返回。   其实被陈长梃收拢的这些义军主要以饥民、流民为主,哪里讲什么信义?他们见官兵丢弃的粮草颇多,也借机抢夺了不少。   张顺只当看不见,任他们行事,只是驱赶他们加快速度,一路向西南行去。   汤阴县至张顺大营所在有二百余里,前番张顺轻骑突袭,只需一日一夜便能赶到林县,伏击了王朴的京营。   可是携带重炮、粮草等物,行军速度就慢了很多。他们紧赶慢赶,也需要三四日才能赶到。   可是张顺如何也没想到,而在他离开营地的第二天,他离开营地之事居然就暴露了。   原来张顺当时只顾惦记着“插旗子”之时,思虑不周,居然忘了安排李香和柳如是之事。他之前所迎娶的女子,基本是生活技能全点满,不但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还能抽出空来照顾一番张顺。   可是,这两人却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一个是大户人家子女,一个是大户家的“金丝雀”。   她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轻易不和外人接触。结果张顺走后,她们也不能吃喝拉撒睡都呆在张顺大帐啊,只好趁着早晚时刻,偷偷的出来做点吃食来吃。   结果,这就被“觊觎”张顺已久,时不时过来觑探的马英娘发现了。本来依着马英娘的性子,自己不趁机落井下石,去找她们两个麻烦也就罢了,帮她们是不可能帮她们的。   只是当时马英娘,在厨房碰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鬼鬼祟祟的柳如是。   这个身居“名妓”和“宰相下堂妾”的女子,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为娱乐男人而出生的样子,哪里懂得如何做饭?可是她又不能把这事儿推给自家小姐李香,只得勉力为之。   她在灶房里折腾了许久,弄得自己满脸锅灰,一身尘土,结果饭还是被她做得半生不熟。她正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马英娘走了进来。   那马英娘长的虽然国色天香,实际生活环境却造就了她更为自立自强,有几分男子心态。   当她看到冰肌玉骨的柳如是惨兮兮的满面尘灰烟火色,一副柔弱无力的样子的时候。原本的一腔怨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起了怜悯之心。   她暗暗嘀咕了一句: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个冤家的!便假装不知的走上前去,“女流氓”一般擦了擦柳如是脸上的锅灰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何在我义军灶房?”   柳如是被她擦拭了一下,更是涂抹的满脸都是。她见来人举止有点轻浮,连忙退了两步,红着脸道:“我是舜王的丫鬟,往日待在舜王账内。因为营地男女不便,所以趁着晚上前来做点吃食。”   柳如是本是章台出身,对男女、女女之事也颇为了解,便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第316章 烧火做饭   马英娘本是走街串巷的江湖人士,又是黄花大闺女,哪里想得了许多?只道是这女子胆小温顺,反倒心中更为怜爱。   她便张口抱怨道:“这将军也真是,好好一个大男人家,就不能安排一下火头做好了送过去?偏生他事儿多,还让你一个娇滴滴的丫头抛头露面,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柳如是哪里敢应?只怕暴露了张顺的行踪,只得默不作声。   马英娘倒也豪爽,便把袖子一撸,露出皓腕,伸手抓起锅铲笑道:“你且与我烧火,我帮你做上一顿饭吧!”   柳如是本是手足无措,见有人接手求之不得,便低声应了,蹲下去往锅里塞起了柴火。   烧了半天,马英娘见火还上不来,只好亲自过去查看。结果一看,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是烧锅的吗?怎么把柴火全填进灶台里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马英娘只好又教她把柴火抽出来许多,告诉她如何烧火才算干休。柳如是见她没有恶意,也不由偷偷吐了吐舌头,聊作自嘲。   不一会儿,马英娘就炒了两个菜,做了一锅饭,才擦了擦额头道:“大功告成,咱们端过去吃吧!”   柳如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关你什么事儿?听你这意思,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吃?好端端一个女子,非要往爷帐内转,莫非他们二人有那苟且之事?   马英娘自以为得计,哪里想到这柔弱的女子段位比她高到天上去了。她递给柳如是两碟子炒菜,自个盛了三碗饭放入食盒之中,便催促着柳如是回去。   柳如是看了看手中两个碟子,真是哭笑不得,这女子端的好打算。可是为了避免张顺离营之事暴露,只得劝说道:“感谢姑娘好意,帐内多有不便,还请姑娘再帮我寻个食盒装了,我自个拿回去了吧?”   马英娘一听“帐内不便”,更坐不住了。这还没到休息时间,张顺还敢搞什么名堂不成?   于是,马英娘连忙说道:“我和舜王颇熟,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哩,好久没去拜访他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趁机看看他去!”   “再说我今天又帮他一个小忙,他还敢不感谢我不成?”马英娘一咬牙,舍了面皮咄咄逼人道。   那柳如是哪里遇到过这种“泼妇”?自然是招架不住,只得推说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姑娘三思。   两人正在纠缠期间,不曾想那李香饿得实在坐不住了,又自知柳如是不是那庖厨之人,便过来寻她,看看进展如何。   结果她刚喊了一声,便听到柳如是在灶房里与人争吵,便赶紧推门进来,正好看到了柳如是和马英娘。   双方见对方都是绝色女子,不由一愣。特别是李香天生一副狐媚子脸,对人的感官冲击力最大,一下子把马英娘都差点看呆了。   马英娘定了定神,连忙问道:“请问你便是我家将军新纳的小妾吗?”她心里却嘀咕道:难怪这个家伙乐不思蜀,真是娶了一只狐狸精!   李香一闻,颇为不爽,什么叫“新纳的小妾”?顿时脸色一沉,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和我的丫鬟在这里争执?”   “我是……”马英娘下意识答道,突然心中灵光一闪,脸色大变道:“张顺何在?是不是他又擅自出营去了!”   马英娘见李香都出来了,张顺还未出来,突然又想起当初张顺遇险之事。不由大急,连称呼都忘了改口了。   李香和柳如是闻言一愣,连忙将那灶房的门关了,将那马英娘堵在屋里,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可知泄露军情,乃是死罪!”   马英娘一听,不由冷笑一声道:“看样子你们二人还想堵着我不成?不是我小瞧你们,我万军之中救出我家将军出来,就凭你们两个弱不禁风的玩物,须经不得我一拳!”   好在李香出身较高,有几分冷静。顾不得马英娘不逊之词,她连忙低声喝道:“你待怎地?不怕舜王回来饶你不得?”   “他还真擅自出营了?”马英娘闻言大急,正所谓关心则乱,不由连忙说道,“他怎能如此鲁莽?上次他便是如此,若不是我恰好救了他,他骨灰都该凉了!”   李香和柳如是闻言也不由大吃一惊,她们只见张顺威风凛凛,哪里听说过背后还有如此凶险?   她们连忙放下成见,商议解决办法。结果这两人一问三不知,马英娘没有办法,只得把她们两人送回帐内,让她们先吃饭菜,自己去寻哥哥张三百去了。   那李香和柳如是如何吃得下去饭菜?只是饿的狠了,才勉强吃了几口,心中忐忑不安不提。   马英娘径直去寻张三百去了,张三百听马英娘如此一说,哪里还不明白张顺离营之事暴露了。   于是,张三百连忙安排马英娘保守秘密,并带领侍女和吴妈前去照料李香和柳如是。   马英娘如何肯依?她不由跳脚道:“枉你还是个哥哥,不替自家妹妹考虑也便罢了,如何反过来让妹妹照顾那两个狐狸精?”   张三百拿自家妹妹没有办法,只得好言好语劝说道:“主公离营本是秘密之事,如今被你们这么一折腾,少不得有心之人发现些许端倪。若是再放任这两个女子随意进出中军大帐,更怕是被有心之人发现真相。”   “那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出入中军大帐,岂不是更惹人闲言碎语?”马英娘闻言怒道。   “那不更随了你的心意?”   马英娘愤怒的踢了张三百一脚,正踢在他胫骨上,只把张三百疼的直叫,方才干休。   等到马英娘一走,张三百便知道此事成了。于是,他连忙拿起张顺事先写好的命令,命人送与各营。   各营头领见到张顺手令,便依令催促士卒早点休息。第二天一早便埋锅造饭,开始派出小队人马对官兵营地进行试探性攻击。   原来张三百生怕张顺离营之事暴露,干脆提前给他们找点事儿做,牵扯一下这些人的精力,免得哪个闲着无事,突然想去拜访张顺一番。   结果张三百无意之中,反倒牵扯了官兵的精力,让官兵更是没有发现张顺的行踪。   如此过了三四日,在众人苦苦等待之下,张顺非但没有返回营地,反倒兵临辉县城下了。 第317章 红夷大炮   辉县隶属于卫辉府,城周不过四里有奇,尚不及汤阴县周长六里的城池,乃是一座小城。   辉县西面有一条不知名小河,可充作护城河。对义军来说,若是从西面来攻,颇为不利。   当初“八大王”灵光一闪,说出劫粮之事的时候,大家都不以为然。因为,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巡逻探查的骑兵被官兵遮蔽,很难探查到官兵的粮道所在。   结果不曾想“活曹操”突然说道:“诸位认为官兵会以何处为屯粮之所?”   宋献策闻言神情一动,笑问道:“‘活曹操’莫非说的是辉县县城不成?”   “活曹操”闻言吃了一惊,见宋献策猜中了,便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官兵自东北彰德府而来,其粮草不是来自彰德府,便是来自卫辉府,不论来自何处,理当汇集辉县,再运输到官兵营地。所以只需要我军攻下辉县,便能断绝官兵粮草!”   宋献策闻言拊掌笑道:“‘活曹操’所言甚是,这辉县南面有一条运粮河,又名卫漕,乃北通大名府、临清州,又与京师运河相通,其地必为官兵粮草所在。”   “活曹操”虽然智谋非凡,却不似宋献策这般走南闯北,正好听说过这附近的河流。   原来这所谓的“卫漕”,汉称白沟,隋称永济渠,宋曰御河,明称卫漕。   清代以后,因该河发源于春秋卫地,终止于天津卫,取其首末两端“卫”字而名之曰“卫河”,一直沿用。   其本身便是隋唐大运河通往涿郡的永济渠运河,等到元代开通京杭大运河以后,便声名不扬。只是此渠并没有被废,而是一直继续使用至今。因其起于战国的卫地,故名“卫漕”。   这邓玘、左良玉等人既然驻扎大军与义军对峙,义军之中粮草已经岌岌可危。那么官兵人数不亚于义军,再加上路途损耗、贪污,其粮食运输压力理当更大才是。   结果义军几乎没有发现官兵运粮的迹象,这可以推测官兵走“卫漕”运至辉县县城的可能性最大。   不过若是绕过官兵营地,偷袭辉县,其中风险太大。稍有挫折,官兵闻声而至,前后夹击,义军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张顺左思右想,总觉得这和当初曹操劫粮乌巢很像,但是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曹操的运气。毕竟有官渡之战,就有赤壁之战,谁知道自己最终下场是哪一个呢?   直到后来张顺反复思量,觉得还是轻骑突袭官兵援军为好。因为两边距离过远,战场过大,即使官兵邓玘、左良玉等人得到消息,也来不及救援。   即使来得及救援,自己轻骑快马也能轻易走脱。反倒官兵立营扎寨盯着义军的同时,反倒也被义军盯着了,定然不能倾巢出动。所以,此番围点打援,无论胜败都有操作空间,不至于非胜即败,一把梭哈!   只是张顺哪里料定京营官兵如此不经打,被自己等人一战而破,还丢了红夷大炮、火药、炮弹和粮草等物。   张顺这时候便不由动了心思,干脆连义军大营也不回了,直接带领陈长梃笼络过来的混天王、偷日照、睡虎、一盏灯、飞天圣等人一起赶往辉县。   此时辉县的守将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的老对手游击将军越效忠。此人被悟空吓破了胆子以后,便不被邓玘、左良玉重用。   后来他们见此人实在胆小,干脆打发他去辉县守城,照看粮草去了。这游击将军越效忠也乐得安全,屁颠屁颠的便跑回来辉县城。   正因为此人胆子过小,他任职以来,竟然一日三次上城墙查看是否有义军前来,生怕义军偷袭了城池。   结果他哪里想得到,面朝义军一侧全无动静,反倒背靠义军的东北部来了满山遍野的义军。   张顺特意派悟空上前喊道:“城上的鼠辈听着,我家舜王已经大破来援京营,尔等再无一个援军到来!识相的早日投降,尚且能免一死;如若不然,打进城内,鸡犬不留!”   越效忠一见下面站的是天生的杀神、前番的老对头悟空,顿时两股战战,不敢应答。   张顺见城上不应,也不以为然。他反倒一声令下,让混天王等人率领丁壮推上来十门红夷大炮。   黝黑的铁疙瘩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辉县城门,恍若死神的蔑视!   又命一盏灯、飞天圣带领士卒丁壮,擎起拾得的京营旗帜、挑起京营铠甲、头盔等物,于城下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折腾了半天,见辉县城上还是毫无动静。张顺又命睡虎带领百余人,押上来几十个京营俘虏上前,其中一人还被他们假扮成总兵王朴,穿上了华丽的铠甲。   然后,悟空再次上前喊道:“无胆鼠辈,战又不战,降又不降,此何意也?京营禁军,好大的名声。六千人马,也不过被我舜王一战而擒!尔等难道比京营还要善战不成?”   其实,游击将军越效忠望着城外漫山遍野的“贼寇”,早已经知道此城不可守了。   可是这一次,他却不敢逃了,更不敢降!毕竟一家老小性命全系于他一人,前番战场之上尚有情可原,若是这次再失了粮草,神仙也救不回来自己的性命了。   想到此处,瘫在城墙地面上的越效忠鼓起最后一丝勇气,下令道:“不……不……不许降!死战……死战到底!”   张顺见他们冥顽不化,也不再言语,直接下令义军装入火药炮弹,对辉县城门进行射击。   这些人都是泥腿子,哪里懂得如何用炮?好在义军也捉住了几个京营炮手,便命他们进行释放。   为了避免这几个俘虏使坏,张顺还特意亲自查看了一下这十门大炮炮体上的铭文。   张顺端详了半天,才勉强识得那火炮的铭文内容。其中包括铸炮人乃两广总督王尊德,炮重两千斤,炮长八尺,弹重15斤,用药七斤八两。   张顺直觉这数据有点夸张,可是又不得其要,便躲得远远,才下令释放。   只听得一声炮响,辉县城门应声而破。张顺手中大炮也不少,竟然不料这火炮威力如此巨大,不由吓了一跳。 第318章 夫妻之道   明末中国的火炮来源路线大致有三条:   一个是本土自制,代表型号便是各种型号的将军炮和虎蹲炮,明显的特征是炮身带有铁箍。   这种火炮倍径较短,在十倍到十四五倍之间,射程较近。但是胜在材质优秀、重量不大,利于野战,大量装备边军。   一个是“吕宋大铜炮”。是明朝官员从西班牙占领的吕宋,也就是后世的菲律宾偷师而来。这种火炮倍径在十八左右,炮壁稍薄,威力相对差一些。   还有一个是来源于澳门葡萄牙的红夷大炮。由于明朝面临的军事威胁,朝中西法党全面学习西方红夷大炮。他们从翻译西方火炮射击理论、铸造书籍到雇佣炮手等等不一而足。   但是当时中国缺铜,按照西方铸造铜炮的方法实则负担不起,便利用本土铸铁技术进行铸造,成为当时世界上除了英国、瑞典之外第三个掌握铸铁火炮技术的国家。   张顺自己研究设计的“黄金炮”,其实算是一种加强版野战炮,倍径较低。它的杀伤力虽然不弱,但是由于初速较低,与长度较大的红夷大炮相比,威力仍然少逊。   这一次,张顺终于收起了对古人的蔑视之心,开始正视起红夷大炮的威胁起来。   这十门红夷大炮一致排开,只用一轮齐射便砸开了辉县的城门。越效忠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命令麾下士卒前去堵门。   可是这哪里能够堵的住?“左金王”刚刚被张顺敲打一番,这一次卖了死力,直接亲自带领骑兵,身披重甲冲了进去。   守城官兵都是步卒,刚刚接到命令下城堵门,正好遇到冲锋而来的骑兵,直接被一冲而散。   “左金王”一马当先,杀入城中,三五下杀散防守官兵。便弃了战马,亲自带领二三十员猛士,猛攻辉县城楼。   越效忠连忙命令守城将士转过身来,向登上城墙的楼梯进行射击。   “左金王”等人身披重甲,弹丸射不能入,直接一鼓作气杀上了城墙。   其他官兵见事不可为,便一哄而散,独留越效忠在城楼之上。   越效忠看着蜂拥而来的义军,感慨了一句:“我何罪也,为何屡遭不幸!虽已无能,终不能祸及家人。”遂颤抖着双手抽出腰刀,自刭而死。   游击将军越效忠既死,麾下士卒顿时或降或逃,辉县无人可守,被“左金王”一鼓而下。   “左金王”既然打下了辉县,连忙亲自出城迎接张顺和其他义军统领入城。   张顺入城以后,粗略清点了一下辉县的粮草,竟然不下两千石,差不多可以满足官兵近一月之粮。   于是,张顺一边命令“左金王”赶快点燃狼烟,示意义军大营自己等人已经夺取辉县,一边命令陈长梃负责城中善后事宜、缴获清点和城池防御工作。   然后,张顺马不停蹄,便带领麾下千余骑兵和万余义军直扑官兵大营。   且不说张顺这边如何安排,那边张三百还在指挥着其他义军小打小闹,来回折腾官兵。   如是三四次以后,官兵烦不胜烦,便起了惰性。每逢有警,则直接派出小队人马应对便是,其余人各行其是。   话说官兵都烦不胜烦,那其他义军统领更是抱怨不断,甚至有人直接声明要见“舜王”。   张三百假借张顺命令行事,哪敢告诉他们真相。他只得哄骗他们说:“主公新婚燕尔,又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如今正是乐不思蜀之时,我们又何必用些许小事去麻烦与他呢?”   大多数人听完则无以言对,唯有“八大王”抱怨道:“既是如此,汝妹为何每早晚还出入于舜王大帐?有两位美女尚嫌不足耶?”   把亲口劝说妹妹马英娘照顾主公妻妾的张三百气个半死,却也无话可说。   如此风言风语倒让面皮薄的马英娘遭不住了,只得每日命令吴妈过去,照顾一下李香、柳如是。   结果很快风言风语就变成了:“呜呼哀哉,舜王饥渴甚矣!连老妈子都不放过!”   等到这话传到李香、柳如是耳朵里,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们只好一脸愧疚的向吴妈致歉。   结果吴妈毫不在意,反倒说道:“我老了,没什么面皮。只是我家姑娘尚且年少,如今名声坏了,日后怕是不好嫁人!”   柳如是闻言眼观鼻鼻观心:我只是一个奴婢,我什么都做不了主,你不要对我说!   李香等人又不傻,和马英娘接触几天,一来二去熟识了起来,哪里看不出这马英娘对张顺有意思?   不过姐妹归姐妹,夫婿归夫婿,谁要抢我夫婿,那就休怪我们做不成姐妹了!   李香直接接口道:“吴妈勿忧,清者自清,英娘妹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别的不敢说,只此一件,若是妹妹日后真个没有找到合适的夫婿,我一定帮她说一门好亲事!”   吴妈敲边鼓失败,只好当着听不懂道:“如此那就多谢两位夫人了,我家姑娘性情刚烈,以后还请两位多担待才是。”   李香、柳如是闻言,不由暗呼吴妈厉害。这话滴水不漏,只教她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好在李香是大户人家出身,学识见识也是一等一的,连忙应道:“夫妻之道,刚柔相济,方得圆满。我看英娘为人刚烈,正好可以寻一文弱书生作为夫婿,才是长久之道。”   在李香和柳如是看了,不学无术的张顺便是典型的武夫了,言语之中拒绝之意明显。   而那吴妈和马英娘因为出身底层,反倒觉得张顺温文尔雅,便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吴妈听闻李香话里话外竟然“应了”,不由颇为欢喜,便准备辞别此二人,报喜与马英娘。   正在这时,忽闻账外大呼不止,兵戈铠甲齐鸣,战马嘶叫,脚步往来震天。   李香和柳如是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相顾失色,连忙问道:“这是何事?莫非官兵打了过来!”   吴妈见她俩同意了马英娘进门,心中高兴,便连忙解释道:“两位夫人勿忧,咱家主公用兵,哪里容得官兵放肆,这是咱们准备攻打官兵营地呢!两位且备下酒水,只等为主公庆功便是。” 第319章 前后夹击   原来这动静正是张三百代替张顺正在调动人马。当张三百远远望见辉县飘起来狼烟以后,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古典时代,通信比较艰难,便常用信鸽、烽火之类的手段进行简单的通信。   张顺当初离营的时候,就曾和张三百对过信号。若是此战战败,便在野外点燃一堆狼烟;若是此战战胜,却拿辉县无法,则在野外点燃三堆狼烟;如若攻下辉县,则在辉县城内点燃三堆狼烟。   如今辉县城内三条狼烟冉冉升起,正是义军大捷之号。当然,如若产生了其他意外,必然被官兵打的大败,还截获了联络方式,那么张三百这次命令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为将之道,重在决断。军情千变万化,一旦判断失误,便是覆军杀将、甚至身死国灭的下场。   张三百此次假借张顺的名义下达命令,与上次不同。上次军情简单,只需中规中矩便可无恙。这一次,张三百真是有点心情忐忑,不敢擅自做主。   可是如今军中有没有其他主心骨可以依靠,张三百思来想去,只得一咬牙下令道:“传令与全军,立刻整顿人马,全力以赴攻击官兵大营!”   事到临头,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张三百发了狠。往日他还对张顺颇为不服气,这一次他终于感受到张顺比自己强太多了。   看似简简单单的命令,其实已经将麾下这数万条人命放上去来赌,若是胜了一切好说;若是败了,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都是死于自己之手。   张三百终于明白,为什么话本中常有将军打了败仗,便自刭而死了。   无头无脑,硬攻官兵营地,这让其他义军统领非常不满。可是念在张顺曾多次指挥战胜官兵,便将信将疑的执行了命令。   这一次官兵听到义军营中动静,还依旧以为是义军派人过来骚扰,不以为意。   不曾想义军这一次全军出动,顿时打了官兵一个措手不及。好在马凤仪麾下的土司兵素质较好,迅速堵住了李十安火炮轰出来的缺口,才暂时稳住了阵脚。   双方你来我往,激战了约莫一个时辰,义军犹自攻打不下官兵营地。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张顺带领麾下人马终于从辉县赶来过来。   万余人马虽然都是乌合之众,远远看起来却是旗帜招展,气势如虹。   原来张顺生怕他们半道上一哄而散,只得将他们依照各自统领分为数部,而每部又按照统领下属的小头领再分为数部。   彼此之间都拉开较大的距离,以便张顺的骑兵从中来往驰骋,控制队伍。   这些人虽然都是乌合之众,但是一旦脱离了队伍,跑到中间骑兵驰骋的位置的时候,却会被张顺的骑兵杀死,顿时都长了心眼。   不管队伍整齐混乱,好歹勉强维持了阵容。正如南宋辛弃疾所言:用兵之道,形与势二。谓形?小大是也。何谓势?虚实是也。   如今张顺自知这些人马不可接战,却可以示之以形,以震慑官兵。若是官兵拼死一搏,必然探出来这帮人马的虚实,便知其势不可为!   初时,邓玘只道是京营王朴来援,不由大喜道:“援军已至,诸位且随我奋勇杀敌,一举歼灭此僚!”   一人呼,则百人呼!顿时,如同山洪海啸一般,吓得义军相顾失色。   心思不稳的“活曹操”、“乱世王”、“八大王”等人不免下令放缓了进攻,准备伺机逃命。   好个张三百,一看形势不对。连忙亲自带领麾下三千人马抵了上前,便冲便高声喊道:“此乃我义军援兵,速攻莫怠,勿虑也!”   万余士卒,列成大阵,如同神龙一般,见首不见尾。其他人如何知道张三百动静,只是见张顺中军大旗前移接战,便只道是张顺亲自带兵冲阵。   顿时,“活曹操”、“乱世王”和“八大王”疑虑稍去,便准备再坚持片刻看看情形。义军才得以勉强稳住阵线,抵挡住官兵的冲锋。   这便是邓玘作为主将判断错了,若是他利用大营防守义军这边的进攻,反过来调动马凤仪的土司兵和自己的中军,反过来拼死一搏冲击张顺带来的援军,此战胜负犹未可知。   官兵全部力气都使在当面之敌,自然放松了背后的防御之事。张顺距离稍近,见官兵防守稀松,连忙命令“左金王”、“革里眼”脱离队伍,践踏敌营。   其余义军皆放缓脚步,先行整顿阵型,一边整顿,还一边派出人马摇着缴获的京营旗帜、铠甲、头盔以及麾下游击将军越效忠的首级、旗帜等物。   他们一边耀武扬威,一边高声喊道:“京营已经全军覆没,辉县越效忠受死,粮草尽落入我手。何不早降,留的身家性命?”   果然官兵猝不及防,等到发现冲锋过来的不是援军,而是义军以后。他们不由相顾失色。更听闻援军被破,粮草被劫,更是心生动摇。他们仅仅被“左金王”、“革里眼”轻轻一冲,便大败而归。   这时候邓玘才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不仅没有能够等来援军,反倒等来敌人,更是粮草尽失,全军上下都陷入到生死存亡的边缘。   好个邓玘,当机立断。他一边高呼:“休要听那贼子谣言,我等粮草不在辉县,而自卫漕而来;我等援军不是京营,而是边军前来!”一边立刻命令马凤仪退出战斗,前队变后队,抵挡张顺的骑兵,而他自己则亲自带领亲兵堵上马凤仪退出留下的空缺。   虽然邓玘说的好听,其实当他看到义军缴获的旗帜、铠甲,他心中已经完全相信了义军的言辞,其他知情的左良玉、汤九州和马凤仪亦是如此。   这四人都陷入到巨大的恐慌之中,好在也都是宿将,深知一旦消息扩散全军,便是崩溃的下场,只得强作镇定,勉强维持住当前形势。   那马凤仪的土司兵战斗力颇强,与之对战的“乱世王”本就勉强抵住,见她退却,更是不敢追击。   马凤仪遂撤出战线,反身对上了“左金王”和“革里眼”的骑兵。她虽然身为女子,亦曾跟随婆婆秦良玉身经百战,如今官兵形势危急,她却依旧有一股狠劲儿。   那“左金王”和“革里眼”也是大意,见官兵一触即溃,只道胜利就在眼前,便一马当先扑了上去。   这个时代,骑兵才是战争之王。特别是东亚地区的骑兵,更是非常难缠。   像明军为了对付蒙古和女真的骑兵,除了装备各种火器以为,还装备了大量的战车和大刀、长斧。   这是因为由于技术的进步,蒙古和女真骑兵都能装备重甲,普通的长矛阵已经难以抵御对方的骑兵冲锋了。   “左金王”和“革里眼”本就是陕西边军出身,深知骑兵对方步兵的手段。他们麾下的骑兵都是“紫金梁”竭尽全力装备而成,并不下边军骑兵半分。   依他们看来,像这种长矛阵根本就不够看。所以,他们毫不停留,直接将麾下士卒分为数十队,来回往复,进行冲击。   “左金王”居左,“革里眼”居右,各从石柱土司兵方阵一角进行冲锋。   马凤仪毫不畏惧,即令土司兵列成密集阵型,进行防御。   “咚咚”的马蹄声在战场之上再度响起,土司兵方阵前面两角的两个士卒,各自面如土色的盯着面前五百骑兵如同山洪海啸一般撞了过来。 第320章 胜券在握   马凤仪土司兵的方阵两角瞬间被“左金王”和“革里眼”撞平了。无论是阵角的那个士卒还是他身后的十余士卒,虽然竭力抵挡,仍旧不是被义军的骑兵直接冲刺而死,就是被战马活生生的撞飞出去。   当然,义军骑兵也不好受。前排接敌的骑兵在杀死当面土司的同时,也瞬间被几支长枪刺透了铠甲,丢了性命。   有的人没事儿,战马却被扎死了。战马上面的骑兵直接被摔了下来,直接被后面赶来的骑兵践踏而死。   血肉与血肉的碰撞,撞出来大量的鲜血和性命。石柱土司兵乃是土司马氏私兵,被他视为安身立命之本。故而对其进行严酷的军事训练,并装备了良好的棉甲、弓弩、勾枪和腰刀等武器。   这些土司兵便是强化版卫所兵,一家老小性命皆系于土司,是故作战之时皆死战不退。义军骑兵虽然来势汹汹,但是经过层层阻力,叠叠缓冲,终于失去了冲击的速度停了下来。   好在这些骑兵本就是冲锋老手,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冲锋之事。这些骑兵停止了冲锋以后,便一边用手中的长矛、腰刀等物和土司兵搏斗,一边掉转马头,准备向左右两侧撤退,以便让开位置,空出下一波骑兵冲锋的道路。   张顺继承的“紫金梁”这一千骑兵亦是精锐,人马披甲,悍不畏死。像一般长矛方阵,就会在他们这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过程中,被冲杀出缺口出来。   然后,义军骑兵便会一拥而上,不断撕裂方阵的“伤口”。直到他们借机撕开了敌人方阵,杀散了敌人阵型,最终结果将会演变为一边倒的屠杀。   结果没想到,那些土司兵被义军冲锋了一波之后。他们不仅死命抵住不后退,反倒趁着官兵正要撤退的时候,反而冲了上来。   他们用手中的长矛的铁钩去勾马背上的骑兵,义军猝不及防,有不少人不慎被勾中了铠甲,直接被官兵拽了下来。   这些人无论如何英勇了得,一旦被勾了下来便被摔的七荤八素。这些义军尚未来得及反抗,就被蜂拥而上的官兵乱刀砍死、乱枪刺死。   还有部分更为胆大的土司兵,也趁机滚在地上,用手中的大刀砍起骑兵的马腿。   “左金王”倒是好本事,先是躲过了勾枪,正好见下面官兵滚地而来,准备砍自己的马腿。   “左金王”一踢马腹,他坐下的战马当场撂了蹄子,只一踢便把冲上来的一名官兵踢翻了过去。顿时那官兵筋断骨折,轱辘了回去,一时间也不知是死是活。   “左金王”自己倒是侥幸无事,他麾下的其他骑兵就没有那么好运。有的士卒侥幸躲过了勾枪,却不料被官兵砍中了马腿。他们连人带马翻了过去,最终被官兵冲上来结果了性命。   一阵人仰马翻之后。等到“左金王”撤出接战,粗略清点下人数,竟然战死了二十余骑,不由大为心疼。   而这时,第二波冲锋骑兵还未得到土司兵坚韧善战的消息,又愣头愣脑冲了上去,再次折损不少人马。   “左金王”连忙拍马赶到张顺身边,神情激动的高呼道:“这股土司兵皆是精锐,我军骑兵伤亡过大,万万不可强攻!”   张顺一听,不由大吃一惊。本来他以为自己不但前后夹击,更带来官兵援军全军覆没,粮草被劫的消息,此战大局已定。他没有想到官兵之中,亦有如此敢战之辈。   为了防止骑兵损失过大,张顺连忙下令骑兵撤退,不要继续无脑冲锋了。   打仗之事,不仅仅打的是勇气,更是智慧。正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是也,当硬则硬,当软则软才是。   其他骑兵听到撤退的鸣金声以后,便不再继续冲锋,反而在“左金王”和“革里眼”的带领下分列两侧,威胁监视着面前的土司兵。   土司兵方杀退义军骑兵,方阵左右两角损失较大。马凤仪正好稍作变阵,便变成土司兵常用的锥形阵。   锥形阵法善于进攻,石柱土司兵果然不愧白杆兵之名,如此劣势之下,尚且有反冲锋之心。   张顺皱着眉头看了一看,发现马凤仪这锥形阵真是厉害,正好左右两侧对着“左金王”和“革里眼”的骑兵,减少了方阵那种阵角的弱点。   若是义军骑兵合兵一处,从锥形阵正面阵尖进攻,由于骑兵攻强守弱的特性,很容易被土司兵从中间分开,直逼张顺中军。   若是义军分列左右与土司兵对射,土司兵亦可以拿出弓弩,与义军对射。以步换骑,也算不亏。   张顺见此冷冷一笑,此兵却是算是天下强兵,只可惜时代变了。   张顺只命“左金王”和“革里眼”护卫左右,又名其他助威义军推拉出纳缴获而来的十门红夷大炮,一字排开,对准马凤仪的土司兵。   不过这次放炮,又与攻城不同。俘获的明军炮手先装入三倍的火药,然后添加霰弹一分,四斤重铁弹一枚,合口大石弹一枚。   这种装药装弹方法肇始于明代名臣叶梦熊的“公领孙”之法,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投放更多的炮弹,增强火炮的杀伤力。   不过,这种方法缺点也很明显。由于弹药装入过多,很容易炸膛。好在这十门红夷大炮都是两广总督王尊德精心铸造而成,暂时没有炸膛之虞。   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响,大石弹,小的铁弹和大量的霰弹便横扫了当前石柱土司兵的阵型。   顿时当面土司兵第一排士卒应声而倒,被霰弹打的千疮百孔。而那些石弹和铁弹则穿透了阵型,一连穿死三五人不等,方才停下。   马凤仪听闻炮声,顿时心胆俱裂。当面贼人之真阵,马军分列左右,红夷大炮当面轰击,其后又是万余大军压阵,这如何能胜?不但不能胜,今日哪怕全身而退,亦是奢想!   想到此处,马凤仪连忙派遣亲信前去禀告邓玘,让他早作决断。   那邓玘也是宿将,如何不知如今大军危在旦夕,只是现在大军和面前的义军已经纠缠在一起,无法脱离。   后军又被张顺带领万余义军,千余马军前后夹击,竟是打也打不过,走也走不脱。全军覆没的下场,就在眼前。 第321章 困兽犹斗   正所谓“困兽犹斗”,邓玘、左良玉、马凤仪都是宿将,自然知晓如今唯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如今西面是贼寇壁垒,东面辉县已经为流寇所据,官兵遭受前后夹击之势。   南去则是卫漕,北去乃是太行,到底当何去何从?   邓玘简单思索了一下,便下令官兵节节抵抗,逐次向北面太行山撤退。   东西两面是去不得了,南面卫漕急切之间,没有船只可渡,唯有太行山险,有地形之利。既可以借机躲避贼人的追击,又可以借助有利地形进行防御。   官兵阵型,本来从北至南以此为马凤仪土司兵、左良玉昌平军和汤九州昌平军,邓玘率领中军在后。   结果将马凤仪土司兵调往背后抵抗张顺等人,马凤仪让出的空缺由邓玘率领中军顶上。   所以这次撤退,邓玘俱北,最为便利,左良玉其次,马凤仪由于兵马善战,可以且战且退。唯有汤九州士卒素质既低于诸将,为将心智又不够坚定。   见官兵退却,汤九州麾下士卒纷纷大恐。他们本来就听闻义军呼唤,对义军所言“官兵援军全军覆没,辉县被破,粮草尽失”之语将信将疑。如今官兵又被前后夹击,战不能胜。如今这一退却,他们只道是官兵大败,义军所言之事理所当然亦是真事。   顿时军心动摇,生怕为义军所断,阻在营中不得出逃。遂一哄而散,率先拼命向北面逃窜。汤九州的昌平军这一逃不要紧,连带左良玉麾下的昌平军也以为官兵大败,也跟着逃了起来。   顿时,兵败如山倒,兵溃如山崩。一旦士气崩溃,邓玘即便身为宿将,亦无法阻挡。他愤怒的亲手格杀了几个逃兵,又命令麾下亲卫:“但凡转身,不论将兵,格杀勿论!”   他麾下亲卫连续砍杀了十几人,方才止住自己麾下川兵的溃势。只是左良玉、汤九州之流的昌平军,他却鞭长莫及,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乱糟糟的一路北去。   不过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是四部人马之中最为善战的马凤仪石柱土司兵阵型犹在,不曾溃散。   马凤仪这时候其实也是有苦难言,不得不面临支撑。原来,张顺双骑夹炮之法端的厉害,直打的她进退两难、攻守不利,毫无半点脾气。   若是守,只能被动挨炮;若是攻,只能以数千之兵冲击万余大阵;若是逃,便面临义军之中“左金王”和“革里眼”骑兵的夹击。   如今官兵大溃,马凤仪如何不知其中凶险?她不由长叹一声:“难道浑河血战之事,又要在我身上重演了吗?自古我石柱马氏有战死之将,无逃亡之臣!”   言毕,她只竟带着麾下石柱土司兵且战且退,退向川兵所在,意图与邓玘部汇合。张顺如何肯依,只是命令“左金王”、“革里眼”死死的黏住,试图使她不得脱身。   这时候,西面义军见官兵大溃,不由发扬起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他们纷纷一拥而上,追杀起官兵逃兵,缴获起官兵辎重起来。   张三百连忙下令制止这种无视军纪的行为,试图重整队伍。可是这些人本来就是桀骜不驯之辈,哪里肯老老实实听令而行?   就这样官兵乱了,义军也跟着乱了,甚至还扰乱了张顺拖住石柱土司兵的计划。邓玘川兵和马凤仪土司兵借势退在一处,背靠背抵御起义军的冲锋起来。   用兵之法,以治击乱,无有不胜。义军乱糟糟的追了上前,对付那些丧胆的官兵还好说,一旦遇到阵型整齐,号令齐严的川兵和土司兵,顿时吃了大亏,反倒被邓玘和马凤仪两部合力杀退,追杀了百余步。   好在张三百跟随张顺已久,颇有张顺“胜不骄,败不馁”之风,依旧保持阵型完整。   于是张三百并“九条龙”、“破甲锥”等三部义军合为一处,杀散冲向自己阵型的溃兵,才堪堪抵住川兵的进攻。而那边马凤仪的土司兵又被张顺麾下的“左金王”和“革里眼”借机缠住了。   直到这个时候,邓玘才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参将陶希谦也带领骑兵,一马当先的逃了。   邓玘稍作思考,便笑自己痴心妄想了。这陶希谦麾下的骑兵亦是昌平军一部,昌平军主力左良玉和汤九州都已经逃走了,那自己等人何德何能能够留下此部?   一念至此,邓玘经过这番和义军反复交战,这时候也已经觑得义军虚实。他便率领军队赶了过来,与马凤仪土司兵汇合一处。   然后,邓玘对马凤仪说道:“贼人虚实,吾已尽知矣。贼人虽盛,实际堪用之兵,亦不过四五千罢了,余则不是各怀异心,就是乌合之众。你我人马合在一起,亦有七千之数,任他如何百般算计,亦不能吞下你我两部!若我等合力死战,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马凤仪多次遭受火炮袭击,却要比邓玘对敌我实力认识更为清晰,只是苦笑道:“今日唯有战死而已,左右不能弱了我石柱土司白杆兵的威名!”   言毕,两人竟是且战且退,几欲逃出生天。   张顺远远望见了,不由皱了皱眉头,立刻下死令“左金王”、“革里眼”不惜一切代价冲上去,骚扰其阵型,减缓官兵撤退速度。   与此同时,他亲自带领悟空、王锦衣及麾下二百亲卫径直去寻那其他义军统领。   张顺第一个寻到的乃是“八大王”。他见到满脸晦气的“八大王”以后,丝毫不给他连忙,只是劈头盖脸地骂道:“竖子,月余之功,几乎毁于一旦!还不与我整顿人马,死死咬住这股官兵?难道还要等到邓玘等人整顿人马,卷土重来不成?”   “八大王”自知理亏,又畏惧悟空和王锦衣正在张顺左右,生怕他一声令下便就地火并了自己,只得唯唯诺诺的接了命令。   张顺一腔怒火无处可撒,岂能给这帮见利忘义之辈留下情面?他依次又寻得“活曹操”和“乱世王”一通臭骂,才算压服了这伙桀骜不驯之辈。   张顺这边整顿完毕义军,那边邓玘、马凤仪两部顿时压力大增。一方面被“左金王”和“革里眼”骑兵纠缠上来,他们不敢轻易动弹,生怕露出破绽,为骑兵所趁。   另一边张顺压服诸将,再次整顿人马,重新压了上来。   邓玘、马凤仪抬眼望去,只见身后及左右黑压压的全是贼寇,自度不得脱。   两人只好稍作退却,寻一处地势较高的山丘,作为防守之地。   诸义军在张顺的指挥之下,顿时将这些官兵团团围住,试图全歼此军。   诸义军不信邪,不耐烦张顺派遣拽拉火炮,便一拥而上冲了上去。结果官兵身处死地,哪里不肯死战?   义军被官兵打退了两三次进攻,还因为石柱土司兵的勾枪,撤退的时候被勾进去不少人,伤亡颇大。   这时候宋献策也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形,便对张顺说道:“主公,围三阙一,方是正理。不然官兵自知必死,定然会拼死一搏!”   张顺闻言笑道:“我如何不知?只是但等火炮而已!” 第322章 邓玘之死   等了半个时辰,众人终于将那十门红夷大炮和李十安麾下二十门各式火炮一并运来。   火炮安放整齐以后,张顺命令将围困官兵的北面队伍撤了,然后便用火炮对官兵进行轰击。   那邓玘麾下的川兵如何比得上石柱土司兵精锐?只被义军打了一轮,便骚动了起来。   邓玘本是宿将,见此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将要全军溃败的征兆。   他连忙带着亲卫跑过去,对马凤仪说道:“我麾下的川兵是不行了,全军大败的结局已经不可避免了,为今之计唯有拼死一搏而已!贼人之中亦有颇懂兵法之人,我等若是从北面而出,定然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我欲亲率亲卫,决死冲向贼人‘舜王’之处。若是侥幸斩杀‘舜王’,我等尚有生机;若是不幸战死,亦不失忠勇之名,可保子孙富贵也!”   马凤仪一听,便知这邓玘亦有死志,便问道:“如今贼人旗帜招展,有两处旗帜最为显眼,我等冲杀何处为佳?”   “如今贼人层层围困,我等七千人马只冲一处,难以展开阵型。不如我们一左一右,分别冲锋一处,生死各安天命罢了!”邓玘闻言苦笑道。   “好!”马凤仪一口答应道,“我观此面敌人最为强劲,当是‘舜王’所在。我欲攻向此处,姑且试一试此生命运如何!”   邓玘顺着马凤仪手指指向看去,原来是张三百中军所在之处。邓玘心道:此辈兵强马壮,更胜另一面,马凤仪不知此处虚实,正合为我吸引贼人主力!   而那马凤仪其实心中更有一番算计,她对账张顺以后,吃足了火炮的苦头,生怕张顺再有什么花样,便准备这这个“硬茬子”交给邓玘处理。   两人计议已定,不待义军稍歇,便各率麾下人马,不顾死活径直向自己选中的中军大旗冲了过去。   义军初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有一次交锋而已。时值六月,卫辉府亦早已烈日炎炎似火烧的一般,不要说身披如同大棉袄一般的棉甲了,哪怕辛勤劳作的农夫,亦不愿在烈日之下多待。   如今双方激战半个时辰左右,顿时感觉自己好似要被蒸熟了一般,整个人都红通通的。   浑身上下更是汗如雨下,湿乎乎、黏糊糊的衣物死死的粘在身上,重若千斤。   更有那头上的汗水,痒痒的流了下来,腌了眼睛,看不清东南西北。   双方从早到晚,如今太阳偏西,已经激战了一天,早已经疲惫不堪,更是缺水严重,口渴难耐。   义军本道官兵这次冲锋结束以后,便会退却,等待重整队伍以后,再行交战。   哪里想到,那邓玘和马凤仪都是亡命之徒,赫然不退,反而强行忍着一口气,继续厮杀上来。   两军相争,关键时刻就是看那一口气。你弱敌便强,你强敌便弱。义军只道是胜券在握,早已失去了那口拼死一搏的心气儿,顿时便被官兵压了下来。   李十安远远的望见了,焦躁难安。前面一轮火炮射击完毕以后,等他再次命令炮手装填完毕火炮,却发现义军、官兵乱作一团,再也无法分清你我,进行轰击了。   张三百那边还好,本来他麾下就有张顺本部精锐,更有其他义军相助,一时间倒是和马凤仪打的难舍难分。   而张顺这边和邓玘对阵的是张顺新调过来的“八大王”一部。除此之外只有“左金王”、“革里眼”千余骑兵和自己麾下二百亲卫骑兵。若是为了自身安全起见,张顺可以轻松退却,邓玘麾下皆是步卒,自然是追之不及。   若是为了全歼当面官兵而已,张顺若是稍作退却,便是打开了包围圈,正好人邓玘借机可以逃了出去。   张顺见那邓玘正杀透了“八大王”军阵,向自己等人冲了过来。他不由大怒,自己好容易千般算计,万般盘算,将此僚困在此地,焉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张顺发了狠心,下令道:“‘左金王’居左,‘革里眼’居右,各率骑兵,胁其两翼。悟空、王锦衣随我带领亲卫,与其对冲。”   “邓玘说恃者,不过一股血气之勇罢了。我等只需强对强,刚对刚,王对王,挫其锋芒,必杀此辈也!”   话说那邓玘刚刚杀透“八大王”军阵,顿时一喜。却抬头一看,只见张顺亲自带领麾下二百亲卫骑兵疾驰而来。   邓玘大惊之余,更是大喜,他哈哈笑道:“好一个以攻对攻,以强制强,此辈必是‘舜王’无疑!”   “如此方为我邓玘对手,若是能斩杀此人,我也不枉此行;若是为此人斩杀,我亦不枉此生!”   言毕,邓玘亦翻身上马,携带麾下百余亲卫及三四千川兵一鼓作气,向张顺冲了过去。   张顺如今战阵厮杀多次,早已非昔日可比。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毫不畏惧,只是一马当先向邓玘杀去。   悟空和王锦衣生怕张顺有失,只得仅仅跟随左右,亦杀向官兵。   双方将领都不知对方难处,只知若是不能借机斩杀对方,此战便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邓玘自不必说,身处死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   而张顺却深知背后万余大军都是摇旗助威之辈,若是遭遇兵戈,便是一哄而散的下场。自己麾下看似人马众多,实则多少见风使舵,锦上添花之辈。   若是真有部分义军溃散,会不会借机引发全军溃败,亦为未可知!   说时迟,那时快!张顺自顾逞血气之勇,竟然一马当先,居于悟空和王锦衣之前。   这两人暗暗焦急,却又不能在战场之上喊出声来,以免有损士气。   好在王锦衣身材瘦弱,坐下战马又不错。他紧赶慢赶,终于在张顺和邓玘交手之前赶上了张顺。   这时候,邓玘已经端起手中的长枪,准备一枪将张顺捅个透明。   好个王锦衣,将手中长枪一伸,便搭上了邓玘的长枪,然后用力一挑便将他的枪头挑到高处。   张顺只见眼前邓玘长枪一抖,他眼前一花便不见了踪影。张顺来不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把手中的铁锏往前一投,正中邓玘护心镜。   厚重的护心镜被沉重的钢锏一扎,如同纸片一般便被撕开了,正好插入邓玘心脏,将那邓玘穿了个前后透亮。 第323章 火铳手建功   话说张顺热血上头,一马当先一锏扎死了邓玘,才发现自己手中失了武器。   邓玘身后的亲兵见主将死了,不由大惧,纷纷冲上来欲将张顺剁成肉泥。   好在悟空和王锦衣眼疾手快,见张顺稍微冷静了一下,马速慢了下来,他们两面快马加鞭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护着张顺。   一个是铁棒飞舞,一个是长枪乱刺。邓玘麾下亲兵虽然也是好武艺,可是哪里抵挡得住这两人?顿时被杀得人仰马翻。   张顺带领麾下骑兵把邓玘麾下亲兵杀了个对穿,却不去战那步兵,反而掉转马头继续冲杀对方亲兵。   邓玘亲兵稍却,张顺亲自跳下马来,寻了那邓玘尸首。他抽出腰间“活曹操”赠送的宝刀,砍了几下,结果手法不专业,几次都砍到邓玘的颈骨,看的王锦衣眼皮狂跳,生怕张顺把这把好刀砍崩了刀刃。   张顺砍了半天,勉强砍下了邓玘的首级。也顾不上砍断的颈部鲜血淋漓,张顺翻身上马,将那邓玘的首级举的高高。邓玘的鲜血淅淅沥沥的淋了张顺一身,再加上张顺那怪异的体型,简直如同地狱的魔神一般!   张顺大呼一声:“邓玘已死,速速受降!”顿时其余官兵见了肝胆俱裂,不敢上前。   这时代的将领便是军队的首级,将领的首级被张顺斩了,那便是军队的首级被张顺斩了,这支军队顿时就没了生气。   更何况依据军法,主将战死,麾下亲兵从上到下皆要被斩首。如今这邓玘亲兵打不过义军,又不能夺不回邓玘尸首。他们为了夺取一线生机,亦唯有下马受降而已。   邓玘麾下亲兵这一投降不要紧,其余川兵顿时或跑或降,四五千兵马竟然一哄而散。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了“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的说辞。   张顺这边打的干净利索,张三百那边却陷入到危机之中。原来这石柱土司兵素来善战,再加上虽然名义上由朝廷授予编制,其实后勤、武器、铠甲以及兵员皆有土司自行筹措,与私兵无疑。   这石柱马氏素来视之为安家立命之本,对此极为舍得投入。土司兵的从兵员到武器铠甲,乃至军事训练都极为认真,远远不是那些吃空饷、喝兵血的总兵可比。   所以这土司兵一旦拼命,武器装备较差,士卒素质又不如土司兵的义军顿时被打的节节败退。   张三百见了大怒,不由脱了铠甲,光着膀子便要上阵。身边的“治世王”不由赶快劝说道:“将军将大军托付与阁下,不是让阁下自逞勇武,乃是让阁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阁下如何神勇,又能杀得了几个?不如想方设法,抵住白杆兵冲锋,方是正理。”   张三百一听,心中稍作冷静,细细思量了一番,便对他拱了拱手道:“谨受教,是我鲁莽了!不知阁下何以教我?”   “不敢当,不敢当!”“治世王”闻言连忙摆手道,“我只有一点愚见,土司兵虽勇,终究是血肉之躯。我顺营素来以火器出名,何不以火器击之,任凭她三头六臂,一炮下去也是一个碗大的窟窿!”   张三百一听,倒觉得此人言之有理。只是如今义军和官兵犬牙交错,李十安火炮又不知何处,如何能用火炮进行轰击?   张三百左思右想,突然无意间瞥见身边的火铳,顿时不由一喜。原来张顺亲自训练了一百火铳手之后,因为数量稀少,又留作中军,一直没有得以发挥作用。   如今马凤仪土司兵攻击甚急,不管这火铳手好不好使,姑且一试,权作“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想到此处,张三百连忙命令这一百火铳手一字排开列五排向前抵近马凤仪部。而自己则带领二百精锐,列于阵后。一旦火铳手不好使,少不得他张三百亲自上阵,以死报张顺收留之恩了。   等了不久,那马凤仪果然再次杀透义军阻拦,来到火铳手面前。双方彼此不过距离二十余部,马凤仪刚刚冲杀出来,喘着气抬眼一望,不由大吃一惊。   只听见一阵炒豆子般的火铳声响起,她身边左右土司兵顿时倒下了五六个好手。   马凤仪连忙命令继续冲锋,却只见面前第一排火铳手左右散开,转向阵后,而第二排火铳手再次“砰砰砰”一阵铳响,喷出来一片火光,残留下一阵阵青烟。   马凤仪麾下土司兵再次倒下四五人,她连忙亲自带队冲了上去。   二十步不过迈动脚步四十次,距离不过十丈而已。往日冲阵,不过瞬息可至。   如今马凤仪却感觉这短短的一段路便的十分漫长,她刚刚冲锋了七八步,硝烟稍散,第三次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土司兵没有那般好运,一下子被撂倒了十来个。   马凤仪身上也中了一枪,好在铠甲厚实,被棉甲缓冲以后,嵌入到胸口的铁片上罢了。   就这样也震的马凤仪胸口生疼,她又惊又怒,恨不得马上冲到跟前,将这百余个火铳手杀个干净。   她不是没遇到过使用火铳的敌人,要么没有什么准头,要么即使击中也没有太大伤害。她哪里想到这股“流寇”之中竟然有这么一股精锐铳手。   也怪不得马凤仪惊讶,明军所用火铳多是三钱鸟铳而已,口径小,身管短,威力稍逊。   而张顺这百余火铳手都是铁匠精心打造的“鲁密铳”,身管更长,用药更多,所以威力和精度更好罢了。   除了马凤仪这样身着好甲之人,一般士卒在如此近的距离被击中,很难不受伤。   眼瞅着马凤仪就要冲到跟前,这百余火铳手稍显慌乱,胡乱的又射击了一次,便一分两段,向左右各自逃命去了。   虽然这一次火铳手射击精确度不高,但是由于距离过近,土司兵再次被放翻了四五人。   马凤仪挥舞着胳膊,试图挥散火铳手留下的刺鼻硝烟,以观看火铳手的位置所在。   却不料,张三百早已按捺不住,早带领二百精锐冲了上来。等到马凤仪看到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   好在马凤仪也蔚然不惧,亲自带领麾下土司兵与张三百战作一团。 第324章 鬼神张三百   只是这边双方打得难舍难分不提,那似乎一哄而散的火铳手竟然没有借机逃散,反倒重新列队,一左一右各五十人,轮转射击马凤仪土司兵两翼。   这火铳手连环射击之法,倒也无甚出奇。中国明初开国之时,便有将各种远程火力编为数排,逐次开火,轮流射击以形成连续火力的战术。   这种射法,往往分为三至五六排不等,甚至到清朝还形成了九进十连环的射法。   只是这方法不仅仅在分排射击,更是在良好的组织性和纪律性。这一百火铳手乃是张顺亲身练成,他在这上面试验了许多想法,这个时候终于发挥出了它的威力出来。   这列于左右进行射击,实际上便形成了后世的所谓的“交叉火力”,将火铳攻击力强的优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马凤仪和土司兵虽然历经久战,疲惫不堪,亦不落后于张三百生力军半分,只是哪里想到本来以为被驱赶而走的火铳手不但没有走,反倒夹击自己的两翼起来。   马凤仪回身一看,只见自己麾下土司兵也不过三四百人。其余诸兵早已经在她冲锋的过程中,被分为数段,和义军在各处苦战。   马凤仪虽然悍勇,可是六七月份酷暑之下,她犹自身披棉甲,鏖战了大半日,早已浑身上下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似的,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汗水。   她的身体却早已经因为失水过多,口渴难耐,甚至有些头晕眼花、意识不强等症状。有时候,她看到自己砍杀的敌人飙出来的鲜血,都忍不住想扑上去吸吮的冲动。   马凤仪作为将领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土司兵了。他们虽然出身在南方,也须耐不住如此酷热。   甚至有的土司兵战着战着突然晕倒在地,被义军趁机乱枪刺死,少却了身体缺水的烦恼。   马凤仪并不知道张顺如何长相,只道这张三百便是张顺。她便强忍着口渴、头晕,高声喝道:“诸将士听令,杀此舜贼,痛饮其血,我等才能有一线生机!”   其他土司兵一听到有东西可以喝,精神稍振,再度对着张三百冲杀上来。   张三百本来也是狠人,自小争勇斗狠,素来不甘人后。他如今听得明白,见对面不过是一个娘们罢了,也敢和自己龇牙咧嘴,真是不知死活。   张三百挥舞着手中二十斤三尖两刃刀径直来取那马凤仪,石柱兵见他凶狠难制,纷纷上前用勾枪乱刺乱勾,用弓弩进行攒射。   张三百力大无穷,又披甲双层,犹如坦克一般横冲直闯,毫无畏惧。   石柱兵的长枪刺了上去,只是溅起一片火星,根本刺不能破;石柱兵的弓弩射上去,只是扎在铠甲表面,把张三百射的如同刺猬一般,却射不能入。   石柱兵又用长枪上的铁钩去勾他,张三百被哪支枪勾中,便挥起三尖两刃刀,一刀两段,斩下哪支枪头。   马凤仪见此,也不由佩服张三百豪勇。她丈夫马祥麟亦是能文善武之辈。他年轻之时,素来喜骑白马,穿银铠。常单骑冲阵,取敌将首级于万军之中。军中多呼为“赵子龙”、“小马超”。   自从他眼睛受伤后,又多了一个“独目马”或“独眼马”的外号,端的是一个人物。这“舜王”虽不及那马祥麟,亦相差不远矣!   马凤仪见此,便强行振作精神,提起手中长枪,便欲战那张三百。只是那马凤仪乃女流之辈,又饥渴难耐,如何比得上张三百勇力?   两人只交手一合,便差点被张三百打落了手中长枪。马凤仪不由大骇,她虽然是女流之辈,久经战阵,什么样的悍将没有遇到过?竟不知天下有如此勇武之人!   好在她身为女性,身体柔韧性更胜男子,可以借机游斗,寻那张三百的破绽所在。   那张三百亦非昔日吴下阿蒙,加入义军以后,日夜苦练武艺,比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张顺强多了。   那三尖两刃刀本又是步战利器,张三百又力大无穷,挥舞起来,马凤仪根本进不得身。   即便她偶尔觑得一个破绽,一枪刺入,由于身体严重不适,竟然依旧穿不透张三百衣甲。   正在两人鏖战之时,其余石柱兵亦自行散开,向左右火铳手攻去,只是这两队火铳手火力凶狠,竟又收割了石柱土司兵二三十条性命。   眼见左右就要把这两队火铳手驱赶出去,把张三百包夹起来。这时候马凤仪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她暗道了一声不好,便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那张三百正作对厮杀的痛快,突然见对面武将瘫了下去,不由一愣,顿时大喜喝道:“敌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其他土司兵闻言连忙扭头一看,只见马凤仪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由大恐。   石柱土司军法严酷,丢失主母,恐怕一家老小俱不得活。思虑此处,顿时一个个好似发了疯似的,拼命向张三百等人冲了过去。   好在张三百没了马凤仪阻拦,毫不畏惧。他挥舞着三尖两刃刀,丝毫不畏惧疯狂扑上来的土司兵。竟是一人之勇,不可阻挡,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只把这般土司兵杀得心惊胆寒,不敢直视。   这帮土司兵之前为了驱赶两翼火铳手的威胁,阵型便薄了许多。此时马凤仪又不在,很快便被张三百带领麾下精锐给杀穿了。   这样马凤仪带来的土司兵便被张三百截成左右两端,不能相互照应。   这时候张三百也不停歇,带人包卷回来又分别绞杀其余剩余土司兵。   好个张三百,简直如同恶魔降世、霸王重生一般,只把石柱土司兵杀得肝胆俱裂,不敢与战。   等到张顺带领其他骑兵支援过来的时候,张三百整个人如同血葫芦一般,勉强认出个人形。也难怪对面土司兵吓得两股战战,手掌连勾枪都握不稳了。   张三百见张顺到了,松了口气,顿时全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瘫了下来,只是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口,和脸上黑红的血迹相映成趣。   他笑道:“将军,某幸不辱使命,抵住了官兵,活捉了敌将!” 第325章 马凤仪   当马凤仪神志迷糊,有些知觉的时候,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尚在战场之上。   她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顾不得观察周围环境,只是一个骨碌翻身爬了起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一处大帐之内,装饰倒也简朴,只是看其大小布局,却非一般人所能居住。   马凤仪刚想到此处,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无甚牵挂。这时候,她才惊慌的发现自己身上衣衫甚少,胳膊大腿等处皆裸露在外。   她连忙抓起身边的被单裹在身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直到反复确认没有被侵犯的迹象,方才安心。   原来她是躺在这大帐内的一张大床之上,只是惊醒的时候反应剧烈,才脱落了被单而已。   马凤仪身为武将,既然领兵出战,早已经有战死的准备。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敌人活捉。   她本是也是将军,早已经看出这是一个将领的中军大帐。如今落入敌人之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之奈何?   她有点想把被单撕开,直接自缢而死。可是又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怕自缢以后,却是死在官兵自己的大帐之中,那倒成了千古笑话。   正所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乎?马凤仪醒了,不知情况如何,一时间左右为难,思量不定。   正在这时,突然听闻几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马凤仪连忙窝在床上,假装昏迷未醒,以观其变。   只听见有一个女子柔声细语地问道:“夫人,你说咱们主公把这女人交给咱们算怎么回事?听说还是个将军,女子亦能作将军耶?”   结果听到有一个女子冷哼道:“还能怎样?这大帐是将军的中军大帐,将军把她交给你们,自然是高声你们他又要新取一房夫人了!”   “至于女子做将军,又有什么稀奇的。古有花木兰,今有秦良玉,皆是天下闻名的将军,又有何不可?”   这时候才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妩媚地笑道:“英娘,你是想多了吧?这妇人少说也有三十多岁了,差不多能做我家夫君的母亲了,他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女人?”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咱们家将军好色之名!”那“英娘”冷哼道,“说实话,我就没见过他接触的美貌女子,有逃出他的魔掌的!更何况,这种人的喜好,很难说得清。说不定,他就喜欢这样膀大腰圆的老女人,也为未可知!”   马凤仪闻言颇为恼怒,这几个女子对她评头论足不提,还居然说她膀大腰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虽然常年练武,骨骼比别的女子健壮一些,但是怎么说也算上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如此辱她?她正要翻身暴起,给这三个尖酸刻薄的婆娘一个教训。   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妩媚的女子笑道:“英娘,此言差矣。似你这般倾国倾城之色,咱家将军就没好过,你说奇怪不奇怪!”   “啊?啊!”只听见那“英娘”突然磕磕巴巴的辩解道,“我与你们不同,我并不喜欢这种滥情之人!”   说完这话,那“英娘”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点重了,又解释道:“这人虽然多情,倒有一桩很好。他只以真心待之,若是两情两愿,才肯娶回家中。绝不像其他好色之徒,见色起意,非得得手,才肯罢休!”   “若此说了,英姑娘倒是我家主公的知己!”那软声软语的女子闻言调笑道。   一句话惹恼了那“英娘”,她不由恼羞成怒道:“瞧我撕烂你的嘴,你们主仆两一唱一和,就是编排我一个!”   然后,那女子笑嘻嘻的躲开了,三个人乱作一团。   马凤仪闻声偷偷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线,觑着那三个女子慢慢接近,直到一个红衣女子背靠了过来。   马凤仪见此不由大喜,她自恃武艺高强,对付几个弱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此处,马凤仪腰部一用力,上半身弹起,伸手便去抓那红衣女子的脖子。   结果谁成想,眼见就要抓住那红衣女子的娇嫩的脖子,却不料那女子好似背后有眼似的,只把身体往后一依,依到马凤仪怀中,与她撞了个满怀。   马凤仪这一下被撞了胸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反倒那红衣女子,伸手抓住了马凤仪的右胳膊,往前弯腰一背,只听见“扑通”一声,一个过肩摔摔了马凤仪个结实。   马凤仪竟被摔得闭过气了,半晌回不过神来。那几个女子几声惊呼,便连忙寻了绳索趁机将马凤仪绑了个结实。   一边绑还一边说:“这婆娘好生阴险,我等好容易救了你性命,你不知感恩便罢,还想伤害我们!”   马凤仪又羞又恼道:“你待如何?”   “没想到你这么大岁数了,这一身皮肉还不错。我们这两人身上来了,照顾不得人,不若替我们照顾几天我们夫君,也是好的!”只见那眉眼狐媚之人笑道。   马凤仪前番还不想死,这时候想死也死不成了,急忙喊道:“刚才不是说你家夫君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吗?”   “是的,此话没错。”那“狐狸精”笑道,“不过,如果你自愿的话,想必我家夫君定然不会嫌弃你残花败柳之身!”   “不!我不愿意。”马凤仪急忙表态道。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幼稚?”“狐狸精”笑道,“我家夫君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心分辨这个?还不是我说你愿意,你就愿意!”   马凤仪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感情这个女中在逗自己玩,只好认栽道:“究竟你要如何,请给个准话吧?”   “给什么准话啊?”那“狐狸精”笑道,“本来你全身脱水,遇到愚笨之人,早就没了。幸好我略懂医术,才把你救了回来。也没想拿你咋地,你反倒想拿我们作质!”   马凤仪只好向她们道歉,她真没想到自己做了近二十年将军,反倒阴沟里翻了船。   可她哪里想到,今天若是不马英娘这个异数在此,还真被她得手了。 第326章 世代忠良   别看张顺口口声声说什么“花木兰”、“秦良玉”,其实还是把这些女中豪杰当做故事传说罢了。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想到还真遇到了一个女将军。   那马凤仪名字颇为女性化,可是张顺刚开始听说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这时期的武将也有取也有比较女性化的名字,比如被张顺嘲讽为“右顽石”的左良玉就与秦良玉同名。   直到张三百把昏倒的马凤仪指给张顺看,还说他是员女将的时候。张顺还差点以为她一个面孔比较女性化的武将而已,毕竟后世娘里娘气的男人也不少见。   原来这马凤仪身为女子,又生的颇为貌美,怕不能服众。所以她故意身着男装,不施粉黛,如同男子一般领兵打仗。如果不近身仔细观察,很容易被人误认为只是一个身体瘦弱的男子罢了。   等到张顺确认了马凤仪女将的身份以后,还真对她颇为佩服。   他身为这次战役的主将,本对石柱土司兵的善战和韧性本就颇为赞叹。如今能活捉此将,说实话张顺真有点瞬间心动的感觉。   虽然她年龄大一些,不过想想邢氏这样能干的人妻,张顺真的不怎么嫌弃。若是她能帮自己练出与这帮土司兵一般无二的强军,岁数再大点,张顺也认了。   于是,出于敬佩和男人的某些心理,张顺干脆把她带回营地,让马英娘帮忙照看。   这马凤仪不过脱水罢了,依照张顺的心思直接喂水喂饱即可。结果没想到过来找马英娘玩耍的李香看到了,连忙阻止道:“将军,若是这样喂法,这人就死了!”   张顺从善如流,便连忙问道:“香儿,此话怎讲?你可有办法救活此人?”   见张顺当着外人的面喊自己小名而,李香强忍着羞意,羞红着脸回答道:“我平日闺阁无事,闲来读过不少医书。也不知对也不对,我只是听说,若是脱水,必须先浓后淡、先盐后糖,然后可治!”   好吧,感情又是一个“二把刀”,不过张顺自己更是七窍通了六窍,医术加点聊胜于无,还不如李香呢。他只好应道:“既然如此,便依照你的办法治个试试吧!”   李香也是第一次试手,难免心情忐忑,举棋不定。张顺见此,便给她鼓气道:“没有关系,你要相信自己。无论治的如何,我也不会怪你!”李香才这勉强一试,结果似乎还不错?   张顺正在思索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听闻柳如是气喘吁吁小步跑了进来,喊道:“主公,主公!那妇人醒了,还试图对我们不轨,幸好英娘武艺高强,便把她捉了。还请主公早日敦伦,以免久则生变!”   柳如是久在吴地,一口吴侬软语,听起来很是舒服,只是讲出的话语却是让张顺颇为尴尬。   张顺被人说中了心思,有点恼羞成怒,只好训道:“报信就过来报信,还乱添什么话挤兑我?”   柳如是闻言只是吐了吐舌头,一脸嬉皮笑脸、娇憨可爱的样子,也不怕他。   张顺拿她没辙,只能摇了摇头,走到她跟前,突然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柳如是疼的捂着脑袋,只得咧着嘴跟了上来。   张顺到了中军大帐卧室,见那马凤仪正被五花大绑的绑着。张顺脑海中陡然蹦出来“捆绑普雷”之类的高端玩法。   只是当张顺走近一看,只见马凤仪皮肤粗糙黝黑,神情憔悴,甚至还有几根银丝从鬓角横了出来。顿时张顺觉得索然无味,上脑的精虫忽的一下又落了回去。   原来这个时代不比后世物质丰富,再加上马凤仪领兵在外,风餐露宿,难免显得有些衰老。再加上,脱水之人的皮肤干燥,肤色变差、皱纹增多,活脱脱一个老妇人形象。   理智回来了,算计也就出来了。张顺便面无表情的审问道:“尔乃何人?家中可有父老、丈夫和子女?现任何职?且与我一一道来!”   马凤仪如何肯答,只是破口骂道:“乱臣贼子,汝何敢审问朝廷命官,不怕犯了王法,诛灭九族吗!”   “哈哈!”张顺仰天长啸道,“我父母皆无,亲族俱亡!这和大明已经诛了我九族,又有何区别?朱氏已有天下近三百载,明太祖之德亦尽矣!”   “如今上有昏君,下有奸臣,为政无道,百姓欲求三餐果腹亦不可得。我等聚天下大义,伐无道、诛暴明,又有何不可?尔其助纣为虐,焉敢如此嚣张?”   张顺一席话有真有假,只把马凤仪驳的哑口无言。好在马凤仪也颇有学识,半晌才回答道:“尔等烧杀淫掠,祸害乡里,与贼寇何异?此非义兵所为!”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张顺笑道,“更何况义兵何其众也,难免良莠不齐。我舜王之兵素来只杀贪官污吏、豪绅恶霸,绝不祸及百姓!”   马凤仪见张顺言之有理,又不似穷凶极恶之辈,便有了几分好感。更况且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落入他人之手,一味强硬,难免自取其辱。   反正这些问题,他也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她便回复道:“舜王倒是好口才,我实话与你说吧。我本家姓张,只因加入马氏,改称为马凤仪。我父亲乃是沁水窦家庄辽东巡按张铨,及建州金虏攻陷辽阳,家父死节。”   “我则嫁与那石柱土司二品诰命夫人秦良玉之子马祥麟为妻。我一个妇道人家,为了家国弃文从武,忠贞为国。我夫君马祥麟平奢安之乱,阵斩贼将张彤,军中人皆呼之‘赵子龙’。我等御北虏,平贼寇,浑河血战,‘白杆’扬名!天下兵事纷纷扰扰,哪一阵不伤我马家的兵?”   “如今不幸,落入你手,你要杀要剐且随意,还请不要辱了我家世代忠良的美名!”   张顺听了也不由一愣,差点一句“卧槽,牛笔”蹦出来。他只知道这妇人定然是大有来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有来头。 第327章 兵法   张顺已经从马凤仪口中听出了她的意图,她一桩桩一件件摆出自己的背景,夸赞自己的忠义,便是试图打动张顺。   她身段虽然放软了一些,好歹也是名门之后,说话做事自是与别人不同。一番话软硬兼施,又保全了颜面。   努力争取哪怕就是不能逃出生天,也尽量免于被侮辱的命运。   好在张顺对此暂无兴趣,更何况李香、柳如是这样的娇妻美妾正在身边,张顺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下作了。   不料张顺还没有来得及言语,那马英娘却突然站出来。她对马凤仪恭敬的施了一礼道:“不曾想是忠臣之后,名将之媳。我马英娘素来敬佩夫人秦良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今日得见其儿媳,亦是三生有幸!”   那马凤仪也是个有眼色的,见马英娘态度和善,便连忙挣扎着侧身避过了,口中连道“不敢”。   那马英娘和她客气一番,便转过身来,也不说话,只是眼巴巴的望着张顺。   张顺哪里不知马英娘的意图?她先对马凤仪进行礼遇,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望着自己却不开口求情。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让自己说话表态罢了。   这马英娘自是有一番心思,一来这女人乃是名人之后,若是张顺辱了此人,难免失天下英雄之望;二来她却是也敬佩马凤仪身为女子却能够率兵打仗的本领,不愿她遭遇不幸;三来嘛,自己喜欢的男人,自然是除了自己之外的女人越少越好。   这马英娘与张顺有救命之恩,又貌美婀娜,张顺身为男人如何不肯?   他便大大方方笑道:“既然是忠臣之后,名将之亲,又有英娘为你求情,我也不伤你害你。可是若说空口白牙让我放了你回去,却是不可!”   “一来两军正在交战,你若回营重新整顿人马,你我少不得要再做过一场。不论胜负,反倒不美。二来义军因你麾下石柱土司兵伤亡惨重,恨你入骨者不知凡几。我若是无端释放了你,恐怕他人心中有怨,也不值当。”   “我观英娘对你颇为敬重,不若你且随她在我营中居住数日,只待兵事稍歇,我再寻机放你归乡吧!这英娘与你有救命之恩,你不可借机伤害与她。不然我营中别的事物不多,男人却有的是,你且仔细思量思量!”   马凤仪哪里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她本以为能够免于受辱,已是万幸。没想到自己还能逃出生天,更是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放回营中,顿时感激不尽。她也顾不得官匪有别,分别对张顺和马英娘各施一礼,聊表谢意。   马英娘见马凤仪还披着被单遮蔽身体,心道:这也不是久待之地!她便借机向张顺告辞。   张顺见能问的都问差不多了,便点头同意了。只是不等马英娘靠近马凤仪,张顺却伸手把她拉到跟前。马英娘一个不防备,差点和张顺撞了个满怀。   马英娘正待和张顺保持合理的距离,却只觉张顺嘴巴凑到她耳边,一呼一吸,热乎乎吐气,惹得她耳朵痒痒的。马英娘不由一下子羞红了脸,一时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好在张顺别无他意,更没注意到马英娘的反应,只是低声安排道:“这马氏练兵用兵颇得其法,你既然与她有救命之恩,可以趁机套取她兵法秘要。你就说你素来敬佩秦良玉将军,愿多了解她生平之事,仔细追问其中点点滴滴!”   马英娘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张顺只嘱咐了几句,她立刻明白其中关键。于是,她便点了点头,害羞之意尽去,反而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扶着马凤仪出了大帐。   其他人只道这是张顺嘱咐马英娘要提防马凤仪,防止为其所伤,皆不以为意。   甚至马凤仪心中还有点不高兴,觉得张顺侮辱了自己的人品。   直到马英娘和马凤仪走远了,那李香才回过头来,笑脸盈盈地说道:“夫君倒是好手段,如此刚烈悍勇之人,三言两语反倒被夫君劝入瓮中,这猫捉老鼠的法子,用起来游刃有余!”   张顺一愣,才明白李香用的是“请君入瓮”的典故,便笑道:“我自以诚待人,如何会使用这般手段。这妇人也算是有身份之人,年龄又老,我还能又其他心思不成?”   那李香如何肯信,且不说那马英娘待张顺自是与别个不同。当初那张顺进入大帐时的炙热目光,如何骗得过对他颇为熟悉的李香?   李香正待要说时,突然听闻账外悟空喊道:“师傅,有紧急军情!”   张顺连忙让李香、柳如是回避了。他自个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出大帐一看,只见有一人浑身带伤、气喘吁吁的正被悟空扶着。   那人见张顺上前,连忙挣扎着将手中书信递与张顺,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将军,李信将军命我速来通知与你。曹文诏率大军前来,正在死命攻打孟门隘。我军在李信将军指挥下奋勇作战,奈何敌军人马众多,孟门隘口摇摇欲坠,将军命我赶快禀告与你!”   张顺闻言大吃一惊,他前番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曹文诏和邓玘两面夹击自己。幸好不知为何曹文诏未来,张顺才得以借机好容易击败了阵斩邓玘。   如今义军正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消灭河南北部三府的官兵的时候,这曹文诏又来了。   这也不知道算是来的正当其时,还是不当其时。好在自己早有防备,命令李信日夜巡逻探查,才得以提前知晓这般情报。   如若不然,正当义军漫山遍野追击败退的邓玘、左良玉等部的时候,曹文诏突率骑兵突出。那么义军定然是猝不及防,全军溃散的下场。   那曹文诏手中兵力不下邓玘,而悍勇更过之。前番“紫金梁”就在他手中吃过大亏,张顺也和他有过交手,深知此人不易对付。   想到此处,张顺连忙下令诸将放弃追击其他官兵,一齐收拢士卒,整顿兵马,准备迎战“大小曹”。 第328章 李信将兵   话说李信带领千余人马,一路北上至紫霞关,果然见到那隘口遍布紫色霞石,瑰丽非常。如遇晨光照来,光芒万丈,恍若紫气东来。   其地形两山耸峙险要,中出一道,宽紧六尺而已,呈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李信头次领兵,生怕有失,连忙一边将斥候排入白陉之内探查,一边急令士卒伐木捡石,砌筑关寨。   斥候深入白陉十余里,只见两壁悬崖绝壁犬牙交错、荫天敝日,仰头只见一线蓝天。道路斗折曲陉,抬眼望去前不见出口,回首望去后不见来路,行人如同被石壁禁锢一般,端的险要。   斥候探查许久,不见官兵踪迹,方才返回。李信接到斥候报告以后,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命士卒前出警戒,其余人等继续垒筑关寨。   不几日,关寨以木石为体,砌筑完毕,李信心中稍安。便一边继续命士卒入陵川探查,一边又命令士卒前出谷内,砌筑警戒点。   如此驻守许久,不见人烟,士卒多有懈怠。李信多般催促,鞭策,士卒多有抱怨。   或云:“此乃鸟不拉屎之地,前后不见人烟,早晚只闻兽嘶,我们好容易清闲片刻,李将军却见不得我等清闲!”   李信之前见张顺举重若轻,把这帮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哪里想到轮到自己,却是百般无赖,不肯用命。   他只好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将军以此地托付与我等,万万不可有失。万一被官兵突袭,不说将军责罚我等,恐怕身家性命也难保!”   “我等不过辛苦几日,若是无官兵前来,那感情好。只需静坐数日,便是大功。又何乐而不为呢?”   结果有明理之辈,尚可劝说。有的则欺负他年轻,更加肆无忌惮。李信没有办法,为了避免辜负张顺的信任,只好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虽然他不甚忍心,人不得不军法处置了好几个人,方才将这股懈怠之风压了下去。   如此等待月余,不见陵川有官兵动静,李信也以为是张顺判断错误,心中也多少有些怠倦了。   直到官兵摸到义军在谷内设立的警戒点,才被义军发现,即使发出了警报。   李信之前严苛的防备和责罚,在这些士卒心中还颇有余威,倒是没有那么散漫。   时值夜晚,众人听到了警报,连忙发生起床,操起武器铠甲进行防御。   山谷之中,地形陡峭,难以行马。官兵骑兵无法骑行,只得下马步战。   由于山峦阻挡,谷内漆黑一片。众义军下意识便要点火,以便寻找敌人身影。结果被李信看到了,连忙喝止了。   此地地形险要,李信所立关卡正好拦在白陉出口之处,任凭官兵插翅难飞,何必多此一举,反倒易为官兵所趁。   谷内地形崎岖,碎石、深沟导致官兵行军不易。一个不小心,便有官兵扭伤了脚踝,或者跌入深沟之中,摔伤难行。   官兵既然摸不着义军动向,等到拿下谷内警戒点以后,只好自己点燃火把,强行攻击李信的关寨。   这一次官兵带队进攻的乃是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原来曹文诏担心其他诸将狭路相逢,不出死力,不能以勇胜之。所以他特意让自己侄子充当先锋,而他则统辖大军紧随其后。   此时曹变蛟虽然名声亚于曹文诏,然而其勇武却丝毫不比自家叔叔差到哪里去。   他领命以后,人衔枚,披黑甲,偷偷摸摸便摸到了义军警戒点。   只是曹变蛟还真没想到义军早有防备,已经在高峻之处设置了警戒哨点。为了防止被警戒哨兵发现,曹变蛟只好亲自带兵摸了上去,一举拿下了此处哨点。   只是李信跟随张顺已久,颇有章法,早已经设下一明一暗,两处哨点。   当曹变蛟摸掉命哨之时,暗哨及时发现了官兵的动作,当即便吹响了约定的口哨声,以警示义军。   曹变蛟见偷袭失败,也不畏惧,直接便偷袭为强攻,只片刻便把另外一处暗哨拿下下来。   这个时候李信已经带人做好了准备,由于义军没有像最开始的明哨那样点燃灯火,曹变蛟带着人黑灯瞎火,难以行走。   曹变蛟虽然知道这时候点燃火把,便会成为敌人集火的对象,可是若不放弃这次进攻,也只能如此了。   官兵点燃了火把,在漆黑的山谷之中,给义军指明了敌人的方向。   当初,为了加强防守能力,李信特意向张顺讨要了一些小型弗朗机、三眼铳、快枪之类的火器,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   为了避免被官兵集火,李信特意安排士卒将火源放在阴面背光之处,曹变蛟远远望去只见有点亮光,却无法击中火源附近的士卒。   而义军还击,则是如同打靶一般,比往日练习射击还有精准一些。   不过,曹变蛟毫无畏惧。他身边的家丁精锐皆是身披双凯,刀枪不入,根本不惧这种威力不大的火器的射击。   李信见士卒射击了好几轮,对面火光不减,猜测对面应该损失不大。为了防止浪费无谓的弹药,李信只得下令士卒装上弹药,暂且等候命令,再行射击。   不多时,果然曹变蛟等人摸了过来。由于李信所筑关寨较为险要,曹变蛟不得不命士卒投掷铁钩绳索,以便攀援而上。   李信便一边命令士卒用大刀、大斧砍断绳索,一边命令士卒对准城下射击。曹变蛟损失颇重,好在这股官兵都是曹文诏双饷厚养的家丁,倒是悍不畏死。他们毅然决然的顶着义军的进攻,攀爬上了城墙。   这伙官兵人数虽少,个个都是身披双凯的好手,往往以一当十,杀得义军节节败退。   李信本待要亲自领兵去战,突然想起来当初张顺对陈长梃的评价:用兵之道,在智而不在力,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亦不过家丁猛士之辈,安能为“万人敌”哉?   一念至此,李信仔细一看,原来是官兵铠甲坚固,义军刺不能入。   李信便心生一计,急令士卒以伍一组,用长枪木棒等物叉着冲上来的官兵,往关寨下面推去。   官兵虽精人数却少,不多时便被义军一拥而上,用各种长兵叉着推下了城墙,任凭他铠甲如何厚重,只会摔死的更快一些。 第329章 嘴炮奇术   李信率领义军占据地利,曹变蛟亲率家丁上阵,胜在兵精。初时,夜色漆黑,曹变蛟与战不利,稍作退却。   等到天蒙蒙亮,曹变蛟便急不可耐,再次亲自带领家丁上阵,企图一举击溃义军防御。   曹变蛟等人再次身披双铠,气势汹汹而来。这一次,他们已经砍伐谷中一些树木,制作了一些简易的木梯作为攻城器具。   曹变蛟一声令下,他麾下的士卒充当苦力,扛着十余架木梯便冲了过来。   而曹变蛟本人这带领三四十个精锐家丁,紧随其后。等到这些士卒架上木梯,便趁机攀爬起来。   城上义军连忙用树杈制作的木叉叉着木梯,往外面推去。曹变蛟对此早有预料,只见那些家丁勇士纷纷掷出带着绳索的铁钩,勾在关卡之上。   然后用力拽拉,一方面加快登城速度,一方面防止义军将木梯推翻了,自己坠下城去。   李信率领士卒砌筑的简易城墙,并非垂直光滑,无法攀登。双凯官兵可以借助绳索之力,踩踏城墙上突出部位进行攀爬。   这时候,李信见时机一到,连忙命令士卒进行射击。昨夜夜色漆黑,火器射击效果不好,如今视线清晰,正是火器建功之时。   只听见一阵铳炮之声响起,官兵纷纷中弹。有个别不幸之辈,直接调到关寨之下,即使没有被当场打死,也摔去了半条性命。   曹变蛟一愣,这才发现这关寨砌筑颇有技巧。只见一堵城墙横亘在眼前,左右和山体交接之处,却高耸起两座铳台来。   原来当初李信在张顺帐下的时候,张顺曾经研究过火器的用法,便下结论道:“火器之法,唯有左右夹击,交叉射击威力最大!”   李信深以为然,这一次关寨防御便故意仿造城池马面的做法,依山砌筑了两个较为高大的铳台。   这样官兵攻左,则右铳台击其背;官兵攻右,则左铳台击其背;官兵直接进攻城墙,则左右铳台一起夹击。   这曹变蛟虽然不懂什么交叉火力的概念,攻城日久,也识得马面两面夹击的厉害。   可是这次曹文诏倾巢出动,带领了六七千人马,前来助战邓玘等官兵,岂能被如此一个无名之辈堵在山谷之中。   战国名将赵奢曾言道:“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也就是后世常说的“狭路相逢勇者胜”。   曹变蛟自问自己若称不得勇,天下无人可用称勇矣。便振作精神,再次带队强攻义军关寨。   这种鲁莽的行为根本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战果,曹变蛟麾下家丁再次被义军击杀了五六个,方才登上城墙。   这一次曹变蛟亲自登上了城墙,身披双凯,手持长刀,所当则死,所攻者破。   李信见此,一边拿起长枪亲自来战,一边命令铳台上的火铳手直接向城墙上射击。   火铳手生怕误伤,只能远远射击双方距离较远的官兵。双方混作一团的,只能拼一股血气之勇。   曹变蛟身披重甲,行动不便,和李信刚交手数合,便被李信一枪刺中。幸好他铠甲厚重,李信不能刺入。   不过曹变蛟也吃了一惊,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李信看起来较为瘦弱,可是这枪法端的厉害。   善使长枪之人,不但是枪法犀利,这一扎也有讲究。其发力技巧起于脚跟,发于手稍,传于枪根,达与枪尖,一气呵成。   所以这长枪发力乃是整体之力,使枪之人臂膀之力未必需要力大无穷,仍能够一枪洞穿金石。   若非他身披双凯,只这一枪,便要了曹变蛟的性命。曹变蛟生怕他下一枪力使实了,一枪扎中自己的要害,连忙呼喊左右家丁护卫。   好在李信来孟门隘口之前,张顺特意拨给他五十亲卫作为护卫。这些人多是怀庆府武师出身,个个自幼练的一身好武艺,虽然比不上曹变蛟麾下家丁精挑细选,经历战火以后,也个个是响当当的好手。   他们有的人本就与李信颇熟,更是远用弓箭,近用刀枪,与曹变蛟及其家丁战作一团。   曹变蛟本来率领精锐就少,登城之辈更是寥寥无几。他这边被李信拖住,其他地方自然是落入下风,纷纷被义军或杀死,或被退下城墙。   曹变蛟眼见不妙,恐怕自己走不得脱,只得且战且退,靠近城墙边缘。   这时候有几个护卫高呼一声:“小曹将军,切勿忘记我等家人,汝速去,我等自死也!”   言毕,竟然不管不顾,冲了上来,和义军拼起了性命。义军一时间抵挡不住,只得后退几步。   等到李信赶上了,杀尽这几个家丁,曹变蛟早趁此机会缒下城墙,逃出生天去了。   李信只得在城上喊道:“‘小曹将军’,好大的名气,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曹变蛟输人不输阵,也高声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得失,何足道哉?汝等龟缩此城之中一时,焉能龟缩一世耶?下次再攻,我必取此城,必取尔等项上首级以祭拜今日兄弟!”   “尔其亦有徒逞口舌之利的时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李信也借机讽刺道。   这一招却又是学自张顺,以口舌之利以沮对方士气。李信和张顺相处日久,便也学会了三分本领。   那曹变蛟虽然骁勇善战,可是终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几句话被李信说的哑口无言。果然其余士卒皆知自家吃了大亏,不由大为沮丧,士气大跌。   曹变蛟见事不可为,只好留下十余人监视关寨动静,带着其余士卒灰溜溜的败退而去。   李信见此不由大喜,心想:果然主公所言极是,三寸不烂之舌亦可当百万雄兵。我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说退曹变蛟,又可多防守一些时日了。   话说,曹变蛟败退回去,见了叔叔曹文诏,不由羞愧难当,请罪道:“将军,敌人已经在隘口砌筑关寨,前关后寨,日夜坚守,我多次亲自率兵攻打而不能破,还请将军治罪!” 第330章 支援孟门   曹文诏与曹变蛟乃是亲叔侄,如何肯因为这点小事治他的罪?曹变蛟亦知如此,不过做了姿态,掩人耳目而已。   曹文诏细细的询问了曹变蛟战斗经过,然后沉吟了一会儿道:“贼寇之中亦有能人呐,我本道这次突袭,贼人定然无备。我与邓玘等人前后夹击,定然能立此大功。如今看来,这关寨虽然称不上坚固,胜在防守果断坚决。此地非用火炮,不能建奇功。”   “只是我军西来以后,多以野战为务,哪里有火炮可用?若有红夷大炮在此,不出数日,我定然将此关夷为平地,将此辈剿灭殆尽!”曹变蛟愤愤不平地说道。   “此地乃是山西,自古盛产金铁,那冀南兵备道王肇生与贼寇多次交战,手中定然有大小火炮。你且带人去借上一借,多说些好话,他定当借与你用。”   “虽然这般火炮不如红夷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却也可挑选大的使用,攻破此关绰绰有余。”曹文诏闻言笑道。   曹变蛟闻言大喜,连忙取了曹文诏手令,辞了大营一路北上往那陵川而去。   那王肇生见曹变蛟前来,深感他们入晋剿匪之德,果然好一番招待,并有求必应,端的好说话。   曹变蛟也不客气,直接入了他营中挑挑拣拣,挑选了七八门口径较大的火炮,又借调了火炮手若干,丁壮若干,一起齐心协力将火炮运输到山谷之中。   山谷中道路艰难,曹变蛟废了七五日功夫,方才将这些火炮运抵义军关寨之下。   李信站在关寨之上,远远望见官兵火炮,顿时大吃一惊。   他这关寨不比一般城池,乃是挑拣山石、砍伐树木砌筑而成,若是斧劈刀砍,浑然不怕。只是用火炮轰击,其坚固程度不如夯土城墙远矣。   果然官兵点燃火炮,一炮之下石屑横飞。没有夯土通过形变吸取炮弹的能量,这些石块很容易被炮弹砸开,以致城墙损毁。   李信连忙喊了士卒,命其赶快快马加鞭返回义军大营,以禀告张顺。   可是李信终究首次领兵,用兵不够老练。那曹文诏早料到义军会有此举,已经派遣精锐数十人翻山越岭,潜入关寨之后,专门截杀往来信使。   初时,李信尚且不知,只是回报了许久,不见有人返回,这才起了疑心。   于是,李信干脆寻了十来个好手,再次往大营送信。这一次双方厮杀惨烈,好容易有一人得以逃脱性命,才把书信递交到张顺之手。   话说张顺得了消息,不由大吃一惊。待他细细查看书信一番,才意识到若非李信拖延了这许多时日,恐怕义军还真被曹文诏和邓玘前后夹击,不战自败。   张顺连忙整顿大军,携带主力,日夜兼程,当晚深夜便到达了鸭子口巡检司。   巡检司内巡检和弓手早已溃散,不知逃往了何处。张顺便命人简单收拾一番,在此休息。   此地距离孟门隘口不远,第二天天一亮,张顺一边命令其他人准备设立营寨,一边亲自带领千余精锐赶往紫霞关查看。   张顺到时,关上正在厮杀。张顺连忙带领悟空、王锦衣登城助战,等到杀退了官兵以后,李信才身披铠甲、浑身带血的前来拜见。   张顺一见,差点都认不出此人了。以前的李信白袍银枪,相貌堂堂,一望便是一流的人物。   如今这李信碰头污面,眼睛通红,铠甲不整,看起来倒有几分乞丐兵的风范。   张顺不由感其殚精竭虑,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夸赞道:“做得不错,果然有名将之资!”   李信闻言顾不上欣喜,只是悲痛地喊道:“主公,信用兵不善,麾下士卒损失惨重,还请治罪!”   张顺闻言抬头四顾,只见关卡早已经被官兵火炮轰击的坍塌多处,甚至左侧的铳台亦被击毁。   关卡之上,尸横遍野。有官兵、亦有义军,粗略看了,少不得有三四百人。   张顺知李信常读圣贤书,素来仁义。不由感慨道:“李将军,你与我一样,亦是仁慈之辈!只是慈不掌兵,若是计较一兵一卒,只能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我初用兵,麾下若折了一兵一卒,便彻夜难安。等到我杀伤的官兵越来越多,义军损失也越来越大,我心中亦是越来越难安宁!直到陵川之战,将士用力,各自奋勇杀敌,一举击败山西巡抚宋统殷,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屠杀!”   “将军之仁,不与俗同。常人之仁,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将军之仁,则是胜者为王,败者被戮。陵川一战,官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草木被淹,山川被染。我才知败军之将,乃不仁之至也!”   “今将军历尽艰辛,为我义军争取一线生机,使得这万余丈夫、儿孙、父母幸免于难,岂不是大仁大义也?”   李信闻言,内心稍解。他往日出入于张顺幕后,不见战场厮杀,不知其中残酷如此,不由大受触动。   张顺见此,不由心中一动,笑道:“李将军,如今你已经尽心尽力,做到极致。又何必伤春悲秋呢?不如且看我一言退敌百万兵,让众将士幸免于难!”   李信前几日刚使用了张顺的“嘴炮奇术”,便也忍不住笑道:“信,洗耳恭听!”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便带领亲卫走向关上,对关下喊道:“城下带队的是哪位将军?可否听我一言!”   半晌,下面有人狂妄地回道:“我乃曹变蛟是也,汝是何人?莫非要向我跪地求饶不成?”言毕,竟哈哈大笑起来。   张顺也不恼不怒,等到曹变蛟笑完了才说道:“天下竟有如此好笑之事,只是惜乎邓玘无缘享受咯!”   “此话怎讲?”   张顺示意了悟空一眼,轻轻笑道:“兵败身死,若是能笑,彼邓玘岂非鬼神哉?”   言毕,悟空连忙让麾下士卒举起缴获邓玘的旗帜已经被长枪挑起的铠甲、首级。   张顺指着那邓玘的首级笑道:“我乃舜王也,亦深知尔等带大军前来,不过欲见此人罢了。我天生心软,怕你们天人永隔,不能相见,故特意带来与尔等相会!” 第33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曹变蛟闻言大惊失色,自家叔叔带兵前来,自是为了夹击此人。难道真是兵战凶危,邓玘已经被此人斩杀了不成?   他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告知总兵曹文诏,曹文诏闻言叹了口气,便下令退兵。   曹变蛟闻言又惊又怒,连忙赶回去质问道:“将军,这恐怕是敌人的缓兵之计。你只需等待数日,我敢立下军令状,定然能攻破此关!”   没想到那曹文诏却摇了摇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官兵有援军支援,贼人未必就没有援军来支援。一步慢,步步慢,如今邓玘已败,我等再伤亡士卒,攻下此关又有何用?”言已至此,曹文诏便下令大军返还,并命曹变蛟断后。   张顺站在紫霞关上,望着官兵梯次撤退,相互掩护,也没了趁机袭击的想法。   李信见此,不由恭维道:“主公好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少拍马屁了!”张顺闻言笑骂道,“曹文诏手下皆为精锐,若无必要,何必与他交战?他既知官兵已败,自然也不会做如此不智之事。白白牺牲了士卒性命,又有什么好处呢?”   遂后张顺率大军又在此地停留了两人,协助李信将紫霞关修葺完毕,见官兵果然撤退,才引军返回到义军大营。   张顺还未来得及安排士卒休息一番,准备下一步行动。“活曹操”突然前来拜访,并言说道:“舜王,如今探子回报:义军统领‘闯王’如今率大军进入到彰德府境内,正一路南下,欲与我等大军汇合!”   张顺一听,心里不由一个咯噔。他本就因为绰号之事,颇为警惕这“闯王”。又因为曾经派遣陈长梃安抚收拢林县、武安诸义军,早已在附近广布眼线。   可是如今自己还没收到消息,却让“活曹操”先一步告诉给自己,这其中必有勾连之处。   想到此处,张顺不动声色地问道:“‘活曹操’,这‘闯王’何人也?怎么和‘闯将’绰号相仿?”   “活曹操”笑道:“不过巧合而已,这‘闯王’姓高名迎祥,字如岳,乃是陕西延安府安塞县人。当初大当家王嘉胤起义,其亦为首义之人。”   “前番二当家王自用率众周转在泽潞之时,‘闯王’则率众周旋于汾州、隰州等地。其后,他先后攻克大宁、隰州、泽州、寿阳等地,全晋震动,声望正隆,当与舜王不相上下。”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心知这“活曹操”当意有所指,便笑问道:“如此人物,阁下怎生让我知道如此之晚?听君言其英雄了得,不禁令我心向往之。不知其击败了几多官兵,阵斩了几多名将,回头见面之时,我也好有个吹捧之处?”   “活曹操”正说得意气风发之时,闻言不由讪讪,尴尬地道:“由于官兵势大,义军势弱,‘闯王’倒不曾闻击败过什么名将贤臣。只是其麾下人马众多,约莫有十万众而已!”   张顺一听,心里不由怒火腾腾而起:感情你们貌服而心不服,一听说其他义军势大,就想转投他人,以势压我不成?   于是,张顺寒着脸冷冰冰地问道:“这么说来,大伙是找到新的靠山了!看来是用不到我这个盟主了,是吗?”   张顺不过短短一年,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四川总兵邓玘,又败宣大总督张宗衡,耀武扬威于京师,积威甚重。他这一发怒,那“活曹操”也遭不住了,不由胆战心惊。   他连忙解释道:“别人如何我不敢说,但是我‘活曹操’唯舜王马首是瞻,却无二意。只是怕他人未必这么想,这‘闯王’势大,舜王不得不防呐!”   张顺对他的言辞半分不信,猜测此人便是其他义军统领派过来探查自己口风之人,便冷笑道:“嘴在别人头上长着,我也挡不住他们怎么说;脚在别人腿上长着,我也挡不住他们怎么走。只是大丈夫敢作敢当,日后千万别后悔就成。”   “我舜王走得正,行的直,不怕人说,也不怕人惦记。我去岁不过孤身一人,只一年便攒下了这许多家底,再过一段时日,不知我又要多了多少家底。”   “所以,诸位愿意随我,我自不会亏待了诸位兄弟;若是诸位愿意另寻高就,我也不拦着。只有一样,若是想对张某不利,无论软的硬的我却也不怕。这‘闯王’来便来了,讲道理也成,不讲道理也成,一切奉陪到底便是。”   “活曹操”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坐不住了,只好尴尬的告辞而去。   待他返回营地,果然“八大王”、“乱世王”、“九条龙”和“破甲锥”,还有一个陌生将领诸人都在账内等候。   诸人见“活曹操”回来了,都连忙站起来。不待其他人说话,那陌生将领便急忙问道:“怎么样,舜王怎么说?”   “活曹操”连忙拱了拱手道:“劳烦‘过天星’兄弟久侯,那舜王果然态度强硬,终不肯为‘闯王’之下。”   “过天星”闻言面色颇为不渝道:“既然此人如此不识相,又非我延绥之人,不如诸位配合我和‘闯王’火并了此人!抢了他的粮草,夺了他的人马。”   其他诸人闻言一惊,正要说话,却被“活曹操”打断道:“此事万万不可!贼不杀贼,乃是众位兄弟为人处世的基本底线。此例一开,不待官兵杀来,我们早自相残杀,死亡殆尽矣。”   “更何况诸位莫欺舜王兵少,他年少成名。杀宋统殷、邓玘,破张宗衡、威震京师,岂是浪得虚名。他麾下有两位结拜兄弟,其中一人不曾耳闻,唯有拿陈长梃,颇有江湖手段。林县、武安诸义军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不可小觑。”   “更有那‘无疤和尚’刘成,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一等一的悍勇;‘小尉迟’魏从义,威震京师,恐吓皇帝小儿,亦为不凡。”   “尚有‘不忠不义’正三品大员张慎言为之谋划,我等若是轻易招惹,少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332章 宋献策出马   且不说这伙义军统领如何勾连,那张顺却正好收到陈长梃送来的书信。   原来上次张顺借助武安、林县的义军击败了京营,斩杀了邓玘以后,这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又恋眷故土,张顺便放他们回去了。   只留陈长梃驻守辉县,暗中多与他们有所来往。他们得了张顺的许多好处,又没有出太多力,便投桃报李,将“闯王”之事一一报来。   张顺这才了解了其中原委:原来最早之时,这“闯王”和二当家“紫金梁”被官兵击败走散,“紫金梁”败走泽潞之地,而“闯王”却留在了汾州、隰州附近。   当初,明廷朝罢巡抚宋统殷,以许鼎臣督贺人龙、左良玉军8000人进驻平阳;宣大总督张宗衡督张应昌、颇希牧、艾万年兵7000人堵汾州,妄图一举剿灭此人。只是因为张顺和“紫金梁”借机攻陷辽州,他才得以逃出生天。   再然后,“闯王”一直和张应昌纠缠,不得脱身。此地义军头领多有伤亡,这些义军统领麾下人马无所依靠,多投靠“闯王”,于是“闯王”实力反而越来越强。直到曹文诏在太原以东大破义军,逐“紫金梁”入河南之时,“闯王”才击退张应昌的纠缠,得以寻机东进。   此时,张顺已经聚集人马与邓玘、左良玉之徒在辉县准备会战,不曾想那“闯王”行军到辽州附近,却遇到了曹文诏的围剿。   “闯王”哪里抵挡得住曹文诏进攻?他只得越过太行山以东,意图北上,汇合五台山附近义军。结果,没想到又迎头遇到了“卢阎王”卢象升。   “闯王”麾下人马虽多,却无法突破卢象升的防线北上,又不敢回到山西之地,正好听说“八大王”、“闯将”和“活曹操”等人在怀庆府、卫辉府附近,才掉头南下,准备汇合诸将,顺便趁机夺权。   张顺这才明白,为何战事结束,曹文诏和这“闯王”才姗姗来迟。感情这两人先行纠缠了一番,得不到便宜,才想到自己这里找便宜来着。   可是张顺又岂是省油的灯?他目前麾下将领和幕僚都分散在各地,一时间无法聚齐。张顺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去寻那宋献策,欲和他商议“闯王”借机夺权之事。结果,等到张顺赶到宋献策军帐,他人却不在。   原来“活曹操”在拜访张顺之前,已经提前拜访过宋献策了。依照宋献策了解,自家主公自然不会拿捏不住一个“活曹操”,就没有赶快汇报给张顺,反倒赶快拉拢“左金王”、“革里眼”、“治世王”、“争世王”四人去了。   “治世王”和“争世王”不必说,都是张顺营地出来的人物,家眷俱在圣王坪,轻易不会变节。   而那“左金王”和“革里眼”本是“紫金梁”嫡系,麾下骑兵战斗力又强,若是损失了,张顺便会元气大伤。   好在宋献策欲寻这二人的时候,这二人也正好前来寻那宋献策。   在他们看来,宋献策作为“紫金梁”的军师,乃是自己人。他俩把宋献策领到“左金王”营帐之内,连忙问道:“务虚道人,我们同为二当家‘紫金梁’麾下,如今寄人篱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现有‘闯王’许诺许多,前来拉拢我等。你为二当家军师,素来足智多谋,你以为我等理当如何?”   宋献策一听这称呼,心中不由暗地里一笑,便老神在在的回答道:“老道本是方外之人,随谁不随谁,无甚区别。只是二位正是年轻有为之时,一步踏错,则步步踏错啊!”   两人一听有戏,那“革里眼”最为势力,连忙问道:“如今舜王势弱,‘闯王’势大,我们当随‘闯王’乎?”   宋献策闻言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厮真是沉不住气,还太年轻呐。于是,他便笑道:“这要看二位志向如何,若只为保住身家性命,投‘闯’最好,若是为了成就一番功业,投‘舜’最妙!”   “此话怎讲?”“左金王”闻言一愣,连忙追问道。   “如今‘闯王’势大,投靠‘闯王’当无生命之忧。即便他日‘闯王’势弱,再投其他势强者便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大概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吧!”   “若想成就一番功业,当以忠义为首。二当家将我等托付给舜王,我等当从一而终,不可朝秦暮楚,反复无常。更何况,如今舜王势弱,闯王势强。投强则锦上添花,投弱则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则可有可无;雪中送炭才是情深义重。”   “左金王”和“革里眼”闻言对视一眼,听这“务虚道人”的意思,投靠“闯王”便是三姓家奴,投靠“舜王”反倒是关公桓侯了?   只是雪中送炭虽好,可万万不能让别人温暖了,自己却冻死了。那“左金王”和“革里眼”又连忙问道:“那这舜王虽好,其中凶险如何?”   宋献策闻言叹了口气道:“二位,不瞒你们说,我也不是博学鸿儒之人,看不出此二人志向如何,本事高低。”   “只不过,我却精研相术,略微觑得一丝天机。‘闯王’何貌,我不曾见过,却不得而知。唯这舜王,瞳如舜帝,貌若伏羲,臂如昭烈,气若光武,命中注定当成一朝基业,开万世之太平!”   “刚开始我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做不得准。又见有河工送来‘黄河石’,竟有‘木挂曲尺,遇顺则止’之意,更是天意如此,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左金王”和“革里眼”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复追问道:“务虚道人,舜王果真如此吗?我等上上下下全军老小,皆系于此,若是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啊!”   宋献策闻言颇为不渝道:“尔等命是命,我老道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我也未有长生之法,亦未有刀枪不如的本事。一旦踏错,我也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姑且念在两位同是二当家下属的份上,我再奉劝二位一句:凡夫俗子不识龙,如入宝山空手回;庸碌无为扶龙庭,荣华富贵代代传!”   “左金王”和“革里眼”闻言相视一眼,一咬牙跪了下来道:“道长乃是世外高人,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既然道长愿随舜王,我等亦愿意唯道长马首是瞻,一起混个从龙之功!” 第333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且说那“左金王”和“革里眼”被宋献策一顿忽悠,竟是死心塌地要跟随张顺干到底。   那宋献策犹嫌不足,又亲自寻了那“争世王”和“治世王”假意拉拢这两人跟随“闯王”。   这两人根基所在,不能脱离张顺,便假意稳住宋献策,遂后便把他卖给了张顺。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连忙命人把宋献策喊道大帐问询。那宋献策到了帐内,也不客气,自顾倒了杯茶水喝了,才笑道:“主公勿忧,我已经稳住了‘左金王’和‘革里眼’二人,此二人麾下千余骑兵,兵强马壮,乃是二当家‘紫金梁’麾下精锐,万万不可被‘闯王’拉拢去了。”   “至于‘治世王’、‘争世王’之徒,虽然不甚要紧,我亦故意诈他们一诈罢了!”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老道长倒是好忠心,不避嫌,也不计较得失,就不怕我心生嫌隙,心生疑虑吗?”   “舜王乃非常人,老道士便行非常之事。”宋献策笑道,“我在‘紫金梁’麾下,虽有百般计谋,却是万般无奈。为何?胸无大志之辈,亦无天命眷顾。天意如此,不能成事罢了。”   “我与舜王相识不过一载有余,十分本事却使出了十七八分能耐,为何?一则顺天而行,无往不利;二则舜王宽宏大度,用人不疑!换作他人,我老道士早就被人扒皮抽筋,不得好死了!”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这股清雅脱俗的马屁,拍的他倒是甚是舒服,差点都想说: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不过,张顺倒没有继续和宋献策戏谑,反而正色问起当前之事,当如何处理。   宋献策早已胸有成竹,便笑道:“我听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今舜王已是三十六营盟主,那‘闯王’无论如何势大,终究只能屈居于舜王之下。”   “为今之计,主公不宜与其轻易发生冲突。不如咱们分道别行,各攻略一方,日后相见,再各凭本事罢了。”   张顺闻言苦笑一声说道:“你却不知,今日我得到消息以后,前去寻你,倒遇到一事。”   “宋某洗耳恭听!”宋献策莫名其妙,只好回应道。   “当我寻你不着,返回营地的时候,义军之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破烂,皮肤黝黑,唯有双眼如狼似虎。”   “他看到我,便用石块掷我。我命悟空抓住了他,便问道:你为何投掷与我,可是与我有仇?”   “你猜那少年如何回答?他竟然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我问他,我又不识得你,如何与你结仇?”   “他回答道:你一不许我们劫掠,二不许我们奸淫,三不许我们各行其是,比杀了我还要让人难受。岂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不由一愣,连忙解释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本来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如何还能再欺负其他穷苦之人?”   “结果那少年怒道:我们是贼,不是官。更何况这些事情,官府既然做得,我又如何做不得?我为贼也,劫掠为了果腹,奸淫为了快活,各行其是为了逍遥,如何受得了如此约束?”   “他人生死苦难,又与我何干呢?我又不是要做圣人,我既然为贼,便要做贼的快活!”   “似你等之人,比狗官更为可恨。狗官虽恨,不过杀我罢了。你自己酒肉不断,妻妾成群,手握千人万人生死,自己逍遥快活,却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得一刻快活也!”   宋献策闻言沉默良久,才苦笑道:“自古以来,天有日月,地有山川,气有阴阳,上下之份分矣。主公素来志向远大,乃是天生地养的圣人,此辈焉能与主公相比?此人奸猾凶狠,天性本恶,乃是十恶不赦之人,主公万万不可被其影响了心智。”   张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时代不但不承认人生而平等,反而特意强调人生而不平等,更形成了系统化理论。   张顺如今也算是人上人了,虽然在高官士绅看来也不过一贼首罢了。   他自己本就得了其中好处,也不能与自己的屁股过不去。更况且如今自己革别人的命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革自己的命呢?   他只好笑道:“宋先生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此人言辞犀利,逻辑严谨,不似无知少年可以说出来的话语,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以小见大,由此观之,其余诸义军统领不满我久矣。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此辈早在营中煽风点火,煽动其他义军对我的不满。如今义军看似风风光光、红红火火,其实一个不小心便会树倒猢狲散,甚至自相残杀的结局。”   “此战我付出了许多,好容易才大败官兵,阵斩了四川总兵邓玘。本欲借此声望,号令群雄再破曹文诏,遂据太行两侧,以为天下根基。如今看来,此辈皆是鼠目寸光之辈,不足与谋。”   “我听说要成就一番大业,必先固其根本。根不固则叶不茂;本不坚则木易折。如今我麾下人马不过三千,不足以驾驭其他统领,是以皆貌服而心不服。我欲舍弃这些掣肘之辈,返回山西建立一片基业,宋先生以为如何?”   宋献策却是不是谋划之士,一时间也分不出好坏来,只得应道:“宋某实则不知,一切以主公为是。只是这独自建立基业之言,我却又不同看法。”   “君子要成就一番大业,既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也需要他人的帮衬。如是主公有意,我可以前往说服‘活曹操’、‘闯将’等人,为主公助力。”   “‘闯将’素来与我为善,尚有可能。只是那‘活曹操’已经是其人义军话事人,可还能说服回来?”张顺颇为怀疑。   “我听主公讲述当初之事,只觉此人言辞闪烁,并非一心一意追随‘闯王’之人。我若借机晓以利害,未必不能说的此人来投。”宋献策自信满满的回答道。   张顺想了想,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便笑道:“如此,那就要再次麻烦宋先生了!只是宋先生要一切小心,万万不要被此辈借机伤了性命。” 第334章 交锋   如此过了数日,那“闯王”高迎祥果然率领大军一路南下,到达辉县。   张顺也不能弱了气势,便只带领悟空、王锦衣和宋献策三人前往辉县与那“闯王”高迎祥会面。   一则辉县本就是陈长梃的守御之处,多少也会安排点手段;二则若是这些义军真的拧在一起火并自己,只凭自己手中的两三千人,基本是很难抵挡住对方的进攻。三则悟空、王锦衣外加陈长梃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若是事发突然,必然机密,那么定然参与之人不多。只凭这三人武力,足以应付大多数场面。   陈长梃早已听从张顺命令,将辉县县衙收拾妥当,安排双方及诸义军统领在此见面。   张顺也只当不知道,一边派遣宋献策打探情报,一边任凭“八大王”、“乱世王”、“九条龙”等私下里勾连,并前往辉县参加此次会面。   当张顺到达辉县,被陈长梃迎入县衙之中的时候,“闯王”、“闯将”、“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皆以就座。   张顺抬眼望去,只见“闯王”高迎祥高坐在审案桌之后,其余诸将分列左右,各有座椅。张顺往堂下一站,发现竟没有自己的座位。   张顺也不恼怒,更没有责怪陈长梃的失职。他自顾席地而坐,坐在大堂地下,笑道:“‘闯王’如今高坐明堂,莫非要审问我舜王不成?既然如此,我且坐于堂下,你且审与我听,不知我所犯何罪,当判何刑?”   那“闯王”普通,和其他义军统领比起来,也无甚特色。属于人群之中,一眼看不出区别的人物。   不过“大音希声,大道无形”,越是如此,越是显示出此人本事来。   本来陈长梃早已经在审判桌后面并排摆放了两位座椅,却被他命人偷偷撤下一位,以压张顺气势。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张顺单刀直入,人虽坐于堂下,却反过来“审问”堂上。   任凭这“闯王”面皮如何厚实,也不由尴尬,只得连忙起身道:“舜王多虑了,是我考虑不周,竟然忘了安排舜王座位,言毕,连忙命人拿来座椅,放在自己右侧。”   张顺冷笑一声,也不说话。明代尚左,以左为尊,这“闯王”将自己座位摆在右侧,真是岂有此理!   宋献策上前一步,高声问道:“‘闯王’何意?我义军三十六营盟主之位,尚且在‘闯王’之右吗?”   宋献策这个问话却有讲究,直接问三十六营盟主地位欲“闯王”地位的高低。   果然其人义军统领闻言纷纷侧面,虽然大家不服气张顺,可是你“闯王”还想骑到三十六营盟主头上不成?这比被身为三十六营盟主的张顺骑在头上,还不能让诸头领忍受!   你“闯王”不过实力强一些,便不把三十六营盟主放在眼里,那么又置我们这些三十六营兄弟于何处?   这便是宋献策所言“名正言顺”的好处,既然大家已经默认张顺即位三十六营盟主之位,那么无论诸位义军满意或不满意,只要不想破坏规矩,就必须承认张顺的地位。   “闯王”本来想给张顺来个下马威,结果反而被张顺将了一军。“闯王”见其他人神情不好看,也知道若是这事儿没有挑开,则一切好说。   如今既然提了出来,那自己只能吃下这个“暗亏”。好个“闯王”也是能伸能屈之辈,连忙对下人呵斥道:“你们懂不懂规矩?赶快把座椅给我放到左侧去,岂能让舜王居右?”   言毕,他又赔罪道:“下人不懂规矩,我已经训斥他一番了,还请舜王不要放在心上。”   张顺懒得理他这些小心思,更没有拿这个奴仆错的想法,径直走过去,大摇大摆的高坐于左侧。   然后,他又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才笑道:“不妨事,‘闯王’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必有要事相商,不知何以教我?”   “不敢当,不敢当!”“闯王”连续吃瘪,也不敢小觑了张顺,只得客套道:“如今天下义军势弱,官兵势强,而我等义军又各行其是,更容易被官兵各个击破。”   “我这一路行来,方知舜王已经大破邓玘之流,大涨我义军威风。只是大明天下将士何其多耶,照舜王这般杀法,也不知义军何日才能有出头之日。”   “我有一点愚见,还请舜王斧正。我以为此地阻山带河,黄河以南官兵不足为惧,唯有山西曹文诏和大名府卢象升对我义军威胁最大。”   “我意大家兵分两路,一路直取山西曹文诏,一路直取大名府卢象升。一旦两路皆胜,我等可以伺机分兵北上,合击京师;一旦一路有失一路有功,我等亦可合兵一处,再拿下另一路官兵。”   “若是两路皆失呢?”“闯王”正在滔滔不绝的劝说张顺,冷不丁被张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不由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活曹操”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道:“未虑胜,先虑败,舜王用兵果然谨慎。若是两路皆失,我等分别突围便是,总比被官兵包夹一处,更为妥当。”   张顺也不说是和不是,只是不冷不热的抬头问道:“诸位是何意见?”   “八大王”见众人没人起头,只得强行说道:“我以为此计甚妙,愿随‘闯王’北上击破卢象升之流,威胁京师。”   诸位义军统领都惧怕“大小曹”将军,顿时纷纷表态道:“我等也愿跟随‘闯王’,攻打大名府卢象升!”   张顺也不说话,只是瞥了“闯将”一眼,那黄来儿苦笑一声,站了起来道:“舜王恕罪,‘闯王’与我有旧,我亦不得不追随而去!”   “好!”张顺一拍审判桌站了起来道,“既然大家计议一定,今日不过通知我罢了,又何须如此惺惺作态?只需一纸书信便是,张某还能勉强你们不成?”   没想到这时候一直没有发言的“乱世王”突然站起来说道:“既是兵分两路,岂能让舜王一人独担?舜王若不嫌弃,我‘乱世王’愿追随您前往山西会一会‘大小曹’是何等英雄!” 第335章 自作自受   张顺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愿意跟随自己之人,竟然是数次和自己产生冲突的“乱世王”。   他更没有想到他自问和“闯将”合作颇为愉快,本道这次若是真有义军统领跟随自己,非“闯将”莫属!   自己出兵讨伐邓玘之前,更是将天井关这种要地托付给他,足见对他的信任程度。   这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   张顺一路上劳心劳力,好容易击败了太行山以东的官兵,阵斩了宿将邓玘,活捉了石柱土司马凤仪,结果竟是这种结局。他虽然早有所预料,但也难免心颇有怨气。   想到此处,张顺对“乱世王”拱了拱手道:“多谢‘乱世王’信任,我们这就走吧!”   言毕,张顺顾不上其他人或冷笑、或热讽、或假惺惺之类的行为,竟然扬长而去。   其余诸义军统领顿时面面相觑,心中略有些愧疚不安。好半晌,“闯王”才哈哈笑道:“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大家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我们且合计合计,如何击败那卢象升,进军京师!”   其他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应和道:“是极,是极,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们还得靠‘闯王’带领,才能打下京城,到时候一个人分一个娘娘玩玩!”   且不说这些人在县衙如何吹捧,张顺出了县衙,直接带领陈长梃、“乱世王”一路西去,直奔义军大营。   到了营内,李香和柳如是正在那里读些诗书,见张顺进来,正要说话。   只见张顺拉着张驴脸,冷声道:“你们收拾一下东西,今晚就出发!”   “怎么了?爷!”柳如是乖巧可爱,连忙笑嘻嘻地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张顺怒气冲冲的往椅子上一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哎呦,爷也会发脾气了?”那柳如是本是自己的通房丫头,李香还指望她帮自己固宠呢,她闻言连忙笑道,“有什么火冲着我来便是,迁怒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柳如是也是个人精,见此连忙怯生生的靠了过来,如同小猫一般讨好的喊了一声“爷!”   这两人见张顺平日都是嘻嘻哈哈的,从来没有见过他发那么大火,她们心中不由怯了几分。   张顺看到柳如是委屈的样子,心里不由一软,倒消了几分火气。他伸手拉着柳如是,轻轻的抱放在自己腿上,笑道:“是我脾气不好,没吓着你吧?”   张顺这边火气稍消,那边宋献策、陈长梃、张三百、马英娘等人便联袂前来拜访。   大家以为张顺这一次定是怒不可遏,结果没想到见到张顺的时候,却是面色平静,宛若无事。   宋献策不由心里一寒,这个主公不过十七八岁,竟然已经有如此城府,果然不可小觑。   张顺挥退了李香、柳如是,让大家分别坐下一后,问道:“大家既然都来了,事已至此,都说说怎么办吧?”   宋献策闻言拱了拱手站了起来道:“当务之急,我军当速速撤离。如今看来这‘闯王’和其余诸军头领皆有勾连,又是同乡,非是主公可比。若是他们心有恶意,我军几乎无法抵挡。依我之见,应当趁其他义军统领回返之前,赶快回到舜王坪营地才是。”   张顺闻言倒没说什么,只是左右看了看,问道:“‘乱世王’何在?你们没有通知他过来吗?”   陈长梃闻言,连忙道:“他是个外人,咱们机密之事不宜说于他听。”   张顺自有心思,哪里不知道陈长梃所言,仍是劝说道:“如今‘闯王’势大,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等也需做个姿态。长梃,你也和他有过几面之缘,麻烦你去帮我请他一下吧。”   等了片刻,陈长梃将“乱世王”带了过来,大家见过礼以后,各自落座,继续商讨如何应对这“闯王”。   大家纷纷发言,只是“乱世王”新来,有点不太习惯。张顺便点名道:“‘乱世王’,你也是自家兄弟,不必拘束。我做事情,事前素来喜欢畅所欲言,事后不得扰乱军心。如今计议未定,你也说说怎么办吧!”   “乱世王”闻言倒是心中一暖,暗道自己没有选错人。只是这厮却不知道,原本历史上他便如同昙花一现,然后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凄惨的死在哪个角落去了,这一世因为张顺的介入,才得以存活至今。   他见张顺对自己颇为看重,便胡乱说了一句,大体也不过脱离义军,再行发展云云。   这厮要真是有些本事,原本历史是也不会昙花一现了。张顺更不指望他有什么见解意见,见大家意见都差不多。   他便下令道:“速命李信弃守紫霞关,李际遇弃守轵关,向济源汇合。我军即可拔营出发,日夜兼程,返回济源。”   过了几日,众将会于济源,与张慎言、蒋禾见过之后,遂自天井关返回舜王坪。当张顺大军路过天井关碗子城的时候,“闯将”已经返回营地,连忙亲自拜会张顺。   张顺心中有气,也不理他,自顾率大军去了。   张顺一返回这舜王坪大营,顿时整个营地都热闹起来了。特别是红娘子和李三娘见张顺又带回来一房婆娘的时候,更是一顿鸡飞狗跳。   虽然说当初她俩已经大大方方的答应了,可是没说不许她们生气啊!   如此过了三四个月,天气已寒。那天太阳正暖,张顺便在院子里晒太阳,随便哄“小宝宝”玩耍。   这事儿说来也怪,本来张顺有了这么多女子,居然都还没怀孕。反倒李三娘收养了“小宝宝”以后,居然率先怀上了。如今算了算已经有六七个月了,应当是刚收养这个“小宝宝”的时候怀上的。   而这个“小宝宝”如今也差不多十个月大小,虽然不会走路说话,却是正好玩的时候。   张顺正在那里和“小宝宝”玩耍的不亦乐乎,突然听到张慎言喊了一声,带领这一个人走了进来。   张顺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活曹操”。他身着一身灰不拉几的臃肿棉袄,面带苦色的走了进来。   张顺喊来竹儿,把“小宝宝”交给她带着,然后笑问道:“真是稀客,‘活曹操’从何而来?可是打下了京城,要分我一个娘娘耍耍?那张某却是却之不恭了!”   却没想到那“活曹操”,苦笑道:“哪里有什么娘娘?悔不听舜王之言,如今义军受挫,还得请您前去主持大事!”   张顺当初和义军不欢而散以后,内心多有怨气,便直接拒绝道:“我如今也是上上下下一干人马,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第336章 惨败   “活曹操”见张顺有拒绝之意,连忙劝说道:“这一次大家伙都知道您用兵如神,还等着您去救急呢。若是这次解了围,我们都听您的,您说东我们绝不敢往西,您说南我们绝不敢往北!”   “说得好听!”张顺闻言冷哼了一句,他自从回到了舜王坪大营,就不愿多听义军的消息,也没有特意询问赵鲤子如今太行山以东情况如何。更何况如今交通不便、山隔水阻,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失实之处。   张顺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假,也不想再和他们掺和作战之事。他便神情坚决的拒绝道:“朝三暮四、见利忘义之辈,休得再与我多言语也!”言毕,便喊悟空要将这“活曹操”推攘出去。   “活曹操”见此大惊,连忙挤眉弄眼示意张慎言,结果张慎言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为所动。   这时候身材高大的悟空走了进来,如同拎着小鸡一般,拎着“活曹操”的袄领子便把他提溜了起来。   “活曹操”双脚离了地,挣扎了两下,根本挣不脱。他不由大惊,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直接抓着直接的衣襟,用力一扯扯开了棉袄,露出里面的里衣来。   竹儿见此“呀”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抱着“小宝宝”转身躲进了屋内。   那“活曹操”借此直接从棉袄里掉了出来,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张顺正要去扶他一下,却不想那“活曹操”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跪了在地上“扑通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响头,嗷嗷大哭道:“舜王仁义,如今义军有难,还请您救上一救!”   张顺一看“活曹操”脑门都磕破了,鲜血顺着他的鼻翼直接都流到他的嘴角了。   张顺虽然知道这是“活曹操”的苦肉计,奈何此人已经是义军统领,行此大礼,必有大事发生。   他连忙扶“活曹操”道:“有话好好说,这么大岁数了成何体统?到底是什么事儿,值当你行此大礼?”   “活曹操”是个聪明的,见张顺动了恻隐之心,便心道此事有门,连忙不敢隐瞒,将事情经过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原来那天义军诸统领和张顺分别以后,在“闯王”的带领下,气势如虹,分别攻克了清化、修武等地,围困怀庆府、卫辉府。   刚好当时夏粮收获不太久,义军趁机好一番劫掠,凑齐了粮草,便一路北上,进攻顺德、真定二府。   可是“闯王”却没有想到自己实力膨胀的时候,那卢象升实力也膨胀了起来。   那左良玉、汤九州战败以后,没了辎重粮草。他们不敢与义军接战,只得逃入大名府附近,投靠卢象升。   正好石柱土司马凤仪丈夫马祥麟也在附近,听闻妻子下落不明,也连忙带领石柱土司兵赶来援助。   卢象升干脆让马祥麟收拢了溃败的土司兵,再加上马祥麟麾下人马,正好三千余人。而左良玉和汤九州则暂时代领了邓玘的川兵,也增加到三四千人马。   而卢象升自己招募的“天雄军”也差不多有三千人马,合计共一万三四,比之当初邓玘实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到“闯王”筹集完粮草以后,那卢象升也趁机整顿完这三部人马。   “闯王”率领大军赶到顺德府、真定府的时候,本以为是遇到了瑟瑟发抖的卢象升,却没想到对方反而早已严阵以待。   双方立下营地,摆开兵马,大战数十仗,互有胜负,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这时候驻守平定州的曹文诏突然率大军突袭黄榆关,义军黄榆关守将“破甲锥”不幸战死,“闯王”遭到了官兵两面夹击,抵抗半日,苦战而不能胜,只得败退顺德府。   卢象升与曹文诏合兵,乘胜追击,义军再次败退到武安。遂后义军每战必败,连败七场,尸横遍野,先后丢失了武安、林县、辉县、修武等地,一路败退回济源县城。   这时候,义军才想起当初张顺的好来,只得提议让张顺出来统帅诸军,以便死中求活。   可是大家都抹不开脸,只有“活曹操”和张顺有几分情面,便只好派他来劝说张顺。   张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本道让义军吃个亏便罢了,怎么会败的如此凄惨?若是义军全军覆没,自己独木难支,估计也讨不得好。   张顺连忙问道:“那‘闯王’也是知兵之人,如何行军布阵漏洞百出,遭到如此惨败?”   “活曹操”生怕张顺不信,连忙解释道:“本来义军布置也不成问题,那卢象升不过是个按察使罢了,一介文官,谅他也不懂什么兵法。”   “没想到这厮短短时间便整合了左良玉、汤九州和马祥麟这三员悍将,特别是那马祥麟还是正三品指挥使,还被他折服了。”   “等我们到达真定府以后,卢象升已经严阵以待,我们便进不得退不得,只好拼死一搏。”   “当时……当时,您别介意,我们以为舜王声名远扬,曹文诏应该全力对付您才是,便放松了警惕。不过,我们还布置了‘满天星’去守井陉关,安排了‘破甲锥’去守黄榆关。”   “不曾想曹文诏携带大量红夷大炮,日夜不停轰击,义军哪里抵抗的住?那‘破甲锥’当场中炮身亡了。据说整个人都被轰成七八块,身体拼都拼不回来了。”   原来这两件事儿还得怪到张顺头上,他前番收拾了一顿卢象升,让他对义军的战斗力高估了不少。再加上马凤仪为义军活捉,那马祥麟用屁股想也知道自己妻子肯定被义军玩了个遍。   那卢象升和马祥麟一个是武艺高强,本就容易让这些丘八心服口服;一个是报仇心切,顾不得许多,于是两人见面一拍即合,共同合兵对付义军。   而那曹文诏更是因为前次支援,被李信堵在白陉之内十余日,坐视邓玘败亡,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所以此战过后,他特意从别处借来红夷大炮,以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如此这许多倒霉的事情,全让“闯王”等人赶上了,能全身而退,已经算他们运气不错了。 第337章 烂摊子   按理说,义军给了自己这许多气受,张顺应当趁机拿捏一番才是。只是张顺一听义军如今惨状,哪里还顾得上拿捏?再拿捏拿捏,恐怕这伙义军就被官兵全面剿灭了。   他们死了倒不要紧,反正也算是恶有恶报,可是张顺如今兵寡将少,可抵不住官兵全力围剿。为了防止官兵全力对付自己,张顺还得咬着牙把这帮“烂泥”扶上“墙”才行。   本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心态,张顺也不再扭捏,只得应道:“‘活曹操’,我张某对诸位义军如何,而诸位义军统领对我如何,估计你心中也清楚的紧!”   “按理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有心情、也没有必要再去救援诸位。更何况如今义军已经面临绝境,舜王我也不是神仙,即便我竭尽全力也未必能够救得了诸位!”   “不过,我念在大家都是穷苦人出身,为了反抗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我情愿带领大军与你走一遭。只是这事儿成与不成,我却不敢保证!”   本来“活曹操”听闻张顺翻以前的老账,还以为他坚决不和自己前往。直到他听到后面张顺答应以后,不由老泪纵横,哭道:“舜王仁义无双,您不知道咱们那些义军健儿多惨呐。我们逃一路,死一路,抬眼望去都是惊慌失措之徒,回首望去都是尸首枕藉。”   “大家人心惶惶,没有了主心骨一般。问起‘闯王’,但说我们手中有金银珍宝无数,可以趁机贿赂那卢象升。可是这厮是个‘阎王’,哪里在乎这点钱财?”   “好了,好了。”张顺安慰道,“你且下去休息一下吧。我且召集诸将,整顿人马,准备出发。”   “活曹操”哪里肯依,生怕一个转身张顺就借机跑路了,连忙死死地拽着张顺的袖子道:“如今你去哪儿,我‘活曹操’就跟到哪儿。若是求不来你,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回去面对诸位兄弟了!”   张顺无奈,只得让张慎言前去召集诸将。等到他们到了以后,张顺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下。   结果张顺话音刚落,那张慎言立刻站出来反倒道:“主公前番劳心劳力不说,还搭了许多粮草。如今义军有难,又用得着主公了?主公是该他的还是欠他的?要我说,就两个字:不去!”   张慎言话音刚落,那宋献策也急急忙忙反对道:“张公所言有理,我前番任二当家军师的时候,就发觉这盟主之位无甚鸟用。用得着的时候,喊你一声盟主,用不着了理都不理。”   “尔等休要欺负我家主公年轻,我们也不是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之人!”   其他人素来以张慎言和宋献策为风向,闻言顿时纷纷反对,态度坚决,颇有一种“主公”你要敢一意孤行,我等就敢“死谏”的气势。   “活曹操”闻言不由坐立不安,张顺刚开始还以为他们在表演给“活曹操”看。结果见大家态度坚决,他心里也不免犯了嘀咕。   还是赵鱼头人老成精,见张顺面带犹豫,便偷偷地给他使了个眼色。张顺一愣,半晌才琢磨明白:感情张慎言、宋献策和赵鱼头这三个在演戏,其他几个人不知道什么风向,干脆跟着口风反对到底!   张顺暗暗皱了皱眉头,便强硬说道:此事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多言!   做下诸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面面相觑:感情我们拍了半天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你们这三个老不羞也不可靠啊!   事已至此,大家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各自准备出发之事去了。只是这个时候,“小尉迟”魏从义已经返回,张顺干脆把陈长梃和李信留下守营,将魏从义和赵鲤子带去一起出征。   如此折腾了数日,张顺又接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曹文诏派延绥副参将李卑攻占了天井关,斩杀了义军统领“偷日照”和“睡虎”。如今位于济源的义军几乎被困在死地了。   张顺暗骂了一声“闯王”,那“偷日照”和“睡虎”便是前番陈长梃在武安、林县笼络过的义军之二,麾下都是乌合之众。他如何想的出这种馊主意,居然让他们二人防守这要地?   眼见支援的道路断绝,张顺只好带领三千余义军翻过舜王坪,穿过历山镇至垣曲县,再越过轵关向东到达了济源。   在到达垣曲县的时候,张顺长了个心眼,又命令刘成带领麾下五百骑兵向西巡逻,探查总兵张应昌动向。如今义军已经被两面夹击,如是再来一面,真是神仙难救了。   等到张顺赶到济源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比“活曹操”说的还要凄惨。   义军损伤姑且不说,但是这吃喝住用,一概没有。整个济源县城已经被这帮贼寇祸害的几乎没了百姓。   如今已经到了十一月中下旬,虽然还没到三九寒冬,也差不了几天。   虽然今年天气反常,至今不见雨雪,亦不见河水结冰,仍然是难耐严寒。   可是这些义军很多人哆哆嗦嗦站在寒风之中,没有冬衣御寒。有的人为了一口吃的,三五一伙、七八成群便抢了起来。看这番情形,比当初二当家“紫金梁”重伤之时还要悲惨。   其实张顺麾下的士卒冬衣也不齐全,好在不少人可以拿棉甲顶替。只有身穿明甲之人,才备有棉衣。每日不说大鱼大肉,好歹米粥、馒头管饱。   张顺见此,深知义军撑不久了,连忙前去拜见“闯王”,结果没想到“闯王”不在。   张顺正好遇到了“八大王”,这时候“八大王”早没了之前意气风发的神采。一副一尺六寸的胡须黏在一起,看起来甚是滑稽。   他见了张顺,倒有点不太好意思。他红着脸打了自己两巴掌,骂道:“你这个蠢材,有眼不识泰山,合该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张顺知他做戏,也不以为意,反而作戏道:“不必如此,过去之事便让他过去吧!不知‘闯王’何在,如今是何情形?”   “八大王”这才说道:“‘闯王’和‘闯将’带队作战去了,如今官兵隔三岔五,便来进攻。我们不敢坐困死城,只好轮番带队在城外截击官兵。每人只需撑到晚上,便算大胜!”   张顺也是知兵之人,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不就是官兵尚未做好准备,便如猛兽捕食一般,先消耗一番,再伺机致命一击嘛!   他砸吧砸吧嘴,不由暗道:娘的,你们真是给我留下一个好大的烂摊子,这可怎么翻盘呐! 第338章 困厄   难归难,张顺又不能摊手不管,心中有气的他打定主意要狠狠敲他们一笔竹杠,来出一口恶气。   当“闯王”、“闯将”一身狼狈的赶回来的时候,见了张顺不免多少有些尴尬。   张顺也不是那婆婆妈妈的性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民以食为天,即使有万般本事、千般无奈,也不能让义军饿着肚子。如若不然,不等官兵来攻,我们不战自溃矣!”   “闯王”无言以对,只得拱了拱手道:“舜王仁义,不计较恩怨,千里来援,高某感激不尽!”   “只是如今义军只占据这济源一处,粮食早已搜刮殆尽,我等亦无能无力矣。若是舜王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出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无有不应!”   张顺正等着他这句话呢,便一副苦恼的样子道:“今年老天不开眼,山西发生大旱,民不聊生,粮价飞涨。我颇有些门路,可以从别处运来粮食,只是这一路人吃马嚼,外加商人获利,价格确实低不得!”   义军钱财来的容易,倒不甚在乎。那“闯王”闻言张顺有办法,连忙一口应道:“义军之中别的物件不多,唯有这身外之物尚有不少。你开个价,有多少粮食,我们义军要多少!”   张顺其实哪有什么门路,他那便宜老丈人李百户上次送来五千石粮食以后,至今尚未再次运粮过来。   好在上次因为义军和张顺闹翻了,倒替他省下不少粮草,再加上红娘子勤劳持家,从舜王坪、圣王坪产出一些,日常又购进一些,才勉强凑个三四千石。   张顺便笑道:“如此好说,一石十两纹银,我先让人送来二千再说。”   “好,一言为定!”“闯王”闻言大喜,也不还价。这倒让张顺顿时颇为后悔,却是忘了再多报几两价格。   原来寻常时节,这粮价每石也不过一两出头,最多也不过二两有余,张顺这一张口便翻了个七八倍。只是义军正在生死存亡之际,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张顺之前在泽州敲诈城中大户,也不过诈出了三四万两。他这一年了养兵练卒,置办铠甲武器及建设营地,皆投入不少,早已经接近花费殆尽。   如今又得了这笔横财,张顺也颇为喜欢。甚至一时间都生出了干脆让自己便宜老丈人李百户到处购粮,自己充当二道贩子卖与义军发家致富的想法。   好在张顺清醒的认识到乱世“有枪便是草头王”的规则,没有武力保证,自己手中再多钱财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双方计议已定,张顺连忙命令李际遇带领人马返回营地原来粮草稳定军心,一边便整顿人马和官兵交手。   等到李际遇运来粮草以后,义军士气稍振,张顺命令“闯王”和“闯将”带领精锐遮蔽战场,自己亲自带领麾下人马攻打碗子城,试图打通天井关。   但是由于延绥副参将李卑有了防备,再加上天井关地形险要。张顺命令李十安带着十几门火炮轰了三日,也没能够攻打下来。   直到张顺得到消息,曹文诏带领大军来援,才提前撤退,以免为官兵所趁。   这一次张顺策划十分周全,结果还是受挫于碗子城下。其他义军统领倒是明白当前困境,也没抱怨什么,但是仍然止不住义军士气低落。   正当张顺准备重整旗鼓,再想对策之时,舜王坪营地陈长梃又派人传来消息。   不知为何曹文诏发现了圣王坪营地,并发动了突然袭击,营地损失惨重。曹文诏又尾随溃兵追至舜王坪,陈长梃亲自带队进行防御,已经击退了官兵三次进攻。   但是鉴于官兵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恐怕坚持不久,希望张顺早日返回,击退曹文诏。   张顺不由大吃一惊,他这营地颇为隐秘,除了少数义军知道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如何就走漏了风声?   张顺一时间都怀疑是其他义军统领故意泄露给曹文诏,以报复当初自己不与曹文诏接战,导致义军遭到了前后夹击。   虽然当初一个是自己实力不济,不愿意招惹曹文诏,一个是曹文诏和自己交过手,不愿招惹自己的霉头罢了。但是架不住人心阴暗,有人因此怨恨自己。   张顺知道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暂且记在心里。他急忙召集张慎言、宋献策一番权衡利弊以后,召来蒋禾命他带领五百刀盾手返回营地。让他帮助营地遏制曹文诏的进攻,并伺机协助把全营上下通过垣曲撤退到济源附近。   又过了十来天,张顺仍然没有能够在军事上取得太大进展。这时候,舜王坪营地上下一并撤到了济源。   虽然,之前损失了不少,依旧还有七八千人马,再加上义军七八千人马,张顺麾下三千余战兵。这小小济源城便汇集了近两万人员,一时间粮草压力大增。   那红娘子、李三娘、李香都一并赶了过来,脸色都不太好看。李香是刚刚入了新家,“家”却没了;李三娘是觍着肚子赶了过来;红娘子更不要说了,舜王坪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她亲自安排建设而成,如今却全没了。她们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张顺急忙连番安抚,才勉强稳住她们的情形,只是这义军士气不免第二次受挫。   张顺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了,《孙子兵法》中所言:“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是什么意思。   如今天寒地冻,与战不利;义军勉强合营,不能如臂使指;官兵众,义军寡;官兵皆是精锐,义军参差不齐;至于赏罚之事,又非自己可以过问,如此观之,义军此战必败矣,非人力所能为也!   怎么办?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正是此意。   张顺遂心生退意。只是如今义军三面临敌,唯有黄河以南,才是官兵防守薄弱此处。   只是官兵早已料得此处,将黄河两岸船只一并清理干净,如今河上竟然半只舟船也没有。 第339章 祭祀河神   身处绝境,张顺只好把麾下幕僚、将领一并招来问计。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张顺只好把问题拆解了,详细问道:“如今身处险地,三面被围,一面临水,理当如何?”   “若溃围而出,当从何处溃围而去,亦当赶往何处?若渡河而去,又当如何渡河,今后当如何行事?”   这时候张慎言才勉强站起来说道:“如今三面被围,依我之见,其实未必。”   “官兵虽然已经占据天井关、舜王坪营地、怀庆府等地,其实尚有一处尚未合围。此地便是那垣曲县,总兵张应昌虽然屯兵平阳,如今不知何故,竟没能够及时东来,占据垣曲,我军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将军若是准备溃围而出,理当当机立断,率大军西出垣曲,击退张应昌,便能逃出生天!”   萧擒虎闻言皱了皱眉头,提醒道:“围三阙一,兵法之常。我身为猎户,捕猎虎豹,亦常如此,主公不可不慎也!”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知道他们的意思。如果义军准备溃围而成,这垣曲便是最后一个突破口,当然也很可能是一个陷阱,究竟如何,情报不足,只看你敢不敢赌上则成千上万条人命!   张顺不好决断,只好继续追问道:“若是渡河,又当为何策?”   诸将闻言挠了挠头,绞尽脑汁思索起来。没想到这时候赵鱼头见大家多没有说话,便站起来道:“主公,我本就是这黄河舟子,略知一二。我便说一说愚见,说的不好,也请大家不要笑话!”   他是宋献策、陈金斗和悟空之后第四个“从龙”之人,别人哪里敢笑话他?   只是他跟了张顺以后,随着越来越多有本事之人加入,便很少参与这个军政之事了。   张顺对他颇为尊敬,连忙请他坐下说话。那赵鱼头才斜签着坐了,说道:“主公最近事情繁忙,糟心事太多,想必没有想起那‘河神’黄守才。”   “之前我听说主公请他送‘黄河石’,付了五千两银子。一块破石头,他何德何能敢收这许多银两?原本主公想让他帮忙购进粮草,他也没有购来,只是帮助李百户运输了一趟罢了。”   “我深知此人,不是贪财的性子,又是最讲究义气之人。如今他得了主公的好处,定然会拿自家性命来还。”   “我那孙子自幼便在这黄河长大,泡在这河水里,如同鱼儿一般。主公可遣他夜里泅渡此河,去寻那黄守才。此人在舟子中威望无两,定然能召集来许多船只,协助主公渡河!”   张顺听了不由拍案叫好,连忙问道:“只是这样,那黄守才岂不是犯了该死的罪,牵连了一家老小?”   “主公仁义,身处险境,仍然不忘他人安危!”赵鱼头趁机拍了个马屁,继续说道,“只是这黄守才上无老下无小,光棍汉一个,怕什么牵连?”   “更何况他既然用了主公五千两银子,岂能白用?我听说秦淮河上的名妓,赎身钱也不过一两千两罢了,他‘黄守才’还能比名妓身价还高?”   “我见主公前番便想招募此人,此番正好绝了他的归路,岂不更好?”   张顺闻言见大家均没有其他意见,便拍板道:“如此,我们便使这渡河之策,大家以为如何?”   宋献策见大家言辞已尽,便笑道:“方才我听闻赵先生说什么‘黄河石’,倒是心生一计。”   “如今义军连败,人心惶惶。渡河之事,宜秘而不宜宣,不然我怕‘河神’黄守才为官府所困,事不济矣。可是其余愚民不知,若是穷则生变,则枉费了主公一番苦心。不若明日,主公便使人将‘黄河石’还与河神,而祭祀一番,以安众心。”   张顺闻之深以为然,第二天查明官兵仍然没有大举进攻的迹象。他便大张旗鼓,命令士卒用牛马拉了“黄河神石”,送与河神。   其余诸义军统领虽然面面相觑,不知其然,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只好勉强跟随而去。   彼时寒风凛冽、黄河水滔滔。这黄河不愧是中华境内第二大河,此时河水远远不是后世被大量抽水灌溉,常常断流所能比拟。   而这黄河河神的祭祀,更是自周代以来,被列入“四渎”祭祀至今。哪怕是后世进入唯物主义时代,没了官方祭祀,黄河仍然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象征。   张顺文采不好,勉强写了几句,皆不堪入目。他只好让李香和柳如是帮忙润色了许久,才勉强凑齐了一片祭文。   文曰:昆仑竦峙,河水如练;   灵钟坎德,功配坤元。   万物蒙灌溉之利,又遭泛滥之害。   余受命于天,得此神石,以昭天命!   如今困顿,为河所拦。   复还此石,惟尔知晓。   备兹牲礼,渡此劫难!   大概意思就是:昆仑山脉高耸入云霄,黄河水如同一条白练一般蜿蜒在大地之上。祂天生具备水德,功绩却又配得上土德。万物得到了祂灌溉的好处,也遭受到祂泛滥的恶果。   如今我受命于天,上天特意赐予我这块神石,以表明我的天命。如今我陷于困难之中,被你这条河所阻拦了。我特意把这块神石还给你,让你知晓我的天命所在。我又特意备下了三牲祭品,希望你能够帮我渡此劫难。   言毕,张顺便命士卒将“黄河神石”及三牲投入河中。这几样物品皆被滚滚黄河吞噬,如此祭礼乃毕。   张顺麾下不少士卒本就是孟津舟子出身,对河神本就深信不疑。他们又多次听闻张顺的天命,见此倒内心稍安。   其余义军也多处于延绥之地,地处黄河南岸,对“河渎”的信仰也颇有耳闻,大多数也信了几分。   只是其余义军首领又不是愚民蠢妇,多少有点不信。他们只是疑惑地看着张顺,张顺便笑道:“诸位少安毋躁,我计议已定,只需等待数日。不出三日,我定然有办法帮助诸位渡过此河!” 第340章 鲤鱼跃龙门   张顺祭祀完河神当晚,便亲自到黄河岸边为赵鲤子送行。那赵鲤子本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子,他便三下五除二,便脱去了身上的棉衣、鞋子等物。直到只余下一条牛犊短裤,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出来,才算干休。   这小子常年在黄河里畅游,早练就一身匀称的肌肉。他和悟空那种棱角分明、形状夸张的肌肉截然不同,浑身上下反倒显得更为圆润、自然。   张顺走近两步,拍了拍他健壮的肩膀笑道:“好小子,行不行?如今天寒地冻,三九寒冬,不比往日。你千万不要逞能,若是不行,我再想办法便是。万万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好心办了坏事!”   赵鲤子正是争强好胜的年轻,闻言连忙反驳道:“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说不行?且不说我自小在黄河长大,这水里的石头、水草,甚至鱼啦虾啦,皆一清二楚。”   “莫看这滚滚河水像是龙潭虎穴,其实如同我家的后院一般。就凭我这般出入江河的本事,大海大洋,我也去的!”   “金鳞不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好小子,只要跟着我好好干,会有那么一天!天地之大,岂止中原?海洋之阔,岂止江河?”   张顺言毕,便亲自舀了三碗烈酒递与赵鲤子。赵鲤子一口气尽了一碗,连尽三碗,拱了拱手道:“主公少安毋躁,且等我带领‘河神’黄守才赶来!”   言毕,他竟是连那碗都没来得及一摔,直接用油布把棉衣裹了,负在身上。然后“扑通”一声扎入滚滚河水之中,只溅起了些许浪花。   张顺借着月光看了半天,不见赵鲤子身影,心中正在担忧。那赵鱼头看到了,笑道:“主公勿忧,我孙子这口气憋了许久,定会泅渡长远。”   果然过了片刻,张顺才望见远处波光移动,之见一条身影出现在大河之中。他如同一条蛟龙一般,时隐时现,渐渐游向了远方。   且不说张顺等人如何等待。且说那赵鲤子入了水中,如鱼得水,双脚踏浪而行,如履平地。   他用的既不是蛙泳、蝶泳,更不是仰泳、自由泳,而是后世所说的“踩水”。这是一种立泳姿势,最为省力。   赵鲤子平日游戏河中,偶尔也有抽筋、乏力之事发生,特别是如今三九寒冬,河水冰凉,更是容易出现意外。这赵鲤子最为善游,所以他便一路踩水而去。   河水很凉,幸好赵鲤子早已喝下烈酒暖了身体。那酒如同一团火焰,热腾腾地驱赶着体外的严寒。   黄河虽宽,终有竟时。不需一炷香时间,赵鲤子便便能踏过了滔滔黄河到达对岸。   但是,他别有想法。张顺答应义军三日之内见分晓,而他出发又耽误了半日,若是依照正常法子渡过黄河,还需要再步行六七十里赶到偃师王庄村才能见到“河神”黄守才。   为了节约时间,赵鲤子便顺流而下,借助水流之力直驱孟津。到了孟津,水流渐缓,赵鲤子为了避免浪费更多的体力,才离河登岸。   此时,天色未亮,岸边依旧是黑咕隆咚的。赵鲤子便摸索着擦干了冻的有点僵硬的身体,重新穿上了棉衣。   这黄守才虽被人称为“河神”,其实却不住在黄河岸边,反倒家在伊河与、洛河交汇的偃师王庄村。   赵鲤子顾不得疲劳,一路上不吃不喝,昼夜不停,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偃师王庄村。   结果黄守才不在家中,赵鲤子问了乡邻才知晓他去河边捉鱼去了。赵鲤子又急忙赶到了伊河、洛河边前去寻他。   幸好这黄守才颇有名声,众舟子皆识得他,赵鲤子才找到了正提着两条金色大鲤鱼的黄守才。   赵鲤子上前两步,将他拉到偏僻之处,将张顺嘱托一说。黄守才毫不推辞,一口应了。   原来这黄守才在黄河舟子之中最有名望,隐约为众人之首。只是去岁孟津遭了大水,摆渡不得;今年贼人又纵横黄河以北,官府生怕贼人借机渡过黄河,扰乱河南,便下令舢板、渔舟皆不得入水。   于是一众渔夫、舟子皆没了生计,生活困苦。那黄守才前番得了张顺的银两,本来准备给他卖粮。结果知道李百户已经购来粮草之后,便自己做主,将这些银两私分给这些渔夫、舟子救命。   张顺也不曾因此追讨,黄守才愈发心中有愧。如今他听闻张顺有难,哪里会不去解救?   那黄守才对赵鲤子说道:“小子,我的为人,你爷爷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能派你前来请我。”   “如今官府下令严令,不许舟船进入黄河。其中船只不论大小,一概在官府监视之下,按理说我却是毫无办法。好在这伊洛河中,舟船亦不再少数,我正好可以调动他们前去助舜王一臂之力!”   “只是此事却急不得,如今官府盘查甚严,我亦不得明目张胆。你一路劳累,正好随我回去把这鱼做了来吃,暖暖身体。等到今晚夜深,我便聚集众渔夫、舟子一并前往,定不耽误舜王之事!”   赵鲤子心中稍安,擦了擦脑门的汗水,心想:我须把他盯实了。爷爷年迈、眼睛昏花,万一识错了人,让他告发官府,把舜王卖了,我却是百死莫赎!   好在黄守才别无心思,当夜亥时,便召集渔夫、舟子,摆渡一百余艘大小船只,一路顺着伊洛河之下,直驱黄河而去。   赵鲤子心中高兴,本道大事已成。不曾想行至半途,刚入黄河不久,坐下的船只便慢了起来。   赵鲤子连忙询问黄守才怎么回事,去见那黄守才用手往河水中一指。赵鲤子低头就着月光一看,赫然发现这原本滚滚的河水已经结上了厚厚一层冰出来。   赵鲤子不由大急,连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黄守才也颇为焦急,但是也只得说道:“只能看天意如何了!要么天气大寒,冰冻三尺,舜王如履平地;要么天气少暖,船只可以按时到达。” 第341章 冰桥渡黄河   那黄守才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更不是言行不一之徒,既然答应了赵鲤子,无论如何也要拼命去做。   他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强令其余舟子、渔夫用船桨等物拍打河面,击碎何冰,勉强继续前行。   这边赵鲤子、黄守才历经千辛万苦,排除千难万险;那边张顺、赵鱼头和其余诸军也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赵鱼头和陈经之都是能观天象之辈,他们见赵鲤子走后,天气骤暖,便猜测到这几日天气便会转寒。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天气转寒以后,黄河却结了个不薄不厚的冰面。这冰面的薄厚正好阻止了船舶的行驶,却恰恰不足承载人马渡河。   张顺眼见三日之约将至,而官兵又蠢蠢欲动,也不由大为焦虑。此计本是赵鱼头所出,其他人也多有抱怨。   那赵鱼头连忙站起来表示道:“众位不必惊慌失措,舜王自有天命在身。如果明天夜里黄河冰面仍不能渡人,我老鱼头甘愿受军法处置!”   张顺闻言一惊,正待要劝,却不曾想那赵鱼头丝毫不惧,反而笑道:“我老鱼头的命是命,义军这千军万马的命就不是命吗?”。   张顺知晓这赵鱼头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到时候自己失约了,他已经准备用自己的性命承担这次责任。   张顺劝了又劝,赵鱼头也依旧没有改口,张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由他去了。不过,他心中却不停的祈祷,希望天气能冷一些、更冷一些!   虽然张顺只和其他义军统领约定了短短三日,如今他却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特别当时“闯王”抓到了官兵的一个信使,才得知官兵最近缓攻的原因。   原来这官兵对义军的合围已经基本完成,垣曲县看似存在的缺口,也只是官兵“围三阙一”的计谋罢了。他们只是在等待京师派了的监军太监杨进朝赶来,以便他独揽如此大功而已。   如今杨进朝日夜兼程已经赶到,只需整顿一两日,便能对义军发起最终进攻。若是义军在这渡河的紧要关头,再有所迟缓,恐怕便就会遭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张顺原本就对这段历史不甚熟悉,更何况就算张顺能够牢记在心,如今历史上的细节也已经被他搅和的乱七八糟。   只是为了安众人之心,张顺还不得不强忍着不安,反过来安抚外面的义军,屋里的妻妾。   当天夜里,张顺端坐在军营,强作镇定,却也不敢休息。他只能时不时询问义军派遣出去斥候的动向,询问是否有新情报,询问是否有斥候失去联系,依此判断官兵的动向。   至于渡河之事,非人力所能为,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是到了这时候,其他义军统领却是等不及了,他们一起赶来向张顺问询渡河之时。   张顺深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便强笑道:“此时已成,还请诸位子时收拾物件,只待寅时出发渡河!”借此又拖延了半宿。   诸将闻言大喜,只道张顺胸有成竹,他们便连忙连夜收拾物品,准备出发。   只是这两日天气转寒,狂风大起,很多义军士卒、家属连夜准备出发之时,皆被冻得瑟瑟发抖、面色发青。   义军士卒也不由抱怨不断,甚至有人暗骂道:“如是这厮明日不能带我们渡河,我就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说法!”   不到寅时,“八大王”便急不可耐的跑了过来问道:“义军已经准备就绪,何须等到寅时,此时渡河岂不更好?”   张顺笑道:“时机不到,不能渡河!‘八大王’少安毋躁,我说寅时,定然是寅时渡河!”   众人好容易苦挨到寅时,又来催促张顺。张顺无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得姑且相信赵鱼头,带领他们前往黄河岸边去了。   众人随张顺赶到了黄河岸边,只见滔滔河水竟为之不流。   那河面平整如砥,又如铜镜一般,正映照着天上的明月。只照的漆黑的夜晚,如同要亮一般。   只是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天气才冷了一日一夜,又能冻结多厚?更何况要撑得住过往人马?   结果不曾想那赵鱼头也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张顺正待要问,那赵鱼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高声喊道:“黄河冰面已经可渡,大家且随老朽过来!”他把众人往垣曲与济源交界处引去。   众人跟着他又走了一两里,来到河边,往那一看,只见河中早已结出了一条冰桥。宽约六尺,厚约三尺,正合适义军从此渡河。   原来那赵鱼头立下军令状以后,日夜守在这黄河岸边,观看河水结冰情况。   但见冰面虽厚,却不足载人马货物,那赵鱼头更深知义军亦有红夷大炮等沉重物件通过,生怕冰面支撑不住。   此地乃是附近黄河最狭窄之处,距离最短。他便连夜带领士卒丁壮,寻来门板、床板等物,逐个摆放起来,连成桥状。   他们又亲自带人烧水浇反复筑其上,一如当年曹操用沙子浇水,砌筑冰堡的故事,竟是一夜之间造出来一条特殊的“冰桥”。   张顺见了也不由大喜,连忙暗夸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也!”其余义军不知其中关窍,见此桥非是一般,再加上前番张顺祭祀黄河河神的举动,更是将之视为神迹。   有个别意志不坚定之辈,早已跪了下来高声喊道:“舜王果然有天命在身,河神连夜结出冰桥,助我等脱困!”   一人高呼,则唤醒了百人,百人高呼,则唤醒了千人、万人,一时间如同山洪海啸一般,纷纷拜起了张顺。   甚至有人高呼道:“不若舜王趁此神迹,建制立章,做了皇帝,岂不是强似那紫禁城小儿?其余首领各分个将军宰相,也不枉从龙之功!”   其余义军首领闻此不由面面相觑,脸色难看。甚至“闯王”不由低哼了一声“装神弄鬼,雕虫小技!”   “闯将”闻此连忙小声劝说道:“‘闯王’慎言,如今舜王风头正盛,又是义军的恩人,万万不可与之冲突!”   “闯王”虽然有与张顺争雄之心,可是又不知关窍如何,不能当场揭穿张顺。他也不得不慑张顺如今的威望,只好又冷哼一声,以示不屑之意,却是再也不敢说张顺的不是了。   这时候义军的欢呼声、赞叹声早已盖过了所有的不满。毕竟,成功者不受指责! 第三卷 峰峦叠嶂 第1章 卢氏   卢氏,故虢国莘地也。《左传》和《国语》曾载:“有神降于莘”并“居莘六月”,即此为此地。   卢氏此地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姓氏,实际却是一个县名。据闻得名于先秦卢氏国。汉武帝元鼎四年,卢氏始设立县治,传承到明朝时期,大致范围为后世的卢氏县和栾川县。   前些日子渡过黄河以后,其他义军首领,甚至包括“乱世王”都便与张顺分道扬镳了。   张顺麾下将领再也忍不住了,不由破口大骂这帮人“忘恩负义”,不过却被张顺制止了。   这倒不是张顺涵养好,而是他从上次被“闯王”等人排挤走以后,就打定主意“培根固本”,准备寻一地作为根基,建立更为强大的嫡系队伍。   张顺前世本是做工程出身,早已经习惯了层层分包、转包的行为。即使这一世做了义军,也难免带上前世的习气。   只是到最后张顺才发现,如此掣肘严重,事倍功半,尚不如自己组建一个“五项全能”的“自己公司”,不须看他人眼色行事。   于是义军渡过黄河,攻占黄河对面的渑池以后,便分兵别行。“闯王”带领其他义军走宜阳、伊阳去了,而张顺则带领义军分兵走永宁、卢氏。   这中间也有其他义军的一些小心思:毕竟张顺带领众义军逃出生天,一来恩重如山无以为报,二来突显“冰桥神迹”,麾下士卒人心向舜。这些人坐立不安,惹不起便只好躲一躲,总比屈居人下要好一些。   从双方行军路线来看,“闯王”等义军行军路线更接近洛阳城,沿途颇为富庶繁华;而张顺行军路线更趋向附近山区,沿途更为曲折贫困。   这种选择正是双方的本能行为的反应:“闯王”等义军物资匮乏,唯以劫掠补充粮草为第一要务。而张顺更想寻找一片立足之地,偏向于群山深壑,便于防守之处。   等到腊月初六,义军突到卢氏城下,只发了一阵火炮,打碎了卢氏城门,便攻占了卢氏县城。   卢氏县县令姓白,也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员,见贼人破城,便要自刭。   城中大姓王氏、李氏和卢氏三姓,见此连忙阻止了白县令,便对他说:“白县令身为朝廷命官,守土有责。如今城破当死,义不受辱,端的是条汉子,我们却佩服的紧。”   “只是你死了是一了百了,那么贼人的怒火又会发泄到谁的身上呢?既然如此,白县令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也是要死之人了,何不让贼人出了口恶气。这样,既保全了你殉节的名声,又保全了阖城百姓,何乐而不为呢?”白县令闻言为之气厥。   三姓见此,倒省却了一番功夫,只是把这白县令绑了,带着前去拜见刚刚进入县城的张顺。   张顺带领着众将大摇大摆入了县衙,刚刚坐定,便得人来报:“此地知县已经被城中大户绑了,羁押了过来,还请将军定夺!”   张顺一听,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便命人将他们带了上来。   那王氏、李氏和卢氏三姓来的是三个老头,一个佝偻着腰,一个老眼昏花,还有一个耳朵有些背。   张顺当然知道这是这三姓派出了的“送死鬼”,他也懒得分别谁个是谁家人,只是直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其他三人尚未来得及回答,那白县令却已经苏醒。他抬眼一望面前的张顺,再一看自己浑身上下五花大绑,如何不知怎么回事?   他张口便是破口大骂:“三姓家奴,贼子敢耳?如今你们绑了我,把我献与贼寇,焉知贼寇就会放过尔等?”   “通臂猿猴,也敢沐猴而冠!请速杀我,勿伤我城中百姓!”   张顺闻言一愣,不由乐道:“悟空,你如何得罪了这厮,他怎生辱骂与你?”   悟空也不由一愣,笑道:“师傅真是个不学无术之辈,通臂者长臂也,此乃骂你是长臂猿猴罢了,如何牵扯上俺老孙了?”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感情这厮倒是人才:守城治兵的本事不行,骂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刚开始听他骂什么“三姓家奴”,他还以为是在骂魏从义呢,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厮是在骂王、李、卢三姓大户。   如果换做其他人,把这贼鸟厮刮了也就刮了。不过如今张顺对此地颇有兴趣,便当了一回好人。   他笑道:“你这厮也是个没脑子的玩意儿,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我定然会说道: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将军何以小过而杀壮士哉?此城中王、李、卢三姓家业族产,我尽知矣。但求将军让我带路,尽诛其族。我定然给你挖地三尺,让您发一笔横财!”   那白县令和王、李、卢三姓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稍愣了一下神,那三个老人连忙先后跪了下来,直呼:“我等大户愿意投靠将军,金银粮食无有不应,还请将军收回成命!”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也不应答,反倒问那白县令道:“白县令以为此计如何?”   那白县令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本知县活了半生,却活到了狗肚子身上。只是我一人死便死一人罢了,何苦连累这许多人!”   张顺闻言惊奇的拍案而起,笑道:“好!好人!好一个县令!”   那白县令闻言不由瞪圆了眼睛,只道是张顺调戏自己。直到他盯着张顺半天,发现确实不是戏言,才疑惑的指着堂下跪着的那三个老头问道:“那他们……”   “他们三族我亦不杀!”张顺大手一挥,义正词严的应道:“正所谓‘盗亦有道’,我亦是穷苦出身,只因活不去了,才走到如此地步。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便是好官,清官。既然有你给他们求情,我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造这无边的杀孽了!”   那白县令闻言张口结舌,本来他想说:既然大王真心放了本知县,那何不斩草除根,将这三姓大户杀绝了。你得财,我得名,岂不更好?   可是如今,他如何还敢将这话说出口来? 第2章 根基   张顺虽然不知道这白县令的小心思,不过也深知这三家大户和这县令再也不可能和睦如初了,正好这正是张顺想要的结果。   那白县令也不是个糊涂之人,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张顺必有谋划。他便问道:“将军欲何为也?如今我这个卢氏县令和城中大户皆在此处,还请明言!”   张顺闻言便把跪着的那三姓大户老人扶了起来,笑道:“四位果然都是痛快之人,那素晚辈明言了。”   “我虽出身不佳,之前也多少是个良民。只是如今做贼已久,便回忆起往日的安稳生活。”   “一则,我想在城中安稳的住上几日,还希望几位勿要人外人打扰到我。不如,我这心情一不好,便要杀人!”   “二则,依我观之,你这县令有心无力,却不称职。我推荐一名精明能干之辈作为幕僚,助你一臂之力!”   “三则,我的名号甚为响亮,由我在此镇守吗,保证其他义军不会叨扰诸位。”   “不知四位觉得,我这提议如何?”张顺笑嘻嘻地问道。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感情您老的意思是:第一,你要住在我们这里,还不许我们禀告上官。第二,为了防止我们私下里做小动作,还要特意派一个人监视卢氏知县。第三,我们要是能达成协议,你就帮我们把到处骚扰的贼寇赶走,不让他们过来“抢生意”。   这特么不是欺上瞒下吗?您放心,这种手段我们四个最在行了!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便命人取来蔬菜酒肉,布下宴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时间,城中大姓大户、卢氏知县及远道而来的义军等人主客尽欢,乐不思蜀。   而张顺又生怕叨扰了百姓,早已命令义军守住了城门,巡逻了街道,城中百姓一切如常,好似没有事情发生一样。   原来这张顺当初准备离开舜王坪营地之前,和张慎言有过一段谈话,那张慎言告诉张顺道:“大明开国以来,独与历朝历代不同。自定鼎北京以来,天子守国门,立九边以御北虏。即: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也称榆林镇)、宁夏镇、固原镇(也称陕西镇)、甘肃镇九镇。”   “此九镇兵强马壮,常年与北虏战,乃最为善战之边军。名为御边,亦可剿贼。如此,朝廷便可以这九边镇守陕西、山西与直隶诸地。”   “故而将军因山西山高矿富,有金铁之利,粮草之裕,再加人口众多,可为义军根基,其实大误矣。太行号为‘天下之脊’,将军若居于此地,则东胁直隶,西短陕西,北接鞑虏,南虎觑中原,断然为朝廷所不容。”   “到时候东西九镇夹击,南面黄河阻隔,将军岂不是自蹈死地?”   张顺一听,便明白了张慎言所下论断。正是这山西地位太过重要了,对朝廷来说不容有失。一旦义军稍有盘踞此地的苗头,便会遭到大明调集全国的力量,进行毁灭性打击。这也正是义军从陕西进入山西以后,初时如鱼得水,到后来反而越来越困难的原因之一。   朝廷设立的九边军镇,刚好如同一字长蛇阵一般,镇守着陕西、山西和直隶三地。若想雄踞一处,必须要先击破大明九边精锐才行,这难度恐怕比当初后金占据辽东还要困难。   正因为张慎言向张顺道出了其中关窍,张顺才下定南渡黄河的决心。   只是这南渡黄河以后,自己根据当立于何处?张顺反复思量,又大量参考张慎言的建议,才初步将目标选在这豫西附近。   此地乃是崤山、熊耳、伏牛三山交汇之处,又分属黄河、长江两大水系。向西便是陕西的秦岭及其支脉相遮蔽,向南、西南则是武当山、大巴山等荆襄山脉群。   若是进取,则东可以顺洛水直驱洛阳,进取中原;向南则可以入南阳,直取荆襄湖广之地;北可以跃黄河,取山西河东;西可以流窜至汉中、陕西。   刚好此地往北不在九边之内,往南不缺船、马之用,又多金属矿藏,士卒之用,正合为自己根基。   只是此地有万般好,却有两样不足之处。   一则是此地山脉虽险,却苦于纵深不足。若是官兵发大军围剿,自己不得不避与他处。   二则是此地虽然崇山峻岭,皆是苦寒之地。没有膏腴之田可以耕种,不足养活大军,以发展壮大。   可是思来想去,天下之地,有没有其余合适之处可以安身,张顺无奈只得先取了此处勉强存身再说。   所以,张顺到了这卢氏第一步便是挟持了此地知县和城中大户,使其帮自己掩人耳目。   那白县令和城中大户刚好又起了矛盾,张顺更是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白县令闻言颇为苦涩,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先是城中大户和他翻了脸,若是再得罪这“贼酋”,恐怕自己只能一死了之。   可是人若是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白县令想了想,只需自己欺上瞒下,不将贼人进入卢氏之事汇报上去,谁人又能知晓这般贼人安居此处?   如今那城中三姓大户出卖知县,投靠贼人,更是不敢将此事捅了出去,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白知县便一口应了此事,那王氏、李氏和卢氏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无奈,也只得应了。   他们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容易下定决心想要人不知鬼不觉的出卖一把本县知县,还遇到了这么一个狡猾的“恶贼”。   他们三姓见白知县已经应了,他们也不用担心此人出卖自己三家,也便一口应了。   张顺见大家都毫无疑义,便痛快地吃了一顿酒,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日,张顺便声称是祖籍在此的高官,如今老人家思乡心切,特意返乡建造山庄,以供家中老人居住。   便一边派人监视城中知县和大户动向,一边派人去山中探查适合建立山寨之处,准备就此建立根据地。 第3章 贼也捉贼   自从张顺占据卢氏县城以后,每日不间断派遣人员,去那深山沟壑之间寻那安身之所。   闲来无事,张顺除了应酬、监视城中王、李、卢三姓及白县令以外,还特意将县衙之中的鱼鳞册等资料一应调来查看。他发现这卢氏县城周不过四里,乃是一小县城,但是其下辖编户却有三十二里。   明制一里下辖一百一十户百姓,也即卢氏在册人口有三千五百二十户。此地虽然是穷山恶水之地,却胜在面积广大,气候适宜,人口也颇为众多。   更况且此册乃是明初明太祖洪武皇帝时期统计而成,后世虽有增加勘验,大体未有太大变化。但是根据历朝历代,战乱终止以后,人口就会有一个爆炸式的增长,其县实际人口或为在册四五倍不止。   正当张顺正在恶补卢氏县相关资料,突然门声一响。只见悟空推门而入,跑了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师傅!”   张顺闻言一惊,连忙放下书籍,站了起来问道:“何事惊慌?可是有官兵来犯?”   “这……这倒没有!”悟空挠了挠头,憨笑道。   张顺一听事态不紧急,便知这厮又是一惊一乍了。他稳了稳心神才厉声喝道:“哪是何事?怎生如此惊慌!”   “师傅,你那家仆刘应贵被贼人抓了。那贼人说是要你掏出三百两银子来赎,不如就一刀两断,立即杀了!那刘应贵素来喜欢与我玩耍,我怕他被人杀了之后,就没人和我玩了。”   张顺闻言气极而笑:“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绑到我堂堂舜王麾下!”   原来这几日刘应贵依照张顺命令,带着十来个人到处寻找那安身之处。此人乃是他爷爷刘牢头投献给张顺的家仆,虽然不甚机灵,却为人实诚,最为忠心,颇得张顺信赖。   他这次做事也是如此,不敢有一丝懈怠。一路上,他翻山越岭,到处打探、寻找。   不曾想这刘应贵年轻无知,又不懂遮掩,便不小心犯了当地忌讳。   原来在这卢氏县东南七八十里外有一个抱椟山,山上有个抱犊寨。这寨子里有个寨主叫陈淘金,本是当地大户。   只因他无意之中听说有村民在附近发现了金矿,便把人绑了。日夜拷打,等到拷出来地点以后,然便将人杀了,夺了那条金矿。为了防止他人染指这条金矿,这厮干脆聚起来二三百矿徒、奴仆、庄户,一来保护这条金矿,二来却做一些杀人越货、奸淫掳掠之事。   这厮坏事做尽了,便被人告发。他为了躲避官府围剿,便带领这些矿工、地痞无赖等人在庄子跟前的抱椟山建立了一座抱犊寨。   此地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官府数次围剿皆被他大败,于是此人越发猖狂起来。   那一日刘应贵带领士卒前往距离这抱犊寨不远的三川集打探附近地形,被这厮得知了。那刘应贵又是外地口音,他只道是官府探子前来寻他,便带领三五十匪徒埋伏在刘应贵必经之路。   刘应贵猝不及防,麾下士卒又没有穿戴铠甲,顿时便被对方击败了。除了两三个人逃了出来,其余诸人不是被对方杀了,就是被对方捉了。   这厮捉了刘应贵几人以后,一经审问,才得知捉错人了,便要将他们随手杀掉。   刘应贵往日老实的如同木头一般,这时候突然开了窍,连忙喊道:“我乃大户人家奴仆,这几日我家官人从京师回来,准备衣锦还乡,寻一处风景优雅之处建一座山庄安身。你若是图钱,可使人送信与卢氏县中,家主定然让你不会白忙!”   那陈淘金闻言不由一乐:“你一个家生子,如何值得主家来赎?”   刘应贵便道:“我是老主子的人,如今跟随着小主子过来办事。一来为了协助与他,二来为了替老主子监督他。若是我轻易没了,定会被老主子责怪。”   陈淘金闻言不由大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了全不费功夫。自家父母没白给我起了一个‘淘金’的好名字,合当我陈某发财!   于是,这陈淘金便从被抓获的士卒之中挑选了一人,割去了左耳,放归卢氏县城,让他带话与张顺。   张顺听了悟空的讲述,先是不信。刘应贵跟着自己这许多日子,如同一个闷葫芦一般,如何能讲出这番言语出来?   等到张顺见到那被割去一只耳朵的士卒的时候,一个无名业火便腾腾而起了。   这名士卒倒是悍勇,脑袋虽然刚刚被简单包扎一下,也愣是不吱一声。只是他那一张黑脸,却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脸色发白。   张顺不由赞叹道:“真汉子也!你如何称呼?”   那人强忍着疼痛应道:“贱名不足挂齿,只是伤于贼人之手,真乃奇耻大辱!我不杀此贼,誓不为人。将军若有心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便称我‘一只耳’吧!”   张顺闻言一愣,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仍然忍不住暗道:“希望你这辈子不要遇到一个绰号‘黑猫警长’的人物!”   张顺见他伤势不轻,连忙让他下去休息。遂后便召集起诸将,问道:“此事当如何处置?”   宋献策闻言便站了出来说道:“此事易耳,主公兵临此地,以威胜众。若是置之不理,便是露了怯意,定然为其他大族豪强所轻!更何况刘应贵爷爷与主公有救命之恩,如若不救,不合人情世故!”   张顺闻言点点了头,这真是他的看法,但是他还是希望其他诸将也多发表一下看法。一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可以查缺补漏,周全计划。二来自己麾下无甚经天纬地之人,正好借此机会慢慢培养他们思考和谋划的习惯。   果然张慎言闻言也站起来说道:“宋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我等是强龙,这陈淘金乃是地头蛇,自古以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此事还当从长计议。依我之见,我等应先打探清楚此人身份、背景以及实力,再作计较不迟。”   “张公何意?”张顺听他话中有话,连忙问道。   “此事事发突然,或许只是偶然之事,也或许是卢氏大户借机试探将军实力罢了。因此,我认为此事必须雷霆一击,干净利索的解决掉此僚,方可震慑其他不轨之辈!”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张公真是老成谋国之辈,此言甚是。”   不曾想,这话却是惹恼了一人,只听他冷哼了一下,说道:“溜须拍马之辈,算什么老成谋国?依我之见,些许宵小之徒,没什么见识。只需抬出红夷大炮,一顿乱轰,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张顺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加入到张顺营中以后,几乎很少发表言论的张道浚也。 第4章 张道浚   你道这张道浚如何到了张顺营中?原来上次辉县之中,张三百捉住的石柱土司马凤仪不是别人,正是这窦庄张道浚之妹。   之前我们提到过,这张道浚颇有才干,又是忠臣张铨之后,颇得朝廷重用。   此人曾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南镇抚司佥事指挥同知,掌印。上幸太学,赐飞鱼服,升从三品指挥使都督同知。又被孙承宗看中,命他负责为边军督造西洋炮、弗朗机等火器。   本是前途远大之人,结果因为参合袁崇焕一案,攻击当朝首辅钱锡龙,又多次忤逆崇祯皇帝,便被贬戍到雁门关。   此人到了雁门关以后,并不安分。因为山西巡抚宋统殷不知兵,特意招募他为幕僚,带领张铨所留家丁,又募集了一些人马,协助围剿流窜到山西泽潞地区的“紫金梁”等人。   为了将功赎过,张道浚“余方忤时,倘有不效,罪复加罪,何谢人言。故凡丁勇、马匹、器械、米粮,一切自办,一图一当。”   也就是说此人认识到自己这个时候行事不合规矩,如果做得不好,就会罪上加罪,更不要说去感谢替自己说话之人了。所以剿匪的士卒、马匹,武器铠甲和粮草都是自己负担。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此人用兵之法中规中矩,好歹也立了不少功劳,甚至擒获了义军首领“满天星”。   当初山西巡抚宋统殷没有被张顺斩杀的时候,还特意向朝廷上报他一等功。   等到崇祯六年八月份的时候,“小尉迟”魏从义从五台山附近返回,用幕僚麻布之计奇袭沁水,并占据了此城。   当时,张顺刚从辉县被“闯王”等人排挤回来,尚未来得及救援,便被张道浚率领士卒击退了。   冀南兵备道王肇生如实向朝廷汇报了他的功劳。沁水县阖县乡官、原任湖广巡抚右副都御史孙鼎相、原任山东青州府知府韩肫仁、原任陕西镇安县知县刘用宽,举人孙如玉、王廷瓒、王文仕、王同春、张贺、窦副俨、李异品、高显光、宫生刘衢、贡生窦如干、丁继统、侯选,同知张报韩,监生张佐、韩景、星晟、宁尚一、张国瑛、张瑆、孙如璧、韩瑁、张国瑞等。以及沁水县合学禀善生员王廷玺,增广生员窦如玉等,附学生员王道生等,沁水阖县小民窦复初等,沁水县在城生员王道昌等,曾经先后三次向朝廷上《沁水乡绅士民为张道浚请功免罪公揭呈状》,请求将张道浚留到沁水,保境安民。   结果无论崇祯皇帝,还是朝廷衮衮诸公不愿看到这厮得意。有人便借机弹劾他“擅离雁门,离伍冒功!”,又得弹劾他“沁城既失,不可言功”。   总之,张道浚自己出人出力剿匪安民,不但得不到朝廷认可,反而被借机整治处罚,被贬谪到更远的海宁卫。   当心灰意冷的张道浚正要离开窦家庄的时候,正好接到自家妹妹战败被俘,如今已经落入张顺之手的消息。   其时,张道浚母亲霍氏年事已高,他生怕她得到这个消息顶不住。张道浚不得不瞒了母亲,私下约见张顺。   于是,张顺见到他之后,便对他说:“吾平生所好者,熟妇也!汝妹马凤仪虽已嫁人,却容颜未老、风韵犹存。不如你我两家结为亲家,也好两好各一好,省却了刀兵!”   这一次张道浚才体会到张慎言那种如同日了狗一样的心情,什么“吾平生所好者,熟妇也”?都是三十多岁的老太婆了,还有什么“风韵犹存”?其实不就是威胁自己,若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便要强取了马凤仪,好让自己张家变成贼酋的亲家吗?   现在朝中衮衮诸公,正是恨不得自己早死早托生,如果得此机会,还不趁机灭了自己张家全族?   张道浚无奈,只得强颜笑道:“舜王说笑了,我听闻你已有娇妻美妾若干,何苦辱我那年老珠黄的妹子?有什么事儿,划下道来,张某接着便是。”   张顺拊掌笑道:“好,真是爽快,是个好汉子!”   “此事易耳,你们张氏既然有人落在我的手中,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要么你做的我大舅子,要么你做我的幕僚,你自己选吧!”   张道浚闻言大吃一惊,他本道张顺的胃口不过是多要点银两财货罢了,顶多讨要些粮草武器、西洋炮之类的火器之类。   他如今心灰意冷,对朝廷颇为失望,私下里做点犯禁的勾当也未尝不可。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舜王竟然想让他从贼。   他身为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哪怕被贬斥了,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如何肯做这种自断前程的事情?   张道浚又不敢直接拒绝,只好含糊道:“此事当从长计议,容我思量思量,再行回复!”   张顺倒也讲究没有为难与他,更没有借机扣留此人。如此过了数日,张道浚辗转难眠,想不出两全其美之策。   不曾想不知怎的,这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他老母亲霍氏耳中。   霍氏素来刚烈,便把张道浚喊道跟前教训道:“凤仪吾儿与你一母同胞,亲若一人,我素来不敢有所偏颇。”   “如今她嫁入马家,连祖宗的姓都改了,那便是马家的人了。他们马家不及,我们张家着急什么?你这些年岁数渐长,心思倒更重了。故意瞒着我,是怕老身说什么不成?”   “凤仪既然领兵打仗,便须知刀剑无眼。如今战阵之上为贼所捉,她没有当场战死已经是让我张家蒙羞了,还如何值得上我张家的栋梁去换回这不忠不义不认不孝之辈!”   “你且安心去那海宁戍守,不必管她!若是那贼人真敢宣扬些什么,也是他马家的问题,与我张家无涉!”   “娘!这样凤仪就……”张道浚闻言急忙提醒道。   “住口!”霍氏大怒道,“我张家世代忠良,没有这种不忠不义不贞不洁的女子!”   张道浚无奈,只得低声应了,低眉顺眼的退出了母亲房间。 第5章 崇祯二年的内斗   张道浚出来房门,正好看到伺候自己母亲的婆子,便喊过来问道:“我母亲最近身体如何?”   “回禀老爷,老夫人这几日情绪不好,常常夜里惊醒,不能安睡。又有时候偷偷抽泣,只是吩咐我等,不敢让老爷知晓!”那婆子唯唯诺诺的应道。   张道浚一听,如何不知自家母亲的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亲养,手心手背都是肉。老母亲既然舍不得自己从贼,又如何能够舍得妹妹落入贼人之手?   更况且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落到这种凶悍的匪徒之手,焉能有好?   想到这里,张道浚倒有几分恨起自己的妹夫马祥麟来。别人家的妻女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偏生他石柱马家要让自家妻子领兵作战。马家的男人又没有死绝,何苦为难一介弱女子来着?   你马家是世代忠良,难道我沁水张家就弱你们半分了吗?   想到这里,张道浚愤恨难平,更是恼怒自家妹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马祥麟居然还不来张家请罪,难道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就行了吗?   张道浚哪里知道,这个时候马祥麟恼羞成怒,正和卢象升秣马厉兵,准备和义军决一死战,以报妻子马凤仪被杀之仇。可惜两个人得到的消息有别,皆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想法。   如此又等待了一段时间,其间张道浚试图通过贿赂张顺,来换回马凤仪,结果并没有成功。   这个时候,张道浚在家已经待的太久了,朝廷不断催促着他赶快上路。   这个海宁卫便在后世的浙江嘉兴市海盐县,无论这个时代还是后世都是繁华之地,至少要比雁门关更为繁华、安全,可是这并不是张道浚想要的结果。   他祖父是张五典,父亲是张铨,都曾官至兵部尚书,皆非庸碌无能之辈。他父亲张铨更是死节辽阳,为时人所称颂。   一家三代人,唯有他张道浚不肖,未能科举出仕,反倒被父亲张铨荫蔽了一个武官。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能建功立业、为父报仇,又有何颜面活于世间耶?   只可惜自己壮志难酬,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才落得如此下场。张道浚愤恨难平,却没有办法,只得依令上路。   结果,这张道浚刚出沁水不久,便被“小尉迟”魏从义带领二百骑兵追上,杀了左右,将他捉入了舜王坪寨中。   那张道浚哪里不知道张顺的想法?只是想起临行前母亲的教诲,只得硬着头皮骂道:“贼子敢耳?我沁水张氏世代忠良,宁死不屈,焉能从贼哉?请速杀我,且勿拖延!”   张顺正要劝他,不曾想刚刚进门的张慎言听到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讥讽道:“奸臣贼子,也敢辱没这忠良二字?”   张道浚扭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慎言,也不由反讽道:“好一个忠臣义士,东林干将!原来是地猛星神火将张慎言,你如今都从了贼,还敢有脸笑我?”   张顺闻言甚为奇怪,这张慎言不是前番在义军之中争取了一个天贵星小旋风的名头,怎么被又人呼作“地猛星神火将”?   这才听到张慎言自豪的应道:“老夫为人素来刚正不阿,方才为阉党所不容。名列《东林点将录》,正是老夫第一得意之事!不像某些人,添别人的卵子,端的是奸佞小人!”   原来效仿《水浒传》排座次,张顺和其他义军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当初阉党魏忠贤为了打击自己的对手,故意编了一个《东林点将录》将一应对手一百零八人编入其中。   张慎言曾经举荐过东林魁首赵南星,当然是一等一的东林党人,便被魏忠贤排为“地猛星神火将”。   张道浚听闻张慎言揭自己的短,也忍不住骂道:“朝上结党营私,下野为贼张目,也敢称刚正不阿?山西巡抚耿如杞其罪当诛,若非你朋比结党、袒护与他,如何被罢了官职?”   张顺不是官场之人,闻言顿时一头雾水。于是他也不阻止这二人互揭老底,听了半晌张顺才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话还得从当年袁崇焕说起,这厮欺负崇祯年幼无知,夸口“五年平辽”,结果战事不利,平辽平到了北京城下。   这时候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官张鸿功率领五千人赴援京师。结果朝廷指挥混乱,今日守通州,明日调昌平,后日转良乡,来回折腾,士卒因为不能得到补给,便发生了哗变。   然后,这蓟辽督师袁崇焕、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官张鸿功都被下了大狱。   这时候袁崇焕遭到审判,便声称和当朝首辅钱锡龙、兵部尚书王洽有勾结。   这时候张道浚已经投靠周延儒,借助袁崇焕一案,趁机攻击钱锡龙等人,还洋洋得意的对崇祯皇帝说自己早就知道袁崇焕这人不可靠。   崇祯皇帝很愤怒,就问他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张道浚这厮也是实诚,连忙上疏说自己某年月日上疏弹劾过袁崇焕,弄得崇祯灰头土脸。   结果周延儒和温体仁等人合力拉下了钱锡龙,却最终被温体仁捡了果实,只好告病回乡。那张道浚失去了靠山,又作为冲锋干将得罪了这么多人,哪里能好?   遂后就被赶出朝廷,贬谪雁门关。然后才有了他试图将功赎过,自办兵丁剿匪之事。   再说这张慎言,本也是东林干将。只是赵南星去后,张慎言与王洽为善。   周延儒正得帝心,便趁崇祯二年清军入关造成的危机,攻击王洽“兵备御疏忽,调度乖张”,指挥不力。   当时崇祯皇帝便欲治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官张鸿功的罪,并任命张慎言处理此事。张慎言不肯判此二人死罪,也得罪了崇祯皇帝,结果也被罢了官。   张顺借机吃了个大瓜,不由心道:平日看你们两人人五人六,没想到到头来都是内斗好手!只是可惜了那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官张鸿功丢了性命。   张顺正感叹之时,不曾想又听闻那山西巡抚耿如杞曾经与主事鹿善继、张鹤鸣,又一起排熊廷弼而包庇王化贞,辽东疆事由是大坏。   张顺不由呵呵一声:感情你这厮是自作自受?原来“熊蛮子”搞得有声有色,结果你们几个瞎掺和,没想到有一天后金带兵入关,你自己反倒被自己坑了!   这下子张顺知道为啥这大明这么快就亡了,感情你们都是内斗高手!   想到此处,张顺亲自倒了两杯茶水,分别递给张慎言与张道浚,笑道:“二位且润润喉咙,稍后继续!” 第6章 “惊天阴谋”   张慎言和张道浚这才惊醒过来,感情还有人在跟前看戏呢,自己居然和这人计较一番,真是有失身份!   那张慎言侧身谢过了,端起来细细的喝了起来。张道浚反倒毫不客气,一把抓了,三口两口一饮而尽。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舜王之意,我已尽知矣!舍妹本是个妇道人家,懂得个什么?还请舜王大发慈悲,把舍妹放归故里吧!我张道浚既然为舜王麾下所捉,自是无话可说,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张顺闻言哈哈大笑,遂道:“令妹虽是妇人,我亦可亵玩一番,你一个堂堂男儿,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便是打了杀了,也没什么意思!”   张慎言见他言语粗鄙,不由皱了皱眉头,幸好不干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有吱声。   张道浚闻言倒是菊花一紧,他作为锦衣卫,倒是经常听到下属汇报士大夫之中,常有喜欢娈童之辈。这“舜王”年轻气盛,保不奇也想换个玩法!   他连忙说道:“舜王休要调笑与我,你多次拜访于我,定是有用到我的地方。我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不过探听机密、制作火器和领兵作战之事,亦颇有心得。”   张顺见他服了软,倒是满心喜欢道:“既然张都督弃暗投明,顺当扫榻相迎,虚左以待!”   张道浚闻言连道不敢,明代武官只有加封左右都督的虚衔,方可称都督。张道浚不过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都督同知,不敢僭称。   张顺不由笑道:“以张都督之能,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更何况一个都督虚衔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剑,定天下耳!”   张道浚又谦虚了几句,见推脱不过,才勉强道:“既然如此,张某已经辱及先祖,不敢以真名示人,不如我姑且改名为都督二字,如此也好!”   原来这张道浚被朝廷如此羞辱,若说没有半分怨言,那倒是妄言。可是若说他因此心生反义,真心实意加入张顺义军,那更是妄言。   只是如今自家妹子和自己都落入贼人之手,与其二人皆陷贼手,尚不如自己一人陷入贼手。本着能走脱一个算一个的心思,张道浚便假意答应了张顺。   不过,其实自然是少不了张慎言在其中推波助澜。沁水张氏与阳城张氏本是同姓,籍贯相距又不算远,若非政争,他们如何就形同陌路?   如今张道浚发现这张慎言竟然从了贼,便深知自己走不得了,更是感觉手脚冰凉。   你想想堂堂东林干将,名列阉党《东林点将录》的正三品高官,私下竟然加入了流寇,这中间得有多少阴谋诡计?   这帮人难道要玩一把大的不成?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深入骨髓的张道浚,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无意中撞进了一个惊天大阴谋之中。   想到此处,张道浚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更何况这“舜王”话里话外,许诺了自己“都督”之位,并表示若是做的顺心如意,说不定还能够封侯拜相。   张道浚瞬间便动心了: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当五鼎烹!既然如今自己走不脱了,何不顺势而为,搏一片功业出来?   想到此处,张道浚也不嫌弃张顺年轻,只是老老实实的拜了三拜,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舜王!”   张顺连忙将他扶将起来,高兴地说道:“舜王我斩巡抚、总兵,破总督、威震京师,皆喜不自胜!却依旧不如能得张都督这样的大将来投,真是胜得千军万马也!”   张道浚虽然早已经听过了各种吹捧,可是毕竟好话人人想听,更何况张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闻言也有几分感动,连忙不知几分虚情几分实意地回道:“不敢,不敢!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张某虽然无能,敢不效死?”   一时间君臣相得,其乐融融。唯有张慎言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道:这张道浚果然反复狡诈,全无忠义可言!只被贼人一番忽悠,便以头抢地,毫无骨气可言。   如今主公信任与我,又有为天下开太平之念。我当老成持重,万万不可让主公被这厮所蒙蔽!   且不说两人从大明王朝内部的斗争没有结束,反倒继续延续到张顺这里来了。   这两人却是不知道,张顺这番瞎掺和,则是彻底改变了这二人的人生轨迹。   若非张顺把张慎言强行绑走了,原本历史上,他不久便会被朝廷重新召回中枢,担任工部右侍郎一职。直到北京陷落,福王在南京登基,他被任命为户部尚书。   结果因为他举荐的都是东林党人,引起马士英及江北四镇不满,造成文武不合而辞职。   最终因为山西尽陷于李自成之手,慎言无家可归,流寓芜湖、宣城间。及国亡后,疽发于背,戒勿药而卒。   而那张道浚则是此去海宁卫一去便是九年,直到崇祯十五年周延儒再次当政,才得放归故里。再等到崇祯十七年,时局危急,才被勉强任命为延安守,遂后京师陷落,张道浚亦与入关的清军作战而死。   且说那张道浚听闻刘应贵被贼人捉了,便谏言用红夷大炮进攻,以威慑地方。   张顺闻言不由拊掌笑道:“此计甚妙,这正是隔山震虎,务必要打的漂亮!”   计议已定,张顺便命令陈长梃负责此事。不曾想,他的结义兄弟萧擒虎坐不住了,连忙言道:“主公,萧某自追随以来,常常留守营地,不得施展。这次恳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带兵灭了这伙贼寇,也算是一展报效之志!”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这萧擒虎本是他结义兄弟,为人正直且讲究义气。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放心将营地托付与他。但是,此战不可有失,此人人领兵甚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宋献策见此知张顺为难,便笑道:“些许蟊贼,不烦劳主公挂念。萧将军又不是不知兵之人,当初擒获‘沉塘官’林明德,击退守备贺人龙,亦是名将之姿。主公可选老成持重之人辅助,以保万无一失!” 第7章 卢三爷   张顺听了宋献策的劝谏以后,转念一想,心道“也是”。自己毕竟只是一人,哪怕有天大的本事,却也分身乏术。   如今陈长梃、张三百在自己可以培养之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这萧擒虎本就是自己结义兄弟,又有几次表现亮眼,足可以培养为一员虎将。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宋先生和张都督辛苦一趟,陪我这哥哥除了此贼,以扬我军军威!”   想了想,张顺又嘱咐道:“只是哥哥要多加小心,凡事多问一下宋先生和张先生。此贼若说战力,只怕哥哥一只胳膊便把他灭了。只是此地险要,颇为类似当初林家庄,需得智取,不要力敌!”   那萧擒虎、宋献策和张都督三人领了命令,特意又从李十安手中借来两门红夷大炮,并原来营地五百守备士卒前往三川集去了。   这所谓的三川集其实就是一个镇子。只因豫西之地偏僻,非驿马大道所能及也,但是又少不了贸易需求,便自发的形成了几条小道。   此地正好北至洛宁,南至栾川,东至嵩县,西至卢氏,成为四地人流往来之地。   当地有声望之人,借机起了集市,便形成了远近闻名的三川集。   卢氏地少,然而矿产、山珍野味丰富,故而不得不依靠贸易换取日常所用之物。于是这三川集便红火了起来,周围百姓但有皮毛、木耳、香菇等物,一发拿来换钱换粮。而客商以借此收购这些平原罕见物件,贩往他处,赚取利润。   当萧擒虎与宋献策、张都督化妆为寻常客商,带领二三十人赶到三川集的时候,只见此地人口众多,店铺数十家,热闹非凡。   那宋献策本是游走四方,占卜算命之人,也称得上是老江湖了。他只是捉了一个路人,塞了三五文钱问道:“我等乃是从豫东而来的客商,初临宝地,不懂规矩。不知到贵地,当先拜访何人,方可做下买卖?”   正所谓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宋献策走南闯北,深知这“拜码头”规矩。   果然那人闻言笑道:“往前走二三十步,看到那处门庭高大的房子没有?只需拜过卢三爷,一切好说!那卢三爷为人仁义,最喜客商前来,你且去吧!”   萧擒虎和那张都督闻言便要前去,结果却被宋献策伸手拦住了。他笑道:“如此行事,太过鲁莽,稍后再去!”   萧擒虎和张都督,一个是山民猎户出身,一个是儒生、锦衣卫出身,原就不懂这个,只得应了。   那宋献策又拉着其他人反复询问,将这卢三爷老底打探个差不多了,才笑道:“有备无患,兵法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这走江湖之法也大体不差,如今正好前去!”   于是三人带领护卫到了卢府,便敲了敲门。不多时,一个下人模样的男子开了府门,问道:“可是寻我家老爷?不知三位做什么的,如何称呼?”   三人一应虚应了,那人才说了句“稍等”,回去禀报去了。   宋献策见左右无事,便笑着对萧擒虎和张都督言道:“这卢三爷果然是个会做买卖的人物!”   张都督心想:我是锦衣卫出身,也算得上明察秋毫,如何不知?于是,他便问道:“何以见得?”   “若是别处,回禀之时,定然把这府门关了,以防有鲁莽之辈冲撞了贵人。这卢府的下人,却是故意敞开了大门,以安来者之心,足见其考虑周到细致,倒也有些门道。”   “你且想,我等上门求人,若是尚未见面便吃了一个闭门羹,心情将会如何?”   张都督闻言却是一惊,他为人颇为耿直,一向很是能得罪人。要不然,也不会立下大功,犹被贬斥了。   虽然说其中有党同伐异的原因,可也未必没有张都督个人原因。他本来只当张顺乃是张慎言傀儡,甚至可能本就是阳城张氏族人,如今没有想到他麾下这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术士,也能有如此见解。自己这回需小心谨慎了,万万不能阴沟里犯了船。   过来片刻,只见一老者精神矍铄,年近半百,身着丝绸绫缎迎了出来。   宋献策惊讶地问道:“难道您就是卢三爷?真是久仰久仰,劳您大驾,愧不敢当!”   那卢三爷却笑道:“远来是客,有什么不敢当的?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没有一官半职。只是家居于此,江湖人抬爱,又些许名声罢了,不值当什么!”   且说几人见过礼后,被卢三爷迎了进去。几人分清主客,分别落座。   那宋献策奉上礼物,才小心笑道:“我等从豫东陈州而来,听闻贵地多宝,特来采购!”   卢三爷喝了口茶水,和声问道:“穷山沟子,有什么宝物?我这里不过产些山野之物罢了,名贵一些的有皮毛、药材,贱一点的有核桃、山菇、木耳等物,不知客人欲采买些什么?”   宋献策闻言看了看左右,见卢三爷不动声色,才低声询问道:“这些物件也会采购一些,只是我们这次却并非以此为主。我听闻卢氏产金,我欲购买些黄金,不知卢三爷可有门路?”   卢三爷闻言眼睛一瞪,厉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做这犯禁之时?”   原来明代金银矿藏皆归皇家所有,一应开采,只能由皇帝下旨方可行事。   只是此举难免骚扰地方,常被文官视为昏聩之举,故而时禁时开,不为常例。   然而,金银乃贵重之物,山野之人焉能空据宝山而不入?每每盗采,朝廷却不能制止。   此事暗地里大家都已经知晓是怎么回事,但是明面上却仍然不敢直说。所以,这卢三爷一听宋献策提及此事,连忙撇开关系。   宋献策闻言不惊不慌,反倒笑道:“卢三爷何必自欺欺人呢?我等也是老客商了,其中关键之处,早知之矣!”   卢三爷一听,这来人说他也是行内人,也不知真假。为了谨慎起见,他便下令道:“给他们拿两块皮子,让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宋献策闻言一惊,连道坏了,他哪里懂什么皮毛?这岂不是要穿帮了! 第8章 抱犊寨   过了片刻,卢三爷的下人果然呈上各色皮毛数张。那宋献策翻来覆去,也看不出来个好歹。他思来想去,心道:想必这卢三爷手上也没什么次品,自己只需吹嘘一番,便可滥竽充数!   宋献策内心稍安,正准备瞎扯一番,不曾想那萧擒虎突然站了起来,伸手便抓那皮毛。   只听得那萧擒虎道:“皮毛贵贱先观品种,貂皮最上,其次狐狸,其余货色,不过下等而已。”   “品种既定,再观尺寸。貂皮不短于三尺为佳,狐皮不低于三尺四寸为上。”   “其次观其色泽,白色最为上乘,其余为下,杂色最劣!貂皮其次为黑色,狐狸其次为红色。”   “最后观其完好与否,无伤无疤,无虫眼、损伤为上,若有瑕疵,无论如何色泽、品相,皆为劣等。其余虎豹之属,只因罕见,则另当别论!”   原来这萧擒虎本就是猎户,捕猎之后,多有售卖。时间久了,被坑的多了,也就“久病成良医”。   那卢三爷也本非客商出身,仅仅略懂一二罢了。他闻言不由拍案叫好,只道这三人乃是正客商。   卢三爷连忙致歉道:“素老朽眼拙,竟然没有认出三位。只是兹事体大,理当小心谨慎为要,还请三位勿要见怪!”   宋献策差点阴沟里翻船,哪里有好脸色与他?只是拉着脸道:“这要看卢三爷诚意如何!”   卢三爷常年接待各色客商,面皮早已经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只是既然自己试探错了,只得认下。   他便笑道:“此事好说,诸位不就是想购买些黄金嘛!只要三位有那胆子,我便说于你们听!”   “哦!”宋献策闻言笑道,“我们也是走南闯北之人,若是胆子小了,早回家种地去了,何苦做这般买卖?”   “好!”卢三爷拍案而起道,“果然是三位英雄。不瞒你们说,这开采售卖黄金之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哪怕是老夫也得让他三分!”   “此人姓陈名淘金,本是附近青山村的大户。只因游手好闲,顽劣不堪。等到家中父母去了,便败光了家业,整日与地痞无赖为舞。不料合该此人发家,他便从别人手里夺了这条金矿,聚了二三百人,日夜开采,年产三五百金。”   “只是此事乃是杀头的买卖,此人生怕官府来剿,便在那青山村火神庙后山立了一座营寨,以作栖身之用。此山名曰抱椟山,此寨名曰抱犊寨,只因老一辈人传说有牧童在此山吃了灵芝草,抱着牛犊飞天登仙,故而名曰抱椟。”   “这抱犊寨便立于抱椟山山顶,周围皆百丈悬崖。南门壁立千仞,飞鸟不渡;西门两峰对峙,有仅隔三尺余宽的狭谷扶摇而上;东门右侧有‘断山壕’,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   “这山上又有泉冬夏不竭,有林茂密可以遮日。那陈淘金占了此地以后,日夜派丁壮把守,备了长枪弓弩,实属易守难攻之地,又属插翅难飞之所。”   “三位若是有胆,则可持我书信,前往那抱犊寨一行,定然能够买得到诸位想要之物。不过,此人阴险狡诈,贪图财物,诸位还是小心为妙!”   “若想采购些山货、皮毛,我这门旁店里应有尽有。只是如今既非初一,又非十五,不逢集市,价格要贵上少许!”   宋献策闻言大喜道:“如此便感激不尽,即使卢三爷家里的店铺,我等理当捧场。卢三爷的为人,我们却是服了。即使贵上少许,也省却了被人欺诈之虞!”   卢三爷吃了宋献策的吹捧,眼睛都快笑没了,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开门做生意,货比三家。我只是提醒提醒你们罢了,当不得如此!不过,若说可靠,我家店里你随便买,若有坑蒙拐骗之事,你只管过来找我!”   双方客套一番,那卢三爷才写下书信,交于宋献策三人。这三人也识趣,连忙辞别了,去他门口的店里采买了不少皮毛山货,才姗姗离去。   三人离了远了,那宋献策拆开那卢三爷写与陈淘金的书信,才拊掌笑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了全不费功夫。我等本来想打探一番抱犊寨消息,却得了这么个意外之喜。如此这般,我心生一计,请诸位为我参详一番!”   那萧擒虎和张都督闻言不由连声叫好,便依了宋献策之策,准备图谋了这抱犊寨。   话说那陈淘金将刘应贵被捉了的消息放了出去,等了三两日不见动静,心中疑惑。   他便命人把那刘应贵带了出来,问道:“你家老爷官居何职,何方人士?莫不是你这厮贪生怕死,诓骗与我?”   刘应贵这憨小子哪里编的圆?只得把张慎言的事情一股脑挪了过来,安在莫须有的老爷头上。只是说:“我家老爷本姓张,官居朝廷刑部右侍郎,专管天下刑名!似汝等这般杀人放火之辈,也不知砍杀了多少。”   “只因如今年迈,念及先祖衣锦还乡之念,欲派遣我家公子返还故籍,置备产业。”   陈淘金本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闻言挠了挠头问道:“你们可听闻村里老人讲起过,咱们这十里八乡,有什么张姓大族发了家吗?”   众人闻言都摇了摇头,甚至有人说道:“这张老爷都七老八十了,估计从他祖父之时离乡,我们不过二三十岁年纪,哪里知晓?”   那陈淘金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正要命人将刘应贵带下去。却突然见一个小厮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禀告道:“掌柜的,山下来了一伙人,自称是卢三爷打发过来的,想做那黄金的买卖。”   陈淘金闻言一惊,心道:怎么如此好巧不巧的?他便连忙问道:“来了多少人,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这个倒没有”,那小厮应道,“只是有一桩。他声称掌柜的惹了祸事,幸好他路见不平,为我等消弭了。”   陈淘金闻言一惊,便连忙带数十人前往寨门一观。 第9章 完成任务   那抱犊寨寨主陈淘金出得山寨,赶到了山寨东门。那东门一侧是陡峭的石壁,一侧是一眼望不到低的山崖,唯有一条盘山小道可供通行。   陈淘金远远望见十余人在哪里围着,便带着部下赶来过去。只见那为首之人锦衣玉带、沉稳大气,一看便是个有身份地位之人。   他身侧分别跟随着十来个随从,持刀拿枪。而他身前正有两个人被五花大绑,低头耷脑。   一个是一个壮汉,身边有个随从捧着他的三尺多长的腰刀;另一个是一个须发花白的道士,身边有个随从提着他的拂尘。   那陈淘金连忙上前几步问道:“尔其何人也?如何到我寨门喧哗?”   为首那人拱了拱手道:“在下姓张,名都督,本是前来购买山货的商人,得三川集卢三爷推荐,特意前来购买些‘黄货’!”   “只是路上正好遇到这二位,声称也是前来买货之人,便要和我同行。我心中疑惑,暗暗偷听了一番,听闻他们说什么‘捉了我家老爷的亲信’、‘这陈淘金活腻了’之语。我故知其余对寨主不利,便用蒙汗药麻翻了,做个人情,送与陈寨主。”   那陈淘金闻言倒信了三分,本来他就疑神疑鬼,怀疑那刘应贵作鬼,如今那所谓的“张老爷”果然派人前来,自己需小心谨慎一番。   只是陈淘金犹自警惕,又问道:“卢三爷书信何在?且递与我一观!”   那张都督闻言便从怀中掏出书信,命人传了过去。那陈淘金打开一看,果然是卢三爷的字迹。   只见上面写着:   陈老弟,兹有豫东客商前来,我已经试探过了,确实是真的客商。欲往你处购买“黄货”,还请接洽为务!   陈淘金这才放了心。正所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抱犊寨寨主陈淘金虽然凶恶难惹,却也有求到人的地方。   他们才金矿开采出来的黄金虽然贵重,只有换成银两、铜钱,方可使用。   明代这黄金虽然是贵重金属,却不属于货币,并不能很好的购买山寨必需之物,因此这陈淘金多少也有卖卢三爷一个面子。   时间久了,两人一黑一白,配合得力。若是卢三爷书信最后一句写作“还请接洽为要”,便代表来人可以劫杀了;若是卢三爷书信最后一句乃是“还请接洽为务”,便代表来人万万不可动了。   原来这卢氏多山少田,粮食与食盐最为匮乏。宋献策因为自己的口音问题,故意说来自豫东,却是拨动了那卢三爷的心弦。   豫东多平原,除去粮食并无其他特产。那卢三爷深知自己等地粮食最为匮乏,便有心多结交一些粮商。   那宋献策等人除了应对得力以外,还多亏了无意中编造的来处,救了自己等人一命。   那陈淘金见此书信,便放下心来。卢三爷人老成精,吃过的盐巴比自己吃过的饭都多,他的推荐理当毫无问题。   陈淘金吃了“放心丸”,便一挥手把张都督等人放了进来。   张都督入了寨门,连忙几步走近了陈淘金,低声问道:“我欲购买如此多‘黄货’,寨主手中可有货物?”   陈淘金闻言一愣,低头一看,只见那张都督手中正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待他反应过来,张都督只把这匕首往前一推,一下子扎在陈淘金腰间。   张都督这刚一扎进去,便觉不对,连忙后退了两步。原来这陈淘金吃过类似亏,早已经在衣服里面穿了一套锁子甲,以防万一。   张都督这一下子正扎在锁子甲上,不曾建功。好在张都督身为锦衣卫,身上还算敏捷。   他连忙一拉宋献策与萧擒虎身上的绳索,这两人系的都是活扣,一下子就拉开了。宋献策和萧擒虎连忙才左右手中夺了武器,冲了过去。   那陈淘金猝不及防,连忙抽出腰刀来战。萧擒虎便把手中腰刀一分,分为双刀,舞的水泼不进,来战那陈淘金。   正所谓,“单刀看手,双刀看走”,萧擒虎在悬崖边上左右腾挪,打的那陈淘金毫无还手之力。陈淘金正欲撤退,却见那宋献策斜刺里杀了出来,只一拂尘便打的那陈淘金脑袋开花,脑浆崩了,抽搐着跌落到山崖之下去了。   其余诸人正和山寨的喽啰战作一团,见陈淘金死了,不由大喜。宋献策趁势高声喊道:“贼人头目已死,其余诸人降者不杀!”   本都是些乌合之众,仰仗着山寨之利,作威作福一方罢了。如今见头目已死,哪里还敢反抗?   顿时纷纷丢了手中的刀枪弓弩,跪地求饶不死。   萧擒虎、宋献策和张都督连忙带人冲上山寨,只见刘应贵等人被五花大绑,捆在偏房,并无损失,方才放下心来。   众人好容易救了那刘应贵,那刘应贵拱了拱手致谢道:“辛苦几位了,还好你们来到及时,我才能早日完成任务!”   他们三人闻言一愣,还是宋献策反应快。他一拍大腿道:“好你个憨小子,偏生你心眼多。难道是你想夺了这抱犊寨,作为主公基业不成?”   刘应贵闻言憨笑道:“此事说来也巧,当初我带人去三川集打探,不慎泄露行程,被这贼人所捉。”   “我一路上行来,见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端的是一等一的好去处。便起了心思,诈称我是大户人家的亲信,可以换来许多银两。那贼人果然贪图银两,留了我性命,把事情报于主公知晓。”   “如此还是烦劳诸位,才保住了我的性命,主公的事情我也得以完成。”   张都督和萧擒虎闻言都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拜了拜手道:“我俩一路上就是出了点脚程,并无什么功劳!”   宋献策闻言倒是拍了拍刘应贵,笑道:“好小子,倒是给你爷爷长脸了。之前还是个闷葫芦,如今才过来多少日子,便能说会道了。你俩也不必谦虚,若说你们出了点脚程,那我这个老头子也不过耍点嘴皮子罢了。”   四人闻言哈哈一笑,竟是各自圆满完成了任务。 第十章 好地方   抱犊寨真是个好地方!张顺在宋献策、萧擒虎和张都督三人汇报以后,亲自过去考察以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抱犊寨距离三川集十四五里,地形险要更胜当初舜王坪。抱犊寨位于抱椟山山顶,四周壁立千仞。山顶凹陷如同簸箕一般,正是一等一的防御险地。   张顺不知此地在清末至民国之时,先是因为村民躲避兵乱形成了村落,再后来为土匪所盘踞。后世解放军为了消灭这股反动势力,三打抱犊寨,前后牺牲了五百余人,才最终消灭此地的土匪。   以解放军的英勇善战尚且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足见此地易守难攻之处。   张顺心中喜欢,连忙指给红娘子看了。红娘子自从失了舜王坪,颇为伤心,如今见又要有了新“家”,也不由喜笑颜开。   她笑脸盈盈地说道:“这山顶还有一处山洞,名曰:过风雨,又名抱椟洞。洞中湿润,若是稍作发掘,当可掘得甘泉若干!”   张顺闻她说的有趣,看了看左右距离较远,便低声打趣道:“这山中的抱椟洞颇为湿润,可掘得甘泉。只是不知娘子的‘抱椟洞’如何,为夫可否掘得甘泉若干?”   红娘子刷的一下红了脸,啐了他一口,才低声骂道:“你这色痞,老娘和你说正事儿呢!”   红娘子只他的德性,也不去理他,继续说道:“作为山寨,险要为第一要务。然后只有险要却是不成,一旦敌人围困,不战自败矣。故而水源和粮食为第二要务,特别是水源,不像粮食可以随意储存,一旦短缺,顷刻便会覆亡!”   “故而此地行与不行,其要在掘井。待井水出,则山寨可成。再掘水窖、建粮仓,始可居住。此地已有民居若干,可视情况再增建一些。扩建寨门,增设马厩、望楼、堡垒和寨内校场,此寨初步乃成。”   “此后应再增设政务之所,专为义军头领所设。一来方便管理,二来以防人多眼杂,多有泄密之事发生。再设酒楼、赌场、药店、当铺等处。那抱椟宫已经残破,可以重新修葺一番,拨付宋先生使用。使他再招募两三个道童,专职负责寨内婚丧嫁娶之事。”   “此外又有金矿一处,需要派遣可靠之人管理,继续挖掘淘洗,年产二三百两黄金,便是一两千两银子,也是一笔进项。”   张顺看自己婆娘认真起来了,便笑看着她在那里一条条一项项的掰着手指头算计。听了半天,见她说的累了,才笑着说道:“如此那就多多辛苦娘子了,为夫无能,好容易攒下了这点家业,还得烦劳娘子操劳!”   “对了,还有那张都督,颇为擅长防守与火器之法,他那沁水窦家庄,不过一个小小村庄罢了,便被他经营的固若金汤,义军连打三次,都不能下。”   说曹操,曹操到。张顺刚提到张都督,他就赶了过来。   原来他本来以为自己擅长火器,攻打如此一个小小山寨还不是手到擒来。结果自己还没出的上力气,便被宋献策一顿操作拿了下来,自己反倒成了多余之人。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张都督刚加入义军不久,没有起到办法作用,颇为不服。于是,他便趁机找到张顺,建议道:“将军,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此山寨地处山坳之中,东南西北四面,只有三间断壕被开辟为入寨通道,称之为东寨门、北寨门和西寨门。皆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我意可铸造万斤红夷大炮九门,建为炮台,纵有千军万马,不可破也!每个寨门背后一门,谓之‘当头炮’,一旦寨门难守,可以炮攻之,从头至尾一炮穿。若是敌人密集涌来,只这一炮下去,怕不是血流成河,尸骨如浆!”   “寨门左右再各立两门大炮,谓之‘夹子炮’,一左一右,如同螃蟹夹攻之。若是敌人突破了寨门,欲攻往山寨,正好以此两炮夹之,无往不破!”   张顺听了,也不由拊掌叫好。这所谓的“夹子炮”,如同螃蟹一般左右夹攻,不就是后世所说的交叉火力嘛!   不过,张顺还是提出了自己的一点意见:“此地本就险要难攻,并非缺乏大型火器,唯嫌有火力不足之虞。不如,多铸造两三千斤红夷大炮,若是敌人来攻,可以轮番发炮击之。若是有短缺之处,也可暂且借调使用。张都督以为如何?”   那张都督本着“大就是好”的心思,本来想试着铸造一下万斤红夷大炮,也可让张顺开开眼界。不曾想张顺全无年轻人的冒进鲁莽之心,反倒以实用为主。   张都督想了想,还是张顺的办法不错,便连忙应了。又问道:“如此理当铸造多少门为宜?”   张顺想了想,便命令道:“先试铸造九门试一试威力如何,若是好使,再增铸一十八门。到时候每个寨门设九门炮台,一旦敌人来袭,可以逐次开火,轮番打击!”   张都督领了命令,便开始召集工匠,采选铁料去了。张顺这才辞了红娘子,喊上了悟空、张慎言和宋献策三人并四五十个亲卫,前去看那金矿。   这处金矿距离抱犊寨不甚远,处于深山老林之中,约莫有十余里。   当张顺等人到达这处金矿的时候,此地早已经被刘应贵带人控制住了。   只是到了附近,只见林海茫茫,不见此处与别处有何异同。直到刘应贵亲自过来,带领着他们走向金矿。   等到张顺走近一看,原来却是隐藏在一处灌木丛生、草木茂盛之处的矿洞。   走进洞里,只见有七八个人在那里烧火、冶炼。刘应贵连忙指着道:“此乃冶炼之所,所产便是黄金!”   有深入些许,只见有二三十人在那里淘洗些什么。刘应贵又解释道:“此乃选砂之处,经过淘洗,选得金砂,一并送往外面熔炼了,方才出黄金。”   最后又深入百余十步,张顺才见有苦工打着油灯,在那里挖掘。张顺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连忙退了出来,命令道:“这矿洞过于深入,难免喘不上气来。多挖几个排风口,以防万一。” 第11章 卢氏民生   等到张顺视察完自家的产业,天色已晚,便凑合着在抱犊寨过了一夜,顺便挖了挖“抱椟洞”。   第二天一大早,红娘子和箭儿都早早起床,主持山寨规划和建设之事去了。   张顺自个闲着无聊,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寻思者:怎么觉得如今自己像是在玩英雄无敌这款游戏?如今自己占据了一处城堡,又占据了一座金矿,预计下一步便可招兵买马了。   正在思索期间,突然听到悟空喊道:“师傅不好了,苦主找上门了!”   张顺闻言一愣,只道是黄来儿找上门来了,也顾不得天气寒冷,连忙胡乱穿了衣服跑了出来。   他急忙问道:“这黄来儿如何来了?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悟空亦是一愣,奇怪地问道:“什么黄来儿?我说的是卢三爷!”   张顺闻言差点吐血,你这个死猴子何曾靠谱过一回?亏得自己信他了一次。   张顺这才稳了稳心神,奇怪地问道:“卢三爷来这里干嘛?”   悟空挠了挠,迟疑的猜测道:“莫非要给陈淘金报仇?还是想讨要好处?”   张顺眼睛一瞪,杀气四溢道:“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找上门来?”   言毕,张顺便带着悟空等他前去山寨东门查看。张顺刚到东门,就远远的望见有人挂了条白绫在寨门上,咋咋呼呼。   张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来过去,问道:“何事喧嚣?你是何人,又为何在我寨门无理取闹?”   宋献策见张顺过来了,连忙赶过来低声解释道:“此人便是卢三爷,因为他的担保,被咱们借机斩杀了陈淘金,坏了信誉。所以来到咱们这里,寻死逆活的!”   张顺闻言不由一奇,问道:“如此人憎鬼厌之辈,死不足惜,你不拍手称快也就罢了,焉能如此痛哭流涕?莫不是你也是为虎作伥之辈?”   那卢三爷闻言大怒,气急败坏道:“你是哪里人氏,怎能如此败坏规矩?自古以来,‘鼠有鼠道,蛇有蛇道’,岂能如此任性而为?这连强盗也不如了!”   张顺闻言不由大乐,吆呵,我这是遇到一个活的守序中立阵营的家伙?   宋献策也觉得多少亏欠了此人,生怕张顺恼怒,正要规劝一番。不曾想,张顺竟笑道:“老伯所言甚是,做什么事情都少不了规矩。本公子也是讲规矩之人,只因这抱犊寨寨主率先坏了规矩,才有今日的下场啊!”   那卢三爷闻言不由一愣,奇怪地问道:“此话怎讲?”他心想:难道不是你这厮坏了规矩吗?怎么又污蔑到陈淘金身上去了。   张顺笑道:“家父本是官场之人,执掌朝廷刑法。这陈淘金私自盗采黄金,本就是死罪。不过民不举官不咎,若是他不来惹我,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曾想,我那亲信刘应贵前些日子在你三川集露了白,便被这陈淘金盯上了。不仅杀死杀伤我家家丁,还捉了我的亲信,讨要赎买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陈淘金本就犯了该死的罪过,又做下如此之事,我岂能容他?更何况他杀人越货,奸淫掳掠之事亦未少做,既然做得来初一,就不要埋怨别人做了十五!”   那卢三爷闻言目瞪口呆,无法反驳,只是恼怒:这事儿又与我何干,为何非要坏了我的名头,做下此事?   不过,他见张顺凶残的紧,一时间也不敢辩驳。   张顺知他不服,便笑道:“老伯你是个生意人,要知道天大的规矩,也得依靠武力来保证。”   “如今我既然做了这山寨之主,你那三川集便归我保护,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卢三爷的三川集原本还真是被抱犊寨保护,这也是卢三爷失去陈淘金以后,恼羞成怒的原因之一。   此地穷山恶水,自古以来多出刁民。豫西毛葫芦,缠头裹脑,杀人为业。后世更曾经是土匪的天堂,便知此地治安如何。若非那陈淘金在此,他卢三爷的三川集早就被人劫了掠了,甚至洗了屠了!他卢三爷哪还有今日?   卢三爷闻言不由眼前一亮,这一路山贼又奸又诈,还心狠手辣,端的是一等一的合作对象。   想到此处,卢三爷试探性地问道:“若是如此,不知山寨要抽提几成?”   “以往陈淘金抽提几成?”张顺反问道。   “陈贼凶悍,抽提两成利润!”卢三爷连忙伸出两根手指头道。   张顺反口便说道:“你这老爷子也不实在,欺我年轻,还想糊弄我等。真是要钱不要命之人,我也不多要你的,只需三成就行!”   卢三爷闻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得勉强应了。其实他心中早就乐开了花,之前陈淘金手黑,一下子提了五成利润。如今自己多赚了两成利润,已是万幸。   张顺哪里不知道这厮肯定赚了便宜,不过他也不想逼迫过甚。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初来乍到,还要依靠这些人给自己捧场。   张顺于是便把这卢三爷请到寨中,分别落座以后,上了茶水,才问道:“卢三爷有礼了,晚辈初来乍到,不知此地情形如何,还请卢三爷多多赐教。”   那卢三爷连道不敢,捋了捋胡子才施施然说道:“我卢氏山多人少,地狭田稀,多金银铜铁,多山珍皮毛,唯少五谷杂粮!”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本地少食,又多猎户,民众自然是凶悍难制。本地难制者,不过‘两头一贼’而已。”   “所谓‘两头’,便是矿头和庄头,所谓‘一贼’,便是山贼。这矿头常占据一处矿产,或铁矿、或铜矿、或金银矿。他们聚众数百至数千不等,一来采矿需要劳力,二来怕其他矿徒偷盗劫掠,三来怕官府围剿抢夺。是以各备武器,长枪大矢,颇为凶悍。”   “而庄头则是县中大户,拥田前倾,佃户数百千户,每户出丁一人,农忙则耕种,农闲则操练。轻则抗税,重则械斗,争水夺田。其余百姓为其所迫,不能安身。有点干脆弃了产业,入山为盗,有的则干脆养盗贼以为‘护身符’。故而本地山匪盗贼,常与山下百姓有故。每年百姓如同夏秋二粮一般,依照官府例向山寨纳税,而山寨则保证村庄不遭其他匪徒劫掠。”   “只是山匪盗贼,哪有什么仁义之辈?常常有人坏了规矩,闹得附近百姓家破人亡,不得不搬迁他处!”   张顺闻言也不由打开眼界,他自山西而来,本道山西泽潞之地已经是极惨之处,不曾想这豫西之地恶劣更胜山西百倍。 第12章 康金山   虽然此地极惨,但是对张顺来说却是极善。只是这么想多少有点缺德,可是若是天下生平,百姓安居乐业,谁又有心思造反呢?   如今年关将近,义军之中也不由热闹了起来。张顺这次带到卢氏的人马丁壮及家眷等诸人约有万人,前番占据卢氏县城的时候,也住不下这许多人,有不少人依旧驻扎在城外简易的营地。   这次虽然义军占据了抱犊寨,其实这地方也容纳不下这许多人。张顺经过和白县令、张慎言等人商议以后,决定一部分人暂且迁入抱犊寨之中,一部分人则移居抱椟山山脚下的火神庙附近,剩余人士则暂且居住在卢氏县城之内。   上一次过年,张顺抱着李三娘和竹儿躲在寒冷的黄榆关巡检司内,勉强过了一个节。那红娘子和箭儿只好在舜王坪独守空房,甚是抱怨。   如今见大家能够在一起过个好年,红娘子分外高兴。甚至她特意起早贪黑,多次催促工期,力争在大年之前将抱犊寨建一个雏形出来,以便张顺迁过来和自己团圆。   张顺说了她几次,她也不听,他又帮不上他什么忙,只得由她去了。   那李三娘如今已经八个多月身孕,随时都可能生产。这时候也做不得事情,整日挺着个大肚子到处走动。   这可把张顺吓得够呛,连忙喊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少给我找麻烦了!若是你有过闪失,那可怎么得了啊!”   结果吴妈在旁边听到了,笑道:“将军不用担心,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多走动的时候,到时候好生产。若是坐的久了,躺的久了反倒不好!”   可是张顺总觉得她说这话属于不靠谱的经验,只是上辈子也没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张顺自个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只是觉得心惊胆战、白白担心。   不过好在吴妈以前也经常帮人接生,算是一个颇有经验的接生婆,张顺便姑且信她一次罢了。   只是张顺仍然是不放心,又命人找找的寻了有经验的大夫,随时喊来查看情况,方才放下心来。   张顺自是高兴不提,那红娘子自从知道李三娘怀孕以后,整个脸都黑了。她本来以为有收养的“小宝宝”拖着李三娘,让她没有时间跟着张顺了。   不曾想那张顺不但趁机又取了一房如花似玉的李香,这李三娘居然也已经怀孕了。自己枉作了小人不说,可是自己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别提多糟心了。   这也是最近红娘子闲暇之余,缠着张顺的原因之一。既然暂时怀不上,那只能广种薄收,多试试,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时候李百户也带着二千石粮食赶了回来,毕竟也就只有一个女儿的人了。思来想去,大过年的还是凑过来过算了。   卢氏乏粮,这些东西本就是硬通货。张顺算计了半天,有心让李百户拿出来一些,去三川集发卖。一来换了一些日常用品,二来也可以提升一下三川集的地位,吸引更多的商人前来贸易。   结果,李百户这一去反倒惹出来一桩事来。哪天晚上李百户和卢三爷鼻青脸肿的跑了回来,向张顺哭诉道:“舜王,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那康金山居然砸了我们的市集,夺了我们一车的粮食,损失一千多斤米面。”   张顺闻言不由大怒,这几日快要过年了,他本来打算过个安生年算了,不打算找事儿了。   结果自己不找事儿,事儿反倒找到了自己头上!是不是最近自己脾气太好了?阿猫阿狗也敢太岁头上动土!   好在张顺尚有理智,强忍着怒气问道:“这康金山是何来头?我们是招他还惹他?为何袭击我们三川集,还抢夺了粮食?”   李百户初来乍到,哪里知道为什么?还是地头蛇卢三爷知道的多,他连忙应道:“回禀舜王,这本就是我卢氏规矩。若是有新‘杆子’立伙,要么去各个山寨、庄户拜一拜山,征得其他统领同意。要么就是遭到挑衅以后,反打回去,杀人立威!”   “这康金山原名康雄,又因为家中排行老二,有名康二郎。只因康氏祖坟里冒了青烟,竟然在康家庄附近发现了一处金矿。此处金矿不比咱们这里,却是日进斗金,年产千余两黄金。”   “此矿原本为康氏族人所有,由康氏族长掌管。那康二郎本是游手好闲之辈,不肯劳作。父母被他气死以后,更是肆无忌惮。不料过来不久,他只因赌博输了钱,无法还债。他便起了贪念,勾结了十几个地痞无赖少年,杀了那康氏族长、长老等人,便夺了这金矿,霸了这康家庄。”   “本来这康家人多有不服,此人便一边大肆施舍钱财收买人心,一边蓄养死士杀戮反抗之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此这般,不出数年,那康二郎便掌控了康家庄一带。他整日鞭策青壮,前往山中挖矿淘金,积攒了好大一笔财富。外面风言风语道他家中有了一座金山,故而被人称为‘康金山’。”   “这厮别看他往日无赖,却多少有些本事。不知何时他发现粮食平常时节价格较低,待到年底价格却高,他便打起了那囤积居奇的主意。”   “平日他使了金银多购粮食,屯在康家庄内,堆积如山。只等到年关之时,再高价放出,赚取差价。只因这一次‘舜王’麾下带来粮食,导致康金山货积如山,卖不出去,才有了今日之事。”   张顺听了半天,心道:什么鸟规矩不规矩,不就是弱肉强食嘛?左右一个地痞无赖,也敢打我舜王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不过,听说这厮家中有金银又有粮草,想必也是一只“肥羊”。既然如此,与其你抢我,不如我抢你,让我舜王也过个痛快年!   一念至此,张顺笑道:“如此我已知之矣,跳梁小丑也敢班门弄斧?卢三爷权且在寨内稍歇,待我率兵平了这康家庄,斩了这康金山,咱们三川集再开市不迟!” 第13章 决意进攻   别看张顺口气强硬,嘴上说的是大义凛然、气势汹汹,其实心中还是比较谨慎。   他嘴上说的好听,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卢三爷罢了。自己作为新晋寨主,若是不能展示强硬的态度和过硬的实力,很快就会有人拿自己不当回事了。甚至到时候三川集的利润说不定这厮也不会按时上交给自己。   所以,他该表态还是要表态,该打还是要打,关键是究竟如何打的问题。张顺问询的差不多了,便挥退了卢三爷,然后喊来宋献策、张慎言、张都督等一干将领,便将此事说了。   “蕞尔小贼,也敢嚣张?”顿时,大家气势汹汹非要灭了此贼不可。张顺示意大家少安毋躁,然后才表态道:“打是一定要打,只是如何打,还得说道说道。”   这时候张都督连忙站了出来建议道:“我军强,贼人弱。此辈既然敢来挑衅,大体不过仗着山高地险、争胜斗狠罢了。其实不过是井底之蛙之徒。以我之见,不如先派人探查明白,再拉去大炮,轰开山庄大门,一路杀过去便是。”   “这次我们夺了这抱犊寨,多有取巧之处,难免有人怀疑我们的实力。不如此次以力破巧,打他个胆战心惊,打他个堂堂正正,打他个听闻舜王之名,便两股战战,不敢再起其他心思。”   言毕,那张都督还挑衅一般看了张慎言一眼。张慎言不由哂然一笑,便补充道:“兵法曰:非利不动。今将军欲兴兵以讨不义,当先责以大义,再以兵伐之,而后乃得其利。”   “我听闻这康山多金,更胜我处金矿,此天资将军也。将军何不破此贼以彰大义,据此财以飨士卒,借机练兵保民,以待天下有变。”   “好!”张顺闻言不由拍案叫绝。这些事情都是他心中所想,只是不如这张慎言说得明白。当然,此话自然更不能出自他仁慈的舜王之口。   说实话,当他听说康山村有金,便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只是他为人素来仁慈,明火执仗的去抢,多少有几分拉不下脸来。   张都督闻言脸色一黑,自己居然没能够占上上风,反倒被张慎言抢了风头。他心道:这厮果然巧言令色、舌灿莲花,不好对付,自己须从长计议!   凡行大事之人,必以大义为先!无缘无故抢人家的东西,乃是流寇的行为!若是拿对方砸了三川集作为借口,则是地痞无赖打架斗殴的路子!反倒如张慎言所说的“责以大义”,才是王师风范。   想到此处,张顺便下令道:“张公言之有理,不过还得麻烦你写一篇讨康金山檄文。责以大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明其被打被杀的实乃天理也!”   “张都督亦所言甚是,只是这一次还需烦劳你和陈长梃、蒋禾三人走一遭。共带领千余人马,平了这股土豪劣绅。”   原来上次宋献策和萧擒虎各有功绩,唯有这张都督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再加上当初蒋禾手里人马较多,张顺带领此人出征的时候,便趁机剥夺了他手中部分人马。此人倒也任劳任怨,没有说些什么。   张顺便想借机抬举他们两人一下,一箭双雕。也算是给予张都督一个表现的机会,给予蒋禾一个补偿的机会。   他们三人得了命令,便点齐了人马,携带了两门火炮,一路向北去了。   康家庄距离抱犊寨有五六十里山路,若是平原,只需赶一赶路程,也就朝发夕至了。只是这山路十八弯,崎岖难行,再加上携带了红夷大炮,是以陈长梃准备用两日赶到康山庄。   不曾想当天下午义军的队伍就被康家庄的探子发现了,竟然藏在道路两侧远远的射箭,干扰义军的行军。   好在如今三九寒冬,天寒地冻,张顺麾下义军都穿上了厚厚的铠甲,箭射不能入,倒没有造成太大损伤。不过,倒是影响了士卒的士气。   陈长梃倒是颇有经验,知道自己等人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派人前往驱逐,少不得中了敌人的圈套。最终劳而无功,反倒更容易影响士卒士气。   陈长梃便假装看不到,只是命令士卒闷着头前行。康家庄的探子见义军好欺负,又因为距离太远,射不透义军铠甲,便慢慢开始向义军靠近。   这时候,陈长梃觑的明白,突然拉弓搭箭,一个反身,三箭连环射出。登时那几个探子被射死了两人,射伤了一人。一个被一箭穿喉,射中了喉咙;一个被一箭透胸,射穿了肺叶;还有一个被射中了胳膊,弃弓而走。   这下子这些探子被吓了一跳,连忙扭头边跑,再也不敢上前骚扰义军行军了。   张都督也曾领兵,识得陈长梃的厉害,不由夸赞道:“真是好箭法!我麾下家丁二三百人,个个都是好武艺,亦不曾听闻有如此本事之人,真是神乎其技!”   陈长梃知张顺想笼络此人,便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任凭我武艺再高,箭法再好,凭借一人之力,也不过杀伤数十人罢了!比不得张都督火器之法,一旦器成,惊天动地。哪怕是千军万马,亦为之辟易!”   “哪里,哪里!”张都督连忙谦虚道,“拾人牙慧而已,若说当以西洋、红夷为精。不过我山西阳城等地犹精钢铁,才能威震天下,铸就此炮罢了!武艺、火器各有千秋,当不得如此称赞!”   两人互相夸赞了一番,唯有拿蒋禾沉默寡言,不曾言语。他深知这两人一个是主公义兄,一个能够铸造火炮,不论此战胜败如何,皆不会受太大影响。   而自己因为之前实力过强,为主公所忌讳。如今这次讨贼乃是主公补偿自己罢了,若是做的好,前途远大,若是做得不好,恐怕一辈子也只能如此了。所以他最为上心,生怕此行有了差池。   到了第二日下午,义军终于到达康家庄附近。蒋禾命令向导把自己等人带到附近的山上,查看康家庄地形及防御。   只见远远山上,建筑依山就势,山堡参差交错,碉楼高耸入云。众人不由皱了皱眉头,来之前他们已经预料到此地险要,不曾想居然如此险要难攻。 第14章 火炮的种类   陈长梃见此地险要,也不敢大意。他和张都督、蒋禾两人商议以后,决意寻一处高地扎营立寨,准备第二天再发起进攻。   不曾想这康金山也是个狠人,当夜居然带着死士就对义军营地发起了突袭。   陈长梃跟着张顺多次参与战斗,本就老于兵事,既然选择在此地扎营立寨便是准备要稳扎稳打,彻底攻下这康家庄,焉能无备?   只是此地山路崎岖狭窄,不利骑兵疾驰,陈长梃不得不放弃带领自己麾下的惯用骑兵,反倒从张三百、李际遇等人那里借来了五百步卒。   这些步卒素质本就低于陈长梃麾下骑兵,却不但训练不足,还和陈长梃等将领的磨合不够,突然遭到袭击以后,居然出现了混乱的情况。   好在蒋禾麾下五百刀盾都是他的本部,这一次被张顺一并排了过来。   蒋禾连忙带领麾下刀盾手顶了上前,那康金山麾下死士勇且勇矣,奈何不经历战阵。   乱战之时,尚且能占上上风。一旦蒋禾率众结阵而行,众刀盾手结成盾墙,齐步而进,这些死士就没有办法了。   他们射出的弓箭,都被刀盾手的盾牌遮挡了。他们没有办法,只得弃了弓箭,持长矛来战。   只是任凭他们把手中的长矛舞的花团锦簇一般,依旧无法避开刀盾手的盾牌。他们只好试图用长矛扎刺刀盾手的腿脚,结果刀盾手把盾牌一压,就借势用刀砍他们的矛杆。   一进一退期间,蒋禾带领着刀盾手渐渐接近了康金山的长矛手。他便一声令下,众刀盾手皆侧过身来,奔跑起来,直接用盾牌撞击过去。   长矛手猝不及防,被蒋禾等刀盾手近了身,顿时一丈三四长的长矛就无法进行刺击了。   在康金山带领下,他们只得弃了长矛,抽出来腰刀腰剑来战蒋禾的刀盾手。   可是又哪里打得过呢?刀盾手只需左盾一撞,撞对方一个趔趄,然后顺势一刀便是一条人命。更何况康金山手下死士并无铁甲防御,只有一些腿部、身躯用竹甲进行防护,哪里抵挡得住蒋禾的进攻?   不出一时三刻,气势汹汹的康金山等人,便被蒋禾一鼓作气杀散了。   只是月黑风高,义军看不清敌人去向。把康金山等人驱赶出营地以后,陈长梃就连忙鸣金收兵,生怕蒋禾有失。蒋禾砸吧砸吧嘴,才只好遗憾的下令士卒撤回。   那康金山混在人群之中,才勉强逃得了一条性命,狼狈逃回到康家庄之中。   所谓“桀骜不驯”,便是说的此辈。就如同自然界的动物一般,有些动物天生就很难被驯化。而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虽然能够完成一定程度的自我驯化,但是依旧有一批人天生就不愿意屈居人下。   康金山就是典型的这种人,他哪怕平日里游手好闲,浑浑噩噩,也不愿意辛勤劳作,为人佣耕。   在乱世他是天生的草莽英雄,在太平时节便是潜在的犯罪分子。若是再有些知识文化,被人辅助,将来未必不能趁时而起,成为另外一个张顺。   只是如今张顺羽翼已成,而他却因为知识、眼界等原因,成为了螳臂当车的那个人。   他本以为自己凶狠难制,麾下又重金蓄养了三百死士,哪怕京师的皇帝老儿来到此处,也得“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不曾想对方只是派遣了一个小小的头目,便打的自己落花流水,这还是在自己占尽先机,趁夜偷袭的情况之下。   康金山肝胆俱裂,连忙缩回城堡,再也不敢出城浪战了。   他这一龟缩不要紧,第二天陈长梃等人便轻轻松松围困了这康家庄,扼守了几处出入要道。然后,才悠闲自在的架起大炮来,对康家庄进行轰击。   这两门火炮都是张都督亲自借过来的红夷大炮,威力更胜张顺手中的几门将军炮。   张都督本就是接触过西洋战法之人,见李十安派来的炮手还是凭借经验开炮,便连忙指点了他们一番。   先让他们用不同角度和不同装药进行多次试射,建立初步的射击表。然后再选取合适的射表内容进行校正射击,这样便大大提升了火炮的精确度。   初开始康家庄听闻到义军的炮声,都吓了个半死。直到发现这家伙听起来响亮,看起来可怕,其实打起了不知道偏斜到哪里去了,才嘻嘻哈哈跑到城墙、射击孔等处看稀奇。   结果不曾想,看了半天,突然有一枚炮弹飞入人群之中,一炮打死了三五个人。有的还给打碎了,血肉横飞了一地,这才知道害怕,惊慌失措的到处乱窜。   只是等到后面几枚炮弹又打偏了,这才按下心来。他们只道是那些人运气不好罢了,此物并无出奇之处。   可是他们没想到,到后面炮弹越来越准,威力越来越大。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亡,这才真正害怕起来,连忙逃入城堡、碉楼之中躲了起来。   这时候火炮的杀伤力便大大降低了,张都督观看了半天,这才命令那两门炮集中起来,打那一处碉楼。   这碉楼原本是用石块砌筑而成,上细下粗,非常坚固。十五斤的重弹打了上去,也不过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罢了。   陈长梃观看了半天,不得其要,便奇怪地问道:“这红夷大炮好大的威名,怎么连这碉楼都奈何不得?”   张都督见不到别人看不起火炮,连忙辩解道:“此炮虽然号称红夷大炮,其实乃是守铳罢了。皮薄腹空,能多放炮弹,装药却不能多,不然容易炸膛。真正的千斤红夷大炮,炮弹不过十斤左右,装药两三倍,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若是攻城,则又需要铸造攻铳,攻城方可奏效!”   陈长梃听了,不以为意,便继续命令火炮进行轰击,直到当天晚上,好容易才轰塌了一处碉楼。   这下子陈长梃真坐不住了,连忙亲自向张都督请教道:“若是敌人明天依旧不降,只以此法攻城,吾恐年关早过矣!不知如今铸造攻铳,可否还来得及?” 第15章 左右为难   等到张顺接到陈长梃的书信的时候,距离小年已经没几天了,张顺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商机,连忙命令卢三爷赶快开市,售卖粮食。   原来这陈长梃攻城进展虽然不大,却依旧轻松的切断了康家庄向外进出的途径。如此这般,康家庄虽然空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却无法运输出去售卖。张顺便欲借此机会,大赚一笔。   只是钱财虽好,张顺却也清闲不得。家中几个婆娘好容易齐聚一堂,自然是勾心斗角、阴阳怪气、尔虞我诈。   你今天做个丸子汤,明天我就做个狮子头!你今天怀孕了,那就安心养胎,夫君晚上就不便去打扰你的清净!今天当家的给你买了一幅丝绸做袄面,明天就得给我买五尺做衣衫!总之吵闹的张顺头都大了。   虽然张顺颇有乐在其中之意,不过依旧担心陈长梃他们攻打康家庄不甚顺利。   凡事有利有弊。既然康家庄出入通道不多,那同时意味着一方面容易被围困,另一方面不容易被攻克;既然康家庄被围困的死死的,那么就导致康家庄囤积的粮食再也无法及时拿到市场上售卖,同时也意味着康家庄不惧围困,一时半会儿不会缺粮。   张顺没有办法,顾不上年关将近,干脆直接亲自率领五百士卒,并数十门火炮、三四十铁匠和张都督最近收集的二三千斤铁料一起赶往康家庄。   等到张顺赶到康家庄的时候,康家庄才刚刚被义军轰塌了第二座碉楼。   这些堡垒、碉楼借助山势而建,不但易守难攻。更是利用山中石头砌筑而成,坚固异常,红夷大炮轰击上去,也不过破碎一小块表皮罢了。   张顺便问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长梃可曾试着劝降一番?”   陈长梃闻言连忙应道:“义军轰塌第一座碉楼以后,便射入张慎言的《讨康金山檄文》和《告康家庄百姓劝降书》,结果庄内并无反应。我又派遣士卒高呼,历数康金山之罪,声称‘能绑康金山而出则赏银千两,能斩康金山之首级者,赏银八百两’,亦无应答!”   张顺听了,知讨巧不得,只好向张都督问道:“如今我又带来红夷大炮八门,将军炮五门,可以攻下此庄吗?”   张都督闻言摇了摇头道:“此庄历经几代人经营,早已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将军带来的这些火炮,除了红夷大炮之外,皆不可用。”   “而此类红夷大炮原是守铳,也可勉强野战攻城,只是遇此坚城,犹嫌火力不足。若是想破此城,要么铸造重型红夷大炮,多装火药,发射大弹;要么铸造飞彪铳,以巨弹从上砸落,避过石壁坚城!”   张顺斟酌了一下,问道:“如今唯有铁料三四千斤,当以铸造何种火炮为佳?”   张都督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回应道:“铁料不足,皆不合用。若是铸造红夷大炮,非万斤铁料不可!”   张顺闻言不由大为头疼,这卢氏虽然也是铁矿众多,奈何冶铁不如阳城发达,及时自己面前凑够了铁料,也会因为质量参差不齐而发生炸膛现象。   若是自己等人从头冶炼,时间上又实在来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铁匠头领刘钢突然说道:“将军,老朽倒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顺正无计可施之时,哪里有什么不当讲的道理?他便连忙说道:“但说无妨,若是见用,亦当有赏!”   刘钢闻言拜了一拜,这才说道:“主公手中的火炮我皆看过了,除了价值千金的‘黄金炮’以外,其余不过铸铁和熟铁而已。”   “以老朽之见,那二将军炮形制虽然有所不足,奈何以熟铁锻造而成,重量轻而装药多,无有炸膛之虞。反倒那铸铁红夷大炮,铸铁铸造而成,沉重异常,却不堪大量装药。”   “老朽自幼便冶炼这顽铁,自古以来熟铁费工而省料,铸铁费料而省功,将军何不用熟铁锻造此红夷大炮炮?以此攻城必无往而不利。”   张顺闻言一愣,他前世所得零碎资料多是铸炮,未曾听闻锻炮之事,难道这红夷大炮也可以锻造吗?   张顺连忙向张都督请教此事。这张都督多年为蓟辽边军制作火器,深知其中利弊,闻言连忙解释道:“我中国人素善冶铁,自古以来未有锻、铸二法。”   “明太祖开国之时,火器初盛。便以铜铁铸造,以利其器。逮至百年以后,火器渐盛。然而铜价高,铁质脆。遂以锻铁为炮,常备边军。”   “其中戚南塘所用虎蹲炮、边军所用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及西洋传来弗朗机皆是此法锻造而成。直到近些年,西洋炮复传中国,多以铜、贴铸造而成,我等效法此计,乃至铸造红夷大炮。”   “如今说来,锻造此炮,也未必不可行。只是自古以来,唯闻锻造轻便小跑,未闻锻造体大势沉之红夷大炮也。盖因熟铁皆人力所为,若是又重又大,人力所不及,故而难为此事。”   张顺闻言砸了咂嘴,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锻造出来的熟铁火炮质量确实比铸铁要好,只是这熟铁一来费工时,二来人力有限,不能锻造大块熟铁。   这事儿就难办了,如今年关将近,若是不能及时攻打下此庄,便不足以威慑其他觊觎之辈。   可是若想迅速攻打下此庄,要么需要及时凑足大量铁料,要么需要工匠慢慢椎打,锻造熟铁火炮。可是无论哪个办法,仍然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可是自己最紧缺的便是时间。   如此这般,张顺反复思量了一两日,不得其计。只好带领悟空、林锦衣出了营地,稍作散心。   慢步了一会儿,张顺步行到一处河边,本欲下定决心,坚持到底,哪怕在康家庄庄外过年,也要打下此堡。   正当此时,张顺突然听到吱呀吱呀的声响。他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有一座木屋,屋子旁边树立着一座巨大的木制器械,由水轮、连轴等木制构件构成。 第16章 水里锻锤   张顺见它是个器械,却不知何用,便奇怪地问道:“此乃何物也?”   “师傅乃是平原之人,不曾见得此物!”悟空闻言应道,“此乃水碓,山间居民以此舂米、榨油之用。”   言毕悟空便带着张顺走了过去,吱呀一下推开了老旧的木屋木门。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有十余个舂米锤如同锄头一般,锄在各自面前的石臼里。   张顺近前一看,看到石臼里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清除出去的稻皮和麦皮。再往里面去,则是一个小油坊,里面的油锤落在榨油的油包中。张顺伸头一看,只见石板上麻布油包里,还包裹着一大包油渣。而油包外面还溢出来许多油渍,依旧散发着阵阵香味儿。   此物应当是当地民用物件,只因义军大军来攻,附近百姓怕被殃及,便匆忙撤了回去。甚至很有可能,此水碓便是康家庄所用,也为未可知。   张顺看来看去,总觉得这整齐的一排锤子好像能上下挥舞一般。他不由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悟空,此物如何使用,你可晓得?”   “师傅说笑了,洒家是个出家人,如何做得了这些许粗活?”悟空闻言,只道是张顺要让自己舂米给他吃,连忙摆手表示不知。   “你少废话,快快使来让为师看看,说不得却是一件好事物!”张顺一眼就看出来他言语不实之处,不由笑骂道。   悟空无奈,只得骂骂咧咧的去寻那闸门。原来这水轮被一根木棍别着,悟空搬动了一下,直接那水轮在水流的带动下,开始吱吱呀呀的转动了起来。   这水轮一转动,便带动着连接到水轮上的木轴转动。木轴上面锤子安装有齿轮状的木齿,木轴带着木齿转动,一下一下向下拨动锤子的另一端。锤子便在杠杆原理作用下,一下一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锤击着面前的石臼。   张顺见此,不由拊掌笑道:“如此,吾得计矣。所谓‘水力锻锤’,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悟空和王锦衣闻言面面相觑,不知张顺发什么神经,只好默不作声。   张顺连忙喊来了刘钢、张都督等人,向他们描述了一番自己的设想。刘钢和张都督都是了解锻造之人,也觉得此事似乎可行。   于是,张顺便使人将这个水碓按照自己的设想改造一番。然后让铁匠起了炉子,点燃了木炭烧红了一块铁块,试着用“水力锻锤”锻造一下看看效果。结果由于锻锤幅度过大,频率太慢,效果不甚理想。   张顺只好命人再度调整连接锻锤的杠杆,改变木轴上面木齿的疏密和高低。折腾了半天,当天晚上终于达到了理想效果。虽然比起人力挥动铁锤太过死板,效果稍逊,但是已经能够满足普通锻造需要了。   张顺见此大喜,连忙拉来张都督问询锻造何种火炮合适,以便攻下这康家庄。   张都督思索了一番,说道:“若是锻造红夷大炮,若想威力巨大,攻破此堡,恐怕只有不低于四五千斤方可。若是锻造飞彪铳之类的攻铳,只因此炮装药较少,炮身较短,似乎颇为可行!”   原来这张都督之前为蓟辽边军铸造火炮的时候,也曾经锻造过威远炮、二将军炮、虎蹲炮之类的锻造炮,倒是有些经验。   只是他所督造火炮皆是小口径轻炮,不曾接触过各类重炮,也只是听闻此类火炮尺寸、使用方式等特点罢了。   本来他想借助张顺之力,试着铸造一番重型红夷大炮来着,结果如今被张顺逼得跟前,只得硬着头皮提出最合理建议。   等到张顺问起此炮替换成锻造熟铁的长短尺寸和重量的时候,张都督左顾而言他,也不知如何应答了。   张顺这才明白这厮原来也是个二把刀,恨不得一脚踢他一个跟头。只是如今情况紧急,张顺只好好言安抚与他,让他继续替自己卖命。   好在当初张顺为了铸造“黄金炮”,倒是用火药爆破出来一批数据出来。张顺问明白此臼炮发射用药约莫三斤左右的时候,便拿刘钢刚刚锻造出来的熟铁进行拉伸试验,换算出来熟铁的抗拉强度大概在黄铜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之间。   张顺作为后世之人,要比这时代人更清楚火炮承受火药爆炸的部位便是药室,其余部位承受压力都不是很大。他便依据以上已知数据进行换算,并适当留足余量,好歹才算出来这所谓的“飞彪铳”各部位所需熟铁厚度。   于是,义军一边用其他火炮持续轰击康家庄碉楼,一边便在此地点燃炉火,锻造“飞彪铳”。   义军这边暂且不提,且说那康金山败退入康家庄以后,又惊又惧,连忙命令心腹、死士把守各处要害,防止有人从内部勾结敌人,来个里应外合。   这康金山虽然出身草莽,倒也不是无能之辈。这康家庄位置优越,正好坐落在一处金矿之上。自他接手以来,此地每年产黄金千余两,真是价值千金的宝地。明代黄金与白银兑换比例约为一比五左右,只这一处,竟然年收入五千两白银,端的是富贵之地。   如果明朝历史按照原本发展,艳名远扬的陈圆圆也不过被外戚田宏遇“千金所购”;而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赎身价也不过三千两银子罢了;而像卢氏这样大县每年的上交的赋税折银尚不及二千两纹银。   以此计算可知,如此一个小小的康家庄,每年纯收入约合一个陈圆圆或者一又三分之二个董小宛,再或者二又二分之一个卢氏县。至于柳如是之流,恐怕一个康家庄就能换五个。如此钱财像大风刮来的宝地,若是不遭人觊觎,那才是周边的土匪、官吏都瞎了眼。   因此,这康金山也多次和周围土匪、官府衙役丁壮交过手。双方常常互有胜负,康金山多次都依靠康家庄堡垒、碉楼之险渡过了此劫。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次却是捅了“马蜂窝”,才刚刚劫掠了一车粮食而已,对方居然拉出来千人攻打自己。   本来他仗着康家庄险要,想等到对方粮尽便会撤走。哪里想到对方还能够拉出大炮,轰塌了庄内的碉楼。   要说康金山不后悔,那倒是小觑了此人。只是他也深知对方这一次既然下了死力气,岂能轻轻松松放过自己?即使保得了小命,丢了这康家庄这个“聚宝盆”,也和要了他的性命没什么差别了。   想到此处,康金山没有办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死扛到底。 第17章 飞彪铳   康金山被围困的经验倒也丰富。他深知自己康家庄地形险要,堡垒、碉楼等防御建筑齐全。他手中各自武器和防御物资倒也丰富,不惧义军围攻。   只有一桩,义军火炮凶狠,他倒颇为担心。他生怕庄内有人经不住恐吓和引诱,起了别样心思,与贼人内外勾结,要了自家的小命。   这康金山倒也果断,他身为康家庄族人,却为了一己私利,勾结外面游侠、地痞无赖杀了村中族长、长老。早已失了人心,只得以利诱人,以力胁迫。   当时,他得了那康家庄的金银,便到处撒钱,蓄养死士。康金山的办法倒也简单,直接寻那穷困不堪之家,与他购买一些田地、产业,直接对他说道:“只需将家中小子与我,要打要杀皆随我意,这些田地产业便是你的!”   如此这般,他便蓄养了三五百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些人正是头脑简单、性格鲁莽的时候,做事情不计后果,稍作训练便是一等一的好打手。   为了树立自己的威望,防止这些少年反噬自己。康金山特意跳出几个典型的刺头,先是领着这些少年去那些刺头的家中夺了他给予的产业、田地,再将他们家人暴打欺负个半死,然后才把这些刺头拉出来当众打了杀了。如此杀鸡儆猴,顿时其他少年战战兢兢,不敢再有反抗之心。   等到这些死士训练成功,指南不敢走北,指东不敢向西。康金山再利用他们胁迫康家庄其他庄户,让他们帮自己挖掘金矿,防御其他土匪、官府的进攻。   但凡战事一起,打得赢,康金山便带领他们大肆劫掠其他土匪麾下的村庄、产业;打不赢,康金山便恐吓他们道:“往日你们跟着我康金山吃香的喝辣的,也知道战败的后果,自然是男的杀、女的奸,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既然做了初一,就不要怪别人做了十五。要想活命,保护一家老小,只能给我死挺着。我康家庄地形险要,堡垒碉楼一应俱全,任凭他千军万马,也破不得!”   康家庄庄户被他吃的死死的,自然不敢有二心。这也是为什么张顺所谓的“攻心计”不能奏效的主要原因。   只是等到义军轰塌第一座碉楼的时候,康家庄庄户就开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康金山见事情不好,只好又吓唬道:“此次来者,乃是山西有名的悍匪,凶残嗜杀,毫无人性。此人名为‘舜王’,实则假仁假义。凡到一地,必然无论老幼一体杀了,石要过刀,草要过火。”   “如今我们有七八个碉楼,数十座堡垒,皆是石头砌筑而成。他若是真有本事,便给我一并轰塌了。如若不然,也只是听个响罢了,慌什么?”   然后,康金山又派遣手下死士寻出来两家与自己不对付的庄户,拖出来杀了绝了,以此血腥手段吓唬康家庄的庄户。   等了五六日,年关将近。康家庄虽然被义军围困数日,庄内粮食并不紧缺。特别是康金山为了收买人心,安抚庄内庄户,并没有像往年那样囤积居奇,借机涨价。   反正在适应了庄外时不时飞了的铁弹以后,庄内庄户并不惊慌。   反正几处碉楼,除了时不时需要派遣几个人查看一下敌情以外,并不居人。而几处由康金山死士防守的堡垒,因为石壁较厚,高度较低,并不容易被红夷大炮轰塌,庄户们反倒安了心。   于是,康家庄的年味也越来越重了起来,甚至有幼童都开始传唱道:“门外火炮轰轰响,原来贼人来拜年。省却今年爆竹事,可惜没有压岁钱!”   幸好张顺没有听到此童谣,要不然对这康金山倒是另眼相看:没想到这厮虽然贪鄙,却也有几分才干!   这一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村民就起床了。虽然如今被义军困在庄内,无事可做,只是勤劳惯了的人们,依旧保持着往日的习惯。   不待村民洗漱完毕,突然只听得一声巨响。村民抬头一看,之见一个硕大的圆球飞了过来,然后落在了附近一家院子里。   好奇的村民正欲跑过去围观一番,只听得一声巨响,然后那家院子里便响起了惨叫之声。   被激起了好奇心的村民,更是蜂拥而至,强行推开门一看。只见那户人家院子里被炸了个七零八落,有几块硕大的铁块直接嵌入到墙体。   至于此户的主人,到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不是被炸成了几块,就是缺胳膊少腿,躺在地上哀嚎。浓郁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院子,血液涂抹得到处都是。   这些村民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之人,也参与过不少战斗,从来见过这么凄惨的场面。甚至不少人当场就扶着墙呕吐起来了,还有得吓得两股战战,口中只道:“这贼人会妖法,这时天雷啊!”   有人一说天雷不要紧,其他人闻言不由惊道:“这康金山做缺德事太多,恐怕犯了天条,遭到老天爷报应了!”   这下子康家庄的庄户顿时浑身冰冷,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康金山可怕,可是老天爷更可怕啊!   众人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又听闻一声巨响,只见有个黑黝黝的“天雷”飞了过来,落入另外一处地方,借着响起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遂后,“天雷”滚滚,一个接一个的越过了堡垒碉楼的阻拦,飞了过来。有的还没着地,便在天空中炸裂开来,砸下来一通铁块;有的落在地上,滚了几滚,方才爆炸;还有得“天雷”摔了下来,却是摔“傻了”,砸坏了一些物件以后,便毫无动静。   原来正是张顺等人锻造出“飞彪铳”来,开始向康家庄试射炮弹。   这时代臼炮颇为原始而危险,需要先点燃臼炮里面“炸弹”的引线,再点燃发射药引线。用火药将炮弹发射出去,让它在落地瞬间爆炸。   只是这时代引线质量不过关,燃烧速度并不稳定。如果稍有失误,便会出现炮弹还未来得及发射出去,便在炮膛或者炮口爆炸,反倒伤及自身。   特别是这“飞彪铳”炮弹重达一百五十斤,装药三斤左右,若是突然炸裂,火炮附近二三十步之内的士卒很难幸免于难。   好在张顺麾下有百余“飞蒙炮”手,发射的是一般无二的小型臼炮,所以颇有经验。   张顺干脆从中挑选了一位最有经验之人,对那康家庄堡垒进行射击,这才有了刚才康家庄村民早上见到的那一幕。   只是这臼炮精确度很差,不少炮弹不但没能够击中堡垒,反倒打到庄户家里去了。 第18章 使过   话说那炮手把炮弹打的到处都是,康家庄多处民宅反倒被击毁了。结果,这卢氏山穷水恶,特别是这康家庄及其以南之地,为后世栾川县所治,素来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说。   物资条件所限,导致民众安稳营生则不得好死,凶狠好斗反倒活得滋润。如此一来,这里不少山民皆刁蛮难治,素来畏威而不怀德。   所以这康家庄之人被张顺等人炸死炸伤了不少人,他们不但不怨恨义军,反倒觉得这是天降落雷,要惩罚康金山这贼鸟厮。   畏威之人,既然能够畏惧康金山此人,更是能够畏惧比康金山更为“凶恶可怕”的舜王,一时间康家庄开始人心浮动起来。   再说那飞彪铳使用起来颇为危险,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伤及自身。幸好张顺亲自挑选的这名炮手颇有经验,他故意把引燃炮弹的引线预留的比正常需求长出一截,这样即使出现意外,也不会有提前爆炸之事发生。如此发射了十数次,不管攻城效果如何,好歹没有伤及自己人。   张顺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连忙躲得远远的,生怕炮手一个失误,自己便死的不明不白了。他心道:难怪此类火炮不如红夷大炮常用,这稳定性也太差了。   不过还好,炮手打的多了,渐渐找到了感觉。突然只见一枚炮弹落入了一个堡垒顶部,直接砸透了那个屋顶。遂后寂静了片刻,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   然后一股股灰白色的烟雾随着爆炸声,从堡垒的射击孔,屋顶被砸开的洞口等一切有缝隙之处喷了出来。爆炸声余音稍去,随着而来的是惨叫声、哀嚎声和呼喊声远远的传了出来。   张顺见此不由大喜,连忙命令炮手继续射击,誓要将这康家庄攻破下来。   这时候,康金山看到堡垒被从天而降的炸弹炸了,不由脸色一白。他深知自己这些堡垒、碉楼虽然都是青石砌筑而成,坚固无比。只是这些建筑的顶层,却非石块砌成。   因为一来石块沉重,完整的石梁石板无法吊装到屋顶;二来石块坚硬而脆,很难作为横向承力材料使用。所以,这些建筑的屋顶多是木梁陶瓦而已,与普通屋顶一般无二。   如今义军的臼炮发射起来,正好绕过了坚固的石壁,攻击这些建筑最为脆弱的屋顶。   这康金山也是个大丈夫,甚至“能伸能屈”的道理,连忙派人去把康家庄旗帜降了下来,再倒着竖了上去。   张顺在庄外看到明白,不由笑道:“这康家庄却是奇怪,好端端的一个旗帜,怎么倒吊着了?莫非哪位法师出了主意,要克我这飞彪铳不成?”   张顺深知古人比较迷信,还道这是“黑狗血”“阴门阵”之类的玩意儿。   张都督听了不由暗翻白眼,这真真是个不学无术之辈!不过,他嘴上却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是康家庄撑不住了,竖了降旗!”   五代花蕊夫人有诗云:君王城上树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这竖立着的倒悬旗帜,便是这所谓的“降旗”,用来表示投降之意。   张顺闻言只好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才勉强说道:“原来这厮下跪投降,也玩的这么文绉绉的。他就不怕对方看不懂,一发将他消灭了了事?”   张顺想了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既然对方干净利索的投降了,自己白得了这许多好处,又何乐而不为呢?   张顺便挥了挥手,命令炮手停止了炮击。只是下面该如何做,张顺却没有经验。他只好又厚着脸皮问道:“张都督,既然如此,下一步当如何行动?难道就等着敌人坦胸露乳、自缚而出吗?”   张都督闻言颇为无语,只好耐着性子讲解道:“自缚而出,乃是自行认栽,任凭处置,只是其中一种罢了。还有谈完要求,再行出降和谈完要求,不敢为敌两种投降方式。”   张顺一听,却是明白了,感情还分:无条件投降,有条件投降和有条件停战三种情况。   他不由恍然大悟道:“余自领兵以来,虽互有胜负,素来不闻投降之事,未及张都督经验丰富也!”   张都督闻言差点一句“小葬器敢耳”骂了出来,感情我解释了半天,你还倒打一耙。说什么你领兵以来,不知道什么是投降,比不上我张都督投降的经验丰富,你这厮骂谁呢?   张顺一时口快,见张都督恼羞成怒,自知失言,连忙致歉道:“对不住了,张都督。张某一时口直心快……”   张都督闻言更为愤怒了,面红脖子粗地问道:“敢问将军,张某来投是对是非?”   好在张顺反应甚快,见此连忙给自己一个巴掌,致歉道:“张……张将军自投靠我张顺以来,一直尽心尽力,但凡有令,无有不应。又出谋划策,为我锻造飞彪铳,压制此康家庄。往日种种,顺早已铭记在心,今日是张顺辱及将军,愿打愿罚,顺自一力承当,还请将军见谅!”   张都督闻言不由一愣,他被崇祯冤枉冷落多次,素来也只有自己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世上哪有臣子让主公认错的道理?   他心中的怨气怒气不由去了三分,只是怨气怒气去了,心中却忐忑起来。如今自己让主公当众颜面受损,日后自己何以自处?   想到此处,张都督诚惶诚恐,拜倒在地上,不敢言语,更别提打罚张顺之事。他只是口中言道:“主公一时口误罢了,张某何德何能敢如此也!”   张顺见此,便知两人心生芥蒂。他素来心思灵敏,转念一想便笑着上前将张都督扶了起来,道:“张都督何必如此,我年轻气盛,年少无知,还得依靠您以后多多指教才是。”   “若是张都督不心生嫌弃,这康家庄受降之事,替我一体办了可好?康金山狡诈狠毒,我担心此人在此使坏,还请张都督小心为是!”   古人云:使功不如使过。其实有时候使人过,不如使己过。张顺本来自己有了小过失,正好以此来使用这张都督。   张都督若不想和张顺决裂,便只好尽心尽力办好此事,以此表明自己宽宏大量,并没有因为这些许小事和张顺心生嫌弃。   果然,那张都督闻言不由内心稍宽,连忙应道:“主公且放心,张某定然将此事办的滴水不漏!” 第19章 机会   张道浚和张慎言不同。张慎言本是进士出身,仕途虽然有起有落,却初心不改。   他是那种很传统的士大夫,有着“为民请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向,却又因为接触了李贽等人,具有反传统的一面。   虽然张慎言和史书上那些忠臣义士还有一定差距,但是这种人要想降服他却也不容易。   所以张顺百般无赖,最终从“为民请命”这块找到了突破口,双方志向趋同,才获得张慎言的认可。   而张道浚虽然也是儒生出身,却多次参加科举而不能中,只是因为父亲张铨辽阳死节,才得以恩荫“世袭锦衣卫佥事”进入仕途。   明代锦衣卫下辖南、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负责,各地藩王及官员秘密监视、肃反肃贪,独立侦讯、逮捕、判决、关押权力(诏狱)以及反间谍等事务。在万历年朝鲜战争中,北镇抚司便伺机搜集了不少日军情报、资料。   而南镇抚司则负责本卫、所部队人员之犯罪侦查、审讯、判决、情报以及军事武器之研发事项。但总的来说南镇抚司权限要低于北镇抚司。   张道浚位列南镇抚司之列,作为恩荫之官,本来也算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是张道浚咽不下父亲张铨死于后金之手这口气,素来颇有进取之心。   所以当时蓟辽边军急需军械,张道浚就利用自己职务之便,和山西本地精湛的冶铁技术为朝廷督造火铳、火炮等军械。   因此他受到了自己父亲的同科进士孙承宗的赏识,便借着这些功劳,先后被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都督同知。   遂后因为袁崇焕和孙承宗不睦,又行事毫无顾忌,张道浚自觉此人会坏了边事。于是随着孙承宗因为柳河之败被罢官,他便投靠了当朝红人周延儒,试图一展所长。结果因为他在袁崇焕案件上蹦的太高,为崇祯所厌恶,遂贬谪至今。   综合看来,张道浚比张慎言低了一个层次。他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一路行来,左右逃不过一个“人情”二字。   他从入仕到便贬谪,起于孝道,而终结于鲁莽。他半生起伏,不得伸展其志。从他自己看来,得意之时乃是父亲恩荫,失意之时乃是“明主厌弃”罢了。   所以张顺对症下药,对张慎言则晓以天下大义,对张道浚则伐之以情。   无论这次张顺口误是有心还是无意,最终结果却是坏事变好事,反倒正中张道浚心窝。   于是,被“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张都督反倒积极主动起来。他亲自挑选死士去城下和城上传话。   张都督让城下死士高声问道:“既然康家庄已降,何不城门大开,自缚而出,以示诚意?”   城上闻言传了半晌话,才笑道:“你们围我康家庄也有些时日,如今年关将至,壮士疲惫。何不两家罢兵,各自回家过年去吧,亦不失仁义之名?”   张都督闻言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等我再攻上一两日,看看康家庄安在否?”   康家庄畏惧义军新造飞彪铳,只好应道:“如今天寒地冻,年关将至。贵主为了一己之私,驱赶士卒如此辛劳,若有损失,他们家人又情何以堪呢?”   “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康家庄情愿奉上黄金五百两,粮食千石,结为兄弟之盟,永不刀兵相向!”   本来张都督只是负责招降之事,事已至此,又诈出了不少财货,已算圆满完成任务。只是他被张顺一通致歉之后心中感动,反倒更为卖力,想把此事做到极致,闻言便笑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城下之盟,岂可言志?尔等挑衅在先,又拒义军在后,本就是该死的罪过。如今舜王宽宏大量,饶尔等狗命,尔等不思感恩,反倒巧言令色,虚言诓骗与我。尔等若不能及时开门投降,顷刻便为齑粉矣!”   那康金山本就是桀骜不驯之辈,岂肯将性命交于他人之手?这种无条件投降的方案,想都不用想!   康金山见条件谈不拢,也发了狠,只是命人死死的关上城门,准备用堡垒、碉楼顽抗到底。   张都督见此也不由有几分懊悔,觉得自己一时鲁莽,误了主公之事。不曾想,正在双方谈判不成,一阵鸡飞狗跳之事,突然康家庄城门大开,门里出现了七八个青壮,高声喊道:“我等是城内义士,恭请舜王入城斩杀康金山此贼!”   众义军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其中是否有诈,不敢擅自做主。张都督正要返回请教张顺,不曾想身边一直沉默寡言的蒋禾突然言道:“这康金山若想诈降,刚才编个理由将我们哄骗进去便是,何须如此费力?我情愿带领三十个死士入内,若果真有诈,不过死我和三十个死士罢了,不会伤及义军根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来回请示,我恐怕这几个人早已经被康金山杀得干净!”   张都督也是知兵之人,闻言略作思索,也觉得蒋禾言之有理。他思及张顺对自己的看中,不由一咬牙道:“如今,你速速攻下此门,我带领士卒遂后赶来。若有差池,我亦一体承担!”   蒋禾闻言不由一愣,对张都督拱了拱手,遂后带领三十个刀盾手头也不回的冲了上去。   城门上面的丁壮见义军冲了上来,连忙慌慌张张的拿起鸟铳等火器装填起来。   原来因为康金山试图“议和”,导致这些人也失去了警惕之心。直到蒋禾等人快到城下,城上才勉强射击了一轮。   蒋禾听着城上响起了铳声,不由心里一惊,生怕义军中了康家庄的鬼计。   别看他刚才说的斩钉截铁一般,其实心中也没有多少底气。不过,他是那种多少有些心气之人,生怕失去了这次表现的机会,才咬着牙冲了上来。   这不过是一场豪赌罢了,若是赌赢了自然是一切好说,若是赌输了,他这条小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第20章 攻入山庄   一轮火铳射击之后,蒋禾麾下死士应声便倒下了几人。哪怕他们举着盾牌,却也无法阻挡铅弹的穿透。   好在事出突然,防守方射击颇为仓促,并为对突击士卒造成伤亡太大伤亡。   蒋禾本就是先锋出身,素来喜欢身先士卒,对战场的把握多依靠听觉和直觉。他仅仅通过身后士卒的惨叫声和摔倒声,就判断出大概只伤亡了五六个人而已。   而这个时候蒋禾等人已经赶到康家庄庄门附近,由于两侧堡垒射界问题,已经无法威胁到冲到跟前的义军。   这时候蒋禾便带人接近了打开城门的那七八个青壮,生怕其中有诈,便命士卒举盾持刀,戒备起来。   这七八个青壮皆手持长矛,身携弓箭,脑袋与小腿皆用布缠绕了,一副武装模样。   为首之人见蒋禾前来,连忙上前拱了拱手道:“这位将军有礼了,晚辈姓萧名明,字召安,原本是康家二老爷的仆人,只因这康金山凶残恶毒,害死了康大老爷、康二老爷等人,我等日思夜想欲报此仇。今日得……”   “废话少说,且带我等寻那康金山来杀!”蒋禾不耐烦此人啰里啰嗦,连忙摆手打断道。   至于此人此话是真是假,他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得。只是如今既然自己已经亲自带死士冲了上来,有死无生而已。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哪有时间考虑这许多?   那萧召安闻言一愣,不由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声:“好汉子!”遂转身喊道:“众位兄弟且随我来,既然这位将军如此信得过我等,我等焉敢不尽心尽力?”   于是蒋禾便留了三五个人在这里守卫城门,其余二十余人皆随着他消失在城门之中。   这时候张都督也已经整顿了蒋禾麾下刀盾手百余十人,便要亲自前去接手庄门。   那张顺听闻康家庄战事突变,早也已经连忙赶了过来,正好遇到正在一个士卒伺候下,穿戴棉甲的张都督。   张顺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康金山顽抗到底?”   张都督见蒋禾已经消失在城门之中,只留了三五个人守庄门,生怕有失,哪里有时间解释?   他连忙说道:“事出突然,来不及解释,等到我等攻下此庄,再向将军请罪不迟!”   言毕,刚刚穿上棉甲的张都督,伸手把那颇为类似清朝的“避雷针”样式头盔戴了上去,转身便身先士卒冲向了康家庄庄门。   张顺正一脸茫然,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远处的陈长梃也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好歹还知道用火炮掩护义军的进攻。他连忙命令前来援助的李十安指挥炮手轰击藏有火铳手的堡垒。   康家庄这些死士虽然号称死士,却又不是真正不怕死之人,见义军火炮袭来,哪个敢伸头?顿时一个个如同缩头乌龟一般,龟缩在堡垒之中,听闻着外面炮弹撞击堡垒的沉闷碰撞声,不敢射击。   张都督也是知兵之人,见蒋禾深入康家庄,自然明白他这是“擒贼先擒王”去了。于是他一边派遣三十人前去助蒋禾一臂之力,一边派遣士卒试图夺取庄门左右两侧的堡垒。   且不说城外如何激战,且说那康金山惊闻山庄之中有了内鬼,被人打开了庄门,顿时大惊失色。   他康金山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一个便是靠康家庄金山收买死士人心,一个便是依靠康家庄固若金汤,坚固难攻。   如今失了这康家庄的依靠,自己何去何从?他再也不想回到过去那种终日朝不保夕,饥不饱食的日子去了;更不想回到从前那种为人所轻,一无所有的日子;更不想失去如今自己这种人上人的生活!   想到此处,康金山犹如抓地力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直接对身边三五十个死士说道:“尔等听我号令,且携带火铳武器随我去后堡躲避。若是有人靠近,不论男女老少,一并射杀了,直到贼人退走为止。”   所谓“后堡”,其实是康金山建在自己府邸后面的堡垒。这府邸原是康家庄族长所有,康金山占据以后,日夜不安,生怕有人效法自己,要了自己的性命,夺了自己的权利。他便命人在府邸后面高处建立了一处堡垒,称为“后堡”。   这后堡正好俯视具有通往后堡道路的府邸,可以借机用火铳狙击试图攻打后堡的敌人。   当蒋禾在萧召安的带领下,刚进入到这座府邸的时候,便遭到了一轮射击,伤了三五个亲信。   蒋禾只道是这萧召安乃是死士,把自己等人带到了死地,正要拼死杀死萧召安等人。   萧召安见情况不妙,连忙喊道:“将军勿要误会,方才康金山那厮也打死了我的兄弟。此地原是康大老爷的府邸,被康金山占据以后,生怕我等报仇,特意在府后建了一处堡垒,以防万一。”   蒋禾闻言才发现跟着萧召安的青壮,亦被火铳打死一人,打伤一人。蒋禾心里疑虑稍去,便欲要攻下此堡。   只是不料通往此堡的道路狭窄,又暴露在康金山火力之下,蒋禾带领士卒发起了几次进攻,不但没能够攻下此堡,反倒伤了七八个兄弟的性命。   甚至蒋禾被人也被康金山的火铳射穿了盾牌,打伤了左小臂。蒋禾脾气颇为暴躁,不由怒掷盾牌于地道:“不能遮蔽铳丸,我要你这物件何用?”言毕,蒋禾犹不解气,又上前踏了两脚。   这时候张都督派来支援的三十余人也已经赶到,闻言皆面面相觑,不敢规劝此人。   萧召安见此颇为心急,生怕打虎不死,反为虎所害,连忙上前道:“我听闻将军有那‘落雷术’,专杀奸邪之辈。如今这康金山负隅顽抗,何不请来,抓杀此贼?”   “什么‘落雷术’?”蒋禾闻言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厮说的是那飞彪铳。此铳弹丸从天而降,落地而炸,可不就是那“落雷术”吗?   只是蒋禾想独吞此功,若是等张顺等人携带飞彪铳前来,哪里还显得着我蒋禾的功劳? 第21章 擒获金山   那蒋禾既然想独吞此功,便不欲等到飞彪铳到来,再破此堡。一念至此,他便摇了摇头道:“此法器甚为沉重,移动不便,顷刻之间无法抵达。不知可有别道通往此堡?或有他策,助我攻破此堡?我义军赏罚分明,若是你们助我,回头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军爷说哪里话?”那萧召安闻言笑道,“我等与那康金山都是有生死之仇,不能亲手报复,已是此生憾事。如今烦劳军爷出手,已经是感激不尽,岂敢要什么好处?”   “若说有什么别的道路,我等生于斯,长于斯,亦不曾闻也。军爷无法攻克此堡,不过是康金山之流火器犀利罢了。若是军爷信得过小的,我倒有一计,保管他这火铳没有半点用处!”   蒋禾一听,只道他胡吹大气。他蒋禾自造反以来,多次身先士卒,身上也受了不少铳伤,深知此器犀利,哪有什么办法可以抵御?   他不由将信将疑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且说来听听。若是果有可行,我定然把这康金山活捉出来!”   那萧召安闻言大喜道:“我是康二爷身边的奴仆,曾听他讲过这么一件事情。康二老爷前些年活着的时候,有一个冬天和其他寨子起了冲突,便带领十几个庄户前去攻打。”   “只是时降大雨,熄灭了火器,无法进攻,才不得已寻了片营地暂住一晚。不曾想那日雨大,竟浇湿了被褥。只是天寒地冻,忍耐不得。康二老爷只得命人将这被褥围了起来,以遮挡凛冽的寒风。”   “那雨下到半夜竟然停了,贼人料我等不备,竟然趁夜来攻。不料到,那贼人火铳打到被褥之上,射不能入。我们借此遮蔽,反倒打退了贼人的进攻。”   “我听闻康二老爷道,柔能克刚,水能克火。这火铳以火发之,射击迅猛,正是属刚属火之属。以水浇湿棉被,正是属柔属水之属,刚好克之。军爷若想拿下此堡,何不寻些棉被,以水浇之,破了此铳?”   蒋禾闻言将信将疑地问道:“只需些许棉被就行?那我倒要试试看!”   于是,蒋禾便命人在康金山府邸寻了几床棉被,用水浇透了。蒋禾披在身上,只觉得湿漉漉、沉甸甸,心中也不知道又几分可行。   那蒋禾本就是义军出身,颇有些旧习气,见此便指了一人道:“如此,你且披上此被,上前试上一试!”   那人哪敢不依,只是恨自己站了近了。他勉强接过了此棉被,胡乱披在身上,弓着背哆哆嗦嗦的往那通道挪去。   只是他刚进入那狭窄的小道,便听闻一阵枪声响起。其中三五个弹丸,不偏不倚的正中此人。只听的那人“啊”的一声惨叫,一头栽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蒋禾见此又惊又怒,伸手拔出来腰刀,怒道:“好你个萧明,竟敢诓骗与我,白白坏了我弟兄性命!”   那萧召安也非常吃惊,他记得当初此物却是抵得住火铳,如今怎么又不行了?他连忙解释道:“原本确实如此,只是如今不知哪里出了差池!”   蒋禾见他犟嘴,更为愤怒,用刀指着那倒在地上的弟兄,高声问道:“那这又如何解释?”   那萧召安闻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正当萧召安眼看小命不保的时候,突然却看到那人在棉被之下动弹了一下。他不由一愣,连忙向蒋禾说道:“将军你且仔细看!”   蒋禾只道是萧召安想耍什么花招,只是拉着脸道:“老子不看!”   萧召安哭笑不得,正要辩解,却正好听到那人呻吟一声,口中叫道:“真他娘的疼!哎呦,我没事?蒋禾,老子我没事儿!”   蒋禾闻言一惊,这才回头一看。只见那厮站了起来,早已掀开了面朝自己一面的被褥,背对着堡垒高声喊道:“真的好使,我没事儿!”   正在这个时候,他背后又响起了一阵铳声,那厮又开始挤眉弄眼、龇牙咧嘴起来。   蒋禾哪里不知道这水浇棉被果然好使,连忙向萧召安致歉道:“是老子错怪了你,姑且记下,待老子捉来康金山,聊表歉意!”   言毕,蒋禾连忙命令七八了好汉批了浇湿透的棉被冲在前列,其余人等尾随其后。   康金山见蒋禾等人来攻,连忙再度释放火铳。结果许多弹丸打到义军面前的棉被之上。由于蒋禾麾下都是刀盾手,早已经用盾把这棉被往外撑了起来,竟然一人未伤便冲上了“后堡”。   康金山见此,连忙命这些死士弃了火铳,拿起长枪长矛,向外搦去。蒋禾麾下都是久经战阵的刀盾手,哪里惧他?   等义军接近敌人以后,连忙弃了棉被,只管结阵用盾向前撞那长矛阵。   这长矛虽然密集,也趁机伤了不少刀盾手未能护的周全的胳膊、腿脚等部位,但是大多数人依旧借此近了身。   长矛长度过长,施展不便,便被蒋禾等人趁机掩杀,一股脑给杀散了。   那康金山还待要走,可是哪里还有路可走?被蒋禾看到了,冲上去一个盾击将他撞翻在地,上前一脚踏住便活捉了起来。   等到张顺带着陈长梃和张都督赶到的时候,蒋禾已经和麾下都包扎好了伤口,控制了康氏府邸内外。   张顺见蒋禾左小臂被包扎着,连忙问道:“伤势如何?可曾伤筋动骨?”   蒋禾见他不先问敌人,反倒先问其自己伤势,心里倒是舒服的紧,连忙应道:“不碍事,我蒋禾是个粗汉子,些许皮肉之伤,当不得什么!”   “蒋某幸不辱使命,已经活捉了康金山在此。只是他这府邸雕梁画栋、颇为豪华,我不敢擅专。我已经命人控制了出入口,但等主公前来派人清点查验!”   张顺闻言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干得好!且把康金山带上来。”   张顺话音刚落,那康金山便被人五花大绑的推了出来,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狂傲之气。只是他除了两条腿浑身上下都被困了,无法行动。这厮也是个能伸能屈之辈,连忙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上,如同一只蛆一般扭动了一阵,才扭动成了跪拜的姿势。   他腆着脸道:“康某不知将军之威至此也,早知如此,定然不敢冒犯将军虎威!如今将军得志,康某不敢不从。将军善攻,康某善守,若是你我珠联璧合,天下孰人能制?”   张顺闻言哂然一笑,顾视左右道:“诸位以为如何?”   张都督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全凭将军做主,只是有一桩。这康金山倒有几分才干,此人若是能忠心耿耿,倒不失是个人才!” 第22章 恶极之人   相对新加入的张都督还不适应张顺的行事风格,蒋禾和陈长梃则老练了许多。   别看蒋禾平时沉默寡言,这个时候却当仁不让,连忙应道:“此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有壮士萧召安等人冒死为义军打开城门,实乃深恨之也,不可不杀!”   陈长梃则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道:“兵临城下尚敢拼死一搏,如今兵败被擒乃言投降之事,足见此人狡诈反复,不可信也!”   张顺闻言不置可否,反而扭头向萧召安等人问道:“汝等以为如何?”   那萧召安闻言一愣,连忙率先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响头道:“此贼弑我主家,迫我百姓,康家庄诸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若是将军肯将此人交付与我等,我等但随将军驱驰!”   张顺对此人名、字颇为反感,不过好在念在此人言语颇有条理,倒是高看了他几分。于是张顺笑道:“我麾下的壮士都是沙场上杀出来的精锐,你又有何本事,敢有如此大言?”   那萧召安见张顺以言相激,便高声应道:“召安不才,自幼被卖入康家,也曾随康家师傅练就了一身好本领。一杆枪使起来,五六个汉子进不得身;一把弓拉起来,十余个汉子应声倒!我这身边五六个汉子也个个都是好汉,使得了枪,开得了弓,上阵杀敌,不在话下!”   “好!”张顺闻言喝彩道,“你别样本事我不知晓,倒是有一张好口舌!”   那萧召安闻言哪里忍得住?连忙跳将出来,大枪一抖,便舞的花团锦绣一般,看的人直眼花缭乱。   张顺识不得好武艺,只好问王锦衣道:“此人枪法如何?”   王锦衣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也算不错。能一枪抖出九朵枪花者,非我王锦衣莫属;能一枪抖出七朵枪花者,二关公是也。此人一枪抖出五朵枪花,亦颇为难得!”   张顺暗暗撇了撇嘴,心道:你夸人就夸人吧,顺带又夸一遍自己做什么?   不过,好在张顺也明白了此人武艺如何。然而,那萧召安誓要显露一身本事。他耍玩枪后,只把那长枪往下一顿,直溜溜插进土内,才送了手,取出弓来。   萧召安左手持弓,右手夹箭,搭手一拉,沉肩坠肘,气沉丹田,右腿往后一屈,吱呀一声便拉开了手中强弓。   只听得“嘣”的一声弦响,一个干净利索的撒放,一支长箭正钉在百步外的一棵树上。   张顺不由惊讶的赞了一句:“好箭法!”那萧召安也颇为得意,又连射四箭,皆中此树。   张顺以目视之,陈长梃心中明白,便解释道:“五射五中,即便军中亦是好手!”   于是张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召安果然好武艺,既然有意加入我义军营中,我如何不允?只是这康金山罪大恶极,岂可轻杀?当明正典刑,使庄户知晓,再杀不迟!”   那康金山见求活不得,自知无一幸免,便破口大骂道:“乱臣贼子,也敢自称‘明正典刑’?我何罪也,你也敢判我?”   张顺冷笑一声,应道:“我也不去判你,但使康家庄庄户来判!公道自在人心,若是你往日积德行善,自然一切无虞;若是平日里作恶多端,当然是难逃一死!”   那康金山往日如何行径,他自己如何不知?康金山闻言竟是吓得两股战战,不敢接受公审!   张顺如何肯依?只是命萧召安等人将他架了到庄内场地上,招来百姓,历数其罪。   刚开始这些百姓还颇为畏惧康金山,只是见了康金山抖若秕糠的丑样,方才有了胆气。   还有人偷偷议论道:“这舜王果然坏到骨子里去了,你们看凶恶如康金山这样的,都被他吓的瑟瑟发抖!”   “对,只有恶人才治得了恶人,恶极之人才能治得了恶极之人。你们看康金山那熊样,都被吓尿裤子了!我们且万万不可忤逆了舜王的意思,不然这就是下场!”   张顺在台上听到了,不由哭笑不得。这康家庄庄户被恶人统治久了,素来畏威而不怀德,在他们看来凡是能打败恶人的人,自然只能是更恶之人。   本来王锦衣还想将他们拉出来,替张顺出一口气,却被张顺制止了。   你道张顺这次为何费这么多力气?原来他一路行来,见惯了一触即溃的官兵,更是见惯了遇到义军便四处逃散的丁壮,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康家庄既然有如此战斗力。   如今他又见这康家庄的萧召安有如此本事,便起了收服的心思。若是单单收服萧召安一人,倒不须如此麻烦。   可是张顺心中想得更多,便事先预留下一个榜样,以便日后再有所作为。   等到康家庄公审完毕,张顺命萧召安亲手砍了康金山,以报昔日弑主之仇。又命左右杀了康金山麾下作恶多端的几个亲信之后,康家庄的事情才算结束。   康家庄庄户见此更为畏惧,反倒都老老实实听从义军的安排,不敢有所反抗。   张顺一方面觉得这些人真是奴性深重,而另一方面反倒觉得如此尚武、听话之辈,反倒是好兵苗子。   不过经过这一番忙碌,如今距离过年也不过两天而已。红娘子因为张顺去年与李三娘窝在一起过年,早有怨气。故而这次出征之前,她早已千叮万嘱张顺,请他务必回家,全家老小一起过个团圆年。   红娘子自跟随张顺一来,倒也任劳任怨。每每张顺带兵出征,都是她留守营地,辛苦操劳,将男主外、女主内发挥到极致。   别说张顺颇为宠爱此女,哪怕是看在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也要尽量满足她的这么一个小小要求。   于是,张顺便直接任命陈长梃为庄主,命他率领五百士卒驻守此地,并挑选庄户进行训练,以便日后有所动作。   而他自己则带领其他人马、萧召安等人并康家庄缴获的黄金五百三十七两,白银一千一百一十九两五分及部分粮食,满载而归返回了抱犊寨营地。 第23章 闹心   等待张顺等人返回营地以后,已经是大年三十。那抱犊寨中早已喜气洋洋,虽然没有后世那种灯红酒绿、张灯结彩的场景。却也是家家贴对联、年画,也有些顽童拿起爆竹,偷偷的燃放,以惊吓其他大人。   张顺看着这么多人热热闹闹,也颇为欣慰,不由笑道:“吾辈忙忙碌碌所为何事?不过是为了这许多人能够开开心心过个年关罢了!”   张都督闻言也颇有感触,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如今他孤身一人在外,也难免有些想念家中的老母亲。   他便应道:“舜王仁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若是天下家家如此,便是太平盛世了!”   张顺闻言微微一笑,这时代人要求真低,可是连这么低的要求都达到不到,真是没有天理呐!   等到张顺到了家中,红娘子正领着箭儿站在那里,把人支使的团团转。她喊道:“对联、喜画都不要动,当家的还没回来,不兴贴!你们先备好了再说,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贴。还有让厨子把肉、菜都备好了,切丝切丁装成盘,一旦到点就开火做饭!”   张顺每次回来见她都是忙的脚不着的,很想狠狠地给她来一个拥抱。只是上次在舜王坪营地,当众抱了她之后,她就和自己闹了很长时间别扭,说什么“别人都偷着嘲笑我,都是你让我丢了颜面”云云。   张顺走到跟前,看到桌子上放着花花绿绿、红红火火的对联、年画,不由伸手拨开一看。   只见有的字迹刚劲有力,有的字迹小巧隽秀,不由笑道:“这对联都是谁写的?书法不错呀!”   红娘子闻言不由一喜,扭过头来,只见来人不是张顺,又是何人?不过,红娘子想起来就来气,不肯给他好脸色。她只是白了他一眼,嗔道:“还能有哪个?除了张公以外,还有那狐媚子李香和柳如是主仆!”   这话里的醋味,张顺感觉隔着抱犊山都能闻得到。他便笑道:“娘子倒是辛苦了,那你怎么不抽时间也写两副?”   红娘子满脸不高兴地道:“字不好,我就不拿出了献丑了,免得白白被人嘲笑去了!”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正待拥抱一下,安慰红娘子一番。不料,他撅起尾巴,红娘子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她连忙伸手推着他的胸膛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成何体统?”   张顺哭笑不得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偏生你成了个老学究,什么都穷讲究!”   “我的爷!”红娘子闻言讥讽道,“您倒是不讲究,不敢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领。我再不讲究点,这个家到底谁当家做主,那可就说不准了!”   红娘子一番话把张顺噎的无言以对,只好讪讪而退。那红娘子话音一落,也颇为后悔。她本是气不过张顺娶了一房又一房,好容易见了面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只是如今大过年的,如何惹他不快?   红娘子拍了拍脑门,懊恼道:“你看我这张嘴!箭儿,你去跟着当家的去吧,陪他解解闷,也算我给他赔礼道歉了!”   箭儿闻言乐得差点跳起来,只是看那红娘子的脸色,又有点不敢,只好嗫喏着答应了,一溜烟跑过去去寻那张顺。   张顺还没走远,箭儿三步并作两步便赶了上来。张顺一见是她,便笑道:“你如何过来了?红娘子忙得过来吗。”   “娘子怕您生气,派我过来陪你解解闷!”箭儿笑嘻嘻地说道。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我不生气,你去帮你家娘子忙活吧,正是年关的时候,诸事繁杂,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箭儿撇了撇嘴,不开心的正要返回。张顺又叫住了她道:“算了,要是你回去了,难免她又多想。你就跟着我,让她多忙活一会儿吧!”   “我听说爷又打了大胜仗,一路上是不是累了?我给你捶捶背吧!”箭儿开心地道。   “先不着急,我走了以后,你家娘子去看望过三娘没有啊?你且随我去看看她吧!”张顺无奈地问道。   “啊?看过了,看过了!还做了几件小衣服送了过去,小宝宝好小啊,是不是三娘又要生个更小的呀?”箭儿乐呵呵地问道。   “是啊,是啊!最近就要快生了呢!”张顺也乐了,“幸好没有赶在我出征的时候出生。一会儿我给你几件首饰,你就说是红娘子买的,替她送给三娘吧!”   箭儿嘴上道着好,心里却暗暗撇了撇嘴,心道:“爷的心思哪个不知,可是指望她们和和睦睦,怕不是做梦?如今她们几个没有撕打起来,已经是贤良淑德、端庄大方了!”   想到此处,箭儿又不由暗暗下定决心,最近自己玩耍多了,一定要抽出时间好好练习练习武艺。以免日后红娘子和李三娘起了冲突,自己不小心吃了闷亏!不然,到时候想找老爷哭鼻子都不成。   张顺哪里想到自己这边还试图让她们和平相处,那边这小丫头就开始打算如何收拾李三娘一番。   好歹到了李三娘住处,三娘正挺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走动。张顺不由急了,连忙上前两步扶着三娘,高声喊道:“竹儿,你就这样看着你家小姐?”   李三娘闻言“咯咯”一笑,止住了张顺道:“不妨事,你一个大男人,有所不知。则刚有了身子的时候,不能乱动,以免动了胎气。这到了后期,就得多多走动,以便顺利出生。是我故意这样,须怪不得竹儿!”   竹儿本是大户小姐,好容易逮着了张顺的把柄,焉能受他这鸟气?她便趁机呛道:“吆,爷都长了脾气!这怀胎十月,爷总共在家也不到两三个月,其余时间不都是我在照顾?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儿,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熬了六七个月了!”   张顺闻言一愣,还未来得及辩解。李三娘连忙训斥道:“如今大过年的,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如此没大没小的和张生说话?须知搁在你们大户人家,以下犯上都是当场打死的下场!”   竹儿闻言也不敢吱声了,张顺反倒心情郁闷了。到哪里都给自己来这么一出,谁受得了啊?   张顺勉强坐了一会儿,安慰了李三娘几句,只好起身告辞了。李三娘留他不得,只好作罢。   张顺出了李三娘屋子,一时间发现天大地大,自己居然无处可去了!   这时候箭儿见此,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去休息一会儿?” 第24章 除夕夜   张顺不是不知道红娘子把箭儿派过来的意思,只是自己又不是离了女人就会死的色胚,也没有必要非得在这个时候做过一场。   于是张顺摆了摆手道:“马上都要过年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忙忙碌碌,这样不太好吧?”   箭儿好容易才逮到和张顺独处的时候,怎肯轻易放过?于是,她泫然欲泣道:“爷,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难道嫌弃我出身卑微,准备要去找那一对‘狐狸精’吗?”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自己娶了李香和柳如是以后,已经陪她们许久。如今自己刚刚回来,再去寻她们两人,岂不是更惹得红娘子和李三娘不快?   张顺觉得自己虽然是钢铁直男,也没有傻到这种地步。于是,他便板着脸训道:“你胡说什么?什么狐狸精,没大没小的!”   不过看在箭儿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上,便挥了挥手道:“别哭鼻子了,前面带路!”   箭儿不由喜极而泣,一手拉着张顺的袖子,蹦蹦跳跳的拉着他休息去了。   等到张顺休息差不多了,已经是下午了,距离除夕也没多久了。张顺也连忙换了新衣服出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也趁着打一打下手。   好歹红娘子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也不需要张顺操什么心。等太阳落山以后,到了掌灯时分,大家把屋里的灯全部点了,照的屋里亮堂堂的。这叫做“燃灯照岁”或“点岁火”,又称“照虚耗”,要一直点灯到天亮才算结束。   然后,在红娘子命令下,又才开始端上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摆上了茶点瓜果,大家围在一起开始熬年夜。总之,除了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大体和后世除夕夜也差不了多少。   这时候李三娘、竹儿、李香和柳如是四人也过来了,外加上“小宝宝”一家八口人,欢欢喜喜、高高兴兴过大年,才怪!   那红娘子、李三娘和李香虽然往日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从来没有这么齐聚一堂过。如今大家兵对兵,将对将,这么面对面坐着,确实有几分火药味儿在里面。   张顺也有些尴尬,只好热情的招呼道:“吃吃吃,大家尝一尝这年夜饭怎么样!”   他不吱声还不要紧,他这一张嘴,那李香率先发难道:“哎呦,奴家胃口小,怎生吃得了这许多?还是请这两位多吃点吧。”   红娘子乜斜了她一眼,心想:这骚狐狸是在嘲笑我们胖吗?明代也流行苗条身材,红娘子和李三娘身材虽然也算不错,毕竟比起来经过专门训练过的这主仆两人还是差点劲儿。   特别是李三娘如今有身孕在身,哪里还有什么身材可言?于是李三娘也不客气的夹了一个鸡腿放在自己碗里,笑道:“没办法,我一个人还得吃双份,吃一个,替一个,还请大家不要笑话!”   这下子李香和红娘子都黑了脸,我们都知道你怀孕了,你还炫耀个什么劲儿!   好个红娘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也接话道:“没事儿,三娘你多吃点。这些饭菜都是我命人特意为大伙做的,有什么不合口味的、有什么想吃的,都给我说,我让下人随时再做几份,保证让大家吃得开心!”   好了,这回轮到李香和李三娘皱眉头了。这红娘子话说的挺好听,怎么听起来那么不中听呢?你一副女主人模样,感情我们都是妾室了?   于是这两人也摩拳擦掌,准备伺机反击。张顺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拿出当家的架势,喝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都消停点!”   三个女人闻言翻了翻白眼,倒也没好意思在除夕夜掀了桌子。只是暗自嘀咕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我怎么记得你睡觉的时候最喜好吃荤腥了,一边吃还一边喊来着,现在反倒说我们!”   张顺只当做没听到,夹了一筷子菜,准备堵住她们的嘴巴。结果这菜才夹起来,张顺才想到这先后顺序想必她们也要争执一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在自己碗里自己吃了。   爷不伺候了,你们爱咋地咋地。等到张顺吃了个七八分饱,红娘子纤手一挥道:“当家的坐在这里,我们几个拘束的紧,劳驾您去一旁坐着嗑瓜子吧!”   张顺挠了挠头,只好端了碗汤,去一边坐了。柳如是、箭儿、竹儿乖巧,一人给他抓了两把瓜子,放在桌子上让他磕着玩儿。   张顺见连她们的丫头都不想吃一点亏,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她们几个当场打起来了。   结果张顺盯了半晌,发现她们反倒聊的越来越热闹起来,一个个好似许久不见的亲姐妹一般,甚至时不时的还蹦出一点荤段子出来。   如此看来,自己的桌椅今天算是保住了。张顺内心稍安,开始“咔咔”的磕起瓜子来。   过了半晌,屋里的蜡烛灯油渐渐不够了,那柳如是、箭儿、竹儿赶忙来换。张顺看她们争先恐后的,连忙拦着了柳如是和竹儿这两个笨蛋,生怕她们手脚不麻利,烫着了自己事儿小,烧了这新建的屋子事大。到时候,除夕夜红红火火,自家可是没地方住了。   好容易换完了蜡烛、灯油,张顺见她们三人还在说说笑笑,心想要不要教一教她们斗地主?后世不是有个段子说,中国人三个人就要斗地主,四个人就要搓麻将吗?   只是这时候,突然李三娘喊了一声竹儿,就慢慢在红娘子和李香辅助下站了起来,说道:“我不行了,身子困乏的紧,不能陪你们熬夜了!”   原来李三娘身孕在身,生怕熬的久了,动了胎气,便早早的去偏房休息去了。如此三国演义变成了南北对峙,张顺只好在那里望着红娘子和李香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看谁先眨眼!   劝是不可能劝的,好容易坐山观虎斗,自己岂能再引火烧身?由她们去吧,闹够了,闹累了就老实了!   张顺一个人在那里无聊的欣赏了两人的美颜,一边没心没肺地想着:红娘子倒算是有点见识的,若是做个正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让黄来儿知道了,怕不是要来和我拼命! 第25章 豫西毛葫芦   好容易熬到天亮,万幸张顺家的房子没有失火。   既然一切平安无事,便少不了众人之间的人情往来。大家先给“小宝宝”发了压岁钱,然后张顺便带着红娘子早已备下的礼物,依次往宋献策、陈金斗、赵鱼头、张慎言和张都督那里坐了一坐。   结果在赵鱼头和张慎言那里,两人都隐晦的提及了张顺应当及时立个正妻的问题,被张顺含糊过了。   张慎言见张顺不想定下此事,便换个话题,正色道:“自古以来,未闻流寇有成事者也。将军如今兵强马壮,为今后计,不知可有计量?”   张顺走一步看三步,如何会心中没有计划?好在他为人素来喜欢集思广益,便拜道:“张公大才,不知何以教我?”   张慎言见他上道,不由捋了捋胡须,胸有成竹的谏言道:“吾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源,根不固则木不长,源不深则流不远。凡成就大业之辈,莫不厚其根源。”   “今将军麾下虽然有三千敢战之兵,有万人影从,气势如虹。只是大明江山却拥地万里,兵马百万,将军与之相比,乃是萤火与皓月争辉,溪流与大海较量。一旦稍有挫折,将军便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张顺闻言暗暗撇了撇嘴,心道:你搁这给我背诵《谏太宗十思疏》呢?我如何不懂,关键是事情当如何做才是。   那张慎言倒也不在废话,直接言道:“如今将军有三危,请我为将军言之。”   “一曰:兵危。如今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与大明百万大军相比,实乃不值一提。将军之兵,虽称敢战,却是死一个少一个,伤一双则少一对。将军如今既然不再流窜,当及时募集士卒,增强实力才是。”   “二曰:食危。如今将军军粮一体皆由李百户购买,只是如今义军钱粮日少,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曹操屯田,遂成三分之业;明祖屯田,养百万兵而不费百姓一米,此乃王霸之谋也。将军既然占据此地,当效法前贤,足兵足食!”   “三曰:器危。士卒敢战者,唯靠坚甲利刃也。将军麾下虽然兵强马壮,可是以吾观之,亦未尽善尽美!一旦官兵调集精锐来攻,义军难免吃亏。此地卢氏,虽不及泽潞金铁之胜,亦颇有产出。将军当早做打算,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矣!”   “此三者皆是王业根本,望将军深思!”   张顺一听,这三项倒与自己想法颇合,只是眼界所限,不及自己登高望远罢了。张慎言说来说去,其实一句“根据地建设”,便可全部包含其中。好在此人颇通事务,具体内容反倒比自己想的更为周全。   于是,张顺笑道:“张公所言甚是,我亦有几分想法,与张公参详参详。”   “昔日朱升为明太祖谋,乃有九字三训‘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言。以吾观之,不过一言‘根据地建设’蔽之,与张公颇合。”   “根者,根本也;据者,占据也;地者,国土也。即占据一方国土以为根本,建制设官,以伺机取天下也!”   “于此地征兵以足兵,于此地屯田以足食,于此地冶采以足器,如此天下可觑也!张公以外如何?”   张慎言闻言不由大惊,连忙下地拜道:“主公大才,张某不及也。果然是舜王降世,五百年必有王者出,始吾不信,今拜服矣!”   张顺闻言连忙将张慎言扶起,心中却是又惊又喜。喜得是张慎言心服口服,愿意奉之为主;惊的是连这张慎言都开始信了封建迷信,日后自己再宣扬科学、理性,也不知有几人能听?   也怪不得张慎言拜服,张顺站在圣人的肩膀上,高屋建瓴的指出来今后的发展方向。这是整整领先了这个时代三百多年,所总结出来的精华,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想得到这许多?   那张慎言见言已至此,又连忙谏言道:“主公可知此乃何地?有何特产?”   张顺闻言莫名其妙道:“此地乃是卢氏,不是素来以产金铁闻名吗?”   “非也,非也!”张慎言吊了句书袋之,笑道:“此乃豫西之地,素来以产‘毛葫芦’闻名天下,此乃天资将军也。”   这“毛葫芦”之名,张顺刚开始起兵的时候,赵鱼头也向他提及过,只是当初也没太在意。如今时间久了,竟然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张顺见这“毛葫芦”被多次提及,不由奇怪地问道:“这‘毛葫芦’是何名号?为何这豫西产此精兵?”   张慎言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刚开始我亦不知,只是这些日子多方打听,才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此地多山少地,民风悍勇。素来喜欢裹足缠头,以便山地攀爬。又喜手持长矛,携弓带矢,相互攻杀,是以闻名。只因此地百姓素来喜欢用毛皮制作箭囊,随身携带。这箭囊又称‘胡禄’,故而以讹传讹,便称作‘毛葫芦’。”   “自元以来,金商义兵以善射出名,甚是精锐,便成就了‘毛葫芦’之名。其地涉及河南唐河、邓州、内乡、南召、汝州、嵩县、汝阳、陕县和卢氏,陕西金州、商县等地,皆是桀骜不驯之徒。”   “国初兵盛,此兵尚且不显。土木之变以后,募兵兴起,广西狼兵,西南土司、苗兵及少林僧兵、豫西毛葫芦方始称雄。遂后肃清东南倭乱、平定奢安之乱及北方边患,常招募此兵。”   “故而朝廷设卢氏、永宁守御百户所,嵩县、邓州、唐河守御千户所,以统其兵。只因我义军攻来迅速,卢氏守御百户所不及召集士卒,便为义军所灭,如今不足为惧矣。其余诸军,他日或为义军之患,不可不慎也!”   张顺听了张慎言描述,不由砸了砸嘴,心道:“怎么听起来这豫西毛葫芦和辽东女真有几分神似,都是穷山恶水之地,民众好斗难制。听起来个人勇武却是不错,但是是否习惯遵守军纪,却为未可知。”   不过,如今时间紧急,左右顾不得许多。自己回头暂且一试便知,这“毛葫芦”到底可不可用。 第26章 登记造册   张顺做事风风火火,计议已定,大年初六就开始派兵荡平附近山寨、山庄。当然,张顺是不会承认是自己在家里被轮番压榨,身心俱疲,才不得不溜之大吉。   与那三对主仆相比,这些穷凶极恶之人对付起来反倒容易得多。大军过处,所攻者破,所逼者降,一路势如破竹。   张顺对那些罪大恶极者,则诛杀首恶和其走狗,收拢其部属;对于颇有威望者,予以笼络逼迫,只需服了自己,一体纳粮纳贡,服从调遣征兵即可。   很快张顺便将七八百户人家纳入到自己的统治之下。张顺又直接派遣徐子渊带领几个文书和百余士卒,挨家挨户编造黄册和鱼鳞册。   这所谓的黄册和鱼鳞册乃是明太祖朱元璋首创的制度。其中在洪武十四年开始推行里甲制度,将全国人口按照职业大致分为民户、军户和匠户三类。并以户为单位登记造册,详细记载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和资产等基本信息。   按照朝廷制度,每十年造册一次每册一式四份,分别上报户部、省、府、县有关机构保存。只因送给户部的一册封皮用黄纸,故称黄册。   这叫法虽然听起来怪怪的,其实就是类似后世的户籍制度罢了,是朝廷掌握治下人口情况的重要依据。   不过,由于大明立国已久,制度逐渐败坏,有大量隐户不在其中。就像这卢氏县,张顺在县衙看到的记载为人口为三十二里,一里一百一十户,总计三千五百二十户,计人口约一万七千六百人。   而根据张顺实际考察,估计只此一县当有六千户有余。依次推论,天下竟有半数人口不在大明王朝控制之下。   至于鱼鳞册,又称鱼鳞图册、鱼鳞图、鱼鳞图籍、鱼鳞簿、丈量册,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土地登记簿册。这鱼鳞册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等土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皆量度田亩方圆,次以字号,悉书主名及田之丈尺,编类为册,状如鱼鳞,故号曰鱼鳞图册。   这鱼鳞图册乃是古代社会土地赋税管理办法。依照图册,清晰地记录了土地拥有者的姓名、土地编号、面积、四至、土地等级、土地形状等内容,类似后世的土地统计。   总的来说,黄册记录丁口,是国家征士卒和劳役的基础;而鱼鳞册记录田地,是国家征收夏秋二粮赋税的基础。   张顺在此处虽然未曾称王建制,却利用穿越文中常有的“剿匪安民”的手段,和大明王朝争夺丁口和土地这两项根基。   张慎言作为一名合格的官僚,当张顺提出来“剿匪安民”,将丁口土地纳入自己麾下的时候,虽然颇为惊讶,还坐的住。   可是当张顺说到派人将一应丁口土地仿造朝廷黄册、鱼鳞册造册登记,依法治理的时候,惊的张慎言下巴都差点掉了。   之前他还认为“舜王降世”就是对张顺的最高评价了,如今看来恐怕只能以“舜王在世”来解释这个问题了。   这主公真是天纵奇才,居然已经认识到丁口和土地才是国家的根基,誓要掘断了大明王朝的根子。   且不说张慎言看出来其中的关键,哪怕大多数人虽然想不到这一点,仅仅听说张顺的这种行为,也不能看不出其中的厉害之处。   那卢氏白县令听闻此事以后,也坐立不安,连忙派亲信喊来城中王、李和卢氏姓大族,商议对策。   白县令忧心忡忡地说道:“这舜王来到我卢氏以后,并不安分。整日不是火并其他匪徒,就是逼迫其他庄户,一心抢夺丁口、土地。如今此人又效法朝廷,编造黄册和鱼鳞册,恐怕其所图甚大,这可如何是好?”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道:“却是所图甚大,不过一时半会儿又和我等没有关系,白父母何必如此忧虑呢?”   “如何没有关系?”白县令闻言不由提高了嗓门,质问道:“此人既然在我卢氏县境,一旦有变,我等要么被朝廷治一个不查之罪,要么被这厮杀鸡儆猴,一并除去。尔等尚且能稳坐于此地否?”   那卢姓老者闻言不由笑道:“老父母误矣,不管此贼如何,我在册丁口可曾少却?在册耕地可曾不足?如此税赋征收又和往年有何异同?”   “这舜王不过趁机消灭一些不服王化的刁民土匪罢了,县里早就收不上他们一分一厘的税赋。如今舜王仁义,将他们收拾的干干净净,也省却了因为他们往日械斗、争水夺地而引发骚的烦恼,老父母你又何必忧虑呢?”   “若是老父母心有疑虑,何防使我做个中人,为老父母说和说和?我见那舜王虽然年轻气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物。只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咱们一团和气,不愁日后没有好日子过!”   白县令闻言差点一句脏话骂了出来,到如今他如何不知这三姓大户定是收受了张顺的贿赂,一心向着此人说话。   只是这白县令不过是个普通县令罢了,手下衙役、弓手几乎都是出自这三姓大户族中,如今他们连成一气,白县令也毫无办法。   好在他听了这卢氏老者的言语,倒是安心了几分。既然舜王舍得拿出财货收买他们,说明此人还不愿意与朝廷撕破面皮,自己小命一时半会儿倒也安稳的很。   上了贼船的白县令只得苦笑了一声,拱了拱手道:“如此还得烦劳卢老先生受累,前去为县里说和说和,大家两好搁一好,以免起了龃龉。”   且不说这些小事早已被张顺委派张慎言安排的明明白白,只说那登记造册之事,虽然一体仿造朝廷黄册、鱼鳞册登记,奈何徐子渊麾下人手文化水平不够,折腾了两天,进展缓慢。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亲自上阵。他一边挑选了二三十机灵识字的少年,教授他们几何丈量之法;一边命令陈经之制作黄册和鱼鳞册页模板,寻木匠雕刻了,一体印刷了百余册使用。   等了半个月这二三十少年学的精熟了,便命徐子渊带队,携带新印刷黄册和鱼鳞册,逐户登记、安表填写。   如此忙活了月余,共计得人口七百三十九户,丁口合计四千九百八十三人,其中男丁一千六百零三人,女口一千五百七十七人,老幼一千八百零三人。   计地亩六百七十四倾四十五亩五分,应纳钱粮两千零二十三石三十六升五合。其中多属山、井、坡地,又以中田、下田为主。   大多数好田皆在卢氏县城附近及其东北至洛宁县附近,地势较为平坦,利于交通。张顺为了谨慎起见,暂时未敢涉足此地,只把势力扩张到抱犊寨以北的熊耳山和以南的伏牛山附近。 第27章 十五(上)   新年过后,便是崇祯七年,中国农历甲戌年,生肖狗年,即后世纪年公元1634年。   本来刚过完年以后,张顺顾不上休息。他一边带领士卒“剿匪安民”,一边教授学生学习几何丈量之法,准备丈量新纳入的土地。   事情听起来不多,却也把他忙的是脚不点地,日夜不得安歇。虽然如此,正月十五张顺依旧及时赶回了抱犊寨营地。   一来正逢节日不得不回,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虽然张顺十分不愿意,也得回来防止这几个婆娘把自己家拆了。   二来李三娘产期将近,若是自己不在身旁,恐怕要被她念叨一辈子。   张顺两世为人,终于有了孩子,自然也是激动万分。虽然他并帮不上什么忙,好歹也算是个当家人。哪怕是他在家里坐着,也能够安定李三娘心神。   当晚红娘子倒是备了不少灯笼,准备让大家观赏。而那李香、柳如是更是伺机准备了不少灯谜,想借机捉弄“不学无术”的张顺一番。   天色刚晚,李香便按捺不住,拿出一个灯谜念道:“女子挥刀斩大蛇,打一词语,不知老爷可否解得?”   张顺一时之间哪里猜得到,心道不是好词,便正要找个借口推脱过去。却突然听到竹儿气喘吁吁地的跑来喊道:“老爷,夫人要生了,你快过去看看!”   张顺闻言又惊又喜,连忙起身道:“你们且在这里玩耍,我过去看看情况!”   那红娘子、李香闻言哪里坐得住?纷纷表示:“三娘与我们情同姐妹,宛若一体,我等岂能坐视不理,安心玩耍?虽然我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好在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若是有什么情况,我们也能出个主意!”   张顺乜斜了她们一眼,心道:往日里怎么不见你们亲近,这时候倒装模作样了!   好在张顺心中喜欢,也不为难她们,只是应道:“既然如此,一同赶去便是。若是以后你们有了身孕,也好有点经验!”   于是一帮人便蜂拥而去,直接赶往李三娘住处去了。其他人见此面面相觑,哪里还有心赏灯?大家觉得既然如此,何不一起前去,看个热闹?   等张顺到了李三娘住处的时候,产婆早已经进来屋内,只听见李三娘在里面用力地喊叫。   张顺听得心里慌张,连忙推开门就要进去。结果一个产婆连忙把他拦住了,口中说道:“老爷,女人生产,男人不兴进去,不吉利!”   张顺才不信这些迷信呢,正要推开这婆子直接进去,结果却被人拉住了衣衫。   张顺回头一看,却是吴妈。原来那马英娘也听说李三娘要生了,也心情复杂的赶过来看看,吴妈却是跟着她过来了。   那吴妈连忙阻拦道:“三娘虽然年轻漂亮,终究有不好看的时候,爷还是等等为好!”   张顺一愣,却是明白了。女人生孩子的时候,肯定没有一点尊严可言,所以才不希望自己看到。   张顺也是听劝之人,闻言退了回来,应道:“那好吧,我就在外面等候。”那婆子也不再言语,只听见吱呀一声,三娘屋里的门在张顺鼻子前面又关上了。   这时候,张慎言、宋献策、张都督、赵鱼头、陈金斗等人也赶快赶来过来。张顺见了连忙迎上去道:“些许小事,倒是劳烦诸位大驾!”   张慎言闻言眼睛一瞪道:“什么小事儿?主君有后,众臣定心!虽然主公年纪轻轻,奈何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有个防备总是好的。免得有些三心二意之人多想!”   张顺皱了皱眉头,只好苦笑道:“是男是女,尚且不知,张公何处此言?”   张慎言闻言正色道:“有牛有田,何愁耕不出来庄稼?有种子有肥料,何愁来年不丰收?”   张慎言这一席话倒讲的赵鱼头和陈金斗捂着嘴直笑,那宋献策和张都督涵养好些,虽然没有什么动作,眼睛里总带些笑意。   张顺闻言差点要破口大骂,感情你这老头的意思是看老子一直没有一儿半女,因此怀疑老子生育能力有问题?现在李三娘生了,无论是男是女也不担心老子后继有人了?   他们男人在这里闲聊,那边女人倒是不便过来,纷纷偎在李三娘门口。她们看也看不到什么,只能听着李三娘在那里拼命的叫喊。   李三娘喊得她们心里瘆得慌,柳如是忍不住问道:“很痛吗?怎么喊那么大声儿?”   红娘子、马英娘脸色都不太好看,也不知如何回答。好在李香看过一些医书,勉强算是半个大夫,解释道:“那么大一个孩子从身体里出来,能不疼吗?”   她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众人里面打了个冷战,心里倒是惧了几分。   原来做其他事情多少学些经验也算有些好处,唯有这生孩子之事,在旁人听来看来端的可怕。张顺也不知道其中门道,就想当然让她们也跟过来学习学习。这一学习不要紧,倒把她们吓了个够呛。   众人正在围在门口,突然大门忽的一下打开了,只见里面出来个产婆。   李香还道此事成了,忍着复杂的心情,连忙上前问道:“是男是女?可是生了?”   结果没想到那产婆拉着脸道:“快喊将军过来,事情麻烦了!”   众人心里一个咯噔,还待要问,又不知从何开口。好在红娘子颇为冷静,连忙命令道:“你们现在这里看着,我去喊当家的过来!”   俗话说:报喜不报忧,如今这事儿让她们怎生张口?好在红娘子自认大娘子,便把这事儿大包大揽了,跑过去去喊张顺。   张顺正在和张慎言等人闲聊等待,突然见红娘子着急的在远处招手。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便辞了众人,连忙赶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过来了?”   “事情不太顺,需要当家的过去一趟!”红娘子小心翼翼道。   张顺心里一惊,也不细问,直接一路小跑跑了过去。等他到了跟前,众女连忙让出一条道来,不待张顺发问,那婆子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将军,孩子寤生,保大保小?” 第28章 十五(下)   张顺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懵了。本来今天一来逢节,二来逢喜,双喜临门,喜不自胜。哪想到他还没高兴片刻,就当头挨了一闷棍。   好在张顺心志坚定,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厉声问道:“什么叫寤生?什么叫保大?什么叫保小?”   他作为义军头领,虽然亲手杀人不多,但也掌控过千人万人的生死。平日里“居移气,养移体”,不露声色,如今锋芒一露,顿时杀气四溢!   那婆子这才反应过来,当面乃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顿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磕头如同捣蒜一般,直呼“饶命”!   吴妈在跟前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儿,连忙摆着手喝道:“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别搁这凑热闹了,都回避回避!”   红娘子、李香、马英娘等人闻言只当不是说自己,竟是动也不动。张顺一看估计这吴妈有话要说,连忙一挥手道:“你们几个先离远点,有什么事儿待会儿再说!”   其他人见张顺发话了,虽然有几分不满,也只好灰溜溜的退到外面。唯有李香一动不动,竟是连张顺的话也不听。   张顺眉头一皱,正要发火。那李香连忙解释道:“爷,我也算读过几本医术,说不定能帮点什么!”   张顺便不再赶她,只是盯着吴妈问道:“弄了这么大阵仗,不知吴妈有何话要说?”   吴妈有的讪讪地回道:“非是老妇人多事,实在这些话语让姑娘媳妇听到不好。”   “这寤生便是倒着出生,正常的出生的婴儿都是头先出来,脚后出来;寤生的婴儿则是脚先出来,脑袋后出来。刚出生的婴儿脑袋大,身子小。只要头先出来,便能顺产;若是手脚先出,便会卡在那里,出不得也!”   “既然如此,只能退而求其次,或保下大人性命,或保下小孩性命,二者只能选其一。还请将军速作决断,以免一尸两命!”   张顺一听,顿时如遭雷劈,好好一件喜事儿怎么就变成了丧事了?   若是别人性命,张顺倒是好作决断。只是如今轮到自己身边的人物,左右都要牺牲一个,这个决定又何其艰难!   这时候张慎言、宋献策、赵鱼头、陈金斗和张都督也赶了过来,略知其中一二。   张慎言见此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不曾想那闷不吭声的赵鱼头却站了出来说道:“此事本不该老朽说话,只是主公子嗣艰难,娶了几房妻妾,如此方得子嗣。是以当以保小为上。若是生下男婴,主公事业便后继有人!”   张顺闻言大怒,心道:感情不是你家妻子,你这老不死说得倒还轻巧!   张慎言见张顺面色不渝,也连忙向前一步。那赵鱼头见了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结果张慎言只当看不到,也谏言道:“臣亦附议,以保小为上!”   张慎言如何不知,这老渔夫以忠臣自居,不惜自己身家性命,特意向张顺提出最合适的决断方案。他对自己使个眼色,意图阻止自己再作无畏的牺牲。   只是他张慎言何须人也?金銮殿上,皇帝的虎须也敢捋一捋,如何会瞻前顾后?   张顺怒极而笑,正想把这两个老家伙收拾一通,方解他心头只恨。只是他内心稍微一琢磨,也下意识觉得这两人不会坑害自己。   于是,张顺稍微抑制了一下怒气,平静的向吴妈问道:“如何保大?如何保小?”   吴妈迟疑了一下,才声若蚊哼的言道:“保大便把小的剪碎了生出来,保小便把大的剖开……”   张顺闻言差点晕厥过去,什么“保大保小”,原来电视里面常见的剧情,背后竟然如此血淋淋的结果。不论哪种选择,其中一个生命便要活生生的被如此残忍杀掉。   张顺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恨不能以身代之。   正当这个时候,张顺面前的房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另外一个产婆露出头来,畏畏缩缩的小声喊了一句:“夫人要见老爷一面!”   张顺闻言心里有了几分预感,便木然走了进去,竟然什么也没有说。赵鱼头、张慎言等人面面相觑,也只能扼腕叹息。   赵鱼头抹了抹眼泪,那李三娘还是他使了主意把她送到张顺房内,没想到如今竟是这么一个下场!   李香见张顺进去了,门没有关上,也红着眼跟了进去。本来作为张顺新娶的女子,见其他女子这般下场,她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可是李三娘如今这般凄惨,李香也不由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那吴妈见李香要进去了,赶快拉了她一下,不曾想那李香反倒对她说道:“如今三娘危在旦夕,咱们一起进去想想办法,也是好的!”   吴妈闻言倒觉得有几分道理,也趁机跟了进来。   这时候张顺已经走到了三娘跟前,只见她身上盖着一床被单,也看不出情况如何。   张顺伸手握着她露在床单外面的柔荑,低声道了句:“三娘我来了!”   李三娘眼里早含着泪水,虚弱地说道:“张生,我是不行了!我活了十几年了,也活的差不多了。咱们孩子可还一天没活过,你就让他代我活下去吧!”   张顺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啪嗒啪嗒的滴落了下来。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保大,你们给我动手吧!”   她虽然和他是邻居,他一天也没有爱过她。他嫌弃她大大咧咧没有女人味,他嫌弃她土拉巴几的上不得台面,他嫌弃她识不得几个字,和文盲差不多。   甚至不是因为她拉着竹儿这个大小姐做婢女,说不定他早就厌烦了她。可是这一刻他真的感动了,一个女人宁愿自己被活生生剖腹而死,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自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李三娘闻言大惊,连忙呼道:“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杀死我的孩子!”   张顺一手摁着她,正要劝阻这个挣扎着的女人。没曾想刚刚伸手往里面摸了一把的吴妈。突然面带喜色的对他言道:“将军、夫人莫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第29章 双喜临门   众人在外面焦急地等了半个时辰,刺骨的寒风早已经把大家脚都冻麻了。红娘子、马英娘以及箭儿、竹儿、柳如是都在外面,听着李三娘撕心裂肺的在那里喊着,大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竹儿更是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抹着,涕泪在寒风加持下,更是冻得她小脸通红,不过她依旧舍不得离开一时半会儿。   她虽然是大户小姐出身,但是她知道在这里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洗衣做饭、端茶倒水的粗活她都做不好。若不是三娘帮衬着,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干沟里去了。   如今三娘危在旦夕,她最为担心,生怕有个万一,自己就无依无靠了。   也不知道三娘嘶喊了多久,突然声音就断了,屋里一片寂静。   众人心中一紧,却突然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儿的哭声响起,大家才稍稍松了口气。   竹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想起了那句“保大保小”,如今再明白不过:李三娘没了!   她看了看周围一圈冷漠的脸庞,心里想哭,更兼有几分恨意。她心想:这下你们都痛快了?既然做的了初一,就不怕轮得到十五?他日你们……   突然三娘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吴妈抱着个襁褓探了个头笑道:“母子平安,是个大胖小子!外面太冷,我就不抱着孩子出去了,你们都赶紧歇息去吧!”   大家一听,不由又惊又喜。宋献策、陈金斗、赵鱼头和张慎言都不由拊掌笑道:“真是天从人愿,全靠主公天命保佑!”   其他几个女子哪还坐得住,顿时一股脑涌了进去。马英娘迟疑了一下,便一把拉起了竹儿道:“你还傻愣着干嘛,赶快进去看看你家夫人!”   竹儿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高声喊道:“三娘没事?三娘没事!”   “对对对,应该是没事。走,一起进去看看!”马英娘满脸笑容的应道。   众女进了房内,只见三娘躺在那里,张顺正小心翼翼的拿着毛巾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李香在另一侧端了一个小碗,用筷子敲开了李三娘的小嘴,一点一点地在给她灌水。   吴妈见状便解释道:“三娘虚脱了,晕了过去,需要多喝点热水!”   众人不敢打扰三娘,便纷纷围了过来,看那小婴儿。“呀,好漂亮的一个小娃娃啊!”“你看这鼻子、眼睛和老爷多像?”“这嘴巴倒有几分像三娘!”   一群女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这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多么好看似的。   原来当时吴妈伸手一摸,正好摸到这婴儿的一双小脚丫。虽然都是寤生,但是寤生和寤生终究不同。   吴妈之前也跟着一个老产婆接生不少,正好遇到一例类似情况。那老产婆曾告诉她,若是只出来一只脚,断然无救;若是两只脚一起出来,婴儿骨头软,尚可小心翼翼接生出来。   原本张顺备下的两个产婆虽然接生经验丰富,却终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才惊慌失措。   好在吴妈给张顺一说,张顺也明白了其中的门道。于是张顺亲自上阵指挥着李三娘用力,吴妈接生,李香端茶倒水为三娘补充体力,才勉强保的下这母子二人。   过了一会儿,吴妈便把她们赶了出去,准备让婴儿去三娘那里吸奶。张顺见一切安好,也不便久待,便一起离开了屋子。   一见张顺出来,众人纷纷上前贺喜。张顺也一一应过了,只是当张慎言和赵鱼头上前的时候,两人多少有点尴尬。   张顺如今心情大好,哪里计较许多,只是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两位都是过来之人,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心为张某打算,我如何能怨恨两位呢?日后但凡我有做错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多多指点才是!”   张慎言和赵鱼头内心稍安,赵鱼头还揉了揉眼睛道:“我还是你和三娘的媒人哩,三娘无事就好!”   张顺一一应酬过了,直到遇到了陈金斗,才道:“你且别走,一会儿我忙完了,再来找我!”   陈金斗闻言一头雾水,左思右想,最近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他便只道是赵鱼头和张慎言这厮得罪了主公,主公估计要安排自己,回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过来半晌,张顺把众人打发走了,陈金斗才赶上前。张顺倒也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且随我来!”便慢悠悠地向旁边一处偏房走去。陈金斗挠了挠头,便跟了上去。   正月十五元宵节,偏房里虽然没有人也亮着灯。两人分坐下了,张顺才道:“今天是正月十五,三娘又为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主公今日双喜临门,预兆今年诸事顺利,真是可喜可贺!”陈金斗连忙拱了拱手道。   张顺点了点头,又问道:“老陈,你跟随我已久,不知家中可还有妻儿父母?”   陈金斗苦涩的笑了笑道:“比不得主公,老陈我父母早逝。又相貌不佳,没有正经营生。往日勉强糊口还成,哪里有钱娶得起婆娘?更不要说儿女什么了!”   张顺笑道:“那要不我借你点钱财,你也娶一房婆娘,快活快活,说不定还能‘老蚌生珠’。”   “主公取笑了”,陈金斗闻言笑道,“哪怕是有了钱,如今我也是有心无力咯!白白养了个婆娘,为自己带顶帽子,却是不值当。”   “你倒是看得开!”张顺笑道。   “那是,老陈我别的不敢说,就是这心宽体胖……”陈金斗连忙“老王卖瓜自卖自夸”道。   “既然你也没要用到钱的地方,可是那你为什么还要贪污一百三十二两七钱二分银子呢?”张顺纳闷道。   陈金斗闻言扑通一声,坐翻了椅子,摔倒在地上。不待张顺前去扶他,那陈金斗自个爬起来趴在地上,连喊“冤枉”。   张顺摇了摇头道:“当初你和陈经之二人掌管辎重,便上下其手,贪其财货,汝当我不知吗?”   陈金斗顿时如遭雷劈,这才知道为何自从义军到达舜王坪以后,主公便不再任命自家实际职务。他只道和陈经之做的隐蔽,不曾想主公早已洞若观火。 第30章 贪污案   陈金斗知道张顺看似年轻,其实并不是好糊弄之人。他连忙磕头求饶道:“老陈我一时鬼迷心窍,贪图财货,还请主公责罚!”   张顺不置可否,只是笑道:“你且莫着急,先站到一边再说。”   陈金斗闻言莫名其妙,如今自己待罪在身,也只好心情忐忑的站了起来,依令行事。   两人沉默了片刻,只听见吱呀一声,偏房的房门再次打开。陈金斗抬头一看,来着年纪轻轻,正是和自己合伙贪污的陈经之。   陈经之抬头一看张顺和站在张顺一侧的陈金斗,心里大呼不妙。这陈经之颇为精明,见陈金斗满脸晦气、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猜测今日定非好事。   好在他也不会傻到不打自招,只是强忍着不安,向张顺行了一礼道:“拜见主公,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我听闻主公喜得贵子,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若是主公有什么需要经之来坐,只需派人招呼一声便是,何须亲自嘱咐一番?”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却倒是颇为镇定。说说吧,你和老陈两个是如何贪了辎重银两,又如何分赃的?”   陈经之顿时如遭雷劈,他也不知道张顺到底知道了多少,只得小心翼翼的偷瞄了陈金斗一眼。只见那陈金斗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理他。   陈经之毕竟年轻,心眼还没有那么多,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当时我两个管理辎重,说实话这辈子我俩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财物资,一时间便鬼迷心窍。”   “老陈给我说,反正主公有这许多财货,多的也用不完。不如我俩替主公花销花销,也省得一路沉重……”   陈经之话还没说完,陈金斗便怒斥道:“你这厮胡说八道,竟然颠倒黑白,明明这话是你说的!”   陈经之闻言也连忙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明明……”   张顺眼看这一老一小起了争执,正要在他面前打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低声喝道:“你两个搞什么?难道想当着我的面串供吗!”   陈金斗和陈经之闻言顿时惊了一身冷汗,他俩本道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竟然被张顺一语道破了心思。   两人讪讪而退,各自整理了一下衣服,只好嘴硬道:“岂敢,岂敢!我只是看这厮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气愤不过!”   张顺挑了挑眉头,怒道:“今天老子双喜临门,心情正好,才特意把你俩喊来问询此事。若是你们再耍心眼儿,我便把证据交付给张慎言,把你们一律审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是冤还是不冤!”   这两人闻言果然大吃一惊,连忙扑通扑通磕起头来,跪地求饶。他们也是从龙元老,当初还偷偷拧在一起,试图对付风头正盛的“赵党”头目赵鱼头。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到张顺把张慎言折服以后。那张慎言学识本事一枝独秀,反倒把他们这群“老家伙”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这人又是刑部右侍郎出身,他们两个若是落到他手中,那还有好?   陈金斗闻言连忙坦白道:“主公,老陈服了。这事儿主谋确实是陈经之,我俩二一添作五,每人共贪了一百三十二两七钱二分银子,还请主公明鉴!”   陈经之一听,感情这厮到这个地步还给自己扣屎盆子,也连忙坦白道:“这每人一百三十二两七钱二分银子确实不错,不过这主谋真不是我。人常言:老奸巨猾,天下岂有小奸巨猾的道理?”   陈金斗顿时大怒,反骂道:“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我老陈白活了一把年纪,反倒被一个小辈哄骗了!”   张顺见两人又开始给自己演戏了,不由冷哼一声道:“你俩倒是对的好口风,我说一百三十二两七钱二分银子,你俩就说每人贪了这一百三十二两七钱二分银子,真当老子刀子不利吗?”   “你陈经之做账的本事还是老子教你的,你还想要糊弄老子吗?第一次,义军从润城讹诈了四百七十两纹银,你俩经手购买刘善村铁料的时候,共私了二十两。第二次,为马道长‘治丧’的时候贪了三两五钱。第三次,在铁冶镇附近铸炮的时候,又贪了铁料钱七钱。第四次,二当家给我了不少丝绸,被你们两人私了十七匹。等等不一而足,你们还要我一一细说吗?”   陈金斗和陈经之这才傻眼了,两人顿时头若捣蒜,扑通扑通的以头抢地。他俩再也不敢偷奸耍滑,只得实话实说道:“其中细碎之处太多,我两人实在记不得到底多少了。还请主公一体责罚,我俩并无怨言。只求主公留下我等小命,以便将功赎过,继续为主公效力!”   张顺见他们真的服了,这才偷偷笑了笑,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等两人磕的差不多了,脑袋都磕青了,张顺才止住二人道:“你俩总计贪了四百八十三两三分八钱银子,这下可记清了?”   “我知你们欺我年轻,欺上瞒下,徇私舞弊。你们也是跟随我的老人,我一向信得过你们。你们若是真个缺钱,直接与我说便是。就是给你们五七百两银子又能如何,何须如此偷偷摸摸、猥猥琐琐?”   “为了顾全你们的颜面,我才特意挑选喜庆的日子,偷偷与你们说起此事,你们两人还嘴里没有半分实话!若是我真想整治你们,只需将此事挑出来,让张慎言彻查一番,到时候杀鸡儆猴,岂不快哉?”   两人闻言羞的满面通红,口中只道“主公仁义”。   张顺见敲打的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我也不与你们为难,好歹都是跟随我的老人。这些银子算是赏你们的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让我察觉你俩再有此事,定然以律行事,定罚不饶!”陈金斗和陈经之连忙磕头谢过了。   张顺这才问道:“你俩一老一小,有何用钱之处,竟然值得如此?今日咱们没有君臣之别,只有朋友之义,姑且和我说来听听。若是有为难之处,我也帮你们想想办法。” 第31章 金鼓旌旗   陈金斗和陈经之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半晌陈金斗仗着年纪大些,又是从龙元老,才嗫喏道:“老陈年事已高,孑然一身,甚为孤单。当时见经之年幼,颇为喜爱,便认了他做义子。”   “我这义子刚好和我同姓,若是将来有了孙子更是姓陈,勉强算是继承了我老陈家香火。只是我身无长物,他经之又一副穷酸样,我便想给他攒点钱财,以便早日娶一房婆娘,延续我老陈家香火!”   张顺闻言不由悚然而惊,这两人私下里认了父子关系,自己居然全然不知。若不是这场贪污案,自己尚且蒙在鼓里,如此看来自己不可不慎!   不过表面上张顺表情毫无变化,只是看向陈经之。那陈经之有几分尴尬地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主公,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这手指头都不用动,就一个婆娘皆一个婆娘,我这是遇到喜欢的人人家不喜欢我,喜欢我的我又不喜欢,就这么成了光棍一条。”   “依着我的想法,女人找不到丈夫定然是丑,男人找不到婆娘定然是穷。所以我就试着攒一点点钱……”   张顺闻言简直不知道从何处吐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全身都是破绽,就没有破绽了”吗?   你他娘的一个炼铜术士,现在告诉我找不到婆娘?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了呢!   还有“攒钱”?什么叫攒钱?难道就是从老子口袋里掏出来,放进你自己口袋里就叫攒钱吗?   至于什么“饱汉不知饿汉饥”,张顺更是毫无愧色。李三娘是自己青梅竹马,红娘子是自己凭实力勾引过来的,李香是李百户眼巴巴的亲自送上门来的,又和你们这些钢铁直男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好在张顺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公,也深知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只好拍着胸脯保证道:“经之莫慌,我使人给你留意着此事,若是果真有合适之人,我定然为你说一桩好媒!”   陈金斗和陈经之闻言大喜,连忙谢过了。之前张顺已经给萧擒虎和李十安各自说了一桩亲事,如今好事将近。两人看着眼里,羡慕在心里,早已经按捺不住了。如今得到张顺亲口保证,哪里还不知足?   于是张顺又安慰了他们一番,方才放他们离去。那两人自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却不知这本来就是张顺想要达到的目的。   此事发生在事业草创之事,当时张顺孤立无援,又无亲戚朋友相助,本就免不了被人上下其手。   直到红娘子接手营地之事之后,方才发现账目不对。她偷偷地给张顺说了,当时情况紧急,张顺也不便追究此事,只是命红娘子把账目捋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涉事之人都是当初自己困顿之时的元老,张顺本就不想追究。按理说时间久了,证据又不太充足了,这事儿也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张顺转念一想,用人如同驱赶牛马一般。你若是稍微放松,它便趁机偷懒懈怠。   张顺便趁着自己双喜临门的这个大好日子,把这两人拉出来敲打一番,免得他们小觑了自己,日后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罢了。   更何况此事涉及到红娘子,她为自己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劳苦功高。自己哪怕再没心没肺,也得爱护她一番,更是不便把她卖出了,让她平白无故的得罪了其他臣子。   等到陈金斗和陈经之走远了,张顺才喊了一声:“出来吧,应贵!”   这时候才从偏房后室走出一人,面相老实,脚步沉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老头的孙子刘应贵。   张顺这才问道:“刚才你可听的明白?”   “应贵只听到主公与两个臣子交谈,并不明白!”刘应贵老老实实道。   张顺不由哈哈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个沉稳的劲儿!我麾下臣子虽多,近臣却唯有你一人而已。如今我这话出于我口,入于汝耳,勿使第三人知晓!”   “孙子曰: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用兵作战,唯有依靠金鼓旌旗,方可指挥千军万马。”   “如今义军声势已重,人多口杂,心思众多。你可愿意为我做这旌旗,将忠臣探得明白,专告与我?”   刘应贵闻言跪了下来,沉声应道:“应贵唯主公命令是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好!”张顺赞了一声道,“回头我会让张都督呈上锦衣卫探查之法,一并交付与你。你便照着学习一番,暗中去义军之中挑选一下机灵少年训练一番,充作骨干。你做事不要急于求成,要放长线钓大鱼,慢慢渗透到诸臣身边,以作耳目!”   “大明的锦衣卫及东厂西厂,不仅充当耳目,还枉作手足,是以臭名远扬,我为之不取。你只需以探查为第一要务便可,此部乃是我身边近卫,便唤作旌旗卫吧!”   刘应贵一一应了,两人交谈多时,才分别离去。   等到第二日,张顺又单独接见了李信。张顺笑着问道:“你任我幕僚多时,复又领兵作战,不知可有心得?”   李信本就文武双全,如今经过实践,自然是想法众多,顿时滔滔不绝,讲述了许久。   张顺点了点脱,这才说道:“如此看来,果然有了很大长进。只是你可知用兵何者为第一要务?”   李信闻言连忙应道:“孔子曰:足兵、足食,足信。以吾之见,足信为第一要务,其次足食,再次足兵!”   张顺不由笑道:“阁下真是大才,此论所言甚大。只是如今足兵、足食、足信之事,非汝本职,可另选时间言之。仅论用兵之事,唯有军情为第一要务,你觉得是不是这样呢?”   李信哪里还不明白,张顺这是有事情要交付给自己,连忙应道:“主公所言甚是,但有差遣,信请吩咐!”   张顺挺喜欢他这种聪明劲儿,便笑道:“用兵之法,有进无退,若无耳目,则易为敌所趁。我意设立金鼓卫,专职探查周边官兵动向,以供义军攻取防备之用,你可做的?”   李信自上次领兵之后,一直职务不明,心中迷茫。如今得了张顺命令,不由大喜,连忙应了。张顺一番嘱咐之后,方才放他离去。   直到这个时候,张顺才松了一口气。孙子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如今自己设立金鼓旌旗二卫,一卫知彼,一卫知己,这才能放下心来,大干一场。不虞有顺营发展越来越大,自己却越控制不住的事情发生。 第32章 粮食   等到张顺把金鼓卫和旌旗卫事宜安排完毕之后,便把张慎言单独叫了过来。无论张慎言还是李信都曾提出过“足兵、足食”的说法,来自后世的张顺更是常闻“大秦帝国以耕战立国”的说法。   所以不等徐子渊等人统计出来纳入张顺麾下的耕地,张顺便着急忙慌的把张慎言喊来,问询一下相关流程,以便早做打算。   张慎言到来听了张顺的想法以后,便笑道:“主公可算是问对人了。天启元年,老夫刚好受命督畿辅屯田事宜,是以颇有心得。”   “当时天津、静海、兴济之间,有沃野万顷,但却无人开垦。唯有同知卢观象垦田三千余亩,我便仿照行之。其中共有官种、佃种、民种、军种、屯种五法,请让我细细为君言之。”   “这官种之法,乃是官府自行征发劳役,自种自收,一切投入和收入皆归官府所有。其好处是投入少见效快,弊端便是被征发劳役百姓负担沉重。若是官吏稍有恶行,便会造成家破人亡之事发生,甚至及其民变为未可知。”   “佃种之法,则是官府将土地租赁给农户,等到收粮之时,收取地租。依照往日经验,当可收取五成左右。”   “民种之法最为方便,只需招募农民将土地开垦出来,便分给农民使用,任其耕种。等到官府征收夏秋二粮之时,民户一体纳粮便是。”   “军种之法,则是训练之余,发动官兵垦荒耕种。等到秋收,只需将这些粮食收归军用,留作军粮即可。”   “屯田之法,则是招募流民进行开垦荒地。流民无衣无着,需要官府先提供粮食、房屋、耕种工具等物,等到秋收之后,官府收取七八成地租,余则留给所募流民使用。”   “共此五策,可因地制宜,择而使用。”   张顺听了摸了摸下巴,也不置可否,反而问道:“敢问这卢氏之地,农时如何?”   张慎言点了点头,言道:“我早已打听过了,此地两年三熟。头年春种高粱谷子,及秋种麦,谓之‘秋麦’,至第二年五月收割。其后或种豆类、或种宿麦。大豆黑豆,夏至后二十日可种,宿麦夏至后七十日可种,勿违农时即可。”   张顺听了豁然开朗,心道:此人虽然是个官僚,却没想到也是个宝。不枉我白白喊了那么大声“大人”!俗话说“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这厮赚了我的口头便宜,正好借此讨回一二!   一念至此,张顺便笑道:“张公大才,果然所知甚祥。跟随我来到此地之人,除了那三千兵马以外,尚且有万余百姓,更多以青壮为主。如今这卢氏多山野荒地,我欲屯田于此,不知张公何以教我?”   不曾想张慎言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我抱犊寨附近,山高地狭,天气寒冷,一无天时,二无地利,实在难以垦荒。唯有寨顶平整可耕,粗计可垦耕地五千亩,年仅一熟。”   “此地初垦,乃是生地,只可种谷子。一年辛劳,起早贪黑,也不过收获五千石罢了!”   本来张顺听张慎言一通解释,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感情这抱犊寨附近险要虽然险要,却是一片“死地”。   只道他听到张慎言说什么“不过收获五千石罢了”,张顺顿时转悲为喜。你道怎滴?那张慎言曾经负责畿辅屯田事宜,那天津、静海、兴济之间本就是平原之处,开垦面积广阔,动辄万顷,他当然看不上抱犊寨这一小块荒地。   更何况他担任官僚惯了,下意识只把便税收、地租当做土地的收成罢了。一亩贫瘠山顶荒地,即使开垦耕种数年成为熟地,也不过收取一斗罢了,张慎言自然看不上眼。   而张顺不同,他本来就负担这一万三千余人吃食。往日派遣李百户购粮,一路消耗损失不提,单单这粮价便要一二两白银。如今这抱犊寨山顶能够收获五千石,等于他每年白得万两白银,焉能不喜?   往日在舜王坪,他只需一心提供三千军队吃食便可。其余丁壮靠山吃山,采集狩猎,圣王坪捕鱼等手段,勉强吊着性命。   如今这抱犊寨比不得舜王坪和圣王坪面积广大,又没有什么食物产出,一时间张顺便犯了难。   更何况如今这些人缺少了营寨保护,再像以前那样,万一官兵来攻,岂不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一念至此,张顺便对张慎言拜了一拜道:“如此,还得烦劳张公,为我探查附近可以垦种之地,以便养活这万余百姓,三千士卒!”   张慎言侧身避过了,只得勉强应道:“如此,我姑且一试。只是我听闻康家庄附近田地尚可,还请主公允许我前去一观,查明具体田数。”   张顺一一应了,才放张慎言离去。只是他自个在那里算计了半天,才发现这五千石粮食也不过供一两千人一年之食罢了,粮食依旧不足。   若不是他攻占了卢氏县,从卢氏粮仓和卢氏大户手中夺取了一些粮食,恐怕这段时间义军就便要断粮了。   这些丁壮虽然暂时无甚用处,若是将他们一并弃了,估计这许多人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张顺身为后世之人,实乃难以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活生生的让就这么饿死,只好还得再想办法。   张顺一路哀叹,回到了住处。如今李三娘正在“坐月子”,除了闲暇时刻张顺前去看望一番,平日不便打扰,便住到了红娘子之处。   箭儿见了,连忙应了上来,请他入座以后,端上了茶水,让他喝点取暖。   正好今日红娘子也在家中,见他愁眉苦脸,便笑道:“往日当家的意气风发,今日有何难事,竟然如此忧心?”   张顺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只管用兵打仗,这许多百姓一股人都推给她了,说不准她倒有解决办法。   于是,张顺便把这缺粮之事与红娘子一说,不曾想红娘子抿嘴一笑,点了点张顺的脑袋,说道:“当家的平日精明,今日怎生犯了糊涂?”   “我们又不是他们亲爹娘,如何管得了这许多?更何况就是亲爹娘,也管不到自己儿女一辈子才是!他们有手有脚,只需给他们找个营生,便能活了。”   张顺一听,只道红娘子有什么办法,连忙请教道:“娘子大才,还请教教我吧!”   红娘子乐得拍了他一下,才道:“我们是匪不是官,当家的怎生还不明白?正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造反,如今逃到这山里,当家的怎么倒老实了?” 第33章 栾川镇   红娘子虽然是“贼婆子”出身,往日精明能干、贤良淑德一副温婉模样,张顺差点都把她当大家闺秀出身了。   听了这话,张顺才反应过来,这婆娘骨子里还是有一股“贼性”。而张顺正好相反,虽然他骨子里是个反贼,但是因为前生后世都生活在太平时节,一个不小心便露出和平时代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过,好在张顺也不是迂腐之人。经历了这么多,他也明白如果不能及时提供足够的粮食,义军之中就要死人了,而且还是大量的死。   一念至此,张顺不由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恍然大悟道:“娘子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不知娘子心中可有成算?”   红娘子闻言狡黠的笑了笑,如同一只刚偷了鸡的小狐狸一般说道:“咱们抱犊寨东南九十里,有一处名叫栾川镇,地处尹水河谷,乃是商朝名相伊尹耕莘之地也。”   “此地南有伏牛山,北熊耳山,伊水由西而东穿过,乃是两山夹一川之形。又有‘伏牛三鼎’东鼎老君山、中鼎压塌坪和西鼎华室山在其北,为其屏障。”   “此地原为栾川旧县治所所在,只因后来废县为镇,才改称栾川镇。据闻此地有良田千顷,当家的何不夺取之,以为屯田之所?”   张顺听她讲的明白,不由诧异道:“你这是打探了多久,才探的如此明白?”   红娘子也不瞒他,只是以实相告道:“我当初随了你以后,也有不少义士生怕李鸿基责罚,便跟随我一起随了将军。其中有名李友者颇为堪用,我便命他带了几个人往远处查看一番,才有这今日之计。”   张顺闻言暗暗皱了皱眉头,义军之中究竟还有多少事情自己不能尽知?必须让刘应贵加快速度,以免自己无法完全掌握这股义军。   不过,他嘴上倒也说的好听,连忙夸道:“娘子真是我的女中诸葛,解了我张顺的燃眉之急,更是奠定了义军立业的根据。我这便派人打探仔细了,命人即可攻下此镇。”   红娘子闻言则看着他的眼睛,温言道:“抱犊寨虽险,只是暂时存身罢了。当家的若想有所作为,岂可坐困这浅水之中?唯有八百里伏牛山,方可勉强可堪容身。当家的何不亲自坐镇,以为根据,以谋万世之基业?”   张顺听了又感动又感慨道:“只是如此,便苦了你了。我们团圆不过短短月余,又要别离了!”   红娘子知张顺所说何事,他先与李香主仆在外面风流快活许久,回来之后一来忙于内政外兵之事,二来李三娘生产在即,很难抽出时间来陪自己。如今他好容易清闲些许,如今又不得不和自己分开了。   要说红娘子心甘情愿,倒也未必。只是如今李三娘已经率先诞下一子,自己无论如何不服,也不能在这方面压倒李三娘了。那李香又在关键时刻助了李三娘一把,若是此二人借机联手,自己自然无法应对。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谁生下来的孩子就是谁的这事儿那可没准,最终还要看谁能成为正室。在这个时代,小妾毫无地位,庶出的孩子也只能喊嫡母为母,甚至连生母死后都不能替他安葬。   这红娘子果然另有一番气度,只是安慰张顺道:“大丈夫当以天下为重,岂可终日儿女情长?若是事成,我等俱贵矣,又岂在朝朝暮暮?若是事败,恐吾等欲求一死亦不可得,离别还是朝夕相处,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顺肃然起敬,不由拜了一拜,赞道:“真吾之贤内助也!”   红娘子轻轻笑了一笑,又道:“承蒙夸奖,我姑且大方一回。这次你一路南征,不知何日可归。不如让李香主仆二人跟着一起去吧,也会照应一下!”   “啊?”张顺正意气风发,突然见红娘子话音一转,又谈到李香和柳如是身上。他一时间也琢磨不出这红娘子是何意图,只得支支吾吾应道:“这如何使得?娘子在营寨辛勤操劳,我却在外面风流快活,那我张顺还是个人吗?”   红娘子抿嘴一笑,不由嗔怪道:“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素来说一不二,允了便是允了,你又在这里装模作样作甚?只是你个没良心的,能记着我今日的好,也不枉我跟了你一场!”   张顺闻言不由大喜,可是又不知道是否应该表现出欣喜的模样来,只得赌咒发誓道:“娘子之恩,顺本就无以为报,若是再辜负了娘子,定然遭天打……”   红娘子闻言一惊,幸好她眼疾手快,伸手便捂着了张顺的嘴巴,低声喝道:“好端端的乱发什么毒誓?说不得以后要做国君的人了,真个被雷击了,岂不是天怒人怨、名声大损!”   张顺一时间口直心快罢了,怎么也没想到电视剧里烂大街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只得小心翼翼的应了。   直到张顺离开以后,箭儿才嘟着嘴出来,抱怨道:“娘子何至于此?好端端的老爷有几天陪您的日子,就这么被你打发去了!”   红娘子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看是你这个小妮子思春了,反倒教训起我来了。当家的何等人物,岂能为儿女情长所困?只要此次义军建此基业,哪个又敢与我争那正房之位?”   话说张顺从红娘子住处离了以后,连忙召集张慎言、张都督、宋献策、陈金斗和其余诸将,谈论攻略栾川镇之事。   宋献策闻言连忙谏言道:“我为主公保举一人,保证知晓这栾川镇详情,还请主公允许将他找来,为诸位分说一番!”   张顺一听,心里又是一惊,口中却笑道:“不曾想宋先生在此地也有故旧,不知是何人也?快来喊来一见。”   宋献策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道:“此人亦是主公故旧,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两日此人说不得应该要过来拜见主公一番了。”   张顺一听,不由乐了,原来这时候他也想起一人来。 第34章 出兵   正当张顺想问询宋献策一番,两人是否所想为同一人的时候,却听到悟空高声喊道:“三川卢三爷求见,并敬奉利润四百五十两八钱六分!”   张顺不由拊掌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宋先生是否举荐正是此人也?悟空,放他进来吧!”   宋献策颔首而笑,以示张顺。张顺心里明白,却只见那卢三爷进了屋来,对张顺恭恭敬敬行了礼,问候道:“舜王安好?年前年货小子们送过来以后,可还满意?托舜王洪福。咱们三川集红红火火,年前年后生意兴隆,共赚取了白银九百余两,趁着这十五刚过,一时半会儿没有集市,我便送了过来!”   由不得卢三爷不恭敬,以前这抱犊寨的旧主陈淘金自恃地形险要,得罪了此人,不到三五天便尸骨无存了。其后的康家庄康金山更是气焰嚣张,坐拥宝山,如今这康家庄和宝山也一起改了姓了。   其后此人更是攻山伐庙,连破周围十几个寨子,莫敢不服。如今张顺风头正盛,那卢三爷哪还敢有半分傲气?   张顺如今贵为义军头领,掌管万人生死,自然也不用和他客气。他只是笑道:“卢三爷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事,想请你端详端详,不知你意下如何?”   卢三爷哪敢说半个不字?他连忙诚惶诚恐的应道:“舜王面前,老朽焉敢自称‘三爷’,喊我老卢即可!舜王若是有事,只管问询。我若是说出半句假话,便让我今日走不出这山门!”   “年长为尊,我岂可如此轻佻?”张顺稍微客套了一下,然后才道:“我听闻从此地往东南九十里,有一个镇子名曰栾川镇,你可晓得?此镇如何,但与我细细说来!”   卢三爷一听,哪里不知这“土匪头子”有打起了其他主意。只是他人单力薄,自然是无能无力,只得应道:“老朽略知一二,若是有说的不详之处,还请舜王见谅。”   “听村里老人世代相传,这栾川镇原本是栾川县县治,只是后来废了之后,便改为栾川镇。太祖开国以来,鉴于此地处于群山之中,又距离县治较远,遂设立巡检司,以扼要道,察奸伪,盘诘不法。”   “我卢氏之人,地处偏狭之地,民风剽悍,尚武成风。是以此巡检司募了百余弓手,专门以警奸盗。此地巡检使姓王,三十多岁年纪,本是栾川镇大户庄主出身,颇有勇力。自他任这巡检使以来,素来说一不二,无人敢惹他虎须!”   “当然,此辈坐井观天,不曾得闻舜王虎威。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   “这栾川镇便位于伊河河岸,周围有耕地万亩,在此县倒称得上肥沃之地。其实与豫东豫南相比,其实不值一提。周围有村庄二十来个,大约丁口不过在七八千罢了。”   “若想去往此处,需从三川集出发,向西走冷水、赤土二里,便可到达此地。若是向南,则可走陶家湾,沿伊河西下,直达此镇。”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心道:果然古代尊老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人老成精,对当地地形道理都能信手拈来。再听其言辞,似乎已经意识到我要做些什么,既然如此,不如一次问个明白!   想到此处,张顺夸道:“卢三爷对这附近地理倒是通透,只是不知可知这冷水、赤土二里是何意?陶家湾和栾川镇为何有称呼有别?”   卢三爷倒也不敢嘲笑张顺无知,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县下设里,以管辖民户。这冷水里和赤土里各下辖一百一十户人家,那陶家湾和栾川镇大体不差,只是稍有区别。”   “其中陶家湾其实当称为陶家市,和我三川市一般,本是和冷水、赤土一样的里,只是因为集市而兴,故而称市。而栾川镇则更进一层,由朝廷派人管辖,设立巡检司,故而称镇。”   张顺这才明白这些称呼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所在豫东陈州人口密集,多以务农为主。平日大家只称呼村庄州府,很少提及市、里和镇之说,所以不甚明白。   等张顺问询差不多了,让那卢三爷下去以后,便说道:“我意夺取这栾川镇以为根据,并趁机统辖冷水、赤土、陶家湾等地,择其事宜之处,开垦荒地,供义军种植庄稼,诸位以为如何?”   土地对当时的百姓来说是家业根本,义军主体亦以农民为主,哪里不肯?果然众人闻言,纷纷请缨,希望早日能够控制此地,开垦荒山、荒谷。   好在还是张慎言持重,连忙提醒道:“原先我们夺取康家庄,压服其他村寨,白县令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若是公然挑衅,我恐怕双方起了龃龉,引起不快!”   众将之中,唯有李际遇是实打实的农民出身,闻言颇为不满道:“怕什么?怕这鸟官,我等何必造反,老老实实饿死家中,岂不更好?如今我义军势如猛虎,那卢氏县大户狗官瑟瑟发抖如狐兔,岂有猛虎惧怕狐兔的道理?”   张顺连忙喝了一声道:“际遇休得对张公无礼!张公所言甚是,只是如今义军缺粮严重,若是不能及时解决,坐视义军饥饿而死,那我又和京师的崇祯小儿有甚区别?”   “我意已决,无论白县令和大户答应与否,我定要占了此处,开荒垦田,以供义军军民之需。若是他们好说话那也罢了,若是他们有其他心思。魏从义听令,你与我朝夕看着,稍有风吹草动,先将那白县令砍了,再胁迫那王、李、卢三姓大户,断了朝廷消息来源,以为义军争取时间。”   张慎言见张顺态度坚决,不怒反喜,心道:此人杀伐果断,正是乱世雄主,若是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明太祖那样的人物。只是希望当时候我别是诚意伯刘伯温才好!   众人计议已定,张顺干脆兵分两路。一路自己带领,率亲卫及张三百千余人出兵冷水、赤土,从东南进军。另一路由萧擒虎带领,李际遇为副,千余人出兵陶家湾,然后顺流而下直扑栾川镇。 第35章 护士(上)   有句话叫做“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正是张顺誓要攻取栾川镇的真实写照。   栾川镇巡检司王巡检对张顺之事,并非是丝毫不知,更不是毫无准备。可是在张顺前后夹击攻打之下,王巡检带众人依托巡检司挣扎性的抵挡了一下,便被蒋禾一马当先登上了巡检司城墙。   众弓手远射的箭支被刀盾手用盾牌挡了,近战的长矛又被刀盾手撞开进得身来,被义军一阵屠杀之后,便四散而去。   王巡检见事不可为,又恐怕连累王氏家族,便自刭而死,栾川巡检司遂下。   等到张顺在悟空、王锦衣护送之下,到了巡检司以后,里面还充满了血腥味,有点令人反胃。   只是张顺再也不是那个前世那个杀鸡杀猪都有几分畏惧的普通人了,而是一个掌控万人生死的枭雄,早已经习惯了这些,自然心中无感。   这时候蒋禾也不惧冬天的严寒,正光着膀子坐在那里被一个护士包扎伤口。蒋禾作为出生在更为寒冷的延绥之地的陕西人,对这种堪堪结冰的气温并不畏惧。   这一次在他攻击巡检司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弓手在右肋附近划了一刀,幸好没有伤及筋骨,只是一些皮肉伤罢了。   被那护士用烈酒粗暴的擦拭几一下,顿时蒋禾疼的吃牙咧嘴,恨不得给这护士一巴掌。   结果不等蒋禾发火,那护士反倒恼了,怒斥道:“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疼痛怕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蒋禾顿时哑口无言,这婆娘往好听点说是个护士,其实看她那膀大腰圆的身材,便是说她是杀猪的屠夫也有人信。   和后世白衣天使形象不同,这时代军纪不好,军营里若有女人,难免有些兵痞起了其他心思,所以李香就故意招募一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婆来做这些医护工作。   原来当初张顺刚刚起兵之时,便一直有效法穿越文前辈组建护士营的想法。据说可以因此减少多少损失,能够尽量保持有战斗力的老兵云云。   奈何一来张顺毫无医疗知识,二来手中也没有合适的人来执行。   直到李香嫁过来以后,她照本宣科救了脱水的马凤仪。张顺便产生了让她招募一些女人,然后指导她们学习一些简单的护理知识,充当护士的想法。   只是这事儿刚一提出来,就遭到了义军的欢迎:什么护士?军队里面的女人,除了家眷以外,不就是营妓嘛,大家都懂!   有着这种心思的人去招募女人参军,结果可想而知了,哪怕义军拿出来最为吸引人的粮食,也没有招募到什么女人。   最终还是李香捅破了这件事儿,张顺才知道这些人藏了什么鬼心思。于是在李香的建议下,张顺干脆就命令李香主仆自己去挑选合适人选,结果就被李香挑回来这么一堆膀大腰圆的“男人婆”。   张顺还觉得李香会办事儿,其实哪里想到这李香和柳如是偷偷嘀咕了半天,认定张顺这“老色痞”是借着招募护士的名义,挑选美女来着。两人为了固宠,就假装不知,故意挑选“会生孩子的男人”应付了事。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张顺便以李香为首建立起这么一支百余人的“护士营”。   由于当初义军正在辉县与官兵作战,多有损伤。有时候有些士卒受了重伤,躺在那里无人救治,只能哀嚎。   李香在账内听的渗的慌,有时候便用轻纱蒙了面,带着柳如是前去救治一番。   刚开始有人见她们身材窈窕,嘴里还有点不干不净。结果其中一个嘴巴最臭的伤兵小腿伤口化脓感染了,李香看了看摇了摇头道:“没救了,等死吧!”   那人也自知难活,又开始辱骂李香和柳如是起来。于是,李香恶向胆边生,戏谑道:“你若想活命,也不是不可以。只需把这条腿剁了,便可活命!”   那人虽然觉得这婆娘可能是在调侃自己,只是为了活命也顾不得许多,只能趴下一顿“姑奶奶”、“祖奶奶”的一通乱叫,请她医治。   那李香本来也就是个二把刀,从来没有实际动手过,哪里敢做?只是见他可怜,哀求了许久,才点头应了。   她使人寻了曼陀罗花、火麻花等分为末,和酒调制了三钱,让那人服了。   少顷,那人果然如医术所言,昏昏如醉。李香便大胆的起来,急令其他人把他死死的绑在床上,然后操起厨房里借来的菜刀,一刀就剁在那人腿上。   那人凄惨的高喊了一声,把李香吓了一大跳,连手中的菜刀都吓掉了。   周围其他士卒眼见不好,闻声便围了上来。他们知她是张顺妻妾,又不好直接动手,便只好上前规劝道:“这人也就是嘴臭,夫人还请多担待一些,何必要活生生卸下来他一条腿呢?更何况舜王素来仁义,还请夫人勿要坏了舜王的名声!”   李香和柳如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本来砍这一刀就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自个都吓的够呛。结果听别人一说,自己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不说,还夹刀带棒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一股无明业火自胸中腾腾而起,李香也壮了胆气,便强辩道:“此人伤口化脓,药石难医了。今日若不及时剁下来,当活不过数日。医者父母心也,此人虽然辱我骂我,可我还得依照本心,救下此人。”   说道此处,李香又想起一事,便又问那人道:“你疼吗?喊那么大声?”   那人早吓尿了裤子,一股腥臊味儿都飘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疼倒不甚疼,只是这腿都没了,还不许俺喊一嗓子吗?”   原来此人见李香菜刀剁下,下意识惊叫了一声,其实全身被麻醉以后,并不十分疼痛。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认怂,只得嘴硬。   这时候捡起来手中的菜刀,只见刀口都崩了,只好问道:“我身为弱女子,气力不足,你们谁帮我把这腿卸下来?” 第36章 护士(下)   众人哪里肯依?顿时一个个都摆了摆手,只管围观罢了。   李香见众人都看自己笑话,不肯帮助自己。而那柳如是力气更是连自己都不如,她也只好自己亲自操刀,再度劈砍起来,只砍得那厮血肉横飞、屎尿齐流、哀嚎响彻天际。   有一个围观的老兵,本是屠夫出身,他实在看不过去了,才站出来说道:“夫人,你这么砍是不成的。你老砍他胫骨,就是把刀砍坏了,也砍不下来。更何况夫人身为女子,气力又不如男子,更是不中。”   “依我多年屠宰经验,这卸骨之法,需用剔骨尖刀。你先顺着骨缝切去,先断其筋腱皮肉,再轻轻一分便开了。”   李香闻言大喜,自以为得到真传,连忙命令柳如是去寻了把杀猪刀来。   这杀猪刀虽然也是尖刀,其实十分沉重。李香勉强使了,让柳如是打着下手,就开始切割那厮膝关节。   别看那老兵说的倒轻松,实在关节复杂,除了筋腱、骨骼相连以外,还有膑骨、腓骨等处相连接。那李香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哪里做得了这个?   她只得强忍着不适,来回折腾,场面十分惨绝人寰,令人反胃。其他人有实在看不过去了,要帮她一把,“给他个痛快”,也被她严词拒绝了。   别看她平时柔顺妩媚,其实性子倒倔的很。她自己累了,便喊来柳如是接手继续,自己则休息片刻。   那柳如是也是差点哭了,她作为“扬州瘦马”中的佼佼者。往日虽然身份低贱,也那是相对高官豪商而言。虽然学的是伺候人的本事,素来也是锦衣玉食,哪曾做的过这种低贱的活计?   如今随了张顺以后,不但吃喝住用一应粗劣,还不得不做起了操刀的买卖。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敢吱声,只好低声应了,两手抓起杀猪刀继续折腾起来。   幸好那人早已经吓的昏死过去,也没了先前死命挣扎的劲头。两人折腾了半晌,才终于把那厮的这条腿卸了下来。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那人胫骨和肱骨已经分离,那膑骨也没了用处,被李香一并剜除去了。   然后,李香又给那厮被截断处捂上大量白药止血,再拿起煮沸过的绷带一并缠了,方才心满意足。   她们两人从来没有做过这么重的体力活,忙活完了之后,神情一松才觉得全身又酸又疼。她们正要回帐内休息,却刚一起身,却是起的猛了。两人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结果,其他人不但不敢上前扶持一下,见其有了动作,反倒如同见了恶鬼一般,一下子退了七八步开外,方才稳住心神。   原来这些人往日见过卸猪、卸羊,却哪里见过大卸活人的?他们虽然往日也是刀尖上面讨生活,见惯了生生死死。   可那毕竟来的痛快,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像今日,竟然如同牛羊一般,任人宰割?活生生看着自己的腿被别人卸掉,那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更何况此二人折腾了许久,更是浑身全是鲜血,简直和地狱的恶鬼一般无二!至于些许皮相,那都是恶魔故意变幻出来骗人的。还是佛祖说得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李香哪里想的了这许多,卸了半天,她那点怒气早已消了。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心态,她又嘱咐道:“你们且与我看护好了,这几日不要让他沾了发物。若是运气不错,过几日此人就当好了;若是再度化脓长疮,那只好继续截了大腿!”   众人闻言不由打了个寒战,顿时一哄而散。天哪,夭寿了!这婆娘没完没了了,活生生卸了人家小腿不说,居然还惦记上人家大腿了!我们赶快躲得远远的,若是下次再上战场宁可战死,也不能受遭如此摧残!   遂后,李香便在义军之中获得了一个“屠妇”的美誉,她和柳如是主仆二人,又被人送了一个“血手双煞”的诨号。   甚至更有人声称:“我家舜王为真龙天子,刚开始我们根本不信。直到我们见到了他那几房夫人,才不得不服,这世上就是有真龙!”   “此话怎讲?”有人捧哏道。   “若非如此,他怎能降服了这几只母老虎做了夫人?”众人相顾哈哈一笑,方觉出了口恶气。   话虽然如此,事后仍有好事者声称:正是因为舜王下令,此战若败,违反军法者,一并交付三娘子卸了腿脚。义军才气势如虹,死战不退,大破了官兵,阵斩了悍将邓玘。   其实这事儿根本发生在辉县之战结束以后,却被人传的有鼻子有眼,好似真的一般。   本来张顺听说以后,还想辟谣来着。结果后来却发现这反倒导致义军畏惧“护士”,不敢再有毛手毛脚之举,平日作战更是勇猛了三分,此事遂罢。   就这样,假借着李香和柳如是二人的“虎威”,张顺终于建立起来一直简陋的护士营。   其实张顺不知道后世医师和护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专业,只是这厮学艺不精,不懂得其中区别。只是根据自己的零散知识和李香那不怎么靠谱的书本知识,初步建立了一个军医组织。   护士营主要工作内容倒也简单,入营以后简单培训一下,随身携带了四样物件。   一曰:白药,用乳香、没药和黄丹各七钱熬煮过滤而成。若是断筋这加杜仲、续断二钱一同煎制。此二者皆有消炎生肌之功效。   二曰:绷带,取干净纱布裁剪成条状,卷成柱状备用。   三曰:桑白皮线,取桑白皮内较粗的丝线撕了下来,用桑白皮包了备用。一旦又伤口需要缝合之处,便用煮绷带的热水蒸汽熏一下,此线便变得柔软丝滑,随心使用。   最让张顺惊讶的是,此线缝合之后并不需要拆去,只待肌肉自行吸收便可。张顺左看右看,半点没有发现此物有穿越的迹象,方才作罢。   四曰:钢针,缝合之用。   这护士营一处,顿时义军士气高涨,死亡人数更是大大减少了许多。那蒋禾也受其利,不一会儿便又活蹦乱跳起来。 第37章 垦荒(上)   等到张顺占领栾川镇以后,立刻带兵把栾川王氏大族围了起来。那王氏族人也颇有俊杰之士,连忙带着金银粮草和几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前来拜访张顺。   张顺考虑到身边还有红娘子派来的李香、柳如是两位“监军”,也只好收下了王氏送来的金银粮草,随便婉拒了送来的那几个年轻的女子。   王氏大族生怕因为王巡检抵抗之事,引起张顺不满,又送来质女一位,重一百八十斤。张顺哭笑不得,只好再次拒了,并索要质子一名,王氏方才心安。   于是,张顺一边占据了原巡检司作为临时的办公之处,一边派遣军队分别平定降服了陶家湾、叫河、石庙、冷水、赤土、庙子一市五里。外加三川集和康家庄,一共一镇两市六里之地。   这些地方哪怕根据朝廷的黄册,也载有近千户人家。并且那叫河、陶家湾和栾川镇皆处于河谷之处,正好适合发展农业耕种。   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张顺顿时爆发了极大的热情,不待徐子渊等人统计完毕抱犊寨附近的人口田亩,自己便忍不住一边将张慎言招了过来,一边亲自带人去统计人口、丈量土地去了。   对张顺来说,经过一年多的坑蒙拐骗,手中的军政人才暂时是够用了,可是实际操作的幕僚文吏却缺额严重。   在现代人看来这些工作不足挂齿,可是对明代人来说,若想完成统计人口、丈量土地工作,至少要具备识字、书写、算术、几何和耕种五项技能。   特别是丈量土地,有不少田亩是不规则形状,如何计算面积?山地有些土地贫瘠,播撒种子很少,有应当如何折算?这都是一门学问。   按理说张顺也不敢完全说掌握这些门道,好歹张慎言实操过屯田工作,对此门清。张顺才知道山间贫瘠土地征税办法是安装播种数量来进行征收。   无奈之下,张顺不得不把“八大王”和自己闹翻以后滞留在这里的义子张可旺,张如靖,张文秀和张奇能以及自己的妻妾李香、柳如是一并带上负责这统计丈量工作。   那柳如是闻言嘴巴撅的老高,可是也不敢造次。她只好连夜赶工做了两顶帷帽,和主子李香分别带上。一来遮挡一下两人狐媚的容貌,二来也防止风吹日晒,伤了皮肤。   好在张顺也颇为心疼此二人,只是打发她们寻了荫凉之处,书写其他人统计出来的结果罢了,工作还算轻松。   至于“八大王”的四个义子,作为“弃子”更是无话可说,只得埋头苦干。   不过年龄最大的张可旺倒最为机灵,对这统计和丈量工作最为上心,甚至还从张顺那里偷偷学了点几何知识。   张顺倒也看得开,直接对他们说道:“若是你们想学,我倒可以教授你们!”   四人本来跟着张顺学习兵法呢,结果兵法还没学两天就遇到“八大王”等义军和张顺闹翻之事。那“八大王”义子众多,一时间居然忘了此事,便把他们撇在这里了。   他们也是机灵之辈,见有本事可学,岂能不愿意?更何况只要张顺愿意教授他们,便说明至少张顺不会拿他们出气,四人求之不得,纷纷应了。   这四人虽然机灵,可是究竟没有什么基础,张顺教授起来也怕费劲。他干脆把李香和柳如是喊了一起教了,几个人一边统计丈量一边学习算术和几何。   李香和柳如是文化程度最高,算术本就在及格线以上,唯有几何不通,学了不久便完全掌握了相关技能。那四个小子差了一些,也不过多费了些时日,才完全掌握。   这下子张顺便轻松了不少,他命令那四个小子分别带领一队进行统计,自己则和李香、柳如是负责归纳汇总和查缺补漏,速度大大提升了不少。   为了节约时间,在张顺进行这些人口田亩统计工作的同时,张顺便任命张慎言为屯田总管,开始挑选丁壮,进行垦荒工作。   这垦荒之事,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凡垦荒,一要有人力,二要有时间,三要有余粮,四要有荒地方可进行。   若是普通农户,仅仅第一第二条便是一大难关。对一个农民来说,春种秋收夏耘冬藏,一年四季难得清闲。即使好容易清闲了一时半刻,若是家中没有余粮也不敢垦荒,不然青黄不接便要饿死人了。   好容易三样具备,若是地处豫东那样的平原地区,土地用尽,很难找到多少荒地,也只能有心无力。   好在对于义军来说,跟随而来的万余百姓大半都是丁壮。不是没有老幼,而是在不断地流亡、躲避官兵追杀的过程中,大多数老幼都死在路上了。   这些人被张顺养了起来,正是闲的发慌,如今又有了荒地,正好符合开垦的要求。   时值冬日,草木枯萎。张慎言将人分成若干组。每组皆清理出四条一丈左右宽窄的通道,围合起来一块荒地。然后开始放火烧荒,以清理荒地上面的草木。   若是普通农户万万舍不得如此,一来一次无法清理如此大的面积,即使烧荒以后,也只能等着草木再度生长出来;二来这些草木乃是上好的柴火,岂能一烧了之?   不过义军人多势众,有不计较损失,方能如此。只是烧荒过后,土地也不能直接耕种。   这些荒地上面有大量的粗壮的树木无法被野火烧掉,地下也有许多的根须,更是无法触及。这个时候,便只能依靠人力,三五一组,伐木刨根,各司其职。   这些被伐下来的树木和根须也不能抛弃了,张慎言命令义军收拢在一起,派专人看着晾晒干了,准备以后当做柴火使用。   正好这事儿被张都督听到了,连忙向张顺请了命令,前来讨要。   张慎言哪里肯给,只道:“这些柴火虽不值钱,也是众人辛辛苦苦伐挖出来,焉能与你?”   张都督只好解释道:“冶铁之法以木炭为上,石炭为下。如今卢氏石炭质差,所冶铁质,实际难用。吾方才求了主公,讨来烧炭使用。” 第38章 垦荒(中)   你道这张都督为何厚着脸皮向张慎言讨要这些木材?原来他在窦庄制造火器的时候,所使用生铁乃是当地所产坩埚铁。   这些生铁按照这个时代标准属于生铁,可是按照后世标准其实是含硫和硅较高的高碳钢。阳城沁水附近铁矿本就含硫量较低,又盛产含硫量低的煤炭,自然也能冶炼出来好铁。   而这卢氏铁矿煤矿皆是高硫,任凭张顺从阳城带回来的铁匠如何冶炼,都无法炼出像山西阳城那样的铁出来。张都督没有办法,只得把主意打到木炭上面。   中国自宋代以来,因为北方人口愈来愈多,森林植被破坏严重,木材柴火普遍缺乏,所以开始采用煤炭冶铁。   煤炭冶铁能够轻松的将炉温提升上来,只是会不可避免的掺杂进去硫元素。而硫是钢中的有害元素,使刚产生热脆性,降低钢的延展性和韧。   由于当时技术条件限制,山西冶铁人不是没有考虑过除硫的法子。像后世网络小说常常提到的添加生石灰等方法,也只能一定程度上降低硫的含量,并无法避免所冶炼钢铁含硫高的问题。   当张顺瞎指挥一通,依旧无法解决钢铁中含硫量高的问题的时候,张都督倒提出了广铁、闽铁素来以木炭冶铁,颇为上乘,可以效法之。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他写了手令把张都督打发到张慎言这里讨要砍伐完毕的木材,以免再浪费人力,特意再伐木烧炭。   张慎言心下奇怪,便问道:“这许多树木本是活的,如今虽然被砍伐了下来,湿气太重,如何能烧的了木炭?”   张都督闻言笑了,道:“张公久居庙堂之上,却是不懂这些奇技淫巧。这烧炭需用鲜木才好,若是干透了反倒不成。”   张慎言确实不知,闻言倒是受教了,便笑道:“既然如此,需要多少你随便取用便是。不过只有一事,还需麻烦你一番。”   “本来我也准备请了主公的手令,再去寻你。今日你正好在此,我且一并与你说了。主公下令垦荒,如今这荒地已经有部分被开垦出来,只是缺乏器具,亦是无法耕种。”   “其他暂且不提,目前铁锹、铲子、铁镐、斧头、锄头等工具奇缺,无法根除荒地上的草根、树根。此外回头耕种所需钉耙、犁子亦需要及时提供,还得劳烦张都督一番。”   张都督一听也有点头大,这些农具大多数都是熟铁制成,需要大量人力打造,急切之间哪里能够完成?思来想去,也唯有借助康家庄附近的水力锻锤,以便加快速度。   张顺听了,深知这是大事,急忙命令张都督先烧出来几窖炭出来,炼了一炉子好铁,便借着水力锻锤之力快速打造工具。   好在张慎言素有经验,张顺前世出身于建筑工地,亦知分部分项施工之妙。他们干脆照此进行,以便节省时间和人力。   具体办法便是,各司其职。有的专门负责清理准备烧荒土地四周草木,以免引起火灾。有的专门负责烧荒,烧完一块再进行下一块烧荒之事。有的专门负责前去伐木挖根,有的专门负责平整土地,有的专门负责松土耙地。至于播种之事,由于不到农时,暂且不提。   等到张顺忙完人口田地统计工作的时候,张慎言也才清理出来不到一千亩土地,顿时张顺就急了。   按照他的估算,要想养活他这麾下一万三千人,至少需要三万石粮食。如今他手中也就差不多两万余两白银,顶多能购买一万余石粮食,勉强可以支撑些时日。可是等到明年,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依靠今年秋收吃饭。   经过张顺和徐子渊分别统计以后,他治下总共有两千二百余户,耕地一千四百余倾,应纳粮一万三千石左右。再加上抱犊寨附近开垦出来,可以产粮五千石,尚有缺口一万两千石左右。   粗略估计,尚需要开垦一万余亩,才能勉强支撑义军一年口粮。若是再有其他花销,估计没有近两万亩田地,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一念至此,张顺也顾不得休息,急急忙忙赶到了栾川镇附近,去寻那张慎言。   张慎言并不在栾川镇巡检司内,早已亲自前往开垦处监督指挥去了,张顺也只好前去开垦之地前去寻他。   当张顺赶到开垦之地附近的时候,老远就望见前方一片火光,以及由火光带来的一股股狼烟,正是义军在那里烧荒。   等到张顺赶到跟前的时候,身体孤瘦的张慎言在站在寒风之中指指点点,安排麾下丁壮如何行事。   张顺喊了一声,那张慎言才暂时放下了工作,前来拜见张顺。张顺一看这张慎言脸色还沾了一些木灰,有几分狼狈。   他连忙扶着张慎言道:“辛苦了,张公!多亏有你,此事方才有如此进展。”   张慎言哪里有时间与他客套,只是扼腕叹道:“此山地林木众多,与往日我在天津等人屯田不同,伐木撅根,着实耽误工夫。如今进展缓慢,实在是我的过失。”   张顺劝慰了两句,连忙跟着四处查看。只见张慎言确实用心,特意选取地形平坦肥沃,树木稀少之处开垦,却仍然免不了工作量巨大的伐木撅根之事。   树木与草木不同,它的根系扩散的面积甚至要超过该树的树冠。这个时代一没有电锯拔树机,二没有挖掘机和吊车,一切只能依靠人力,却是非常费工费力。   张顺看来半晌,突然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还是刀劈斧砍?如何不使用锯子来锯?”   张慎言连忙指点了几处,言道:“锯子工艺复杂,急切之间无法及时提供,勉强购买制作了十余副,已经投入使用。只是事情紧急,恐等不得,只好让他们先做些活计!”   张顺抬眼望去,只见山坡山谷上黑压压一片都是人,竟然无一人清闲,心中不由佩服万分。   原来这万余丁壮留在抱犊寨四千人,听从红娘子指挥,一来继续建设营寨,二来负责开垦抱犊寨附近的荒地。其余六千人尽数在这里了,竟然被张慎言一人支使的团团转,真是好本事。 第39章 垦荒(下)   好歹张顺是后世之人,有丰富的土木工程经验。他看了半天,终于看出来点门道。   张顺便对张慎言道:“如此全靠人力,恐怕无法完成开垦两万亩农田的目标。我今日看了半天,这最为耗时耗力的乃是树木的砍伐、运输和撅根。”   “我倒有几个法子,和张公参详参详。第一,我欲将义军的黄牛调配过来五六十头,以便运输之用。第二,其他工具差不多人手一把了,我准备命令张都督暂缓其他工作,全力打造锯子,加快伐木速度。第三,撅根最为费时费力,我欲设立滑轮组和杠杆,试着进行吊拔,减少工时工力。”   张慎言闻言皱了皱眉头道:“这所谓‘滑轮组’和‘杠杆’我却不曾听闻,试一试也好。只是那调配黄牛之事,我却觉得无须如此。毕竟后面耕种之时,更是少不了这些老牛出力,若是因为垦荒之事,累死累病了一些,反倒耽误耕种之事。”   张慎言作为一个传统官吏,对爱护耕牛乃是本能反应。张顺哪里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如此“抠门”,不由闻言哭笑不得道:“张公,若是荒地开垦不出来,即使一头不少,又哪里有田给它耕种?姑且尽力使用,若有损伤,一切由我担着,绝不怪罪与你!”张慎言才勉强同意。   张顺又寻了几个木匠,勉强制作了一些杠杆和滑轮组,充当简易的塔吊和起重机使用,可以减少一些刨树根的工作量,才加快了一些垦荒的进程。   可是张顺犹嫌不足。按照张慎言所说,此地播种不能晚于五月初,如今正月已过,距离五月初却不足三个月。照此进度,一个月能开垦出来三千余亩,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又如何能够完成两万亩的目标?   正当这个时候,完成统计工作的徐子渊也带着队伍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张顺正在头疼垦荒之时,不想和他细谈,只是说道:“你统计的数据我已经尽知,如今忙于垦荒之时,你不必特意赶来汇报!”   徐子渊哪里不知道张顺的意思,连忙说道:“主公,我正为此事而来。经过我们亲手丈量,不曾想在三川市以东的冷水无论耕地还是可肯之地最多,特意前来向主公汇报?”   张顺闻言一愣,他只是粗略看了一个结果,不曾了解其中详情,连忙追问道:“此话怎讲?”   徐子渊不愧是制图出身,连忙拿出来随身携带的一副简易地图,为张顺指点道:“如今义军共统辖一寨一镇两市六里。其中赤土里最差,耕地狭小,又很难开垦。庙子里在栾川镇以东,为栾川屏障,不宜深耕。”   “三川市农业一般,勉强养活自己罢了。康家庄农业兴盛,早已经开垦许多,可垦之地不过两三千亩罢了,聊胜于无。陶家湾和石庙稍好,可垦荒地合计差不多有六七千亩,胜在和栾川较近,又有伊水可以浇灌。”   “其次叫河,水源充足,荒地较多,距离三川市又近,可肯六千余亩。再次栾川镇,预计可垦荒地万亩,又利于浇灌,堪称沃野。只是主公可能没想到,那冷水里居然有两三万亩荒地可垦,耕种条件丝毫不亚于栾川镇。”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他本道这伊水河谷的栾川之地便是山中最好的土地了,万万没想到那不起眼的冷水里丝毫不亚于伊水河谷!   张顺本来以为山中有两三万亩荒地可垦,已经心满意足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五六万亩可垦荒地。   想到此处,张顺连忙喊来张慎言,据实告之以后问道:“如今既然有这么多荒地,我们广种薄收可好?那些树木砍了伐了便是,只是根系日后慢慢挖掘便是,只要我们又足够的土地,何愁粮食产量不足?”   张慎言闻言捻了捻胡须,倒是眼睛一亮应道:“如此也好,只是这根须到了春夏,便会抽芽长出树苗,需要及时砍去才是。只是这样亩产倒低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否可行!”   张顺哪里顾得上许多,便笑道:“我听闻这谷子素来产量不高,即使精耕细作,亩产也不过一石有余,两石顶天。我不求亩产多高,能有个七八斗,若是能开垦两三万亩,也完全足够义军口粮。”   张慎言闻言倒是点头称是。于是张顺干脆又任命徐子渊为冷水屯田总管,拨付给他两千丁壮,负责冷水屯田之事;又下令陈长梃整顿完毕康家庄以后,也依法开垦康家庄附近荒地。   如今义军在各地起早贪黑,拼命开垦。张顺虽然出不得力,也每日监督巡逻,竟然晒得黑瘦黑瘦,比之前领兵作战还要辛苦。   他蓦地想起来前世《六国论》中的一句话: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   张顺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得“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栉风沐雨,砥砺前行。”   想想当初在陈州张家庄的时候,自己如何得过且过,偷懒耍滑。如今却和那些终日耕作的农夫又有何区别?人果然只有在逼迫之下,才能吃苦耐劳,这恐怕就是孟子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意思吧!   想到此处,张顺摇了摇头,给红娘子写了封书信道:   红娘子吾妻,为夫已经到了汝所言之处。此地果然草木茂盛,土地肥美。其地两山夹一谷,甚为狭窄,幸有溪水流出焉,两岸方得湿润。   吾既入此门,便不辞辛劳,朝夕开垦,未尝有一日懈怠也。唯今吾已播撒亿万种子与其中矣,若无差池,及至今年冬秋,当有所获耳。   是时,当与娘子分享期间之乐,以报娘子指点之恩!   此致。   崇祯七年五月三日,夫君张顺手书。   红娘子亦刚刚忙罢抱犊寨耕种之事,拆开书信看了半晌,俏脸微红,啐了一口道:“这个色痞,好好的书信让他写成个什么样子!”   箭儿闻言伸头看了看,也吃吃地笑了! 第40章 难处   当张顺亲手搅拌完最后一斗粟种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五月一日。   虽然时间已经要超过耕种的最后期限,好歹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播种期结束之前开垦出来两万余亩耕地。   虽然都是非常粗劣的初垦田地,但是撒上种子,好歹也能有些收成,不是吗?   至于张顺搅拌的什么,当初张顺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前世虽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总算还知道化肥农药什么的。   他本以为这个时代化肥或许还有农家肥代替,农药肯定是什么替代品也不可能出现。   结果,他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农民居然发明了用砒霜拌种子的方法,来预防病虫害。于是,张顺特意派人购买了好几百斤砒霜,来做“拌饭”。   张顺在栾川附近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此地偏僻,此地县令也当有所耳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当张顺刚忙活完土地开垦耕种之事,便急忙带着悟空、王锦衣快马加鞭赶到抱犊寨,并使人把自己的拜帖送到卢氏县城之内。   栾川镇至抱犊寨九十里,张顺朝发夕至,不顾山路颠簸当晚便赶回到了寨中。   强忍着被战马颠成八瓣的屁股,张顺先去见那李三娘。李三娘正月十五诞下一子,张顺正月没过就跑到栾川镇垦荒去了。   任凭李三娘如何好脾气,也忍不了自己还没坐完月子,张顺人就不见了的行为。   张顺自知理亏,只好致歉道:“我这也是身为主君,身不由己。我又何尝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呢,只是这大明天下不允许啊!”   李三娘抱紧孩子也不给他看,只是命竹儿推攘着张顺道:“主君言之有理,不过我并不想和你讲理。你给我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张顺苦苦哀求了半天,依旧得不到原谅。竹儿实在看不过去了,才低声劝道:“爷,你且早点休息吧!让夫人休息几天,等心情好点了,我再通信给你!”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去红娘子房里休息。红娘子哪里不知道他吃瘪了,只是温声安慰他一番,也没借机说李三娘的坏话。   张顺心中感动,当晚就和红娘子演示了一番开垦山谷、播撒种子的农事。   第二天张顺又去求见了李三娘一番,那李三娘余怒未消,依旧不肯见她。好歹让竹儿把孩子抱出来,给张顺看了一眼。   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可以咿咿呀呀的发生了。张顺看他可爱,便要伸手抱上一抱。竹儿犹豫了一下,便自作主张把孩子递给了张顺。   结果张顺刚一接手,那孩子就哇哇大哭起来,张顺手足无措,只好又还给了竹儿。   等到竹儿隐入屋内以后,张顺才叹了口气转身而去。他带了张三百、萧擒虎、悟空、王锦衣及二百精挑细选的精锐,一路向卢氏县城奔去。   到了卢氏县城跟前,张顺还招来“小尉迟”魏从义,问询城内状况。魏从义倒也老实,一五一十的将城中大户和白县令私下的小动作给张顺说了,并详细述说了王、李、卢三姓的对义军的态度。   张顺听闻以后点了点头,随便鼓励了魏从义一番,方才放他回去。   萧擒虎见此倒松了口气,笑道:“多亏主公安排下此人,把城里探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张顺微微一笑,也不吱声,只是暗暗摇了摇头:这萧擒虎轻信他人的毛病,依旧未改。以后少不得需要多历练历练,方才能够成就一番功业。   当初魏从义依照自己的命令,威慑京师,确实做得不错。只是从京师撤退以后,到在沁水被张道浚击败之间,有许多事情,魏从义依旧无法说得明白。   特别是他还招募了一个幕僚麻布,此人心思究竟如何,自己也有点猜不透。   当初自己任命他看管这卢氏城,看似信任此人,其实只是为了把他调开罢了,以减少他对义军营内之事的了解。   当初这县令也好,城中大户也罢,手中无兵无将,基本是都是任人宰割的下场。自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张顺也不甚担心。   只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风云变幻,等到张顺开垦完栾川镇荒地以后,在此地有了牵挂,城中大户以及白县令的作用才凸显出来。   若是魏从义依旧忠心还好,若是此人生有二心,只需和城中县令、大户勾兑起来,埋伏下死死,自己今天就有可能走不出这卢氏县城。   好在张顺另有其他情报来源,早已经将城中虚实打探的清楚,此时召见魏从义也不过做个姿态罢了。遂后,张顺便大张旗鼓,大摇大摆的进了卢氏城。   那白县令和王、李、卢三姓也颇为识相,早早备了牛羊酒水在城门口接风。普通百姓见张顺不杀不掠,依旧以为他是回乡的大户,不疑有他。   那卢氏县城也不甚大,自从张顺将附近的义军一并迁往栾川、冷水等处以后,反倒清净了不少。   义军与县令、大户双方客套一番以后,便被白县令迎入县衙之中。县衙之内早已备下了菜肴酒水,张顺偷偷示意了张三百一下,张三百心里明白,连忙命令几个士卒先行品尝了一番,以免阴沟里翻船。   白县令见张顺小心谨慎,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只是也没敢说些什么。   众人进了一处单间,分别落座以后,挥退了仆人。白县令见在座没有外人,这才拉着脸质疑道:“舜王欲何为也?”   “当初尔等流浪至此,我见你衣食无着,才勉强收留人们留在这里。如今你们不但至此安家落户,又开垦田地,多次与当地百姓起了冲突,这让我等何以自处?”   张顺见他抱怨,才暗暗松了口气。他虽然又几条情报来源,依旧不敢保证万无一失。若是此人真有心撕破脸皮,终究是鱼死网破的结局,反倒不美。   张顺闻言便笑道:“老父母严重了,我等本是无家可归之人,多亏了老父母收留之恩,我们铭记在心,岂敢恩将仇报?只是其中却有几桩难处,还请让我为大家言明!” 第41章 交易   张顺巧舌如簧,最喜好卖弄嘴皮子的勾当。他笑道:“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我麾下有万余精锐,个个都是大肚汉子。”   “虽然初到贵地,诸位倒资助了我舜王一番,奈何也不过数月之食罢了。若是有心再向诸位讨要,倒显得我舜王得寸进尺,要讨人嫌弃了。”   众人闻言连道不敢,心中却不由破口大骂:什么“资助”一番云云,不就是明夺硬抢罢了!大家本以为你这贼鸟厮在这里躲一躲风头,就自行离去了,谁成想你居然要在这里安家?和贼头做朋友,和贼人做邻居,哪个想过这样的日子?   白县令深知大家的心思,连忙说道:“我观舜王似有久居之意,只是本县人多地少,山间贫瘠,还请舜王另选他处为妙!”   张顺刚刚辛辛苦苦开完荒地,下了种子,哪里肯走?他便嘿嘿一笑道:“白县令莫非要赶我们走不成?岂不闻‘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道理?若是这些人无家可归,无粮可食,自然是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寸草不生!即使侥幸活得性命,朝廷大军一到,更是杀良冒功,一扫而空!”   “白县令也是个读书人,当知‘无恒产者无恒心’的道理。我为白县令在此地开了荒地,买了耕牛农具,更是建了房屋村庄。没有花朝廷一分钱,便安置了这许多流民。”   “等到来年夏秋二粮,定然超过往年。如此大功,白县令不但不感谢我,反倒要赶我走,这是何道理?”   白县令闻言别提心中是什么滋味了,玩硬的玩不过人家,讲道理又讲不出这许多歪理来。   他只好强辩道:“舜王有心了,只是舜王不是父母官,不知其中之难。陕西遭灾,流民遍地。你道是朝廷不愿意救灾,并安置流民吗?”   “其实救灾易,安置流民则难。我大明天下至今已经二百余载,皇恩浩荡,恩泽四海,这世上已无无主土地,亦无多余粮草。若是三百人五百人倒也罢了,我卖了老脸,也能助舜王在此地寻一处家产。只是这万余人至此,占人山林谷地,人家如何肯依?”   “舜王至此不过两月,我这里状告舜王的状子已经堆积如山。有冷水大户、有陶家湾大户,有叫河大户,亦有栾川大户!你让我如何是好?”   “若是我管是一管,怕是得罪了舜王;可是我若是不管,又怕有人越级告状,到时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舜王麾下男丁众人。正所谓‘饱暖思阴雨’,若是这些人安家之后,婚丧嫁娶,必将影响当地百姓生活。到时候起了冲突,不知舜王又如何解决?”   这白县令虽然只是个庸才,只是和基层接触久了,倒有几分本事。张顺骤然听了这些问题,也有几分头大。   这个时代为了一渠水,一陇地都能打的头破血流,甚至南方的土客矛盾,也经常大打出手,人脑子打出狗脑来。更何况这许多山林河谷呢?   不过,张顺也知道当前不是认怂的时候,他只好胸有成竹地笑道:“白县令、王家、李家和卢家,大家少安毋躁,此事我等已有成算,不足为虑!”   “正所谓‘不怕官就怕管’,由老父母在此撑腰,我等又有何虑呢?我听闻南方闽粤之地,土客矛盾甚为突出。三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为了浇灌的水源,为了地界的划分,常常列阵而斗,不下军争。我也没听说有县令因此而烦恼呢?”   “至于婚丧嫁娶,乃是百姓自己之事,只要有人不作奸犯科,违反大明律,又有何不可?至于其中二三个地痞无赖,因此生事,打二十大板,扔出衙门便是,又何必忧心呢?”   白县令和其他大户闻言面面相觑,他们往日还真是这样只手遮天,如今反倒被一个“贼头子”如今教训,倒是稀罕!   白县令与其他三个大户带兵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三分信服。不过他嘴上还是说道:“理倒是这个理儿,可是村夫愚民却是讲不通道理。一个两个还好说,就怕这人多了,起了变故!”   张顺闻言哈哈大笑道:“能有什么变故?若是他们聚起来三五百人闹事,按他们一个聚众谋反的罪名,在县令征调些丁壮弓手,一举灭了,正好为白县令请功!”   “如今临县皆遭流寇屠戮劫掠,唯有白县令守护有功,卢氏方才不受其扰。县内黄册、鱼鳞册和往来公文我一并看过了,卢氏一县不过纳税折银两三千两罢了,往往还不足征。”   “如今天下多事,朝廷缺饷。征税不足之官,往往被罢免下狱,若是白县令如数征收,押解京师,定当讨皇帝喜欢,说不得还能高升一番,不知白县令以外如何?”   张顺知道着白县令的意思,于是对他又拉又打,威胁和利诱并存。白县令心里满意,却也不敢直说,只是看着王、李和卢氏三姓。   这三户见白县令得了好处,自己等人枉作小人,没有办法利益,不由都黑了脸。   张顺等了半晌,凉了他们半天,见他们快忍不住的时候,才伸手指点着另外三位继续说道:“本来你们也都是受益之人,如何当得我的好处?”   “不过,念在往日我等相处颇为愉快,我倒可以以高出市场半层的价格,收购你们三家多余的粮食。真金白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三人相视一眼,那王姓老者才颤巍巍站了起来,问道:“舜王如今发了横财,不知手中是否有多余的耕地出售?”   田地乃家业根本,这三户大户反倒更为重视这个。张顺皱了皱眉头,才说道:“左右都是一个初垦的贫瘠之地,卖与你们三五百亩也不当什么事儿。只是我倒是千肯万肯,就怕这原本的地主人不依!”   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有点失望。他们担了那么大风险,居然没有多少收获。   张顺看在眼里,生怕其中有变,有笑道:“三位倒不必失望,我说这粮食买卖倒是一桩大买卖。我今年至少要购买万石粮食,其中利润多少,诸位一算便知。至于土地之事,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我再卖与你们一些不迟!”   三家大姓闻言这才喜笑颜开。 第42章 心计   只不过多花点钱,张顺便暂时摆平了卢氏县内的白县令和三姓大户。虽然有点肉疼,好在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银两本该是县内自己征收上来以后,再进行分肥,只不过如今由张顺代劳罢了。   张顺和那孤身一人的白县令不同,他手里有兵有将,又有人手,很快就逐家逐户排查了人口和土地,反而能够收取更多的税收。其实他基本上还是玩的“空手套白狼”那一套,义军实际上没有损失什么,反倒获得了一块暂时的立足之地。   张顺和白县令等人谈妥了条件之后,在卢氏县城内象征性的居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拜别了众人,返回抱犊寨去了。   回到抱犊寨,李三娘依旧没有好脸色给他,不过好在已经不在阻止张顺进屋看望孩子了。   这时候竹儿才提出来让张顺给孩子取个小名儿,张顺取名能力捉急,想了半天,才道:“既然此子正月十五出生,那不如就叫十五吧!”   竹儿哪敢反对,只得应了,然后说给李三娘听。李三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再也拉不下脸了,只得笑骂道:“天底下哪有给自己孩子取这种名字的?”   张顺见李三娘乐了,里面蹬鼻子上脸,笑嘻嘻的应道:“不过小名罢了,值什么?回头我再好好思索思索,取个好听的大名!”   “嬉皮笑脸!”李三娘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气话,只是话题一转,说道:“当初我生产的时候,多亏了李香和吴妈帮忙,才能够幸免于难。我想让孩子认李香做干妈,你看怎么样?”   张顺一听,妻妾和谐,这真是求之不得啊。他连忙应道:“这是好事儿,只是不知道李香意下如何,回头她从栾川镇回来了我帮你问问。只是那吴妈也下了死力气,不知我们如何谢她?”   张顺想了想,心道:反正我是不能以身相许!于是,他便笑道:“如今你带着‘小宝宝’和‘十五’两个孩子,竹儿又是个不中用的,你一个也忙不过来。我看吴妈是个可靠之人,不如让她过来搭把手帮帮忙,咱们也给她开一份支,也算有个收入了!”   李三娘闻言一一应了,又继续说道:“当初赵老爷子和张公为孩子说话,也是个不计较个人得失之人。如今我们母子平安,恐怕此二人心中和张生有了嫌隙,不如正好请这二位担任孩子师傅,省的日后再寻教师管教!”   张顺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李三娘这是有的放矢啊。不曾想当初那个憨憨傻傻的乡村土妞,如今也有了心计。   不过反正也是自己的孩子,让自己麾下的重臣教导教导也不是不可以。至于将来之事,将来再说不迟。   一念至此,张顺便笑道:“如此甚好,赵鱼头久为舟子,深知民间疾苦;张公博学,深通各种学问,正好为十五之师!”   见张顺答应的痛快,李三娘自己反倒一愣,有点不敢相信的感觉。   只是张顺心思素来深沉,李三娘也看不出他的喜怒出来,只觉有点心情忐忑,又有几分欢喜!   李三娘刚生孩子不久,不便伺候,本来想留张顺在此,让竹儿陪一陪他。   结果张顺婉拒道:“你身子尚未康复,竹儿又要帮你带着孩子,不必如此。我特意过来,一来是看看你的身子如何,二来心中喜欢,过来看看孩子罢了。你们权且休息去吧,我去哪里不能对付一晚?”   李三娘闻言撇了撇嘴,心知这厮定然准备去红娘子那里鬼混一晚。只是如今她也有几分心虚,反对不得,只得温言应道:“那你去红娘子那里去吧,这几个月忙的不可开交,好歹也能休息一番!”   张顺被李三娘说中了心事,倒也面部红心不跳的应了一句:“如此也好!”   等张顺在抱犊寨小住了几天,李香和柳如是便从栾川镇赶了回来。张顺和她把话说了,就让十五认了她做干娘。   李香想做个鬼的干娘哟,相对而言她更想做个孩子的亲娘。只是当初这十五的出身也有她一份功劳,多多少少也一份感情再里面,也只好认了。   据说红娘子听说这件事情以后,私下里摔了很多东西。只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事情刚刚告一段落,趁着三五日清闲,张顺便和宋献策说了,选了个黄道吉日把萧擒虎和李十安的婚事办了。   这两人的妻子都是从泽州大户人家质女里面勾搭过来的,都是肤白貌美,知书达礼的美娇娘。   张顺自己已经勾搭了三房夫人,也不便细看,只是扫了一眼就过去了。   那萧擒虎和李十安见状才松了一口气,生怕张顺这“色痞”突然说一句“此女与我有缘”,那就乐子大了。   张顺这几日被红娘子喂的饱饱,早已经进入“贤者时间”,没了其他的心思。他便命令抱犊寨张灯结彩,把这两人的婚事给办了。   正常婚礼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那萧擒虎孤身一人,李十安父母亦不再身边,哪里有什么父母之命?   更何况这两个女子都是泽州大户的质女,即便他们想来个“媒妁之言”,派人前往泽州提亲,恐怕她们家人也只会拎起大棒将媒婆打出,来一句:“我家哪有这个女子,你休得污蔑我名门大户!”   于是,干脆让宋献策和张慎言做个见证,使人借了两辆轿子,各使八人抬了,勉强算作“用八抬大轿”迎进了家门。   张顺身无分文,只好向红娘子讨点银两权作贺礼。结果红娘子早已经嫉妒的眼红,哪里有银子与他?   张顺只好又去李香那里讨要,李香见人家“八抬大轿”闹心的不行,更是分文没有。   张顺挠了挠头,无计可施,本着“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心思,准备厚着脸皮再向宋献策借用一些。   结果刚走出门,柳如是偷偷地跟了出来,塞他手里一些银子,低声说道:“这是我的赎身钱,先借你一些使吧!” 第43章 募兵与练兵   又忙活了几天,终于将萧擒虎和李十安的终身大事办了,张顺才终于腾出手来。   自从他进入这卢氏以来,张顺就惊讶的发现这卢氏之地民风剽悍,尚武轻死。   比如那康家庄不过一方恶霸豪杰罢了,按照正常情况,义军一到便会土崩瓦解。结果没想到那康金山带领数百死士不但能够借助地利死守庄子,还能够和义军拼死一搏,倒也不俗。   至于那栾川镇巡检司的弓手,更是让张顺惊讶。这所谓的巡检司弓手其实和县衙征发的丁壮也差不了多少,基本上应该都是一哄而散的主。   结果他们借助巡检司不但抵抗了许久,甚至还伤了素来作战勇猛的蒋禾,这倒让张顺另眼相待了。   张慎言之前已经和他提及过豫西毛葫芦之名,孟津赵鱼头也对此有所耳闻。如今自己既然到了此处,又刚解决了“足食”之事,何不招募一些,训练成营以增强实力呢?   于是张顺便把早已经晒得黑不溜秋的张慎言、宋献策、赵鱼头、陈金斗、张都督及新婚燕尔的萧擒虎、远在康家庄的陈长梃、张三百和马英娘喊了过来,问询一下自己的计划。   这本就是张慎言的建议,更是张顺的既定计划,众人哪里会反对?顿时,纷纷表态赞同。   张顺见统一了思想,便命令道:“用兵之法:教戎为先。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   “我欲先招募五百‘毛葫芦’,由萧擒虎负责招募、张三百负责训练、马英娘提供战术兵法,先试一试效果如何!若是好用,正好以老带新,再扩大规模。若是不好用,此事便罢。”   “其中所需粮草由张慎言负责一并提供,所需武器铠甲由张都督负责监督打造,所需场地由红娘子回头划分使用,至于营地住宿之处,则有你们自行解决!”   众人闻言领命去了,独留萧擒虎、张三百和马英娘三人。张顺这才对萧擒虎说道:“你是我的义兄,我若不能亲临,你务必为我把关严了。练兵之法,首在选卒。请您务必为我选取精壮之士,年龄超过四十五,低于十六者,万万不可选中。”   “吾又闻豫西之地,民风尚武,善长枪大矢。故而选用将士,务必考核弓矢长枪。凡用弓者,需立一靶牌,高六尺宽二尺。三射中一方为合格。”   “再校其长枪,二十步外立一个木制靶子,靶子高五尺阔八寸,需在靶子上面开五个孔洞代表人的目、喉、心、腰、足五处。然后长枪手站在二十步外听擂鼓指挥,擎枪作势。若是擂鼓一响,就飞身向着木靶子戳去,唯有能成功戳中五孔里任意一孔方为合格。”   “如此三项俱满足了,方可纳为我义军新卒,如此方有可战之兵!”   萧擒虎闻言一愣,这要求确实不低,足见张顺对新军期望之高。他刚刚在张顺的帮助下娶了妻子,又和他是义兄弟关系,心中感激的紧,如今他又抬举自己,那肯不依?萧擒虎便连忙恭敬的拱了拱手道:“我定当一个个亲自验过了,不误主公大事!”   张顺点了点头,萧擒虎为人本分实在,定然不会在其中玩什么花活,正是适合选拔士卒的人选。   于是,张顺又对张三百说道:“孔子曰:不教民战,位置弃之。如今萧擒虎逐个把士卒选了,到你这里当如何训练?”   张三百也已经多次领兵,颇有心得道:“练兵之法,首练其武艺。如今这新卒武艺已成,倒不须费心。我当先教其小队,待其小队练成。再合成大队。大队练成,再合成一军。如此列阵而战,见过血了,便是强军。”   张顺摇了摇头道:“你代我执掌了两次兵,大略尚可,唯有细节不足。”   “我既然让萧擒虎精挑细选,定是不想练那所谓的‘堪用之兵’,要编练士卒,便要编练一营精锐出来。他们要赴汤蹈火、跋山涉水而面不改色;当所攻者破,所守者固;面临枪弹箭雨而巍然不动,冲击坚城厚阵而侵略如火,如此方为天下强军!”   张三百闻言竟是心潮澎湃,不由高声应道:“单凭主公吩咐,我若能练成如此强兵,今生无憾矣!”   张顺闻言笑道:“用兵之法,军纪第一。此辈虽然武艺高强,但是终究穷山恶水出刁民,都是桀骜不驯之辈。我既然用你练兵,就是要用你那股狠劲,给我好好的操练他们一番。哪个不服,只管打了杀了,一切由我给你做主!必须给我练出一支如臂使指的队伍。”   “新兵入营,先练脚步。口令一下,先出左脚,口令已止,后并右脚。其站有站姿,坐有坐姿,行有行姿,跑有跑姿,转身有转身之法,稍息有稍息之法。我与你一个月时间,务必教练精熟。其中若有半点错误,只管打骂便是。若有敢不从和反抗者,皆以军法从事!”   张三百闻言大惊,天下竟然有如此苛刻的练兵之法。这没有半点用途,又何必如此虚耗时间?   张顺知他不服,便继续说道:“世上野兽只有驯养熟了,方可使用,这用兵之法亦是如此。这豫西毛葫芦个个都是杀人好手,两手沾满了血腥。若是不杀一杀他们这个野性,如何使得?怕是稍有风吹草动,我们便是被反噬的下场!”   “等这动作精熟之后,再练队列。队列之法,先选其队长,然后依次排成一排,务必使每人记熟自己的位置。一声令下,士卒便能以队长为首,逐个排成一排,转向便是一列。前行则脚步一致,转身则朝向一致。分合皆自如,轮换如鱼贯,如此队列可成。”   “再辅以金鼓锦旗,务必使队长识得清楚,听得明白。再添加各种战术,一并编为册子,分发队长手中背诵。若是考核不过者,降为士卒,重新从该队之中选拔。”   “等到金鼓锦旗教授完毕,方可合成一营,再披坚持锐,教授列阵而战的方法,如此强兵可成!” 第44章 孩儿兵   别看张顺信誓旦旦,说得好像把事情都托付给萧擒虎、张三百和马英娘了一样,其实当开始募兵的时候,张顺场场在场,只是把萧擒虎、张三百和马英娘当做副手罢了。   卢氏乃是穷山恶水之地,张顺本以为对此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结果招募士卒的消息一传出去,顿时三五成群的跑了一帮又一帮半大小子前来应征。   年龄大者十六七,年龄小者十二三,蜂拥而至。他们个个携枪带矢,叫嚷着:“我们要吃饭!”   张顺嫌弃他们大多数年龄不足,气力不够,只让萧擒虎带人将他们拒之门外。他们依旧不肯走,只在外面咋咋呼呼、叫叫嚷嚷。   你道怎滴?原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古代讲究个多子多福,也不管养得起养不起,只管生养。   结果,等到小子长到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之时,力气尚且不足,可是饭量却一个赛两个,根本养不起。   那些山民听说张顺这里募兵以后,便把家里多余的小子打发了过来。一来孩子有了吃饭的地儿,二来,家里小子也算有个营生。   是的,你没听错,他们管这个叫“营生”。无论去做土匪强盗也罢,去做官兵丁壮也罢,终究是为了吃口饭罢了。   至于生死之事,他们倒是看的很淡。毕竟穷乡僻壤之地,不盛产五谷杂粮,唯有皮毛、药材和矿石之类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挡不了饥饱。   与其饥饿而死,与其被猛兽咬死,与其跌到哪个山沟里莫名其妙的没了。还不如痛痛快快一场,大碗吃肉,大碗喝酒,也不枉来者世上走一遭!   十八九岁以后的成丁多少有了活计,哪里肯放下手中的事情前来应募?结果,张顺就被这么一大群数百个小子围了个严实。自信满满的张顺,募兵之初便遭了当头棒喝。   正当张顺沮丧之际,不曾想军师宋献策“突破”了营外层层围堵,前来拜见张顺。   张顺刚把他迎了进去,这厮就来了一句:“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大业成矣!”   张顺闻言莫名其妙,不由问道:“不知喜从何来?”   宋献策哈哈大笑,伸手指着门外道:“喜从孩儿们来!”   张顺提起这个就觉得晦气,不由苦笑道:“都是不成器的孩子,年小力弱,当不得什么,焉能招募为兵?”   宋献策闻言一笑,也不解释,只是说道:“这几日我得了几句谶语,尚不知何意。直到来拜见主公,才明了其意!”   “是何谶纬之言?”张顺知他又要装神弄鬼,只好接话道。   “孩儿弓枪孩儿兵,孩儿打仗管教赢。只消出了孩儿阵,孩儿夺取北京城!”宋献策便摇头晃脑的念叨道。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就这?感情你随便编个顺口溜就过来糊弄我?   若是老子刚才放了个臭屁,估计你还能编道:“胸中有丘壑,平地起惊雷,此乃舜王德,兆把大明捶!”   宋献策见张顺面露不以为然,才低声说道:“舜王善兵,岂不闻士气乃治众之本。一人独斗,勇者胜,一军独斗,气盛者胜。这孩儿兵气力虽不如人,只是血气方刚、鲁莽好斗。”   “若是成丁,其上有父母下有老小,心中有了牵挂,心性驳杂。遇险则避,遇勇则退,不足用也。唯有这孩儿兵最好糊弄,其不惧生死,但求功业。若是稍加训练,使用得当,定然气势如虹,势不可挡!”   张顺一听,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拿这群小孩子当炮灰使呢。他身为后世之人,多有还有些底线,便低声问道:“都是十多岁的孩童,这如何使得?若是损伤一个,他父母又当如何痛苦难受?”   宋献策不由笑了,说道:“主公做事虽然万般皆好,唯有这妇人之仁,素来不改。天下百姓亿兆,能老死榻上,又有几人?哪怕是帝王将相,善终者亦有几人?”   “主公可知这穷山恶水之地,如何有着许多百姓?他们本都是别处的农户,只因朝廷苛捐杂税日重,无力负担。欲出售田产,亦无人收购。只得弃了田亩,躲入这深山老林之中过活。”   “若是有半点生机,哪个父母舍得让自己孩儿出来在刀尖子上来讨生活?可是此地百姓却甘之如饴。前番讨西南奢安之徒,平辽东之乱,朝廷从此豫西之地前后招募了数万‘毛葫芦’,皆慷慨赴死。”   “岂是他们愚昧,不知道自己会死吗?只是应了征,一来家中少张吃饭的嘴,二来也多少有点希望。若是战死,则多少得些抚恤;若是立功,多少有些赏赐罢了,如此而已。”   “若非有朝廷招募‘毛葫芦’,此地饥困之人甚多,也当早晚反矣。到时候被朝廷屠戮一番,又和加入义军,有什么区别呢?”   张顺听了,不由愣了半晌。他前世多是听闻土地兼并之弊,未曾想大明竟然还出现大面积弃地而逃的情形。   当初张顺在陈州亦见过百姓弃地抛荒的情形,只道这是极少数个例,不曾想天下竟然严重的这种程度吗?   于是,张顺便趁机问道:“不知先生可知,这弃地是为何故?”   宋献策见张顺避重就轻,也只好应道:“我本是个游方道士,四海为家,常在豫东徘徊。往日所见甚多,是以略知一二。”   “我大明有粮长、里长,纳税之时,数额皆有粮长、里长分配。若是与其有了私怨、过节,定然为其所不容。再加上大户势大,小户势小,纳粮之时,难免有田亩与赋税不符之处。如此,这些小门小户,多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大明赋税素来按照黄册和鱼鳞册征收,一府一县一乡一里,素有定额。只是长此以往,编户欲少,户丁赋税便欲重,百姓也只好弃了田亩,逃亡山林去了。”   “这些田亩若想发卖出去,必须将赋税补了,不然哪个肯买?于是,天下百姓虽欲多,天下耕地却欲少,朝廷赋税拖欠欲多,遂至于此!”   张顺前世虽然是个明粉,听到此处也不由感慨道:“若此,这大明合该灭了!” 第45章 练兵(上)   当张顺听从了宋献策的建议以后,开始招募十三岁以上的半大小子,不过数日便招募完毕。就这样,还有许多孩童舍不得离开,强烈要求加入义军“吃饭”。   张顺本来粮食也不富裕,只是为了扩充实力,才咬着牙硬着头皮招募了这几百人。如今虽然他有些心疼这些光着脚丫子,衣衫褴褛的孩童,还是不得不狠心拒绝道:“名额已足,等来年吧!”   其他孩子听了,垂头丧气准备散了。这时候有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犹豫了一下,站出来说道:“将军不过多了几张嘴吃饭,便能获得我们十几个英雄的效忠,天下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呢?更何况我等都是贫苦家的孩子,除了手中的弓箭长枪,身上的破衣服便一无所有了。”   “若是将军想等到明年再招募我们,恐怕我们早已经饿死在不知道哪个山沟里去了。既然如此,将军何不发一发善心,赢得十几个壮士的效忠呢?”   张顺闻言一愣,见他口齿清晰,言语颇有条理,倒有了几分欣赏之意。他便笑道:“如今你腹中空空,瘦骨嶙峋,又如何敢称壮士呢?”   那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闻言拍了拍自己消瘦的胸膛道:“山中的饿狼若不饥饿,哪里肯给人做狗呢?圈里的牛羊虽肥,也不过为人所屠罢了,将军岂能以胖瘦论天下英雄?”   张顺倒也实在,见他口舌犀利便致歉道:“以貌论人是我的不对,只是尔等是不是英雄,也要看本事如何!”   那少年闻言倒也机灵,知道张顺已经算是应了他的要求,连忙欢喜道:“待我等为将军演之,若有差池,我等自行离去,不烦劳将军动口!”   于是这十几人与张顺一起到了校场。那少年取下一把早已经磨的油光发亮的木弓出来,吱呀一声拉开,连射三箭。只听得“夺夺夺”三声响起,那少年居然三射三中。   萧擒虎正在旁边观看其他孩童少年射击,闻声扭头一看,不由“咦”的一声,惊讶的发出声来。   那少年也颇为得意,耀武扬威一般,晃了晃手中的木弓,以示挑衅。   萧擒虎正事在身,哪里理他,只是一笑而过。而张顺深知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若是不能压一压他们的傲气,将来必不好管。   于是,他便笑道:“箭法不错,不过也不必着急夸耀。若是枪法不成,便只能被淘汰掉了。”   那少年不服气的把木弓背了,取出长枪。不见如何动作,只听见突然“呀”的一声脆响,便窜了出去。   此人所立之处,距离枪靶二十五六步,早已经超过考核标准。他故意如此,便要显露一身本事。   只听得“碰碰碰碰碰”,五声沉闷枪声响起,这少年一口气分别刺中了目、喉、心、腰、足五处,确实是好武艺。   那少年一口气施展完了,又去扭头看那萧擒虎。结果发现萧擒虎根本没有看他,只是在观看其他人试艺,他便颇为不满的向他方向啐了一口唾沫,以示不屑之意。   张顺不由莞尔,说道:“你莫着急,等士卒选拔完了,自有他演兵之时,到时候才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遂后,张顺又让其他十几个孩童少年一一试了,个个都是三射二中一中,枪法也能刺中二三个目标,武艺颇为精熟。   张顺心中喜欢,便问道:“汝何名也,权且让文书记了,暂列我义军名下!”   那厮闻言一跳三尺高,连忙应道:“我本姓任,名字唤作继荣,本是这卢氏人士,自幼练就一身好武艺,只愁没有买家!”   张顺微微一乐,“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厮心里透亮啊!不过他假装没听出来,只是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若是没有买家,只怕这货成色不足!”   这厮哪里肯依,定要张顺挑选个成色足的,与他对练一番。张顺也不接话,只是笑道:“稍后便知!”   本来这任继荣和这十几个少年来的完了,义军招募已经进入到尾声。不多时,萧擒虎逐个验过了,义军这次所募之人个个都是好手,便向张顺汇报。   张顺听完之后,便笑道:“如今新兵初到,首在立威,你和张三百、马英娘三人先演武一番,杀一杀他们的傲气,省的日后难以管教!”   于是,众人便把新募之人召集在一起,各自表演一番。萧擒虎演练的正是百发百中的箭术,惊得那些自度箭法高明之辈喝彩连连。   而那张三百则提溜了两个石锁,举重若轻的抛掷了一番。那些孩童少年,力气尚未长全,哪里抓举的动,只得叹为观止。   至于马英娘,则表演了一番马上长枪,耍的是花团锦簇,看的令人眼花缭乱。这穷乡僻壤之地,战马都没见过几匹,更不要说这样神乎其神的骑术了,更是掌声雷动。   好容易降服了这群桀骜不驯的少年,张顺便命张三百按照计划进行训练,萧擒虎和马英娘在旁边辅助。   张三百不知可否,只得按照张顺要求,硬着头皮说道:“行走坐卧,皆是兵法。我们第一个课,便是练习站立!”   这些少年都是调皮捣蛋的年纪,闻言不由大哗:“我们自一两岁起,哪个不会站立,还用得着你们来教?欺负我们年幼不成?”   张三百有点尴尬,扭头偷偷地看了张顺一眼,只见张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才说道:“军法第一课,乃是纪律第一。无故喧哗违纪者,打!屡教不改者,杖责三十,逐出义军!”   张三百往日虽然狠辣,多少对付更为凶狠之人。如今要对几百个孩童动手,着实有点下不了手。便大喝了一声:“肃静!刚才我未立军法,故不责罚。如今军法第一条,悉知之。无故喧哗者,打!屡教不改者,长者三十。逐出义军!若有再犯,以军法处置!”   众孩童少年闻言一愣,顿时又嘻嘻哈哈起来。好个张三百,顿时大怒。只骚乱之人看明白了,命士卒逐个挑选出来,拔下衣服,每人打了三五棍,方才干休!   顿时军纪为之一肃,众孩童少年方不敢言语。 第46章 练兵(下)   昂首挺胸,收腹提臀,两脚并拢,两手放身体两侧。虽然不太标准,好歹经过军训的张顺便做了一个站姿的模板出来,然后要求新招募的“毛葫芦”先按照这个标准站立半个时辰。   果然,刚站立不久,顽皮好动的少年孩童不是抓耳挠腮,就是挤眉弄眼。   张顺也没惯着他们,直接让张三百去处罚。张三百力气本来就大,干脆一手揪一个,一连揪出来三四十人,轮番打了一顿,其余人等方才老实。   等收拾的这些人听话以后,他们才展示出良好的韧性和耐力出来,这些孩童少年居然有一半以上能够坚持到半个时辰。   张顺不由非常惊讶,特意要求这个率先完成命令的少年孩童率先吃饭,其余未能完成之辈,只能等这些人吃完了,才能开饭。   这倒大大鼓舞了这些孩童少年的争胜之心,等到下午再进行训练,能够坚持到底的已经十有八九了。   于是,张顺趁热打铁,有连忙训练他们迈步行走。这些训练看似简单,一教就会。但是这些人往日散漫惯了,多年的积习哪能片刻便改?一旦稍有松懈,脚步又是乱了。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把右脚给他们绑上石头,让他们抬动不得,再练习抬脚。等抬脚练的熟了,才开始练习抬步走、收脚和转身。等这些都练熟了,张顺便把这些合为一体,直接练习队列。   当然,这些单项练习尚好,一旦合在一起训练又是乱七八糟了。不过,这时候张顺也没心情去训斥这帮“野孩子”了。   原来连日训练之下,义军粮食日见减少,再加上之前开荒耗费的粮食,李百户多次购买的粮食也消耗了六七成。张慎言和红娘子也不得不赶快向张顺告警,让他早做准备。   资源是一切问题的核心,特别在物资匮乏、生产力落后的农业社会更是如此。   农业社会生产自有其规律,春种秋收夏耘冬藏,一年四季也只能耕种这一两季,方足一年之食。若是其中稍有变故,很可能就是要死人的节奏。   终日辛劳,一年也攒不下多少多余粮食。而余粮才是农业社会进行劳动、训练的根本保障。   因为无论是劳作还是训练,都是大量的体力活动,会严重加剧粮食的消耗速度。如今,张顺便遇到了这个问题。   好在张顺手中尚有金银,便把李百户喊过来说道:“如今外面粮价如何?我义军手中如今约有白银两万两,黄金千两,不知可购买多少粮草?”   李百户闻言口算了半天,才言道:“千里馈粮,虽有水运,其中损耗亦多。主公前番答应以高于市价半层收购本地粮食,我将尽量购之。”   “若有不足之处,我欲舍弃南直隶,而奔湖广之地。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此地粮食更胜豫东、南直隶等地,价低质优,又便于运输。”   “依我估之,购粮之数当在一万七千石至两万石之间。”   张顺闻言一惊,继而大喜。他本道自己手里银两只够购买万石粮食,如今又能多出七八千至万石,大大缓解了自己粮草之急。   原来这湖广之地粮价稍低,再加上义军准备在卢氏购粮,中间损耗较少,才能拿到如此多粮草。   张顺内心稍安,安排完李百户购粮之事以后,心中惦记“毛葫芦”训练之事,又连忙赶去营地,查看训练进度。   如此高强度、大量重复性训练了三个月,将这些习惯、动作刻进了这些少年的骨子里。   当陈长梃、张慎言等人再次看到这支队伍的时候,只见张顺一声令下,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一样的步伐,依阵而行。   或为方阵,或为纵阵,或为横阵,整齐划一,如臂使指,宛如一人。   他们被深深的震撼了,甚至张慎言都不由感慨道:“我听闻昔日戚家军军纪严明,尚且不信,如今见到主公所练之兵,甚至连脚步声都宛若一人行走,方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义军若有数万如此强兵,天下之大,何处可以阻挡?”   张顺闻言摇了摇头,笑道:“普通士卒,自招募以来,训练三个月已称可战。我这士卒,训练了这三个月,也不过练些基础罢了。阵型、弓箭及金鼓锦旗一概未练,何足称道哉?”   “更何况这卢氏之地,本以产兵出名。大明王朝常常征募之后,稍作训练便作精兵使用。如今我若是全训完毕,怕不是要花费六个月时间,花费三倍以上粮草,若是再不堪战,我舜王岂非浪得虚名?”   等到展示成果完毕,张顺这才招来马英娘说道:“如此这些士卒,方可练习战法。把你从马凤仪手中学来的兵法,尽情施展一番吧!”   马英娘早已经跃跃欲试,闻言连忙说道:“土司战法,以二十五人为一旗,设旗长,为二十六人。每旗列为锥形阵,以一、三、五、七、九的人数列阵,旗长居其后。又二十五旗为一司,每旗亦按照一、三、五、七、九列为锥形阵,司长居其后。”   “这土司兵皆身披重甲,手持弓箭勾枪。远用弓箭,近用勾枪。只因其战法凶悍,普通战阵,常常被其轻易撕裂,一击击溃。即使与战不利,亦能自守。盖其锥形阵与方阵不同,除了其阵后,别处并无破绽。即便阵后遇袭,只需司长即使指挥后队变前队即可防御。”   张顺在心中大致推演了一下,心里不由惊奇。这普普通通的锥形阵居然被石柱土司玩成花来。不过好在这六百余“毛葫芦”早已经被自己等人将队列训练精熟,无论改练任何阵容,皆是轻而易举。   遂后,张顺让张都督把早已经打造完毕的铠甲、勾枪发放给这些“毛葫芦”使用。至于弓箭,由于制作工艺复杂,制作周期较长,依旧使用他们自带的弓箭。   至此,新军训练事宜接近尾声,张顺干脆将这尽数托付给萧擒虎、张三百和马英娘,让他们继续按照土司兵的阵法、战法进行训练。自己则去关注一下张都督武器制造之事。 第47章 说媒   张顺忙活了好几个月,好容易清闲一番,便准备查看一下张都督武器制造工作,没想到自家结义兄弟陈长梃从康家庄回来,前来拜见。   这陈长梃能力不错,也和张顺亲近,算是张顺暂时可以放心放出去掌管一方的人才。听闻他的到来,张顺连忙迎了出去,将他迎到自己的住处,命柳如是上了茶水。   本来张顺还想着和红娘子亲热亲热,不曾想前番多次“开垦以后”,竟然“种子发了芽”,不适合再去“打扰”她,才来到李香这里居住。   那陈长梃见了张顺,甚是焦急。他端起茶水猛灌了两口,才道:“主公,事务繁忙,倒让我等得好苦!”   张顺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水,奇怪地问道:“你我兄弟三人多有见面,有什么话当面说便是,如何还须等待?”   陈长梃老脸红了一下,这才扭扭捏捏地说道:“愚兄一点私事,当着众人之面倒是不好意思声张!”   张顺这下就更奇怪了,你一个粗汉子也有这种神态,怕不是想找我借钱?   如今自己连柳如是的赎身钱都借来花了一百多两,哪里有钱与他?可是终究是自家兄弟,万万不能因此伤了和气。   于是张顺张口先把这话头堵死了,说道:“最近老弟忙于公事,义军粮草不足,我这是头发都急的快掉光了。好容易凑了点银两,打发了老丈人李百户去湖广前去采购,至今尚未返回。”   “这一来二去,多有粗心之处,倒是怠慢了陈大哥!不知大哥所为何事,但说无妨。但凡有小弟能做到的地方,定不推辞!”   陈长梃哪里知道张顺心里有这么多弯弯道道,连忙感激不尽道:“严重了,严重了!本来不敢因私废公,只是见萧老弟,李兄弟皆喜结良缘,我心中羡慕的紧。”   “我相中了那张三百的妹妹马英娘,只是嘴笨口拙,不知如何提起。我素知主公擅长口舌,言辞犀利。想请主公为我做一次红娘,助我纳了此女!”   张顺闻言眉头一皱,语重心长地说道:“此女早已经与张三百有情,你又何必横刀夺爱你呢?”   原来当初张顺误会了张三百与马英娘的关系以后,因为公事繁忙,再也无心问及,就这么一路默认了下来。   那陈长梃果然闻之愕然,连忙解释道:“主公误矣,那张三百与马英娘乃是兄妹关系,如何做得了夫妻?还请主公为我言之!”   “啊?”张顺诧异道,“竟有此事?待我打听一番,再为义兄言之!”陈长梃闻言千恩万谢一番,方才离去。   这时候张顺神色便严肃了起来,心道:陈大哥啊,陈大哥!你这是好色呢,还是好权呢?   如今我早已打探明白,义军之中萧擒虎和你是结义兄弟,李信、李友和李牟又是你姑表兄弟。蒋禾、“左金王”“革里眼”等人本是外人,暂时不足为恃。我刚刚培养了一个张三百,你转身便要取此人妹子,也不知你到底是何心思?   柳如是在旁边听到明白,见张顺脸色不对,便不由小心翼翼的抱怨道:“这人到底是何兄弟?人家都说朋友妻不可戏,他反倒和自家兄弟抢起女人来,是何道理?”   张顺正是心事重重之时,闻言一愣,便问道:“你所言何事?我怎么听得莫名其妙?”   柳如是只道张顺怕他和马英娘之事,被其他几房夫人知道了不高兴,她便笑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一个丫头却说掺和不起,你且与夫人说吧!”   张顺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却是多事,干脆自己亲自找那张三百谈及此事。   此时,张三百和马英娘依旧在营地练兵,等到张顺赶到的时候,正忙得热火朝天。   于是,张顺私下里喊来张三百问道:“我且问你,你和英娘究竟是何关系?你不要再哄骗与我!”   张三百闻言一愣,随即大喜。本来他比较反对妹妹和他这个“贼头子”在一起,如今这“贼头子”越做越大,张三百也难免起了别样的心思。若是将来舜王果然能够夺取大位,自家妹子至少也是一个贵妃的身份,甚至若是胆子再大一点,皇后之位也不是不能觊觎!   于是张三百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乃嫡亲妹妹也!”   张顺见陈长梃所言属实,便奇怪地问道:“既然如此,又为你们哥妹两人何不同姓呢?”   张三百稍微皱了皱眉头,这才说道:“这本是我家私事,不便说与外人。既然主公问了,我也少不得说起一些家丑之事。”   “我母亲嫁与我父亲之后,便生了我。只是我父亲风流放荡,不以家庭为念。母亲性子素来刚烈,便别走一家,遂生了我妹妹。我父亲深以为耻,便多次前去闹事。”   “不曾想,一次情急之下与英娘的父亲打了起来。母亲前去劝架,便被我父亲失手杀了。英娘的父亲见此大怒,反过来又杀了我父亲,遂后英娘的父亲因此被判了斩刑。”   “我们哥妹两个年龄尚小,都没了亲人,只得相依为命。等到我俩坐吃山空,只好流落江湖,跟着班主卖艺,混个温饱罢了。我父亲姓张,英娘父亲姓马,故而我俩姓氏不同。”   张顺闻言不由暗道:好家伙,原来你们这还有一出处爱情悲剧!   张顺安慰了张三百几句,这才提道:“如今我有一桩亲事,想说于你妹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三百闻言暗自撇了撇嘴,心道:人家娶亲还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你这自己就上杆子来了?虽然你其他几房夫人都是这么取回家的,奈何我妹妹心高气傲,我却是做不了这主!   于是,张三百便笑道:“我妹妹素有主张,我这做哥哥的也不好忤逆了她的意思。如今我妹妹英娘正在此处,主公若是有心,何不自个说与她听?”   张顺一听,也是一惊:感情这明代已经这么开放了吗?哪怕后世相亲,中间人若不熟识,也得委婉的问一问双方亲朋好友,哪能直接问其本人? 第48章 喜从天降   张顺闻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问问马英娘的意见。毕竟人家是当事人,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想法如何。   于是,张顺便辞别了张三百,一路小心翼翼的向马英娘走了过去。   等到张顺走近跟前,只见马英娘身着戎装站在那里。她一手按着腰刀,一手指指点点,冷眉怒目、神情严厉,真是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马英娘别看年龄比这些少年孩童大不了几岁,却因为自小便跟着哥哥张三百行走江湖,心理却成熟的多。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那些小子按照命令进行钩枪练习。   别看这钩枪和普通长枪也就多出一个铁钩来,用法却复杂得多。除了普通长枪的拍击、攒刺以外,这钩枪还能用来勾击。   像当初义军骑兵冲击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的时候,每逢冲击速度降了下来,不少骑兵士卒便被石柱土司兵趁机勾下马来,一时间损失颇大。   这武器有点类似春秋战国时期由戈和矛组成的戟,既可以刺又可以勾、啄。只是在戟被淘汰以后,又以钩枪的形式复活了。   前世张顺看水浒传的时候,就有个“金枪手”徐宁擅长这种武器,不过在水浒传中被称为钩镰枪。水泊梁山将他赚入伙以后,借此大破了呼延灼的连环甲马。   张顺站那里看了半晌,根据当初战场实践,确实发觉这玩意儿对付骑兵也有一定效果。当然,更重要的是马英娘真的很漂亮啊!   见马英娘指挥训斥了半天,终于歇口气的时候,张顺才走上前,笑道:“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马英娘闻言俏脸一红,连忙扭过头去,对刚才指挥的那群孩子少年厉声喝道:“你们好好练,我有点事情,稍后回来检查,若有懈怠,军法处置!”   然后,她脸色才回复正常,走到张顺跟前,奇怪地问道:“你这几日不去寨内鬼混,跑这里干嘛?这些日子酷暑难耐,太阳火辣,也不怕晒黑了面皮!”   张顺闻言莫名其妙,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晒黑晒白的?不过这事儿也不甚重要,张顺稍微客套了两句,才谨慎的试探道:“我今日来此,不为公事。却是有一桩私事说与你听,不知你可否婚配,可有心上人?”   马英娘闻言不由心里一跳,心脏差点才口中跳了出来,生怕会错了意,连忙反问道:“不知你这是何意?”   “啊?我本有一桩婚事想说与你。”说完,张顺怕两人尴尬,又补充道,“莫笑我年纪轻轻也做这媒婆的勾当,奈何所托之人实难开口罢了!成与不成,出于我口,入于汝耳,必不使第三人知晓也!”   马英娘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之前纠结了许久,如今却喜从天降。难怪今天早上出门,喜鹊对着自己喳喳叫,感情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要成了!   她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务必使得自己显得矜持一些。马英娘这才应道:“这……这四周闲杂人众多,不如我们去旁边僻静之处详谈!”   张顺一想心道也是,古人对男女之事比较保守。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此事,难免不会惹来闲言碎语,便点头同意了。   马英娘跟着张顺身后,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砰砰乱跳。   虽然她也算是个老江湖了,可是在感情之事方面还是单纯的紧。情窦初开,马英娘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只是觉得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张顺见走到一处僻静之所,四周树木郁郁葱葱,鸟雀与知了齐鸣,也算得是好地方,才停了下来。他才说道:“我看这里不错,我们便在这里说罢!”   张顺素来没有伺候人的习惯,自顾寻了一片干净之处,捡了几片树叶垫下坐了。   马英娘见这厮一副大爷模样,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己也寻了几片树叶垫在地上陪他坐下了。   张顺这才说道:“此人身高八尺,相貌……”   刚说到此处,张顺想起陈长梃那长胡子大红脸,总觉得未必是女孩子喜欢的模样,他便又改口道:“相貌虽然有点怪,好在也是一表人才。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又武艺高强,善于用兵!”   马英娘坐在旁边,偷偷的瞄了瞄张顺几眼,看了看他那健壮的身材,还有他那“伏羲骨”、“舜王目”,确实异于常人。   再想想此人从起兵以来,经手的金银珠宝千千万万,自己却从来没有想到拿出几两纹银,揣进自己的腰包,算得上仗义疏财的英雄豪杰。   一路上,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四川总兵邓玘,破宣大总督张宗衡,擒石柱土司兵将领马凤仪,算得上用兵如神。   至于武艺高强之语,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好歹也有过杀虎的功绩吗,也能勉强当得上此称呼。   想着想着,马英娘一时间痴了,眼里的柔情都快把张顺融化了。   张顺正说得起劲,突然看到马英娘的神情不由一愣,内心好像被揪了一下,也竟然不由有几分心动。   他赶快排除了杂念,心里笑道:看样子这个妮子是思春了,此媒成矣!   一念至此,张顺便继续言道:“他便是我的结义兄弟,人称‘二关公’陈长梃是也!”   马英娘正听着“张顺自吹自擂”,听得浓情蜜意,恨不得趁机在此地就能成就好事。却突然听闻陈长梃之名,她不由一愣。   随即才反应过来,张顺说了半天竟然想将自己嫁给他人。若是换作普通女子,要么哭哭泣泣一番,要么干脆将错就错嫁与他人拉倒。   可她马英娘是何人也,这厮居然敢戏弄自己?   马英娘又羞又恼,伸手抓起刀来,“噌”的一声抽将出来。她怒骂了一声:竖子敢耳!便跳将起来,要砍那张顺。   张顺本来见事情颇为顺利,刚刚松了口气。结果哪成想那马英娘突然神色大变,就动起刀子来。   也不知道是张顺反应迅速,还是马英娘刀下留情,张顺一个骨碌爬起来,转身边跑。   他一边跑,还一边怒道:“你这疯婆娘做什么?成与不成,本就两厢情愿。我又没逼迫你什么,你若有不如意之处,以后再说就是,怎生就突然翻脸?” 第49章 红颜祸水   两人就这么一追一逃就出了树林。张三百眼尖,率先看到自家妹子拿刀追着自家主公,更是又惊又怒。   张三百和自家妹妹朝夕相处,她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如今两人本来大喜一场,竟然闹到如此地步。搞不好就是这厮见自家妹子一心对他,便情不自禁动手动脚起来。反倒惹得妹子不快,才抽刀砍他。   张三百和马英娘性情相近,都是因为父母感情之事,对多情好色之徒没有好感。见此,他便连忙撸起袖子,抓起三尖两刃刀也冲了上去。   张顺前脚跑,马英娘后脚跟,两人自顾你追我赶,哪里注意到了前头,正好被张三百撞了个正着。   张三百见张顺闷头跑来,挥起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兜头就是一刀!   马英娘追的正急,突然看到自家哥哥挥刀砍来,不由大惊。她连忙加快两步,猛地一窜扑在了张顺身上,张顺脚步不稳,一下子便被马英娘扑倒在地上。   那张三百本来这一刀就要劈实了,结果突然见到自家妹妹扑来,哪里还敢下刀?只得生生的止了,差点把老腰都给闪了。   张顺本因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却突然一股香风袭来,将自己撞到在地。他不由心里一惊,暗道:吾命休矣!   结果等了半晌,却没有刺痛传来。反倒一具温软的身上压在自己身上,一股股温热的呼吸,随着身后女子胸脯的起伏,打在自己耳朵后面,有点痒痒的。   蓦的张顺心思平静了下来,既没了恐惧,又没了旖旎之念。只是脑海里蹦出来一句话来,“奉身如玉,吹气如兰”!   没有由来的,他终于明白了她追杀自己的缘由。是了,这么美好的女子,世间也只有自己能配得上她。自己还傻呵呵的替别人说媒,真是该杀,该砍!   两人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好像世上的人都不存在了一般!   张三百看的尴尬,只好蹑手蹑脚的试图退的原点。结果一抬头,看的萧擒虎正提着双刀站在跟前,其余小“毛葫芦”更是黑压压的一片围着吃瓜,顿时无奈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自家妹妹素来是个脸皮薄的,若是让她起身看到了,怕不是羞愤欲死,非得砍杀他们不成!算了,不管了,我先溜了溜了!   结果张三百这才一抬脚,那萧擒虎就喝道:“张三百!你要造反不成,居然敢对主公挥刀!”   萧擒虎这一喝不要紧,顿时惊醒了趴在地上的那一堆鸳鸯。两人赶快翻身爬了起来,红着脸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两人之中,张顺脸皮要厚一些,瞬间便恢复了平静。他见事情向不可控方向发展起来,便轻咳了一声,说道:“都散了吧,没啥事!我和英娘刚才在练习追杀和逃跑的技巧。由于没有提前和你们打招呼,引起了误会!”   说话,张顺自己也觉得有点强词夺理,看了看四周围观的“毛葫芦”,又转移话题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木不瞬,方为天下强兵。你们不尊令训练,反倒围在这里看热闹,没有事情做了吗?”   “依旧认真训练的赏钱一百,其余人等一人杖责十下,以示惩戒!”   吃瓜群众哪里想到吃瓜,还吃到了板子,顿时一阵哀嚎,一哄而散了。   张顺这才对萧擒虎说道:“感谢二哥关心,此乃误会罢了。还请萧二哥前去执行军法,我遂后再与二哥解释。”   萧擒虎将信将疑,只是如今张顺如此说了,他也无法,只得尊令而行。遂后,便辞别了张顺,拎起板子一五一十的执行起军法起来。   这时候,张顺笑着对张三百说道:“你们真是兄妹齐心呐!”   张三百哪里不知自己犯了忌讳,连忙“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老老实实认错道:“主公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我因一时激愤,向主公挥刀,罪该万死,还请主公责罚!”   张顺面无表情,实际却是头疼得要命。正所谓“红颜祸水”,如今这马英娘果然担得此名。   只因她一人,便牵扯到自己麾下陈长梃、张三百和萧擒虎三位手下大将,还有一个若即若离的王锦衣,似乎也多少有些念想,此事却是不好善了了!   如今张顺也顾不了许多,只好喝道:“这次权且记下,你且与萧擒虎执行军法去吧。我与英娘再谈一谈,其间有些误会,怕是要解释清楚才行!”   张三百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告退而去。像他这种向主公挥刀的行为,乃是臣子大忌。结果他护妹心切,却不曾想犯了如此大错,心中不由惴惴不安。   且说,众人散了之后,张顺这才尴尬的对马英娘说道:“英娘,你看我们再找地方谈谈?”   一听找地方谈谈,马英娘心里就来气,不由冷眉一竖,喝道:“谈什么!”   “额……谈谈咱们俩的事情!”   马英娘心中这才消了点气,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那好吧,若是你再敢胡言乱语,老娘拼了这条小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敢做要敢当,挨打要立正。张顺自己差点帮人给自己带了绿帽子,这真是奇耻大辱,哪里还敢嘴硬,只得低声应道:“英娘对我的情义,我已尽知矣。先前是顺愚钝,反倒让英娘受气了!”   马英娘本来正气势汹汹,闻言“呀”的一声,便羞红了脸,再也凶不起来了。   两人走到偏僻之处,马英娘东张西望了一下,发现四周静悄悄的,不由有些担心:这厮是个色痞,一会儿会不会动手动脚,到时候自己是半推半就呢,还是严词拒绝为好?   张顺哪里知道这女子心思不知道又偏到哪里去了,只是感慨道:“当初,我不过是个普通农夫罢了,若非有了变故,估计这辈子也就和三娘在家乡结婚生子,虚度一生!”   “直到我见到英娘之后,才惊为天人。只是我当时无德无能,不敢耽误英娘前程,也只能远观不敢亲近也。”   “遂后,我又来回出征,反复作战,与英娘渐行渐远,本以为咱们今生无缘矣。却不料英娘对我竟然用情如此之深,却是我的过错了!”   马英娘见他又叽叽歪歪说个不停,却是一咬牙,单刀直入道:“既然如此,如今你可敢娶我!”   “有何不敢!”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不行?   “此话当真?”   “如假包换!”别看张顺回答的痛快,他暗中却是苦笑一声,这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今日倒是抖了抖男子汉的威风。   可是那陈长梃等人的问题究竟如何解决,张顺却是犯了难! 第50章 老底   张顺暂且安抚了马英娘以后,便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新军训练之所。汇合了守在外面的亲卫以后,那王锦衣数次欲言又止,不过看张顺脸色不好看,没敢开口询问。   回到家中,陈长梃正在那里喝茶,张顺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进了屋里。   陈长梃见张顺归来,顿时大喜。他一副猴急模样,连忙问道:“主公,此事如何?”   张顺正准备编个谎话,厚着脸皮诓骗他一番,就准备说:“小弟已经尽力矣,那马英娘或许心有所属,并没有同意小弟的提议。”   结果,张顺还没来得及张口,突然听到悟空来报:“师傅,李信有紧急事情求见!”   张顺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回道:“让他进来!”陈长梃一看有外人过来,便连忙住口不言。   李信进来一看,却见本该在康家庄的陈长梃也在此。他连忙一并见过了,然后才用眼神对张顺示意了一下。   张顺见他识相,倒是十分满意。只是如今张顺对陈长梃心中有愧,便大方地说道:“陈大哥不是外人,不必避讳。不知究竟是何事情,如此紧急?”   李信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主公,我这些日子已经派人打探明白。义军自从垣曲渡河一来,除了我军进了卢氏以外,‘八大王’别走汝宁,攻邓州、信阳,顿兵湖广随州应山县。”   “‘闯王’、‘闯将’等率大军走内乡进入湖广,从郧阳渡江,占据谷城,攻光化、新野二县。遂后又兵分六路,围攻均州等地。他们洗劫了郧阳六县,又西入四川,攻破了川东重镇夔州,声势一时无两。”   “郧阳巡抚蒋允仪及昌平总兵左良玉不能制,朝廷遂任命卢象升担任郧阳巡抚,任命陈奇瑜为兵部右侍郎,督湖广、河南、陕西、山西、四川五省军务,合力围剿郧阳附近的义军。”   “其时,‘八大王’为洪承畴说追击,不能立足,只得弃了应山,也不得不直奔商洛。彼时,众义军齐聚汉中,为官兵所困。川兵、土司兵在其南,郧阳巡抚卢象升在其东南,陕西巡抚练国事重兵驻守其东北商洛,五省总督陈奇瑜又亲自坐镇其西部汉中,义军三四万人尽被困在兴安州死地矣!”   张顺闻言一惊,这又是郧阳,又是商洛的,鬼知道在什么地方?不过好歹倒知道汉中之地,大约在四川以北,陕西之南。   张顺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著名的“李自成”参加义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历史。如今若是其他义军主力尽数被官兵歼灭,自己早晚也是败亡的下场。   一念至此,张顺也顾不得马英娘之事了。他连忙命令王锦衣去请张慎言、宋献策、陈金斗、徐子渊等人前来商讨此事。   王锦衣领命去了,只剩下张顺、陈长梃和李信面面相觑。可能觉得三人坐得太过尴尬,李信便顺口找个话题,问道:“陈大哥不是驻守康家庄吗?不知为何而来?”   陈长梃闻言不由有点聂聂喏喏,张顺自顾思索义军之事,也没过脑子,随口就回答道:“陈大哥过来请我帮他向马英娘说媒来着!”   “什么?”李信闻言大惊,不由破口而出道:“哥哥如此风流,就不怕嫂嫂知道了和你闹腾吗?”   “没事儿”,张顺顺口便准备回答道,“你嫂嫂们不甚介意此事!”   张顺话才一开口,方觉不对,感情你这浓眉大眼的“二关公”是个“隐婚一族”啊!   果然那陈长梃听闻“嫂嫂”之语,顿时神情慌张,连声嘘道:“表弟休得声张,万勿使你几位嫂嫂知道了。只待此事已成,生米煮成熟饭,你嫂嫂除了哭闹一番,也就无可奈何了!”   李信正待要说,却没想到张顺突然轻咳了一声,义正词严的数落道:“陈大哥,此事却是你的不对了!既然已经有了家室,怎能欺瞒与我?”   “亏得我真心实意,还为你说情来着。只把你夸的天上少有,世上无双,没想到居然如此坑害与我!若是让张三百马英娘兄妹两人知道了实情,我何以自处啊!”   陈长梃被人当场揭破了老底,也有些羞赧,只好嗫嚅道:“主公,不是愚兄故意坑你,我实在苦的紧啊!”   “我那内子实在是剽悍的很,事事要强。她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逼得我都不敢进家门了!”   李信闻言撇了撇嘴,万分不屑的揭了他的老底道:“主公,休听陈大哥胡说。我那嫂嫂最是贤良淑德,为他生下一子一女不说,还亲自为他纳了三房小妾。如此通情达理的婆娘,你犹不知珍惜,还想怎地?”   陈长梃简直要哭了,连忙喊道:“不不不,主公你听我解释啊!我老陈不是那样的人。我那婆娘最会骗人,号称要为我纳妾,亏我还感动了许久。”   “结果没想到,所纳之人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不堪入目。一个又黑又瘦,一个嘴歪眼斜,最可恨的是还有一个满面脓疮,让人不忍直视。你说这事儿我能不能忍?”   张顺顿觉无语,只好扭头看那李信。那李信沉吟了一下,才劝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讲究这许多作甚?左右都是个婆娘,又能差到哪里?”   陈长梃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拍案而起。知道的人知道他们俩是表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生死仇人呢!   他怒道:“亏你还是我表兄弟,自己家里取了一妻一妾,皆美貌非常,如今却对哥哥说起了这等风凉话!”   张顺一听不由乐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连忙劝慰道:“消消气,两位都消消气。不就一个女人嘛,别伤了兄弟们之间的和气。”   “不过,这说媒之事,陈大哥不如就这么罢了吧。那马英娘虽然出身不高,好歹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何肯与你做妾?若是让他知道了你有这种念想,平白了得罪了他们兄妹!”   不待陈长梃回答,那李信也愤愤不平的接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51章 车厢峡   陈长梃遭到张顺和李信一番鄙视,哪里还有脸让张顺帮忙说媒,此事只好作罢不提。   正好张慎言等人先后到来,众人开始谈起了正事。   张顺命李信将事情简单介绍一下以后,这才说道:“这兴安州在何处,地形地势如何?不知义军可有突围的机会?”   结果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傻眼了。   那张慎言出身山西,多在京师附近任职,不曾去过此地。宋献策走南闯北,却多在豫东附近走动。其余诸人更没有人能够知晓此地之人。   无可奈何,张顺只好命令李信出去问询问询,有没有知晓兴安州路程之人。   结果等了半晌,红娘子在箭跟随下走了过来。她才怀孕三个月,肚子还不甚明显,看起来和平日并无区别。原来这义军上上下下,居然只有红娘子熟悉此地情况。   红娘子也不是那扭扭捏捏之人,既然来了,便大大方方的讲解道:“兴安州地处汉中之地,位于陕西汉中府以东,湖广郧阳府以西,四川夔州府以北,陕西西安府以南,距离卢氏在八百到一千里之间。”   “若果如李信所言,五省总督陈奇瑜据汉中府,郧阳巡抚卢象升据郧阳府,川兵及土司兵据其南,陕西巡抚练国事据东南商洛之地,义军唯有北上,进入西安府方有一线生机。”   众人闻言不由一惊:围三阙一?不负张顺多次向大家讲解兵法,众人瞬间便反应过来了。   甚至张顺、张慎言和宋献策几人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此战应当早已胜负已分,只是消息尚未来得及传过来罢了。   张顺心中急躁,却不敢显露出来,只是追问道:“这兴安州情况如何?若是从兴安州北上,有几条道路可走?”   红娘子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兴安州原名金州,万历年间方改名兴安州,下辖石泉、汉阴、紫阳、洵阳、白河和平利六县。此州之地,四面皆山,东西可有汉水相通,南北唯有山间小道可有通行。”   “若想北向,唯有子午道相通。只是此道狭窄崎岖,只单人独骑穿越数百里深山老林,方可抵达西安府。”   “子午谷奇谋?”张顺闻言大惊。后世他也喜欢论坛灌水。关于三国时期魏延的子午谷奇谋,也水贴甚多,多少也有点印象。   据说当初蜀汉丞相诸葛亮北伐曹魏,名将魏延提出了著名的子午谷奇谋,即效仿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由魏延亲自率领五千精兵从子午谷快速赶到长安,一举拿下长安和潼关,而诸葛亮则率领大军出斜谷进兵长安、潼关,两军异道会师于潼关。   由于诸葛亮一向用兵谨慎,认为此计过于凶险且难以成功,故弃而不用。   当时,张顺还记得有人博证旁引,举出“闯王”高迎祥就走此道,结果被陕西巡抚孙传庭活捉的例子。   一念至此,张顺这才想起来当初与自己争权之人,不正是那“闯王”高迎祥吗?坏事了,莫非义军就要就此覆没了吗?   这时候红娘子又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其实此地亦有一小道,亦可通往西安府。从兴安州北,溯傅家河北上,到达兴安、洵阳和镇安三地交界之处,从南山小路可直达西安府。”   张顺等人听了,不知道义军处境如何,也没想出来什么主意。   这时候,张慎言才建议道:“义军生死攸关我军安危,只是如今地处千里之遥,即便我等有心,亦是无力。若我所料不差,官兵与义军之间,胜负已经分矣。我军当及时派遣斥候,打探双方胜负如何。”   “若是义军不幸战败,我军当及时与其溃兵接触,准备接收其他残部,以争强我军实力。”   其他人也没有太好办法,纷纷表示赞同。张顺没有办法,只好让大家散去了,只是叮嘱李信务必往郧阳、兴安多派遣士卒,打探情报。   话分两头说,话说“闯王”高迎祥、“闯将”、“八大王”、“活曹操”、“满天星”、“过天星”等人和张顺分别以后,分兵攻略湖广诸地。   刚开始一路高歌猛进,所攻者破,所破则降,一路攻下了除了郧阳府之外的其余六县。   当时为崇祯六年腊月二十三日,义军假扮香客,巧取郧阳府以西的郧西县城,二十五日,往西攻占上津。遂后义军又深入大巴山中,逐次攻破竹溪、竹山、房山、保康四县,杀知县王振声、俞宵。   然后又分兵三路,分兵攻略陕西、归州、奉节等地,直达长江北岸附近,声势一时无两。   不料乐极生悲,朝廷分别任命五省总督陈奇瑜、郧阳巡抚卢象升对义军进行围剿。   义军所占据之地,为秦岭山脉和大巴山脉之间的广大山区。乃是明朝中期,荆襄流民所兴盛之地。   后来荆襄流民为明朝所平定之后,为了预防流民东山再起,特意设立郧阳府,以统辖陕西、河南、四川和湖广之间的广大山区。   这郧阳府正好处于秦岭山脉和大巴山脉之间,又有汉水交通东西,连接汉中和襄阳。如同一根鱼刺卡在义军的喉咙之内,使得义军非常难受。   “闯王”高迎祥和“闯将”等人不是没想过拔除这个战略要地,奈何卢象升文武双全,剿抚并用,很快便稳定了郧阳府的形势。   义军被卢象升和陈奇瑜逼迫的没有办法,只能慢慢退入到汉中之地。遂后陈奇瑜入汉中府,义军被被围困在兴安州之内了。   此地“闯将”于崇祯二年曾经来过,故而熟知此地地形地理。他虽然没有像张顺那样系统的学习过兵法,好在也是士卒出身,再加上天赋不错,他也深知“围三阙一”的道理。   当时“闯王”高迎祥和其他义军,准备走子午谷北上西安府。他便反对道:“官兵四集,乃是为了剿灭我军。如今官兵三面罗网,只网开一面,定是料定我军必从此路北上。我若从之,定然为官兵所困。” 第52章 受困   “闯王”高迎祥也不是什么外行,闻言觉得“闯将”黄来儿言之有理,便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几个如何看?”   “八大王”、“满天星”、“过天星”等人无论实力还是水平都低了一档,见“闯王”和“闯将”做了决定,都点了点头一致同意了。   无论是“闯王”高迎祥还是“闯将”黄来儿都来过此地,是以熟知地形。这安康有一条小道正好可以通向西安府,众义军料定官兵定然不知。   于是,义军趁夜人衔枚、马勒口,沿着傅家河河谷一路北上。   时值五六月间,天气渐暖。义军正好沿河行军,林幽谷深,月光不能及,伸手不见五指。   幸好谷内地形平坦,正好又避开了乾佑河与洵河交汇之处的两河关巡检司。一路上只听得蛙叫虫鸣,不闻人声。义军神不知鬼不觉,便轻轻松松走出了这傅家河谷,到达了兴安、洵阳和镇安三地交界。   此地山峰林立,直入云霄,当道拦住,正是终南山余脉的牛头山与王莽山。越过此山,便能到达西安府的镇安县。   此地本是绝路,只是不论山如何高大,谷如何深邃,终有小道相通。此山亦是如此,山间早有小道为当地百姓翻越,仅为当地百姓所知。若非如此,“闯王”、“闯将”等人亦不敢走此道而出。   从兴安州出发,至镇安县,一路上翻山越岭,约有二百余里山路。义军攀岩了一夜一天,到了第二天天亮方到达一处山谷。   “闯王”高迎祥使人问了,得知此处唤作“松树坝”,也不知道到底指的是什么。   义军人困马乏、饥肠辘辘,一双脚板亦是疼痛难忍。“闯王”深知不能再走下去了,只得下令义军就地休息,埋锅造饭。   其实义军早已经乏食了,往日劫掠虽多,身携车带皆是金银珠宝等物。如今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只得拿出一些粮食勉强煮了些稀粥充饥一番。   这时候就有义军小声抱怨道:“什么‘闯王’、‘闯将’,好大的名声!我们跟着一路吃苦受累不说,还连饭都吃不饱。想当初我们跟着舜王混,不但仗打的痛快,并且还吃喝不愁。”   “我们当初信了他的邪,何苦来哉?一路上被官兵追的像狗一样,早知如此,还不如跟着舜王混呢,好歹人家还是正儿八经的总掌盘子!”   “闯王”、“闯将”闻言不由脸一黑,奈何却是时运不济,自己被人背后说闲话,也无话可说。   只是那“八大王”脾气有点火爆,闻言上前一脚蹬翻了碎嘴之人,破口大骂道:“入你酿的,你们要是跟着那个小娃娃,一路上还能快活?”   “混账驴球球的,你女人也玩了,银子珠宝也抢了,好处全让你占了,还能说这种风凉话?”   那人见来者是凶残的“八大王”,顿时不敢吱声了,只是愤愤不平地看着他。   “闯将”黄来儿见不是那么回事儿,便上前扯了扯“八大王”,说了句:“算了!”   “八大王”实力不如人,便卖了“闯将”一个薄面。他骂骂咧咧的走到旁边,盛了碗热腾腾的稀粥“哧溜哧溜”的喝了起来。   “闯将”摇了摇头,不由苦笑了一声。这厮话虽然说得难听,倒也是实情。当初舜王就任盟主之位的时候,各营兄弟的粮草他还负担一半来着。   当初大家还觉得也就那么回事,等到各奔东西之后,才发现这厮的厉害,也不知道当时他从哪里搞得到这么多粮草。   如今别看义军有三四万众,实力更胜往昔。结果所到之处,如同蝗虫一般,竟是吃光抢净,稍有不利便是饿肚子的下场。   大家都是农民出身,没了吃喝,第一反应便是跑到山沟沟里种田,结果这大明王朝也不给他们这群流寇半点机会。   分兵之初,“八大王”在应山县,“闯王”去了郧阳附近,他“闯将”入了商洛。结果种子才刚撒下去,官府大军便追了过来,一阵乱战之后,不但失了底盘不提,连带撒下的种子全亏了进去。   “舜王”那厮麾下也有万余人马,如今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如何行事。   想了半晌,“闯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舜王心思活泛,异于常人,说不得又想出什么歪招来,反正肯定比自己等人逍遥快活!   “闯将”正要问询问询不久前刚刚投靠自己的谋士,以后当如何行事。   不曾想,只听得万里晴空之中一声炮响,震惊了山林鸟雀野兽。乌压压的鸟雀从林间飞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叫着,遮天蔽日,可是义军也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思。   只见山谷出口附近密密麻麻的冲出来一队人马,众人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一队衣甲鲜明,全副武装的官兵。   众人一惊,连忙收拢士卒,往来路退却。刚退了七八里,只见有一队披坚持锐的官兵堵在了身后。   好个“闯王”高迎祥,哪里不知自己等人中了官兵的鬼计,如今身陷险境。他连忙当机立断地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众位兄弟随我死战突围!”   生死之际,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许多?义军爆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将这股官兵打的节节败退。眼看就要突出重围,不曾想又一队官兵赶了上来,硬是将义军堵了回去。   另一端官兵见有机可乘,又连忙赶来助战。双方从早至晚,鏖战至深夜,两败俱伤,方才各自退去休息不提。   到了第二天天亮,双方再次爆发了激战,依旧各有损伤,互不上下。   这时候“闯王”没了办法,只好召集众义军头领商议,结果都束手无策,只好各自散去。   等到“闯将”黄来儿愁眉苦脸来到了营地,想问问兄弟侄子可有办法的时候。他那新投的谋士唤作“顾君恩”的献计道:“如今义军四面楚歌,困兽犹斗,官兵不能下,当以投降为上!” 第53章 纳降   “闯将”等义军本是“诈降”的惯犯,倒无甚心理压力,只是当前情形,又如何使得?   他闻言不由苦笑道:“军师有所不知,我义军素来旋降旋起,为官兵所忌。如今且不说假降,即便是真降,也降不得了!”   “如何就降不得了?”顾君恩意有所指地问道。   “我等欲降,也得官兵欲纳才是!”“闯将”只好把话说透了。   “哈哈!”顾君恩大笑道,“将军,此言误矣。但有所求,必有所应,投其所好,无往不利!”   “那陈奇瑜又不是无追无求的圣人,如何就不能为我所用?将军可知,此次义军行动如此隐秘,又为何为官兵所知耶?”   “闯将”黄来儿闻言倒反应过来了,问道:“你是说义军之中有官府奸细?”   顾君恩乃是外人,比义军更看得明白。他便笑道:“官兵也好,义军也罢,皆是延绥等地军户出身。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戚乡党,交错纵横。”   “如今义军与战不利,自然有人起了心思,搭上了线投靠了官兵。可是若是义军想和官兵传话,岂不是更是轻而易举!”   “可是即便搭上线,又有何用?”“闯将”奇怪地问道,“官匪不两立,那陈奇瑜又岂能容下我等?更何况我等亦不是可轻易打发之徒!”   顾君恩闻言斥了一声:“糊涂!如今我军欲出而不得出,官兵欲剿而不能剿,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义军身处死地,只能死战罢了。那官兵只求荣华富贵,焉有必死之心?”   “我军粮草不济,若是久拖,必将陷入险境。可是那官兵虽然占据地利,却是吃也吃不下,放也放不得,正是惧怕我等鱼死网破之时。既然如此,何不先满足其荣华富贵,再避免‘鱼死网破’之事呢?”   “闯将”闻言不由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敢问军师何计?”   顾君恩自信满满地笑道:“如今义军之中粮草虽少,奈何金银珠宝等死物不可胜数。何不拿出贿赂官兵,使其网开一面,纳降我军?”   “那陈奇瑜若是清官,又当如何?”事关自家身家性命,“闯将”连忙刨根问底道。   “陈奇瑜是清官,难道他麾下将领,左右幕僚也都是清官不成?只需将这些人一起贿赂了,难道他陈奇瑜还能自个一个人来挡我义军三四万大军不成?”   “闯将”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问道:“这得花多少银两,方才买得我等性命?”   “咱们三四万义军,哪个手里没有三五十两银子珠宝?各位头领,更是数万乃至数十万不得。如今性命都要没了,还计较这么多作甚?左右收拢收拢,怕不是能收拢三四百万白银?”   “这个总兵、守备哪怕剿灭了我等,不过升官提爵罢了,还能赏赐万两白银不成?但凡大小官员,数千数万两不等的贿赂,不怕他们不依照我的计策行事。”   “如今官兵兵力不足,拿了我等贿赂,定然不想分润给其他官兵。如此这般,官兵人少,义军人多。只需我等谈出一个,衣不解甲、刀不离身的方案出来,官兵还敢反悔不成?”   “这……”“闯将”不由大惊道,“官兵就不怕我们出了谷,再度杀官造反不成?”   “杀了就杀了,又能怎样?反正这些拿到银两之人无事便可,他们又何必关心其他官兵的死活呢?”顾君恩半点也不顾念君恩,冷笑着说道。   “闯将”至此方才拜服,连忙对顾君恩行了大礼道:“多亏了先生,不然此地便是我黄来儿的葬身之处。”   顾君恩连忙避过了,“闯将”得了此计以后,连忙说与“闯王”“八大王”“满天星”“过天星”等人。   众人皆道此乃好既,唯有“八大王”有点舍不得,心疼的咧了咧嘴。“满天星”“过天星”等人连忙劝道:“左右暂且寄存在那里罢了,都是意外之财。等到我等逃出生天,哪里不能抢得?”“八大王”闻言心道也是,便不再反对了。   话说那陈奇瑜自围了众义军于山谷之中,又惊又喜,遂命官兵日夜围攻,亦不能克。   随着官兵死伤过多,麾下官兵渐有退意。陈奇瑜思前想后,准备写信给卢象升、洪承畴等人求来救命,将如此奇功分润他们一些,以求全歼义军。   结果左右幕僚连忙阻止了他,并将义军的话带了过来。   陈奇瑜闻言大吃一惊,连忙问道:“都有谁受了贿赂,此乃欺君大罪,你们如何敢做?难道忘了蓟辽督师袁崇焕的下场了吗?”   幕僚闻言不由笑道:“军门当问何人未曾接受贿赂!我等劳苦一生,亦未见过如此多的银两。如此泼天的富贵,莫说贬官受罚,就是让我们如同袁督师那般千刀万剐,这辈子也是值了!”   陈奇瑜哪里肯依,不由喝道:“你们是得了好处,我却要千刀万剐了!”   可是自己麾下居然有这么多人受贿,这些该死的贼寇究竟拿出来多少银两?   幕僚沉默了半晌,才伸出三根手指道:“那‘闯王’说了,若是军门肯放他们一马,他们肯出这么个数,全是军门一人的!”   陈奇瑜闻言大怒,不由骂道:“本官苦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区区三十万两便想让我出卖自己的良心!”   “不,是三百万两纹银!”幕僚斩钉截铁道。   陈奇瑜愣了半晌方才乐了,笑道:“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些许身外之物我亦不放在心上,只是念在你们跟我多年,劳苦功高,我且如了你们的意吧!”   陈奇瑜欺崇祯年少无知,便连忙命幕僚备下笔墨纸砚,挥毫写就疏犊,上疏皇帝。又因此地山谷又无甚名字,他便随便编造了一个“车厢峡”的名号,报了上去。   此时,金国二次征讨察哈尔林丹汗,并占据了归化城。遂后金军返回途中围困宣府、大同等地,分兵四掠,导致京师震动。   崇祯皇帝急于剿灭关内义军,以便腾出手来对付东北金国的威胁,便批复道:“贼寇亦朕之赤子,愿降则纳!” 第54章 农事   张顺哪里知道义军和五省总督陈奇瑜之间有这么多勾当,他只道义军陷入险境,恐难保全。奈何鞭长莫及,也只好听从张慎言建议,多派遣斥候间谍,收集情报,以早做准备。   只是张顺担心没有多久,就没闲心管别人的闲事了。原来这河南之地,自今年义军入境以来,至今七八个月滴雨没下。   古代社会以耕种为本,靠天吃饭。若是干旱、洪水、霜冻乃至蝗灾出现,粮食减产乃至绝收,就要死人了。   好在义军初次开垦,第一年本来就只能撒点谷子、蜀黍以改善土地。所谓蜀黍就是高粱的别称,酿酒尚可,若是作为主食实在难以下咽。   所以张顺综合考虑之后,便选择了谷子作为第一年耕作的农作物。   谷子产量很低,哪怕后世亩产也不过三四百斤罢了,在这个时代更是只有二三百斤的产量。   鉴于义军开垦之后,初次耕种,这谷子亩产也不过一百多斤罢了。只是万幸之处,谷子乃是耐旱作物,即使天气雨水稀少,仍然对谷子产量影响不大。   当然,作为农作物并非播种以后就不必管了。尚需压苗、施肥、灌溉、除草等一系列工作。   张慎言早有经验,只等谷苗发出两到五片叶子的时候,便命人用木磙压青苗一次,以壮谷子根系。   这木磙颇类似石碾子,只是材质为木质罢了,直接采用圆木制成。又可以使用耕牛的地方,就用耕牛拉着碾过一遍。排不到耕牛的地方,张慎言便命令丁壮直接用人力拉着碾压青苗。   好在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完成了压苗工作,然后就开始除草、松土和追肥。   由于是新垦土地,草木除不胜除。张慎言采取军法管理这万余丁壮,只把他们指使的团团转,累的够呛。   这些人白天起早贪黑,晚上吃过饭,就揉着酸痛的胳膊,捶这直不起来的老腰,偷偷骂道:“舜王麾下有老狗,专咬穷人不松口。起早贪黑三件事,除草追肥和松土!”   张慎言听了以后,嘿嘿一笑,又把早起时间提前一些,贪黑时间推后一些,以示报复。   等到张顺和众人商议完其他义军的情报之后,其他人皆退去了,张慎言才说道:“主公,今年天气酷热,滴雨不下,想必是个干旱之年。这谷子虽然号称耐旱,只是旱的久了,恐怕要大量减产。”   “如今主公将农事托付与我,我披星戴月,不敢懈怠。如今正是谷子抽穗之时,需及时浇水,以增加谷子产量。如若不然,穗小谷秕,产量大跌。”   原来这新开垦之地皆是恶地,第一年最为辛苦。这些人之前被张慎言逼着劳作,已经是怨声载道。如今这二万亩土地又无水渠深井等灌溉设施,只能靠人力挑水灌溉。   张慎言已经摁着他们灌溉了一些土地,但是这些人已经有了反抗的苗头。张慎言只好禀告张顺,试图借助张顺的威望来压服这些人。   张顺听了张慎言的报告以后,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垦荒耕地,本就是为了这些人吃喝,不曾想他们倒不识得好歹。   若说大道理,张顺倒是有一肚子道理。只是道理能够说服人一时,不能说服人一世。虽然说这些粮食总归还是用来填饱这些人肚子,奈何人都是鼠目寸光之辈,焉能想的长远?   这些人更是一体劳作,一体吃喝,时间一长也就懈怠了。   思索了半天,张顺这才说道:“张公所言甚是,我有三策,保管他们服服帖帖,争先恐后的忙于农活。”   张慎言闻言倒是一奇,往日都是张顺提出问题,让大家提出解决办法。如今自己解决不了了问题,张顺反倒有了计策,连忙表示洗耳恭听。   张顺笑道:“第一策,曰计量法。将工作分为小块,每人只领一块,需当日完成。完成则先吃饭,未完成则直到完成方可吃晚饭。”   “第二策,曰工分法,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每天完成一工,计为一分,若是无法完成,则不计分。等到月末,多赏少罚即可。”   “第三策,曰赏田法,这两万亩土地,我本准备平均分给众人,如今看来是我想简单了。及至年末,工分高则赏田十亩,少者一两亩不等,留作自用。若是工分太低,则一概不赏。”   张慎言闻言豁然开朗,这倒不是他没能想出此策。只是潜意识之下,便把这两万亩土地当做张顺的私人耕地,就没想到激励之策。   如今张顺情愿将这些田亩分给众人,那这些人又如何肯不卖力?   当张慎言辞别了张顺,将此策广示众人之后,顿时义军雷声欢动。“舜王”素来说到做到,信誉良好,义军皆深信不疑。   果然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干劲十足,争先恐后,唯恐自己落在了别人后面,得不到赏赐的土地。   土地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财富。若是单家独户开荒,少不得用一两代人时间吗,才能够积攒下几亩薄田。   如今“众人拾柴火焰高”,义军在张慎言指挥下已经粗略的开垦过此地,只需耕种两三年,便能成为熟田。如今这些田地给了自己,那是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义军所开垦荒地多是靠近河谷的地方,栾川镇的耕地靠近伊水,冷水和叫河的耕地更是靠近犟河,多有水源可以浇灌。   众义军不辞辛劳,纷纷挑着水桶,去河里打水,对谷子进行浇灌。虽说是车薪杯水,好歹总比没有强。至于水渠、水库等水利设施之事,今年是顾不得了,只好等今年有了好收成,再寻农闲时间,再作打算。   这边张慎言忙的热火朝天,那边张顺便亲自去冶铸区寻那张都督。   张都督先前好大的野心,声称要铸造万斤红夷大炮。只是从义军开垦荒地,编练新军以来,便忙活的不可开交。   他麾下也就百余个铜铁匠,如何忙的过来?加上张顺又给他派遣了三百个丁壮,做些杂物,当个学徒,才稍微提升了铁件产量。   如今义军开垦所用的斧头、锄头、犁子等农具,几乎都是冶炼营日夜不休制造而成,才解了义军燃眉之急。   今日张顺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是有事相求。 第55章 宝物   张顺将来意对张都督说了,张都督无奈的两手一摊,说道:“主公且看,我手下就这许多工匠,除了铁匠,亦有铜匠、木匠。”   “如今开春以来,我们日夜不休,早晚叮叮当当不停,才打造了这些农具。如今又要定做万把镰刀,那义军的火炮、铠甲、勾枪怕是一时半会儿轮不上了。”   “依我之见,武器、铠甲、火炮皆是朝廷禁止之物,由我们冶炼营打造最为合适。而这些农具,只需派人前往阳城一趟,花费些银两,一体买来使用正好,又何必如此抠抠索索?”   张顺闻言只好无奈的苦笑道:“非不为也,实不能也!我军军纪肃然,不杀不掠,岂可与其他义军相比?”   “自我起兵以来,先在泽州城诈了城中大户数万两白银。又在助义军脱困之时,讨要了两万里白银。最后在这卢氏县内,前后缴获收入了万两白银罢了。”   “如今军中粮食将尽,我早已经命李百户用尽银两,前去湖广购买粮草。如今吃食尚且不足,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去购买农具呢?”   张都督从接手制造边军火器开始,就一直有一个铸造重型红夷大炮的想法。只是朝廷自有法度,一切军械需按照边军要求进行制作,张都督得不到施展的机会。   如今他好容易加入了义军,自以为能够大展拳脚,却不曾想整日要和这些农具打交道,真是“辱于奴隶人之手”啊!   张顺哪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好劝慰道:“好在义军开荒垦田,砍下了许多树木,少了伐木之苦。我听说如今你已经烧炭数万斤,开始着手炼铁之事。当时候一旦万事俱备,你就可以开炉炼铁,铸造万斤红夷大炮了!”   张都督见张顺还惦记着此事,心中倒好受了一些,只是仍然忍不住嘟囔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等到官兵杀将过来,有再多的粮食,也白白便宜了别人。”   张顺只好安抚了张都督一番,并顺便命他打造六七百勾枪,以便新军使用。   枪头装柄方法有两种,一种叫做銎装,即将枪头后端打造成筒状,把枪柄纳入枪头的圆筒之中;另外一种叫做梃装,即是将枪头后端打造成铁茎,然后夹在枪柄之中,类似箭矢的安装方法。   在战国时代,銎装枪头的武器叫做长矛,而梃装的武器则叫做铍或者铩,两种形制分的清清楚楚。   第一种方法打造费工,安装方便;第二种打造简单,安装复杂,两种方法各有优劣。   本来除了长柄大刀、三尖两刃刀等武器依旧采取梃装以外,枪头銎装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只是若是钩枪采用第一种组装方法,很容易在勾割的时候,导致枪头脱落。   当张都督向张顺建议采取梃装的时候,张顺思索了一下,反而问道:“若是梃装,能否保证很少脱落?”   张都督只想省功,哪里想的了许多。见张顺发问,他愣了一下,才嗫喏道:“无论如何,梃装要比銎装稍微好一些,不那么容易脱落。”   张顺知他心思,便摇了摇头,安排道:“这六百余支钩枪万勿与我打造精良,一体銎装。只是那枪头柄部打造之时,需留下缝隙,以钉钉之,谨防脱落!”   张都督闻言差点哭了,自己好容易想省点功夫,却不曾想却给自己又找了个麻烦,反倒还要多打造一套钉子出来。   张顺将事情交代明白,方才心满意足的返回住处。结果他前脚刚进屋,还没来得及让柳如是端上茶水,悟空便报道:“陶家湾陶太公前来拜见!”   张顺一刻也不得清闲,没有奈何之下,只得命悟空将他领了进来。   陶太公乃是陶家湾的掌门人,和三川集卢三爷的地位差不多。自从义军占了那陶家湾之后,陶太公“识时务者为俊杰”,便改换门庭,拜在张顺麾下,每次集市结束之后,向张顺缴纳五成利润。   前番陶家湾逢集,正好小赚了一笔钱财,这便眼巴巴的跑了过来,讨好张顺来着。   那陶太公都六十多岁了,驼背很严重,好似一只大虾似的。他颤巍巍的拜过了张顺,两人分了主客坐了。张顺皱了皱眉头,看这人一大把年龄,生怕此人在自家山寨出了意外,就有心赶他回去。   等到柳如是上了茶水,两人闲聊了片刻,沟通一下感情,陶太公便命人奉上了纹银一百三十三两。   张顺命人清点一下,收了起来,便欲端茶送客,恕不远送!   不曾想那陶太公察言观色,知张顺有点不待见他,心中忐忑。他连忙站起来说道:“公事已毕,犹有些许私事打扰舜王一番。老朽前番得了一件宝物,不敢自专。特意带来,亲自献与舜王!”   张顺一听,心中纳闷:这穷乡僻壤,倒有什么宝物?莫不是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一块狗头金?此物虽好,对个人而言却是宝物,但是对上万人的义军来说,其实也值不得什么!   张顺便点了点头,看他卖弄什么名堂。那陶太公见张顺同意了,便高声喊道:“陶家湾供奉宝物一件!”   言毕,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双手托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走上前来。   张顺观赏了那女子片刻,见她目光清澈、面目姣好,倒起了几分心思。   他正欲开口问询是何宝物,结果不曾想,那女子神情羞涩,差点失手摔了手中的托盘。   那陶太公见此大惊,连忙撇了手中的拐杖。如同猛虎一般猛扑过去,好歹稳住了那姑娘手中的托盘。   陶太公这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勉强笑道:“此乃小老儿孙女,年少无知,不曾想慑于舜王虎威,差点摔了宝物,还请舜王责罚。”   张顺已经是过来人了,如何不知这老头心思。这是一宝两送,买一赠一啊!   不过,张顺想了想自己差点失火的自己后院,反倒有几分心悸。他便坦然笑道:“是何宝物,可否一观?”   “小老儿正为舜王献之!”那陶太公闻言一笑,伸手抓住红布一抖,便抖开了遮盖之物。   只见一阵霞光闪耀,一簇五彩晶石如同珊瑚一般陈列在那女子身前,直衬托的那女子如同九天仙女下凡尘一般。   张顺哂然一笑,便问道:“此乃何物?”   那陶太公洋洋得意道:“此乃五彩水玉,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方成如此之宝物。舜王请看,此物有青、黄、赤、白、黑五色,正象征金、木、水、火、土五德。世上之人,除了舜王,更无一人可拥有如此宝物。”   张顺看了半天,倒是乐了。你道怎滴,这所谓的“五彩水玉”,其实就是一大块五彩水晶罢了。 第56章 丑女   水晶在古代被称为“水玉”,或者称作“水精”、“玉英”。著名诗人屈原又诗歌云: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这“玉英”便是指水晶。   元代之前,中国尚玉,各色宝石不甚流行。直到元代以后,西域商人沿着南洋、西洋输入了大量彩色宝石,深受当时元朝贵族喜欢。   等到朱元璋覆灭元朝,建立大明以后。明承元风,追捧宝石之风更胜。   朱棣“靖难”之后,派遣三宝太监郑和郑公公七下西洋,更是购进了大量宝石。   特别是东南亚生产各种红蓝宝石,西洋波斯湾附近“此处各番宝货皆有,更有靑红黄雅姑石,幷红剌、祖把碧、祖母剌、猫睛、金钢钻,大颗珍珠如龙眼大,重一钱二三分,珊瑚树珠,幷枝梗、金珀、珀珠、神珠、蜡珀、黑珀,番名撤白值。”   只是等到刘大夏烧毁《郑和出使水程》以后,明朝再也无力组织舰队下南洋、西洋,此事遂罢。   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明朝遂后在云南宝井发现了宝石矿,盛产大量红蓝宝石。其中顶级红宝石最负盛名,顶级“鸽血红”即产于此处,此地逐渐成为明中后期所需宝石的主要产地。   只是随着明朝压迫日盛,再加上“播州之乱”、“奢安之乱”等土司叛乱的影响,边疆日益收缩,云南宝井这块盛产宝石之地遂后便丢掉了。   这所谓的“云南宝井”既是后世的缅甸抹谷,依旧以生产宝石玉石出名。   有句话叫做“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室、王室风气如此,大明奢侈之风更是盛行,竞相以佩戴宝石为荣。   万历十年,潞安府的潞王筹备婚礼的时候,仅仅首饰一项,便用“青红宝石八千七百颗,各样珍珠八万五千余颗”。   甚至根据《明神宗实录》记载,三年之内共进珠宝九次,合计花费白银二百二十一万两。几乎和朝廷在“播州之乱”耗费内帑白银二三百万两相当,足见其奢靡程度。   水晶虽然不及宝石罕见,亦是珍贵之物。明代盛产水晶的地方南方有福建漳浦铜山,北方有宣府黄尖山。河南信阳和湖北兴国一带亦均有出产。甚至还流传有“南水晶白,北水晶黑,信州水晶浊”之语。   张顺见了此“宝物”,顿时起了心思。他顾不得陶太公年迈体弱,连忙追问道:“此宝物得于何处?可有产出之地?”   陶太公先前落后于三川卢三爷一步,在张顺面前并不如卢三爷受宠。   陶家湾与三川集两地既使本就相距不远,结果卢三爷在张顺的支持下,优先售卖粮食等物,优先收购收购皮毛药材等出产,更是在开集开市的时间上优先选择日期,折腾得陶家湾集市日渐衰败。   这陶太公也是好气魄,干脆亲自带着孙女、宝物过来,本就打算“投资”张顺而来。   见张顺问询,他连忙颤巍巍的讲述道:“此物乃陶家湾所产,我等都是山野之民,往日毛手毛脚,开采之时,难免有所损坏。若是舜王有心,陶家宁愿将本地水玉矿脉,一并献与舜王!”   那陶太公说到“一并献与舜王”之时,还下意识看了那少女一眼。张顺心里明白,一时间也不置可否,只是笑道:“老丈心思我尽知矣,只是此事须从长计议,等回头议过了再谈不迟。”   遂后两人热情的交谈一番,那陶太公才兴尽而归。   当柳如是出来收拾茶水的时候,看到张顺还盯着那姑娘的背影看,便撅着小嘴道:“爷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呐!”   张顺收回目光,嬉笑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然后一把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柳如是是典型的江南美女,身材娇小,坐在张顺腿上也不十分沉重。张顺伸出双手环着她的蛮腰,用鼻子在她脸颊旁轻轻嗅了一嗅,笑道:“吃哪门子的醋啊?我就是奇怪她腿脚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走起来一拐一拐的?”   柳如是闻言愣了半晌,还没顾上撒娇,反倒“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她吃吃笑道:“人人都说爷不学无术,倒是没冤枉了你。她这叫做‘三寸金莲’,走起来叫做‘弱柳扶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言毕,她又竖起耳朵偷偷听了听屋里的动静,才趴在张顺耳朵上,小声嘀咕道:“像我家小姐这般虽然螓首蛾眉、朱唇皓齿、狐媚入骨,只要裙底莲船盈尺,便是大煞风景,多半落个‘半截美人’的名号。”   啊?张顺吃了一惊,听这柳如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其实不就是这女子“缠足”了嘛!   他娶了好几房婆娘,没有一个是缠足之人。他还以为这缠足之风是满清带来的胡夷之风,感情这个时代审美都这么畸形了吗?   张顺连忙问了,没想到那柳如是呵气如兰,趴在他耳边软软糯糯地说道:“爷可知,人家在外面如何编排你吗?他们都说‘舜王好色天下闻,三房丑女耕耘勤’。这也是为什么上次栾川王氏特意送来一位体重一百八十斤的丑女过来,就是吃不准你是什么口味儿!”   张顺听了差点乐死,难怪自己取了这么多美女,大家都没有羡慕嫉妒恨呢,感情大家审美不同呵!   柳如是见张顺笑出声来,生怕李香在屋里听到了,连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巴。   张顺好容易忍住了笑声,才掰开她的小手道:“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为何没有缠足?”   柳如是听了这个就来劲了,连忙兴奋的小声说道:“红夫人出身边地,骑马射箭男儿一般,哪里考虑缠足之事?三夫人平民百姓,日日需要辛苦劳作,岂能缠足困于闺房?至于我家小姐,更是李老爷娇生惯养,不肯让她吃半分苦,所以大龄未嫁!”   她鬼精灵一番话,反倒偷偷把三位夫人编排个遍。张顺听得好笑,便问道:“那你呢?”   “奴……奴家天生脚小,若缠下去就没有脚了!”柳如是偷偷笑道。 第57章 回乡   张顺见柳如是娇憨可爱,倒没有责罚她。听她说了实情,他只是心中好笑。   原本他以为像李三娘这样不符合古人审美的女子被称为“丑女”也就罢了,哪里想到像红娘子和李香这样的美女,只是因为没有缠足,便成了“半截美人”的丑女了。   不过,张顺作为后世之人,自然有一股傲气。反正老子喜欢就成,管你们这群变态背后闲言碎语作甚。   一念至此,张顺拍了拍柳如是的屁股,笑道:“还不赶快收拾东西,若是让你家小姐听到了你在这里咬耳根子,怕不是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柳如是顿时吃了一惊,轻叫了一声,;连忙跳了下来,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残茶旧盏起来。   张顺也不管她他,自顾站了起来,思索道:如今义军看似踏上正规,其实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   自己带领过了的三千老卒,虽然伺机修整了一段时间。可是武器铠甲和战马依旧没有得到补充,日常训练自己有没有亲自主抓,肯定多有懈怠之处。   耕种之事虽然已经拉开帷幕,却是贫瘠山地,又缺乏种子肥料农具等物,如今又天气大旱,也不知道年底到底有多少收成。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万余义军上下花钱如流水,一刻也断绝不得。   张顺带领义军和卢氏县令士绅勾搭好了,才得以占领这一镇两市六里之地,可是依旧无法养活养好麾下的士卒,自己还得另开财源才行。   这附近金矿、铁矿已经纳入义军掌控之下,今日这所谓的“水玉矿”亦当纳入囊中。只是涓涓细流不成江海,对于义军的日常开销而已,仍是车薪杯水罢了。   算来算去,还需要来一笔意外之财,才能保证日后的开销。更何况如今是大争之世,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不能迅速扩军,依旧是死路一条。   想到此处,张顺便和柳如是打了个招呼,前去寻那宋献策、张慎言等人去了。   结果寻了半天,两人各自忙活去了,张顺这才作罢。   这时候,跟在他身后的王锦衣犹豫了一下,向张顺说道:“主公,锦衣离家已久,甚是思念妻子。义军左右无事,我想回怀庆府老家一趟,顺便把家中的婆娘接过来小住!”   张顺闻言倒有几分抗拒,义军吃食本就不够,若是再多来几张口,岂不是更不足了?   那王锦衣倒是机灵,连忙说出一番话来,彻底打消了张顺的顾虑。   既然如此,张顺又想起了一事,便对王锦衣说道:“此次回乡,往来有六七百里。既然跑了一趟,你给我带十个人一起回去,顺便帮我寻一下赵鲤子。”   “此人乃是赵鱼头的孙子,当初为了寻那‘河神’黄守才助我渡河,寒冬腊月渡过黄河,如今依旧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王锦衣一一应了,便要辞行,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张顺犹豫了一下,便回去让柳如是把五彩水晶包裹了,一并让他携带到洛阳发卖。   柳如是闻言嘴巴撅的老高,竟是不舍得。原来这女子和西方巨龙颇为类似,向来对亮晶晶的贵重物品没有半点抵抗力。   那陶太公送来五彩水晶以后,便放在了李香屋内,端的是蓬荜生辉。   那李香本是大户出身,日常见惯了,倒还好说。只是那柳如是出身风尘之地,素来对金银珠宝颇为看重,便使起了小性子。   张顺只好劝慰道:“此物一不能吃,二不能喝,不是什么好物件,何不换些钱财使使?若是日后我发达了,少不得多赔些珠宝与你!”   柳如是哪里信她?只是提醒道:“你还欠我一百三十六两七钱赎身钱!”   这些钱都是李百户当初和她签订典身契的时候,支付的典身钱。当初她被赶出周府以后,身上值钱的首饰已经典当完了,哪里还有财产?   只有这两千典身钱算是她的全部所有,若是被张顺吞了,那倒成了什么?   我卖我自己,然后把钱给主家花了,岂不是等于自己白白给他做奴仆?   张顺哪里知道柳如是心中的弯弯绕绕,只好哄道:“回头我见了红娘子,讨要二三百两,咱俩二一添作五私分了好不好?”   柳如是闻言不由刮了刮脸,嘲笑道:“爷不知羞,拿了这个婆娘的钱,给那个婆娘花,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我整日忙于公事,哪里有空挣钱来花?”张顺听了便顺口反驳道,只是这话说出口了,反倒觉得怪怪的。   柳如是见张顺真是个实诚人,倒也不拦着了。她拿了个包裹,塞了一些破布,然后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递给张顺道:“那就一言为定了,爷若是能从红娘子那里拿出三百两银子,咱俩一人一半,多余的就算做利息吧!”   张顺随口应了,便把那水晶包裹递与王锦衣。王锦衣感动的立刻跪下道:“主公,无功不受禄,我王锦衣何德何能,竟得主公赏赐如此贵重的宝物?”   “你知道就成!”张顺要不是怕不小心打了五彩水晶,就要一脚踹了过去,“你小子想屁吃呢,老子好容易得了这件宝物,想让你拿到洛阳发卖,换取些银两来使。”   王锦衣这才心安,不由尴尬地笑道:“主公且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等到王锦衣走了,李香才走出来对张顺说道:“外面的事情我素来不插嘴,只是如今需提醒爷一下。若此此人贪财,将这五彩水晶昧了,不再返回义军,可是如何是好?”   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亦不曾报答。若是若此,权当张某的买命钱罢了!”   张顺倒也洒脱,只是那王锦衣就没有那么胆大了。自从他拿到那五彩水晶之后,生怕有失。不但用破布缠了好几遍,又亲自背在身上,方才心安。   第二日,刘应贵便挑选了十个机灵士卒,携带着武器,跟着他一路向东,往怀庆府方向去了。 第58章 贼惦记   张顺送走了王锦衣以后,也没能够有半分清闲。   话说那陈长梃被张顺和李信嘲讽一通以后,依旧贼心不死心。他还待在抱犊寨,试图再托托关系,找人说个情。   结果还没有等他有了进展,突然收到了李大亮的消息。说康家庄以西的白土来了一伙“贼人”,有数千众,聚在康家庄外,讨要黄金。   陈长梃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当初义军攻下康家庄以后,只留守了五百人,并李大亮和吴禄国两位副将。如今主将陈长梃不在,唯有他表兄弟李大亮做主,一边带众防御“贼人”,一边派人传递消息回来。   陈长梃连忙辞别了张顺,便要赶回康家庄主持战事。张顺哪里能够就这般放他离去?   他连忙拉住陈长梃道:“义兄且慢,‘贼人’人多势众,不可不慎。虽说你武艺高强,奈何双拳不抵四手。又有语云: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如今士卒修整多日,早就闲的无聊,何不与兄长走一遭,也搏点军功出来?”   陈长梃从善如流,见有如此好事,便连忙应了。张顺想了想,便把李际遇、“治世王”和“乱世王”各带领二百精锐,共六百步卒一并随陈长梃赶往康家庄。   如此两处人马相加,共有一千一百人敢战之士,不要说对手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贼人”,就是哪怕朝廷派来一员副总兵,亦可以纠缠一二了。   明朝末年,由于边军吃空饷、养家丁的恶习,总兵麾下能够进行野战的人手有限。   像围剿农民军的曹文诏、左良玉之类的总兵也不过带领二三千精锐罢了,至于副总兵汤九州之流多数时间也就带领千余人,守备贺人龙更是只能率领五百士卒。   以陈长梃的本事,除非曹文诏、左良玉亲自,不然先不论杀敌如何,至少亦可以自保。   虽然张顺心里对陈长梃多数有点芥蒂,但总归是自己麾下第一个培养出来的人物,张顺还舍不得雪藏此人。他这次故意派遣给他一个副总兵所能率领的人马,以培养陈长梃的领兵能力。   陈长梃哪里知道张顺心中的弯弯道道,只道是张顺事务繁忙,顾不上此等“琐事”,便一路往康家庄赶去。   等到第二日,众多紧赶慢赶,便赶到了康家庄。只见庄外黑压压的多少人,正在围攻康家庄。   幸好陈长梃被张顺委任为康家庄庄主以后,一方面致力于金矿的开采冶炼工作,一方面致力于肃清康金山余孽,使得庄户人人称赞。   为了应付可能到来的危险,陈长梃早已把庄内庄户以户编成花名册。但有贼人来犯,便户户抽丁,男战女辅,务必发挥出庄中最大的力量。   那李大亮深知陈长梃计划,早在“贼人”出现以后,便逐户抽调男丁,组织守城之事。也幸好如此,来寇“贼人”虽多,却也一时间不能取得任何进展。   李大亮先是使丁壮守城,用弓箭火铳射击“贼人”,等到“贼人”退却懈怠的时候,再让吴禄国带领二百士卒出城袭击。那吴禄国本是一员降将,如今入了伙反倒更为卖力。   “贼人”只道把康家庄围的铁桶一般,庄内庄户早已瑟瑟发抖,哪里想得到庄内还敢出城浪战?   猝不及防之下,“贼人”被吴禄国打的节节败退,差点全军崩溃。   只是庄内人少,庄外“贼”多,吴禄国亦不能尽全功。贼人随即调整策略,一部分轮换进攻,一部分留守防备。这下子义军没有了可乘之机,被贼人的车轮战打的精疲力尽,日夜难休。   正当这个时候,陈长梃带领义军赶到。他站在山头之上,远远望去,只见贼人人头攒动、旗帜飘扬,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   幸好陈长梃被张顺多次警告之后,没了像之前那样鲁莽,准备单刀匹马前去叫阵。   他反倒先让李际遇和“乱世王”“治世王”三人寻一处营地,就地扎营,与康家庄呈掎角之势。   所谓掎角,便是拉住退、抓住角的意思,形容相互配合,从两方夹击敌人。   军事上忌讳防守孤城。因为凡是被围,多是敌强我弱。若是外无援军,内无精兵,敌人主需要把城门一堵,慢慢想办法炮制便是。   无论是水攻、火攻,还是掘穴攻城,城内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反制。   而若是两军成掎角之势,分别立城、立寨。若是敌人攻此处,这彼处可出城营救;若是敌人攻彼处,则此处可出城营救。防不胜防,攻不可速拔,遂陷入僵局。   来者贼人果然是不通兵法之辈,他自恃麾下兵马虽多,都是持弓箭刀枪的“毛葫芦”,没有把义军放在眼里。他们见陈长梃在附近立营,便趁机来攻。   陈长梃仍然不改江湖习气,他一边命令“乱世王”“治世王”两人列队迎敌,李际遇作为奇兵。一边他身披铠甲,远远喝道:“来着何人?岂不知这康家庄为我舜王所有,竟然来攻,却是不讲江湖道义。”   来人也是个二杆子,闻言居然应道:“我乃嵩县矿首余大忠,尔何人也?岂不知远近三百里,若我余大忠允许,哪个敢私自开矿?老子横行此地已久,不曾闻什么舜王、舜八的。只是知道哪个不服,便把他杀服了事!”   陈长梃闻言皱了皱眉头,又是一个不讲江湖规矩的家伙。他哪里知道这豫西之地人多地少,却是内卷的厉害。弱肉强食、尔虞我诈与北方草原无疑,哪里讲究什么江湖规矩?   陈长梃见交涉失败,便偷偷搭起弓箭,准备射他面门。双方距离较远,陈长梃也看的不甚真切。他便诈言道:“我乃‘二关公’也,你何德何能,也敢辱及舜王?”   但待此人回答,陈长梃他便估摸着距离,一箭射出,正中那人面目。   结果那箭却射高了,正中那人头盔,夺的一下钉在了那厮额头。那人吓了一大跳,才发现差点没了小命。   他不由恼羞成怒,连忙喝道:“速与我进攻,我要将这个暗箭伤人的无耻之辈乱刀分尸了!” 第59章 长梃领兵   双方在山头展开的战斗述说起来枯燥无味,却血腥而残酷。   贼人余大忠麾下有两千人,都是嵩县的矿徒。这些人平日在余大忠压迫下下矿井开矿,一饱一日之食。有事则以矿头为头目,手持刀枪弓矢,列阵而战。   这些矿徒无论服从性、韧性还是意志都有很好的基础,比起那些以山民、农民为基础的“毛葫芦”更胜一筹。   余大忠麾下人马众多,故而所列阵线较长。双方刚一接战,义军便被这些“毛葫芦”从两翼包抄过来。   陈长梃不想这么快就将手中的奇兵释放出来。所谓奇兵,其实就是后世的预备队。兵法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便是此意。   古代列阵作战,以维持阵型为第一要务。   若是防守,无论士卒武艺如何、士气高低,但凡阵型完整,哪怕一等一的精锐进行反复攻打,也难以取得像样的战果。若是阵型被破,哪怕再精锐之士,也是被屠杀的下场。   但是阵型本身就有一定的弱点,比如锥形阵善攻,圆阵善守。若是被敌人多番试探,测试出薄弱之处,倾力一击,打开缺口。那个时候才能放出奇兵,一边堵上缺口,以保证阵型完整。   若是用于进攻,一时半会儿无法取得敌人阵型节点的突破,关键时刻也可以放出手中的奇兵,用于增强队伍的突击能力。   当然也可以以守为攻,等到敌人攻的筋疲力尽,再放出奇兵反败为胜;或者是以攻为守,袭击对方的侧翼、后背,引发敌人全军溃败。   总之,“奇则变也”,“握奇即握机”。预备队是战场之上最后一个变数,掌握奇兵就是用来掌握战机之用。   陈长梃被张顺多番灌输兵法知识,对此倒是认识深刻。见敌人势盛,他只是命令“治世王”和“乱世王”收缩阵型,变为圆阵,以拖延时间。   余大忠见义军退缩,更为猖狂。他不由下令道:“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射上两波箭雨,世上就没有不崩溃的阵容!”   这些“毛葫芦”得了命令,便握着手中的长枪往下一顿,把长枪尾部的枪鐏插在地上。然后取了弓箭,乱糟糟的向义军射了过来。   虽然这个时节酷暑难耐,义军为了性命着想,也已经穿上了棉甲、铁甲。顿时这许多箭支叮叮当当的便落在了义军身上,有的是铁甲直接被弹了出去;有的是棉甲,箭支则挂在了身上。   只有个别倒霉之人,不是被射入了甲缝,就是被射中了裸露之处。幸好都不是致命部位,倒是伤的不甚厉害。   早有伍长什长命令这些受伤士卒退了下去,让身后的人依次顶上。更有三五个女护士,连忙取了白药和绷带,为他们赶快缠上,以便早点恢复伤势,继续作战。   这护士营的护士也不甚多,李香和柳如是二人也就招募了三四十人罢了。如今这陈长梃带队出征,张顺特意拨付给他十个护士,试一试效果如何。   果然这些义军见敌人箭支射来,多数被铠甲挡了。只有个别人受了点伤势,便被护士好生照顾了,一时间也没了惧意,反倒士气高涨起来。   这些“毛葫芦”并非真正的士卒,往日所用之弓多是猎弓。弓弱力少,箭支无力,不能射透铠甲。   那余大忠往日欺负的都是没有铠甲的其他庄户、山贼,哪怕是县里的衙役丁壮,或者是巡检司的弓手,亦都是无甲之辈。他哪里遇到过如此对手?   “毛葫芦”射了几轮,余大忠估计义军伤亡惨重,便命他们冲锋起来,准备短兵相接。   余大忠带这帮矿徒作战,自觉甚有章法。他素来喜欢先让矿徒射几轮箭,扰乱敌人。然后,弃弓换枪,冲个过去,便能打的对方大败。   只靠着这帮矿徒敢杀敢冲,一时间余大忠也搏了一个善战的美名。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井底之蛙,没有见过正规边军如何作战,再加上有些吹捧之下,纷纷夸他是“韩白复生,卫霍在世”。   那余大忠听的久了,也以为自己“生而知之”,乃是天生的名将。若是闲暇了,喝点小酒,亦颇有怀才不遇的悲愤之情。   如今他见义军不但不投降,还敢反抗,便准备释放“杀手锏”,一举摧毁义军的抵抗之力。   可他哪里想到,以无甲对有甲,任凭你如何血气之勇,又如何抵挡得住?   这些矿徒嗷嗷叫着冲了上来,便迎上了整齐以待的义军。双方所用武器倒也相差不大,多少长枪长矛。   两阵相交,也不讲究什么武艺本领,只是端着长枪长矛,一顿乱戳。甚至有过于紧张恐惧之辈,只是把这长枪长矛上下抖动着,进行拍击而已,也没有什么伤害。   双方交手了片刻,义军便发现对面好似“黔之驴”,视之庞然大物,其实技穷矣。   于是便有胆大之辈,冒着枪林冲了上去,往前一搦,便搦死了一个矿徒。而那矿徒的枪头也刺中了他的身体,却被铠甲抵挡住了。   其他人见状不由恍然大悟,顿时纷纷仗着铠甲坚固,和这些矿徒一换一换枪。   这些矿徒虽然是亡命之徒,却又不是不怕死之辈,见别人都吃了亏,哪个还敢上前?顿时反倒被义军杀得节节败退。   义军见状不由大喜,顿时一窝蜂一般冲了上去,痛打落水狗。   好个以嵩县矿徒组成的“毛葫芦”,遭到打击之后,虽然节节败退,却退而不散,仍然顽强的维持着阵容。   等到义军冲的太过靠前之后,阵型变得疏散起来,反倒被这些“毛葫芦”以多打少,两三个对阵一个,被杀了十余人,又败退了回来。   陈长梃站在高处,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敌人人多势众,又颇为坚韧,却是不太好办。   若是平原旷野,倒不须如此麻烦。只需自己单枪匹马,寻个机会带领十余精骑,寻得那余大忠所在,一个冲锋便能擒贼擒王,拿下此獠。   如今这山地崎岖不平,战马难以疾驰,却只能步卒对步卒,进行浪战,着实难受。 第60章 心思   陈长梃无法发挥自己个人武艺的优势,只得小心翼翼的指挥着“乱世王”和“治世王”二人和余大忠麾下的矿徒打的有来有回。   一边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一边是人多势众、武艺精湛,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义军被压缩成圆阵以后,便能爆发出很强的冲击力;可是当义军占据优势向外扩张的时候,阵型疏散起来,反而会被矿徒压了回来,一时间形成了动态的平衡。   陈长梃一边强忍着释放出自己手中的奇兵李际遇人马的冲动,一边向康家庄张望起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由于余大忠人手众多,哪怕在全力进攻山头上的义军的时候,依旧保留了六七百人监视康家庄的动静。   由于仓促和余大忠这帮矿徒接战,陈长梃并没有及时派遣人员和康家庄庄内沟通。所以他并不知道余大忠之所以预留这六七百人,是被康家庄内打防守反击,打的心有余悸。   但是这并不妨碍陈长梃做出判断,“贼人”麾下剩余这六七百人是最后的“奇兵”。只要最后这个变量被牵制住了,此战必胜。   然而,敌人这股“奇兵”能在陈长梃放出手中的奇兵之前,被牵制住吗?   答案是能!   李大亮与陈长梃本就是姑表兄弟,双方从小玩到大,与亲兄弟几乎无疑。以陈长梃对李大亮的了解,自然知道他不会坐视自己被围攻而不理。   果然等到双方僵持了两三个时辰以后,大家都打的筋疲力尽之时。突然康家庄城门打开,李大亮亲自带领五百精锐冲了出来。   余大忠又不是傻子,早防着义军从城里冲出来,对自己进行两面夹击。他立即果断的把手中剩余的五六百人派了出去,列阵阻挡李大亮部。   李大亮部虽然也算精锐,但是一时间也无法解决列阵而战的矿徒,战线暂时又恢复了平衡。   余大忠不通兵法,不过依照多年对付其他山民、土匪和官府丁壮的经验,认为义军已经拿他没有了办法。   他之所以敢来讹诈康家庄,就是听闻康金山死了,这康家庄的庄主换人了。   余大忠很久之前就觊觎康家庄的“金山银山”,很想将它占为己有。只是之前康金山在时,他多次来攻,都没有取得什么效果。那康金山不愿与他为敌,又多次缴纳黄金求和,双方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如今脆弱的平衡不复存在,他觉得自己又行了,才有了这次进攻之事。   如今“点子扎手”,由不得余大忠不心生退意。   张顺他们贼喊捉贼,把余大忠等人称为贼人,也不算没有理由。余大忠作为矿首,直接掌控着白土的数个矿井。其中有银矿、铁矿、铅矿,但是就是没有金矿。   所以他对康家庄金矿眼红的紧,金银五比一的比率,让他恨不得一口吞下康家庄。   只是若是攻势受挫,他也没有必死之心。毕竟自己有田又有钱,何必学泥腿子搏命?   只是战场之上不进则退,只分胜负。当余大忠还没决定要不要退的时候,陈长梃已经看到了胜机。   战场之上,矿徒的最后一点“奇兵”已经释放出去,敌人没有了任何变数,唯有具有变数的便是他自己麾下李际遇的二百精锐。   陈长梃一声令下,李际遇这二百精锐顿时如狼似虎,绕到矿徒左翼发起了凶狠的进攻。   矿徒还沉浸在与义军的有来有回之中,哪里想得到还有敌人从侧面杀来,顿时被义军杀崩了左翼。   余大忠突然望见自己队伍的左翼崩了,顿时大吃一惊,只是手中再也没有兵马可以使用,维持左翼的阵线。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义军杀崩了左翼以后,借着这个气势再先后席卷向中路和右翼。   余大忠大叫一声不好,连忙弃了队伍,转身向东逃去。这些矿徒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见左翼崩了,又找不见矿首余大忠,哪里还有战心?   顿时矿徒全军大溃,被义军两面夹击,一时间杀死杀伤活捉擒拿不计其数,义军取得了酣畅淋漓的大胜。   当张顺在抱犊寨心情忐忑的等了两天以后,果然如他预料一般,收到了陈长梃胜利的消息。   在陈长梃写给张顺的书信之中,他得意洋洋的描述了自己指挥义军如何扎营诱敌,如何列阵僵持,如何判定康家庄内李大亮定然出兵,如何放出最后一手奇兵一锤定音的战争经过。   张顺抿着嘴笑了笑,这些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或许当初自己带领他们与官兵作战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   陈长梃在自己有意培养下,基本上已经具备独领一军的能力,这一切亦在自己意料之中。   只是他这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得是陈长梃终于成长起来了,忧的是陈长梃终于成长起来了,看了其他人的培养也要提上日程。   不过听了陈长梃的报告以后,张顺又起了其他心思。   他本来准备找张慎言和宋献策商议寻找新的财路,如今得知白土矿首余大忠来犯,便想趁机夺了这白土诸矿。   白土在抱犊寨东北,距离甚至比康家庄都近。只是此地原本属于卢氏以东的嵩县,张顺为了避免义军为官府所知,一时半会儿不想招惹此地罢了。   如今既然这白土矿首惹到自己头上,少不得拿这厮开刀。即便到时候嵩县知县追究起来,也可以推说只怪此贼招惹了自己,所以相互厮杀。   到时候再使些银两,谅那嵩县知县也猜不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明代开矿收入纳入皇帝内帑之中,素来为当地父母官所厌恶。哪怕任凭矿首、贼人偷盗,也不愿皇帝派遣太监前来开矿。   哪怕康家庄那样的金矿,都素来不被当地父母官所重视。若是义军假借私仇火并之名,占了这些矿产,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正当张顺计算其中得失的时候,却没想到康家庄第二封书信加急传了过来。   张顺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康家庄遭到官兵和余大忠等矿徒三四千人袭击,如今危在旦夕,请主公速发大军来援。” 第61章 故人   这书信来的古怪,若非张顺识得陈长梃歪歪扭扭的笔迹,定然以为是别人伪造。   只是之前经过张顺试验以后发现,水平低的作者比较容易模仿水平高的书法,但是水平高的作者却很难伪造水平低的笔迹。毕竟好的书法尚可套描,低劣的笔迹即使套描都不得形。   确定完此事为真之后,张顺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等人隐藏的如此之深,怎么就突然被人发觉了?   他把最近有嫌疑之人细细的考虑了一遍,不得其要,干脆也不去想了。只是派悟空把张慎言、宋献策、红娘子、萧擒虎、张三百等人一并叫来,商议此事。   康家庄盛产金矿,一年能产千金,当然丢弃不得。经过商讨之后,众人一致认为,无论敌人实力如何,都应当派遣兵马前往。   于是,张顺歉意地看了红娘子一眼,下令道:“红娘子依旧为营地总管,张慎言为屯田总管,张三百为防御总管。营中一旦有事,由张慎言、宋献策、陈金斗、赵鱼头四人讨论以后,一并递交红娘子决断。”   众人领命之后,张顺这才对萧擒虎说道:“如今营地新练之兵,便由义兄带领吧。由你护送李十安携带火炮前去康家庄支援。我则亲自带领刘成、‘左金王’和‘革里眼’三位将军的骑兵,快马加鞭,前往康家庄看看来者是何方神圣!”   遂后义军整顿粮草、武器、铠甲及战马,当晚出发。他们半夜露宿一晚,第二天中午便赶到了康家庄。   “贼人”不料张顺来援如此迅速,猝不及防之下被刘成击退,退往了康家庄外的大营之中。   双方主力未损,暂且修整一番。这时候张顺站在高处,往庄外大营望去,只见那营中飘荡着一面旗帜,上面书写着一个“汤”字。   张顺心中奇怪,心道:“难道是贼人军中乏粮,中午只能喝汤不成?”   且不说张顺心中如何思量,在那贼人大营之中,余大忠正一脸谄媚的向一位膀大腰圆的武官模样人物奉上了白银千两,口中说道:“汤总兵,你看我所言可是无误?这康家庄果然是被贼人占了,若是我等协力攻下。你拿了功劳,我拿了庄子。”   “这庄子里又有金矿,汤总兵远在边地,不便经营。大忠我愿意替你掌管,每年再奉上黄金二百两。”   汤总兵闻言颇为欣喜,不由笑道:“你这人倒也不贪,果然是个成事之人。只待我明日破了这股贼兵,这庄子早晚是你一个人的!”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余大忠闻言连忙客气了一番,然后才稍微迟疑道,“今日我观贼人人多马壮,居然还有大队骑兵袭来,将军心中可以把握?”   汤总兵久在边地,见惯了骑兵,不以为意。他笑道:“你这也是外行人,才说这外行话。我在昌平的时候,对阵的鞑虏之辈,哪个不是骑兵众人,一人数马?只需我一阵火铳火炮打将过去,便会一哄而散,当不得什么!”   余大忠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的带着麾下两三千矿徒准备和这汤总兵合力击败义军,攻破康家庄。   你道这汤总兵是何人也?正是当初昌平总兵左良玉麾下的副总兵汤九州。   这汤九州也算是一员典型的明末悍将,喜欢带领千余精锐边军到处砍义军人头,当做军功。   当初他跟着左良玉被张顺两次打的大败,只是脱左良玉后台侯恂的福,捎带没有被上司处罚。他又多次击败盘踞在各地的农民军,多少也捞了点功劳。   这次他正是受到河南巡抚的命令,前来嵩县潭头镇剿灭盘踞在此地的义军。   这伙义军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跟着“闯王”高迎祥一起分别的“九条龙”。   “闯王”、“闯将”和“八大王”等人当初攻下宜阳县和伊阳县以后,曾经试图攻击两则附近的嵩县。   只是嵩县知县颇有才干,募集了嵩县的“毛葫芦”充当丁壮,多次防御住了“闯将”等人的进攻。义军不能攻克,遂后便大军南下,直奔淅川、内乡,往湖广方向去了。   唯有这“九条龙”人少力薄,不幸走散,便误入到嵩县以西的潭头镇。   潭头镇原本是旧潭州治所,后来废弃。至明朝始置镇,属嵩县。农业发达,盛产黄金和铁。   那“九条龙”自从占据此处以后,便舍不得走了。他准备在此地种田蓄金,称霸一方。那嵩县知县倒是拿他没有办法,只是他可以找有办法之人。   他把贼寇占据潭头镇的消息报告了上去,那河南巡抚借机便把在附近剿匪的汤九州掉了过来。一番激战之后,“九条龙”被汤九州斩首三百二十级,领着残兵败将逃入深山去了。   这时候余大忠刚刚被陈长梃击败,听说了汤九州的大名,便假借报告贼人消息的名义,搭上了汤九州的线。   那汤九州跟着左良玉麾下,亦不是什么善茬。即便是杀良冒功之事,他也不是没有做过。   如今听得这厮愿意助自己攻破康家庄,并分润金银与自己,也就姑且把康家庄之人当做匪贼剿灭罢了。   他当初在山西被张顺打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一度以为自己没有吃当兵这碗饭的本事。   直到他来到河南之后,才发现这些“贼寇”全是弱鸡。只需他打一个突击,往往便能拿下一场胜利,一时间也不由骄傲自负起来。   中午稍微歇息一番,太阳稍微偏西,暑气稍去。汤九州便披挂在身,命令余大忠带领矿徒和自己麾下的精锐一起列阵,准备给贼人援军个颜色看看。   张顺见汤九州动作起来,也便带领麾下骑兵迂回到开阔之处,倒要看看当面官兵是何成色,也敢上来捋虎须!   汤九州列阵以后,才望见当面骑兵个个披甲带枪,气势非同凡响。他心中不由升起不妙之感,连忙带领几个亲卫上前喝道:“我乃大明昌平副总兵汤九州,尔其何人也?”   “革里眼”早耐不住了,上前喝道:“手下败将,也敢叫阵,须认得爷爷吗?”   汤九州闻言看去,竟是心胆俱裂。当面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和自己交过手的悍匪“革里眼”!   有句话怎么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革里眼”到了,舜王还会远吗?   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好端端的功劳不去捞取,反倒听了余大忠这贼鸟厮的胡言乱语,跑到这山沟里剿匪。   好家伙,假匪没剿成,倒遇到了真匪!这真是天堂有路我不去,地狱无门我自来! 第62章 一触即溃   话说昌平副总兵汤九州见了“革里眼”便有了几分怯意,连忙喝道:“无名小卒,也敢猖狂?若是舜王亲来,我倒惧三分!尔其狐假虎威之辈,我何惧哉?”   “革里眼”是个直肠子,闻言哈哈大笑,嘲讽道:“有眼无珠之辈,爷爷正跟随舜王而来,前来捉你!”   汤九州闻言亦大笑道:“来得好!来一个捉一个,来一对捉一双。若是你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来来,反倒麻烦。你们如今一起过来,倒省得我来回往返也!”   言毕,汤九州竟不管不顾“革里眼”如何叫骂,便大摇大摆的返回了本阵。   到了本阵,汤九州连忙摸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大喝一声道:“撤!”也顾不上麾下士卒如何,他居然快马轻衣带头转身就跑!   这下子直接把“革里眼”给看愣了,他见这厮一副慷慨激昂模样,还道要来死战。结果没想到,这厮竟然听闻舜王之名,连试探一番都不敢试探,居然转身就跑!恐怕这就是读书人所说的“闻风而逃”吧!   不但“革里眼”看愣了,那余大忠、陈长梃、张顺诸人也一起愣了起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刚拉开阵势,还没开打,这厮怎么就转进如风了呢?   好在张顺反应迅速。见这厮要跑路,他连忙一声令下,命令刘成、“左金王”和“革里眼”各率领五百精骑,三面张网向官兵方向扑了过去。   余大忠部作为归附兵马,在列阵的时候被汤九州放在了左右两翼,汤九州自己带领的昌平军则居于中军。   当汤九州转身就逃的时候,颇有经验的昌平军立刻反应了过来,随即分为五十人至一二百人不等数十股,分散逃窜而去。   余大忠麾下的矿徒就没有那么充足的逃跑经验了,顿时就当场懵在那里,不知所措。   而余大忠自个也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还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官老爷转身就逃了,难道这些人就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   余大忠倒是有几分骨气,只是遂后他才发现这骨气与见敌而逃的官老爷比起来,恐怕更为令人羞耻!   余大忠麾下有数千矿徒组成的“毛葫芦”,成为一方土霸王,官府而不能制。   虽然前番他被陈长梃打的大败,损失了五六百人,也只当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自古以来无常胜的将军,又有俗语云:胜败乃兵家常事,余大忠并不认为自己上次战败的原因是自己实力不济,外加用兵能力不如敌人。   所以这一次余大忠再次卷土重来,将麾下近三千兵马一并带来,便欲报当然兵败之耻。   可是这些矿徒虽然凶狠坚韧,却生长着群山之中,哪里见过骑兵冲锋之势?   哪怕以蒙古马的标准,常用战马肩高也在四尺以上。再加上骑兵本人身体高度,整体高达七尺以上。人马相加几乎和姚明身高相当,甚至更高。   而战马体重亦在五六百斤以上,加上骑兵和武器铠甲,整体重量亦在七八百斤以上。   如此庞然大物奔腾而来,地动山摇,仅仅视觉、听觉冲击就令人肝胆俱裂。   更何况一千多骑兵一起冲锋,更是如同山呼海啸,天崩地裂一般。凶残狠辣的余大忠自己远远望见了,都吓得脸色发白,更不要说其他直面义军骑兵奔腾而来的矿徒了。   余大忠打了个激灵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若是抵挡不住“贼人”的这一波冲击,恐怕自己就要全军覆没了,毕竟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自家知自家事,自己之所以能够耀武扬威、呼风唤雨,还不是又银铁铅矿的财源和自己控制这些矿井的矿徒为后盾罢了。   若是自己今日失去了这些矿徒的力量,以自以前的所作所为,恐怕明天就会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山沟沟里。   余大忠也发了狠,连忙亲自挥着鞭子抽打那些吓得不敢动弹的矿徒,死命吼道:“快将长枪抵在地上,斜放着抵御骑兵的冲击!”   之前担心余大忠的“从义军”一哄而散,汤九州简单交代过他们抵御骑兵冲击的办法,聊胜于无罢了。   情况紧急之下,余大忠哪里管得了许多?他只把这当做救命的稻草,连忙命士卒列成枪阵,进行抵挡。   可是往日这些矿徒说训练的枪阵都是和步卒作战的阵型,哪里知道如何抵御骑兵的冲击?更在义军骑兵冲击的压力之下,一时间手忙脚乱,乱作一团。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突然就弃了手中的长枪,往周围地形崎岖,林木茂盛的地方钻了过去。   一人带头,千人从之。毕竟大家都不傻,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任凭你骑兵如何犀利,终归不能深入高山丛林之中。且不管你余大忠如何,咱家先保住了性命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义军从起开始起步,到策马奔腾准备冲锋,不过片可之间。可是不等到义军冲到跟前,贼人便开始一哄而散了。   两三千人哪能逃的那么快?人挨人、人挤人,很多人有心无力,还没来得及跑出阵型,便被义军的骑兵一冲而散,带走了许多人的性命。   骑兵作战与步兵作战不同,骑兵看似距离很远,只是借助马力瞬间便到。步兵往往来不及反应,便丧命在骑兵刀枪之下。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步兵列阵防御骑兵的冲击,都是喜欢将长枪一端抵在地上,充当拒马的原因。若是试图用长度较长的枪对付冲击而来的骑兵,很容易因为胆气、技巧等原因,稍有失误便被骑兵用更短的武器杀死当场。   一般来说,以步制骑的步卒需要更大的胆气,更高超的技巧和更强大的力量和坚韧的耐力,才勉强有一线生机。   显然这些矿徒为主的“毛葫芦”训练不足,远远不足以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其结果便是余大忠部一触即溃,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单向屠杀。余大忠这个时候从终于明白为什么汤九州等官老爷为什么要跑的这么快了,若是跑的晚了,恐怕他们也跑不掉了。 第63章 舜王东征   余大忠最终没能够逃掉,被“左金王”砍断了一只胳膊,抓了起来。   原来他本想混入矿徒之中,也借机逃入深山之中。只是他哪想到,往日自己待矿徒太过苛刻,多少生活困苦。   哪怕跟随他前来出战,除了弓矢长枪以外,身上也就穿了一条牛鼻裤,脚上蹬了一双草鞋罢了。甚至有些懒散之辈,连草鞋都没有编,只是打着赤脚翻山越岭。   像余大忠这样身着锦衣,脚踏鞋子的矿首来说,藏在矿徒之中,简直如同鹤立鸡群,一目了然。   那余大忠便被“左金王”喊左右绑了,兴冲冲的带到张顺跟前,前来邀功。   张顺见有官兵逃跑,心中忧虑,见“左金王”捉了“贼首”不由大喜,连忙审问道:“你这贼子,是何人也?为何与我义军为敌,还勾结官府,试图夺我康家庄?”   那余大忠自知必死,倒也硬气。他强忍着断臂的疼痛,咬着牙怒斥道:“贼喊做贼,倒也可笑!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余大忠人如其名,又有什么可以被指责的?”   “那康家庄康金山又有何罪也?不也被你们取了性命,夺了山庄。这山庄金矿本无主,有缘者居之。尔等可夺之,我亦可夺之,又有何不可?”   “如今我余大忠时运不济,落在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凡尔等要记得,汤总兵还会再来,到时候朝廷大军一到,定然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张顺闻言哂然一笑道:“蝼蚁尚且偷生,看你慷慨激昂一般,我还道你是个英雄。直到最后一句,方暴露你贪生怕死的本性!你作恶多端,为恶一方,欺压了多少矿徒,破灭了多少家族?上欺朝廷,下欺百姓,也敢自称忠义?”   “至于汤总兵又何人也?见我就逃,怕不是当年故人被我杀破胆了,焉敢再来?”   “你休得血口喷人!我余大忠忠义无双,宁死不屈!汤总兵乃昌平总兵,姓汤,讳九州,力举千斤,勇不可当,实乃霸王在世,吕布重生。他麾下皆是九边精锐、蓟辽精兵。个个皆如狼似虎,武艺精湛,以一当十。”   “如今中了尔等奸计,盖其所带兵马不多,暂避锋芒而已。等到他日带领大军回环,定然将尔等千刀万剐,方才消了今日之辱。要杀便杀,勿复多言,我且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张顺伸手挥了挥鼻子前面的尿骚味,看了看这货一裤裆的排泄物,一时间也哭笑不得。   上半身慷慨激昂,下半身屎尿齐流,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顺摇了摇,不由笑道:“汤九州这个手下败将,若知道你如此夸赞与他,不知他是否情何以堪?既然你这么有自信,一会儿且让人打听清楚了你为人如何。若是乐善好施,名声甚好,便可免得一死;若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少不得去黄泉路是走那么一遭!”   余大忠闻言脸色一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当场晕倒在地。   张顺嫌他腌臜,便命人把他拉去一旁。这才沉思了片刻,才下令道:“传令陈长梃,即刻率领步卒出庄,漫山遍野搜寻这些溃兵,以免骚扰附近百姓。”   “传令红娘子督促义军上下加强防备,谨防官兵来袭。传令张三百加紧训练寨内剩余步卒,伺机招募部分‘毛葫芦’,以新军练法再立一营。传令张都督即可起,铸造以大小火炮为第一要务,加强抱犊寨防御。”   “传令张慎言、宋献策和赵鱼头三人,营中日常事务以此三人为主。若有大事,可与红娘子商议。并告知此四人,我欲率大军东征,以吸引官兵注意。寨内则以韬光养晦为主。务必以保存实力,收获粮食为第一要务。”   “此外,调集陈金斗、徐子渊出寨,即刻赶往康家庄汇合,准备与我一同出征。”   一通命令下令,张顺才长舒了一口气。原本康家庄被袭,本是卢氏矿徒、山民、山寨私斗常事,不曾想最终居然发展到官府介入的地步。   张顺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定是余大忠这厮贪图康家庄金矿,居然勾结了汤九州“杀良冒功”,进攻康家庄。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义军居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便暴露了行迹。   好在汤九州等人还不知道抱犊寨信息,自己需斩草除根,方能杜绝根据地暴露之风险。   一念至此,张顺又命人将余大忠拖了出来,用冷水泼醒了,继续审问道:“汤九州这厮不去湖广、汉中和陕西剿匪,跑这里作甚?”   余大忠本不想回答,张顺简单的述说了一些刑讯逼供的办法,这厮顿时也不敢嘴硬了,只好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张顺这才知道,原来距离自己不远处居然还有一处潭头镇,亦盛产黄金,土地肥沃。更有其他义军占据,便起了占为己有,收服这股义军的心思。   当晚,张顺得以入住康家庄。陈长梃等人方才赶回来汇报道:“我军前后共捉拿矿徒一千五百余人,其余诸贼皆奔回白土,藏匿家中去了。”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对陈长梃说道:“义兄,你我不是外人,我实话说与你听。前番来者乃是边军汤九州,这厮与我等交过手,识得我们。”   “为今之计,我只能率军东征,以吸引官兵主力。寨内事务我已经安排完毕,唯有这康家庄之事颇为不放心。我今日见这些矿徒武艺精湛、胆气过人,坚韧耐战,我准备裹挟他们,并李际遇、‘治世王’‘乱世王’六百步卒,和其余骑兵一并东向。”   “这康家庄和附近之事,我准备全部托付与你。我只留给你这康家庄内五百士卒,若是兵力不足,可往抱犊寨借调蒋禾五百刀盾手。你须为我西克白土,将余大忠余孽一并杀了,以震慑潜在的敌人。再借机收拢招募几百矿徒,训练为步卒,以备官兵来攻。”   “我明日一早,准备先带领骑兵倍道兼行,突袭潭头镇,击败汤九州,拿下此镇。还请兄长为我掌舵,将这白土、康家庄和潭头镇三地管理明白,务必掘矿为第一要务。”   “一旦官兵大军来袭,便聚集精锐,携带金银躲入嵩县县内。还请务必不要往卢氏方向躲避,以免官兵发现抱犊寨和栾川镇根基。只要主力不失,根基不暴露,便是大功一件。”   陈长梃知张顺托付之意,也不由深受感动,连忙应道:“主公权且放心,哪怕陈某身家性命不要了,也不敢将官兵往抱犊寨、栾川镇方向带去!” 第64章 一路向东   张顺并没有等待其他人的到来,第二天一大早就带领一千五百余骑奔向潭头镇。   康家庄距离潭头有八九十里路程,一路上翻山越岭,需要通过都御和秋扒两里方能到达。   都御里即后世狮子庙镇,东与秋扒接壤,南与赤土相连,西接白土。义军若是占据此处,倒是可以把原本所占据的赤土和康家庄等地连成一片。   至于秋扒则是古楼子关所在地。古镇北枕熊耳山,南踏伊水流,左据石门,右扼马槽,为洛邑嵩西众镇之首。   旧时因此地多产质地良好的金丝楸木,俗名楸坡,后演变为秋扒。楼子关最迟在战国时期由韩国修建设防,至今已有两千余年。   张顺一边快马加鞭,尽量迅速通过此地,一方面粗略观察一下附近地形。   经过简单观测护卫问询,他突然认识到此地的重要性。义军所居之地,皆在熊耳山以南。被其阻断南北,隔绝了栾川等地和伊洛之地的联系。   若是官兵自伊洛出兵,必然沿着伊水河西来,过嵩县,路过此地。而将来自己若是出兵伊洛之地,攻取洛阳,亦必然需要顺伊水东去,此地乃军事要地。   之前义军为了韬光养晦,不为官兵所知。他故意让义军没有攻取控制嵩县治下的土地,以免为官兵所探知,引来围剿。   如今既然行踪暴露,变没了这般顾虑。回头可以命陈长梃带领人马,从康家庄出发,西取白土,东取都御、秋扒和潭头等地。将卢氏以东至嵩县以西纳入治下,形成完整的军事地理单元。   等到张顺等人过了秋扒,来到潭头镇附近,地形顿觉开阔。虽然还是山峦起伏,林木茂盛,但是农田渐多,地势稍趋平坦。   原来此地不但盛产黄金,亦是农业发达之地。这里本就是土壤肥沃之地,又靠近伊水河,利于灌溉。潭头镇在后世划归栾川县,有着“栾川粮仓”之称。   后世抗日战争时期,为了躲避日军战火,河南大学曾经迁至此地,坚持办学有五年之久。   当然张顺根本不知道此事,即便知道了也对他目前情况没有半点帮助。他只是看到此地肥沃,不由有些眼红。   这些日子为了给自己麾下人马丁壮寻找食物来源,张顺都绞尽脑汁了。如今见到有如此肥沃之地,当然也想纳入治下。   不过,他也知道康家庄暴露以后,必不能久守。回头也只能让陈长梃注意在此地收取粮税,购买粮食罢了。   潭头镇防御设施还不如栾川镇,好歹栾川镇内设有巡检司,可以依托巡检司建筑进行防御。而潭头镇只是一个农业和矿业发达的小镇罢了,没有任何城郭等防御设施。   等到张顺带领骑兵赶到此镇的时候,天色将晚。那汤九州却刚刚离开,不曾在此地停留。   原来汤九州跟随左良玉多次败于张顺之手,对他倒是怕的紧。更何况潭头镇又无法设防,此人便弃了此地,一路继续向东奔去。   当张顺进入潭头镇的时候,潭头镇哪里有防备?顿时镇内百姓一阵鸡飞狗跳,一个个躲在家里、山里瑟瑟发抖。   张顺骑着战马走在潭头镇的街道是,发现还有之前汤九州袭击盘踞此地的义军所遗留下来的血渍、损坏的门屋和丢弃在角落里的无头尸体。   也难怪潭头镇百姓瑟瑟发抖,那些尸体多数身穿布衣。很难说到底是盘踞在此地义军的尸首还是当地百姓被杀良冒功了。   张顺回首望了望被起起伏伏的山川遮蔽了的夕阳,自度虽然官兵先行了一日一夜,奈何山路行走艰难,当距离此处不远。   他也顾不得温文尔雅,直接命悟空带了几个人,去镇里寻了几个看似有身份有地位的老者带到跟前。   张顺便下马拱了拱手,温和地问道:“几位老丈,小生这厢有礼了。我等初次路过宝地,多有叨扰。我乃昌平副总兵汤九州,正在追击一伙冒充官兵的贼军,不知诸位可有耳闻?”   这几位老者本来被抓了过来,吓得抖若秕糠。直到见到张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方才稳了稳心神,勉强应道:“汤总兵有礼了,先前有一伙贼人,自号‘九条龙’,盘踞此地,凶狠的紧。只是后来来了一个什么‘汤总兵’,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倒和将军同姓。”   张顺闻言笑道:“此贼狡猾奸诈,正是诈称本总兵之名,玩那黑吃黑,相互火并的路子。”   那几个老者这才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难怪这厮凶狠更胜那贼人‘九条龙’一筹,不但杀贼,还伤了我潭头镇不少百姓,果然是贼性难改啊!”   张顺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所以还请几位老丈如实相告,以免贼人得了消息,躲避入山中。到时候,官兵大军一走,便下山来祸害我们潭头镇。”   事关自己人等身家性命,他们那里敢隐瞒,连忙应道:“汤总兵勿虑,贼人于今天下午未时向东离去,约莫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以我等估计,当至旧县镇矣。”   这嵩县旧县镇倒是和当初义军被山西巡抚宋统殷所围困的旧县颇为类似,原本是嵩县治所,后来因为治所变更,此地遂弃。   明朝时期在此地置巡检司,专门监视从熊耳山、伏牛山等地流窜过来的贼寇强人,以免未及嵩县乃至伊洛地区的安全。   从潭头镇至旧县镇不过二十里,若是地形平坦,用骑兵突袭,也就一炷香时间便可至矣。   张顺思索了一会儿,估计汤九州麾下皆是步卒,日夜兼行了一百里山路,定是人困马乏,只能在此地歇息。   只是目前两军距离甚近,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张顺连忙命令刘成派遣一百余骑警戒起来,监视往来人员的动向。其余人等,暂且休息一番,埋锅造饭。   等到众人吃饱喝足,天色已晚。张顺顾不得天色昏暗,便亲自带领义军一路向东,向旧县镇奇袭过去。 第65章 汤九州   义军一路趁黑向旧县镇摸了过去。只是因为山道忐忑不平,夜色又伸手不见五指。张顺怕不小心伤了马蹄,折损了骑兵,只好命义军下马步行。   张顺自从得了这一千五百骑兵以后,一直甚为爱惜。往日有骑兵战死,则优先从步兵中抽调会骑马之士补充进去;有战马病倒病死,则又优先从缴获中挑选战马,以便保持这三司精锐骑兵。   如今汤九州已经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张顺倒不甚紧急。他率领众人步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了那旧县镇附近。   此时天色已晚,旧县镇附近早已经没了巡检司的弓手巡查,更是没人警戒巡逻。张顺估计这些人当是各自回家、回巡检司等处休息去了。   张顺见此不由哂然一笑,心道:这汤九州果然是典型的明末武将!这帮人打起仗来很有特点,既悍不畏死、身先士卒,又常常喜欢临阵脱逃、出卖队友;作战之时,他们却不乐意探查情报和警戒巡逻,往往轻而无备。   张顺根据义军在山西和他们交手的经验,曾经私下里评价他们“刚而无谋,怯而无策。攻不知其所攻,守不知其所守。”   张顺见那汤九州果然没有半分防备,内心稍安。不过为了稳重起见,张顺还特意派遣了几名探子化妆成普通路过百姓,混入镇内,观察巡检司动静。   等了半夜,探子依次汇报巡检司内毫无动静。张顺见此镇果然毫无防备,才放下心来。他命令“左金王”带领五十个好手,披坚持锐偷偷摸了进去。   旧县镇和栾川镇有几分相似,却也无城无郭,没有半点防御建筑,只有那巡检司可以当做一座小型的城堡进行防御。   夜色已深,镇内百姓早已经安歇了,哪里知晓镇内动静?“左金王”等人借机接近到巡检司附近,投掷上钩绳,偷偷的攀爬了进去。   过了半晌,只听见里面响起一阵厮杀声。张顺知“左金王”发动了袭击,便连忙命令“革里眼”带领五百士卒撞开巡检司城门,冲入进去接应、协助“左金王”。   “革里眼”早已经带人寻了一根原木,使数十人抱着喊着号子冲撞了上去。   由于巡检司毫无防备,大门也只是用门闩闩了,没有其他措施。只是被义军撞了三四次,撞断了门闩,便蜂拥而至,杀了进去。   等到“革里眼”冲了进去之后,巡检司内厮杀声只是稍微响彻了一会儿,便渐渐悄无声息了。   遂后,“左金王”亲自跑回来向张顺汇报道:“主公,官兵尽数被我们杀散了,‘革里眼’正在搜寻其余溃逃的官兵。此地仅有一个巡检,被我砍伤活捉了,不知主公是否要进行当场审问?”   张顺闻言便点头应了。他正觉得奇怪,那汤九州虽然是不成器之人,好歹也算是一员副总兵,麾下有精锐千余,岂能如此不济?   自己为此还特意将刘成留作奇兵,结果不等奇兵出马,便被义军杀败了,真是奇哉怪哉!   过了片片刻,张顺果然看到“左金王”指挥着两个士卒,拖上来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   张顺借着身边士卒的灯光一看,只见此人身着锦衣、面色发白,而胸口上早被人砍了一刀,血流不止,染红了半边衣襟。猛地看起来,他倒不像个巡检,反倒像个富家翁。   他那胸口上的刀伤想必就是“左金王”砍得,张顺武艺不精,也不知道伤了他关键部位没有,亦不知他能否活过今晚。   于是,张顺连忙问道:“你就是这旧县镇巡检?那汤九州哪里去了?”   那巡检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断断续续的回答道:“汤总兵晚上在我这里吃了晚饭,然后连夜向东赶路去了!”   呵!感情自己又扑了个空,这汤九州干脆取个“飞将军”的绰号得了。   张顺心中暗恨,好在他觉得反正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你汤九州麾下的士卒还能日夜兼程,不休不眠不成?若是你带兵真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那老子干脆束手就擒得了,还造哪门子的反!   遂后,张顺干脆命令麾下士卒在旧县镇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借着晨光便快马加鞭向东驰骋而去。   你道这汤九州怎么回事儿?原来他怕急了张顺,又久在边地,深知骑兵追击的速度优势。所以他一路上倒没有夜宿,只是一味的驱赶士卒赶快往嵩县逃去。   汤九州麾下都是九边精锐,虽然战斗力不算顶级,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   在张顺麾下骑兵的压力之下,这群“精锐”竟然两夜一宿行军一百六七十里,赶到了嵩县城下。   这嵩县前番刚好遭到“闯将”等义军的围攻,在知县何复的督战之下,方才击退了义军的进攻。如今嵩县心有余悸,焉敢在夜间打开城门,放入来历不明的千余人武装战士?遂将汤九州等边军拒之门外。   这只把汤九州气的火冒三丈,若是换一个县城,说不得他就要下令攻城了。   只是这嵩县何复素来知兵,连“闯将”那样的悍匪都击退了,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副总兵汤九州呢?   汤九州没有办法,麾下的士卒早已经在他的驱赶之下,怨声载道,若是再不及时安抚,说不得就有可能发生“兵变”。   好在这厮和左良玉德性差不多,考虑到这次剿匪不成反被剿,恐成知县何复的笑柄,便下令把士卒分为七八队,分别寻了村庄过夜去了。   说是“过夜”,其实就是借机杀良冒功,祸害百姓去了。这倒不是汤九州心大,而是他觉得“闯将”等人都折戟此地,那舜王见失了自家的踪影,定然不会过来和嵩县称死磕罢了。   只是他千料万料,哪里想到当初舜王张顺和其他义军分别之后,断了来往,彼此消息不通。   也正因为如此,张顺瞎猫闯了一个死耗子。当清晨正好赶到嵩县城附近的牛寨村的时候,刚好堵住了在那里为祸一方的汤九州等人。   也合该这汤九州倒霉,昨夜他带领了百余人就胡乱闯入了一个村庄,也没细想。他只是命令士卒将这些“聒噪的蠢夫”清理一番,方便自己早点休息罢了,结果没想到遇到硬茬子,便耽误了入城时间。 第66章 色令智昏   原来这牛寨村刚好有个庠生唤作徐全,当时正在家中宴请前来拜访他的四位好友。他们五人皆是庠生,也就是后世常说的秀才。   明清时期的州学、县学被称为“邑庠”,所以里面的学员便被称为“邑庠生”,简称为“庠生”,俗称秀才或茂才。比如加入义军之中的陈经之原本就是孟县庠生。   只是大明的秀才和很多人印象中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秀才不同,除了学习科举科目以外,一般还要学习武教。   当初朱元璋刚建立大明王朝的时候,吸取宋朝重文轻武的教训,要求文士必须掌握武艺技能和兵法教习。庠生闲暇之时,亦学习射箭等武艺。   明朝时期,这些武艺兵法并非文士科举的科目,也常常不受重视。但是凡事总有例外,也有在读书之余,认真学习兵法武艺之辈。   比如文武双解元的熊廷弼和能够耍一百四十斤大刀的卢象升,便是此种翘楚,再寻常一些的就是李信这种家学渊源的庠生。   那徐全出生在民风彪悍的豫西之地,自然也是有几分野性。他自幼就喜欢骑马射箭,练的一手好骑射。与他结交的那几位自然也亦是喜欢舞刀弄枪、弯弓射箭之辈。   那徐全既然买得起骏马,玩得起骑射,自然是家境殷实。徐家大宅在这小小的牛寨村也颇为出名,虽然比不得那些坐拥良田千顷、美宅百间的大户,好歹也有一座十余间宅子。   那汤九州刚进入到这牛寨村,就远远望见了徐全的房屋。虽然说不上雕梁画栋,好歹也算宽敞明亮。于是,汤九州干脆带领士卒前去借宿一晚。   那徐全虽然知这厮不是好人,奈何形势比人强,也没有强出头。他只是一边偷偷让四位同窗好友及下人备下了武器防备万一,一边将那汤九州迎入到屋内。   诸人分定主客,便在徐全的招待下大吃大喝了一番。汤九州毕竟武人出身,再加上一路上来回奔波,倒是个好食量。他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又吃又喝了许多。   酒桌之上,双方少不得客套客套,互相打探一番。那汤九州才知道这主家乃是个读书人,还有些功名在身,不过他也不甚在意。直到酒足饭饱,汤九州才带着亲卫去客房休息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那汤九州是困极了,还是饱暖思那啥。总之他躺下去以后,辗转反复,而不能眠。   汤九州折腾的久了,他的亲兵都睡的不能安稳了,便向他抱怨道:“总兵倒是好精神,有这闲心不如把那徐庄主的妻妾喊来折腾一番便是,何苦为难我一个大男人?我看那徐庄主不过二十四五年纪,又年少多金,估计其妻妾也颇有姿色!”   汤九州闻言心里痒痒的,可是对方毕竟功名在身,他心中倒有几分顾虑,道:“你道老子不想?奈何他是个读书人,万一有了兄弟同门身居高位,到时候参了我一本,反倒无事生非!”   那亲兵冷笑道:“往日你作恶多端,也没见你有半分顾忌。今日遇到一个酸书生,反倒怂了。要我说,反正今天咱们也杀了不少人,多他个不多,少他个不少。给他按一个勾结贼寇的罪名,一刀砍了就是,只要没人看见,死人还会鸣冤不成?”   汤九州色令智昏,闻言倒觉得这厮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他便提上了裤子,抓了把刀,喊上几个亲兵一起向徐全屋子摸了过去。   当晚倒是个晴天,弯月当空,院子里树影斑驳,倒是网罗一般。夜深人静,众人早已经休息去了。院子里没有半点杂声,只有角落里的热闹非凡的虫鸣和不远处伊水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蛙叫声。   汤九州蹑手蹑脚摸到徐屋子门口,趴在门上,把一只耳朵靠了上前。他听了半晌,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便摆手示意了麾下的亲兵。   这些人个个都是偷鸡摸狗的好手,只见那亲兵便轻轻抽出刀来,往那门缝里一插,然后半晌摆弄了半天还站在那里。   汤九州心中急切,便靠近跟前低声骂道:“你搞什么名堂,赶快把门闩给我挑开!”   结果那亲兵扭过头来,满面通红的辩解道:“总兵,他家房门做的精细,门缝太窄,竟然卡着刀了,动弹不得!”   汤九州差点一句“窝囊废”就骂出来了,挑个门闩还能被夹着刀?他一把把那愚笨的亲兵扒到一边,自己伸手抓着那刀柄一抽,好家伙也没有抽动。   汤九州忍不得了,怒骂道:“反正也到了门口了,还怕他飞了不成?给我撞开门,杀进去!”   汤九州这一喝不要紧,便惊醒了屋里人。只听见那徐全声音发颤地喊道:“外面是汤总兵吗?半夜三更不知何事?”   汤九州咧嘴一笑,道:“半夜想念你婆娘想念的紧,便不请自来了!等你到了地府,还是莫要告我黑状才好!”   “你你你!”那徐全似乎受了惊吓,磕磕巴巴的质问道:“你到底是官还是匪?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无耻猖狂?难道你就不怕我告官不成!”   “哈哈哈!”汤九州开心的笑道,“迂腐之辈!且不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那嵩县知县借了状子敢管,还能从我千余精锐之中把我提审过去不成?”   “再说,还是等到你能够活过明日,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吧!”   言毕,汤九州和麾下亲兵一阵撞击,终于撞断了门闩,冲了进去。   只是汤九州等人刚踏入门槛,只听见弓弦响起,几支飞箭飞了过来。   汤九州下意识闪了一下,只觉得脖子一疼,便翻身倒下了,其余亲兵亦被射翻了好几个。   其余亲兵便要趁乱冲了进去,不曾想黑暗中伸出来几条枪,又是刺倒了几个亲兵。   也怪不得汤九州和他们几个亲兵吃亏。原来这几个鸟人,一时兴起跑过来作恶,只是依旧穿着睡觉时的布衣,不曾换上铠甲。结果被人打了个袭击,一下子伤了好几条性命。 第67章 汤九州之死   原来这徐全见来者不善,哪里还敢休息?他生怕这些人手持利刃,杀心自起,便早把妻妾、好友和下人一起聚拢在自己房间之内。都持了刀枪弓矢等武器,静坐房中,但等熬过这一日。   只是徐全万万没想到,是自己没露面的妻妾惹了祸事。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带三尺绿帽,行于世间哉?徐全哪里忍得住,但等汤九州和他亲兵撞开了房门,便借着门外月光,对准汤九州的喉咙射了过去。   也合该那汤九州命不该绝,他只是依靠战场上长期厮杀养成的第六感,稍微闪避了一下。结果只伤了脖子,却没有当场毙命。   徐全和他四个好友都有不俗的武艺,官兵没有来得及身穿铠甲,一时间倒杀不进来。   遂后,这些亲兵伤亡了几个人后,才发现汤九州已经重伤倒在地上。他们也顾不得再和徐全等人厮杀,连忙抬着汤九州去了客房,查看伤势。   汤九州试着喘了两口气,发现没有伤到气管,这才放下心来。他强忍着疼痛下令道:“先派人为我寻来大夫医治,那几个人给我看着牢了,暂时不用管。等到天亮,我再召集大军,定然把他千刀万剐,方消我心头之恨!”   众亲兵领了命令,一部分人留在此地照顾护卫汤九州,一部分人便分头寻找大夫去了。   徐全等人这才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他们几个人虽然武艺高强,也只能借着屋内黑暗,屋外有月光的优势勉强支应罢了。   等到这些官兵穿上铠甲以后,刀剑难伤。他们也不敢再出门浪战,只得龟缩在屋里,等待命运的裁决。   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巧妙。当你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能塞牙缝;当你运气好的时候,绝境之下亦能翻盘。   那徐全虽然没有翻盘,却也等来了生机。   原来由于汤九州的兵如同蝗虫一般肆虐嵩县县城附近的村庄,导致很多人不是被杀就是逃了。   嵩县城门被封了,汤九州麾下的亲兵进城是暂时进不得了,也只能去村镇里寻找大夫。   只是由于汤九州的那些兵一阵劫掠杀戮,早乱作一团,去哪里寻的到大夫?   结果汤九州自己把自己坑了,等到天亮亲兵还没有能够为他找来大夫。   不但大夫没有及时赶到,反倒张顺带着骑兵先行赶到了牛寨村。   别看汤九州在徐家宅子里没作多少恶,其他士卒在村子里没少做烧杀掠抢之事。   当时张顺看到这种情况以后,连忙命令“革里眼”带兵杀了过去。汤九州带到此村的人马本就不甚多,没多久便被“革里眼”杀散了。   张顺等人便跟着溃兵一路追赶到徐家院子里。等到“革里眼”杀将进去,果然发现了躺在那里的汤九州。   汤九州一见张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就准备挣扎起来喊“爷爷”。   张顺和蔼的制止了他,并和声和气的安慰道:“你我见过几面,也算是故旧了,不必如此客气!”   那汤九州见张顺神色不似作伪,心思稍安,心道:“我听说这厮好名声,实在不行就从贼罢了,好歹留得下一条性命。日后若有机会,再行反正便是,除了误了些前程,也当不得什么。”   于是汤九州强忍着疼痛,和张顺客套了几句。张顺便笑着问道:“我听闻汤九州作战勇猛,武艺高强,今日怎么受了重伤?难道是我麾下士卒没有掌握好力度,误伤了汤总兵不成?”   汤九州闻言倒有几分羞赧,尴尬的应道:“和阁下部下无关,只因我一时间粗心大意,被这院子里的主人偷袭所伤。”   张顺看了看伤口,啧啧道:“何仇何怨,何以至此啊!”   “只因……只因女人之事。”汤九州吞吞吐吐道。   “哦!”张顺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似不以为意的笑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汤总兵以后还要小心谨慎为妙。你看这箭支,若是偏斜一点,恐怕你今日的小命都没了!”   张顺一边以语重心长的语气安慰他,一边靠近端视插在汤九州脖子上的箭支。   汤九州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曾想却触动了伤口。他吃了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汤九州呼出这口气来,张顺突然手出如电,身子往前一扑,一手捂住了汤九州的口鼻,一手抓着了插在脖子上的箭支,死命地往里面扎了起来。   那汤九州从受伤以后,又是一夜未能休息,再加上没有及时医治,白白流了不少血,他那魁梧的身躯更是虚弱至极。   猝不及防之下,张顺突然发难,汤九州哪里反应的过来?更何况张顺又死命祸祸他的伤口,更是疼的他全身使不上力。   只是在生命面临威胁之下,汤九州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差点就要从张顺手里挣脱出来。   哪想到这时候张顺终于找到了汤九州的气管,他面色狰狞的抓着箭杆用力外力一扎,正好扎透了汤九州的喉咙。   直到这个时候,汤九州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软了下来。他浑身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但是却再不能从空气中吸进半点空气进入肺部。   这事事发突然,悟空、刘成、“左金王”和“革里眼”四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以后,汤九州已经脸色青紫,神仙难医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张顺发的什么神经。好在素来喜欢发神经的悟空并不惧怕这种行为,他便奇怪地问道:“师傅这是何意?若想杀他,让我一棒打死便是,何须费这么多力气?”   张顺喘了口气,看了看被汤九州死命咬下了一块掌心肉的手掌,骂道:“这贼鸟厮做的事,端的不是人事儿。我们一路行来,你看看这村庄被他祸害成什么样子。这些没有人性的玩意儿,我若不亲手杀他,如何消我心头之恨?” 第68章 打算   众人见张顺亲手杀了汤九州,皆是无语。他们只好劝解道:“主公身为人主,何必冒如此风险?日后但有此事,还请下令让我们代劳便是。”   张顺也自知这事儿做的不理智,全凭自己一时冲动罢了。他龇牙咧嘴的让护士找了条绷带缠了,这才一口应了下来。   只是这个时候早疼的满头大汗了,他自起兵以来那里吃过这种亏?张顺又愤愤不平的上前踹了汤九州尸体两脚,方才解恨。   话说义军既然达到了追杀昌平副总兵汤九州的目的,一时间倒没了紧迫感。遂后,义军便占了这徐庄。   便有士卒驱散了围困房屋的官兵,将徐全、他的四个朋友及妻妾奴仆十余人引了过来,前来拜见张顺。   张顺刚刚包扎完手掌,便摆了摆手笑道:“诸位受惊了。我乃昌平副总兵汤九州,追击流寇至此。只因慢了半步,倒是给大伙惹了一场祸事!”   徐全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护着妻妾,心道:感情你也是汤九州?   好在他转念一想,那汤九州好歹也是朝廷将军,如何做得了如此下作之事?果然是贼人冒充罢了,这才有几分信了。   徐全等人心有余悸,也不管真假,连忙上前谢过了。   张顺借机偷偷瞄了一眼,这才微微一笑说道:“何必谢我?你们倒是好武艺,已经将这贼酋当场射成重伤。结果这厮流血不止,等到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蹬腿去了,尸体尚有余温。”   张顺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到客房,指给他们看道:“你们看这血流的到处都是,这厮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悟空等四人闻言相顾无言,也不知道自家主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睁眼说瞎话的水平无人能及。   你刚才亲手杀了此人,手上伤口还疼的你龇牙咧嘴,你却转身便把此事赖到别人身上了。   徐全等人哪里识得破?这些人又不是仵作出身,更没有见过被杀死过人的尸体,更不要说分辨这厮死因了。   当他们看到汤九州脖子上插着徐全的箭支的时候,下意识就确认了这“贼酋”的死因。   那汤九州死的也是憋屈,整个面目因为窒息而显得面目狰狞。众人一看那“贼酋”双目瞪圆了,脸色呈青紫色,倒是吓了一大跳,甚至有的当场都要呕吐出来。   好容易等到他们避了出去,稳定了心神,张顺这才问道:“如今诸事已了,我军欲去别处剿匪。不知诸位日后如何打算?”   徐全等人没有反应过来,闻言倒是一愣,便奇怪地问道:“打算什么?我们薄有家产,又有功名在身,日后只能努力读书,早日中举。也好为民请命,以致天下太平!”   想了想,他又觉得张顺对他们又救命之恩,想必是想讨些好处。于是他便连忙让下人去备些银两,呈上来聊表心意。   张顺看也不看便婉拒了,并提点他道:“你可知我何以至此?之前有巨寇‘九条龙’盘踞在那潭头镇,杀人盈野、凶狠难制。是以河南巡抚玄默命我带领兵马,前来围剿此贼。我刚刚在潭头镇已经击破此贼,斩首三百二十级。只是惜乎此贼脚甚快,已经溜进山中,不知踪影。”   “如今被你杀死这厮绰号‘九只虎’,乃是那‘九条龙’的兄弟,只因被我追击方逃至此处。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大军日费千金,岂能空耗朝廷俸禄军饷?我准备即日回返复命。只是日后若是被‘九条龙’知道了此事,他岂肯善罢甘休?”   那徐全犹记得“贼人九只虎”的凶残,不由脸色一白。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哪敢置之不理?他连忙告罪退下,和好友妻妾商议了一番。   本来徐全等人对张顺的说辞将信将疑,只是没想到张顺居然提及了河南巡抚玄默。   那河南巡抚原本是樊尚燝,之前张顺刚刚起兵不久,他还领兵奇袭怀庆府,杀死了义军统领“老回回”来着。   只是到今年年初因为黄河突然结冰,被义军渡过了黄河,入侵到河南府内。樊尚燝也因此被免职了,拿巡抚之位便由玄默接替。   此事也只刚刚发生了几个月。由于古代信息传递极慢,除了能看到邸报的官员读书人以外,其他人尚不知晓此事。   那徐全也刚刚从来访的好友那里知晓了这个消息,所以他判断此将必然是奉命前来的汤九州汤总兵,否则断然不可能知晓朝廷这人事变更的消息。   只是他哪里知晓凡事皆有例外。那张慎言本就是朝廷大员,深知朝廷运转机制,早告诉张顺要尽量多收集朝廷邸报,以观天下大势。   结果凑巧的是,张顺前不久刚刚从李信那里收到这条消息,便借机拿来卖弄,哄的徐全等人深信不疑。   等到徐全等人商量已定,徐全这才上前对张顺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和四位好友皆是庠生,又有一身好武艺。如今我们惹了贼寇,又无亲戚朋友可投,还请将军开恩收留我们,我们愿意随将军上阵杀贼!”   那悟空、刘成还好,早已经习惯了张顺各自空手套白狼的操作。而那“左金王”和“革里眼”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他们跟随“紫金梁”颇久,深知这些读书人如何死硬愚忠。堂堂二当家“紫金梁”礼贤下士,也才招募了一个“不一条心”的禀生韩廷宪。   哪想到张顺随便耍了耍嘴皮子,就忽悠武功庠生来归。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所谓禀生亦是庠生中的一种,由公家给予膳食的便称为廪膳生员,简称廪生。后来又增多了一些,称为增广生员,简称增生。再以上名额之位,又额外增加的,称为附学生员,简称附生。   张顺这时候还端起了架子,沉吟了片刻才犹豫道:“如今文贵武贱,如此反倒耽误了众位的前程!”   那徐全闻言倒是急了,连忙表示道:“不耽误,不耽误!一点都不耽误。我等学成文武艺,素有效法班超弃笔从戎的志向,如今得遇将军,正是我等报效国家之时!”   张顺这才勉强应了,说道:“听你说来,你们倒也有几分志气。既然如此,你且为我介绍一番,我日后也好给你们有个安排。”   那徐全见张顺终于同意他们跟随而去,不由大喜。他连忙介绍道:“晚生姓徐名全,知元锡。这几位是我的同窗好友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和孙承宗!”   孙承宗?!这个名字我听过,张顺闻言大惊。 第69章 叫门   也难怪张顺欣喜若狂。他前世便听说孙承宗大名,被人评价为:若是此人在此,必不使满清越关内一步!   如今张顺得了如此贤才,要不是顾及脸面,差点都想拉着他结拜为兄弟了。   只是张顺学习历史不精,哪里知道真正的孙承宗已经六十多岁了,早已经致仕回保定府高阳老家去了。   好在张顺如今身居高位,居移气,养移体,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便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便将徐全等十余人纳入到自己麾下。   鉴于徐全、孙承宗等人皆是文士庠生,便任命他们担任幕僚,跟随左右听候命令。   遂后,张顺命士卒收拢了汤九州带来的战马,并命令“左金王”、“革里眼”等人带领骑兵,分别去附近村庄,寻找官兵进行剿灭。   那“左金王”本名贺锦,“革里眼”本名贺一龙,张顺为了防止引起徐全和其余四人的怀疑,故意称其名,以混淆视听。   果然徐全、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和孙承宗五人不疑有他。他们见张顺指挥起来有条不紊,将士行动迅速有序。   再加上那战马上都是打着边军的印迹,武器铠甲亦多和边军相仿,更是令他们深信不疑。   “守备”贺锦和贺一龙领命去了,前去“剿匪”安民,倒是让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徐全等人啧啧称奇。   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好拍马屁道:“汤总兵果然有儒将之风,爱民如子。昔日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也不过如此吧!”   张顺矜持的笑了笑,心想:也不知道这几人是否真的有才,居然眼瞎若此,也算是难得!   义军折腾了半晌,等到中午方才把附近的官兵驱逐剿灭完毕。义军总共缴获了战马百余匹,俘虏边军士卒三百余人。   张顺便命士卒羁押着他们,胜利“返还”嵩县城。   那嵩县知县名叫何复,字贞子,号见元,乃是山东平度前曲戈庄人。   他少时家贫,敏而好学,于崇祯三年中举,崇祯七年中了进士。于是,何复便被任命为嵩县知县。   嵩县正当河南要冲,当时正值义军南渡,“闯将”黄来儿携带大军北来,所过州县皆破。唯有这嵩县城,因为这知县何复得以独全。   当时,义军初至,嵩县人心惶惶。何复刚刚和在籍的原知县吴道周交接完毕。他干脆直接招吴道周、副榜傅于仁,以及县中邑庠诸生刘月江等统领官军。   他派遣刘月江镇守县城附近的屏风寨,与嵩县城形成掎角之势。“闯将”黄来儿多次亲自带兵攻打,皆不能破。   甚至导致黄来儿麾下的一员将领,唤作魏知友的见官兵防御严谨,心生动摇。   他便率五百精兵弃甲前来投降,赤膊上身跪在城下对何复说:“我先前从贼非不得已也,今见公仁勇,愿乞命为向导。”   当时城内诸人纷纷劝说何复道:“此必贼人诈降之计,还请何公慎之!”   唯有拿何复笑道:“佛家尚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儒教尚不能容忍一弃暗投明之人吗?”便把他纳入城中,共同防守。   那魏知友果然深知义军虚实,多次献言献策,打退了“闯将”黄来儿的进攻。   “闯将”黄来儿由此受挫,只得避而不攻,南走淅川、内乡去了。   那何复听闻汤九州先是剿灭了“九条龙”,又平定了城外的贼人,正欲命令士卒打开城门,前去迎接。   那魏知友连忙阻拦道:“我先前身在贼中,深知贼人狡诈。其贼素喜诈称官兵,以骗开城门,还请何公小心谨慎为妙。”   何复前番得魏知友相助良多,顿时从善如流,笑道:“魏将军所言甚是,我定要看得明白,方敢开门。”   等到那何复站到城楼之上,只见城外士卒整整齐齐、军威赫赫,不似流寇一般乱乱糟糟,心中便先见为主,认定了三分。   好在何复也颇为谨慎,只是在城上高声喊道:“嵩县城小,驻扎不下如此大军,还请汤总兵让大军驻扎城外,以免扰民。只带领亲兵将士二三十人进城,我再与汤总兵接风洗尘!”   张顺连道“好说,好说!”并把从汤九州身上缴获过来的通关文书、调防印信等物递与徐全,让他去城下交于城上查验。   嵩县城上依照规定,放下吊篮,不多时便吊上了相关文书。两厢核对,没有办法误差。   知县何复查验了半天,便放在吊篮上,让士卒吊了下去。这时候,他低头一看,发现下面之人似乎自己认得。他便高声喊道:“城下可是庠生徐全不成?”   原来当初“闯将”黄来儿攻城,庠生徐全、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和孙承宗五人也参与领兵作战。   特别是这徐全骑射皆精,甚为出众,一连射杀贼人士卒数十人,给何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徐全在城下听到知县何复问话,连忙应道:“正是生员,我等前番遭到贼人劫掠,幸亏有汤总兵及时赶到,方才保全。为了报答汤总兵恩义,我们五人准备弃笔从戎,成就一番功业!”   何复闻言砸了砸嘴,倒觉得有几分可惜。好端端一个庠生不做,做什么武夫?不过,双方也不甚熟识,人各有志,也不便强求。   一念至此,嵩县知县何复早已经确定城下便是上次擦城而过的昌平副总兵汤九州,便挥了挥手,命令士卒打开了城门。   刘成、贺锦和贺一龙见嵩县城门打开,好似脱光了的大姑娘一般吗,顿时蠢蠢欲动。   张顺瞥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我等为嵩县剿灭贼寇,得当受得起嵩县上下迎接,你们猴急什么?”   其他人闻言皆不吱声了,只是那悟空却是按捺不住道:“师傅,猴没有急,是他们在急!”   张顺早习惯这厮不着调的样子,也不去理他。反倒刘成、贺锦和贺一龙个个憋的满门通红,想笑也不敢笑。   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和孙承宗四人看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他们是新加入之人,也便不吱声。 第70章 入城   张顺给刘成使了个眼色,刘成素来老道,便趁人不注意缓缓退入义军之中。   这时候嵩县城门大开,知县何复带着傅于仁、刘月江、魏知友及城中士绅,携带数头黑猪白羊及酒水若干迎了上来。   张顺也连忙下马相迎,只见那嵩县知县何复不过二十八九年纪,相貌堂堂,不怒自威。他虽是文士,也有一股凌厉之气,端的是好相貌。   张顺已经通过徐全了解了这何复据守嵩县退却“闯将”黄来儿的光辉事迹,他深知“闯将”的本事,倒对这何复高看了一眼。   知县何复初次上任,却正直而不迂腐,知道这些武夫桀骜不驯,便亲自迎上去道:“我乃嵩县知县何贞子,汤总兵远道而来,不辞辛苦为我嵩县百姓除去一害,真是可喜可贺!我嵩县上下感激不尽,略备薄酒,还请汤总兵不要嫌弃!”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何贞子?你特么吓唬谁呢,老子还是汤·伽椰子呢!   那徐全见张顺发愣,以为他本是武夫,不懂得其中门道,连忙靠近低声解释道:“何知县,单名一个复字,字贞子!”   张顺一听,好家伙,感情这厮还有几分门道!他连忙乐呵呵的应道:“劳烦,劳烦!我不过做了一点小小的工作,当不得大家如此抬爱!”   知县何复闻言,顿时对张顺心生好感,只道他与别个不同,不是那鲁莽凶残之辈。   可笑这何复年轻,又是初入官场之人,不知那人心险恶的道理。这大明天下若是果然有这样的总兵,岂能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出身义军魏知友就老练多了,他看到张顺以后,不由神色大变。只是他见左右皆是义军人马,不敢擅动,只好佯装不知。   他心道:任你诡计多端,只要入了我嵩县城内。我只需一声令下,跑下来五百刀斧手,把你剁成肉泥,你待怎地?   魏知友计议已定,只是冷眼旁观,看那张顺与知县何复主宾尽欢的高谈阔论。   两人谈了许久,知县何复连忙笑道:“久站城门之地,不是待客之道。还请汤总兵与我一同入城,略备薄酒,聊表心意!”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一起携手入城。   魏知友见此不由眼皮一跳,暗道不好。那张顺与知县何复相距甚进,若是一会儿动起手来,难免伤及自己恩主。   这知县何复往日虽然迂腐了一些,好歹是个爱民的好官,又信任自己,万万不可因此伤及此人。   一念至此,魏知友便偷偷靠近城门的守卫,低声命令道:“速命城上官兵下城捉拿贼人,并将我的弓箭一并取来,偷偷与我。只等我一箭射得中那贼人头目,你们再一拥而上。”   原来这魏知友为人谨慎,早把自己亲信替换了城门守卫。如今事出突然,倒有了应对之策。   他本人倒是一身好武艺,特别是只凭一张弓百发百中,在义军之中素来闻名。他自度只需自己拿得弓箭,便能一箭射死张顺,并能让那知县何复毫发无损。   魏知友想的挺美,奈何张顺警惕性颇高。别看他和知县何复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其实早已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魏知友神色大变之事他不曾看到,不过这厮和门子偷偷在那里嘀嘀咕咕,倒是让张顺一眼瞄见了。   按理说,这也是一件普通小事儿罢了。一般人看到也就看到了,只是那张顺自从天井关杀虎以后,第六感愈发敏感精准。   当张顺看到这件小事儿以后,突然心中警铃大作,仿佛有锋芒在背一般。张顺也顾不得自己忽悠了半天,不求克竟全功。   他偷偷给悟空、贺锦、贺一龙三人使了个眼色。那悟空跟随张顺已久,那贺锦则是为人机警,二人顿时便警惕了起来。   唯有那贺一龙眼神不太好,看到张顺的眼神只觉得菊花一紧,不知道自家主公给自己抛媚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顺也不管他们懂也不懂,当机立断。明代尚左,张顺身为贵客正好站在知县何复左侧。往日张顺为了抽刀抽锏方便,便把武器悬挂在身体左侧。   之前张顺丢了一只钢锏,便把剩余一只钢锏和“活曹操”赠送过来的宝刀也一同挂在左侧。   只是此时两人手挽手,刀锏皆夹在两人中间,不太方便抽取。   张顺干脆一把攥着知县何复的右手,高高举起来。自己则借机“噌”的一声抽出宝刀,顺手往回一收便搁在知县何复脖子跟前。   那知县何复和张顺正言谈甚欢,不虞有如此变故,打了个趔趄,差点被张顺带倒了。等到他站稳了脚步,才发现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知县何复不由愕然,不由惊问道:“汤总兵这是何意?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能开得了如此玩笑?”   张顺闻言不由仰天长笑,做足了反派派头,方才笑道:“痴儿尚且不悟!”   张顺这厢动起手来,那边悟空、贺锦哪怕反应如何迟钝,也反应过来这是要动手了。   两人一左一右便把那魏知友捉了起来,任凭他武艺如何高强,手无寸铁也是无奈。   只是那贺一龙反应慢了半拍,才奇怪的嘀咕道:“咱们两好搁一好,谈论的正好,如何就动起手来?”   那魏知友哪里像何复与那贺一龙那般幼稚?他见知县何复还茫然不知,不由苦笑一声道:“何公,汝已经落入贼人之手,尚且不知耶?”   张顺闻言心中一动,这么傻的人,不偏白不骗。于是,他便笑着接口道:“事已至此,你还敢颠倒黑白,尚有何话要说?亏得我下属激灵,发觉你和贼人勾结,准备发动兵变,擒获何知县!”   那魏知友本道大势去矣,本待引颈就戮,结果没想到张顺反倒倒打一耙,把他打成反复小人之列。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连忙怒道:“舜王,你休得血口喷人!”   张顺见他叫出了自己名号,反倒是一奇,不由问道:“阁下何人?我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不曾想原来是你识得本王!” 第71章 气节   嵩县知县何复并非傻子,反倒非常精明果决。他刚刚去嵩县上任,便能组织丁壮抵御“闯将”黄来儿的进攻,便可见一斑。   只是何知县前番因为阴差阳错、先入为主,才被张顺耍的团团转。直到这个时候,何复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开门揖盗、引贼入室。   他一想起来当初流寇入侵河南府的时候,附近州县的惨状,就不由如堕冰窟,浑身冰凉。   知县何复再看一眼周围茫然不知所措依旧在围观的百姓士绅,只觉得万念俱灰、百死莫赎。趁人不注意,他猛的一把抓住张顺的宝刀,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当时,张顺正在借机打探魏知友的底细,哪里想到这厮有这般动作?   好在张顺习武已久,反应迅速。刚感到手中的刀刃被人抓了,他便下意识拉着知县何复的手往后一扯。   何复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张顺这才发现原来是这厮竟然要自杀。   张顺顾不得许多,猛地用力一抽,把宝刀从何复手中抽了出来。那锋利的刀刃轻松划破了何复的手掌,沾染下不少鲜血,顺着刀刃滴答滴答的滴落下来。   张顺顾不上擦拭,赶忙上前两步伸手摁住何复。那何复早已不惧生死,也顾不上脖子和手掌钻心的疼痛,大声疾呼道:“诸位不要管我,百姓快跑,士卒快上。此人乃乱臣贼子,杀之勿虑也!”   兔起鹘落之间,张顺又重新控制住了知县何复。周围围观士绅群众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机稍纵即逝了。   其中魏知友反应最快,奈何被悟空和贺锦两位大汉一左一右夹住,不得动弹。只得高呼一声:“何公,保重!岂可自弃身躯?”   至于徐全、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和孙承宗等五人一时间只觉得脑子都不够使了。一会儿汤总兵和知县何复情同兄弟,一会儿两人又反目成仇,到底是什么情况?   直到这个时候,才城墙上呼啦啦下来了一队人马,将他们一起围了起来。原来魏知友派遣的亲信,终于把他的部下调集了过来。   只是不等魏知友部下有何动作,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刘成带领几百人马也从城门冲了进来。   大家见气氛有些诡异,也都没动手,只是把张顺一干人等夹在中间,对峙起来。   魏知友见事情愈发不可收拾,连忙高声喊道:“何公莫慌,来着乃是仁义的舜王,必不会伤害你和城中的百姓!你且好自为之,万万不可自暴自弃。”   知县何复闻言凄惨的笑了一声,狠狠地盯着张顺道:“好个舜王,阴险狡诈,果然名不虚传!本知县自谓明察秋毫,魏知友素来足智多谋,副榜傅于仁满腹经纶,生员刘江月沉稳持重。如此一干人等,皆是俊杰之辈。竟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日我何贞子真是大开眼界,亦是不虚此生!”   这时候,张顺不耐此人寻死逆活,便把他交给了刘成看管。同时张顺又给他使了个眼色,让刘成小心徐全、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和孙承宗等五人动静。   直到忙完了这些事情,张顺这才谦虚一笑,温言温语的应道:“不敢,不敢!小生我也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阴差阳错之下,成就此事,不过天意如此,人何以堪罢了!”   知县何复见他惺惺作态,也不愿和他耍嘴皮子。他只是硬着脖子喊道:“我听闻舜王仁义,必不会为难城中百姓。如此,请速杀我,以全我忠义之名!”   张顺听他左一个死,右一个杀的,便想起来那句“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话来,不由骂道:“堂堂七尺男儿,不思报效国家也就罢了,还给自己取了个贞子的名字,你就这么想去做鬼不成?”   何复哪里知晓贞子是什么?他取此字以明志,表示要向贞洁的女子一般,一女不事二夫,一臣不事二主之意。   依照何复自己的理解,张顺这话语倒也通顺。只是他见张顺辱及自己的志向,不由大怒。   他也不辩解,只是高声唱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歌正是文天祥文丞相的《正气歌》,何复用他那低哑的嗓音唱来,反倒更有那股视死如归的悲壮。   他这一唱不要紧,那徐全亦是文士,素来以仁人志士自诩,闻声大惭。他便第一个持剑跳了出来,对张顺喝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诓骗我等庠生!”   其余四人见徐全出头,亦连忙站到徐全身后,似有若是张顺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便要翻脸的架势。   刘成正要派几个人把他们五个及其家眷控制起来,张顺便摆了摆手制止了,这才笑道:“没错,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义军三十六营盟主,朝廷通缉悍匪贼酋平天镇地大将军‘舜王’是也!”   “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偶行善心,救了尔等性命,又有何不可?”   徐全闻言一时语塞,讷讷难言。那孙承宗反应倒快,连忙质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以‘汤总兵’身份哄骗与我等,害得我们帮你诈开了城门?”   张顺闻言微微一笑,心道:此人倒有几分心机,想借此洗白自己,只是我堂堂舜王,若非浪得虚名,焉能让你得逞?   张顺笑道:“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矣。当我义军赶到之时,诸位已经射杀了朝廷昌平副总兵汤九州。依照《大明律》,谋杀朝廷命官,罪不容诛。我只是怜尔等全家老小性命,才收留尔等,又何以恩将仇报也?”   徐全等人闻言,不啻于晴天霹雳。原本以为他们杀了一贼首,已是无路可走。结果没想到所投靠之人,竟是悍匪巨擘。   好在众人机警,连忙准备趁着嵩县混乱的时机,自证清白以摆脱张顺的挟制。   可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所杀之人不是贼人,乃是堂堂朝廷副总兵。   徐全等人欲哭无泪,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   好个徐全倒也果断,他深知如今自己等人现在是两边都不是人了。   只是知县何复如今尚在别人手中,不能自主。反倒那张顺不但占据上风,又有心接纳自己。虽然如今双方因为自己等人贸然出头,反倒和他起了龃龉,好歹也算有个出路。   一念至此,徐全连忙带头扑通一声,当街跪下道:“舜王仁义无双,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遂有今日。若舜王不弃,我等愿附骥尾后,以助舜王成就大业!” 第72章 仁义辩   张顺闻言只是轻飘飘来了一句:“如此甚好,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之前之事,既往不咎!”   实在张顺心中欣喜若狂,他只是习惯性的说谎话搅浑水罢了,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竟然一来骗开了“闯将”黄来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不曾攻下的嵩县县城;二来还一口气糊弄了五个生员加入义军。   虽然张顺麾下如今已经不缺乏文官武将,只是基础文吏武官仍旧匮乏。武官还可以自己培养,只是那文吏需要断句识字方才任得。   如今张顺起兵也不过两年罢了,如何有时间培养那许多文吏?   如今自己一口气哄骗了五个生员。若是其中有大才,自己定然是赚到了;若是平庸之辈,好歹也可以充当文吏,自己依旧不亏。   张顺这边君臣相得,那边快把嵩县知县何复气坏了。他不由破口大骂道:“徐全、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孙承宗!尔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徐全五人本来就跟随过知县何复一起防守嵩县,有几分熟识。他们刚刚“从了贼”,闻言大惭,低头不言。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五人刚刚投靠了张顺,这嵩县知县何复便如此打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顺见别人答不得,便亲自答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耳!”   嵩县何复闻言面带讥讽,啐了一口,也不言语。那徐全等人更是争相掩面,不忍直视。   张顺心中奇怪,连忙低声问道:“难道读圣贤书不就是为了家国天下吗?”   徐全见张顺实在是不学无术,只好低声解释道:“此言出自文天祥文丞相《衣带赞》,文丞相死后,为世人在文丞相衣带上所发现。上写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言毕,徐全竟是扭头而去,羞的不敢见人。   张顺一听便明白了,感情这嵩县知县何复是在“玩梗”啊。在这个时代,又叫典故,这是他在嘲讽徐全等五人不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张顺一看这可不行,舆论战落入下风,以后就没有读书人肯跟着自己混了。   于是,他便哈哈大笑道:“酸文腐儒也敢谈仁义乎?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其意在民。民也,其为国之本欤?”   “有民斯有国,有国斯有君,有君斯有社稷。是故‘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故而为民请命,吊民伐罪,救民于水火之中,解民于倒悬之危,方为天下大仁、天下大义!”   “今有腐儒,媚于君主,与小人同,以求虚名浮利。其为人也,上不顾社稷安危,下不顾黎民死活,也敢妄谈成仁取义,无乃为天下笑乎?”   儒教自宋代以来,只空谈忠孝节义等道德,却避而不谈“何为忠义”“为何忠义”“忠义何为”,逐渐由一家学说,开始向宗教形式转变。   张顺便利用后世思想体系,反过来借助儒家经典来解构儒家思想。   你们这些酸文腐儒皓首穷经,我张顺是辩不过你们。可是我可以“以民为本”,反过来断了你所谓“仁义”道德的根子。   有了人民才有国家,有了国家才有君主,有了君主才有江山社稷。孔孟二圣所说的成仁取义乃是针对“为民请命、吊民伐罪”而言。   为了人民的利益舍生取义,方是天下大仁大义。忠于一家一姓之人,不过是为了取媚于君主罢了,和那些佞臣又有什么区别呢?也敢妄谈舍生取义吗?   张顺一席话,论述清晰、逻辑严谨,不但把那嵩县知县何复辩驳的哑口无言,更是让在场的徐全等人、傅于仁、刘江月等生员及围观士绅百姓听得叹为观止、佩服的五体投地。   在座众人自幼深受儒家思想教育,一直以为仁义道德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想到张顺会有这番说辞。   后世思想体系对这个时代的儒家思想是碾压式的存在,一下子便把仁义道德体系冲击的七零八落。再加上它本就脱胎于传统道德体系,更是补全了原本仁义道德体系的缺陷。   众人骤然听到如此言论,只觉得完美无缺,深受震撼。竟然一时间无人辩驳,全场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来多久,文化程度较低的魏知友倒没有受到那么大的冲击。他率先反应过来。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句:“何公?”   他这一喊不要紧,算是打破了全场的沉默氛围,喊醒了嵩县知县何复。   何复刚才在那里愣了半晌欲寻章摘句进行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被魏知友喊醒以后,一时间欲怒不知怒向何处,欲斥又不知从何而斥,最终只好颓然的长叹了一声,仿佛瞬间衰老了几十岁。   他沮丧的感慨道:“枉我寒窗苦读二十载,竟被不学无术的后生辩驳的哑口无言。圣贤的道理岂能有错?怕是我何复学艺不精,不得其要也,遂使圣贤受辱!”   “刚开始我听魏知友说,你自号‘舜王’,我还嘲笑你狂妄自大,有何德何能敢以圣王以自比?如今看来,是我坐井观天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而知之者,亦非妄言!”   死,何复暂时是不想死了。谁想白白死了不说,还被人泼上“佞臣”“小人”的脏水,连辩驳都没有机会辩驳了。   这时候,副榜傅于仁和生员刘江月才反应过来,试图指挥着魏知友的五百士卒,强迫张顺把知县何复和魏知友二人释放出来。   所谓副榜,是相对正榜而言。   嘉靖年间,设有乡试副榜,每录取五名正榜,则额外录取副榜一名。名列副榜者准作贡生,但是不能与举人同赴会试,只能应下届乡试。   这副榜傅于仁便是如此,虽然算不得举人,地位仍然高于诸位生员。   他与刘江月都是何复看中的人才,虽然一个是满腹经纶,一个是老成持重,但都不是精明善变之辈,很难迅速想出解决当前问题办法。   张顺见他们要玩硬的,不由哈哈一笑,高声喝道:“我乃三十六营盟主舜王是也,贼不杀贼,此时不降,更待何时?难道还要和我刀兵相向吗?” 第73章 降与不降   傅于仁、刘江月本来反应就慢,听闻了张顺的言辞更是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反倒魏知友闻言脸色大变,不等他出声喝止,就看到他带来的那五百精锐闻言果然纷纷弃了武器,跪地请降。   他们纷纷呼喊道:“舜王乃义军总掌盘子,我等焉敢与舜王为敌?往日欲见舜王一面亦不可得,如今幸得相见,誓死追随舜王左右!”   嵩县知县何复、傅于仁、刘江月以及徐全等人哪里见过这种情形,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原来“贼不杀贼”就是义军之间默认的原则。更何况之前大家在山西同甘共苦对付官兵,只能同心协力杀敌,方能有一线生机。这是“与子同袍”的生死交情,岂是一时半刻可以改变的?   等到“闯将”等人渡过黄河,攻打嵩县的时候。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着魏知友投降官兵,只不过是对义军前途悲观失望罢了。   这其中最令这五百精锐愤愤不平的事情,便是“舜王”数救义军于危难之间。一则他用兵如神,数败官兵;二则他保障给力,义军吃食不缺。   结果他们跟着“闯将”等人以后,惶惶如丧家之犬。整日东躲西藏不说,甚至还饥一顿饱一顿,与逃难的饥民无疑。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两相对比,这时候大家才念起舜王的好来。可是他们又不知舜王去往了何处,也只好跟着魏知友投降官兵,以求一日之饱。   结果谁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舜王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更何况如今舜王带领一两千人马,自己等人才不过区区五百人,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难道大家还要一心一意给官兵做狗,反过来和舜王反目成仇不成?那还是个人吗?   张顺本来就咋呼一下罢了,哪里想到自己竟能一呼百应,嵩县城内最有战斗力的五百精锐就这么当场倒戈弃甲,投靠了自己。   张顺又惊又喜,连忙命刘成带人前去收留了这五百人马。此时此刻,那嵩县县城哪里还有能战之兵?   尚若据城防守,尚可让县里庠生带领城内丁壮乡勇顶上去。若是野战,自己这些人哪里是舜王麾下精锐的对手?   在张顺宣扬了一通,“不杀不掠,城中生活一切如故”“杀一人如杀我父,辱一人如辱我母”的言论之后,城中生员士绅束手就降。   张顺便命令贺锦、贺一龙等人约束士卒,兵不血刃占领了嵩县县城。   张顺既然占领了嵩县县城,随便便命人把知县何复备下的黑猪白羊宰了杀了,做成宴席。他在嵩县县衙亲自宴请了城中大户士绅、庠生生员及何复、魏知友一干人等。   这些本就是知县何复所备,如今吃在嘴里,喝到胃中,竟是没有半点滋味。   傅于仁、刘江月则及部分庠生则围在何复跟前,默然无语,只是沉默的吃着酒菜。   这时候,魏知友倒喝的有了三分醉意。他端了个酒杯,脚步虚浮的走到知县何复跟前,举了举酒杯,一口干了。   魏知友这才说道:“何公无须气馁,天下英雄何其多也,败在舜王手中的亦不计其数。山西巡抚宋统殷,宣大总督张宗衡,四川总兵邓玘,石柱土司马凤仪,昌平副总兵汤九州,皆是天下英豪。”   “他们遇到舜王,仅以身免,便足以自夸!身死军败,更是寻常之事。何公不过文士出身,如今刚刚入仕,便能击败‘闯将’这样的悍匪,足以自夸了。”   “如今舜王不杀不掠,倒是嵩县之喜,亦是何公之喜。如今何公不过二十余岁,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舜王争一日之长短!”   何复苦笑着啄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比起先贤,我尚可自称年少。如今舜王稚气未脱,不到二十岁年纪,我何敢以年龄傲人哉?”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即使日后我欲有所为,那舜王岂会坐以待毙耶?恐怕到时候,我即使想望其项背,亦不可得!”   众人闻言无以言对,甚至连一句“何公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都说不出来”。   酒席散了,张顺便占据了这嵩县,暂时也不走了。每日里,不是去找那知县何复谈一谈“先贤至圣”的道理,就是向城中大户讨要军饷粮草。   城中大户刀剑加颈,不敢不从,只好胡乱凑一些银两粮食交付给张顺凑数。一时间,张顺倒收取了四千多两银子,三四百石粮草。   毕竟只是一个县城罢了,和富庶的泽州城不能相比。好在这本就不是张顺本意,他也不计较什么。   只是那知县何复倒是死硬的很,每每和张顺辩论不过,便来一句“舜王言之有理,只是何复愚昧,不能解其中之意。唯知我身为一县父母官,失陷国土,以致百姓受苦,罪不容诛。若是舜王开恩,还请速取我性命,以全我忠义之名!”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又去劝降那魏知友。魏知友更是光棍,直接言道:“我不懂那些道理,只知‘君以国士待我,我亦以国士报之’。如今我魏知友不过一个光杆头目罢了,那何公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为其分忧,已是羞愧难当,岂能弃之而去?”   “若是舜王巧言善变,说服何公追随,不许费舜王口舌,我定然誓死跟随。若是何公效法先贤,我定当全他忠义之名!”   至于傅于仁和刘江月,虽然不报任何期望,张顺也特意拜访了一番,结果依旧吃了个闭门羹。   好家伙,一个两个都死硬的紧。张顺不由暗骂了一声:晦气!几个光杆司令,神气什么!   好在张顺留在此地,也并非专为降服彼辈而已。更是在等待遂后赶到的辎重、火炮和步卒。   过了三四日,陈金斗携萧擒虎、李际遇、“乱世王”、“治世王”一千一百左右步卒,及李十安火炮数十门一同赶到。   这时候,张顺才辞别知县何复等人道:“本王此次东征,欲断大明三百年气运。阁下身为明臣,还望即使如实汇报朝廷为妙!” 第74章 还君明珠   当陈金斗等人到来的时候,张顺带领麾下众将亲自前去迎接。结果没想到,双方刚刚行完礼节。   一个俊俏的小书童从人群中一下子蹦跳了出来,还调皮的向张顺挤了挤眼睛,笑脸盈盈的施了一礼道:“公子,您的小书童来也!”   张顺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李香的婢女柳如是是也。   原来她们得到张顺准备出征的消息以后,担心张顺安危之余,更是担心张顺再趁机带回来几个女子来。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三人思前想后,便只好把柳如是派遣了过来。一来充当个眼线,二来省的张顺总想一些有的没的。   其实按照计划,李香本来以为这一次“舍我其谁”。那李三娘和竹儿需要养育小宝宝和十五,红娘子刚刚怀有身孕,又不能离开根基抱犊寨。   唯有李香最为清闲,有此机会。只是她没想到因为上次自己救了李三娘母子,反倒便被红娘子哄着留了下来。   一则红娘子生怕孩子出生的时候,孩子和自己有了危险,无人照应。   二则李香被李三娘的十五认为干娘,红娘子借机增进一下和李香的感情。   三则借机断了李香和张顺独处的机会,延缓李香怀孕的时间。   李香有心推脱,奈何红娘子一句“难道妹妹偏生帮的了三娘,就帮不了红娘吗?”给堵了回来。   李香欲哭无泪,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站队李三娘。她也只好一碗水端平,留下来再陪一陪红娘子生产。   一来二去,三人算计来算计去。竟然只有柳如是最为清闲,可担此重任,便把她派了过来。   张顺倒也要求不高,只要身边有女人就很满足。见柳如是过来照顾自己,心中倒有几分欢喜。   等到众人安排完毕,张顺这才得意洋洋,把自己最近如何辩驳的嵩县一干人等哑口无言的事迹向柳如是显摆了一番。   柳如是闻言也深有触动,她的学问本是学自当朝首辅周道登,亦颇看中那忠义之事。   只是她身为一个弱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跟了一个“贼头子”,做了“贼婆子”本也是无可奈何。   只是她这心中多少也有点不舒服,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更何况他人呢?   如今她听了张顺的民、国、君及社稷四段论,反倒心中疙瘩尽去。   是的,爷如今为民请命,欲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伐无道,诛暴君。行的是商汤周武的正道,岂可与乱臣贼子相提并论?   一念至此,柳如是赶快给张顺出了个主意,用以劝降那嵩县知县何复。   按理说,嵩县知县何复虽然也有些本事,但是对于张顺来说也不是必须之人。   只是这君臣关系和男女之事也差不多,得不到才是最好的。那何复愈是刚烈,那张顺愈加想折服于他。   张顺听了柳如是之言,不由拍手叫好。既然柳如是身着男装,干脆让她假装自己的书童,张顺便带着她前去拜访那知县何复。   何复知他意图,也不待见于他,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坐吧,我意已决,你又何必多费口舌!”   张顺和他客套了两句,这厮也不答不理,他便笑道:“我听说商纣时期,崇侯、费仲、飞廉和恶来都是商朝的忠臣。然而世上却很少有人称赞他们忠心耿耿,反倒一个个辱骂他们助纣为虐。”   “而商国的微子乃是纣王的兄长,却背叛了商国,投奔了武王的周国。世人没有谴责他的不忠不义,反而称赞他的仁义。我才疏学浅,想向您请教这是为什么呢?”   知县何复本来依旧不想理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辱及君主,不由大怒道:“商纣荒淫无度,酒池肉林;圣上只有皇后嫔妃数人而已,甚至还把宫内的金银拿出来发卖,以补贴国家。”   “商纣暴虐无道,以炮烙之刑残害百姓;而圣上却说‘贼寇亦朕赤子’。商纣牝鸡司晨,听信妇人之言而不用心治理自己的国家;而圣上却夙兴夜寐,昼警夕惕,一心一意处理国家政事。”   “商纣哪里能和圣上相比呢?那商纣乃是亡国之君,而圣上必是中兴之主!”   张顺前面还听的津津有味,直到知县何复说到“中兴之主”的时候,正在喝茶水的张顺一下子就被呛住了。本来张顺以为用柳如是说给他的商周易鼎的典故,定然能说服此人。没想到,这何复对崇祯皇帝这么有自信。   张顺一阵乱咳,打断了知县何复的长篇大论。柳如是颇为乖巧,连忙走到后面拍了拍张顺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   等到张顺理顺了气后,才看到知县何复怒目而视。张顺知道自己失了礼节,只好解释道:“实在对不住,你说的太好笑了,我一时没忍住!”   尼玛!任凭知县何复涵养如何之好,也承受不了张顺这般嘲讽。他怒吼一声,便扑了上来,誓要和张顺拼个你死我活。   柳如是本来就是一个柔弱女子,属于那种“打一拳能哭很久吧”的存在。她见两人动起手来,哪敢劝架?连忙就要慌慌张张喊悟空进来护卫。   不曾想张顺也是个练家子,他虽然比不上王锦衣、陈长梃等人,但是对付一个普通的文士还是手到擒来,他三下五除二就制住了知县何复。   说实话,也难怪张顺失礼。听到知县何复嘲讽商纣是亡国之君,吹嘘崇祯是中兴之主,他实在是有点忍俊不禁。   张顺只好正色言道:“非我辱你,一位帝王要是只是依靠个人品德和勤政就能使得天下太平,那这天下也太容易治理了!”   “如今大明外有鞑虏威胁,内有流民四起,天灾不断,人祸不止。崇祯小儿不能力挽狂澜,又何苦生在帝王之家?”   “若他真要做那中兴之主,也须问一问外面遍地饿殍、问一问山间的背井离乡的流民,他们答应不答应!”   “‘闯王’‘闯将’也好,‘活曹操’‘八大王’也罢,虽然自称枭雄,实乃不过中人之资罢了。你也曾与他们接触一番,当知学问不及一生员,兵法武艺不及一千户。若是往日,只需派遣一总兵即可擒之。”   “如今却殃及五省,数位总督巡抚而不能制者,何也?朝廷无道,民不聊生,则攻守之势异也。”   何复听了,也不再挣扎,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你的意思我已经尽知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为忠臣之道。如今也只能‘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了!” 第75章 再见故人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语出唐代诗人张籍《节妇吟》。当柳如是刚解释到这里的时候,张顺不由感慨道:“我老张家就是人才众多啊,若是皆为我所用,天下何足道哉!”   柳如是哭笑不得,轻捶了他一下,继续说道:“这是当时的平卢淄青节度使试图招纳张籍,张籍借以委婉拒绝的诗歌。”   张顺反应倒也迅速,立刻明白了这嵩县知县何复是铁了心要忠于大明了。他只得无奈叹了口气,由他去吧。   第二日,张顺便带领大军辞别了知县何复、魏知友、傅于仁及刘江月等人,一路往东北赶去。   等到张顺大军走的远远看不到影子了,知县何复这才收回了目光。他对魏知友、傅于仁和刘江月三人说道:“走吧,回县衙!我要上书朝廷,一来请求责罚我失陷之罪,二来向朝廷言明贼人动向。”   魏知友出身草莽倒还不知此事的严重性,那傅于仁和刘江月本是文人出身,深知知县何复为人。既然此人上书朝廷,定然会将一切过程揽在自己身上。   这两人连忙阻拦道:“何公,此事万万不可啊!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恐怕你承担不起。”   知县何复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本以为有我何复在此,必不使贼人入嵩县城池一步。不曾想这一场,竟被那贼人兵不血刃取了城池,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   “先前朝廷派遣方姓宦官试图重开嵩县银矿,被我多次阻止了。如今我战败失城,此辈必容不得我。如今天下汹汹,嵩县必不能独安。我若去后,你们好生操练兵马防备贼寇,切勿懈怠。”   “若是贼人势大,不能抵抗。你们就说你们已经投靠舜王麾下,以全城池;若是舜王亲自来攻,你们直接降了就是,免得城中百姓再遭受兵灾!”   魏知友、傅于仁和刘江月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难道自家知县得了失心疯不成?别人三顾茅庐,都被你拒绝了。结果等贼人刚走,你就教我们投贼?   过来半晌,他们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公,何出此言?难道何公做得忠臣,我们就做不得忠臣了吗?”   知县何复自嘲的笑了一声道:“些许虚名浮利,当不得什么。自古谁家无忠臣,若是天下真如那舜王所言,大明有我何复做忠臣也就够了,又何苦再添上尔等与这嵩县士绅百姓来着?”   三人闻言相顾无言,唯有魏知友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子若是当初直接投了舜王,好歹麾下还有五百精锐可有。如今我成了光杆将军,你反倒松了这口志气!   张顺哪里想得到,自己率领大家走后,嵩县县城居然发生了这等事情。   折腾了几天,没有能够劝降何复,张顺多少有点扫兴。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智商,义军一路沿着尹水河谷向东北洛阳方向行军,并没有行走多久,张顺便命令大军停了下来。   遂后大军折向东面,一路奔向伊阳、汝州地界。原来张顺向洛阳方向行军本就是虚晃一枪,其意却在嵩山。   当初陈金斗等人到达嵩县以后,张顺便向众人问询东征之计。   那陈金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连忙站起来说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主公也算发达了,何不东向陈州,以傲故人?”   张顺闻言拜了拜手道:“陈州地处平原,没有险要。若是仅仅为了耀武扬威,便让大军处于险地,我不取也!”   陈金斗见张顺拒绝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连忙又建议道:“若说险要,东门崿山、嵩山亦不下熊耳、伏牛诸山。主公其有意乎?我与老李二人皆生于斯,长于斯,可为向导。”   张顺闻言倒是心中一动,见其他人并无异议,便一口应了。   伊阳县即后世汝阳县,距离嵩县有九十里路程。伊阳县早已经为“闯王”“闯将”等人所破,防守稀松。被张顺倍道兼行,当晚攻克。   义军休息一晚,第二日大摇大摆顺着汝河而下,直入汝州境内。汝州有汝州卫,早已军备废弛,不堪使用。   听闻义军前来,只能躲在汝州城内瑟瑟发抖,祈求义军不要前来攻城。   张顺并不想和官兵纠缠太多,便绕城而去,向汝州东北崿山行去。   崿山,又名箕山,位于河南禹州市、登封市、伊阳县、汝州、郏县之间。   其北方嵩山、西面熊耳山、西南外方山、南面伏牛山,均属于秦岭余脉。这些山脉从洛阳盆地西部绵延至东部,连成一片。   此山正好地处登封南面,隔绝汝水和颖水南北。幸好陈金斗和那李际遇本就是这附近人氏,颇通地理。   他们早已知晓此地有崿阪关相通,所以引导张顺带领大军来到此处。   中原和平已久,此地又不曾遭受兵难,没有半分防备。义军轻轻松松便翻过崿山,渡过崿阪关,攻入登封县内,轻松占据了登封县。   登封既陷,张顺一边派遣“乱世王”、“治世王”分别占据轘辕关和崿阪关,以阻止官兵从东面南面前来围剿,一边留守萧擒虎率领新军、投降义军的余大忠余部、汤九州余部,共计二千余人留守登封。   而张顺并陈金斗、李际遇则带领骑兵,沿颖水而下,一路奔往禹州去了。   禹州知州听闻义军大军已至,连忙召集城内卫所、弓手丁壮前来守城。可是急切之间,哪里来得及?   被张顺以攻而下,禹州知州趁乱逃了,不知去向。   张顺也不去管他,兀自带领这陈金斗、李际遇两人前往那任府,拜见昔日故人任辰。   任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突然听闻贼人破了禹州城,刚要收拾行李,准备去乡下躲避兵灾。谁曾想,还没来得及出门,便被人堵在府内。   任辰没有办法,只好让妻妾藏在屋内,命下人庄户持了武器,方才开门迎贼。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大门一开,竟然大摇大摆走进来三位熟人。 第76章 买卖   原来当初陈金斗、李际遇等人未曾遇到张顺之前,本为任辰麾下门客,只因出身寒微,又没有实力,素来为禹州豪杰任辰所轻。   那陈金斗心中抑郁不平,时刻记挂在心。如今跟随张顺起兵,也算风光发达了,就想回到家乡耀武扬威一番。   张顺知他心思,不过他回想起来当初路过登封时的地形地貌,觉得此地也算险要。若是借机搞一搞事情来吸引朝廷的目光也算不错,便一口应了。   三人找了各自找了件丝绸制成的衣服穿了,各自打扮的整整齐齐,前去拜访那禹州任辰。   柳如是有心,还特意拿出来一双红娘子备的新靴子给张顺穿上。毕竟女人更会梳妆打扮一些,经过她一番搭配,张顺显得更有气质起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三人收拾一番进了任府大院,那任辰差点认不出他们三人来。   原来那陈金斗和李际遇当初不过是任辰拉拢豪杰中的普通一员,平日不过是过来蹭吃蹭喝罢了。他们那时候身上穿的是麻衣粗布,脚上蹬的是草鞋,神情更是面带苦色,做事只能唯唯诺诺,又哪能和如今相比呢?   中国传统麻制品一般采用大麻、苎麻、茼麻及葛四种制成,由于纤维较粗较硬,又缺乏现代整理技术,一直是底层百姓的裹身之物。   到了明代,棉布开始大量普及,棉制品更为柔软暖和,逐渐开始取代麻制品的地位。   只是棉织品不耐磨,更容易损坏。当初衣食无着的陈金斗和略有几亩薄田的李际遇生活困顿,大多数时间也只好以麻做衣,聊以蔽体罢了。   当初的张顺条件比陈金斗和李际遇好了一些,也强不了多少。那任辰只是见他气度不凡,又是李百户派来的人,才抬举他坐了客席。实际上他心里也怀着一副“礼贤下士”,高高在上的心态。   如今这三人衣锦着靴,气势如虹。再看其面色红润,神采飞扬,正是久居人上的气度。和当初张顺跟随钱夫子等人输粮路过禹州,寄居任府篱下的时候,三人气质截然不同。   那任辰见到张顺、陈金斗和李际遇三人,揉了揉眼睛,方才认了出来。   他连忙命左右仆人放下刀来,笑着迎上去道:“我道是这酷暑炎夏,如何一大早喜鹊便叫个不停,原来却是有故人前来。”   任辰将张顺、陈金斗和李际遇三人迎入客厅之内,又使人把跟随张顺而来的悟空、姬程和姬蛋等人安排在院内,并派人招呼其余城内其余豪杰前来陪客,方才心满意足。   等四人分定主客落了座位,任辰这才致歉道:“小人久在穷乡僻壤,不曾得闻三位欲大驾光临寒舍,是以不曾及时备下猪羊酒水招待诸位,甚是恐慌。我已经派人前去宰杀购买,只需稍等片刻,一切皆安排妥当。”   张顺哈哈一笑,只是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任庄主不必客套,我等此番前来,一来是感恩任庄主多年帮衬之恩,二来是多年未见,有几分想念,过来叨扰一番。”   任辰哪里敢接此话?他只是反复念叨道:“不敢,不敢!”   四人客套了一番,不多时又有几位豪杰也赶了过来,一并落座。张顺抬头一看,却是有两个熟人,分别是申靖邦和张鼎,另外三人倒不识得。   那任辰连忙给张顺介绍道:“这三位豪杰分别是王升、周如立和姬之英,麾下庄户帮闲各有三五百人。其中实力最盛者,唤作余大忠,只因麾下矿井与他人起了纠纷,回去处理去了,是以不曾前来作陪。”   张顺闻言与陈金斗、李际遇相视一笑,心道:原来是他?胆大包天之徒,也敢捋老虎的胡须,攻打义军康家庄?此人已经死透了,你们就不必在等!   那任辰卖弄了半天,结果见张顺等人面色如常,毫无反应,他心里不由失落了几分。   这余大忠、申靖邦、张鼎、王升、周如立、姬之英等人皆是他认识的一等一的豪杰,个个都识得他任辰的情面。他故意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不曾想张顺等人根本一概无视了。   这真是“十年河西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任辰心中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不多时,酒菜已备,任辰摆下了宴席,大宴张顺等人。吃喝了半晌,众人皆有些醉醺醺。   那申靖邦率先按捺不住,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来到李际遇跟前,说道:“兄弟,我敬你一个,我先干,你随意!”   言毕,呲溜一声便把酒水喝了个干干净净。李际遇无奈,也只好一口干了。   “好,好汉子!”申靖邦伸着大拇指道,“兄弟如今倒是发达了,衣锦还乡。只是老哥哥如今还在混日子,不知有何门路,可否指点指点老哥哥?”   李际遇苦笑一声,心道:你眼睛莫非不好使,难道没看到院子里那些弟兄吗?老子明显是做了贼,你个杀千刀的还要问!   只是当初李际遇和申靖邦、张鼎等人一起巴结那任庄主,倒也有几分情面。他只好婉拒道:“老弟我做的这是无本买卖,哥哥好大的家业,又何必再问呢?”   “世上的人,哪有嫌弃钱多的呢?”申靖邦闻言哈哈大笑道,“有本的买卖利薄,无本的买卖利厚,其中道理李老弟如何不知?”   李际遇一听,这才明白,感情这厮是要入伙。他连忙热情地笑道:“这碗饭乃是刀尖上的买卖,须不好吃。哥哥若想做的,回头我给主家说一声,到时候有钱一起挣。”   这帮人能和余大忠这厮厮混在一起,便能知道他们是什么路数。说好听点唤作豪杰,说不好听点就是矿首、恶霸、土匪之流。   他们一听李际遇有门路,顿时张鼎、王升都为了过来,请求李际遇携带携带。   那边周如立倒识得陈金斗,便跑到陈金斗那边去了,唯留下任辰和姬之英两人大眼瞪小眼。   那任辰素来为众人之首,如今反倒遭了冷落,不由暗道了一声:世态炎凉!   只是他为人素来傲慢,“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若是想让他开口求一求张顺,那自然是千难万难。   姬之英见任辰脸色难看,便靠了过去,低声说道:“左右不过是一个贼首罢了,只需一纸消息递到官府,定然让他死无全尸!”   “你疯了!”任辰闻言低声呵斥道,“堂堂禹州知州被人撵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我等何德何能敢与他为敌?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可是……可是这厮做事也太难看了”,姬之英连忙解释道,“若是任其为之,不出数日,唯庄主马首是瞻的诸位豪杰恐怕就要走光了!” 第77章 起事   经官是不可能经官的,任辰心里比谁都明白。对方已经成了一方巨寇,纵横数个州县,更是视官府官兵如无物。   若是自己试图向对付其他升斗小民那样,以势压人,只会适得其反,自取灭亡。   任辰自信的对姬之英说道:“莫慌莫急,我自信对金斗和际遇有些恩德,等到宴会结束以后,我再把这两人邀请过来,共商大事!”   姬之英闻言稍安,便不在言语。那任辰则借机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对张顺说道:“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曾想我和舜王一别两年而已,舜王已经成为一方枭雄,地位实力更在我等之上。”   “难得舜王还顾念旧情,前来看望我等。可怜我等鼠目寸光、浑浑噩噩以致于踟蹰不前,如今见了舜王不胜羞愧!不知舜王可否与我们述说述说,当初如何取得如此成就,也好让我等过一过耳瘾!”   张顺见有人捧场,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立刻应道:“阴差阳错,当不得如此。若是诸位想听,我倒可以与大伙闲聊闲聊。”   “当初我辞别任庄主以后,跟随着粮队一路向山西行进。到了孟津,突遇黄河决口,粮队被困。当时饥民遍地,没有吃食,一场暴乱一触即发。”   “可怜钱夫子在混乱之中被人杀了,粮队群龙无首。我当时想,无论如何粮食是保不住了,好歹能保得住一条性命也就行了。我便一咬牙,主动将粮食分给了饥民,并带领他们去攻打了附近的县城。如此越滚越大,以致于有了今日之福。”   张顺说的简单,其他人听的是如痴如醉。任辰见张顺并不反感,又连忙追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怕官府围剿吗?”   “怕!刚开始还是有点怕的,说不怕是假的。只是和官兵交手以后,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儿,就不怎么害怕了。后来打仗打的多了,官兵反倒见到我们就跑,那就更不害怕了。害怕的一方反倒成了官兵!”   任辰等人听到眼睛一亮,精神开始亢奋起来:杀官造反竟是如此轻松,早知如此又何必和那些个狗官勾勾搭搭。   张顺看了看他们神情,便大大方方地问道:“诸位可有意加入我义军乎?念在大家都是熟人的面子上,我可以给大家提供一些武器铠甲,给大家几个义军头目的名额。日后若是做得好,少不得有各种封赏!”   众豪杰听了神色一动,颇有些心动。那任辰眼见情况不好,连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我们都是良民,暂时还没有造反的想法。若是以后有了这种心思,我们一定前去投靠舜王。”   诸人吃喝到半夜,张顺等人都醉的差不多了,这才辞别了庄主任辰。   任辰东倒西歪的把张顺等人送至门口,这才拉着陈金斗的手对张顺说道:“舜王勿怪,我和金斗多年好友。数年未见,如今想的慌!既然金斗老弟来了,我想留宿他一晚,与他抵足而眠,述说一下离别之情。”   张顺醉醺醺的想了想,发觉自己好像想歪了,有点想吐。他连忙摇了摇头,把那些场景甩了出去,随口应了,遂后在悟空等人的扶持下去那州府里休息。   等到张顺走远了,那任辰神色一变,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又把喝的差不多的申靖邦、张鼎、王升、周如立和姬之英等人喊来过来,这才当众神情严肃地问道:“金斗,你说我往日待你怎样?”   陈金斗暗自撇了撇嘴,心道:你待我如何,你心中没数吗?往日视我为帮闲之人,若有客来倒能蹭点酒水,若是无客,只把那残羹冷炙拿来凑数。   若是我断了粮食,你也只把那秕糠烂谷拿来充数,与我充饥,与打发叫花子无疑。   陈金斗自觉自己往日有力出力,无力便耍一通嘴皮子,也助任庄主良多。如今两不相欠,即使自己前来坑他,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他贼眉鼠眼地笑道:“任庄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舜王本是个外人,许多话我不便当着他的面来说,如今只有我们自家人,庄主想问什么,且只管来问。”   任辰闻言心中稍安,大声喝了一声“好”,这才说道:“好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还记得当初我们在这院内,青梅煮酒,论天下英雄。你曾言梦见丈二神人,授你天书一卷,书内有‘方知顺天有真龙’一语?”   陈金斗心道:来了!他便点了点头,应道:“却有此事!”   “好!”任辰兴奋道,“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个相士,言我有真龙之命,当应在此!”   “那相士对我说,壬辰者龙也,当藏于九地之下,翔于九天之上。此地正为禹州,乃夏都也。《禹贡》有曰: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   “即谶:夏禹辞别九州之后,虽然他顺着山川疏通了河流,却只有我任辰之土,仍然能够供奉与他。不知金斗你如何看?”   陈金斗闻言愣了愣,不由惊讶地问道:“此相士可是姓马?”   任辰有点摸不着头脑,也只好应道:“便是姓马,金斗你可识得?”   陈金斗暗自瞥了撇嘴,心想:要不是我知道那老宋留守抱犊寨,我还以为这厮出来哄人。如此看来,天下奇人何其多耶!   于是,陈金斗便假意道:“略有耳闻,不曾识得。我听闻此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乃是当世活神仙,不曾想任庄主有如此运气,识得此人。”   “俗话说‘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若非我老陈遇人不淑,今日定当追随任庄主做一件大事,也不枉此生了!”   “好说,好说!”任辰客套了几句,见陈金斗越扯越没边了,生怕漏了底细,连忙把陈金斗打发走了。   等到外人一走,任辰这才命下人把院子大门关了,只是点燃了火把把院子照的通明,他便对另外五位豪杰言道:“事已至此,大伙当知任某要行何事。”   “有愿意追随我从龙者,等我夺得神器,定然封侯拜相不在话下。若是不愿,单凭随意,好聚好散!”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院子里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愈发明亮的钢刀。他们哪里不知什么叫“单品随意,好聚好散”,便连忙跪拜道:“单凭庄主发号施令,我等莫敢不从。”   任辰见此不由哈哈大笑,道:“那小儿走了时运,虽然一时风光,也不过为王前驱的命,等我等坐下如此大事,再好好教教他如何做人!” 第78章 玄龙水德大帝   张顺和陈金斗、李际遇等人前去拜访任辰本就不怀好意。张顺对此人不了解,那陈金斗和李际遇在他门下混了这久,哪能不知道此人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任辰作为禹州豪杰,上面结交官员小吏,下面结交矿首、恶霸,通吃黑白两道,志不在小。   那李际遇还好,任辰好歹也算故人,倒没尽力坑他。而那陈金斗本来就是心胸狭隘之人,之前在任辰哪里吃了不少白眼,心中有一股怨气。如今正好用到此人,他倒是坑起此人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张顺原本计划是人陈金斗作为说客,看看能不能把任辰等豪杰拉入麾下,增强义军实力。   结果他哪里想到此人被人吹捧惯了,岂肯屈居人下?   等到张顺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觉得此人路子不对。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又能如何?张顺又不是他亲爹,没有义务指点与他,只得由他去吧。   如果说张顺尚有几分良知的话,那陈金斗便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他话里话外把那造反的好处捡一些任辰想听的说与他听,把那官府的懦弱无为又夸大了几分,那任辰果然是怦然心动。   张顺在禹州待了几天,见任辰毫无动静。他便只好失望的夺取了禹州的粮草三四千石,又从城内大户勒索些银两,方才浩浩荡荡的返回了嵩山山里。   等到张顺前脚刚走,那任辰立即召集申靖邦、张鼎、王升、周如立和姬之英等人,带领千余壮士接手了禹州城。   他一边命众人捉了一些铁匠,当街打造武器,一边派人寻那禹州知州,声称:“城内豪杰任辰已经率领城中大户驱逐了贼人,还请老父母早日回城,主持大事。”   那禹州知州听得是心花怒放,心道:“这任辰倒是个好人,多亏我往日没少亏待他。他也挺懂事,知道隔三岔五给我送点礼物。”   “如今贼寇已逃,我可以把这功劳夺为己有,就说是贼人势大,不幸被贼人攻入城中。幸好本知州神机妙算、忍辱负重,暂且隐藏在州城之内,不敢离去。”   “等到贼人劫掠州城,混乱无备之时。我立即带领城中士绅义士杀出,打的贼人肝胆俱裂,一路逃窜,方夺回了城池。如今方能免除我失陷州城的罪过,谅那任辰也不敢说些什么!”   “我记得之前有十几户泥腿子因为耕地之事,和那任辰有些争端。不如回头权且判给任辰,也算回报了他一番。”   那禹州知州倒想的明白,连忙让仆人快马加鞭,赶着马车返回了禹州城。   谁曾想,刚进入禹州城大门,城门便被合上了。那禹州知州见此大惊,正要发话,却见那任辰带领着申靖邦、周鼎、王升、周如立和姬之英等人围了上来。   禹州知州惊疑不定,颤声问道:“任庄主,你这是何意?”   任辰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贼鸟厮,往日兄弟们待你不薄,你却百般刁难我们,也须有今天。我们兄弟几人正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贪官污吏!”言毕,任辰竟然从怀里擎出刀逼了过来。   那禹州知州一干人等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度不能活。禹州知州眼见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不由用颤抖的手指指点着任辰骂道:“你这头养不熟的饿狼,往日里那些恶行,哪里又少了你的份儿?若是苍天有眼,我自故当死,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任辰见他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说出这种话来,觉得有些晦气。他连忙上前两步推开了护在知州左右的仆人,上前一刀正剜在禹州知州心窝。   禹州知州哪里肯甘心?一时间气息未曾断绝,他只是瞪圆了死死的抓住了任辰,不肯松手,一副誓要将他拖入地狱的模样。   任辰素来大胆,也曾亲手杀过不少人,只是没见过如此凶残的死相。   任辰心里打了个激灵,挣扎了半天,才在申靖邦等五人的帮助下摆脱了禹州知州的尸体。   只是这个时候,他前身早被禹州知州的心头血渐了一身,把他刚换的一声上好绸缎大袖宽袍全弄脏了。   任辰暗道了一声晦气,连忙把刀递给申靖邦等人,让这五人依次刺了禹州知州的要害,纳了投名状。   遂后,众豪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禹州知州带来的奴仆护卫一并杀个干干净净。只余下几个吓瘫了的女眷丫鬟,他们便命下人将她们抗回府中,准备回头兄弟私分了便是。   等到把这番事情做完,任辰遂带领申靖邦五人及几百壮士一同来到府衙。任辰命人将附近百姓挨家挨户赶出屋外,前来观礼。   等到府衙外热闹了起来,任辰这才站出来高声喊道:“大明无道,天降旱害,连绵数月不雨,庄稼颗粒无收。”   “此上天警之也,我身负天命,得天书一卷,上书谶纬之诗歌一首,曰:八只牛来坐天下,木猴只余三十九;十八孩儿入京城,方知顺天有真龙。”   “我,任辰也,字真龙,乃是四千年一出的帝王。上承夏禹水德,承天应命,灭明火德。我号为:玄龙水德大帝,现任命周鼎为镇东将军,申靖邦为镇西将军,王升为镇北将军,周如立为镇南将军,姬之英为中军上将军。协同诸位共同起兵伐明,替天行道。”   “如有不从者,烧其房屋,毁其家室,霸其钱财。若是有从龙者,吃喝不愁,酒肉不断。要是能立下些许功劳,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原来张顺等人藏于深山之中,不知道山外情形。这河南地界,今年从开春以来,竟是滴雨未落。本当六七月收割的麦子,竟是十不存一,连种子都没能够回收回来。   有不少百姓早已经断了粮食,吃了上顿不知下顿何处。这便是禹州任辰和申靖邦等五人造反的底气所在。   他们本就是一方豪杰,但遇乱世,便能趁时搅动一番风云,反倒那张顺的到来和陈金斗的鼓动只是坚定这几人造反之心罢了。 第79章 杀千刀的陈金斗,该死的舜王   张顺刚刚返回登封县城门口,还未来得及入城,突然仰天打了几个打喷嚏,倒把柳如是等人吓了一大跳。   柳如是连忙取了怀里的手绢,要给他擦拭。张顺颇不习惯这种一举一动都被人伺候的事情。他便自己伸手接了过来,擦了两下,又还给柳如是。   嗯,有点香!   柳如是甚为担心,便问道:“爷可是一路奔波劳累,着了风寒?”   张顺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笑道:“这酷暑炎夏,热都快热死了,如何能着了风寒?若是中了暑气倒有几分可能,只是有些不对症。”   柳如是倒是俏脸一红,低声哼哼道:“晚上阴气盛,爷这些天又出了那么多汗,一热一冷,倒也说不准!”   柳如是本就是学的伺候人的本事,之前和李香在一起还放不开。如今单独跟着张顺,便趁机使出了平生的本领来。   很多法子,张顺前世也就只能在文字、影像资料上见过。如今得了实惠,自然是最近身体有点虚。   当然,男人嘛,其他地方能不能硬到底不说,嘴巴倒是要硬到底。他只是嘿嘿一笑,说道:“没的事儿,兴许是有人想我了。”   其实何止有人在想他啊,那禹州任辰等人不但想他,甚至还想他死,千刀万剐犹不解恨!   原来任辰等人杀了禹州知州起事以后,便带领众人前往禹州粮仓,准备开仓放粮,以便召集饥民跟随造反。   那禹州的粮仓早已经被张顺洗劫过了,没有人把守。其实就是有人把守,哪个还敢阻拦他“玄龙水德大帝”?   任辰率领申靖邦、张鼎、王升、周如立和姬之英五员大将及七八百由各自的奴仆、庄户和喽啰组成的大军,在禹州百姓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粮仓。   结果,仓门一开,只见里面空空如也,竟然连一颗粮食都没有找到,任辰等人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   当时,他就破口大骂道:“什么鸟舜王,和特么强盗有什么区别?”   申靖邦、张鼎等人也连忙应和道:“对,他就是一个地痞无赖,连我们禹州老百姓的救命粮都不肯放过。”   当然,众人绝口不提要不是张顺攻破了禹州,任辰等人若想起事,说不得现在人头都挂城门口了。更不提,即便张顺不抢空禹州的粮仓,老百姓也没有机会吃到这口粮食。   原来这粮草虽然号称屯粮多少多少石,实际早被上下官僚官吏及士绅豪杰联手搬运空了。   等张顺占据此地以后,打开粮仓一看,只剩下三四千石陈粮烂谷。如今义军正是粮草紧缺之时,张顺也不嫌弃,便命人一并搬空了,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张顺这一搬空谷仓不要紧,反倒坑了任辰等人。众人已经当众杀了禹州知州等官吏,又纳了投名状,封了官许了愿。事到临头,反倒没有粮草召集饥民百姓一并起事。   他们只道张顺来到此地时日尚短,多少也能给他们留点余粮,结果万万没想到一滴也不剩了。   可是若没有饥民百姓影从,只凭他们五个人及七八百死忠当得了什么?到时候朝廷只需派遣一个守备,就能缚了他们,去京师菜市口游上一游。   其余众人见事不谐矣,皆面带畏惧之色,颇有悔过之心。任辰一看大事不好,低声骂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六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禹州知州,又造了朝廷的反。若是麾下没有士卒,还能落得了好吗?”   “如今是进一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退一步则是千刀万剐,万劫不复。你们都给我想仔细了,千万千万别想不开!”   众人吃了任辰的警告,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造反呢,不是孩童过家家,岂能出尔反尔,当做儿戏?   众人顿时冷汗淋漓,不知所措。那姬之英与任辰亲近一些,连忙低声问道:“如今粮食全无,如何是好?单凭我们这七八百人,值得了什么?”   “要不然,我们把余大忠呼来?此人麾下有三四千‘毛葫芦’,州里府里也不敢轻易得罪他。若是得此人相助,任庄主定然是大事可期!”   任辰一听余大忠要来,心中更是不满。那余大忠人多势众,自己等人起事仓促,人马不足。   若是此人真的得到消息赶来,岂不是主客易位,自己反倒要屈居此人之下?   一念至此,任辰低声喝道:“你说什么胡话,我们先起事,那余大忠却未跟随而来。若是让他得了消息,反倒借机出卖了我等,我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事到如今,大家也不要太抠门了。我听说古代豪杰起事,都是散尽家财,以笼络人心。如今我等骑虎难下,再留着这些浮财也只能为他人做嫁衣了。”   “大家都是身家万两的豪杰,又多田亩粮食。何不一同取来,共举大事?”   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甚至申靖邦等人不满的反对道:“我等跟随任庄主起事,是为了发财的,而不是为了破财的!若是此事果然如此之难,我们又何必跟随任庄主呢?”   “我们听闻那舜王麾下人马众多,兵强马壮,打的官兵是望风披靡,攻城略地易如反掌。如若真个耗费这许多钱粮,我们何不前去投靠他去,好歹也能留下点家产与子孙后代。”   任辰听闻此言,不由又惊又怒:这几个鸟人居然还敢威胁他“玄龙水德大帝”,等到他日我登基大宝以后,定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任辰暗中虽然发狠,可是这时候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免得他们真个与自己分道扬镳。   他只好劝道:“赌气的话就不要说了,且不说那舜王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投靠他去,也不过寄人篱下。岂能比得上跟着我,做那开国功臣?”   “如今我们既然起事,理当同心协力才是。大家都是犯的该死的罪过,哪怕投靠了舜王,官府就会放过尔等一家老小和田地美宅不成?”   “我知晓大家舍不得,那就先从我任辰开始。我这就回去打开粮库,让任凭饥民取用。你们也不要推脱,好歹也贡献些米粮出来。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眼前的蝇头小利,如何能让其他人为我们卖命呢?”   众人听了,这从咬了咬牙点头同意了。不过,大家伙心头都在滴血,他们一边打开自己的粮仓放粮,一边暗自骂道:杀千刀的陈金斗,该死的舜王,没事谈什么鸟起事?结果大家伙起义是起义了,可是这天大的祸事也来了! 第80章 以谢天下   围棋上有句话,叫做“落子无悔”。作为棋手,无论你千般算计还是随手一放,一旦落子便不能再悔棋了。   造反这件事也是如此,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当良民,要么你就一条道走到黑。   任辰等人“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眼红张顺等人短短两年身居高位,便轻易起了造反之心。   等到他们遇到困难,再想反悔却也是来不及了。即便他们想反悔,拿着刀子准备割去他们的首级,领取功劳的大明官兵也不会同意。   等到张顺得到任辰等人已经在禹州起兵的消息以后,张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他们这些人就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   张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带领大军前去邀请他们一同起义的时候,他们百般推脱。但等自己转身一走,他们反倒自个杀官造反,割据一方了。   难道他们真当大明官兵是泥捏的菩萨,纸做的罗汉不成?但等大明官兵一到,恐怕禹州城内就要一片尸山血海了。   张顺连忙喊来萧擒虎、陈金斗、李际遇等人前来商议此事,结果没想到那陈金斗直接说道:“主公无须费事,常言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当初主公和李际遇你们回去以后,他们留我在任府,也不过是为了问询我当初谶纬之言罢了。”   “任庄主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又素来结交豪杰,颇有不轨之心。如今他们趁我义军不在之时起事,便是有和我等抗衡之心。如今主公若去帮他,反倒惹了嫌隙,反倒怕主公谋了他的人马地盘。”   “反正这贼鸟厮已经起兵,也不怕他反悔。如此这般,主公吸引官兵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又何乐而不为呢?但等他们被杀的七零八落,主公再前去收拾残局,方能显示出主公的仁德!”   张顺倒也知道这是正理,可是仍然不免叹息道:“可是这许多条人命,皆要丧生于此了,于心何忍呐!”   陈金斗撇了撇嘴道:“管不了许多,只要咱们不死人就成!”   张顺也不是那圣母,更不是圣母婊。要让他不计后果,牺牲自己保全别人,那是万万不肯的。感慨一番以后,日子该怎么过依旧怎么过!   本来依照张顺计划,把官兵的注意力吸引到东部以后,便伺机返回抱犊寨,继续闷头种田。   只是如今官府尚未来得及调集官兵前来围剿,又有任辰等人在附近起事,若是只这么游荡一遍,未免枉费了许多脚力。   正好张顺先后在嵩县、伊阳、登封和禹州四地赚取了不少粮食,一时间无有缺粮之虞。   张顺便在登封附近把之前胁迫过来的余大忠麾下“毛葫芦”、魏知友麾下五百精兵及汤九州麾下三四百精兵一并编练一番,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原本张顺所带步卒分别为李际遇、“乱世王”和“治世王”麾下共六百人,萧擒虎麾下新练孩儿兵六百余人,合计一千二百人左右。   魏知友麾下的精锐和汤九州的精兵皆是可用之兵,张顺直接把他们打散了,重新编制为九百人,分别分给李际遇、“乱世王”和“治世王”带领,让他们实力增长到每人麾下五百精兵。   其余一千余“毛葫芦”,武艺精熟,却未经过训练,张顺便一并托付给萧擒虎带领。   反正这位萧二哥已经有较成熟的练兵经验,又有麾下六百余人训练有素的“孩儿兵”可以压制他们。   于是张顺便把那以矿徒为主的一千五百余人的“毛葫芦”一并编制在萧擒虎麾下,让他时时带着训练一番使用。   就在张顺编练步卒之余,当地“地头蛇”陈金斗和李际遇又前来拜见张顺。   那李际遇率先谏言道:“嵩山乃五岳之中,地势险要。据此地东向可窥郑州、开封,南向可觑禹州、许州,西向可与义军夹击洛阳,乃是一处军事要地。”   “如今任辰等人又起事禹州,既然主公有心凭借此人之力,又岂能坐视不理,待其自生自灭?只是此地距离河南府城太近,浅水容不下真龙,若是驻军太多,又恐为官兵集众所破。”   “以吾之见,当留一将军在此,依山借势,安营扎寨,以谋深远。若是任辰等人势大,可观其志向;若任辰等人旋灭,可降服其残部,以为义军助力。”   张顺一听,心中便乐了,这是李际遇毛遂自荐,以求留在此地。   众将出卢氏以来,已经深知此次东征只是为了吸引官兵东向罢了。即便是到了嵩县,大家也知道此乃权宜之计而已。   这李际遇亦是野心勃勃之辈,前番独自造反不成,只好无奈投了自己。如今见义军到了自家家乡,难免又起些心思。   张顺不置可否,又看向陈金斗。那陈金斗则笑嘻嘻道:“我和际遇老弟只是刚好偶遇而已,所言并非是一个事情。”   “我听说自古取天下之人,没有不重视人才的,没有不重视读书人的。主公如今承天应命,为民请命,不可不效法先人也。”   “中州自古为文教兴盛之地,人才辈出、俊杰遍地。如今文运虽衰,不及江南之地,仍有可取之处。据此地十余里,有一书院名曰‘嵩阳书院’。”   “乃是宋代四大书院之一,先后又范仲淹、司马光、程颢、程颐、杨时、朱熹、李纲、范纯仁等二十四人在此讲学,文风盛极一时。”   “待到宋末,毁于战火。及至嘉靖年间,有知县侯泰在其原址,复建嵩阳书院,辟二程祠堂,聘师聚徒,苍谷王尚絅为其题名,学院遂复。终因四百年兵灾兴废,不复往昔之盛矣。”   “好在此地如今上有百余学子在此,虽非良才,亦可作刀笔书吏。主公可趁机请之,不枉白来这登封走一遭!”   陈金斗言语未落,那李际遇不由怒目而视道:“陈金斗如何如此无耻也!际遇请主公斩陈金斗以谢天下。”   “咳咳咳!”陈金斗闻言差点被口水呛到,往日都是他搬弄是非,向主公进谗言“斩谁谁谁以谢天下”,结果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轮到自己头上。 第81章 一石二鸟   也难怪李际遇怒气冲冲,当时百姓对读书人还是非常尊敬,以为是“文曲星”下凡,将来都是出将入相的人物。   如果当初兴盛的嵩阳书院还在,家乡在此地的李际遇、陈金斗等人多少也能沾点光。甚至如果能稍有家产,家里孩子再有点天分,未必不能借机入院读书。   李际遇最早的愿望倒和明太祖朱元璋差不多,老婆孩子热炕头。他甚至都计划好了,若是妻子诞下男孩,他一定竭尽全力送他去嵩阳书院读书,将来好做个大人物。   好家伙,先是热炕头没了。再后来孩子没了,到现在甚至连嵩阳书院都要没了,也难怪李际遇和陈金斗急了眼。   陈金斗见张顺踟蹰起来。毕竟天下无论谁人坐江山,都离不开读书人帮忙治理天下。他生怕自家主公听信了李际遇的“妖言”,拿自个祭旗收买人心。   他连忙解释道:“际遇老弟误会了,我这不是要毁掉书院,反而是保护书院呐!”   “如今任辰起兵于禹州,战火早晚也要烧到这里来。那任辰你我皆知,他本是凶残蛮横之辈,岂能如我们主公这般爱民如子,不扰百姓?到时候,恐怕那嵩阳书院才是毁于一旦。”   “与其如此,不如我等先把嵩阳书院的学子请到主公麾下做事。一来保全嵩阳书院的读书种子,以便将来再复书院之盛。二来他们也可以混个从龙之功,立德立言,省却了科举之苦。”   张顺闻言倒是对陈金斗刮目相看,不曾想这厮这些日子倒也有这般进步,难能可贵,竟然说出这般言论。   巧言令色,那李际遇哪里是陈金斗的对手,一时间反倒讷讷不语。   张顺见此倒是心生一计,便笑道:“这一回倒是陈金斗有几分道理,李际遇你也不必生气。”   “本来我打算亲自去嵩阳书院一趟,拜一拜‘二程祠堂’,访一访书院山长,以示尊敬之意。如今既然际遇兄有如此雅兴,不妨代我走这么一遭,为我请来书院文人学士,当计一大功。”   “那陈金斗做事太过粗鄙,我意属其人,又生怕他惊扰了诸位学子。唯有际遇敬重读书人,此番前去我才放心。你若是做的好此事,足以证明你堪当重任,可独领一方兵马。到时候,驻守嵩山之事,亦非你莫属也!”   李际遇闻言暗自苦笑一声,哪里不知道这是主公对他是又打又拉,又拉又防。   他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驻守嵩山的重任,只是需要他前去把这嵩阳书院的山长、教师及学子“劝过来”一大批为主公做事。   这些文人墨客虽然没有几分武艺,却多是又臭又硬的骨气。此番过去,少不得动用武力,到时候恐怕他李际遇在这嵩山地界的名声和那余大忠一般无二,逆风尚且要臭十里。   日后若想做下大事,哪个肯跟随与他?幸好李际遇志不在此,他尚有其他事情要做,便一口应了。   遂后,那李际遇便点校五百精兵,明刀精甲冲向了那嵩阳书院。   嵩阳书院正位于嵩山南麓、太室山脚下。其地坐北朝南,东、北、西三面峰峦环拱,溪水围合,唯有南面开阔平缓,为学子出入之地。   这嵩阳书院倒也传奇,最早为嵩阳寺,乃是僧人居所。等到隋朝大业八年,此地又改名嵩阳观,反倒成了道士炼丹之地。   及至唐高宗、武则天之时,又曾先后两次以嵩阳观为行宫,进行改建营造,并更名为奉天宫。   待至五代,方为太乙书院,后又更名为嵩阳书院,盛极一时。   前后千余载,竟然先后历经释儒道三家和帝王行宫的变迁,也是一奇。   不知幸也不幸,历经千载沧桑,如今这嵩阳书院又成了清净之地。   这一日,天气炎热,山长正卧在席上假寐,随便听一听学堂里的读书声。   山长,即山中长老之意。因为书院多依名山大川所建,故曰山长。   山长之名,起于五代,肇于宋代。宋代以山长为学职,故而流传至今。   这山长又有洞主、堂正、院长别称,乃是掌管院务的最高执掌人,颇为类似后世的校长身份。   其下又设“讲书”“经长”和“堂长”等职,讲书多有教师担任,负责讲解经书之事。经长则在学子中选取精熟经籍者担任,负责为生徒解疑释惑。   而堂长则类似后世班长之职务,负责学子督课考勤、课堂记录、收集诸生问题等闲杂事务。   那山长早已年迈,夏日困乏,不知不觉之间迷迷糊糊起来。正要入梦,突然听到书院内一阵喧哗,他一个激励怕了起来,怒骂道:“堂长何在?怎生不督促学子读书,反倒聒噪起哄?”   不多时,只见一个年轻的后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呼小叫道:“不好啦,山长……”   那山长闻言益怒,当头喝道:“我往日如何教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若是遇事不能平心静气,如何能够养吾浩然之气,行煌煌正道?”   那堂长咧了咧嘴,有几分畏惧的指着外面说道:“山长,院里来了一伙土匪,要把我们绑过去做帮凶!”   那山长闻言一愣,不由打了个哆嗦,低声训斥道:“事急从权,你何不早说?”   言毕,竟然东张西望,直到寻得一处可藏身之处,方才爬了过去。   那堂长惊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连忙问道:“山长,如今人心惶惶之时,还请你前去主持正道。你如何往床底下钻了过去?”   “蠢材,你给我小声点。圣人尚且说:大杖则走,小杖则受。面对父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土匪呢?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那堂长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应道:“山长教训的是,学生这便记下了!”遂后,他竟也撩了衣服,一同钻入到山长的床底下。   话说,那李际遇带了精兵,轻轻松松便攻入到嵩阳书院院内。   这书院内都是些文人墨客,倒也没有几分本事。即便有几个精于弓箭武艺之徒,没有组织,也挡不得什么事儿。   只是片刻之间,李际遇便控制了这帮文人。只是前后清点一番,共计七十一人,除去请假及外出未归者,独独少了书院的山长和堂长。   李际遇生怕张顺怀疑自己不尽心尽力,又连忙一边命令士卒前去寻找,一边准备拷问书院的书生。   好容易忙活了半天,这才从山长床下把这两人拖了出来。   那山长已经六十多岁了,须发皆白。他让众人帮他寻了半天,方发现缠绕在头发上的几根蜘蛛网。   待到他整理完毕衣冠须发,这才镇定地笑道:“人已经都齐了吧?齐了咱们就出发吧!”   言毕,突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声向李际遇问询道:“大王,不知是否还需要我等携带点什么?”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相顾无言。那李际遇也觉得事情有点出乎意料,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义军应有尽有,倒不须携带其他物件。”   “只是老先生,您这无耻有点多,能不能稍微少携带一二?” 第82章 左冷禅   李际遇口中虽说义军之中应有尽有,其实也舍不得这书院里的藏书及笔墨纸砚。   虽说嵩阳书院不及往日之盛,好歹也有四书五经及其他杂书三四百本。   李际遇命麾下士卒寻了些口袋,一并装进去背了。这才押着山长、经长、堂长及学子七十三人返回登封县城。   结果刚刚出了嵩阳书院,那山长突然“嗷嗷”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书生又如何惹了你们?毁我书院,抓我师生,是何道理?”   李际遇本道此行如此顺利,哪里想得到又起了幺蛾子。   念在前番答应了张顺要对这嵩阳书院的师生学子以礼相待,只得强忍着怒气,低声喝道:“你这老山长又要做什么?”   那山长畏惧地看了李际遇一眼,见他动口不动手,颇有君子之风,这才诚惶诚恐的低声解释道:“我好歹也是嵩阳书院的山长,若是这就么老老实实被你们抓了,面上须不好看。若是被官府知晓了此事,少不得给我书院师生一家老小,各自按一个从贼的罪名,毁家灭族亦在不远。”   “我寻思反正一路上左右无事,老朽也就干嚎两嗓子,值不得什么。你们权当看戏罢了,还请原谅则个。”   李际遇闻言哭笑不得,堂堂书香圣地,怎生出了这么一个老流氓无赖。   只是他想了想这些书生学子的家人,倒是有几分理解,便由他去了。李际遇还特意安排士卒道:“他哭任他哭,只当卖红薯;他叫任他叫,只当路人笑。”   李际遇安排的倒挺妥当,结果一会儿自己就笑不出来了。   原来这老头子一哭闹起来,其他人顿时学有学样,个个也哭天喊地,好像死了爹娘一般。   这下好了,一路吵吵闹闹不说,那李际遇的“恶行”差不多也“从契丹到爱尔兰,无人不知”了。   李际遇和他麾下五百精锐,被人一路指指点点,大家都羞愧的抬不起头来。特别是李际遇本来就是登封人士,路上竟然也有人识得他,更是指名道姓,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拉出说道说道。   李际遇知道张顺本意如此,只好当着没看见。他心中虽然破口大骂这老山长缺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厚着脸皮生受了。   一路无事,好容易到了登封县城,李际遇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等到他见到张顺以后,赶快如同烫手山芋一般将这群混球交付给了张顺。   张顺本来以为李际遇能够抓回来十来个学子就心满意足了,哪成想这厮几乎把人家嵩阳书院给端了过来。   张顺十分高兴的称赞道:“际遇做事果然令我放心,一出手便不同凡响。”   李际遇只道是张顺夸他路上让这些书生文士嘶吼,“自污其名”呢,只得苦笑以对,顺便又把这老山长的品相和张顺述说了一番。   张顺听了也不觉心中怪异。他之前遇到的儒生文士,要么像张慎言、何复这样刚烈,要么就如同韩廷宪那样人在曹营心在汉。   至于像“点灯子”这样的书生起兵,张顺也仅仅是听说罢了,却不曾见得。像这种没有半分骨气的文人,倒是甚是少见。   张顺这才转身拱了拱手问道:“感谢老山长率众来投,敢问姓名?”   那老山长知这才正主,连忙跪下来磕了几个头道:“小老儿姓左,名烈,字孤忠。只是因在山中独立支撑教书之事,如同僧人在冷僻之地参禅悟道一般,又给自己起了个雅号,唤作冷禅!”   张顺竟然一下子被他噎住了,这厮左不左尚且不知,反正他肯定既不烈,也不孤忠,更不冷禅!   陈金斗嘴坏,闻言便讥讽道:“公为嵩阳书院山长,当以身作则,以家国天下为务,如何竟无……”   说到这里,陈金斗自己都说不出口了。虽然这厮没有半点骨气,好歹也带来了七十余人书生文士,对主公的助力却是非同凡响。更何况此计出自于自己之口,若是自己再说三道四,岂不是打自己脸了吗?   “这位大王是说骨气是吧?”那左冷禅闻言倒也不恼,反倒嬉笑着向张顺解释道,“这并非古圣先贤的本意。”   “昔日叔孙通曾经侍奉过项梁、楚怀王、项羽及汉王,前后十主,儒学方始大兴,诸生乃皆喜曰:叔孙生诚圣人也,知当世之要务。”   “又有孔圣人之后,金来降金,元来降元,得封衍圣公至今,历经百代数朝恩典而不衰,天下何人能及也?”   “我左孤忠效法古圣先贤,以兴文教,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我院下弟子皆有父老妻儿,若是刚烈而不知进退,反倒丧了性命,我又如何向他们交代呢?”   “我身为一院之长,不能教他们荣华富贵也就罢了,又岂能让他们或坏了性命,或坏了名声?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如此,何不由我下令投降,他们也不得不从。这样好歹也能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和名声,只是由我这个将要入土之人做一个小人罢了!”   张顺听了大为惊讶,端详了这厮好半天,也没能看出来他说的这番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找借口糊弄自己。   不过,终究自己得到了一大批能够读书识字的书生文吏,也不必苛求于人、计较许多了。   他只是叮嘱道:“如此甚好,我倒小瞧了山长!既然如此,以后山长还是唤作左冷禅吧。”   那山长自知自己已经配不上“孤忠”二字,也只好依言应了。张顺也不知苛求其他,便命人带领这些学子准备些衣服物件,准备出门远征。   原来张顺见此事已毕,留在此地别无其他好处,少不得多时就有官兵来攻,便心生离意。   他便命令李际遇带领五百精锐留守嵩山附近,一来发展些兵马,与义军在抱犊寨遥相呼应;二来监视一下任辰的动向,随时准备支援、配合或者接收其麾下人马。   百般准备停当,义军正要出发。突然悟空领得一人进来,那人刚一进门,便扑通跪了下来,高声呼道:“主公,我可寻到你了,还请你速发大军,救下我兄长的性命!” 第83章 困厄   来人竟是失散多时的赵鲤子,元老赵鱼头的孙子。   原来当初义军被围困在怀庆府附近要暗渡黄河,以求一线生机。只是河上船只全被官府或损毁了,或收缴了,或看管了,义军不得渡河。   那赵鲤子主动请缨,寒冬腊月,夜渡黄河去寻那“河神”黄守才,希望借助此人威望和关系找来一批船只助义军渡河。   赵鲤子劳苦功高,日夜不眠方赶到了偃师寻得了黄守才,找来了大量渔船。   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当夜寒风大起,气温骤降。那黄河是夜结冰,义军趁机渡河攻入河南岸的渑池境内。   义军借助这股寒潮绝地求生,转危为安。而那赵鲤子和黄守才就被这鸟天气坑惨了。他们的船只被河面的结冰冻的前进不得,亦后退不得。   事关义军身家性命,当时赵鲤子不知道义军已经有了渡河办法,不由大为焦急。   反倒黄守才甚有经验,不由笑道:“此吾等不幸,乃舜王之大幸也。只此一夜,河水必定结冰,堪堪可渡人马,却不需要我等船只了。”   虽然这时候义军解除了危险,赵鲤子和黄守才他们的危险却来了。他们深知自己等人若是被官兵所侦知所在,众人皆是通贼的死罪。   无奈之下,黄守才只好对跟随而来的船夫说道:“大伙都散了吧,这次是我老黄坑了大家,还请大家见谅。只是如今船只皆留在这黄河之中,犯了官府的禁律,若不弃了船只,我们皆在劫难逃。”   众舟子闻言皆大声道:“‘河神’说哪里话?前番黄河泛滥,后来朝廷又下了禁令,片板不得入水。我等衣食无依,若非‘河神’救济,我们早已经饿死岸边了。”   “如今莫说跟随你做这犯禁之事,哪怕是‘河神’想把皇帝拉下马,我们也要助你一臂之力!更不要说只是弃了区区船只罢了。”   黄守才闻言又感动,又愧疚地说道:“诸位谬赞了,这些钱财本是舜王所助。若非舜王仁义,我浑身上下都是铁,又能打几根钉?要谢大家就谢舜王吧,我黄守才当不得大家如此。”   众人闻言纷纷感慨道:“这舜王是个好人,我们‘河神’也是个好人,与我们都有救命之恩。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哪里有什么不满呢?”   “不要说这是舜王的事情,就是别人的事情,但凡‘河神’说一声,我们亦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黄守才见大家没了意见,这才让大伙各自返回偃师家中,而他则和赵鲤子一道,前去寻那舜王。   两人没有马匹,更不能乘船,只得步行一路向西,前往渑池寻找义军。   结果两人没想到兵贵神速,等到他们赶到渑池的时候,义军早已经散去。   两人多方打听,有说去陕州、灵宝,有说去了宜阳、永宁,还有说去了伊阳、汝州的。   他们没有办法,又逐个寻了,皆有义军路过的消息,却也都不能确定哪一路是舜王的队伍。   好在赵鲤子担任侯正颇久,颇为擅长从蛛丝马迹之中寻找踪迹。他对黄守才说道:“众义军之中,唯有舜王最仁,必不会劫掠百姓。”   “我观这几路兵马之中,西路前往陕州、灵宝最乱,南路前往宜阳、汝州的人数最众,唯有逆洛水而上,前往永宁县城的义军军纪最为良好,当为舜王所部。”   黄守才闻言大喜,便道:“舜王助我良多,如今又未能为舜王做些什么,还请让我和你一道拜见舜王。即使我不能报效于万一,也理应当面道个谢!”   赵鲤子虽然年轻,却也是张顺身边的老人,深知张顺有拉拢此人入伙之意,哪里不应?   于是,两人便逆洛水而上,直入宜阳、永宁两县。   他们一路上倒也顺利,只是这山势渐高,水流欲急,又有野兽出没。两人一路上皆是小心翼翼,生怕有所闪失。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路上倒没有什么闪失。反倒他们路过永宁县以西的崇阳镇巡检司的时候,被当地的弓手拦了。   这些人向他们讨要二两银子的过路费。二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差不多能够购买两石粮食,相当于一个老弱妇孺的一年的口粮。   对赵鲤子和黄守才来说,这些小钱也当不得什么。只是赵鲤子为了渡河,早把身上的钱财物品一并留在了义军之中。   而那黄守才仗义疏财,乐善好施,平日身上也没多少银两。更不要说两人这些日子又来回探查,一路上吃食和住宿,更是花费了许多。   一分钱尚且难倒英雄汉,更何况二两银子呢?   两人拿不出银两来,那黄守才只好说道:“我是‘河神’黄守才,在这洛阳附近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守财,守财,我看你却取了个恶名。自古以来,有钱就方便,没钱就不方便!你但做个守财奴,只进不出,那就给我去大牢里待着吧。”那巡检闻言冷笑道,“我看你们两个贼眉鼠眼,定然不是好人。说不得就是贼人余孽!”   且不说那赵鲤子相貌清秀,黄守才更是英气勃发之人,哪里有什么贼眉鼠眼之相?   若但有武器在手中,赵鲤子年轻气盛,少不得当场刺杀了此贼,以解心头只恨。   只是他顾虑到黄守才安慰,只得低声下气道:“官爷但行个方便,我等都是路过的行人,身上哪有这许多钱财?”   那巡检司见他是个孩儿,那肯理他?只命弓手将两人绑了,投入牢中。   赵鲤子和黄守才反抗不过,便被捉了。赵鲤子见事不可为,连忙说道:“官爷稍松一松绑,我等虽非富贵出身,多少也有点积蓄。若是把我们一并绑了,哪里有钱财与你?不若,你放开我们一人,让他回去拿了钱财来赎,岂不两全其美?”   那巡检听了心头一喜,便笑道:“你这娃儿倒也乖巧,既然如此,你且回家拿些值钱的物件过来换人,我们把你家大人留了。”   就这样,两个人倒霉催的陷入到困厄之中。 第84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赵鲤子侥幸得脱,只好暂且离了崇阳镇巡检司。   拿钱是不可能拿钱的,如今赵鲤子手中只有几百文钱,哪里找来钱与他?   赵鲤子和黄守才所熟识之人,要么在洛阳以北的孟津,要么在洛阳以东的偃师,等到赵鲤子回去取了钱来,恐怕黄守才都不知被关多久了。   夜长梦多,赵鲤子也不敢耽搁太久。   其实这个时候,赵鲤子只要逆流而上,到达卢氏县内,就能够轻易和义军接上头,再返回来营救黄守才不迟。   只是从永宁县去往卢氏县需要先后路过崇阳镇巡检司和高门关两处巡检司。   赵鲤子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下一处巡检司再有了类似情况,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只好退回到永宁县城内,摸了摸沉甸甸的褡裢里,装的不过是几百文钱罢了。   明末铜钱与纹银兑换比例为七八百至一千钱不等可换得一两银子,赵鲤子手中这些铜钱恐怕连一两成色不足的纹银都兑换不得。   没有办法,赵鲤子只好在城内询问,看看是否有赚钱的短工可做。   这时代不像后世社会那样分工协作,大多数人仍然习惯自给自足,赵鲤子找了半天,也没能够找到一个短暂而又有人愿意支付一两纹银以上的工作。   赵鲤子正在长吁短叹之际,一位老者见他可怜,便指点道:“小子,城西有家铁匠铺,里面的师傅几次想收两个学徒,皆不能成。想必也是人手短缺的,你前去问一问,说不定能成。”   赵鲤子急病乱投医,便谢过了那老者,一路向城西寻去。   走了百余步,便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赵鲤子抬头一望,只见一间颇旧的铁匠铺就在街头,那铺子门口还挂着镰刀、斧头等物。   赵鲤子走到跟前,那铺子敞着门,里面热气腾腾,一个四十来岁的师傅正在那里卖力的打着一块烧红的铁块。   他便问道:“师傅,招短工吗?我能吃苦,能遭罪,身子有把子力气。”   “招!”那打铁师傅抬头望了赵鲤子一眼,说道:“一天十文,包吃包住,一月一结。”   赵鲤子心算了一下,一个月也才六百文,根本不够,便讲价道:“能高点吗?你这也忒少了。”   “能,一天一两纹银,日结日清!”打铁师傅冷冰冰的应道,“这铺子盘给你,我来坐帮工!”   赵鲤子年轻,一下子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觍着脸笑道:“师傅好大的脾气,我这不是手头有点紧嘛!不知短刀可曾打的?”   那师傅闻言眼睛一瞪,喝道:“就这脾气,想干就干,不想干就走。你打把短刀是什么意思?谈不拢就玩硬的?”   “咳咳咳!”赵鲤子被这厮惊到了,他这么臭的脾气,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打死,足见有两把刷子!   “哪能啊!”赵鲤子连忙解释道,“我本想去山里寻亲,只是听闻山中多土匪大王,生怕有失。”   “便着人问了问,寻个护卫镖师需要一些银两。如今看实在凑不齐钱财,只好琢磨着打造一把短刀防身。”   “这样啊,可是我打不了!”师傅直接拒绝道。   赵鲤子只道这师傅看出来门道,有几分心虚地问道:“这是为甚,有生意不坐,不曾听闻过。”   “最近有客户订购了许多镰刀、斧头,我起早贪黑都打造不完,哪里有时间与你打造短刀?”那师傅笑道。   原来当时义军正在开荒,农具工具奇缺,便着人到处购买订购。这永宁县距离卢氏县不远,农具和工具价格开始上涨,铁匠打造不及。   赵鲤子哪里知道这是自家主公做的好事儿,把自个给坑了。他只好央求道:“家中亲人岁数大了,耽搁不得,还请师傅担待点。”   赵鲤子好说歹说,才用自己在铁匠铺里帮忙几天的代价,换来这师傅给他打造短刀一把。   于是,就这样耽搁了三四天,赵鲤子好容易拿到了这铁匠师傅打造的一把解腕尖刀。   所谓“解腕尖刀”,一说是用了分解手腕粗细物件的尖刀,一说解腕就是没有护手的意思。   总之这解腕尖刀具有尖长、背厚、刃薄、柄短的特点,便于随身携带,长约一尺至一尺二之间。   它形似匕首,却只有一面开刃,是一种利于刺击和分割,却不便于劈砍的武器。   这玩意儿即可作为日常工具,又可以杀人越货,和朴刀的性质颇为接近。   赵鲤子踹了这把尖刀,又寻了块破布包裹了几块石块,便返回到了崇阳镇巡检司。   他本就年轻气盛,又在义军待了久了,见寻常办法无法营救“河神”黄守才,顿时起了杀心。   等他到了崇阳镇以后,正好远远地看到了那巡检,便招了招手让那厮过来。   那巡检不知有诈,识得此人是那黄守才同党。他一边招呼了两个弓手,偷偷地跟着,一边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赵鲤子见他来了,伸手入怀低声说道:“官爷,我这银子备齐了,何时释放我那朋友?”   那巡检贪那钱财,连忙走近说道:“且把银子给我,我这便使人把‘河神’放了!”   赵鲤子闻言一惊,伸手掏出刀来,一刀便扎在那巡检腿上。那巡检猝不及防,又无铠甲武器,便吃了个结实。   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弓手见巡检受了伤,吃了一惊便要赶过来营救。   哪还来得及?那巡检顿时就被赵鲤子挟持了。他厉声问道:“你这贼鸟厮把黄守才怎么了?若有半句虚言,我便要你狗命!”   那巡检闻言大吃一惊,不知何处出了纰漏,连忙抵赖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这厮不讲道义,坏了规矩!”   赵鲤子冷笑道:“之前黄兄自报家门,你尚且不信。如今你既然喊他‘河神’,想必已经信了。既然如此,那黄兄和县里府里的官爷颇有故旧,你又何胆也敢拿他?”   这时候,这巡检才知道自己那一句‘河神’的称呼漏了底细,知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流寇,连忙哀求道:“不干我事儿,只是此事本来是我和那知县五五分成。结果我报上去以后,那知县说那‘河神’乃是通缉要犯,需押解到府内受审。”   “遂后,县中典史亲自带领衙役提走了‘河神’黄守才,一路往县里去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知此人是被押到县中,还是已经押解到府里。”   “若是你们兄弟情深,还请速速前往。且勿伤了我的小命,以免耽搁了路上行程,救援不及,坏了‘河神’的性命。” 第85章 救与不救   赵鲤子恨他无事生非,以致“河神”黄守才遭受此厄,哪里容他?   干脆便把他挟持到洛水河边,一刀刺死了此贼,然后夺了他的褡裢,一头扎入到洛水之中。   此地洛水正流经山谷之间,水流湍急,赵鲤子自恃水性出众,便借助水势游了回去。   跟上来的几个弓手面面相觑,不敢跳入河中追击,只得作罢。   那赵鲤子吃了亏倒也学了乖,等他赶到永宁县城以后,先抓了把灰把脸弄花了,这才进城打听消息。   永宁县小,赵鲤子轻轻松松就打探到县中典史两天前带领这一队衙役,押着一个重犯送往府城去了。   赵鲤子只好又追到河南府城,结果到了那里,他一个乡下少年无依无靠,摸不到半点门路。   他只好再返回偃师,找到“河神”黄守才的朋友寻求帮助,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黄守才等人把船只弃了以后,官府按图索骥便追索到偃师伊洛河边。   可是这事情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众渔夫舟子哪个敢说?他们只说前两日大风,吹散了船只,至今不知去向,就是不肯承认。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那河南巡抚樊尚燝如今犯了“纵寇入豫”,正想为自己开罪,哪里肯依?   他只是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寻得这些“勾结匪类贱民的罪证”。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官府大力追讨之下,亲自负责此事的河南府推府在一处赌坊里发现了一锭打着官印的银两,这却是张顺当初赠送给黄守才银两中的一锭。   张顺做事素来细致,却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他手中的银两有从官府内缴获的,有从泽州城讹诈的,还有从义军手中换来的。   总之来源复杂,就有了疏漏之处。这官银多存放在银库之中,很少流到百姓手中。   那推府便趁机捉了那赌鬼,一番大刑伺候之后,才吐露了这银两乃是“河神”黄守才所赠。   其实黄守才虽然救济附近渔夫舟子,又如何会给这赌鬼银两?但是终究有了牵扯,官府立刻下令巡捕文书捉拿黄守才归案。   可怜那黄守才自负自己有治河之才,又与官府老爷素有往来,本来又应当走到卢氏来到义军之中。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一错再错,最终被官府捉拿到府中大牢。   还没等赵鲤子想出主意,没想到那推府又带了三五百士卒,挨家挨户捉拿和黄守才有关的渔夫舟子,声称:“黄守才已经招了,尔等皆是从贼之人。速速束手就擒,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赵鲤子没有办法,只得再次跳入河中,向东逃去。   他这一逃不要紧,正好逃到了轘辕关附近。当时驻扎轘辕关的正是张顺派遣过来的“乱世王”。   这“乱世王”赵鲤子倒也识得,见了他不由大吃一惊道:“舜王不是领兵西向了吗,如何有来到了东面?我等找主公找的好苦啊,如今主公何在?”   “乱世王”知赵鲤子和张顺亲近,便连忙派了士卒把他送到了登封县城。   当时张顺正要率军返回,正好遇到了赵鲤子。   那黄守才本来就年长于赵鲤子,两人相处日久,赵鲤子常以兄呼之,如今情急之下,便喊出来请张顺救其兄长之语。   张顺问的明白,不由眉头一皱。那河南府府城乃是洛阳县附郭,因在洛水之北,故名洛阳。   其城墙周约九里,有四座城门,分别唤作:东建春,西丽景,北旺喜,南长夏。   崇祯四年,由于农民起义的原因,朝廷又在城壕边筑拦马土墙一匝,高一丈。并且把土墙延长三十三里,引瀍水入壕,以防御义军。   这洛阳城又是宗藩福王府所在,更有河南卫在城中,即便朝廷不派遣重兵把守,张顺又如何能攻取此城?即便攻取了此城,又当如何防御蜂拥而至的官兵?   一念至此,张顺便问道:“诸位以为此事如何?”   众人闻言皆皱眉头,唯有陈金斗谏言道:“那黄守才不过是一个舟子罢了,虽然曾试图协助义军,终不能成。洛阳乃大城也,急切之间岂可攻取?依我之见,不若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什么叫“尽人事听天命”?其实就是弃之。   赵鲤子闻言大怒,他这些日子和黄守才多有接触,对他仗义疏财的品性颇为敬佩。他见陈金斗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恶向胆边生,就要上前撕打那陈金斗。   张顺见状连忙喝止了赵鲤子,训斥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些鲁莽也就罢了。正常议事之时,当以理服人,如何就当着我的面动起了拳脚?”   赵鲤子畏惧张顺,犹自不服,却也只好跪下来请罪。   张顺这才亲手把他扶起来,拉着他的手说道:“我知你救人心切,你这一路行来,还没有半分长进吗?”   “遇事当以冷静为上,仔细剖析其中利害,然后才有解决之道,以后万万不可再对同僚拳脚相向。更何况陈金斗年龄又长,与你爷爷同岁,好歹也要懂得尊长爱幼的道理。”   一番训斥之后,赵鲤子老老实实的应了,却有欲言又止。   张顺也不理他,只是对陈金斗说道:“那老山长左冷禅左右无事,你且帮我喊来,也帮我出出主意。”   陈金斗也老老实实应了,不多时把那颤巍巍的老山长左冷禅带了过来。   张顺命赵鲤子把黄守才之事说了,这才问道:“先生大才,不知何以教我?”   左冷禅闻言不由吹胡子瞪眼,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如何知晓?他连忙应道:“我年事已高,脑子读书又读僵化了,实在不知道如何应对!”   张顺闻言笑了一笑,给那陈金斗失了个眼色。   陈金斗其他本事没有,拍马溜须,急主公之所急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连忙嘀咕道:“这么说这老家伙也没甚用,反正他的学子学孙已经全部在此,带着他一路颠簸怕不是坏了身子骨。不如杀了此老贼,以免浪费义军粮食!”   那老山长左冷禅闻言打了个哆嗦,连忙接话道:“虽然如此,好歹我吃的盐比年轻人走的路都要多,多少有些经验,成与不成,还请大王恕罪则个!” 第86章 师徒默契   “此事起于巡抚樊尚燝,亦当终于巡抚樊尚燝。”那左冷禅颤巍巍地说道,“‘河神’黄守才何须人也?以老朽隐于嵩山之中,犹能听闻他的大名。”   “他虽是白身,却能担当治理黄河重任,驯服水患,乃是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岂是寻常布衣白丁,说拿你就拿的?那巡抚樊尚燝虽然是一方大员,却无甚功绩,无凭无据之下,如何敢拿此人?”   “不外乎他河防不力,让义军渡过了黄河,又祸及河南,怕圣上怪罪。只能狗急跳墙,试图拿个人顶罪罢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那孙推府不管情不情愿,也得依令行事。只是不曾想,这黄守才之案尚未做死,这巡抚樊尚燝却已经撤职查办,由现任巡抚玄默接任。”   “如此情形之下,那孙推府便骑虎难下。人已经抓了起来,他是放也不是,判也不是,正是左右为难之时。”   “若是放了黄守才,岂不是正好说明此人擅长拍马奉迎,乃是小人罢了。白白恶了‘河神’黄守才不说,还惹人耻笑。”   “若是强行判了,却又估计黄守才声望正高,受其恩惠者,从官吏到百姓不计其数。万一激起民兵,他亦是脱不开干系。”   “这就是为什么‘河神’黄守才虽然被抓,至今洛阳城内却没有任何动静的原因。”   张顺为人处世虽然颇为刁钻,只是毕竟年轻,又不曾在官场做过,如何懂得这其中弯弯绕绕。   依照他的本性,硬的玩不了就玩阴的,总之脱不开软硬兼施罢了。   不曾想,这老山长虽然年迈体衰,毕竟经常和府里省里官吏打交道,习惯他们的逻辑和做事方法。   结果居然不用动刀,不用动枪,便有法子营救出“河神”黄守才,张顺不由大喜,连忙拜道:“先生说的好生透彻,不知当如何行事?”   那老山长左冷禅也有几分得意,捻了捻下颌是的胡须笑道:“此事易耳,若是有人识得这河南新任巡抚玄默,只需一纸书信便能救得黄守才性命。”   “这玄默最是嫉恶如仇,曾任怀庆府推官,掌理刑名、赞计典,弹劾不法。只因忤逆了魏忠贤,才被罢官回乡。”   “当今圣上即位之后,诛杀魏忠贤,寻访山野遗贤,玄默方得复官。遂后,他步步高升,才得接替樊尚燝,担任这巡抚之位。”   张顺闻言寻思了一会儿,心道:只有义兄陈长梃、陈经之和李信等人出身怀庆府,或许与此人有所交集。奈何这些人身份较低,如何能搭得上玄默这条线?   或许张慎言与其有一面之缘,只是如今张公“从贼”之名天下皆知。若是没有书信黄守才尚且保得性命,若是张慎言书信一封,恐怕黄守才即刻便成刀下之鬼。   于是张顺问道:“不知左老先生可有熟识之人?若是没有,又当何论?”   那老山长闻言稍微皱了皱眉头,也摇了摇头道:“此人到任以后,一心剿……剿灭义军,先是带领诸将驻守汝州,防止义军东进。”   “已而,又驻扎卢氏,协调五省总督陈奇瑜围剿商南义军,至今未归。老朽虽有几分薄面,亦未曾得见。”   “不过,此计不行,吾另有一计。黄守才治理黄河有功,孟津、巩县百姓皆受其恩,偃师县又是其家乡所在。可以派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带我书信前往,劝说这三县知县上书府中,恳求释放‘河神’黄守才。”   “另组织这三县百姓若干,写万言书请愿,一并递交孙推府之处。此人做事心志不坚,巡抚施压便唯唯诺诺。若是舆论四起,他定然不敢硬扛。正好借此迫其让步,以全黄守才性命。”   张顺一听,这不就是后世常见的手段嘛,想必当初《五人墓碑记》之时,也是这般手段。   张顺知宋献策倒是好辩才,只是如今他不住身边,若是再把他喊来,平白耽误了功夫。   这老山长老奸巨猾,既然提出如此计策,当有实施人选,不妨问他一问。   张顺便笑道:“不知先生可有人选,为我办理此事?”   果然那老山长左冷禅笑道:“若是舜王麾下无甚人选,倒也可以由我的弟子代劳。”   言毕,他便把他那“堂长”喊了出来。把事情给他一说,让他前去说服孟津、巩及偃师三县知县,为“河神”黄守才主持公道。   那“堂长”不由面露难色,不知所措。老山长左冷禅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三人都是我的故交,只需看我的薄面便能做成此事。他们性情如何,我已尽知。你且把我当成他们三人,分别前来拜见,我为你指点不足之处。”   那“堂长”无奈,只好装作拜访知县的模样,向老山长施了一礼,便把来意说了。   那左冷禅皱了皱眉头,冷冷的指出了“堂长”三四处失误之处,这才假装孟津知县接待了他。   如此,两人如同演戏一般,左冷禅把三县县令如何问询,“堂长”当如何应答解释的明明白白。   张顺看得清楚,也不由叹为观止。他心道:“这老山长能把人心琢磨的如此通透,端的是个人物。虽然他有些圆滑,只要为我所用,终究也是值了。”   初开始两人你来我往,大家看到还十分有趣。只是时间一久,看两人争争吵吵,也有无聊了起来。   最终,那“堂长”记住了前面的话语,却忘了后面的话语,记住了后面的话语,又忘了前面的话语,把左冷禅气的够呛。   他实在受不了了,不由破口大骂道:“你个蠢材,舜王好容易抬举你,你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那“堂长”也急了眼,硬着脖子反驳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我本就不擅长言辞,又如何做得了此事?”   “那我看你往日和我犟嘴,倒是言辞犀利!”左冷禅讥讽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少不得舍了老脸和舜王说句实话!”   “所谓我认识三县知县云云,全是谎话。只是我这不成器的弟子。姓黄,名德清,只因家贫,往日正事不干。他只是偷偷模仿其他弟子笔迹哄骗与我,只是为其他弟子写作业挣钱罢了。”   “往日为了教授学子书写公文,我也曾收集了附近县城文书,是以知这三位知县笔迹。本来我还想抬举他,让舜王刮目相待。不曾想朽木不可雕也,枉费了我如此心机。”   ……   张顺半晌无语,枉我感叹了半天,你又费了这么多口舌,其实就是为了造几份假文书罢了! 第87章 书信   人都说“老奸巨猾”,张顺只道这老山长如何狡猾,也在自己预料之中。他哪里想到这厮就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居然像真的一般,演了半天戏给自己看。   也幸好他那弟子“堂长”黄德清“图样图森破”,才暴露了他本来面目。   不过,张顺也没有打算追究此事。用人之道,使其长,避其短。此人虽然老奸巨猾,好在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更何况此人又是这七十余人学子的山长,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打了杀了,未免失了这些人才的心。更何况此人已久年老体衰,说不定哪天就蹬腿去了,自己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呢?   一念至此,张顺便笑道:“既然如此,还是有劳德清为我书写几份文书,递与府城。”   说是文书,其实这本来就是属于半公半私的勾当,也不适合拿来公开说道。   所以,那左冷禅也就拿出这三位公文,让黄德清模仿着写了三份书信。   张顺亲自对比了一下笔迹,发现还真有八九分相似,若非专门对比,哪怕是熟人也很难分辨出来两者之间的区别。   特别是不但形似,而且十分神似。三份书信,三种字体风格,端的厉害。   由于是当场写就,张顺又亲自检查了一番,没有找到其中有什么暗语隐词,这才放心下来。   这书信已经有了,至于请愿的万言书和前去情愿的百姓倒也好找。那赵鲤子本就是孟津人氏,黄守才又在偃师很有威望,此事交付给赵鲤子处理便是。   话说那孙推府自从担任了推官以来,向来秉持“法则刑也,不可擅用,唯上,唯利”的原则。   他为人圆滑,素来喜欢“一团和气”,但凡有人递了状子,动辄便和稀泥了事。   当初巡抚樊尚燝要他捉了“河神”黄守才,处他一个“勾结匪类,以至祸及河南诸府”的大罪。   他权衡利弊,心道:不怕官就怕管,更何况巡抚樊尚燝既是官又是官,我岂能抹了他的面子。虽说那黄守才名声虽盛,却无甚实力,但等落入我手,只能任我拿捏。   两相权衡,孙推官便上了巡抚樊尚燝的贼船,一边下令捉拿那:“河神”黄守才,一边派人去寻那黄守才的罪证。   也算那黄守才手脚干净,虽然遗弃在河里许多船只,就是没能抓到直接证据。   孙推府派人去偃师抓了渔夫舟子来问,都推说“前几天天气突变,寒风凛冽,不意吹走了船只,至今未曾寻得。不意竟在此处,感谢官老爷帮忙找回!”   孙推府知道这话就是胡说八道,那些渔夫舟子当然也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可是“河神”黄守才毕竟名声太大,不像普通平民百姓,找个由头屈打成招便是。   若是反过来被他抓住了把柄,说不得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好容易孙推府把人也抓到手了,还找到了可以作为证据的一锭官银。结果巡抚樊尚燝被革职查办了,孙推府简直是欲哭无泪。   自己忙前忙后,白白得罪人不说,结果后面的主谋倒台了,这可怎么办?   要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黄守才剁了,这孙推官也没那胆子呐。   如今流寇四起,且不说流寇会不会打着给“河神”黄守才报仇的名义,来找自己的麻烦。就是不小心把那些受过黄守才恩惠的渔夫舟子逼反了,就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没办法,孙推府只好硬着头皮把黄守才关在牢里,好吃好喝的供奉着,生怕有个闪失。可他又不敢把他放出去,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一日,他一边让家里的丫鬟给自己扇着扇子,去去暑气,一边头疼此事。   突然他听到小厮来报,外面先后来了二三个信使,送来了下面知县的书信。   孙推府只道是哪个知县又私事求他,便命他们进来了。等到这三人把书信呈了上来,孙推府打开一看,不由大喜过望。   原来这正是孟津县知县的书信,上面写着:黄守才治河有功,活万人性命,不是官吏,胜似官吏。且不说此人无有造反动机,即便有过,小惩大诫也就罢了,不然若是下次黄河决堤,又该找谁去治理黄河呢?   再拆开一封,却是偃师知县的书信,上面写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黄河两岸,素来有百姓以渔渡为业,黄守才在其中素有清名。   若是孙推官想兴大狱,需调来兵马,谨防有变。若是仅仅和黄守才有仇,打一顿板子出出气也就罢了,有何必逼的这些人狗急跳墙呢?   而最后一封则是巩县知县的,大体意思也差不多。不过这巩县知县特意提到:黄守才治河有功,素有雅望。如今三县百姓听闻黄守才被抓,欲上万言书,请求孙推官及时判决黄守才无罪。   三地官员或劝说、或威胁、或建议不一而足,却同时向他表态黄守才动不得。   说实话三处知县之前寂寂无名,这时候却突然为黄守才说情,不得不说其实十分奇怪。   可是孙推官根本不以为意,他反倒认为如果不是这样才奇怪。很明显这个时候有人要保黄守才,才故意联络官员士绅一并求情。   孙推官怀疑背后的推动者不是别人,正是新任河南巡抚玄默。   他倒不是怀疑玄默与黄守才有什么交情来着,反而巡抚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自己。   自己之前站位前巡抚樊尚燝,新任巡抚估计有所不满,故意借此事探一探自己的态度。   特别是如今“流寇”在陕南豫西十分猖獗,估计新任巡抚也不想因为自己捉拿“河神”黄守才之事,引起不必要的动荡,所以借机敲打自己。   想到此处,孙推官心中已经起了妥协退入之意。他便喊道:“来人,准备车马,我要去拜服知府大人!”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事儿说难办难办,说好办也好办。他只需等到请愿的渔夫舟子及士绅过来以后,将这些事情一股脑推到原来巡抚樊尚燝身上便是,难道那樊尚燝还能过来和自己理论不成? 第88章 夺门   过了七八日,果然有数百人操着孟津、巩县及偃师口音,涌向洛阳城。   洛阳繁华,又是福藩重地,城郭虽然周围九里,依旧不能满足市民生活需要。是以,在洛阳成为,亦多有民居、集市等建筑。   请愿之人,多为渔夫舟子,故而多为壮年青壮。由于天气炎热,再加上渔夫舟子多无田产,生活较为艰难,故而这些人多仅穿了一条牛犊裤,光着黑黝黝的上半身赶向洛阳城内。   城外百姓甚为稀罕,不由围在两侧纷纷围观起来。有些大姑娘小媳妇,猛地见到这么多光着膀子的汉子,不由啐了一口,羞红了脸。   这些人举着旗帜,拉着一条长长的布帛,上面签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有识货之人,向周围百姓解释道:“你们看,这就是万人请愿书了,上面全都是当地百姓的签名。”   众人闻言皆惊叹道:“如此说来,那黄守才倒是一个好人,府里的推官如何捉了此人?想必也是一个奸臣贼子!”   众人议论纷纷,正是孙推官想要达到的效果。他之前和河南知府勾兑了许久,吐出来好大一块利益,才将这帮人放入城来。   他要当着众人之面,把这口黑锅盖到上任巡抚樊尚燝头上,以洗白自己的恶行。   听闻请愿的渔夫舟子已经赶了过来,孙推官连忙让下人拿出官服,穿戴整齐,戴上了乌纱帽,一副威严模样,这才大摇大摆的领着众人出了府邸。   等到孙推官行至北城门旺喜门附近,果然看到乌乌泱泱一群人乱糟糟的赶了过来。   孙推官强忍着不适,高声喊道:“诸位切勿冲撞了城中百姓,我便是河南府推官,尔等有何话但与我说,我定会为大家主持公道。”   孙推官想的挺美好,他准备等这帮请愿之人喊出“黄守才冤枉,为官府所捉,打入大牢。还请大人明断秋毫,还他一个清白。”   到时候,他就可以应道:“诸位误矣,这黄守才并非由本官所捉,实乃是前任巡抚樊尚燝所为。如今我已经尽知此事,哪怕拼着我的乌纱帽不要了,也有还黄先生一个清白!”   到时候,自己既得名,又获利,还能买好信任巡抚玄默。一举三得,实在是高!   只是他哪里想到,他此话刚刚落地,只听得那些渔夫舟子高声喝道:“便是此贼捉了黄先生。黄先生治河有功,能活万家性命,如今被此贼嫉贤妒能,捉到牢中一番拷打,试图屈打成招。大伙休得和他废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言未毕,这伙人伸手往裤子里一掏,竟然皆掏出一把解腕尖刀出来。   孙推府猝不及防,不由大吃一惊。他本道这是安排好的剧本,大家相互卖个好罢了,是哪个无耻之徒,居然不讲武德!   他转身便要逃跑,可是哪里跑得掉?众人冲了上来,只把那解腕尖刀刺来,数刀便刺死了孙推府左右。   孙推府跑不及两步,便被人一把捉了过来,一刀插在他的心窝子,当场了解了他的性命。   其余百姓,本来都是围观吃瓜,万万没想到事出突然,兔走隼落之间孙推府便命丧当场。   众百姓这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高声尖叫道:“杀人啦,杀官啦,造反啦!”   顿时一哄而散,有跑往城中家中躲避的,有跑往城外避祸的,不一而足,顿时在旺喜门附近乱窜起来。   杀死那孙推府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鲤子。他抹了摸被孙推府喷到脸上的鲜血,如同恶鬼一般喝道:“速速随我夺下此门,迎接舜王入城!”   原来当初老山长左冷禅定下了“伪造”官意、民意的办法之后,颇为敏锐的张顺突然想到:既然孟津、偃师和巩县的百姓可以借机入城,那为何不能让士卒假扮百姓,趁机夺取洛阳城城门?   为了迷惑孙推官等人,张顺还特意命令赵鲤子分别去孟津、偃师和巩县招募部分丁壮,其余一二百人皆挑选军中壮士,连夜打造出一批解腕尖刀,藏于牛犊裤中备用。   果然那孙推官只道是百姓上书,继续依照原有规则行事。哪里想得到“这帮泥腿子”也懂得官员之间的潜规矩,竟然借此骗入城中,胆大包天的要夺取洛阳城。   旺喜门的守卫本来也在看戏,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突然直转急下,看戏之人却成了戏中之人。   赵鲤子及其所带领二百壮士皆光着膀子,手持解腕尖刀。他深知自己等人无论武器还是防御皆不如官兵,唯有靠一股血气之勇,快速夺下此城城门,方才有一线生机。   于是,赵鲤子一马当先,率领带领众人冲向旺喜门的门子。这些人虽然手持长枪,身披铠甲,其实都是样子货罢了。   他们说好听点算是门卫,其实不过相当于后世“看门大爷”罢了。   哪个人看大门,还要身穿铠甲?外面看着光鲜,其实乃是用布制成的样子货。他们更是没有见过血之人,如何敢应对如狼似虎的二百壮士。   等到赵鲤子冲了上去,伸手捉住了一根长枪,用力一拉将其中一个门子拉到跟前,一刀搦死。其余门子顿时一哄而散,如遇恶鬼一般,逃跑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反抗。   赵鲤子连忙留下了三四十人,自己捡起了门子丢弃在地上的武器,又带领剩余之人,顺着城门后面的台阶杀向了城上。   这城上尚有守卫二三十人,哆哆嗦嗦的持着长枪便要反抗。   赵鲤子连杀两人,早已经浑身浴血,他高声喝道:“舜王率十万大军已到,还不速速投降?若有顽抗,格杀勿论!”   赵鲤子言辞方毕,只觉得城上一阵震动,如同地龙翻身一般。便听到一阵阵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众守卫相顾失色,扭头一看。正好登高望远,只见远处密密麻麻的三支骑兵成品字形从东北方向驰骋而来。望其旗帜,遮天蔽日,如林之盛。山呼海啸一般,呼啸而来。   有不少人瑟瑟发抖,便弃了手中长枪,跪地而降。有七八个顽抗着,在赵鲤子冲上去一枪刺死了一个之后,其余人等一拥而上,当场乱刀戳死。 第89章 洛阳   洛阳又名“雒阳”,别称洛京、洛邑、神都。周代商以后,周朝原本国都镐京偏西,无法控制殷商旧地。于是周武王就命令周公寻找新址,营建新都。   周朝之前,天人照应思想流行。帝王们认为神居于天中,帝王应当居于地中。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便是这种崇拜“中”的思想的反应。   夏之初,禹都阳城,号为天下之中。及至周公,复测量天下地中所在,认为洛阳之地才是天下之中,遂在此地营建洛邑。   又因为洛阳盆地四周皆山,又有伊洛河从中穿梭而过,正如同一个“中”字一般,故而此地又被称为“最早的中国”。狭隘的“中国”含义,便是指的这河洛之地。   洛阳之地虽非关中那样的天险,却也外有八关守护,内有高城深池。虽设立有河南卫,早已不堪使用。   更何况新任巡抚玄默为了配合五省总督陈奇瑜消灭盘踞在豫西陕南等地的义军,早已经把能战之士抽选完毕,亲率大军驻扎在卢氏以西朱阳镇巡检司附近。   当赵鲤子夺了洛阳北门旺喜门以后,张顺亲率刘成、贺锦和贺一龙三人及其麾下一千五百余骑赶到,这偌大一个洛阳城便落入到张顺手中。   张顺来时,特意携带着赵鲤子所率领二百壮士的铠甲武器。刚入旺喜门以后,张顺便一边喊来赵鲤子等人,让他们赶快穿戴铠甲武器,一边命令刘成、贺锦和贺一龙三人,分别夺取洛阳东建春门,西丽景门和南长夏门。   赵鲤子见张顺身边士卒尽去,不由担心道:“主公,还请留下一二百士卒,以防万一。”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有你这个‘常山赵子龙’和二百壮士在此,即使身处龙潭虎穴,我又何惧焉!”   赵鲤子闻言不由大为感动,连忙拜道:“得主公信任如此,我赵鲤子哪怕只有一口气,必不使宵小之辈伤及主公一根汗毛。”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赞许道:“难得你有如此赤胆忠心,我听赵老爷子说你不曾入学取字。古语有云:鲤鱼跃龙门,你既然能够冬夜渡过黄河寻那黄守才,也算是奋力一跃,脱胎换骨了,不如就唤作‘子龙’吧!”   明末市井之中《三国志演义》话本最为流行,“一身是胆”的赵子龙素来是少年们崇拜的对象,那赵鲤子亦不能免俗。   他闻言不由大喜,连忙跪拜道:“谢主公赐字,我必不使此字受辱也!”   张顺连忙把那赵鲤子扶了起来,拍了拍他坚实有力的肩膀,笑道:“既然如此,且让我为赵将军穿上铠甲,等待你为我杀个七进七出!”   赵鲤子连道不敢,正要拒绝,张顺哪里肯依?他发觉赵鲤子虽然年轻,经过多番培养和这次历练,本事增长了许多。   张顺有心抬举他,一来可以提升老陈赵鱼头的地位,二来也可以分一分义兄陈长梃的兵权。   他本来就有借机笼络人心,只是笑道:“刚刚说完要效法赵子龙,赤胆忠心,怎么连主公这点命令都不依了?”   言毕,张顺便亲手挑选了一件质量优良的铠甲,为赵鲤子披挂身上。   张顺为赵鲤子所挑选的是一身后世最为被人熟悉的经典明光甲样式:头戴凤翅盔,身着前胸后背带着明光护心镜的身甲,两肩披上披膊,腹部先束缚上类似枕头似的“抱肚”,再挂上兽吞腹甲和腿裙,才基本算穿戴完毕。   等到赵鲤子穿戴完毕,果然看起来威风凛凛,有几分常山赵子龙的风范。   赵子龙把手中的解腕尖刀往腰间一别,便持了长枪护卫在张顺左右。   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笑道:“守卫之事,有悟空和姬程、姬蛋也就够了,你既然穿戴完毕,速与我整顿人马,随我取了那城中的王府。”   原来这洛阳城虽大,却并非仅仅是百姓的居所。大明万历皇帝最喜爱的儿子朱常洵经历了十五年的“国本之争”,终究没有能够立为太子,继承了家里的皇位。   心怀愧疚之下,万历皇帝便把他分封在洛阳为福王,希望他能够享尽天下之福,也不枉来世间走这么一遭。   为此,万历皇帝不但赏赐了朱常洵许多财物,还特意御批白银三十八万两,于洛阳城中营建福王府。   福王府规模宏大,占据洛阳城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面积。它东至县前街,西至十字街北,南至察院街,北至莲花寺。   四周修筑丈余高围墙,分仿造京师紫禁城,分内宫、外宫两部分。王府共开四门,皆建造府门楼,分别是南面正华门,西面西华门,东门东华门和北面望京门。   张顺携赵子龙诸人从北面而来,正赶到北面望京门。北门为福王府后门,门前建有一丈余高,三丈余宽的照壁。朝南雕刻有二龙戏珠浮雕,朝北书写“皇恩浩荡”四个大字。   张顺虽然是后世之人,来到这时代已久,也一定程度上了解这个时代礼制森严。   只看这气势恢宏的福王府和照壁,也不由赞叹道:“好一个‘皇恩浩荡’,北面望京。一个藩王如此猖狂,朝廷竟然也不敢制,足见其地位超然。”   那福王府听闻义军入城,早已紧闭四门。张顺也不以为意,只是命悟空上前喊道:“舜王起兵,本为百姓。如今入得洛阳城,不曾拜见福王,甚为遗憾。如今你家福王是个王,我家舜王也是个王,闭门不纳,此何故也?”   府内人听了,不由哈哈大笑道:“这天下皇位本当归我家福王所有,奈何被宵小阻挠,方才屈尊为王。莫说这天下之地,周王、赵王、沈王、宁王皆亚于我家福王,你一个流寇土匪,也敢称王乎?”   张顺闻言怒极而笑,亲自接口道:“死到临头,也敢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这福王到底为洛阳百姓带来何福,待我攻下此府,是非功过让天下百姓评说!” 第90章 攻防   也须怪不得张顺发怒,只因今年天旱,粮食产量大减。他从登封至洛阳一路行来,道路两旁多有饿死之辈。   入了洛阳城,又多见百姓面有菜色,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此事多少与福王有所牵扯。   张顺本来出生豫西陈州,距离洛阳怕不是有六七百里,依旧有福王的耕地。这洛阳之地本来就是福王就藩之地,附近的耕地怕不是十层有七八成皆归福王府所有。   见此贼子竟然如此嚣张,张顺也没了劝降的心思,便命令赵鲤子带人攻破府门,准备杀将进去。   等到赵鲤子寻来圆木,准备让士卒抱起来撞击城门。只是没想到那照壁碍事,士卒施展不得。   赵鲤子嫌弃这照壁阻拦,便欲使人推到了。结果三五十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推不得。   张顺见此说道:“何须如此费劲,谁说要进王府偏生要走府门?义军火炮尚未来得及运来,这城中定然也有火炮火药等物,只需炸塌一处院子,不久可以攻进去了吗?”   赵鲤子闻言也反应过来,连忙命令三十个士卒,分为三波去寻那城中军械库所在。   过了半晌,那三十个士卒便扛着一副棺材兴高采烈的跑了回来。他们告诉赵鲤子,此地军械库里虽然没有火炮,但是好歹屯了不少火药,更兼有武器铠甲数千套。   他们找到了火药,却没有器具可以盛放,便在附近棺材铺子抬了一口棺材,装满了火药抬了过来。   赵鲤子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呵斥道:“没有器具寻几个衣箱、衣柜便是,怎么生抬了口棺材过来?听起来却不吉利。”   张顺前世深受唯物主义教育,倒不忌讳这些,便笑道:“好使便是,穷讲究什么?”   赵鲤子见张顺并不恼怒,也便作罢,连忙命令士卒寻了铁锹,在附近墙角挖了一会儿,挖出来一条方形坑穴来。然后,才命令士卒将棺材放了进去,去炸那城墙。   本来这些使用火药的手段,义军并不是特别擅长,好在张顺在卢氏、嵩县附近招募了数千矿工出身“毛葫芦”。   他们往日为了开矿,多采用火药进行爆破,倒是深通这般技巧。   赵鲤子依照一位老矿工的办法,将那一棺材半掩埋在墙角,然后远远的点燃了火线。   不多时,只听见一声巨响,高大坚固的福王府围墙应声而破,被火药剧烈的爆炸炸出来一个一丈多宽的缺口。   不待硝烟散去,赵鲤子大喝一声,便率领麾下的精锐冲了进去。   赵鲤子刚冲进王府,挥散了眼前的部分硝烟,正好看到一队人马在面前乱作一团。   他上前一枪搦死一人,高声喝道:“舜王起兵,本为百姓,降者不杀,顽抗者死。”   结果这群人马哪里听得进去?见赵鲤子突入进来,顿时一哄而散。   赵鲤子正要追上前去,却又有一对人马赶到,拼死抵住赵鲤子等人。   这些人只有前排穿有铠甲,后排多是身着破破烂烂布衣。弓箭长矛似的也不怎么样,赵鲤子有信心能够片刻便杀散此辈。   只是没想到,刚厮杀片刻。这帮人突然向左右散去,赵鲤子正待领兵追求,却见眼前摆了几门的虎蹲炮和大将军炮。   你倒怎滴?原来张顺袭击这洛阳城,事发突然,官兵猝不及防,不得借助城墙防备。   这城中的河南总兵王绍禹、兵备副使王胤昌两人当机立断,带领部分卫所兵取了武器火炮,便躲入到这福王府,以免福王为贼所辱。   当他们听到义军在福王府北门望京门准备进攻的时候,早布下士卒火炮,准备一举击溃杀伤当前之敌。   只是他们和赵鲤子一样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只道义军要从府门而来,只把兵马埋伏在府门左右,火炮摆放在府门之后。   他们只待义军攻入门来,火炮俱发,杀伤义军,然后再发动伏兵,左右夹击,一举击溃当面之敌。   只是那总兵王绍禹、兵备副使王胤昌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能够算到有人会有门不走,反倒炸开城墙。   赵鲤子用火药炸开之处,正是那兵备副使王胤昌伏兵所在。王胤昌等人猝不及防,当场被炸死砸伤了不少士卒,更是直接被炸懵了。   所以赵鲤子趁机冲杀上去,轻轻松松便杀退了这股官兵。只是那王绍禹也趁机反应了过来,他见义军铠甲武器精良,武艺精湛,士气高昂,自度不能抵御。   他一边命令士卒死命抵挡了上去,一边连忙命令士卒把火炮抬了过来,准备射击。   幸好因为总兵王胤昌麾下都是没有经过太多训练的卫所兵,配合不甚严谨。   等到赵鲤子等人看到面前的火炮之后,急忙向府外退却。而王绍禹见状连忙催促士卒点燃引线。   只是这些士卒未曾释放过火炮,只是犹豫了半晌,才用火把一触火线,便逃的远远,生怕这火炮炸膛了。   这一来二去,倒给义军了准备时间,等到官兵的火炮响起的时候,大多数士卒在赵鲤子带领下已经退出了王府,只有少数士卒遭到了火炮的霰弹的袭击。   幸好士卒铠甲齐全,只有三五个人受了点伤,一两个人丢了性命罢了。   等到火炮射击过后,赵鲤子又连忙带领士卒杀了进去,把那总兵王绍禹打的节节败退。   好在兵备副使王胤昌本事也中规中矩,早已经趁机聚拢了败兵,再次支援过来。   王府城墙缺口不大,赵鲤子等人被官兵三面围住,众人施展不开,只得再次退出王府。   也怪不得赵鲤子难受,攻入王府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情况被人一锅端,张顺特意命令每次分成小队发起进攻。   上一次被官兵火炮威胁的时候,赵鲤子等人能够迅速撤离,也得益于此。若非如此,早已经变成前队欲退而不能退,后队欲进而不能进,乱作一团,被官兵一阵火炮杀伤甚众了。   好在张顺也不甚着急,只等刘成、贺锦和贺一龙三人拿下诸城门,率兵四面围住,谅这福王也飞不出去。   张顺这边老神在在,那边福王府里有一人却坐不住了,连忙对福王建议道:“殿下,情况紧急,还请及时发库银收买死士,以免王府为贼所破!”   这福王膘肥体壮,如同一大坨肉泥一般堆在宝座上,面露难色的推脱道:“非是本王吝啬,只是小有小的难,大有大的难。我王府家大业大,要养活数万口人口,自己吃穿住用尚且不足,又如何有余粮与他?”   “再说,这保境安民本来就是你们官员的职责,又与我王府何干也?” 第91章 降   劝说福王这人姓吕名维祺,字介儒,号豫石。他家出身书香世家,学渊源,其父为河南府名儒吕孔学。   吕维祺自幼习理学,二十六岁中进士,授兖州推官,擢升吏部主事。   只因得罪魏忠贤,不得不辞官还乡。直到崇祯元年,崇祯皇帝登基以后,提拔受阉党打压之人,他才得以复官,任南京兵部尚书。   却又因“剿寇”不力,被罢官回乡,归居洛阳。此人在洛阳设立“伊洛会”,广招门徒,著书立说,颇有盛名。   当张顺奇袭洛阳,攻下旺喜门的时候,此人正在洛阳城中。他听说了义军来袭,连忙通知河南总兵王绍禹和兵备副使王胤昌。   吕维祺虽然也不知兵,好歹有过“剿匪经验”。虽然说只是失败的剿匪经验,但有总比没有强。他也知道城门失守,仅凭洛阳城内千余卫所兵,几乎毫无胜算。   那河南总兵王绍禹和兵备副使王胤昌虽然才能不过中人,好歹也有几分领兵经验,便连忙建议退入福王府之中。   一来可以借助福王府进行防御,二来也可以守护福王免遭贼人骚扰,三来也可以借助福王府的粮食财货收买人心,提振士卒士气。   吕维祺闻言也道是好计策,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福王死到临头,居然还敢一毛不拔!   其实这个倒怪不得福王白痴,虽然他确实也是个白痴。   这福王本来乃是万历皇帝和最为宠幸的郑贵妃之子,为此万历皇帝也一门心思想把它立为太子。   当初万历皇帝的王皇后没有儿子,王妃生长子朱常洛,郑妃生次子朱常洵。依据宗法,长子朱常洛为嫡长子,当立为太子。   为此万历皇帝和朝臣斗争了十五年,先后逼退了申时行、王家屏、赵志皋、王锡爵四位内阁首辅,涉及朝廷三百多位。   万历皇帝先后罢官、解职、发配充军一百多人,依旧无法将朱常洵立为太子。只得无奈封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封朱常洵为福王。   朱常洵从小到大耳边都充满了各地官员对自己的反对之声,他对朝廷官员的观感可想而知。   更何况根据大明制度,藩王就藩以后不允许随便离开王府,甚至到了大明中后期藩王常常终生不能踏出王府一步。   靖江王朱约麒就曾经乔装打扮成道士,出了王府到街面上放风。结果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当时皇帝知晓,差点连藩王封号都被革去了。   这福王就藩以后,接替万历皇帝帝位的正是政敌朱常洛和其子孙。这福王哪里敢留把柄与他?   他自然是如同一头肥猪一般,被大明王朝圈养这福王府里三十余载。   福王对很多事情不敢想、不能想,也不愿想。他在王府之中,每日不过吃喝玩乐诸事。   经历少了,这时间自然过的飞快,可是心智和经验却依旧停留在当初十五岁就藩之时。   当吕维祺告诉他洛阳城陷落,王府外面来了一群悍匪的时候。出于对官员天然的反感心里,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些狗官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来糊弄与我。   我大明海晏河清,一团和气,哪里有什么饥民悍匪呢?不过是欺我是圈养的藩王罢了。定是想在戏弄我完之后,再说与他人作笑谈,真是可恶!   可怜这福王朱常洵哪里知晓,在这短短三十余载之间。他的父亲及兄弟侄子,乃至整个朱氏王室及天下官僚士绅,早已经把这大明的底子掏的干干净净了。   大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大明,自然他福王也不是当年那个福王了。   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闻言不由又惊又怒,他怎料福王竟然是这个态度。   他刚刚得到河南总兵王绍禹的汇报:王府不足恃,福王不足守,若无金银财货激励士气,我恐怕福王府颠覆就在顷刻之间!   吕维祺如何不知一旦王府被贼人攻下,是如何下场?他连忙苦口婆心的规劝道:“唇亡则齿寒,一旦士卒有变,我等皆为砧板上的鱼肉矣。王爷若是不信,且听一听外面的刀剑厮杀声和刚才的火药爆炸声!”   福王朱常洵见他急了,自度识破了对方的计谋,愈发得意道:“本王虽然困在这王府已久,好歹也是从外面进来的。逢年过节,放个爆竹烟火;庙会赶集,表演个节目杂技也是有的,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吕维祺闻言如同当头被泼下来一盆凉水,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是虽有好言也难劝该死的鬼!   这边吕维祺劝说福王失败,那边赵鲤子带领义军和已经把当面官兵打的节节败退了。   这些卫所兵装备差,士气低落,初开始被总兵王绍禹和兵备副使王胤昌鼓动起来,还有几分战斗力。   只是时间一久,不但没有把当面贼人逼退,反倒自己这边伤亡惨重,这些士卒便起了其他心思。   打仗这种事情,关键时候就是靠的一股勇气。这边官兵没了必死之心,立刻便被赵鲤子带着义军打的节节败退。   那河南总兵王绍禹一看事情不好,便心生退意。他拉着兵备副使王胤昌道:“兵非兵,将非将,王非王,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兵备副使王胤昌回复道:“除了尽力而为,又能怎么样呢?”言毕,王胤昌便披挂上了铠甲,带领十多个士卒冲了上去。   赵鲤子与官兵激战多时,也不由气喘吁吁。正好看到有个军官模样的人冲了上来,他只好深吸一口气,又冲了上去,对上此人。   兵备副使王胤昌也是习武之人,他刚和赵鲤子一交手,就发现对手滑不溜手,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赵鲤子虽然曾经被陈长梃评价为中人之资,那是他以自己为标准而言。其实赵鲤子出生在黄河岸边,自幼畅游于河中,练就一身好水性。   这游泳最锻炼人的协调性,需要手臂、胸部、腰腹、臀部、腿部肌肉同时用力,和枪术中的整劲最为相似。   那赵鲤子得授枪术以后,日夜习练,枪法一日千里。到如今,他也算得上一名枪法好手。   两人刚交手两回合,赵鲤子寻了机会转身就走。那兵备副使王胤昌急忙追来,不曾想赵鲤子转身一枪砸下。   王胤昌双手举枪便拦,结果没想到两枪相交,赵鲤子那枪没有砸实,反倒往前一钻正钻进王胤昌胸口。   王胤昌虽然贵为兵备副使,其实铠甲质量并不是特别良好。赵鲤子这一枪有使上了全身力气,一下子便滑到铠甲缝隙扎了进去,正中王胤昌心脏。   兵备副使王胤昌顿时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赵鲤子。他似乎不敢相信这长枪本来是砸了下来,怎么就拦不住,反倒刺了进来?   赵鲤子把枪一拽,那兵备副使王胤昌的心头血“噗”的一下溅了出来。他一口气上不来,便软倒在地上。   赵鲤子也不去看他,只是高呼道:“敌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这些卫所兵本就不堪战,见死了兵备副使王胤昌,哪里还敢应战?顿时纷纷转身要逃。   河南总兵王绍禹看得明白,一咬牙连忙喊道:“来者乃是仁义舜王,不杀不掠,何须再逃?”   言毕,王绍禹竟然率先弃了武器,跪地请降。其余士卒见自家总兵降了,大多数也跟着弃了武器,跪地投降。 第92章 共富贵   话说兵备副使王胤昌已死,河南总兵王绍禹已降,这堂堂福王府再也无半点抵抗力量。   张顺一边留下了百余人作为护卫,处理投降官兵之事,一边赶快派遣赵鲤子带领百余士卒冲入内宫,去捉那福王。   只是也不知道是王绍禹等人偷偷报信了,还是福王留有眼线,总之赵鲤子冲到王府内宫之中,只是捉了许多宫人奴仆,遍寻不见福王及其王妃、世子。   赵鲤子仅仅捉了一老者,见其气度非凡,倒也以礼相待,未敢用强。   等到赵鲤子打听了半晌,才得知那福王也算果决,听闻义军攻入府内,竟然匆忙带领和王妃、世子等人逃出王府。   赵鲤子不敢自专,连忙将此事报告给张顺。张顺皱了皱眉头,生怕此人逃出城外,连忙一边命令赵鲤子追索此人,一边亲自接手王府。   正在这个时候,刘成、贺锦和贺一龙等人率众亦赶回来,报告其余诸门已经为义军所据,飞鸟亦难入城。   张顺心中稍安,连忙一边传令四门加紧防守,一边让刘成和贺一龙两人继续领兵追索福王及其王妃、世子,一边带领贺锦和三四百人进入到王府之中。   王府内宫,东面为练武场和土地庙,西面为花园。花园内挖掘有人工湖,引附近莲花寺泉水入湖,终年不干。   湖岸建有亭台楼榭,雕梁画栋;有立有假山奇石,妍姿百态。哪怕张顺乃后世之人,仍然对这种奢华的建筑咋舌不已。   别看这福王府表面上和后世景点相差无几,其中细节却大为不同。   看似风格相近的亭台楼榭,两相对比,前世的雕梁画栋粗糙的无法入眼。而福王府的雕梁画栋却简直如艺术品一般,处处显示出工匠精湛的工艺手法。   更不要说王府内一花一木,一山一石,处处皆有讲究,处处皆有人时时照应了。   这福王府在张顺眼中尚且如此,对出身底层的“左金王”贺锦来说,那简直如同入了仙境一般。   他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用了,东张西望,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   看了看左右无人,他才偷偷摸摸靠近张顺低声问道:“主公,既然咱们占了这里,这是不是就是咱们的了?”   张顺闻言一愣,有点摸不准他什么心思,便点了点头说道:“暂时算是吧,怎么了?”   贺锦连忙哀求道:“我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富贵的地方,若是主公能让我在此住上一晚,赏我个婆娘,我这辈子都值了!”   张顺一愣,扭头望去,只见士卒个个也是面带怯意和贪婪,偷偷地打量着这王府上下。   王府里女子个个吓得花容月貌相顾失色,躲在偏僻的地方瑟瑟发抖。   张顺心里一个咯噔,这才发觉自己忽视了一个大的问题。这些士卒本来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底层百姓,之前愿意跟着自己造反卖命,也不过为了一日三餐之饱。   如今他们跟随自己来到这花花之地,若是知晓自己掌握这里人的生杀大权,定然会引起一片血腥。   可是若不能给予他们相应好处,恐怕他们也不会心服口服。甚至和自己反目成仇,亦不是不可能。   好在张顺心思敏锐,闻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住一晚值得什么?当持三尺剑,马上取富贵耳。若天命在我,王侯将相,我亦不吝啬,又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呢?”   “左金王”贺锦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张顺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   说实话,别看他们跟着王嘉胤、王自用起兵,风风光光,其实冷暖自知罢了。   一旦劫掠粮食金银,看似享用不尽。其实花无处花,用无处用,更没有一日安心之时。   一旦粮草吃尽,也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毕竟家家户户能有多少余粮?即便抢了处大户,又能吃上多久?终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张顺告诉他,不用羡慕这福王府豪华富贵,只要自己跟随他买卖,有朝一日也会有今日。   若是往日说来,贺锦只道是张顺消遣自己。可是自己去年年底还在怀庆府朝不保夕,今年年初就在卢氏安稳了几个月,更不曾想突然之间大家就夺了洛阳城,攻下了荣华富贵的福王府。   贺锦心头一热,连忙应道:“但凡主公一句话,贺锦水里来火里去,绝不皱一下眉头!”   张顺见自己激起了贺锦等人的雄心壮志,才稍稍松了口气,笑道:“那我便记下了,回头把这府里整理干净了,大伙都过来体验体验将来的日子,也能有些干劲。”   “至于女人之事,只要你情我愿,三媒六聘光明正大迎进门,我找人给你们说媒去!”   “啊?”众人本来以为既然打下来着福王府,这里的女子都是主公所有,自己沾了沾荤腥也就值了,哪曾想还有如此好事?   这些人既然肯起兵,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汉子,哪里有钱娶妻?即便勉强取了一个丑婆娘,也在一路逃窜的路上不知倒在哪个水沟里去了。   “饱暖思银鱼”,众人心头都火热了起来。张顺看了,这才心安。他一番言辞,总算安抚下来了众人。   虽然“三媒六聘”也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好歹也比让这些人把这些女子祸害一番强多了。   等到张顺到了福王的住处,早已有人把漂亮女子聚在一起,任凭张顺挑选。又有人把福王府的田宅钱粮珠宝的账册一并取来,任张顺查阅。   张顺看了看,这些女子如同受惊的小鹌鹑一般,挤在那里瑟瑟发抖。   他已经有了几房婆娘,也没有什么兴致,便挥了挥手道:“先都散了吧,各司其职便是。若是有事,再行召唤。”   又让人把账册暂且留下,等到幕僚来了再行查验,方才作罢。   张顺正想问问贺锦,在那群女子之中,可曾有入眼之人的时候,却见赵鲤子率着众人乱糟糟的推搡着一人进了院子。   更有几名官员模样的人物,一并绑着,跟了过来。 第93章 福王   那被推搡之人身着锦衣,一步三喘,只因他吃的膘肥体壮,活似一个大肉球一般。   那“大肉球”见了张顺,也不知是被门槛绊着了,还是腿脚不便。他居然一下子扑倒在地,又滚了两滚,方才趴在地上对着张顺哭喊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千万千万留下我这条狗命!”   张顺愣了愣,有点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谁呀?”   那“大肉球”听了,差点想扇自己两巴掌。贼酋都不认识自己,自己这么早跳出来干嘛?   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走出来说道:“此乃福王殿下也。王爷,您身为当家圣上的叔父,怎么能够屈从于贼寇呢?理当宁死不屈,保全自己的名节啊!”   福王?张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就是“福禄宴”呐!他别的不知道,这福王被李自成捉了和梅花鹿在一起煮成“福禄宴”事儿,他前世刚好听说过。   “福禄宴”福王一听,不由懊恼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本来说不得大王正准备把我当个屁放了,你再这样说,反倒惹恼了大王。我听闻吕先生素来足智多谋,还请救我一救!”   这福王本就胖的出奇,又在地上滚了几滚,看起来颇为狼狈。如今又这般一副没有骨头的模样,更是让人鄙视不已。   “吕先生”吕维祺倒也没有嘲笑他,反倒自嘲道:“如今我也是性命难保,又如何有办法救得殿下呢?人固有一死,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福王正要反驳吕维祺的言辞,不曾想“贼头”张顺突然问道:“你就是福……福王,不知你多少斤?”   福王一愣,心中奇怪张顺为什么问自己体重。若是别人来问,他定然命令下人把头都给他打爆了。   但是“贼头”来问,他却也不好不回答,只得低声应道:“小……小王差不多重三百六十斤!”   呲……张顺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回顾左右问道:“这能出多少肉?”   姬程虽是兽医,如果治死了牲畜,也常常兼职一下屠夫。他根据往常经验,下意识回答道:“羊一般出肉五成,猪则出肉七成。像福王这样的,应该能出二百五十斤左右!”   那些官吏闻言相顾失色,顾不得气节,连忙跪了下来。那“福禄宴”更不要说,两腿一软瘫了下来,一股屎尿味儿顿时充满了整个屋子。   那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大声喝道:“贼子敢耳!福王殿下乃是大明皇叔,贵重之人。士可杀不可辱,你焉能如此辱他?”   “啊?”张顺惊讶地问道,“这位是吕先生吧?何处此言,你不会建议我把福王杀了煮了吃了吧?福王殿下地位尊贵,你身为人臣,怎么能够建议这样处置殿下呢?你们两人可有旧怨?”   吕维祺一下子被张顺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有心辩驳一番,又怕张顺恼羞成怒,反倒真个把福王煮了吃了,那自己真是百死莫赎了!   那福王听了更是吓破了胆子,只得撅着沾满屎尿的屁股,艰难的趴下去,磕头如同捣蒜一般,只喊道:“舜王仁义,舜王饶命!”   张顺看到这福王府如此奢华,城外又如此困苦,其实是有心杀了此人。   他便笑道:“你身为天潢贵胄,上不能归正皇帝臣工,下不能惠及黎民百姓,奢靡无度,穷极天下,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间耶?”   福王闻言沉默了半晌,正当张顺以为他无言以对的时候,才磕了磕头道:“舜王容禀。我本是万历神宗皇帝的种,只因托生晚了几年,成了第三子。”   “父皇偏爱,试图把帝王传位与我。不曾想,宗法深严,百官不依。我从小记事起,便被百官辱骂欺辱到大。”   “父皇无奈之下,只好将我分封到洛阳府做这福藩。自我十五岁入府,除了父皇去世之时以外,不曾离开王府半步,也不知道和那养在猪圈里的猪有甚区别!”   “赏赐金银虽多,我不得亲手花费。粮食谷物如山,我也不过三餐之饱。家国天下之事,我亦不敢问,不能问,也不想问。士农工商之务,皆不可从事。哪怕欲操祖宗旧业,乞为乞丐,亦不可得。”   “我不知如今大明如何,亦不知如今天下如何,更不知百姓如何!天下与我何干也?我与天下何干也?”   张顺闻言倒是一惊,不曾想其中还有这么多缘故。不过他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想了想便看向“吕先生”问道:“此事当真?”   “吕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回答道:“虽说多有偏颇之处,亦是实事!”   张顺简直无力吐槽了,朱家宗室生出来之后,往这奢华的王府里一圈,等到养的膘肥体壮,正好留给义军、满清来杀,难道这就是“猪家”的“养猪”之道吗?   难怪还姓“猪”,怕不是养猪专业户出身?   想到此处,张顺倒对趴在下面油腻肥胖又一身臭烘烘的福王起了几分了怜悯之情。   不过,又想了想那些饥饿而死,造反而死,甚至被其他义军劫掠而死的百姓,他的心肠又硬了几分!   比起他们来,你这享了半世清福的福王,被人杀了宰了,倒也没有什么冤枉的了。   张顺便笑道:“你若无辜,那天下的百姓岂不是要冤死了吗?刚才你府里的账册我粗略的翻了一翻。仅仅田亩一项,王府就坐拥良田两万多倾,遍及中州、山东和湖广之地。”   “又有故大学士张居正所没产业,江都至太平沿江荻洲杂税,四川盐井榷茶银及淮盐一千三百引,仅此数项每年收入便达八九万两。再算田亩夏秋两季收入,怕不是又有二三十万石收入?”   “如此富及一人,祸及天下,焉敢自称无罪?”   其余诸臣皆沉默不语,那福王抵赖不得,只得痛哭流涕的求饶道:“此非我本愿,久在王府深宫,不知此事耳。还请舜王同意我捐献全部家产,换我一人身家性命!” 第94章 夺嫡   张顺闻言倒是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吕先生”吕维祺一眼,说道:“你现在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如今你屎尿齐流,倒是省却了清理肠子的功夫,且把你和梅花鹿一起煮了,煮至和骨稀烂。这有个名目唤作‘福禄宴’。你已经享尽半生福禄,好歹也让我们享用一口‘福禄’吧?”   福王听了,这下子连屎尿都不敢流出了,只得哀求道:“但求活命,我不选第一个。”   张顺点了点头,笑道:“第二个,典出《三国演义》。那董卓长的肥胖,死了之后,被人从肚脐插了一根灯芯,点之数日不灭,谓之‘点天灯’。今福王与那董卓体态颇为相像,或可一试,让我等开开眼界!”   这下子福王连冷汗都不敢流了,只得战战兢兢的哀求道:“但求活命,还请舜王开恩,我也不选第二个。”   “这第三嘛……”张顺刚刚起了个头,突然扭头向吕维祺问道,“吕先生,我有一事不明,还未请教!请问当初‘争国本’是何事也?还请先生详解一番。”   吕维祺听得莫名其妙,只道此人要捉弄福王,只得勉强长话短说道:“神宗皇帝初有三子,王妃诞下长子,郑妃次子与三子。次子早夭,唯有长子三子无恙。神宗皇帝偏爱郑妃,故而欲废长立幼,立福王殿下为太子。”   “不曾想群臣不允,双方争执不下。这一争就是十五年,长子三子年龄渐大,神宗皇帝无法只得依了群臣,而厚赐福王殿下。这便是当初争‘国本’之事。”   张顺听了眉头一皱,又问道:“长子何人?可是嫡子?”   吕维祺闻言顿觉不妙,可又不知道张顺想干什么,只得聂聂喏喏的应道:“长子便是光宗皇帝,当初王皇后无出,王贵妃得生长子。及光宗即位,即追封王贵妃为孝靖皇后。”   “呔!”张顺不由大喝一声道,“吕先生的意思是光宗、福王都是庶子咯?既然都是庶子,为什么偏偏他光宗当得皇帝,福王却当不得皇帝?”   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这才明白张顺想搞什么,不由哂然一笑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乃百代不易的宗法。”   “呃……”张顺顿时被这厮噎住了,心中却暗恨:早知道带张慎言一起出来了,我仔细询问一番也不会闹这种笑话了。   谁曾想这时候被吓破胆的福王突然插话道:“我父皇神宗皇帝驾崩之前,曾册立我母郑氏为皇后,何故有无嫡之说?”   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问道:“此事当真?”   那福王为了活命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点头道:“千真万确,不敢欺瞒舜王!”   那吕维祺闻言心道要遭,连忙试图去捂福王的嘴,结果哪里来得及?不但没有能够阻止福王,反倒身上还沾了些屎尿。   那吕维祺不由怒斥道:“福王殿下,不顾及皇家办法颜面?自古以来母凭子贵,光宗皇帝当时已经被立为太子,岂有再册立他人为皇后的道理?”   张顺这下心情大好,看着吕维祺他气了,他恼了,他开始耍无赖了,甚为舒心。他便笑道:“既然如此,那福王当为嫡长子,继承大宝,何以光宗子孙千秋万代也?”   “福王殿下,要想活命又有何难?”张顺得意的笑道,“只要你愿意坐这本属于你的皇位,天下之大,我为汝取之,又有何不可?”   吕维祺见张顺匕现图穷,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喊道:“福王殿下三思,天下岂有造自家反的宗室?更何况此贼人不过想拿你做傀儡罢了,他要做那‘活曹操’,日后岂能容你?”   福王听得自己小命得活,顿时也松了口气,连忙驳斥道:“吕先生谬矣,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堂堂福王乎?舜王仁义,要助我夺取天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岂敢恩将仇报?”   “若是日后舜王果然仁德遍及天下,我效法那圣王唐尧,禅让与舜王,又有何不可?”   福王一番堂堂正正的言辞,把那愿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驳斥的哑口无言。   其余诸知府、通判等大小官员倒是不由大喜。原本他们以为被贼所捉,要是厚颜从贼,且不说连累家族妻儿老小,就是名声上也过不去。   若是顽抗到底,少不得去黄泉路上走那么一遭。如今若是福王当立,这本是皇家争位,想必我等尚可活命。   张顺见福王应了,倒是喜出望外。他一边命士卒赶快把那些或喜或悲的官员带了出去,一边安抚福王道:“王爷受惊了,这王府虽然已经非你所有,可是我也不能把王爷赶到外面无处安身。”   “我观王爷今日身体困乏,可把往日照顾你的下人小妾喊来,洗漱休息一番,其余诸事明日再议不迟!”   那福王见张顺果然遵守诺言,心道:我这条小命终于保住了,我且小心谨慎为妙。   他连忙致谢道:“舜王仁德。我……我给舜王介绍一下府中情形,这里歌舞女子皆是世上一流,若是舜王有心,本……我可以亲自为舜王挑选,保证舜王舒服满意。”   张顺本欲拒绝,后来转念一想,如今正是拉拢此人之时,倒也不必过于绝情。   他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福王殿下,为我挑选两个吧!”   福王顿时喜笑颜开,在赵鲤子看护下辞别了张顺。等到他们都走远了,张顺这才长出一口气。   别看他刚才行事果断,其实心虚的不行。他虽然为人机警,却实在不懂官场上的门道,要是亚父张慎言在此,定不会如此被动。   一念至此,张顺顾不上休息,连忙下令道:一,速派人马往抱犊寨请亚父张公前来主持大局。二,急令萧擒虎带领“乱世王”、“治世王”及其步卒前来布放,谨防城中有变。三,命令陈长梃、张三百速招募“毛葫芦”,准备抵御前来围剿的官兵。   别看张顺今日威风凛凛,若是稍有差池,说不得明日便会身首异处。 第95章 老成谋国张慎言   正当张慎言在栾川镇指挥众人收割谷子的时候,正好接到张顺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   谷子的生长周期一般在三个半月到四个半月左右。由于义军开垦种植的面积很大,耕种时间及顺序有先有后。   提前种植谷子已经成熟,可以收割了。依照张慎言估计,整个粮食的收割期可以持续到十月中下旬。   如今谷子成熟的面积还不太多。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一旦等到大面积谷子成熟,怕不是要烂在地里。   他抬头望了望漫山遍野的谷子,只见微风吹来,谷子起伏,如同大海的波浪一般。   谷子的颜色有青有黄,更多的是已经开始泛黄了。依张慎言预计,再有半个多月即可大面积收割了。   虽然今年干旱,多少也影响道谷子的产量。好在这谷子本就是耐旱作物,影响倒不甚大,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是换作麦子豆子之类的作物,恐怕今年要减产四五层了。   总体算下来,虽然犹有不足,不过他倒也不甚担心。以张慎言对张顺狡诈程度的了解,他完全可以解决剩余的粮食缺口问题。   所以,当他接到张顺书信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多紧张的心情。以他对张顺的了解,这厮狡诈无耻,从来只有占人便宜,没有人能够占他的好处。他肯定不是吃了亏,写书信过来抱怨来着。   除非这人把天戳个窟窿,一般事情他自己都能兜得住,估计也用不到自己操心什么。这一次写信前来,大概也就是想和自己谈一谈粮食收获之事罢了。   结果张慎言刚打开书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当场呛死。   这个坑爹玩意儿,还真特么把天戳个窟窿!你说你出去骚扰骚扰,把官兵注意力吸引过去也就罢了,怎么就把洛阳城给打了下来?   张慎言虽然不知兵事,好歹涉猎颇广,也知道一些山川地理要地。以天下而言,若说山西为天下之脊,那么河南就是天下的心腹,其中洛阳恐怕就是天下的心脏了。   洛阳河洛之地,群山环绕,北面临河,坐拥八关而制中原,先秦夏商周三代皆兴于此。   张顺占据了此处,定然名震天下,亦当为天下之敌。恐怕不出数月,朝廷定然派遣十万大军,十面罗网前来围剿。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没什么大不了的。张慎言用张顺的口头禅安慰了自己一下,继续往下看去。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张慎言差点跳起来。张顺这厮占据洛阳也就罢了,劫掠一番再躲入山中,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可是特么他又玩骚操作,居然把福王抬出来要和当今天子争夺正统之位!   你特么一个贼头,管鸟的天下正统!   也顾不上这喜人的庄稼长势了,张慎言把收割庄稼之事简单的交代给徐子渊以后,便自个跳着脚,骂骂咧咧的往抱犊寨赶去。   栾川镇到抱犊寨有百里脚程,事态紧急,张慎言生怕误了正事,只好快马加鞭赶往抱犊寨。   当天深夜才赶到抱犊寨,张慎言屁股都被颠簸的生疼。一路上食水未进,他早已经没了出发前骂骂咧咧的兴致了。   张慎言只是命人半夜三更把宋献策、张都督、赵鱼头、张三百和红娘子喊了起来。   赵鱼头年迈,精力不济,早已经睡着了。只是他深知张慎言为人,若非要紧之事,定然不会如此打扰自己。只得强打着精神,好容易才从床上爬起来。   红娘子有了三四个月身孕,再加上诸事繁杂也有点困乏,胜在年轻,咬咬牙也就起来了。   至于宋献策、张都督和张三百倒是好身体,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   等到众人都到了之后,张慎言才强忍着困意道:“事情紧急,还请诸位见谅。至于陈将军如今依旧驻守在康家庄,不便前来,回头通知他便是。”   “之所以麻烦诸位,只因咱们主公把天给戳了一个窟窿出来。老头子我是堵不上了,只好拉大家一起商议商议。”   遂后,张慎言把张顺书信给大家念了一遍,问大家该怎么看。   红娘子闻言先是一喜,然后又深深的忧虑起来。她见大伙都没有发话,便率先说道:“事已至此,是非对错且不必说了。既然主公胸有大志,我们少不得陪他走这么一遭。成则王侯将相,败则身首异处。我身为女子尚且不怕,你们身为男子就应当更加无所畏惧才是!”   张都督和张三百闻言相视一眼,连忙表示愿意誓死追随主公。   那宋献策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这次说道:“此事倒也并非无解,无法战、守、走三策罢了。反正抱犊寨位置也没有暴露,我等能助主公守得此城最好,若是不能则当先留一条后路,以为万全之计!”   张慎言闻言倒是高看了宋献策一眼,本来以为这厮是个神棍,没想到想的如此清楚。   既然如此,张慎言便对红娘子说道:“我有一策,不知当行不当行,还请夫人参详!”   “主公既然想战,我等臣子自然是鼎力支持,只是咱们抱犊寨这一片基业也不能轻弃。依我之见,当由我、宋先生、张都督和张三百率众助主公一臂之力。”   “夫人与陈将军等人留守寨中,一来防备震慑宵小之辈,二来完成秋收之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红娘子闻言点了点头,笑道:“张公这是老成之言,若是大家没有其他意见,便照此办理了。”   红娘子都表态了,其余诸人哪里还敢反倒?于是张慎言便辞别众人,连夜就要出发。   红娘子见他车马劳顿,只好喊来箭儿做点简单的吃食,让他吃饱喝足了,才带领十余骑手一同赶往洛阳城。   正当张慎言得到消息的时候,萧擒虎等众人已经率领三千六百余名步卒赶到了洛阳城。   为了威慑城中不轨势力,张顺大张旗鼓,欢迎萧擒虎等人入城。等到晚上再命他们偷偷出城,第二天一早再次大张旗鼓入城。如是则三,使城中诸人皆误以为义军有万余步卒,城中形势稍安。 第96章 讨庶檄文   等到张慎言赶到洛阳城的时候,张顺真是喜极而泣,连忙将他迎入到王府之内。   等他挥散了众人,只留跟随步卒一起入城的柳如是在左右照应。这才说道:“我等张公望眼欲穿矣,何来之迟也?”   张慎言见左右也没有外人,也不由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夺了洛阳城,攻下了福王府,已经是苍天保佑了!谁曾想,你一个小小的贼酋,也敢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居然还想参与朝廷的嫡庶之争,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柳如是见有人治得了他,只是掩嘴吃吃地笑了,也不插话。   张顺这时候也老老实实了,觍着脸捧道:“这不是有亚父你给我出谋划策嘛,要不然我哪敢胡来?”   张慎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言,便要坐下。只是他这屁股才一挨椅子,便一咧嘴跳了起来。原来一路奔波,屁股倒被马鞍磨破了些许。   张顺强忍着没敢笑,张慎言端视了他好一会儿,没能找到茬,只好用半个屁股斜签儿坐着,好似下人一般。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半眯着眼睛说道:“算主公运气好,吉人自有天相!老夫刚好知道一些当年之事,且听我说与你听罢!”   “当年我入官场不久,又和东林党颇有牵扯,方知其中实情。其实光宗当立,福王不当立,本就是神宗本意,何来争国本之事?”   “啊?”张顺不由大吃一惊,当事人都信誓旦旦,结果这事儿根本不存在?   张慎言讥讽似的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吧?国朝制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神宗在位四十八载,若是有心废长立幼,又何必坐视不管,任凭光宗空居庶长之位?本来就是神宗皇帝意属光宗罢了!”   “那怎么会出现长达十五年之久的‘争国本’之事?”张顺奇怪地问道。   “当初‘夺门之变’,代宗病死,英宗复位,与此事相差仿佛!大明朝堂之上沽名钓誉者繁多,昔日代宗病死,其并无子嗣可以即位。那皇位本又当为英宗所有,何来夺门之说?”   “不过宵小之辈,借此以进身耳!以致英宗于险地,但求个人之富贵罢了。”   “这‘争国本’之事亦是如此,神宗虽然未立太子,其实光宗以宗法,理当为储君。何须争?何必争?又争何事?可笑堂上衮衮诸公,以子虚乌有之事,争子虚乌有之名!”   “呃……”张顺简直醉了,这么多大权在握之辈,整天没事儿干,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争来争去,感情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那我这扶持福王,扰乱天下耳目的计策岂不是不成了?”张顺郁闷地问道。   “怎么会不成?”张慎言赞道,“刚开始听到此计,我还道主公胡闹,只是我在路上琢磨了一番,真是越想越妙!”   “也不知当初神宗皇帝怎么想的,他驾崩之前居然突发奇想,册封郑贵妃为皇后。虽然此事并没有被当朝重臣当回事,却正合为主公所用。”   “一路行来,左右无事,我特意为主公制了一篇檄文,还请让我为主公写之。”   张顺一听,不由大喜,连忙命柳如是呈上笔墨纸砚与那张慎言。   张慎言倒也不客气,便铺开宣纸,挥毫写就如下: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乃大明祖宗宗法是也。兹有朱讳常洛者,神宗皇帝之庶长也;朱讳常洵者,神宗皇帝之嫡长也。   昔,神宗皇帝将崩,乃封朱讳常洵之母郑贵妃为后。此乃朝廷衮衮诸公,人所尽知也。   然众人却违神宗皇帝之遗诏,沽名钓誉以图拥立之功;居心叵测以乱宗法纲常。其竟贬朱讳常洵为福王于洛阳,以掩人耳目;奉朱讳常洛为光宗于京师,来以庶乱嫡。   如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事,天地之间岂能容之?何况光宗父子三人祸乱纲常,天生灾异,乱起北方,此天警之,不戒即亡!   今有义民号“舜王”者张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世道不公挺身而出。我愿代福王殿下奉天伐罪,讨伐不臣,为国守嫡。取缔光宗庙号于宗庙,驱逐崇祯地位于京师。   辅佐福王登极大宝,君临天下,泽被四方。   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张顺看罢,不由排案叫绝!他不由赞道:“古人云,檄文如刀,今我见张公之文,果然畅快淋漓,一气呵成!”   张慎言也颇为得意的摆了摆手,笑道:“算不得什么,但凡主公多读几本书,也不会差到我哪里去!”   两人客套一番,张顺见张慎言神色憔悴,颇为疲惫。他连忙命柳如是安排些吃食茶水与他,张慎言吃饱喝足气色才恢复些许。张顺便使人在福王府内收拾出来一处房间,让他早点休息一番。   这般张慎言都已经赶到洛阳城,那边河南巡抚玄默才收到洛阳陷落的情报。   你道这河南府早已天翻地覆一般,那河南巡抚玄默哪里去了?原来他依照五省总督陈奇瑜命令,自上任以来,便亲自率领名将左良玉、李卑、曹文诏诸人驻扎在卢氏以西的朱阳镇巡检司附近剿灭防备躲藏在商南山中的诸义军。   豫西商南川东荆北之地,正是秦岭与大巴山脉绵延之地,山高林密,道路不通。此地面积广大,南逾长江,北抵黄河,东至英霍大别山,西至青藏。常常官至则贼走,官走贼又至,十分难剿灭。   为此,官兵曾数次深入山中,搜山商州、金州、竹山、竹溪、房及兴山等诸县,结果与义军互有胜败,剿不胜剿。   前些日子副总兵杨正芳率领筸兵千余援雒南,不料中伏战败。副总兵杨正芳及其部将张上选皆战死沙场,一军尽殁,三军震动。   河南巡抚玄默正暗自庆幸自己麾下诸将虽有胜败,倒不至于此,哪成想就这么随随便便被贼酋“舜王”给偷了洛阳城。   玄默接到汇报,不由大惊失色。可是如今他正在和义军僵持之时,哪里能够抽身带兵夺回洛阳城? 第97章 强敌何在?   那河南巡抚玄默也是知兵之人,他深知若是自己放着这般贼寇不管不顾,前去“收服”洛阳。   恐怕结果是自己这边前脚走,后面被驱赶至山中的诸贼便要一起蜂拥而至,侵入河南地界。到时候不管自己能不能收服洛阳城,怕是自己有几个脑袋也抵不住京师里那位爷爷来砍。   无奈之下,他只好拉着左良玉、李卑前来商议此事。结果左良玉、李卑听闻要对付舜王,顿时个个面露难色。   情急之下,左良玉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是说道:“抚军请听我一言,像您这样的一省巡抚,那舜王说砍也就砍了。像我这样的总兵,那舜王依旧是说砍也就砍了。”   “我等须没有三头六臂,我不敢言抚军比那山西巡抚宋统殷如何,却自知比不得那四川总兵邓玘。当初这些人何等威风,兵强马壮,只一战便兵败身死。”   “更有宣大总督张宗衡、石柱土司马凤仪皆败其手。抚军便知其枭悍难制矣!”   巡抚玄默听了,整个人脸都黑了下来。他看了看李卑,李卑连忙自卑的缩了缩脖子,退了两步。   玄默不由怒道:“若使总兵官曹文诏在此,必不使舜贼猖獗至此也!”   原来就在今年上半年,后金大汗洪太为统一漠南蒙古,二次西征察哈尔。   及至当年七月,后金军回师。以明边将扰其境、杀其民、匿逃人的名义,骚扰劫掠宣府大同等地。   当初曹文诏在山西洪洞县的时候,便与赋闲在家的御史刘令誉不和。   等地义军进入河南以后,曹文诏依照朝廷命令被划拨在河南巡抚玄默麾下围剿义军。   不曾想,那御史刘令誉好死不死正好按察河南。双方见了面以后,又是话不投机。   曹文诏本就桀骜,哪肯受这口鸟气?当场就撕破脸皮,斥责了御史刘令誉一番。   正所谓:不怕官,就怕管。那刘令誉也不是宽容大度之人,见曹文诏在其管辖之下犹如此嚣张,便借机参了他一本。   说当初四川总兵邓玘率领大军与义军作战的时候,总兵曹文诏不动如山,坐视友军败亡。以致四川总兵邓玘身死,石柱土司马凤仪被擒,当给予惩罚。   正好那曹文诏为人暴戾,残忍嗜杀,麾下军纪又差,经常祸害百姓。时有民谚云:“宁被流寇抢,不教曹兵当。流寇抢有限,曹兵害无穷。流贼抢民财,曹兵杀民命!”   时任兵部尚书的张凤翼便对崇祯皇帝说道:“总兵官曹文诏人才也,瑕不掩瑜。虽然又嗜杀之嫌,却是堪用之人。如今宣府军情紧急,何不调其前往边地戴罪立功。”   “若是果然能立下大功,既往不咎。若是托付不效,数罪并伐,再行不迟!”   崇祯亦以为然,遂调任曹文诏赴宣大,听宣大总督张宗衡调遣。   那河南巡抚玄默若是有心强留此人,本亦可上书争辩,或者拖延一些时日。只是他为人也比较刚正,见不到曹文诏这种残忍嗜杀之辈,便由他去了。   以致今日用人之时,却后悔莫及。玄默无奈,既然无法分兵两地,在围堵义军的同时,也能够伺机夺回洛阳城。   他又不肯担了丢失府城的罪名,只好一纸书信报告给五省总督陈奇瑜,请其及时决断。   官兵这边扯皮推诿,倒是便宜了张顺等人。张顺入主了洛阳之后,先把大牢里的“河神”黄守才释放了出来。   黄守才二话不说,拜倒在张顺跟前,说道:“舜王数恩于我,如今黄某犯了该死的罪过,走投无路,还请舜王收留我等。”   张顺早就有意收服此人,哪里不肯?他连忙笑道:“‘河神’此言差异,先是黄公助我渡河,解我困厄之难。再是为我运输粮草,助我一举大破四川总兵邓玘,擒获石柱土司马凤仪,功莫大焉。”   “后又因为义军坐困黄河以北,黄公不辞辛劳,迎着寒风冰霜准备助我再次渡河。虽然事出有因,未能成功,却因此被官府追究,遂有此难。此皆我之过欤,安能反而称恩?”   “如今黄公肯率众渔夫舟子助我,正是雪中送炭,我感激还来不及,岂敢再拒绝诸公?”   遂后张顺便任命“河神”黄守才为水师总督,携其余之前被官府抓获诸渔夫舟子三百余人,组建水师,负责洛阳城附近的洛水、伊水、谷水及伊洛河的水上军务。   这些人都是自幼在水上生活之人,熟悉水性,又擅长舟船鱼叉等物。   张顺便命令士卒打开河南府的军械库,挑选出来盾牌、火铳配备给他们,又赏赐他们三千两纹银,权作水师开支之用。   虽然明知他们目前并不堪战,好在也可以从事一些侦查、骚扰等工作。   又清点了福王府及洛阳城粮草金银,共缴获粮食五万石,金银珠宝价值二百七十多万两。   哪怕张顺见多识广,一时间也不由眼睛发直。更不要说那“小财迷”柳如是了。   当初她跟随步卒赶到福王府的时候,便被福王府的奢华闪瞎了眼睛。   虽然之前她嫁入的周府也是富丽堂皇,但是和这福王府一比,简直如同几间草房一般。   当她听到义军一举缴获二百七十多万两财物的时候,高兴的差点都要昏厥过去了。   只是她翻来覆去,没有想出向张顺要钱的正当理由,只好念念叨叨道:“爷,你还欠我二百一十三两纹银,虽然值不得什么,却是我的典身钱。你富贵了,千万千万不要忘了奴奴啊!”   张顺看的好笑,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如今爷已经有了钱,准备连本带利一起还你,你想要多少利息钱啊?”   柳如是皱了皱眉头,心算了半天,差点都要哭了。即使利滚利,本翻本,也才不过几百两银子罢了,好寒碜啊!   她又不是那种打滚撒泼之人,能厚着脸皮向张顺要钱。闻言竟是一时间聂聂喏喏,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只是那眼泪忍不住哗哗的流了下来。 第98章 万历纪年   张顺见状不由一乐,伸手替柳如是摸了摸眼泪,另一只手顺手拍进她手中一根簪子来。   柳如是摸了摸眼泪一看,顿时不由破涕而笑。原来是一支金簪子,上面还红红绿绿的镶嵌了几块宝石。   柳如是倒是识货,知道那蓝的唤作“鸦青”,红的唤作“鸽血红”,中间那一颗更是价值连城的“猫眼”。   笑着笑着,柳如是眼睛又红了。他死死抓着那簪子,泫泪欲滴道:“爷,休得捉弄我,我一个下人,哪敢用得起这么奢侈的物件?”   “拿着吧,夫人她们有更好的。即使没有,到时候她们倒过来找我算账,还能殃及你不成?”张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的发型揉乱了,笑着应道,“且拿来,我与你戴上!”   柳如是一愣,连忙将那簪子揣入怀中,嬉笑道:“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戴在头上太过招摇,还是放在心窝子里放心。”   “小财迷!”张顺宠溺的笑了笑,随口道,“我如今有雄兵数千,哪个敢来抢你的簪子?”   柳如是笑而不语,心道:你家夫人太多,万一哪个看上了,我一个小丫鬟还敢反抗不成?爷有雄兵百万,怕也是使不得!   哄完了小丫头,张顺便连忙把张慎言、萧擒虎、刘成、贺锦和贺一龙诸人请来,商讨赏赐之事。   之前大家东躲西藏,被官兵围剿,一刻也不能停息。不要说什么军饷赏赐,哪怕欲求一日三餐之饱,亦不可得。   像张顺身为一军之主,往日也是粗茶淡饭,和士卒的条件比起来也好的有限。   甚至平日里人情往来,打打牙祭什么的,反倒要几位夫人补贴一下给他。   红娘子为此没少抱怨与他,说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都弃了原来的男人跟你私奔了,总得图你点啥吧?”   “好嘛,现如今你不往家里拿钱不说,我还一没有名分,二还要倒贴。不知道是我养活男人,还是男人养活我!”   每次张顺便开玩笑似的应了一句,“难道不是图我雕大?你还缺那点金钱地位!”糊弄了过去完事。   自家夫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跟随自己东奔西走卖命的汉子了。如今张顺也算发了笔横财,怎么也得赏赐一番,安抚一下人心才是。   贺一龙见还有如此好事,不由大喜。他本是个直性子,没那么大弯弯绕绕,见其他人没吭声,便站出来说道:“主公常言,赏功罚过,兵法之本。这次夺取洛阳城,全靠义军骑兵,我觉得应当给骑兵每人赏赐十两纹银。”   萧擒虎毕竟讲究义气,心道:不能给兄弟增添麻烦!他虽然不服贺一龙之言,却也没好意思争上一争。   那“乱世王”和“治世王”倒不干了,连忙站起来反驳道:“骑兵有功,那步兵便有过不曾?往日攻城先登、防守营地以及护送粮草家眷诸事,离了我等步卒,岂可使得?”   张顺见他们争得厉害,便打断道:“同袍兄弟,能共患难,亦当能共富贵。一路行来,步骑皆有功劳。”   “以我之见,骑兵赏银二十两,步卒赏银十两,其余立功之人皆按功劳一并赏赐,岂不美哉?”   诸人闻言大喜,纷纷谢过了张顺。以功计之,刘成功劳最厚,赏赐三千两纹银,其余贺锦、贺一龙、萧擒虎、“治世王”、“乱世王”各有赏赐千两至数百两不等。   论及文官,其余诸人不再,仅张慎言在此。张顺便笑道:“张公为我臂膀,多次为我出谋划策,无公则无我张顺今日。些许金银不能表我张顺感激之情万分之一,权且请张公收下纹银三千两,聊表心意。”   张慎言背后还有儿孙妻妾及族人数百,他也不推辞,便大大方方的收了。   收完之后,张慎言这才说道:“明法令典刑,赏有功,罚有过,率众行军千里之外,避实击虚如入无人之地。此乃主公之功也,不知主公当为何赏?”   张顺闻言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金银与我为俗物罢了,只是家里婆娘闹腾的厉害,我向福王讨要了几色首饰,权当赏赐之物罢了。其余金银珠宝照旧入公,一体记入管中使用。”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特别是贺锦、贺一龙等人不由拜服,他们言道:“往日我等在义军之中,上下尊卑有序。凡抢夺物资,除了留作自用,亦当上交大部分为掌盘子财货。”   “昔日‘二当家’担任盟主不过数月,囊中金银不计其数,身边女子数日一换。平日穿金戴银,夸富于山陕,更胜于豪门大户、贪官污吏。”   “如今主公衣着简朴,财货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真吾主也!”   张顺想了想家里的几个婆娘,颇有些底气不足,尴尬的摆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定然能够渡过难关,安享荣华富贵!”   其实张顺倒是多虑了,所谓“财货无所取,妇女无所幸”,主要是指掠夺大量财物为自己所用,掠夺大量女子为自己所玩弄。   像“八大王”那般,财不嫌少,物不嫌贱,无论妇女首饰,还是书法字画,但有值钱之物一并夺去。   像“活曹操”那般,只要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一并取来供自己玩乐。一旦玩腻了,便赐给部下士卒,自己再去搜刮其他女子继续玩乐。   如果张顺这般只是娶几房婆娘,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大善人”了。   在张慎言配合下,张顺狠狠的收拢了众人之心,树立起一副贤君明主的形象。   这时候张慎言才建议道:“如今义军占领洛阳城已经数日,当及时惩恶扬善,以示替天行道、伐罪吊民之意。”   “经义军核实,本地知府、通判诸人皆是贪赃枉法之徒,不但侵吞朝廷公款,更是克扣救济粮草,还请主公及时下令。明令典刑,以收拢人心!”   “与此同时,亦当将我军‘讨庶檄文’一并公告,使世人知我并非草莽流寇,而是匡扶天下的义士。”   这本就是张顺的计划,他见其余众人没有异议,哪里不依?   只是张慎言说到此处,又欲言又止,似有不尽之意。张顺察言观色,又问道:“张公有话且说,不必如此吞吞吐吐。”   张慎言这才说道:“主公既然以福王为嫡长,当弃泰昌、天启和崇祯诸年号。在福王登基之前,以万历为正统。这檄文当以万历六十二年为纪年,如此方为正途。”   “此事可有前例?”张顺有点吃不准地问道。   “昔日大明成祖靖难,以大明太祖为正统,废惠帝建文年号,改为洪武纪年!”   张顺闻言不由一乐,你们老朱家还有今天?套路都是现成的,休怪我却之不恭了! 第99章 必死之志   当红娘子亲自率众赶到,进入到洛阳城的时候,张顺等人正在洛菜市口斩杀河南知府、同知、判官等官吏。   乌泱泱的一群百姓,里三圈,外三圈把菜市口围的密不透风。   红娘子在外面看的奇怪,就命小丫头箭儿跑过去看看。箭儿看了看挤成一坨的人群,只好喊了两个大汉在前面开道。   她自己跟在后面,好容易才挤了进去一看,俏脸不由一白,便扭头又挤了出来,寻了棵树扶着呕吐了半天。   箭儿这才擦了擦嘴,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跑回来的汇报道:“夫人,老爷在里面杀人呢,血淋淋的人头轱辘在那里好几个,吓死奴婢了!”   “赏于祖,戮于社”是古代中国最早关于行刑地点的记载,用赏赐的地点来表达自己祖宗的仁德,用杀戮的刑罚表示鬼神的威严。   只是再到后来,多数把犯罪“戮于市”,以便让更多的人看到,杀鸡儆猴,威慑不法。   这里的“市”可以是热闹非凡的商业街,也可以是早晚行人众多的菜市口。   其实以明末官吏的德性,十官九贪,杀之本就理所当然。这些人平日身居高位,和平民百姓直接接触和冲突亦不是很多,一般人也很难得知其贪与不贪。   更何况杀与不杀,本也在张顺一念之间。按照常理来说,除非掠夺一把就走,为了保证洛阳城的正常运行,应该大量留用原本官吏才对。   结果当张顺麾下的士卒,从这些人家中抄查出来数万数十万财货和数千石乃至万石的粮食的时候,张顺便实在是忍不住要“替民除害”了!   本着“山不厌高,海不厌深”,财不厌多的心思,如此几条大鱼,张顺岂能放过?   再说杀了这几个鸟人既能收买一波人心,又能给自己新招募的徐全、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孙承宗以及嵩阳书院诸学子腾出来位置,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套公审、判刑和当场处决,张顺连续砍了好几个人头。他们一边行刑,还一边让徐全带几个生员在那里宣读被杀之人的罪状以及张慎言写的“讨庶檄文”。   洛阳城之中好久没有什么轰动性的事情了,大家听说了这段热闹都赶过来围观。事情进入到高潮的时候,时不时还有百姓起哄喊道:“杀得好,砍了这狗官!”   正当众人正杀得起劲的时候,忽然周围围观百姓一阵扰动,蓦然被几个壮汉死命推开了一条通道来。等到众人散开,当众便走出来一位气质非凡的红衣女子。   张顺抬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没见的红娘子。   张顺不由展颜一笑,他招了招手把身边的赵鲤子喊过来,命他继续处理洛阳城中的这些官员,自己便连忙迎了上去。   红娘子依旧像当初张顺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漂亮,虽然如今她已经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不过这个时代的衣服宽松,张顺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她有微凸的腹部。   他伸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红娘子反过手来也给他整了整衣衫,微笑道,“再不来恐怕你真个要把天通个窟窿了!”   “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   “可我已经来了。”红娘子轻轻笑道,“不但我来了,李香也来了。宋先生也来了,张三百、马英娘都来了!”   “你一人性命虽不足惜,可是大家的性命全系于你一身,你若有了三长两短,我必不能独活!”   “三娘怎么没来?”张顺抬头望了望这些熟悉的面孔,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我把她留抱犊寨了!张家不能绝了后,若是我们都死了,回头也能有人给你上炷香!那陈长梃最为义气,寨中的的事务我都托付与他了。若此事不可为,有他在还能护得三娘和十五周全!”   张顺死死地盯着红娘子半晌,又扭头看了看,李香、宋献策、马英娘、张三百等人。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如是这时候看到众人过来了,也偷偷地溜了过来。她没有注意其他人的神色,只道是张顺和红娘子在那里述说离别之情,便偷偷摇着手招呼那小丫头箭儿。   箭儿有点害怕那边的血腥,就白了脸连忙摆手不敢过来。柳如是见她害怕,不由起了吓唬她的心思。她便轻提莲裙伸出小巧的绣鞋,想把其中一个当蹴鞠踢了过来。   柳如是抬起脚,虚踢了一脚。箭儿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连忙拽着红娘子的袖子躲到了她身后。   箭儿这一叫不要紧,顿时把原本沉重的气氛给破坏了。   红娘子皱了皱眉头,瞪了柳如是一眼,然后伸手搂着直打哆嗦的箭儿,轻轻的拍着。不过,她嘴上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回去再说吧!”   刑场上能是什么说话的地儿?张顺连忙喊来徐全,让他带着几个生员辅助赵鲤子将行刑之事安排好,这才带着他们去了福王府。   福王府何其奢华,不过大家也没有观看一番的心思。张顺顺便也把张慎言喊来,顾不上风尘仆仆,众人便在客厅议起事来。   本来张顺本着“搅屎棍”心态,没事儿往“厕所里扔个炮仗”,想把这大明天下的水搅混了。   夺了洛阳城,事情的严重性他已经有所预料。但是他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这样严重,甚至到了妻妾也要赶来,以示必死之意的程度。   本来他光棍一条,赤裸裸来,赤裸裸去,怕的了什么。可是如今他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了,他的生死已经能够决定这数万人的生死了,所以他必须要活着,活着就需要胜利。   张顺这次也不再征求大家意见,直接下定论道:“洛阳环山带水,易守难攻,可为天下资。既然为我所夺,定然为朝廷所恶。不出数十日必有大军前来围剿。守如何守,战如何战,大家且说一说对策吧!”   张慎言闻言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那张都督见众人都没说话,想到自己有过守城经历,便说道:“守城之法,不过将有必死之心,兵有敢战之志,城有可守之固,内有可食之粮和可饮之水,外有援兵劲卒,方曰可守。”   “张某方来,不知城中何所备也,不敢妄言。但言守城之事,张某之才不过萤火罢了,不敢与日月争辉,以免误了主公大事。”   “若主公愿守,我可保举一人,定使这洛阳城固若金汤,虽十万大军来攻,必无功往返也!” 第100章 围剿之策   陈奇瑜现在很恐慌,“车厢峡”招抚之事刚毕。不曾想“闯王”“闯将”“八大王”“张妙手”“蝎子块”“满天星”等义军刚出栈道,纷纷杀死招抚官,再度肆虐陕西。   他本是延绥巡抚,任职了一年多,只因为剿灭了大量的义军——仅被斩杀的义军首领,仅仅有名号的就有四十六名之多——才被朝廷看中。   他因此被任命为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之职,准备让他一举剿灭流窜在这五省之地的义军。   可是当初他把义军围到车厢峡之中,没想到义军困兽犹斗,却不能剿灭义军。他便收受了义军贿赂,还特意将此事上报给崇祯皇帝,把黑锅事先甩了出去。   果然义军降而复判,天下震恐。   这时候陈奇瑜心中恐慌可想而知,他也别无他求,只求能够掩盖罪行,免得一死。   于是,他连忙故意弹劾陕西巡抚练国事及其他官吏,声称他们“杀降激变”,故意破坏招安之事。   那兵部尚书张凤翼是陈奇瑜的姻亲,也趁机帮他说话。崇祯因为招降之事是自己亲自批准的,便怪罪于陕西巡抚练国事,下令把他逮捕了起来。   然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因为此事,陕西诸官李玄、李遇知、马鸣世等先后上奏崇祯帝弹劾陈奇瑜,疏中说他陈奇瑜:“招抚之误,贻害封疆,戮陷生民。”   与此同时,农民军先后攻克灵台、崇信、白水、泾州,扶风等地,陕西局势随时有崩溃之虞。   陈奇瑜面临着官府和义军的双重压力,他不得不严令河南、湖广、四川、山西四省官军入陕合剿义军。   官兵势大,“闯王”等人只好避其锋芒,分兵三路:一路往庆阳,一路往郧阳,一路往河南,和官兵战作一团。   那陈奇瑜本来就心惊肉跳,生怕陕西局势糜烂而不可制,以致自己落入袁崇焕的下场。   可是他哪里想到按下葫芦浮起瓢,陕西的义军还没解决完毕,河南居然又有贼攻下了洛阳城。   一看河南巡抚玄默的书信,声称夺下洛阳城的贼寇号称“舜王”,陈奇瑜不由打了个激灵。   “舜王”何许人也?陈奇瑜也略有耳闻,之前此贼蓦然横空而出,又蓦然不知去向,还道此人不知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贼居然偷偷蛰伏起来,关键时候给自己一下狠的。   据闻此人为义军第三任盟主,先后斩杀山西巡抚宋统殷、四川总兵邓玘,枭悍难制。如今正是围剿陕西义军的关键时刻,陈奇瑜自己麾下的兵马恨不得一个分成两个来用,哪里还有多余的人马分给河南巡抚玄默,助他夺回洛阳城?   无奈之下,陈奇瑜再次使出甩锅大法,一执折子就递到了兵部那里。   一则弹劾河南巡抚玄默守土不利,畏匪如虎,竟然坐视洛阳城陷落。   二则声称如今正是剿灭陕西流寇的紧要关头,请求朝廷派遣大军收复洛阳城。   陕西距离京师两千里,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用了三天才把这折子递到崇祯皇帝手中。   崇祯皇帝虽然年轻冲动,终究不是傻子,看了陈奇瑜折子不由大怒道:“好个陈奇瑜,当朕是傻子不成?你们莫要欺朕年轻,上一个犯欺君之罪的人,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兵部尚书张凤翼见状不好,连忙规劝道:“如今朝廷多处用兵,牵一发而动全身。北有后金劫掠宣府之地,敌众虽走,剩余残敌犹在归化城虎视眈眈。”   “西南有奢安之乱,余孽犹未肃清。心腹又有流寇纵横中原,追之不及。如今方将其围困在陕西之地,剿灭就在旦夕之间。陛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以致死灰复燃也!”   崇祯思索了一下,忍下了这口恶气,反问道:“那盘踞洛阳之贼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成?”   “臣刚好有本奏!”兵部尚书张凤翼闻言连忙应道,“前番北虏入大同、宣府及山西境内,守臣失机,以律论罪。如今兵部议定:巡抚戴君恩、胡沾恩、焦源清革职赎杖。总督张宗衡闲住,总督杨嗣昌及大同巡抚叶廷桂皆镌三级,俱戴罪视事。陛下以为如何?”   “诸臣皆托付不效,任敌驰骋,岂可轻饶?如此国法何在,朝廷威严何在?”崇祯闻言益怒。   张凤翼也觉得这事情不好过关,连忙表态道:“此皆兵部议定,以臣之见,理当总督、巡抚及三镇总兵睦自强、曹文诏、张全昌俱遣戍,监视中官刘允中、刘文中、王坤亦充净军。”   “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总督、巡抚及中官皆罪无可恕,唯有三镇总兵睦自强、曹文诏、张全昌颇有才干,若是遣戍,无端的浪费了诸人的才华。”   “不如命他们戴罪立功,以张宗衡为帅,率精锐倍道兼行前往河南府,奇袭那洛阳城。‘顺贼’刚占据洛阳城不久,当无防备,正合可以一鼓而下。”   崇祯皇帝闻言不由冷笑一声,道:“张宗衡?‘顺贼’手下败将罢了,何德何能能拿下洛阳城?前番山西新任巡抚上书与我,说曹文诏英勇善战,请求把他安排到山西剿匪,我没有答应他。”   “既然如此,我便命曹文诏督另外两镇总兵,即刻出发,倍道兼行前往河南府剿匪。务必拿下洛阳城,剿灭‘顺贼’。”   此时,大明朝廷终于搞清楚“舜王”就是“擎天柱”,也就是义军第三任总掌盘子。只是朝廷不想“舜王”之名为张顺所用,故而故意改称“顺王”、“顺贼”。   幸好张顺奉福王为正统,发布的“讨庶檄文”还未传到河南府以外,崇祯等人尚且不知。   那兵部尚书张凤翼也是知兵之人,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若是坐视“顺贼”占据河南府,那事情就难办了。他闻言便连忙一口应了。   崇祯也下令内阁赶快草拟圣旨,催促三镇总兵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赶快带领精锐,即可出发。 第101章 离城   当红娘子等人到达洛阳城的第二天一早,张顺便将城中之事全权托付与红娘子与张慎言,他自己则率领悟空、姬程以及刘成、贺锦和贺一龙亲卫及骑兵一千七百人马离开了洛阳城。   这倒不是张顺要当逃兵,而是依照张都督的建议,前往山西绛州邀请举子韩霖韩雨公前来助阵。   张顺对此将信将疑,什么韩雨公?听都没听说过,要说请的人是韩世忠,那还值得自己折节下士。   结果张都督此言一出,张慎言也不由惊讶道:“原来是他?若真得此人相助,洛阳城果真能守矣!”   张慎言素来为人正直,不是那空口大言之人,张顺闻之便奇怪地问道:“张公,此话怎讲?”   张慎言便笑道:“这韩霖,字雨公,号寓庵,天资聪颖,年方十六便中举矣。他不曾入仕,擅长杂学兵法,犹善攻守之策。其人学兵法于徐光启,学铳法于高则圣,正是主公所需之人。”   “此人素来与东林诸党为善,亦当听闻我张慎言之名。我且为主公修书一封,希望助主公一臂之力!”   张慎言讲述了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张顺也不大在意,只是当他听到徐光启之名,不由大喜道:“即是徐光启之徒,当值得我亲自走一遭,将其请来助我等守城。”   原来韩霖张顺不曾听过,但是大名鼎鼎的徐光启对他来说却是如雷贯耳。   按理说,如今洛阳城被义军新据,城中人心不稳,张顺万万不可轻离此城,以免发生骚乱之事。   只是红娘子既然来到洛阳城,张顺便明白怎么回事了。那红娘子果然也私下里对他说:“夫君休怪我自作主张,起兵之事本来就是不进则退。”   “如今夫君名震天下,正当是雄起之时,岂能如闺阁女儿一般,蜗居在崇山峻岭之中,坐视他人纵横天下?”   “若是夫君未取这洛阳城,也就罢了。如今夫君已经夺取这洛阳城,又欲助福王夺取天下尊位,早已经有进无退矣。”   “以夫君名声之盛,如今若是得洛阳而不能守。哪怕是躲入深山之中,夫君以为官兵会放弃追索我们吗?与其如此,何不以攻为守,以求一线生机?”   “如今我和李香俱至,夫君妻妾皆在此城,以示不退之意,正可借此安定城中人心。且我又久为夫君操劳庶务,狐假虎威之下,颇有些声望,亦可助夫君守城。”   张顺闻言不由感慨道:“人总说‘巾帼不让须眉’,不曾想我家娘子一不遑多让,可堪有执宰之才。”   张顺深受后世网络小说影响,一直以为“种田”才是正途。如今红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才发现无论是“种田”也罢,攻城略地也罢,都是为了生存和壮大,并无高下之别。   农业社会,生产周期缓慢。以最根本的耕种来说,一年也不过一季到两季收获,但有天灾人祸,往往入不敷出,甚至颗粒无收。   若是自己学习“闯王”“闯将”等人攻城略地,获取资源的速度将会远远超越自己“种田”获得资源的速度。   但是,若是一味攻城略地,以劫掠为务,竭泽而渔又非长久之计。一旦军事上稍遇挫折,就是分崩离析的下场。   所以,是否需要种田,是否需要劫掠,其中分寸只能由自己掌握,不可偏废。   好在张顺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这两者又是相辅相成的。若是不能借助武力夺取城池,自然是无处“种田”。若是一味“种田”,很可能被官兵一波围剿,全员俱灭。   如今,自己若是能够一举击退官兵围剿,夺取洛阳之地作为根基,进行经营,远超自己窝在山沟沟里“种田”十年。   一念至此,张顺不由下定了决心。他晚上住宿在红娘子那里,狠狠的“惩罚”了此番“她自作主张”的行为,到了第二天才心满意足的宣布道:“城中诸事皆以红娘子、张慎言及宋献策三人为首决断,若有争执,以支持者人数多寡决断。”   “我自率麾下亲卫及刘成、贺锦和贺一龙三部骑兵,前往山西绛州寻那韩霖前来助阵。绛州据此四五百里,无论成与不成,我等必在十五日内赶回,城中诸事还请诸位勉之。”   张慎言往日虽代张顺主持过日常事务,但是毕竟身为臣子,尚有诸多不便,多少有些心虚。   他便试探着问道:“那韩霖名声虽盛,派遣一员将领前去邀请也就罢了,何必主公亲自动身呢?城中之事千头万绪,福王那里还需要主公进行安抚。其中若有变故,我恐怕满盘皆输矣。”   张顺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当初主席看到马谡失街亭的时候,说“初战亮宜自临阵”是什么意思了。   作为一军之主,既要总揽全局,又当亲自督阵。可是每个人都是分身乏术,其中轻重缓急,若是判断有半点错了,便是兵败甚至身死的下场。   如今自己也面临着这个问题,到底是坐镇洛阳主持防御工作,还是亲临绛州将韩霖纳入囊中?   翻来覆去,张顺思索了小半夜,才把这事儿想的明白。   洛阳防御工作虽然千头万绪,其实不过依照计划行事罢了。自己在这里亲自监督,或许能够提高一些质量,但是依旧无关大局。   如今只需先将自己离城的消息压下来,由红娘子、李香在此地稳定人心已经足以。更何况自己麾下这些幕僚将领经过自己精心培养,忠心和能力基本还是可靠的。   红娘子等人比不得张顺甚至兵法,他若是按部就班的占据洛阳城进行防守,只能是自蹈死地。只有增添一些变数,方有一线生机。   韩霖便是其中的变数,只是这韩霖究竟能不能助自己守下此城,张顺也不知道。   好在张顺没听说过韩霖,可是他听说过徐光启。他记得徐光启是明末“西学东渐”的重要人物,他编写了《农政全书》,和利玛窦一起翻译了《几何原本》前六卷,还学习西方历法和铸炮等学问。   张顺自己也不知道脑海中的这些知识是当初自己历史课本是学的,还是在网上那个犄角旮旯里看的,反正他觉得若是上天真要给自己一线生机,这线生机当应在此人身上。   若是自己派遣其他将领前往,究竟不是自己之事,必不能竭尽全力。其间若是稍有挫折,说不定此人便无功而返了。   更何况,若是洛阳城中传出一些不好的消息。此人或者借机自立,或者坐视成败,甚至直接投降官兵亦为未可知。   唯有自己亲自前往,诸将被困在洛阳城中,为了自家性命计,必将全力以赴。哪怕意欲投降官兵,亦不可骤得。 第102章 分兵前往   张顺离了洛阳城,便一路向北行进。他们先走孟津渡过黄河,过济源了,总共用了四、五天才到达垣曲。   到了垣曲之后,张顺停了下来对刘成、贺锦和贺一龙说道:“我此次去绛州并非是为了攻城,而是准备邀请那绛州举子韩霖加入我军。若是大军一路浩浩荡荡赶了过去,一来耗费粮草不提,二来也容易出现意外情况。”   “从此地往北翻过历山,便是咱们原本的营地舜王坪。尔等以刘成为首,贺锦与贺一龙为辅,可暂往存身。战马可以暂且牧养在舜王坪上的草原,粮食若有不足,可在附近购买补充一些。”   “此外,姬程懂得医治牛马,亦留在此地看顾战马,我则亲率悟空及百余亲卫前往绛州去寻那举子韩霖。”   张顺话音刚落,却没想到有一人立刻反对道:“这可不行,红姐姐特意安排我过来,就是为了监督你,不让你随意冒险!”   张顺只闻此人声音清脆,不似男子。他抬头一看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三百的妹妹马英娘也。   也是好事多磨,两人自从上次明白了彼此的心迹以后,却又因为张顺带兵东征而导致两人两地分隔。   所以当红娘子告知马英娘,张顺占据洛阳城其实是身陷险地,随时随地有覆亡可能的时候,她便二话不说跟着红娘子一起来到了洛阳城。   依着她的女儿心思,自己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如果自己强烈要求嫁给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很感动?当然,若是此战败了,自己也便和他同生共死就是了。   马英娘想的挺美,可惜她万万没想到她们第一天到了洛阳城,第二天一早张顺就又带队出发了。   没有办法,她只好女扮男装,再次跟了上去。这个男人,我不能容忍他到处乱跑了!   只是在她准备混入张顺队伍的时候,却被红娘子知道了。   红娘子把她拉了出来,不等心情复杂的她说什么,红娘子率先说道:“你对我夫君的心思我尽知矣,如此凶险之时,你还愿意追随于他,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你也知道,我夫君素来好行险。如今义军上下全系于其一身安危,我知你武艺高强,希望你能够护他周全。若真能如此,我再添一个姐妹,又有何妨!”   马英娘闻言又羞又喜,连忙应了,便偷偷跟着张顺的队伍出了洛阳城。   如今马英娘见张顺又要弄险,忍不住便站了出来阻止他。   张顺一愣,才发现面前之人是男扮女装的马英娘,不由不太高兴的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红娘子让我跟着你,怕你冒险行事!”马英娘当然不会告诉他,她和红娘子谈了一个交易。   “你倒成了她的小间谍了!”张顺无奈道,“只是义军出发只携带十日之粮,又没有喂马的粮草,本来就无法保证一个来回。更何况若是大张旗鼓前往绛州,万一官兵得到消息,反而容易引发一场战斗。”   “到时候平白无故折损了骑兵不提,反倒增加了此行的风险。我把骑兵留在这里,既可以节省粮草,又方便救援。此地距离绛州也不过一百余里,但有军情,我只需派遣一使者返回舜王坪调动兵马,众骑士只需一日一夜便可赶到,又有何不可呢?”   张顺的计划倒是滴水不漏,马英娘思索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可辩驳的,可是她又怕他欺骗自己,便要求道:“那你让我跟着你吧,若是有个万一,也好救一救你的性命。”   张顺虽然觉得马英娘有点多事,不过好歹是姑娘的一番心思,也便痛痛快快的点头同意了。   张顺等人和刘成、贺锦、贺一龙等骑兵分别以后,便快马加鞭离开垣曲,穿过闻喜来到了绛州。   张顺脱离了大军,一人双马,只用一日便赶到了绛州城外。彼时,天色已晚,张顺麾下虽然只有一百余骑,亦得寻一处地方扎营休息。   偏生马英娘多事儿,见城外不远处有一处庄园,便要拉着张顺前去借宿。   依着她的心思,反倒到了绛州城跟前,也没了多少危险。何不假装过路夫妻,去人家那里借宿一晚?   姑娘家脸皮薄,怕被人背后说,所以这一次她特意没有带吴妈和侍女,就是有点想法。   张顺这钢铁直男哪里懂得女儿家心思,只是见她兴致盎然,不好拂逆了他的意。   于是,张顺命悟空带了几个护卫在身后跟着,便随着蹦蹦跳跳的马英娘前往那处庄园。   这处园子也不小,张顺走近了估摸了一下,占地有一两亩。虽然不够奢华,倒也干净整齐。   等到马英娘敲开门,一位汉子走了出来,伸手在胸口花了一个十字道:“这位教友来早了,礼拜是在明天!”   马英娘一头雾水,还待要说。张顺连忙上前两步走上去,也学着那人花了个十字道:“谢谢提醒,我家婆娘记差了日子,明天再来不迟!”   马英娘更糊涂了,张口欲言,张顺连忙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辞别了这座庄子。   等到离开一段距离,马英娘才按捺不住,奇怪地问道:“你和他打什么哑谜?神神叨叨的!”   “你还真说对了!”张顺摇了摇头道,“这人是个基督教徒,这庄子应当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为了避免意外,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为好?”   “白莲教?”马英娘闻言倒是吓了一跳,她不懂什么叫“基督”,只是听说教徒二字,就立即联想到以造反为业的一个宗教来。   “虽然不是一个教,但是也大体差不多,招惹起来都是个麻烦!”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当前之事还是以邀请韩霖入伙为主,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回到营地,众人草草地吃过晚饭,便钻进了帐篷,和衣凑合了一晚。   本来马英娘没有被张顺发现前,还偷偷自个支个帐篷。如今既然被张顺知道了,就故意把帐篷支在张顺旁边。   张顺一路车马劳顿,疲惫的很,钻进去就沉沉睡去了。 第103章 绛州韩霖   等到第二天天刚亮,张顺便勤快的起来了。他捻了撮青盐,嚼开杨柳枝就细细地洗刷起牙齿来。   刚刚洗刷完毕,就见马英娘打着哈欠从帐篷里慢慢爬了出来。张顺连忙把嘴里又咸有苦的青盐吐出来,又喝了两口清水漱了漱口,对她说道:“杨柳枝我都泡好了,你过来洗漱吧!”   喊完,张顺又看了看她一脸疲惫,还带着黑眼圈,就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吗?”   马英娘听了这话就来气,瞪着眼一副找茬的模样喊道:“没—睡—好!怎么了?”   张顺莫名其妙,耸耸肩干脆不去理她。   马英娘更来劲了,一把抓起杨柳枝,嘴里还嘀咕道什么“睡的像猪一样,还真能睡”之类的。   一番收拾完毕,张顺便带着悟空、马英娘及十几个护卫进了绛州城,前去拜访那绛州举子韩霖。   韩氏乃绛州大户,论及门第,其为南京工部尚书韩重六世孙。兄长韩云不仅举人出身,更是徐州知府。   韩氏一门两举人,更是和城中大户段氏亲近,乃是绛州说一不二的家族。   所以,张顺到了城中,轻轻松松就打听到韩府所在,递上了拜帖。   这一日刚巧韩霖正在家中研读经文,听闻仆人来报:“外面有自称张顺者前来拜见主人。”   韩霖正看得仔细,便不耐烦的挥手道:“什么张顺张逆的,没听说过。想必是前来蹭饭的闲汉,打发他走吧!”   那仆人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好像想起来什么了,又返回来禀告道:“这人气度非同寻常,又携带十余个家丁,怕不是什么吃闲饭的!”   韩霖一听,不由心道:看样子倒对我们的教业有所帮助,且看看他对我教的看法如何!   于是,韩霖便命下人把张顺等人带了进来。   张顺进来和韩霖打了个照面,只见此人约莫三十四五年纪,长的是面皮白皙、身材高大、长身竦肩。   他身着一身员外服,看起来一团和气,令人如沐春风。   可是张顺并不为所动,因为当他被韩府下人带进屋子里的时候,也不知何故,他就感觉这格局装饰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更何况见到这举人韩霖,这种违和感就更强烈了。   韩霖作为主人,笑着迎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敢问朋友从何而来?欲往何而去呀!”   张顺倒不想这么快展开正题,便笑道:“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拜佛求亲!”   那韩霖也是个妙人,只道是张顺口音问题,“亲”“经”不分,也笑道:“求经求到我这里来,也是缘法!我有天主经卷数部,客人可愿一观?”   张顺终于知道这股子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感情这韩霖是个基督教徒,这屋里和一些装饰皆含有一些宗教意味儿。   张顺便意味深长地问道:“我读佛经可成佛,我读道经可成仙,我读儒经可成圣,不知我读天主经卷可成天主否?”   那韩霖闻言不由大怒,脸色一沉道:“狂妄!这么说来,客人要是造反,也能当皇帝不成?”   张顺拊掌而笑道:“还是韩公知我,某姓张名顺字逆取,江湖人抬爱,皆称为我舜王。如今我亲自前来,便是为了邀请韩公入我麾下,成就千古帝业!”   那韩霖好歹也是有功名之人,又有兄长韩云朝廷为官,消息也不算闭塞。   那“舜王”带领三十六路反贼,在山西破宣大总督张宗衡,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四川总兵邓玘,擒石柱土司马凤仪,威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韩霖如何不知?   当初张顺声威正盛之时,韩霖都曾经开始考虑联合城中士绅上书朝廷,在绛州依照西洋法式,制作敌台堡垒,以便守护乡里。   所以当他听到当面之人便是凶名赫赫的“舜王”张顺的时候,顿时肝胆俱裂,脸色发白。   好容易才稳住心神,韩霖才嘴角哆嗦道:“客人说……说笑了!那反……反王‘舜王’早已远走河南去了,何以至此也?”   张顺笑眯眯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昔有刘皇叔三顾茅庐请诸葛,我虽然不敢以刘皇叔自诩,好歹也得亲身而至,以示诚意吧?”   马英娘站在张顺身后,死死咬着嘴唇,想笑而不敢笑出声来,生怕破坏了张顺营造出来的氛围,她忍的很辛苦。   她一直纳闷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张顺,甚至对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自己却喜欢的死去活来。   这一刻她明白了,因为张顺就是这样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随心所欲而不逾距的男人。   他见位高者而不卑,见位低者而不傲,无论什么困难,他也不绝望、不悲观,他总是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来。   这样的男子先不说长相如何,而哪个情窦初开的女子不喜欢呢?   张顺当然不知道他已经变身为“行走的荷尔蒙”了,只是直直地盯着韩霖韩雨公。   张顺今非昔比,早非昔日吴下阿蒙。一身权势,全化作了他犀利的眼神,给予了韩霖最大的压迫感。   那韩霖虽然比张顺年长十多岁,却被张顺看的满头大汗。好半晌,韩霖才鼓起勇气质问道:“舜王来此,身边不过数十人,就不怕韩某告官吗?”   “官?张某纵横山西河南上千里,不知何人能制?我听说‘神爱世人’,若是韩公想违逆主的教诲,不妨一试。说不得,这安静平和的绛州城少不得要经历一番战火!”   “你你你!”韩霖恐惧的指着张顺,“你怎么知晓主的教义!”   张顺心想:后世发小册子的人我见多了,少不得听了一言半语,此番道出果然有用!   那韩霖沉默了半晌,这才低声说道:“客人容我思量思量,明日再作答复!”   “那好吧,先让我这几个仆人叨扰一番,我去去就回!”张顺笑眯眯的站了起来,便带着马英娘及五六个护卫扬长而去。只留悟空及五六个护卫在那里死死盯着那韩霖。 第104章 能签会算   出了韩府,马英娘连忙赶了两步,追上张顺问道:“就这样算了?回头他要报官怎么办?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他抓过去,由不得他不服!”   张顺哭笑不得道:“姑奶奶!咱们是……”   “哎!”马英娘眉毛弯弯,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嘻嘻的应了一声。   ……   “你是成心占我便宜,是吧!”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张顺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不待张顺伸手打她,马英娘一溜烟跑出去好几步,然后扭过头来“略略略略~”给张顺扮起了鬼脸。   张顺见马英娘流露出小女孩的姿态,不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颇有老父亲看女儿的神态。   几人在绛州城逛了半日,也不知道张顺到底逛了些什么。   正好路上有卖枣子的,张顺便顺手花钱给马英娘买了一小袋枣子吃。据小贩说这枣叫“板枣”,是附近稷山县的特产。   张顺也不知道是不是,尝了一颗还挺甜,就花了几十文买下了一些,送给马英娘做零食。   马英娘又惊又喜,一边抓着吃,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你也能有有钱那一天?你不都是找你婆娘借吗?”   “啊?对啊!”张顺理所当然道,“这几两银子是柳如是抬给我的印子钱!”   马英娘闻言不高兴了,嘟着嘴道:“我也要抬给你印子钱!”   “我又不缺钱,要什么印子钱?”张顺纳闷道。   “不,你缺钱!你给我买袋枣子都得抬印子钱,真是太可怜了!”马英娘严肃的反驳道,“所以,我也要抬给你一些!”   ……   张顺大手一伸:切!你敢抬,难道我就不敢要吗?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马英娘这才展颜而笑,从怀里掏出来七八两散碎银子,放到张顺手里。   张顺的手无意中被马英娘碰了一碰,嗯,张顺心中毫无波澜!不过,那几块散碎银子倒有些余温。   张顺一把抓住,塞进了自己怀里!   马英娘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再找茬,只是跟着旁边笑嘻嘻的一蹦一跳吃着枣子!   张顺暗道:你倒是放心,不怕我卷钱跑了?   过来半晌,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央。张顺用手杖扇了扇暑气,对他们喊了一声:“走,咱们吃大户去!”   明末普通百姓一般还是吃早晚两餐,大户富户才习惯中午添加一餐。   张顺身为后世之人,对这种一日两餐的习惯深恶痛绝,只是以前囊中羞涩不得已罢了。   如今有了好机会,便带领众人又返回韩府。   等到张顺率众走进客厅以后,正好看到那举子韩霖和悟空正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和当初他们刚离开的时候没两样。   张顺也不拿自个当外人,直接喊道:“韩公安好?时值中午,当食午餐,特来叨扰一番!”   韩霖拿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命仆人奉上些米饭咸菜罢了。   张顺也不介意,先让韩霖尝了几口,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安心的和众人大吃大喝起来。   韩霖气的脸都绿了:吃我的喝我的不提,还敢拿我来试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看了看悟空沙钵大的拳头,他也只好不得不忍了!   众人吃饱了喝足了,张顺擦了擦嘴,问道:“韩公意下如何?可肯随我而去乎?”   胳膊拧不过大腿,韩霖只得避其锋芒,聂聂喏喏道:“我尚未考虑清楚,明天晚上再行答复!”   张顺想了想,笑道:“非是我求你,而是当你求我!当今天子不当立,当立者乃昔日嫡子福王也。”   “神宗皇帝将崩,曾遗诏福王之母郑贵妃为后。朝中衮衮诸公依私废公,图拥立之功,立光宗为天子。违逆宗法,人神共愤!”   “今我秉公执正,欲为福王讨回公道,君其有意乎?”   韩霖闻言脸色大变,不由惊叫道:“如此,岂不是天下大乱?”   “以庶废嫡,人神共愤。如今北方大旱,流民遍地,起义之人此起彼伏,此岂非天意哉?唯有以嫡代庶,以正其位,方可天下太平!”   “神罚?”韩霖深信天教,这天教为了拉拢信徒,更是对神罚极度渲染,他倒因此不由信了几分。   只是因为他本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兄长又是徐州知府,好歹还保留一丝理智,一时间沉吟未决。   张顺也不理他,便大摇大摆去了。等到离了绛州城,张顺赶快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奔回了附近的骑兵营地。   马英娘也跑的气喘吁吁,不由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刚才还在悠悠哉哉,怎么突然就疾驰起来?”   张顺笑道:“无他,唯有怕有人跟踪罢了。我等一人双马,快马加鞭,哪怕有官兵来袭,亦可轻松走脱。只怕心里大意,被官兵所趁,攻我不备罢了。”   马英娘见张顺胸有成竹,谨慎多谋,倒放下心来,心中也不免有三分佩服。   只是她依旧有一点不明白,问道:“将军所言倒是不错,只是邀请韩霖之事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不成?”   张顺这才神秘一笑,说道:“我有一计,唤作守株待兔。任那韩霖如何阴险狡诈,也得落入我罗网之中!”   “装神弄鬼!”马英娘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愈发期待起来。   当天下午,张顺倒是无所事事,还有闲心逗一逗马英娘。不那韩霖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再也坐不住了。   等到张顺诸人走远了,韩霖连忙喊道:“备马……算了,还是备轿子吧。此人诡计多端,万万不能轻易暴露了我的行踪!”   “老爷,准备去哪里?”仆人连忙问道。   “去段家!”韩霖一咬牙,果断地命令道。   张顺说守株待兔,就守株待兔,真个直接老老实实的休息到第二天早上。   马英娘只道张顺又要施展什么以谋鬼计,一夜之间还特意偷偷跑起来查看好几次,结果都见这厮都睡的死死的,甚是可恶!   等早上吃罢早饭,马英娘实在忍不住了,不由跑过去向张顺问道:“咱们就这样干等?”   “不等了!”张顺闻言站起来道,“全军出发,准备活捉韩霖!”   遂后,张顺一马当先率领众人向附近曾经试图借宿的庄园攻了过去。   在马英娘惊诧的“等等,是不是攻错了?”的喊声中,义军轻轻松松便控制了这种庄园。   马英娘尾随进去一看,只见里面乱糟糟的全是人,不过大多数都被义军控制住了,唯有韩霖和几个人站在张顺面前神情愕然。   马英娘不由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张顺道:“你还能掐会算不成?你怎么知道韩霖会在这里!” 第105章 神父   原来当时张顺和韩霖交谈的时候,发现此人非常信奉基督教,便起了心思。   他故意先以言辞激怒此人,再以势压之,扰乱他的理智,将他带入自己的节奏之中。   那韩霖果然入套,左右为难。一边是悍勇难制的巨寇,一边是自己家族牵扯颇深的大明朝廷。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按常理说,韩霖肯定是心向朝廷,不想和贼寇有半分牵扯。可是如今“舜王”已经带着人找上门来了,由不得他贸然拒绝。万一贼寇恼羞成怒动起手来,还是他们韩家吃亏。   急切之间韩霖拿不定主意,定要寻人商议。张顺估摸着时间,故意找了个借口跑到那绛州城查看情况是否如自己所猜测那般。   这时期的教堂大多数依旧是中式风格,只不过特意在门楣上挂上十字架以示区别罢了。换作别人未必识得,可是张顺本是后世穿越过来之人,自然知道这教堂的典型特征。   古代的城池规模无法和现代城池相比,探查全城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那张顺看似在陪马英娘逛街,其实只用了半上午的时间便把绛州城查了个底朝天,果然没有发现城内第二处教堂。   明末基督教传入中国时间颇短,张顺估计一座城池断不会出现第二座教堂。经过现场实地验证以后,排除了其他可能,张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由此便可以断定,礼拜天韩霖一定会去之前他们准备投宿的那个教堂做礼拜,随便和教友商议如何应对自己之事。   为了防止此人报官,他还特意留下悟空监督此人。直到最后,张顺再度返回韩府,向他说出福王与光宗的嫡庶之争之事,以示朝廷并非他所想的那个朝廷,谁为正统有未可知!   打消了韩霖最后一丝立即报官的想法,至此,韩霖的一切行为模式都在张顺的算计之中。   其中倒不是没有变故,好在影响不大。   那韩霖见张顺走后,第一反应便是前往和自家关系特别亲近的段府,和段家家主段衮谈及此事。   那段衮亦是韩霖教友,教名唤作斯德望,和韩霖本来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段衮闻言也是大吃一惊,等到韩霖将此事前前后后与段衮诉说明白。   那段衮第一反应就说道:“韩教友切勿着急报官,此人明显有备而来,非朝廷发大军不能围剿。若是教友报了官,官府带着几个衙役前去捉拿此人,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暂且不说。万一反倒惹恼了此人,迁怒到教友,反而不美。”   “更何况我教的情况,韩教友亦是深知。高师在南京教案之后,被驱逐出境。如今他虽更名改姓,复至绛州。官府官员碌碌无为,不知其真实姓名。只怕事情闹大,再被人所知,反倒节外生枝!”   韩霖闻言不由脸色一沉,冷声问道:“难道以教友的意思,我还要从贼不成?”   段衮闻言连忙解释道:“非是如此,我听教友之言,明显那‘舜王’有拥立福王之心。我大明昔日有靖难之役,焉不知今日没有‘清君侧’之事耶?”   “我等辛辛苦苦传教,也不过十人、百人乃至千人罢了。若是从龙有功,不但教友有封侯拜将之贵,更兼天教大兴之机。甚至更进一步,罢黜百家,独尊天教,也未尝不可!”   韩霖闻言又惊又喜,喜得是天教有机会更进一步,惊的是需要投入自身乃至整个家族安危,来搏这一线机会。   段衮也知道撺掇别人投入全部身家性命,非正人君子所为,也没有过于逼迫。   两人沉吟未定,过了半晌。段衮试探的提出道:“其实‘舜王’所求者,不过西洋火器、堡垒罢了。高师虽未专精,却有誓死传教之心。韩教友何不安歇一晚,明日与我一起去教堂礼拜,再与高师述说个明白!”   韩霖一听,亦明白其意。他心中不由暗自忏悔半天,便点头同意了。   韩霖内心稍安,到了第二天,众人便到了教堂,在“高师”的主持下,大家认认真真的开始做礼拜。   结果礼拜刚开始不久,只听得教堂的门“轰隆”“轰隆”几声被人撞开了,然后杀进来几十个铠甲俱全的士卒。   那“高师”吓了一跳,回身寻了把手铳,尚未来得及装药。他便和韩霖、段衮一起被这些一拥而上的士卒控制住了。   “高师”又惊又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冲撞天教礼拜!”   张顺一看,不由乐了,问道:“哟,洋人?你又是什么人?”   “高师”施了一礼,用他那怪异的口音傲然道:“我乃泰西国人,姓高名一志,字则圣!”   张顺前世隐隐约约知道“泰西”便是指西欧诸国,便奇怪地问道:“泰西碎成一地,虽然没有万国之数,怕也有好几十国,你又是哪一国?”   高一志闻言不由大惊失色,他来大明已久,很多人到现在都分不清“欧逻巴”“泰西”“弗朗机”等名称的区别,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熟知欧逻巴形势。   高一志不敢欺瞒,连忙应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泰西意大利人!”   张顺闻言也不由一惊,上下打量了那高一志一番,只见他身着儒服,黑发黑眸,不由笑道:“哟,还会用成语了,中文不错啊,意面!”   “意面?”高一志莫名其妙,连忙解释道,“尊贵的客人,我不叫意面,我叫高一志。”   “好吧,我知道了!”张顺笑得愈发深沉道,“我你知道你们,一个和我们一样古老的国家,罗马!曾经你们有过庞大的国土,有过辉煌的过往,不过现在你们落魄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   高一志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遇见了天主。他愣了半晌,才回复道:“天主在上,我居然遇到这样一个人!好吧,容我收拾一下,和你们走一趟吧!”   “不必了,需要什么让你的朋友帮你拿过来吧!哦,对了,你手中的这个小玩意儿我给你没收了!”张顺笑的像一只狐狸,伸手夺下了高一志的武器,转身递给了马英娘。 第106章 敌台   马英娘第一次见如此精巧华丽的武器,甚是喜爱。生怕张顺反悔,她又追问道:“给我的?”   “对,给你了。”张顺笑道,“我不太擅长这个,你有空可以多加练习练习,回头你可以帮我打手铳!”   “好啊,好啊!恭敬不如从命。”马英娘一口应了,美滋滋的将这把武器收了起来。   韩霖见高一志已经被张顺拐走,只道张顺已经完成了任务。他便偷偷后退了几步,想寻个机会逃脱。   不曾想,张顺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便笑嘻嘻的走过来道:“神父已经随本王而去,韩先生作为虔诚的教徒,难道不要陪一程吗?”   韩霖哪里想陪?他又不知如何拒绝才好,只能哭丧着脸道:“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老小……”   张顺不等他说完,便低声恐吓道:“今日你跟我而去,尚且有教徒可替你遮掩,只说你被流寇捉了,不知去向。”   “若是逼我进绛州城把你捉走,说不得有人就会向朝廷进谗言说你‘从贼’!到时候你不但没有好果子吃,反倒累及家族,祸及子孙!”   韩霖无奈,只好低声应了,垂头丧气的和高一志一起跟着张顺出了教堂。   既然此事已毕,又额外哄骗了“意大利”神父一位,张顺甚为满意。他生怕离城依旧,徒生变故,便连忙准备回城。   好在高一志和韩霖两人走南闯北,四处传教,亦颇通骑术。张顺便带着他们,快马加鞭用了五六日返回了洛阳城。   此时的洛阳城外倒冷清了许多,依附于洛阳城外的集市、房屋、作坊几乎一清而光。城外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少了许多。   有人见城外又奔来了一队人马,稀稀拉拉的站在树荫下观看。时不时还指指点点,只是显然比之前张顺出城之时,少了许多喧嚣。   唯有拿城壕外面的拦马土墙,依旧安安静静的守护在洛阳城外。此土墙乃是崇祯四年,朝廷因为农民起义的原因,担心祸及福藩,才征发劳役。   在洛阳城壕之外筑造拦马土墙一匝,高约一丈,共长三十三里。又借机引瀍水入壕,使得洛阳城壕变成了护城河,以增强洛阳城的防御。   结果哪里想得到,这拦马墙不曾拦得住张顺的战马,这护城河也不曾护得洛阳城周全。   这些防御设施是朝廷又花钱又动用徭役,辛辛苦苦一年多陆陆续续修建起来的,结果全都便宜了张顺。   高一志和韩霖虽然不甚愿意追随张顺,可是如今来都来了,也想一展才华。   特别是高一志虽然对建筑“西洋堡垒”之学不甚精通,好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他对愿意采用“西洋堡垒”筑城技巧的张顺守住此城信心十足。   张顺到了城中,红娘子、宋献策、张慎言、张都督等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诸人依照尊卑依次坐定,张顺顾不上喘口气,连忙问起城内外形势及城防准备工作。   众人之中,唯有张都督颇有经验,他连忙回答道:“城中粮食本有五万石,又没收城中官员存储一万一千余石,义军原本存粮运来五千石,购买百姓手中存粮及周围其他地方粮食四千石,合计有粮共七万石。”   张顺心算了一下,如今自己麾下亲卫及骑兵有一千七百骑左右,萧擒虎带来步卒三千六百人,蒋禾麾下有五百刀盾手,外加张三百有募了一千“毛葫芦”,虽然训练尚未完成,可以用来守城。   合计步卒五千余人,外加骑兵及文官幕僚,差不多有七千人吃粮。如果不考虑城中百姓,足有三年之粮。张顺还正就不信了,朝廷有本事能围困洛阳城三年。   于是张顺点了点头,示意备粮勉强可以了。   那张都督便继续说道:“卢氏多硫磺,先前工匠在炼铁之余,又提炼硫磺四千斤。至于木炭,因为烧荒之事,不可胜数。可从抱犊寨运来十万斤不止。唯硝短缺,多方烧炼购买,方凑足一万斤。”   “其余生铁亦有十余万斤,熟铁二万斤,皆是木炭炼制而成,质地精良,非石炭炼铁所能比拟。”   张顺皱了皱眉头,他到不知道后世黑火药最佳配比如何。这个时代常用配比为硝1两、硫磺1钱4分、柳炭1钱8分。   若是依照硫磺为基准,炭不讲究,基本是可以配制四万斤火药。但是若以硝为基准,恐怕只能配制出一万三千斤火药。   张顺便下令道:“火药依旧太少,着李百户再去山中购买。卢氏多矿,矿坑、矿井多用此物,哪怕质量不佳,也可大量购入一些,以免火药不足。”   遂后,他们又谈论了几个议题,张顺一一处理完毕以后,这才留下红娘子、张慎言、张都督和宋献策四人,把高一志和韩霖介绍给诸人。   那张慎言、张都督和韩霖互有耳闻,三人不由客套了一番方才入定。   张都督便率先介绍道:“我已经亲自率人测量过了,洛阳城周围八里三百四十五步,高四丈,基广如之。壕深五丈,阔三丈。城门有四,东曰建春,西曰丽景,南曰长夏,北曰安喜。城之四门上覆重楼,外筑月城,又构角楼四座,献台共三十九座。”   明代三百六十步为一里,约合后世五百六十米左右。洛阳城接近方形,一面城墙常约八百步,即后世一千二百米左右。   高一志不像韩霖,有什么心理负担。他连忙说道:“我还未来及的勘察城池,不过以常理度之。寻常方城,需在四角各设立敌台一座,俱作三角形。旧制马面台,不合法制,需一应改为三角形才成。”   张顺听到似懂非懂,便命人呈上笔墨纸砚,让高一志画出草图来看。   那高一志依言为之,张顺一看不由乐了。原来这所谓的敌台便是三角形马面。   不过其正面呈三角形,可以减少火炮对敌台的威胁。三角形后面呈亚腰状,火炮可以躲在后面从容发生火炮,横击敌人,端的是巧妙。   张顺不由大喜,连忙带着他们一同前往城墙之上,前去巡视洛阳城,以便依照实际情形改进洛阳城制。 第107章 北上孟津   等张顺返回到洛阳城三五日,刚刚把城中诸事处理完毕,就接到了斥候的报告:“有大队官兵自山西而来,已过泽潞二府,将至怀庆府。”   张顺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不料官兵赶到如此迅速,洛阳城四角规划的敌台才刚刚动工,尚未建成,洛阳城防御尚且不足。   喜的是幸好官兵从山西而来,泽潞二府本就是义军长期盘踞之地,“顺营”名声又好,所以埋有许多暗桩探子,正好能够及时探查出官兵动向。   只是这些探子并非专业人士,无法估算出官兵人数,只是知道前来的官兵分为三队人马,以曹姓将领为首。   那张慎言、张都督和韩霖对官场都颇为了解,思考了半天,一致认为领兵之人除了临洮总兵官曹文诏之外,别无他人。   闻言,张顺也不敢大意。“大小曹”之名他亦曾闻之,知他是能在义军之中可止小儿夜啼的人物。   更何况两人当初也稍稍交过手,此人身为宿将,既作战勇猛,又用兵老练,确实非大明寻常总兵可比。   明代总兵官,又称总镇,原本权力颇重,统管一镇兵马作战之事。像大名鼎鼎的李如松便是辽东总兵,而统帅水师援朝的邓子龙也不过是一员副总兵罢了。   只是随着战争烈度的增强,规模的扩大,再加上卫所制度的败坏。总兵官的权限越来越无法完成面临的威胁,朝廷又复设巡抚、总督,以便调动、协调和指挥更大规模的战役。   这就导致总兵官权力下降,甚至除了自己麾下的三千标兵以外,再也指挥不动其他参将、游击和守备。   再加上吃空饷、养家丁和麾下士卒战死损伤。其实像曹文诏这样的总兵官,一般情况下也只能率领两千余人进行作战。   当张顺得到情报以后,分析了半天,便得出结论:这次官兵前来围剿的人马当在三千至六千之间。若是再精确一些,当有四五千左右。   即便只有这许多人马,也不是张顺轻易能挫其锐的存在。   明面上张顺麾下人马众多,除却身边亲卫,仅步卒就有五千余人,骑兵一千五百人。   其实堪用之兵只有蒋禾、乱世王、治世王麾下步卒一千五百人,萧擒虎麾下孩儿营六百余人。   其余萧擒虎麾下二千五百余人“毛葫芦”未受训练,张三百麾下新募千余“毛葫芦”训练亦未完成。这三千五百人也只能用来守城罢了,无法与官兵野战。   不过张顺也非昔日吴下阿蒙,人皆道曹文诏威名赫赫,岂不闻我“舜王”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四川总兵邓玘的威名?   张顺便笑道:“我听闻兵法曰:守久必失。如今曹文诏气势汹汹而来,我岂能坐困孤城,任天下英雄嘲笑乎?”   “曹文诏自北而来,定然欲渡孟津,以攻我洛阳。我军何不现据此地,因河守之。南船北马,曹文诏麾下即使有十万大军,又能够拿我怎么样呢?”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如今官兵势大,义军势弱,你不去考虑如何据城防守也就罢了,居然还想主动出击,出城野战?   特别是擅长防守的张都督连忙谏言道:“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今朝廷大军前来,虽然不知其虚实,兵力当在五千至万余之间。我军能战之兵不及其半,将军岂可自投罗网也?依我之见,不若据城而守之,待其兵疲,击其堕归可也!”   张慎言和韩霖闻言亦赞同张都督之言,张顺倒也不恼,只是笑道:“张都督所言本是正理,奈何世异则事异,岂能食古不化哉?”   “洛阳为义军新据,人心未服,外无援军。若不能先挫其锋芒,以振奋士气,岂可久守此城?况且孟津距洛阳不过三十五里,步卒不过一日脚程,骑卒更是顷刻可至。一旦洛阳有警,亦不耽误及时回援。”   “再说那朝廷人才济济,兵马众多。我军唯有以快打慢,以攻待守,方可争得一线生机。若得人朝廷万事俱备,派遣十万大军来剿,只怕到时一切皆休”   “我意已决,张三百率不堪野战‘毛葫芦’三千五百人守城。其余骑兵步卒一并随我前往孟津,迎战曹文诏。”   众人用兵皆不如张顺,只好依令行事。   张顺遂后辞别众人,亲自带领悟空、姬程、刘成、贺锦和贺一龙四人,及麾下一千七百骑,快马加鞭赶往孟津。   萧擒虎率领蒋禾、治世王和乱世王诸步卒,二千一百人在压阵前往。   张顺骑兵行动迅速,只用了半日便赶到了孟津渡口。   孟津渡口洪水早已退去,尚有一些淤沙堆积在不甚重要的低洼之处。   其余负图寺耸立依旧,光武陵沉默如昔。一切好像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来者却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少年罢了。   张顺还未来得及感慨一下物是人非,却听闻前面斥候回报道:“将军容禀,前方渡口发现大量官兵正在渡河。已渡人马,约莫二百余人;正渡之人,约有百余人;其余未渡之人不下千人。”   张顺一听,不由大吃一惊。他之所以倍道兼驰、轻骑前来,就是担心曹文诏派遣先锋,先行占据渡口,以阻止自己凭河防御。   如今义军先到,官兵正在渡河,正好可以半渡而击之。   张顺连忙下令贺锦和贺一龙分别率领麾下骑兵,两翼张开,呈一左一右夹击过去。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曹文诏的侄子,“大小曹”之一的“小曹”将军曹变蛟。   正如张顺所料,此时曹文诏大军刚刚赶到怀庆府附近。但是曹文诏深知兵法,担心义军将孟津渡口堵了,使官兵不得渡河。   于是,他便将侄子曹变蛟派了出来,轻骑疾驰,欲夺取孟津渡口。结果好死不死,曹变蛟到了渡口,刚捉了附近的渔夫舟子,渡了三四百人,义军骑兵便疾驰而来。 第108章 河边鏖战   曹变蛟部分士卒渡河以后,早已经派遣斥候居于高处警戒。当张顺带领骑兵赶到的时候,亦同时发现义军的动静。   官兵斥候连忙一边拼命的舞动旗帜,一边派遣骑兵快马加鞭赶去河边汇报。   好在河边警戒之人没有大意,及时的看到了高处斥候的示警。他连忙汇报给曹变蛟。   此次朝廷派遣了睦自强、曹文诏、张全昌三位总兵,这三人皆是善战之人,被朝廷征调前去宣大增援,麾下人马皆有损伤。   曹文诏麾下大约只有两千余人,睦自强和张全昌各有一千五百余人,合计兵马倒也没有出乎义军预料,大概五千人左右。   当初张顺承接了二当家“紫金梁”麾下的骑兵之后,实力已经超过了一镇总兵官常带人马。   若是采取多镇兵马进行配合作战,又往往互不统属信任,不能形成合力。   所以张顺对常常以总兵为独立作战兵马的朝廷来说,确实是一个十分难对付之人。   好在那兵部尚书张凤翼亦非浪得虚名之辈。当他知晓张顺的情报之后,便向崇祯举荐了这三位总兵。   此三人皆是英勇善战之辈,特别是那曹文诏若是兵马齐备,实力已不亚于张顺多少。   张凤翼借助此三人因为抵御金兵不力获罪的机会,让他们戴罪立功,尽量避免了这三人互相推诿扯皮的毛病,想合这三人之力彻底夺下洛阳,剿灭张顺。   张凤翼想法虽好,这三人也颇有齐心协力之志。只是刚出山西,曹文诏提出集合三人麾下骑兵精锐,让侄子曹变蛟亲率赶往夺取孟津渡口,却便起了争执。   原来大明官兵步骑比例一般为七三开,三人麾下约莫有一千五百余骑,皆是各自精锐、家丁。   如今曹文诏想把这些人马收拢到自己麾下,其他两人岂能容忍?   你是个总兵官,我也是个总兵官。虽然朝廷命你总督我们三部人马,可是却没有说要让我们把家丁精锐交付与你?   大家的家丁精锐个个都是吃双饷,乃是三饷之人。大家养士数载,不是为了好看。乃是指望他们能够身披双甲,冲锋陷阵,为自己等人夺取马上富贵。   如今不要说你曹文诏,就是巡抚、总督亦不能如此行事!   曹文诏虽然下达了正确的命令却无法执行下去,只好和睦自强、张全昌协商道:“顺贼的凶狠,我们皆有耳闻。或许比不上金兵凶悍,恐怕亦非一般贼寇所能比拟。”   “如今这孟津渡口一旦为贼所得,我等进退不得,不能建功,岂不是罪上加罪?”   “我知二位信不过我,我麾下骑兵最多。我欲全部派于我侄子曹变蛟麾下。二位再各出一百五十骑,凑足千骑之数,先夺了这孟津渡口再说。”   “只待大军渡河完毕,再行还与二位不迟。我曹文诏绝不贪图二位人马,更何况此辈皆是二位亲厚养育而成,我岂能一言而决哉?”   总兵官睦自强和张全昌又私下商议了半天,觉得若是自己两人不出点血,确实无法洗脱罪名。他们只好各自派遣亲信领了,跟随曹变蛟去抢夺孟津渡口。   那曹变蛟实际只领了曹文诏麾下骑兵七百人,睦自强和张全昌麾下各一百五十人。   曹变蛟信不过睦自强和张全昌麾下人马,便亲自带领自己人马先行渡河。   如今曹变蛟听闻义军来攻,当时他手中只有三百余人。他连忙一边命令马匹未及渡河的士卒结阵抵御,一边命令其余士卒上马骚扰迟滞义军骑兵的进攻。   一千骑兵对三百步骑,看似力量悬殊,当摧枯拉朽解决当面之敌,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官兵没有马匹者约有一百余人,拥有战马者有二百余人。在曹变蛟的命令下,那一百余人利用手中的骑枪背靠河边结成了一个简单的圆阵。   其余二百余骑则在曹变蛟的带领下,先行撤退,在外围来回游荡,伺机反扑。   这百人小阵接敌面积甚小,即便是一千人左右夹击,实际交战之人也没有多少。   好在贺锦和贺一龙作为同僚颇久,哪怕往日有些许矛盾,亦不耽误二人的默契。   贺一龙见曹变蛟那一队骑兵正好居于官兵左侧,他便带队向左一拐,冲向了河岸边的曹变蛟所带领的骑兵。   而那贺锦见了,明白贺一龙的好意,亦将麾下人马一分为二,重新包夹向河岸边的列阵官兵。   义军骑兵率先和列阵官兵交手。兵法曰:勿击堂堂之阵,如今非常之时也顾不了许多了。   经过一阵聊胜于无的射击之后,奔腾而来的骑兵猛烈的撞上了当面的步卒。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撞击声,长长的骑枪惨烈的分别刺入了双方的血肉之躯之中。   不过,相对而言,列阵的官兵更惨烈一些,除了被骑兵刺死的以外,还有不少人倒在战马的撞击和战马的践踏之下。   不过,这些官兵巍然不惧。趁着身前两三排步卒被骑兵撞开之后,停顿的瞬间。他们纷纷反扑上来,用手中的长枪、三眼铳杀伤当面的骑兵。   骑兵却赶快向旁边撤退,尽快和步卒脱离接触和纠缠。   当这些骑兵刚刚转身向两侧移动开来,第二波端着长枪的骑兵又冲击了过来。   “左金王”贺锦比较狠辣,他担心和这百余步卒纠缠过久,不利于消灭渡河而来的曹变蛟部。   所以,他干脆人麾下骑兵次第冲锋,准备用一波又一波的反复冲锋,磨掉当面之敌。   这些被义军用骑兵硬兑的步卒心中也憋屈的紧。他们个个都是曹文诏厚养的好手,往日精骑铁甲在身,哪怕遇到后金精骑“巴牙喇”也敢对冲。   熟料今日也有如此下场,反倒被一群“贼寇”用骑兵摁在河边摩擦。   那曹变蛟如何不知这些人都是叔叔曹文诏一生的心血?他远远望见这些精锐被义军骑兵围了,如同血磨坊一番,反复冲锋磨杀,顿时心如刀割一般。   好个曹变蛟,知道如今自己脱不开身。他便端起长枪,大喝一声,率众向滚滚而来的贺一龙部骑兵对冲过来! 第109章 龙与蛟   贺一龙本就是勇武之上,当初在二当家“紫金梁”麾下亦以勇猛著称。   他见曹变蛟以弱碰强,以寡击众,心中佩服的紧。也大喝一声道:“好汉子!我且试试你斤两如何!”言毕,竟也挥鞭策马,持矛而上。   在战场上比较罕见的骑兵相对冲锋再次发生了。无论你是武艺高强,还是地位尊崇,骑枪穿刺之下,众生平等。   贺一龙眼睛不太好,只能远远望了个大概。他只能紧紧的端着长枪,死死地盯着对面来敌。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贺一龙浑浊的眼睛终于看到了对面的对手。   他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左右,不过贺一龙没有办法小觑他的意思。   他的眼神很冷,如同凛冽的清泉,如同尖锐的长枪,如同呼啸的寒风!   骑枪对冲是一场勇气的对决,大家都知道最终结果很可能是两败俱伤,双方长枪会同时刺入自己的身体,但是依旧毫无畏惧。   冲锋的一方但凡有半分怯意,就会动摇,就会迟疑,就会闪避。动摇、迟疑和闪避的下场,就是被人单方面的屠杀。   贺一龙虽然比曹变蛟年龄大一些,一腔热血依旧不输于年轻人。他这样冲锋很多次了,每次的结果都是敌人倒在他的枪下!   曹变蛟更是血气方刚,勇往直前,他这般冲锋的次数一点也不亚于当面的贺一龙。   他冲杀过衣衫褴褛、却悍不畏死的农民军;他冲杀过快马轻刀的蒙古鞑子,更冲杀过如狼似虎的女真“巴牙喇”,他从来无所畏惧!   说时迟,那时快,两股滚滚铁流山呼海啸一般就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利刃入体。   贺一龙与曹变蛟在人群之中打了个照面,长枪交击,如毒蛇探出。只听见“刺啦”一声,双方瞬间交马而过。   贺一龙不由大喜,他感觉到长矛刺实的反冲力。只是没有矛头刺入身体的感觉,他也不敢判断是否拿下了那曹变蛟。   两队人马交马而过,各自跌落下马下十余二十骑。有的当场死亡,有的摔在地上筋断骨折,痛苦的哀嚎着。   不过众将士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情,只是确信自己还在战马之上,自己手中的长矛尚未折断,这已经足够了!   贺一龙连忙掉转马头,向本来在身后的官兵望去。   只见官兵旗下依旧耸立着一位黑甲骑士,他不由懊恼了一下,竟然没有能够将这厮刺落马下!   其实贺一龙并不知当面之敌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小曹”之一曹变蛟,那曹变蛟亦不知当面之敌便是悍匪“革里眼”。不过,仅凭这一枪,双方都有惺惺相惜之感!   对敌方英雄的敬重,便是亲手将他挑下马来,如此方不负沙场秋点兵!   麾下士卒将麾下的骑兵报告与贺一龙,贺一龙不由皱了皱眉头。如今敌寡我众,力量悬殊,双方对冲之下,伤亡几乎相当,足以说明当面之敌最是悍勇!   好个贺一龙,蔚然不惧。他大喝一声:“冲锋!”随即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有快及慢,地动山摇一般再度冲锋起来!   曹变蛟见此,也不由脸色变了一变!他身为悍将临洮曹文诏的侄子,曾随他交手过各种悍匪、鞑虏和女真,深知很多看似凶悍的骑兵。   他深知,若是能够承受多次对冲的骑兵,定然是精锐。如今敌众我寡,此战却是不好收场了!   不过,曹变蛟毫无畏惧。他立刻针锋相对,亦拍马上前,与贺一龙再次对冲起来。   双方毫无花哨的再次碰撞在一起,双方又是近二十骑摔下马来。只是这一次,贺一龙没有了上一次的好运气。   他右腿上的裙甲被曹变蛟刺中,一把挑了下来。连大腿都被对方的长矛画出了一道血口,鲜血染湿了裙甲下面的裤子。   贺一龙疼的咧了咧嘴,不由高声笑道:“好枪法,来将通名。某‘革里眼’手下不死无名之将!”   曹变蛟闻言不屑的列了列嘴,冷笑道:“爷爷曹变蛟是也,到下面见了阎罗王,莫要报错了名儿!”   贺一龙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口气!你是蛟虫爷是龙,今日死在爷枪下,不要怪爷爷心狠手辣,要怪只怪你爷娘名字给你取的不好!”   曹变蛟年轻气盛,闻言不由大怒,复持枪驰马再度冲锋起来。那贺一龙也不惧他,也快马加鞭对冲起来。   三五十步瞬息而至,贺一龙与曹变蛟再次交上手来。贺一龙一枪探出,直扑曹变蛟心脏。   不曾想这一次曹变蛟不躲不闪,反手一枪亦直刺贺一龙心脏。哪怕贺一龙何其悍勇也不由一愣,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曹变蛟枪出如龙,一抖一扎,正扎中贺一龙。   好个贺一龙,在中枪之时也连忙把枪一搦,正搦在曹变蛟身上。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枪出身如同刺中精铁一般,只溅起些许火星,刺不能入。   贺一龙来不及反应过来,便被曹变蛟一枪刺下马去。众义军骑兵,见折了主帅,不由纷纷放慢速度,试图反身营救贺一龙,一时间阵型大乱。   原来这曹变蛟身披双凯,胸前又藏了一面护心镜。那贺一龙不知道曹变蛟厉害,第一次刺中曹变蛟的时候,没有刺实就被他身上的铠甲抵挡了。   第二次双方生死相搏的时候,贺一龙稍有犹豫,便不能再借助马力人马合一,刺穿曹变蛟的铠甲。可怜贺一龙一世英名,竟然栽在小辈手中!   话说那曹变蛟刺落了贺一龙,正准备回马反身,杀散贺一龙麾下骑兵,再去营救河边步卒。   不料张顺及时赶到。他见贺一龙部混乱,连忙带领悟空、姬蛋和刘成大军向前压迫曹变蛟,以免曹变蛟一鼓作气,击溃贺一龙部。   那曹变蛟见张顺大军赶到,不由脸色大变。他若是弃之不顾,反身杀敌,难免为张顺所趁,正好从官兵背后疾驰而来,曹变蛟反倒落入下风。   这曹变蛟也是胆大妄为之辈,见张顺身后的帅旗,哪里不知这便是义军主帅。   他驰马持枪,向张顺高呼道:“来将何人,速速受死!” 第110章 擒蛟   张顺一直不明白他所遇到的这些悍将为什么热衷于单挑和冲锋。孙子兵法第一篇便道:“兵者诡道也”,“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未变者也”。   张顺因此多次批评了义兄陈长梃的鲁莽行为,结果没想到素来憨厚的贺一龙也是如此愚蠢。   他竟然在以众欺寡的情况下,亲自上阵,反而被对面及落马下,生死不知暂且不提,反倒导致全军混乱,差点为敌所趁。   所以,他见到曹文诏居然在腹背受敌的不利情况下,胆敢向自己举枪冲锋。张顺不但不认为此人勇武,反倒给他一个“匹夫之勇”的评价。   张顺却不知道除了以劫掠为生的游牧民族以外,大多数人都有敬重英雄之心。那刘成、姬程见曹变蛟勇猛若此,都不由大惊失色,劝张顺暂避其锋芒。   张顺都觉得他们脑袋秀逗了,不由笑道:“我强敌弱,我众敌寡,何来避让之说?”   “我也不以众欺少,悟空你带我亲卫下去,将此人擒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和斗大的胆子,也敢向我举枪!”   刘成见张顺豪气冲天,倒是驱散了一丝胆怯。他连忙亲自赶到张顺左右,低声说道:“主公,夫战勇气也,此人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刘成愿护卫你左右,誓死守卫主公安全!”   张顺虽然有点恼怒刘成胆怯,不过见他既有忠诚之心,又领悟了一些兵法,便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刘成,你不必紧张。我义军率精锐尽出,如今以快打慢,以多打少。若是反倒让此人占了上风,我还不如回家耕田种地做一农夫,何必在此与天下英雄争锋!”   刘成和姬程闻言为张顺豪气所感染,不由高声喝道:“主公志存高远,我等愿誓死追随主公,与天下英雄争锋!”   刘成和姬程一旦高呼起来,其麾下士卒亦应道:“誓死追随主公,与天下英雄争锋!”   刘成麾下人马呼声震天,倒惊醒了其他义军。一时间贺一龙麾下骑兵、贺锦麾下骑兵、悟空麾下亲卫和他们一起高声呼来:“誓死追随主公,与天下英雄争锋!”   顿时呼声如同山崩地裂,如同山洪海啸一般,上达九云霄,下入九重地。   更骇的那曹变蛟大惊失色,他不由感慨道:“此人必舜王也,仅凭数言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破了我拼命搏杀提振的士气!”   言毕,曹变蛟便大声喊道:“众官兵听令,随我死战,有死无生。此人必舜王也!我等若能一战成擒,官家何须再劳苦百万兵马!”   曹变蛟麾下皆家丁死士也,闻言亦应道:“小曹将军放心,我等都是要死的人。曹家养士千日,用士一时,我等愿以死报之!”   “好!”曹变蛟高声笑着,用枪往张顺大纛一指道,“随我冲锋,誓夺此旗!”   曹变蛟一声令下,官兵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猛烈的奔腾了起来,直扑张顺大纛所在。   那悟空亦早已脱离中军,遮蔽了曹变蛟与张顺之间的道路,同样奔腾而起,如同山洪一番向曹变蛟席卷而下。   张顺为了观战,早占据高处。所以悟空带张顺近卫冲锋,凭高临下,岂有畏惧之理?   两股洪流,一股席卷而下,一股奔腾而上,互不相让,猛然撞在一起,颇有惊涛拍岸之感。   好个悟空,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三十六斤亮银盘龙金箍棒,挥着就是一个死,磕着就是一个亡。打人人飞,砸马马断,血肉横飞,血雨淋漓。悟空所过之处,所向披靡,无人阻挡!   好个曹变蛟,人如虎,马如龙,枪如毒蛇,抖若繁星!一枪抖出七朵银花,银花落处是血花!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好似这里不是战场,而是在他家后花园闲庭信步一般。   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两龙相争必有一亡”。那悟空和曹变蛟杀透了人群,终于交上手来。   曹变蛟银枪一抖,七颗繁星成北斗,斗转星移最终化为一颗北极星,直点悟空心窝。   悟空武艺没那么多门道,只是一棒磕来,便磕开了曹变蛟的长枪,猿臂轻舒便要捉那曹变蛟。   曹变蛟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手中长枪几乎捏拿不住,不由骇然失色!   两马相交,瞬息便过。曹变蛟变招不及,连忙借助悟空铁棒磕过来的大力,将那手中的枪头掉转,只用那长枪枪尾对准悟空的胸口一戳!   军用长枪,前有枪头,后有枪鐏。那枪鐏虽小,却和枪头一般尖锐。   别看那枪鐏平日只做配重之用,但是到了战场之上,若是折了枪头,亦可以掉转枪身,继续用枪鐏杀敌。   人借马力,曹变蛟要是这一枪鐏戳实了,也能要了悟空的小命!   风驰电掣之间,悟空也不变招。他只把那左手一挥,伸手便捉住了曹变蛟的长枪枪尾。   不待曹变蛟人借马力刺入自己胸膛,悟空捉住那长枪枪杆往外一撅,便把枪鐏撅到了一边,避开了曹变蛟的杀招。   然后,悟空右手猿臂轻舒,伸手一环便把曹变蛟搂到怀中,用胳膊夹着杀透了敌阵。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对冲而过,刚刚交战一个回合。各落马十余人,不待官兵喘气,却发现失了统帅曹变蛟,不由大惊失色。   这些人本就是曹家家丁,一身身家性命全系于此。他们连忙掉转马头,欲夺回统帅曹变蛟。   悟空不由掉转马头,嘎嘎怪笑一声,把那曹变蛟如同婴儿一般举了起来,笑道:“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众官兵不敢动,连忙喝道:“兀那汉子,有话好说!要死的怎地,要活的怎地?”   “要死的,你们只管杀来。我就这么着往地上一掼,保证摔得他脑花都出来!”悟空怪叫道,“若要活的,丢了武器,下来战马,束手就擒!”   曹变蛟自从军以来,冲锋陷阵,有胜有败,却从来没有遇到过抵不住敌人一合之力,反而为敌所擒之事。   他不由怒火攻心,有羞又怒道:“但掼,只管掼下,怕死的不是好汉!” 第111章 劝降   义军与官兵的厮杀,声震数里。虽然曹文诏远在怀庆府不能听闻,不过那附近的探子早已听得明明白白。所以他很快就得到探子来报,义军和官兵在河南岸交起手来。   曹文诏生怕侄子曹变蛟有失,连忙和总兵官睦自强拼凑了三五百人,作为最后一支骑兵赶了过来。只命那总兵官张全昌暂且留守营地,负责整顿兵马,随时准备支援曹变蛟。   当总兵曹文诏和睦自强赶到孟县黄河岸边的时候,河对岸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那些未来得及渡过黄河的精锐骑兵皆垂头丧气待在岸边,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   直到他们看到了总兵官曹文诏赶了过来,顿时又有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围了上来。   曹文诏一看众人神情沮丧,心道不好,连忙问道:“变蛟何在?着他过来回话!”   众官兵皆沮丧着脸回答道:“将军节哀,小曹将军亲自率领队伍渡河。不料贼人骑兵突至,小曹将军亲自带领过河骑兵左右驰突,杀伤贼人甚众。奈何人马皆疲,马失前蹄,以致为敌所擒!如今渡河士卒全军覆没矣!”   总兵曹文诏闻言心中一悸,不由失声痛哭道:“呜呼哀哉,痛杀我也,我回去如何向嫂嫂交代!”   原来这曹文诏素来和侄子曹变蛟亲近,只把他当做自己儿子一般。   往日作战,曹变蛟虽然和他一样英勇,曹文诏依旧尽量将他护在后面。   每次作战都是曹文诏自己在前冲锋,命令曹变蛟在后压阵。只是如今曹文诏担任了主帅,无法再亲自冲锋,才不得不将曹变蛟派遣了出来。哪里想到事不凑巧,就这样折了侄子曹变蛟。   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两人对义军杀伤甚众,仇深似海,那曹变蛟落入义军之手,岂能有好?   好在曹文诏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他知晓义军的厉害,连忙一边收拢了河边的残兵,让他们暂且监视河对岸义军的东向;一边急忙派遣士卒通知总兵官张全昌带兵前来支援。   在曹文诏来到黄河北岸的时候,义军亦早早发现了官兵的动向,连忙报告给张顺。   这时候义军刚刚把官兵俘虏完毕,经过清点,共俘获士卒二百一十三人,战马一百七十四匹,多余铠甲九十二副及弓箭、长矛若干。   原来当悟空捉了曹变蛟以后,虽然此人嘴硬,也并没有把他掼在地上。   当时刘成向张顺求情道:“此人有关张之勇,驰突陷阵,锐不可当。若主公施昭烈之仁,麾下又多一员大将矣。更何况其麾下精锐皆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当为其厚养家丁,此人若死,其家丁必不为我所用!”   张顺惊奇地看了刘成一眼,不由笑道:“读过书了,就是不一样,拍个马屁也能拍这么高端!”   刘成闻言嘿嘿一笑,一张麻子脸却有几分通红。   没想到张顺却突然脸色一变,声色俱厉地喝道:“我让张慎言张公平日里为你们讲解《三国志演义》和兵法,难得就是人让你们学习如何拍马屁的吗?”   张顺如今身居高位已久,一旦发起怒来,有如霹雳雷霆一般。刘成见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不由吓得脸色一白,就要跪下请罪。   张顺这才语气一缓,亲手扶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就咱们几个老兄弟,难道还要你吹捧我,我吹捧你吗?咱们才晚吹捧到早,从早吹捧到晚,难道还能把这大明朝吹倒了不成?”   “看到你们都有长进,我心甚慰!你的谏言我也纳了,只是以后有话直说,万万不能如此溜须拍马了!”   于是,张顺又连忙让人呼喊悟空,让他把擒获的将领带过来。不一会儿。悟空拨开人群,把曹变蛟带了上来。   那曹变蛟见张顺怒目圆睁,傲而不跪。刘成见了大怒,觉得自己好容易谏言了一次,被主公奚落一番不说,居然说情的对象还是个这种憨货。   是可忍孰不可忍?刘成便想上前把他摁跪在地上,以全主公颜面。张顺见状伸手拦住了他,笑道:“罢了,罢了,不跪就不跪吧!”   曹变蛟丝毫也不领情,只是冷笑道:“爷爷我上跪天、下跪地。在外跪君长,在家跪父母,岂有跪拜贼寇的道理?”   “哈哈!”张顺不由大笑道,“人常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我看你倒勇的很呐!”   “你!”若论冲锋陷阵,十个张顺加在一起比不上一个曹变蛟;可是若论言辞锋利,十个曹变蛟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张顺,那曹变蛟被张顺一番强词夺理,气的满面通红。   张顺这才笑道:“本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你也不须有三头六臂,战败身死理所应当。只是我麾下大将刘成见你勇猛,起了爱才之心,方劝我招降与你。”   “你若不愿,也并无不可,我随时可以让刀斧手把你推出去砍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变蛟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把自己眼泪都笑了出来。他笑了半晌,这才冷笑道:“你可知爷爷是谁?即便我敢降,你敢纳乎?”   “乖孙子,休得徒逞口舌之利!”张顺笑道,“且报上名来!莫说你一个小将,就是紫禁城里的崇祯小儿敢降,我亦敢纳!”   “好大的口气,爷爷曹变蛟是也!”曹变蛟笑道,“河对岸领兵的乃是我叔叔临洮总兵曹文诏,尔其可敢纳乎?”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就这样活捉了曹变蛟。这曹文诏、曹变蛟前世张顺亦有所耳闻,在现世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军中有一曹,流贼闻之心胆摇!”便是曹文诏的真实写照。从陕西到山西,曹文诏一路加官晋爵,靠的就是砍杀农民军的首级。   张顺和他交手不多,倒是无所谓。若是此人落入其他义军手中,怕是千刀万剐,亦不能解心头之恨。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你倒是好胆气,若是落入其他义军手中,岂能有好?”   “好在我并非彼辈之人。当今天子之父光宗不当立,当立者乃嫡长子福王也。我只是听闻因为当年朝中奸臣弄权,以致于此。如今我欲举大义,讨不臣,以振朝纲。”   “然后内灭流寇,外逐鞑虏,治天下太平,吾心足矣。将军果有忠君爱国之心,何不随我讨贼,赢得一世富贵?日后,哪怕封侯拜相亦未尝不可!”   张顺一席话,只把曹变蛟说的双目睁圆了。   咱们不是在说“降与不降”之事吗?怎么就突然绕到朝廷哪里了,我是否忠君爱国怎么就和投降流寇扯上关系了? 第112章 隔河对峙   不要说曹变蛟有点懵,连张顺麾下的刘成、姬程都有点发懵。被人骂“贼寇”骂惯了,突然间自己成立“忠君爱国”人士,都有点不太习惯。   曹变蛟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喃喃自语道:“此话当真?我只是一介武夫,不晓得什么嫡庶之争,只是叔叔如何,我便如何!”   “你是个未断奶的孩子吗?什么事情都要听自己叔叔的!”张顺轻笑道,“既然如此,我且让你心服口服。”   “你且让这些士卒放下武器吧,我保证暂且不杀他们。等我破了你叔叔曹文诏的大军,再来与你分说!”   曹变蛟有心辩驳,却有不知从何说起。他只是心道:“贼子休得猖狂,早晚让你识得我叔叔曹文诏的厉害!”   遂后,悟空便携着曹变蛟又去了战场。曹变蛟望着被义军围困的官兵,虽然犹自顽抗,其实与待宰的猪羊也没什么区别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论曹变蛟战场之上如何凶猛,视人命如草芥,那终究都是一些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而他他麾下这些家丁却有所不同。在曹文诏厚养之下,大多数和他们曹家自己的奴仆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有的人还教授过他武艺,有不少人自己见了面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叔叔伯伯。   朝夕相处之下,日久生情。曹变蛟对他们多少都有些感情,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义军杀死在面前呢?   本来依照曹变蛟的心思,战场之上战死也就战死了,回头清明节多烧一吊纸便是。   可是如今有活命的机会,谁又愿意死亡呢?更何况舜王的名声,曹变蛟也略有耳闻,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自己也不懂什么忠君大义,但凡此人又收拢自己之心,定然不会趁机杀害这些人。   一念至此,曹变蛟便鼓起勇气,高声呼道:“我与舜王已经约定,降者免死,诸位放下武器,不要再顽抗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军中素来‘大小曹’并称,如今此人怎生如此怂包?莫不是年轻,被人哄骗去了!”   于是,便有人站出来高声呼道:“小曹将军,你莫要为贼所欺骗!我们手里有了刀枪,还能顽抗。若是手无寸铁,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曹变蛟闻言为之气结,他还道自己冲锋陷阵,英勇无畏,军中素有威望。   不曾想,原来之前大家听令行事,不过是看在叔叔曹文诏的面子上,给自己留些脸面罢了。   一念至此,曹变蛟不由涨红了脸,高声驳斥道:“舜王的名声,大家都是听说过的。诸位有的论年龄是我兄弟,有的论辈分是我叔叔伯伯,我曹变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我还能哄骗大家不成?”   众人这才弃了武器,纷纷束手就擒。那张顺也算是信守承诺,只是把这些人一并绑了,并未有杀降之举。   遂后,萧擒虎率领步卒二千一百人姗姗来迟,不过张顺并没有责怪他。步卒本来就步行缓慢,从洛阳至此三十余里,赶不上这场争夺战,实属正常。   与此同时,河对岸曹文诏也率领大军赶到黄河北岸,双方隔河相对。   河水宽阔,即便双方大声呼喊,也听不仔细。远远望去,只能见到对方旗帜招展,一时间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此时,鏖战半日,天色已晚。张顺连忙一边命士卒控制附近船只舟子,一边命令士卒沿河安营扎寨。   等一起安置完毕,这时候一个杀猪一般的护士扶着一人进了张顺大营。   张顺抬头视之,乃“革里眼”贺一龙也。原来当初贺一龙被曹文诏刺下马去,却没刺中要害,只是伤了腹部。   幸好武将腹部一般都有“抱肚”,系用织物制成,呈半圆状护在将军腹部,形成将军肚形状。   贺一龙经此缓冲,只是伤了肚皮,未曾伤及肠道肺腑。他与见礼完毕,张顺让他坐了,这才没好气的训道:“往日我说你,不要以身犯险,你又是不听!”   “恃武斗勇,如今吃了亏了吧?跨马持枪,往来驰突,此乃匹夫之勇!往日我苦口婆心劝你们学兵法,你们不听,遂有今日。”   “你看看人家刘成,当初直扑官兵中军大帐,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名震天下,何等威风?如今人家老老实实跟着张慎言张公学习兵法,都会引经据典了!”   “是是是,主公教训的是!”“革里眼”贺一龙连忙应道,“俺是个大老粗,拍马屁只会直来直去,惹人厌烦。比不得那刘成都会引经据典,拍的舒坦!”   ……   “你给滚出去!”张顺气了个半死,往日军令传的十分缓慢,反倒这事儿传的倒挺快!   到了第二天,义军已经收拢了二三十条船只。张顺便派人把那孟津的舟子喊来,对他们说道:“不知诸位可曾记得我张文远,当初孟津发洪水,我救了大家。如今我与贼人在此作战,还请大伙助我一臂之力!”   结果,这些人眼观鼻,鼻观心,竟是一言不发。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找了一位面熟的老爷子,问候道:“老爷子,安好!还记得张文远否?当初发大水之时,我们躲在光武陵上,我还亲自喂了你一碗米粥,才救了老爷子性命!”   那老爷子见实在躲不过了,才跪下来磕头道:“将军息怒,须知这自古以来,民不与官争。我听说那曹文诏凶残的紧,杀人如麻。我等若是助了将军,恐怕一家老小性命不保!”   “将军若是气愤不过,不如杀了小老儿出气。古语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儿今年已经七十有一。我这也算活够了,死不足惜,岂能连累儿女子孙?”   张顺连忙宽慰道:“老人家多心了,即便大家不帮我,我又岂能祸害咱们乡里乡亲?”   等到张顺将他们打发出去以后,这才脸色一沉,心道:失算了,还得赶快请赵鱼头、赵鲤子前来助我。如若不然,无法调动孟津百姓助我。   这黄河两岸可渡之处甚多,若是全靠斥候士卒警戒,岂能尽善尽美? 第113章 声东击西   这天早上,刚吃罢饭不久,曹文诏便派遣官兵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由于官兵对渡河之事也准备比较仓促,只寻了三四十艘渔船渡船作为载具,捉了一些渔夫舟子进行划船。   渡河的船只都是一些小船,大者装载七八人,小者装载二三人,拢共一次才能装载二百人左右。   曹文诏身为宿将,知道这些人是杯水车薪。他还没蠢到把这些官兵送到河岸上,给义军当靶子。   他只是命这些人携带一些虎蹲炮、飞蠓炮、快枪以及鸟铳之类的火器,只等靠近岸边的时候,向义军进行射击、骚扰。   张顺应对也很简单,一边命令“左金王”贺锦带领骑兵,在河岸附近游荡。一旦官兵准备下船登岸,就一个冲锋冲过去杀散这些官兵。一边命令“治世王”带领火铳手和炮手和官兵对射。   之前张顺曾练出一百鲁密铳火铳手,在和石柱土司马凤仪作战过程中,发挥极好。   等到到了抱犊寨以后,张顺念念不忘。他让张都督在打造农具、刀枪铠甲之余,又积攒了一百把鲁密铳。如今早已经练出二百名火铳手。   步卒多次作战中损失不小,张顺便把这二百火铳手分别补充到“治世王”和“乱世王”麾下了。   如今为了和官兵对射,张顺便把这些火铳手和一些容易携带的二寸口径虎蹲炮都暂时借调在“治世王”麾下。   双方顿时一通对射,刺鼻的硫磺味和滚滚的硝烟一时间弥漫了黄河和黄河河岸。   除了第一轮射击取得一定战果以外,后面其余几轮进行射击的时候,其实啥都看不清了,只能一通瞎打,白白浪费了许多火药和弹丸。   张顺一看这种情况,便命人把“治世王”喊了过来,对他说道:“河上风大,河岸风小,每次射击完毕,河上硝烟已散,何岸依旧硝烟弥漫,可使义军移动别处再对官兵进行射击。”   “治世王”得了命令,连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下子官兵的伤亡就上来了。   原来官兵装备的火器多以射击霰弹为主,只有少部分鸟铳具有威胁性。而义军装备的鲁密铳射程又远又毒,命中率相对好看的多。   再加上这下船上的渔夫舟子本是百姓,不敢冒着火铳贴近河岸,官兵手中的火炮、快枪发挥不出来效果。   仅有少部分鸟铳可以与义军鲁密铳打的有来有回,却因为数量过少,官兵吃了亏。没有办法,这股官兵射击了几轮,只好撤了回去。   等到这些官兵败退回黄河北岸,曹文诏便召来睦自强、张全昌说道:“这股贼人甚是悍勇,果然非往日所遇贼寇所能比拟,难怪能攻下洛阳城。”   “前番我侄子曹变蛟率领三百精锐家丁渡河,诸位都是老于兵事之人,当知这些人战斗力如何。却不曾想只在片刻之间,便被贼寇杀伤殆尽。”   “如今我又派遣士卒以火器击之,犹不能胜。以今观之,孟津渡口不可轻取,渡河之机不可骤得,两位以为如何?”   睦自强和那张全昌哪里还不明白曹文诏的意图,连忙笑道:“千里黄河,岂止一处渡口?依我等之见,不如声东击西,打他个措手不及!”   曹文诏闻言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谅这些乱臣贼子也不知道我曹文诏的厉害!”   当天官兵吃过亏以后,没有再次发起进攻,仅仅派遣了部分小船到河上探查义军动向。   张顺也不去理他,但等赵鱼头和赵鲤子前来。那曹文诏见此更是大喜,心道:“贼人不知兵法,竟不探查我军动向,果然是自寻死路!”   是夜,曹文诏命令张全昌带领麾下一千五百余人,人衔枚、马勒口,静悄悄一路沿黄河北岸向北行去。   行至十余里,便至一渡口,名曰白鹤渡。那黄河自过了三门峡,地形渐缓,水里渐迟,于孟津之地本有多处渡口。   古有硖石津、委粟津、铁谢渡口等渡口,遂后又有白鹤渡口、小集渡口、花园渡口、叩马渡口等一系列渡口,并非像外人想象的那样,仅有一处渡口可渡。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渡口由于河道淤塞而遭到废弃,而更为繁盛的铁谢渡口,却因此一跃成为孟津渡口的代名词。这铁谢渡口便是上次张顺输粮遭灾之处,亦是如今义军驻守之处。   但是,除了孟津渡口以外,并非没有其他渡口可以渡河。这白河渡口便是一例,只是因为历史风云变幻,白鹤渡口逐渐衰败罢了。   曹文诏等人欺张顺年轻,不知地理,便准备趁夜偷渡黄河。   月黑风高,张全昌生怕义军眼尖,看到了火光,只能命令士卒黑灯瞎火,乘坐小船渡河。   那渔夫舟子哪里肯渡?他们只能抗议道:“天黑风高,哪个敢渡?若是不小心走散了,反倒容易为贼人所察觉!”   张全昌没有办法,只得命他们点了个灯笼,勉强照耀着渡河。   这一千五百余人除了步卒以外,还有骑兵五百。渡河船只只有三四十艘,而且载重又不大,只能来回往返,不停运输。   以张全昌预计,大约需要十多个来回,方能全部渡河。只要渡河完毕,官兵借机在此地扎下营寨。等到明天一早,再等大军渡河不迟。   即便义军遂后发现了官兵渡河之事,除非能够一举击破官兵营寨,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兵渡河,却也无能为力。   一旦官兵渡河,总兵官张全昌有信心跟随曹文诏击破流寇,夺取洛阳城,立此大功,将功赎过!   曹文诏想的挺好,那张全昌也想的挺妙,奈何天公不作美!   官兵已经渡过了七八百人,张全昌吸取曹文诏失败的教训,早命他们列阵于黄河南岸。   他自己亦站立在渡船船头,但等全军渡过河去,再准备连夜扎营之时。   哪曾想,突然张全昌远远望见一条火龙,自东南方向沿着黄河河岸蜿蜒而来。   等那火龙稍稍近了,那哪里是一条火龙?竟是由星星点点的火把组成。   义军竟然在总兵张全昌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赶到了白鹤渡口! 第114章 半渡而击(上)   原来孟津距洛阳城不过三十五里,哪怕赵鱼头年迈体衰,当天晚上也赶到义军营中。   张顺刚把义军与官兵攻守之事说了,那赵鱼头不由大叫一声,问道:“主公可在其他渡口派人探查驻守过了?”   张顺闻言也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孟津不是只有孟津渡口吗?安有其他渡河之处?”   赵鱼头闻言一拍大腿道:“老朽却是大意了,忘了告知主公,这孟津之地,渡口不止一处!”   “从古至今,此地河流舒缓,有渡口不下十余处。虽然大多数由于河流淤积,不堪使用,但是从此处往西北十余里,有一处渡口名曰:白鹤渡口尚可使用。”   “若我所料不差,官兵当趁夜从此地偷渡黄河,及至天亮便要来攻!”   张顺闻言连忙大喝道:“悟空听令,速速喊萧擒虎、刘成、贺锦贺一龙、‘治世王’、‘乱世王’前来!”   等到诸将急忙赶到,张顺废话少说,直接下令道:“刘成、贺锦、贺一龙听令,速速召集兵马,随我连夜赶往白鹤渡口!”   刚刚下令完毕,张顺想到贺一龙昨天下午受伤未愈,又连忙补充道:“贺一龙暂且留下养伤,你麾下骑兵暂且交付与我带领!”   刘成、贺锦和贺一龙见张顺脸色凝重,连忙应了前去整顿兵马。   这时候,张顺又对萧擒虎下令道:“其余步卒听我号令,速速埋锅造饭,整顿队伍。此地以萧擒虎为主将,‘乱世王’、‘治世王’佐之!凡营中事务,是攻是守,一切皆与赵鱼头老爷子商议之后,再行决定!”   张顺下令完毕,正要披挂齐整,亲自带队出征。突然一个小子扯着了他,张顺扭头一看却是赵鲤子。   那赵鲤子对张顺说道:“主公,有何令与我?众将皆得领兵,偏生我只得清闲!”   张顺听了,扭头看了看赵鱼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次说道:“既然如此,你且穿戴整齐,随我出征!那贺一龙麾下骑兵正好无主,你可暂且助我带之!”   赵鲤子得了命令,连忙喜滋滋的前去准备去了。张顺这才对赵鱼头说道:“老爷子家中并无其他亲人,刚才如何不阻拦与他?”   赵鱼头这才苦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大了不由人!我这个糟老头子能够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长大,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如今儿孙已经长大,我又如何管得了他?”   “更何况,连老麻雀都知晓小麻雀大了,要驱赶它去学习飞翔!如今鲤子已经成年,我又岂能束缚他在我这个糟老头子身边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张顺蓦然想起了前世课本中学到的这句话,便对赵鱼头拜了拜了,转身去了。   为了赶路,张顺也顾不得暴露行踪,连忙命令士卒点燃火把,一路向白鹤渡口疾驰而去。   等到张顺赶到白鹤渡口的时候,只见河岸边的官兵早已严阵以待。   张顺带着悟空、赵鲤子和部分骑兵,来往驰骋,查看了半天,才确定官兵渡河之人不过七八百之数。虽然军容整齐,却缺乏骑兵,张顺心中稍安。   于是,他便出阵喝道:“当面带队之人,不知是哪位总兵官?张顺待汝久矣,何来之迟也?”   张全昌怕失了士气,连忙站出来应道:“我乃总兵官张全昌,阁下何必大言唬我!我观尔等气喘吁吁,当是仓促前来,又能奈我军何?”   张全昌也是宿将,虽然比不得曹文诏善战,好歹一般常识还是通透明白。   这个时代很多人患“雀蒙眼”,一旦天黑,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夜战凶险,要么是一方奇袭,要么是除非迫不得已,不然没有人想来一场野战。   其实张顺也没有办法,他难道还能坐视官兵渡河,趁夜在此地安营扎寨不成?   好在张顺麾下的士卒肉类摄入量还行,患有夜盲症的士卒相对较少。   当初在舜王坪的时候,有从圣王坪捕来的白鱼补充维生素A;等到义军迁移到卢氏抱犊寨以后,又因为山高林深,也能在闲暇之余射猎一些野味改善伙食。   大家本来一年到头难见荤腥,好容易猎些野味,哪里肯把肝脏弃了?   更何况李香嫁与张顺以后,明确告诉过他“牛羊野味肝脏,可治‘雀蒙眼’”。   张顺便特意下令让士卒把动物肝脏留下,与那些患有“雀蒙眼”之人食用,反倒治疗了不少人。   张全昌亦知张顺并无退意,连忙命令官兵依河列阵,呈半圆状。外列火铳、火炮,内列长枪大斧,专等义军骑兵来攻。   张顺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头。孙子兵法曰:“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就是担心队伍有太大的损伤。”   只是如今事出突然,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也顾不得许多了。   张顺正要下令,没想到那刘成见张顺犹豫,便谏言道:“此类官兵却是好对付,只需派遣少量骑兵虚攻一番,引出官兵铳炮,再行击之,可一鼓而破也!”   张顺一听,这倒是个好办法。那赵鲤子闻言,连忙请战道:“主公,某愿带领二十骑,前往哄骗官兵铳炮!”   张顺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他许下二两银子的赏赐,让那赵鲤子亲自挑选了二十敢死之士,前去骚扰。   果然,等到赵鲤子和众敢死之士,身披双凯,驰骋官兵阵前的时候,张全昌也坐不住了。   义军的骑兵看似不多,若是坐视不理,被其射伤射杀士卒伤了士气不提,还容易为其所趁,乱了阵法!   若是命令部分士卒开火,在义军压力之下,难免有不少人慌乱之下胡乱开火,失了铳炮的威慑。   作为守方,总兵官张全昌只能二选一。要么相信自己麾下的士卒,不动如山,不管不理;要么相信自己麾下的士卒令出必行,除了接到命令之人,其他人都不会胡乱射击。   这两项,总兵官张全昌全都信不过。无奈之下,他只好试探性的单独下令给一队火铳手对阵前耀武扬威,来往骚扰的赵鲤子等人进行射击。 第115章 半渡而击(中)   你要问张顺官兵列的是什么阵,他是回答不出来的,别说他回答不出来,甚至他麾下的刘成、贺锦都回答不出来。   不过,认不出来并不要紧。好在官兵人数不多,所布阵型较为简单。张顺只需要在外面粗略的观察其士卒分布站位,便知道其阵法大致变化和功用。基本上就是远则以火器杀伤,近则以长矛刀斧抵御的路子。   其实张全昌所布军阵,也是有个名目,正是后世网络上曾经名噪一时却月阵的简化版。   自古以来,因为地形和物产的原因,“南船北马”各不相同。所以以南伐北,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如何对付北方的精锐骑兵。   时值两晋南北朝事情,由于高桥马鞍和马镫先后发明,甲骑具装开始流行起来。   厚实的护甲和更为沉重的质量,导致骑兵的冲击力和之前比起来,显示了无可阻挡之势。普通的长矛弓弩,列阵以后已经很难满足抵挡甲骑具装的重任。   为了对抗北魏的精锐甲骑具装骑兵,刘裕率领大军沿河北上,水陆并进。   当遇到北魏骑兵的时候,刘裕便命战车环绕,背河立营。因为阵呈半圆状,如同新月一般,故而称之为“却月阵”。   此阵的关键在于利用战车和长矛抵御骑兵的冲击力,用弓弩等远程武器杀伤对方的骑兵,利用水师输送人员粮草,一旦与战不利,还可以随时撤走。   张全昌不具备刘裕却月阵的全部条件,好在张顺麾下的骑兵亦不具备北魏甲骑具装的条件。   再加上明末火器盛行,以各色火炮、快枪、火铳组成的远近不同层次的密集火力,杀伤力更胜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弓弩。   义军若是头铁硬冲官兵军阵,胜败姑且不提,结果肯定是要损失严重。   好在刘成本就是陕西边军出身,常年和河套地区的蒙古骑兵作战吗,对官兵的以步制骑的战法和应对之法颇为了解。   他便给张顺出了一个利用少量骑兵骚扰,欺骗敌人火力的主意,这也本是蒙古人常用的战法。   那赵鲤子依令领着二十骑敢死之士,呈疏散阵型在官兵阵前来回驰骋骚扰。   果然官兵忍不住开火射击了。这时代很多火器的准头并不太高,更多还是依靠密集的火力覆盖进行杀伤。   由于赵鲤子及麾下二十骑,人数少,阵型疏,又是运动目标,很难被直接命中。结果除了两个倒霉蛋被击倒了战马以外,其余人等果然毫发无损。   可是这样一来,抉择困难的“球”又踢给张顺了。   官兵一阵噼噼啪啪的射击之后,硝烟弥漫,笼罩了河边的官兵阵型。   可是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官兵开火了,官兵手中还剩余多少未发射火铳、火炮,不要说张顺,哪怕官兵领兵将领张全昌恐怕自己心中都没有一点底儿。   怎么办?冲与不冲,只是两种抉择而已。但是一旦选错,就是大量义军精锐白白送了性命的结果。   张顺脸色阴晴不定了片刻,一咬牙,喝道:“‘左金王’贺锦听令,你与我带领二百骑,列疏阵前往,视官兵虚实再决定是否发起冲锋!”   贺锦知道张顺的意思,连忙应道:“将军放心,经过赵鲤子等人试探,官兵火器射程我已知晓。我定会带来将士在其射程附近徘徊,以试探官兵虚实,若有差池,唯我是问!”   张顺点了点头,然后对刘成说道:“刘成带队准备,一旦官兵露出虚弱之处,你即刻带领麾下五百骑士冲阵!无论伤亡如何,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否则拿你是问!”   刘成亦深知其中凶险,官兵阵容整齐,火器众多。一旦义军决定发起进攻,自然是遭受官兵火器打击的次数越少越好。   若是能够一举撕开官兵阵型,那些火铳、快枪和火炮变成了无用之物,义军对官兵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可是若是不能凿开官兵阵型,那么每次在发起冲锋之前,都会受到官兵密集的火力打击,许多将士的性命便白白丢在了冲锋的路上。   刘成亦领命而去,带领五百精锐骑兵徘徊在官兵阵型之外,如同捕食的猛虎一般,准备随时扑上去撕咬敌人。   而那“左金王”贺锦颇有智谋,领命以后,竟然命令士卒熄灭火把,只借助官兵的火光,在火器杀伤范围附近徘徊。   没了火光的照耀,官兵失去了贺锦和其麾下二百骑兵的视野,只觉得阵外影影绰绰,如同有恶鬼出没一般。   看不见的威胁更令人恐惧,张全昌麾下的官兵虽然多是久经沙场之士,仍然不免死死握着手中的武器,下意识吞咽着口中的唾沫!   张全昌自己心中也有几分不安,他也担心义军借助夜色袭来,官兵来不及开火射击。   思来想去,他只好一边命令先前射击过的士卒赶紧装填弹药,一边命令一队士卒再次进行射击。   一阵“嘭嘭嘭”的火器射击过后,硝烟再次笼罩了官兵阵型,一时间官兵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正在这时,官兵火铳射击声刚落,突然有一阵马蹄声从阵型东面急促响起。   张全昌心中一个咯噔,连忙下令士卒进行射击。士卒正处于紧张状态,闻令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又乒乒乓乓的射击起来。   刚刚射击完毕,并无听到有义军被打死打伤的声音,反倒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张全昌闻声不由脸色大变,连忙喝道:“火铳手、火炮手迅速退入阵中,长枪手、刀斧手准备!”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原来在义军的多次诱骗之下,阵型东侧的官兵终于把火器中的弹药发射殆尽,火力出现了断档。   好个“左金王”贺锦,果然心思通透。他明白射声整齐的齐射,定然是依照军官命令所射;射声杂乱的齐射,定然是官兵在紧张之下一股脑把手中的弹药全打了出来。   为了防止官兵再度装填,贺锦在骗出官兵东侧火器的全部弹药之后,干脆不等刘成前来,便亲自带队冲了上来。 第116章 半渡而击(下)   “左金王”贺锦赌对了,官兵由于总兵张全昌慌乱之中下达的变阵命令,引起了更大的混乱。   不等官兵变阵完毕,贺锦等人一马当先杀入敌阵。锋利的长枪,如同刀切豆腐一般,轻松的刺入了面前官兵的身体。   哪怕有些骑兵因为视线原因,未能够刺死当面之敌,仅凭战马的撞击践踏,亦能够撞开了官兵的阵型。   贺锦的这一次突击,虽然是一次盲袭,却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击穿了官兵三四层的防御。   但是,贺锦并不恋战,他深知刘成反应迅速。在漆黑的夜晚,义军看不见彼此的情况下。   他若是不能及时撤退,说不得就会被刘成疾驰而来的骑兵,把自己和身前的官兵一起“串葫芦”了。   官兵自东侧攻来,右侧便是滚滚的黄河。贺锦所带骑兵没有办法向左右两侧撤退。他只能尽力让麾下士卒向左侧杀去,一边杀一边向左侧横向撤退。   贺锦所料不错,果然这边他麾下骑兵刚脱离和官兵的接触。那边刘成的骑兵便呼啸而至,如同一把锥子一般,猛烈的再次钉进已经混乱的官兵阵中。   张全昌带领麾下刀斧手死命抵上,用血肉之躯好容易抵挡了第二波冲锋。结果刘成前军刚去,后军又来,第三波骑兵冲锋再次呼啸而来。   原来由于夜间视野不好,刘成为了避免一次失误导致骑兵全军覆没。他把麾下五百骑兵分为三队,进行波次冲锋。   这下子张全昌终于面露绝望之色。义军太狠了,且不说在夜间冲锋,看不清道路容易折了马蹄;就是这样一波又一波次的冲锋,一个不小心便是自相残杀的结果。   甚至他亲眼见到过有义军因为撤退不及时,被下一个波次冲锋而来的骑兵,把他连人带马一起用长枪穿死当场。   骑兵一波接一波的撕裂这官兵阵型的“伤口”,誓要将官兵阵型撕裂开来。   难道我张全昌这一次要沦落到曹变蛟那样的下场吗?   这一刻张全昌畏惧了,他回身望去,只见一直来回输送士卒的船只接近了岸边。   于是,他顾不上奋勇作战的官兵,连忙跑到河边,那些船只呼喊道:“我乃总兵张全昌,速来救我!”   等到运输船只到了岸边,张全昌顾不得船只靠岸,连忙踏入水中拼命的向船只跑去。   好在河岸边水并不深,张全昌一脚深一脚浅的跑到船只跟前的时候,河水才刚刚漫到腰间。   等到士卒和舟子拼命把他拉了上来,他脚上的靴子早被河里的淤泥吸走了。   光着两只沾了泥污的脚丫,下半身全部湿透的总兵官张全昌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狼狈的下令道:“事不济矣,且回河北岸!”   张全昌这一走不要紧,官兵哪里还有战心?将乃军之胆,胆破军溃散。他们顿时纷纷弃了武器,高声喊道:“我等愿降,还请舜王饶我等一命!”   官兵连呼了三五次,张顺听得真切,这次连忙命令赵鲤子、贺锦和刘成停止攻击。   只是等到收拢了官兵的所有武器以后,张顺才上前接受了投降。   张顺这边与总兵张全昌打得火热,那边曹文诏和萧擒虎等人也没有闲着。   当张顺大张旗鼓,一路沿河向西北出击的时候,早有河对岸的官兵看得明白,连忙将此事报告与总兵曹文诏。   曹文诏听了,不由惊道:“如此,张全昌危矣!”   睦自强连忙主动请缨道:“既然如此,我愿带领麾下人马,前往支援总兵张全昌!”   曹文诏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们三人本来因为战败,犯了重罪。陛下开恩,着我们前往河南府剿匪,夺取洛阳城。本意就是要趁贼人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我们离了宣府以后,日夜兼程的原因。只是没有想到贼人反应比我们想象要快,战斗力也比我们想象的要高。我侄子曹变蛟的领兵能力我是知道的,虽然他手中只有三百人马,换作一般的贼寇恐怕早已经被他击溃了,更不要说打不过贼人,反倒被贼人捉去了!”   “如今官兵一夺孟津渡口不成,本来就只能指望张全昌夺取白马渡口了。可是如今这偷渡黄河之事,已经被贼人发觉。那张全昌离营不久,当来不及全军渡河,我恐怕此战已经凶多吉少了”   “你姑且带兵前去一观,若是真是上天助我,已经占据黄河南岸,你便及时渡河支援。若是已经战败,就助他收拢溃兵,尽量减少人马损失。”   睦自强知总兵曹文诏已经不看好张全昌下场,但也只好怀一线希望,连忙带领麾下士卒赶往白鹤渡口。   睦自强麾下皆是步卒,等到他赶到的时候,河南岸的战斗已经接近结束了。   睦自强等了片刻,那张全昌才狼狈的从船上跳了下来。他见了睦自强,不由失声痛哭道:“哥哥,咱们哪里打过这等憋屈的仗啊!”   睦自强只好安慰道:“兄弟勿忧,当曹总兵得到贼人发觉兄弟渡河的消息的时候,就预料到有了今日,定然不会怪罪与你。”   “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兄弟休要自责,且随我返回营地,再从长计议吧!”   张全昌嗫喏了半晌,蹦出来一句:“那咱们这常事也太多了吧?”   睦自强闻言一愣,连忙看看左右,见其余士卒都没注意,这才低声训斥道:“兄弟何意?难道还想指责曹总兵不成?如今兄弟战败,责罚与否,全在曹总兵一念之间,兄弟姑且慎之!”   张全昌这才悚然而惊,后背吓出来一身冷汗。他连忙拱了拱手,低声应道:“谢谢哥哥提醒,大恩不言谢,兄弟日后定有重谢!”   等到睦自强、张全昌返回到孟津渡口营地,曹文诏早迎了上来,将这两人迎入营地,这才笑道:“两位总兵莫要丧气。只因贼人占据了地利,是曹某剿贼心切,才让贼人半渡而击,占了上风。”   “如今我倒想了一条稳重之计,定让人贼人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我军渡过黄河!” 第117章 浮桥(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张顺清点人马,才发现麾下士卒仅仅损失了二三十人,而战马却损失了六七十匹。原来大多数损失都是夜间行军和夜间冲锋,折了马蹄所致。   骑兵用马,与常马不同。这些战马千金难求,很多都是当场张顺拼了老命从宣大总督张宗衡手中抢夺过来的。一下子损失这么多,真把张顺心疼的够呛。   虽然说前次攻打曹变蛟的时候,也损失了不少马匹,好歹又从官兵手中缴获了一百多匹进行补充。   哪曾想,这一次张全昌居然没有把战马载过黄河,导致张顺虽然俘虏了大量官兵精锐,却没有能够夺取一匹马。   虽然前后两场战斗俘虏官兵了近千人,可是张顺现在哪里敢将他们编入队伍,用于对曹文诏作战?   他只好命令受伤的贺一龙并“乱世王”带领五百步卒,押送这八九百俘虏回洛阳城关押。   至于曹变蛟,张顺倒是没敢让贺一龙和“乱世王”带他回洛阳。如今自己带领全部精锐在这里阻拦曹文诏,洛阳城虚弱。   若是让此等悍将寻了时机,带领众俘虏在洛阳城作乱,到时候无人能治,自己反倒丢了根基。   遂后,义军与曹文诏在孟津渡口对峙数日。正当张顺以为曹文诏黔驴技穷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一大早,悟空便揭开了张顺大帐的帘子,跑进来大呼小叫道:“师傅,不好了!官兵要过河了。”   张顺虽然知道这家伙喜欢咋咋呼呼,可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连忙带领亲卫去河边一看,只见黄河浪滔滔,水面上并无一只船只。   张顺生气的呵斥道:“哪有什么官兵?谎报军情,是要砍头的!”   悟空连忙将手指往孟津以北的一片河洲指了过去,说道:“师傅,你看!”   张顺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不知何时,从黄河北岸延伸出来一条浮桥,正连接到那河洲之上。   张顺连忙命人将赵鱼头、赵鲤子等人喊来。等到地头蛇赵鱼头、赵鲤子赶来,张顺连忙问道:“此何地也?官兵可是要借此渡河?”   那赵鱼头见状不由哑然,连忙应道:“此地乃郭家滩也,故中潬所在。”   见张顺一头雾水,赵鱼头又连忙解释道:“不知主公可否听说过河阳三城?”   “故老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孟县不称孟县,称作河阳。河阳县治不在如今孟县城,反而靠近黄河北岸,唤作北中城。”   “北中城以南,黄河之中有一处夹滩,唤作中潬。朝廷在此中潬之上又建城一座,唤作中潬城。”   “在这黄河南岸,又复立一城,唤作南城。三城隔河相望,以桥连之,号为天下军事重镇。及至宋末元初,此三城不再为人所知,也不知毁于何时也!”   “如今看来,这曹文诏是要效法古人之故智,欲借助郭家滩为跳板,欲渡黄河罢了。”张顺闻言不由牙疼,这曹文诏是要和自己杠上了。   孟津之地黄河河面枯水期宽约一里许,丰水期宽至二里。黄河汛期根据季节,可分为四种:   一般三四月份,桃花盛开之时,称为桃汛;七八月份,三伏天暴雨骤降,称为伏汛;   九十月份,天气稍凉,正值秋季,若有洪水赶来,谓之秋汛;若是冬季,河面结冰,冰凌堰塞河道,称之凌汛。   如今正是九十月份,虽未有洪水出现,犹在黄河汛期。河面宽广,官兵难渡。   若是让曹文诏占据河中夹滩,距离黄河南岸仅剩一里左右,官兵随时随地可以试探渡河,义军防不胜防,倒是一桩难事。   一念至此,张顺倒是想起一桩事儿来,连忙问道:“一般河中河滩、河洲多为淤泥沙土,官兵可立足否?”   赵鱼头知张顺之意,连忙回道:“此地河滩、河洲和别处不同,皆是从三门峡以来,河流冲刷下来的石块堆积而成。上面虽有浮土,可以生长水草、灌木,其实根基尤为坚固。这也是当年能够在上面建造中潬城的原因。”   赵鱼头正说着,他孙子赵鲤子突然插话道:“主公,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张顺懒得和他废话。那赵鱼头正讲的起劲,结果被孙子打断了兴致。他不由有几分不满,瞪了孙子一眼,不过倒也没说些什么。   赵鲤子见了爷爷眼神,倒有几分畏惧。不过依旧梗着脖子说道:“以我之见,守不如攻。这曹文诏好大的名气,却被主公数挫其锋,想必不过尔尔!”   “混账!”赵鱼头听到这里,不由吹胡子瞪眼,骂道,“我看你是好大的胆子,年纪轻轻,也敢空出狂言。这一次要不是主公当机立断,天命眷顾,换作他人,早不知死了几个来回。如何还能有你插话的份儿?”   张顺知赵鱼头回护孙子之意,不过情有可原。他依旧配合道:“老爷子,他就这么一说,我就这么一听,值得什么?说与不说在他,听与不听在我!”   赵鱼头这才不再言语,结果没想到孙子赵鲤子反倒对他拌了一个鬼脸。把老爷子气的,伸手脱下脚上草鞋便要抽他。   张顺连忙拦了,扭头正色对赵鲤子说道:“你若不说,那我就不听了!”   赵鲤子这才连忙说道:“我寻思着,那曹文诏虽牛,终究是个旱鸭子,比不得我孟津渔人常年在水上讨生活。主公何不招揽河上渔夫舟子,袭击官兵那浮桥?”   张顺闻言一乐,心道:我特意将你们爷孙召唤过来作甚?不就是要借助你们的威望名声招揽这些人嘛!   于是,他便笑道:“你倒是有心,此事我便交付与你了。两日之内,你给我招募二百好汉,个个要胆大善水之辈。我要烧了这浮桥,困死那郭家滩上的官兵!”   赵鲤子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时间也太赶了,可否宽裕一日?”   “军情如火,宽裕不得!”张顺笑道,“若是拖延久了,官兵在把浮桥架过南岸来,恐怕招募再多的水上好汉,也济不得什么事了!” 第118章 浮桥(中)   话说那曹文诏在黄河北岸建起浮桥,连接到河中河洲以后,那总兵官睦自强和张全昌不由佩服万分地说道:“还是曹总兵有办法,任凭那贼人如何狡猾、凶狠,也只能在路上称雄。如今这浮桥连起,贼人也只能望洋兴叹矣!”   曹文诏也颇为自得,不过依旧谦虚道:“哪里,哪里!全赖两位齐心之力。我估计靠张总兵的面子,在宣府借调的大炮不日既到。依靠睦总兵的面子借调的红夷大炮顶多七八日也该到了。”   “到时候,用大炮守御河洲,用红夷大炮轰击对岸。官兵趁机渡河,定能一举击破当面之敌,收复洛阳城!”   睦自强和张全昌喜不自胜,也连忙吹捧道:“我们两人做的这点小事,都是锦上添花罢了。想必以曹总兵的威名,借调些许火炮亦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借助河洲搭建浮桥之计,还多亏了曹总兵才能想得出来。”   “这倒不至于,”曹文诏倒也不居功自傲,笑着说道,“原本这黄河之上就有这浮桥相连,只是后来毁弃了。若非之前那孟县的知县献计与我,我尚且不知晓此事。”   “如今我不过是效法古人罢了。只是距离火炮到达尚需一两日,诸位还是小心为妙,万万不可让贼人寻机把这桥给毁了。”   睦自强、张全昌连忙应道:“曹总兵放心,我们已经招募附近渔夫、舟子,架船守护左右。但有贼人来攻,定让他有来无回!”   原来孟津渡口对岸的孟县,亦是渔船、渡船兴盛之处。黄河北岸亦有造船厂,曹文诏等人趁机征发了黄河北岸相关所有产业、人员。   那造船厂也暂时来不及造出新船,曹文诏等人只命他们打造木板,充当浮桥的桥面。   其余征发的船只,则一并编入行伍,暂时作为水师对付尚未有显示具备水上能力的义军。   曹文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哪里想到张顺麾下本来就有黄守才水师三百。   虽然这支训练、装备皆为简陋,但是总比官兵这一方强行征发的渔夫舟子强多了。   话说那赵鲤子领了张顺的命令,只管把自家先前的玩伴少年喊来,高声说道:“自古以来功莫大于从龙,富莫过于王侯将相。今我赵鲤子得遇真龙,正如鲤鱼跃龙门一般,脱胎换骨。”   “你们看看我这身铠甲,千金难求;看看我这腰中宝刀,削铁如泥;再看看我这手中长枪,杀伤了多少狗官奴才!”   “你们若有几分志气,且随了我来,不敢说荣华富贵,至少吃穿住用一概不愁,还能赚些银两,娶一房娇滴滴的婆娘!”   众少年一看这赵鲤子,不由个个眼热。这厮和我们一起穿开裆裤长大,都是两个卵子一个棒,还能比我们多有几分本事?这样的人都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又有何不可?   一念至此,赵鲤子所到之处,顿时众少年纷纷加入。赵鲤子亦并非来者不拒,其中胆怯力弱之辈,一概挑拣出来,赶来出去。他废了两日功夫,终于招纳了二百余人。   有些胆大的还把家中的渔船渡舟偷了出来,带来投军。张顺如今发了横财,倒也打发,皆作价付了银两。   这些少年见了真金白银,更是嗷嗷眼红,叫嚷着让曹文诏好看。   这些少年都携带了一些鱼叉长蒿作为武器,赵鲤子见他们实在寒酸,又向张顺讨要武器,张顺便把之前缴获官兵的长矛分发给他们。   赵鲤子嫌弃张顺抠门,便抱怨道:“我听左夫子说什么,‘不教民战,谓之弃之’,难道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吗?”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笑骂道:“老子找人教你们识字,是让你们引经据典骂我的吗?”   “你招募的这些人,助威呐喊还成,若是指望他们攻击官兵,烧毁浮桥,恐怕白给差不多。”   “我先前早派人去洛阳城招来黄守才的水师,走伊洛河至孟津,虽然水路遥远,今日也该到了。”   张顺正在说话期间,突然听到帐外一阵聒噪,然后便听到悟空报道:“师傅,那黄守才已到,前来求见。”   张顺连忙站了起来,迎了出去,不多时便把黄守才迎到了帐中。那赵鲤子和黄守才也颇为熟悉,连忙见过了,说道:“黄家哥哥,许久不见,如今气色倒好了。”   那黄守才一见是赵鲤子,也颇为高兴,连忙上前紧紧地抓着赵鲤子的手说道:“多亏了赵小弟多方奔走,我黄守才才有今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我出狱以后,被主公委任水师之事,一时不能亲自上门拜谢,不曾想如今又在主公营里见了,且受黄某一拜!”   说着,那黄守才便要跪下拜谢。这黄守才在渔夫、舟子之中声望正隆、地位尊崇,赵鲤子哪里肯受他一拜?   他连忙把黄守才扶了起来,笑道:“黄家哥哥多礼了,如今小弟正要在哥哥手下做事。若是哥哥有心谢我,不妨照顾小弟一番便是。”   黄守才闻言一愣,便扭头看向张顺。张顺便点了点头,笑道:“我既然招你前来,又让你趁机携带硫磺、油料,想必你也能够猜度一二。”   “没错,如今官兵曹文诏趁夜建了浮桥,连接黄河北岸和河中河洲。我担心官兵立稳脚步,便要借此渡河。”   “所谓‘久守必失’,我想先发制人,派遣你和赵鲤子率领水师前去烧毁那浮桥,断了河洲与黄河北岸的联系。‘河神’以为如何?”   黄守才闻言,连忙问道:“不知朝廷水师如何,我军可否战得?”   “来攻官兵乃是边军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若论骑马射箭,你拍马也赶不上这三位。若论行舟涉水,他们三个加一块,亦不及‘河神’半分。”   黄守才这次安心道:“如此,且请主公放心,我今晚便率水师烧掉此桥。”   张顺闻之乐道:“如此甚好,我且在帐中等二位的好消息!” 第119章 浮桥(下)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天。   黄守才、赵鲤子与众水师先休息了半宿,待到凌晨寅时,正是人最困乏之时。   他们放起了夜,简单吃了几口干粮,携带着油料、硫磺,悄悄登上了船只。   义军所用船只,皆是渔船、渡船,大则能载七八人,小则能载三四人,载重能力较差。   除却油料、硫磺等易燃物以外,尚且备有小型火炮、快枪、三眼铳、鱼叉、刀剑等武器。   准备停当,黄守才便一马当先,带领船只起航。他深识水性,对这附近黄河了如指掌,也不使船只点了灯笼,只管向官兵浮桥赶去。   黄守才在船篷后面点燃了一盏油灯,为后面的船只引航。只因船篷阻挡,从船头方向看来并不见半点火光。   其实,若是义军居于浮桥上游,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只需点燃了火船,顺流而下,便能把这浮桥烧得干干净净。   曹文诏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才敢如此猖狂,直接修建浮桥连接河洲郭家滩。   夜色虽然已深,浮桥之人仍然有一队人马,提着灯笼往来巡逻。   他们这一班人由子时替换上来,由于睡眠不足,众人一边走还一边不停的打着哈欠。   有人受不住了,就对队长说道:“队长,这三更半夜,一条浮桥有甚好守?不如择一背风之处,歇息一番再说。”   那队长皱了皱眉头,训斥道:“咱们总兵军法严厉,如今又是关键之时,若是有了差池,你有几个脑袋可砍?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不许……”   “队……队长,你看!”队长正训斥的起劲,突然有士卒哆哆嗦嗦打断道,“那是不是水鬼?”   队长顺着士卒手中望去,只见乌七八黑的河上,在水波的映照下出现了一片一片的黑影,顿时也吓了一大跳。   水边之地常有水鬼之说,传说平日藏在水中,等到深夜将行人拉入水中溺死,将溺死之人变成他们中的一员。   那队长顿时也吓了一大跳,不过好歹他也是刀口舔血之辈。他强作镇定,连忙一把抽出腰刀,大声呵斥道:“老子半生杀人无算,身带煞气,百无禁忌!不知什么人敢至此装神弄鬼,不怕惹下杀身之祸吗?”   这队长不喊不要紧,这一喊顿时喊来了丧命星。蓦然飞了几柄鱼叉,当场有两柄直接插在那队长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落入水中。   其余士卒一见飞了的是鱼叉,更是惊恐万分,忍不住高声喊道:“鬼啊!水鬼,水里有水鬼!”   黄守才一看暴露了行踪,连忙喊道:“快快靠近浮桥,趁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将这浮桥烧了!”   原来,这哪里是水鬼?这分明是义军偷袭的船只到了。赵鲤子一马当先,率先从船只跳到桥上。   无论船只还是浮桥,都是漂浮不定。换作其他人,早就立足不稳,跌入河中去了。   那赵鲤子自幼生活在黄河岸边,常年在水上讨生活,踏上船只、浮桥,对他来说如履平地一般。   赵鲤子站的稳当,擎出手中长枪,一枪一个将桥上的巡逻士卒挑下河去。   义军这边偷袭得手,那边曹文诏听得喧嚣,一个激灵便从床上滚了下来。等他出帐篷一看,只见河中的浮桥上已经亮起了火光。   由于和义军交战以来,官兵损兵折将,让曹文诏颇为不满。他作为“欺负”农民军起家的将领,素来轻视义军战力。   前两次进攻受挫,曹文诏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认为是侄子曹变蛟年轻、总兵张全昌庸才罢了。   所以这一次通过浮桥,占领了河心夹滩以后,他顾不上指挥大军,自己亲自带领亲兵和精锐在此驻守。   虽然依照官兵得到的消息,义军并无渡河能力,那曹文诏犹自百般谨慎。   他命令麾下士卒皆衣不解甲,手不离械,准备但凡有一丝飞吹草动,便能起身杀敌。   曹文诏见义军果然来袭,连忙提起手中的长枪,喝道:“众将士无须慌张,来者不过跳梁小丑罢了。亲卫且随我前去杀敌,其余人等依令防守滩地,火炮手准备火炮,随时听令击敌。”   言毕,曹文诏便带领五十人亲卫厮杀过来。此时,义军已经杀散了巡逻队,但把两三只船只用绳索系在桥上,点燃了船上的油料、硫磺。   火皆风势,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不等曹文诏赶到,火苗便吞噬了浮桥中的一段。   曹文诏又惊又怒,连忙命一半士卒取水,自己带领剩余二三十人直接冲上前去。   到了大火燃烧之处,有些木板已经被大火烧透,跌入河中,被河水冲了出去。   熊熊的火焰,烤的桥上的曹文诏有点燥热。此时,再试图扑灭,哪里还来得及?   曹文诏连忙将手中的长枪往浮桥上的木板缝隙一扎,用力往上一挑,将一块没有燃烧的木板挑飞了出去。   他大声喝道:“快将这些木板挑去,以免大火引燃了整个浮桥。”他身后士卒听了,连忙学有学样,又挑起了七八块木板,才将火苗阻断向河心夹滩燃烧。   只是靠向河岸方向,官兵犹未反应过来,无法阻挡木板的燃烧。   曹文诏连忙找了几个会水的士卒,将铠甲脱了,跳入水中,准备游到对面浮桥阻断大火燃烧。   官兵这边忙的热火朝天,那边义军倒在船上看了半天戏。只是看了一会儿,黄守才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按理说,大火如此之大,早该烧断了浮桥才是。为何浮桥中军的木板早烧没了,浮桥依旧不漂不动?”   赵鲤子一愣,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连忙说道:“不好,定是这浮桥以铁链相连,上面只铺以木板,是以浮桥不断!”   “我隐约记得,当时我跳上浮桥,曾经听到过铁链的响声。”   “这……这可如何是好?”其余丁壮闻言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再杀回去!”黄守才一咬牙,说道,“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用刀砍也罢,火烧也成,必须将此桥斩断,方不负今夜偷袭之功。” 第120章 断桥   赵鲤子闻言,看了看船上的丁壮,一时间没有吱声。   这些人本来只是渔夫、舟子罢了,没有受过多少军事训练。再加上为了水上行动方便,个个都打着赤膊,只穿了一条犊鼻裈,简直没有半点防御之力。   如果真个靠近浮桥,只需官兵箭支药丸擦着一下,这些人就是死伤惨重的下场。   只是战场之上有哪有不死人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此而已。   一念至此,赵鲤子高声应道:“功名富贵就在今日!众人且随我杀敌,纵使身死,也为家中父老挣下一份家业。”   本来初次临战,有些紧张恐惧的少年,闻言倒是跃跃欲试起来。年轻人血气方刚,只因为刚才轻轻松松焚烧了浮桥,让他们对战争的残酷性没有太过清醒的认识。   黄守才见士气可用,便满意的点了点头,下令道:“一会儿靠近浮桥,赵鲤子你带领四艘载满油料、硫磺的船只,靠上铁链,用绳索系牢固了,用大火一点点烤断铁链。”   “其余诸人,将船只横了过来,只管往桥上射击防御的官兵。装载火炮的船只,则需要将船头对着浮桥,万万不可把船只震翻了。”   曹文诏这边刚刚把火苗阻断,刚才系在桥上的火船也因为烧断了系着的绳索,开始顺流向河下游漂去。   不等曹文诏松了口气,突然只听见一阵火铳声响起,只见几十艘渔船又浩浩荡荡的划了过来。   曹文诏又惊又怒,大声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众将士听令,给我反击。命令夹滩上的炮手,将大炮运过来两门,给我击毁它们!”   等到双方距离十几二十步的时候,这些渔夫舟子轻易的操纵脚下的船只横过船头,把手中的火铳、快枪对准了桥上的官兵,噼噼啪啪的释放起来。   桥上的官兵都举着火把,如同活靶子一般,顿时被撂倒了七八个。而桥上的官兵多是精锐,更喜欢使用弓箭。   他们连忙拉弓反击,只是河面上漆黑一片,官兵看的不甚真切,反击的效果并不好。只有一些精明的摸到了门道,只盯着有火星的地方射去。   这些火星其实就是义军点燃火铳快枪的药线,顿时被官兵射倒了五六个。   面对没有半点防御的肉体,弓箭显示出了极其可怕的杀伤。特别是边军喜欢使用的大弓重箭,和后世所谓的“清弓”相差无几,更是能够洞穿人体,活活将人钉在船上。   初次见血的水师,顿时慌乱起来,有的甚至直接趴在船上不敢起来。   黄守才不由皱了皱眉头,却因为每个船只互不相连,也不能跳过去将他们驱赶起来。   不过,幸好因为船只互不相连,反倒没有因为士卒受伤之事,引发整体的混乱。   黄守才不由大声呵斥道:“慌什么慌?又不是让你们上前拼命,敌人还能跳过来不成?距离那么远,射死了敌人,自然没有人能够反过来射你了!”   士卒听了黄守才的呵斥,内心稍微有几分安稳,才继续和官兵对射起来。   这时候,更多的官兵排成一排从河中夹滩、黄河北岸营地赶了过来,手持弓箭、三眼铳、快枪等武器向义军射击起来。   义军毫不相让,不但用快枪、火铳反击,甚至还点燃了船上的虎蹲炮。只听见几声巨响,河中的小船如同波涛中的树叶一般,激烈的晃动起来。   与此同时,浮桥上的官兵瞬间也有十几人跌下水去,即便没有被当场打死,估计也会被滚滚黄河吞噬了性命。   这边双方对射的激烈,那边赵鲤子早冒着箭雨弹丸,拼命的向中间烧掉木板的铁链划去。   曹文诏正处在被烧掉木板的浮桥附近,望见缓缓靠近铁链的船只,哪里还不知道义军意欲何为?   他出来的仓促,不及携带弓箭,连忙从士卒手中夺了弓箭,向赵鲤子射去。   赵鲤子见有人瞄上了自己,连忙缩入船舱之中。这是一条渡船,船舱之士架有船篷。飞来的箭支,夺的一下穿透了用芦苇编制的船篷,钉入到船舱之中。   好在曹文诏失去了赵鲤子的身影,无法瞄准,所以并没有伤到任何人。   浮桥上官兵拼命的射击,船只上插满了箭支,射的渡船之上的船桨都没法用了。   好在这些船上还有船蒿,船蒿藏在船尾,摇动起来,如同鲤鱼摆尾一般,依旧能够驱动着船只前行。   曹文诏一见,大叫不好,连忙喝道:“火炮何在?速速与我炮击此船!”   早有人拨开浮桥上的士卒,连拉带拽拉过来一门小型火炮,向曹文诏汇报道:“总兵,桥上士卒太多,无法拖曳过来。只有这一门,可要射击?”   “快给我点火!”曹文诏急病乱投医,哪里顾得了许多。他连忙挤开了炮手,将火炮对准赵鲤子的船只,夺下了火把就要亲自开炮。   那炮手一看大惊,正要阻止曹文诏,不曾想,那曹文诏只把那火把往那引线上一怼。   只听得一声巨响,一颗实心弹一下子就砸在赵鲤子的渡船之上。   于是同时,在巨大的后坐力的推动下,火炮一下子跳了起来。幸好曹文诏眼疾手快,没有被火炮砸中,反倒砸在了浮桥的扶手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引起了浮桥的巨大晃动。桥上的官兵个个身着重铠,又多少北方之人,一下子就被晃倒了,直接跌入到滚滚黄河之中。   那曹文诏更是不幸,好容易才躲过火炮,脚底一个打滑,便一头扎到了水中,官兵不由大乱。   原来那炮手拉来火炮之后,一直没敢开火,就是怕这火炮震动太大,掉入了水中。不曾想,曹文诏这一炮反倒帮了义军大忙。   那赵鲤子的坐船竟然被曹文诏一炮击坏,不多时居然就沉了。   那黄守才在慌乱之下,哪里顾及这些,他只是看到官兵大乱,不由大喜。   他连忙一边命令士卒拼命的射击,扰乱官兵。一边连忙让火船靠近铁链,引燃了火苗。   官兵失去了指挥,顿时士气大跌,哪里还有战心?不少人更是对浮桥惧了三分,纷纷抱头而逃,不敢再抵抗。   义军轻轻松松的靠近了铁链,用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铁链全部烧断。   黄守才这才心满意足的带领水师,掉头返回营地。等到义军返回营地,东方天色既白。张顺早已经等待多时,连忙将黄守才等人迎了上来,为其庆功。   只是等到众人都下船完毕,张顺逐个看遍了,这才沉着脸问道:“赵鲤子呢?怎么没用和你们一起回来?” 第121章 捉放曹(上)   赵鲤子乃是赵鱼头家的独苗,又是黄守才的救命恩人。张顺和黄守才发现赵鲤子失踪以后,不由大惊失色。   两人连忙派人去寻,可是河水茫茫,又能去哪里寻找得到呢?   赵鱼头年纪大了,因为昨夜营内折腾影响了睡眠,今日倒有些贪睡。不过依照张顺的了解,估计太阳出来以后,赵鱼头也该起床了。   到时候,若是赵鱼头问起“我孙子哪里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黄守才不由懊恼道:“早知今日,当初我率领船只前去烧那铁链好了,以致赵老弟下落不明。若是实在找不到赵老弟,我去给赵老爷子当孙子,替他养老送终!”   “这么大岁数的孙子,倒也少见!”张顺苦笑道,“你还是算了吧。反正我已经认了一个‘爹’了,再认个爷也无所谓了。要养老,还是我来养吧!”   两人皆知赵鲤子擅长水性,即便失了船只也早该游了回来。如今此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正在说话期间,那赵鱼头果然打着哈欠出了帐篷。他见众人面面相觑的站在那里,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了?难道昨晚偷袭浮桥失败了?”   黄守才尴尬的回答道:“大获全胜,义军一举烧断了义军浮桥!”   “那可是义军损失较大?”赵鱼头更奇怪了。   “虽然有所损伤,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那这是为何?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了败仗似的?”   张顺一看黄守才难以启齿,便一咬牙走过来说道:“赵老爷子,我有话和你说。”   赵鱼头正要回应,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爷爷”喊来。   赵鱼头一扭头,正好看到自己的乖孙子才河边走了过来。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黏在身上,脸上涂抹了几块淤泥,头发乱糟糟的塌在头上。   赵鱼头不由笑骂道:“你这兔崽子,瞧把你身上弄得?要是你爷娘在此,仔细你的皮!”   赵鲤子挠头一笑,讨好献宝似的喊道:“爷爷你看,您孙子捉了条大鱼!”   赵鱼头这才看到,孙子身后还拖着一大团东西。众人连忙走近一看,这哪里是一大团东西,这分明是一个人。   张顺见赵鲤子还活蹦乱跳,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他走近一看,只见此人虽然身上一团污泥,好歹还能看出来银亮的鱼鳞甲出来。   鱼鳞甲与一般扎甲相比,甲片更为细小。更不要说此人身上的鱼鳞甲片片磨洗的明亮,如同一面面小镜子一般,定然不是普通士卒。   张顺连忙问道:“此何人也?如何落入了你的手中。”   原来当晚,曹文诏一炮击穿了赵鲤子的坐船。赵鲤子万幸,没有被炮弹击中。   反倒他身边的一位少年,直接被那炮弹打成了两截,黏黏糊糊的鲜血糊了他一身。   他连忙跳出船来逃生,正好看到曹文诏落水,盛怒之下,赵鲤子便游了过去前去捉他。   那曹文诏虽然也是个英雄,只是他是个马上英雄、陆上英雄,平日生活在干旱的山西大同,不甚擅长水性。   更何况他身着一身四五十斤铁甲,落了水中犹如石头一般,扑通一下就沉到底了。   赵鲤子好容易在河底淤泥中寻了他,见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连忙便把他带出水面。   出了水面,赵鲤子才发现自己距离义军和官兵交战之处颇远。那赵鲤子虽然擅水,究竟还携带一位身着重甲的将领,体力消耗较大。   他只好,就近把曹文诏带到了岸边。没曾想那曹文诏也是刚烈之辈,到了岸边醒了,知晓了自己被贼人所捉,便赤手空拳来战赵鲤子。   赵鲤子也早在水中失了武器,哪里战的过他?只好又把他扑入水中,灌了个痛快,方才干休。   如此这般,赵鲤子带着曹文诏拖一路,灌一路,好容易才靠两条腿走回了大营。   等到赵鲤子拾掇完毕,那曹文诏也醒了,张顺这才带着众人审问道:“汝何人也?”   在赵鲤子一路收拾之下,曹文诏只当是贼人戏弄自己,不由大怒道:“士可杀不可辱,贼子敢耳!”   张顺不由一脸懵逼地问道:“你谁呀?这么嚣张!”   曹文诏扭头不答,赵鲤子见状不由大怒道:“主公,此贼用炮杀我兄弟,不如用大刑伺候,也可以为兄弟们出一口恶气!”   赵鲤子若真是因为这点私怨报仇,恐怕路上早把曹文诏解决了。   张顺不由赞许地看了赵鲤子一眼,笑道:“不可意气用事。既然此人不肯说话,咱们就找个可以说话的过来认认!来人呐,把曹变蛟带上来!”   曹文诏一听,不由瞪大眼睛望去。不多时,只见只见一位少年英豪五花大绑,被士卒压了上来。   不是曹变蛟,又是哪个?   曹文诏不由失声喊道:“变蛟?你没死?”   “叔叔?”曹变蛟闻言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叔叔如何在此?”   张顺哪里不明白此人便是曹文诏,不由高声笑道:“好!好!好!如今‘大小曹’相逢,正是一桩喜事!”   “我也不瞒你,我便是舜王张顺。如今我立了福王的正统,要把京师宝座上的庶子赶下台来,换福王上位!二位皆是忠臣名将,何不投靠我军,讨伐伪帝。将来也能封侯拜将、光宗耀祖。”   “放屁!”曹文诏闻言不由破口骂道,“简直是胡言乱语,熹宗无子,兄终弟及,天经地义,何来嫡庶之分?”   “避重就轻!”张顺也不恼,反倒笑道,“光宗庶长,福王嫡长,何以光宗即位,福王就藩?”   “那是因为光宗被先皇立为储君,储君即位理所当然!”曹文诏丝毫不惧。   “好!好!好!”张顺不由笑道,“当初神宗在位,光宗与福王俱为庶子,朝中衮衮诸公可是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宗家法说事。”   “如今,神宗驾崩之前,立福王母妃郑氏为皇后,此乃天下人所共知之事。这神宗的圣旨怎么又不好使了?”   “感情是祖宗家法与我有利,便用祖宗家法;先帝圣旨与我有利,便用圣旨。真是一个赤胆忠心的忠臣义士呢!”   曹文诏哑口无言,只好耍无赖道:“昔日之事,我尚年幼,不曾听闻。如今曹某唯知忠义罢了,不知其它!”   “哼!”张顺冷笑道,“军中大小曹,贼寇闻之摇,真是好大的口气。本王念在你叔侄二人尚知忠义,我也不让你曹家全灭于此。你二人今日只能一人生,一人死,请自决耳!” 第122章 捉放曹(下)   曹文诏、曹变蛟叔侄闻言不由大惊,过来半晌,那曹文诏才叹了口气说道:“蛟儿,我一直有句话想和你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事已至此,是时候让你知道真相了!”   曹变蛟闻言一愣,连忙回道:“我什么都知道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不!”曹文诏怒道,“这句话我一定要说出来。入你酿,老子和你娘没有半点关系,你不是我亲生儿子!”   呃……张顺等人还以为事情如何劲爆,感情你俩说了半天,没有一点狗血剧情啊?   原来曹文诏素来喜欢侄子曹变蛟,常常将他带在身边照料。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一时间军中谣言不断,私下里都说曹变蛟是曹文诏的私生子。   曹文诏辩欲无可辩,言又无可言,只好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平白无故遭人背后嚼舌根子。   如今两人生死离别之际,曹文诏终于将这句憋了好多年的话语说了出来。   曹变蛟愣了半晌,这才再次确认道:“真的?”   曹文诏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吐了出来,他一脸生无可恋的对张顺说道:“舜王仁义,居然能留下我侄子的性命,曹某感激不尽。请速杀我,以全我忠义之名!”   张顺见无瓜可吃,只好敷衍道:“将军何至于此也?昔日燕王起兵,天下不亦赢粮而影从?朱家之事,我等外姓但取富贵罢了,又何必如此决绝呢?”   “我意已决,勿复多言!”曹文诏一脸正气的回应道。   曹变蛟见此也不由喝道:“勿伤我叔叔,要杀便杀我吧!”   果然是亲生的,不让我杀他叔叔,反倒让我杀了他爸!   张顺叹了口气,应道:“好吧!既然如此,来人呐!把曹变蛟拖出去砍了!”   ?   曹文诏不由一愣,连忙喊道:“舜王,错了!”   “哪里错了?”张顺笑道,“虽然我让你叔侄二人抉择,并没有说本王要听从呀!”   “曹总兵少安毋躁,待我监斩了你侄子曹变蛟,再来释放你不迟!”   “混蛋!”曹文诏眦呲尽裂,双目睁圆,如同要噬人的猛虎一般,几欲将捆绑在身上的绳索挣断,扑到张顺身上。   然后咬断他的脖子,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寝他的皮!   张顺毫不介意,头也不回的让人押着曹变蛟便要出帐。那曹变蛟走到大帐门口,稍微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叔叔尚且壮年,回头再多蓄几房妻妾,早日生个亲生儿子养老吧,恕变蛟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   “不!!!”曹文诏拼命的吼道,吼声震耳欲聋,如同龙咆虎啸一般,真是闻者落泪,听着伤心!曹变蛟强忍着眼泪,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帐。   到了帐外,曹变蛟这才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怕死的不是好汉!”   “好!真是好汉子!”张顺笑道,“早点上路吧,也好让你叔叔早日回营!”   过来半晌,帐外响起了一声惨叫。不多时,张顺便赶回了大帐,笑着对曹文诏说道:“曹总兵今日可走矣,希望不要忘了张某今日的恩情!”   曹文诏死死的咬着牙齿,把牙龈都咬出血来,盯着张顺狠狠的应道:“如若曹某不死,今日之恩,曹某今生今世,必有厚报!”   “好!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此也!”张顺笑道,“张某等着那一日!”   遂后张顺亲自押送着曹文诏出了中军大帐,曹文诏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旗杆之下,正有一具尸体扑倒在地上。   地上还留着正在流淌的血淋淋鲜血,和咕噜着一颗沾满了鲜血的头颅。   曹文诏心中一痛,他如何不知那正是侄子曹变蛟的尸体。那尸体身上的铠甲、披风,还是自己特意赏赐给侄子曹变蛟的物件。   曹文诏强忍着恨意,跟着张顺亦步亦趋的走去。他不仅仅盯着张顺看,还左顾右视,观察义军的营地。   曹文诏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越看义军的营地,不由越是心惊。   义军营地不但素有章法,甚至观其规模,约有七八千人不止。再看其麾下士卒,个个身强体壮,行动又颇有章法。   曹文诏这才知道,为何官兵遇到此人屡屡受挫。感情自己还以为贼人不过千余精锐罢了,其实反倒是官兵以少击多,自寻死路罢了!   等到众人到了河边,张顺大手一挥,让义军划过来一条小船来。使人给曹文诏松了绑,把他送到了船上。   张顺笑道:“不知曹总兵可会划船?若是不小心覆在水中,那真是天意如此,非张某之罪了!”   曹文诏沉默半晌,才拱手应道:“虽说‘北马南船’,曹某作为北人也曾划过几次。覆船之事,舜王多虑了!”   “只是如今曹某便要逃出生天,舜王可是当真要放了曹某不成?”   曹文诏见此人如此凶残,还道要对自己叔侄二人斩尽杀绝。他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屠杀了自己侄子之后,还敢将自己释放出去。   “如假包换!”张顺笑道,“张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有仇怨,只管报来。若是张某日后落入将军之手,只怪自己艺不如人,命该如此,绝无二话!!”   曹文诏深深地看了张顺一眼,这一刻他真的有几分动摇了。自古以来英雄惜英雄,若非此人刚刚杀了自家侄子,曹文诏都要被张顺的这股豪气所感染了。   他拱了拱手道:“舜王好气度!今日一别,曹某与阁下下次再见,便是刀兵相加,希望舜王好自为之!”   张顺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请!”   曹文诏也不忸怩,大摇大摆走上了船头,再次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告辞!”曹文诏便抓起了船桨,头也不回的一摇一晃的划了起来。   轻轻一叶扁舟推开了一层有一层的水波,缓缓地向河中心驶去。那张顺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岸边看着。直到曹文诏的船只远远的靠近了对面的河岸,他这才带着众人转身回营。   到了营中大帐,只见一勇武少年身着布衣,端着张顺的茶水喝着,在帐内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张顺把身上的披风解了,顺手挂在帐门口边,笑道:“变蛟勿忧,本王说到做到,已经将令叔送过黄河了!”   原来当时赵鲤子活捉了曹文诏以后,张顺心中思量“大小曹”叔侄素来忠义,未必肯降。即便自己玩尽手段,这二人降了自己也不敢用。   于是,他便心生一计,准备抓小放大。那曹变蛟毕竟年轻,心思不如曹文诏繁杂,他便故意提出一杀一留之策,想把这曹变蛟留下。 第123章 退兵   曹文诏回去了,一身狼狈不堪的回去了。但是无论他多么狼狈,只要他回到了官兵营地,营地之内的各种蠢蠢欲动顷刻之间,都安定了下来。   因为他是曹文诏,他不仅仅是这支官兵的最高指挥者,更是因为他具有对农民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绩。   “军中有一曹,流贼闻之心胆跳!”时人对他的评价是他声望的真实写照。   睦自强和张全昌虽然有各种心思,不过当他们再次见到曹文诏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连忙问道:“将军这是去哪里了?白白吓得我们哥俩儿胆战心惊,生怕将军有失!”   曹文诏暗中苦笑一声,心道:恐怕你们不是怕我有失,而是怕此战战败无人背锅吧?   不过,表面上曹文诏却不露声色,反而有几分懊恼地说道:“当时曹某不慎,不意落入水中,被河水冲到下游去了。”   “等我爬上河岸,已经距离营地甚远。我只好寻了条小船,慢慢逆流而上,才得以返回营地。”   睦自强和张全昌将信将疑,不过幸好此事无关大局,两人也不愿意深究。   他们只是说道:“既然曹总兵已经归营,还请下令整顿兵马,准备再战贼寇!”   曹文诏闻言一愣,不由皱了皱眉头。   侄子曹变蛟死于贼人之手,一旦回想起那倒在旗杆下的尸体,他就忍不住心如刀割。   一方面恨不能以身代之,另一方面更是恨不得将张顺千刀万剐。   但是曹文诏常年领兵,深知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贼人越是要激怒自己,自己越要冷静。如今曹家只有自己有能力、有力量为侄子曹变蛟报仇,自己一定不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在义军营地,强忍着丧侄之痛,犹自在观察义军的士卒训练水平、营地的布置以及义军的数量。   根据他多年领军经验推断,贼人可战之兵,当在七八千之数。此数不但远超朝廷预料,更是远超官兵实力。   本来官兵有五千之数,虽然低于贼人之数,尚可攻则不足,守则有余。   可是侄子曹变蛟抢夺铁谢渡口失败,损失了三百家丁精锐;总兵官张全昌抢夺白鹤渡口失败,损失了七百精锐。   再加上曹文诏亲自带领将士防御浮桥,又损失了一百余人,如今官兵已经不足四千之数了。   《孙子兵法》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如今官兵仅为贼人半数,“战之”尚且不可,更不要说“分之”、“攻之”了。   若非官兵数败皆为渡河之败,恐怕仅这千余损失,就足以让这五千官兵伤筋动骨了。   也幸好是因为渡河失败,剩余未曾参与渡河之事的其余四千队伍编制皆在,尚可作战。   一念至此,曹文诏便心生退意。他便叹了口气说道:“两位且整顿人马去吧,至于剿贼之事,尚需从长计议!”   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一愣,不由下意识劝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岂可气馁?”   曹文诏心中苦笑道:“我要怎么给你们说?难道要我说我被贼人擒入营寨,尽观贼人虚实,已知官兵不可力敌贼人吗?”   他只好解释道:“非是曹某涨贼人气势,灭自己威风。官兵自接触贼人以来,一败再败,如今已三败矣!”   “若非双方实力悬殊,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哉?更何况大河横贯东西,官兵虽勇,无有用武之地。依我之见,谨慎起见,不如‘先为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这……”睦自强和张全昌相视一眼,心道:“我听闻曹文诏素来刚勇,不曾想少遇挫折便被贼子吓破了胆,真是浪得虚名!”   过了好半晌,张全昌才低声提醒道:“如今我们三人犹是待罪之身。若是被人参了一本,说我们坐视贼寇劫掠河南府,观而不救,怕是要被治罪的下场!”   曹文诏也知圣命难为,三人担待不起。他沉默了片刻,这才劝说道:“若是被宵小中伤,我们三人也不过是充军贬谪的下场。可若是此战大败,恐怕我等欲意苟全性命,亦不可得!”   “那新任山西巡抚吴鹿友曾与我有旧。当初我等待罪之时,唯有此人上书为我说情,请求圣上将我调往山西,助他剿贼。”   “只是文诏有圣命在身,哪怕前番率军路过山西,亦不曾拜访此人。如今我等进退两难,何不由我厚着脸皮再去求一求此人。若是能借来兵马大炮及渡河船只,便能一举荡平贼寇,一雪前耻!”   曹文诏所谓的吴鹿友,其实就是山西巡抚吴甡。此人在天启年间曾任御史之职,只因反对魏忠贤而被罢免。   直到崇祯皇帝即位,才让他官复原职。其后又先后任命他为陕西、河南巡按。   当时,流寇四起,贼人汹涌。唯有曹文诏丝毫不惧,先是攻破据守河曲县大当家王嘉胤,擒杀“点灯子”等悍匪,声震天下,为吴甡所知。   如今吴甡担任山西巡抚,面对被流寇祸害过的山西地区。虽然义军主力已经转至河南,山西不少地方依旧盘踞着悍匪、枭贼,急需像曹文诏这样勇猛的将才前去剿灭。   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皆道“大善!”,遂后,曹文诏便命以睦自强为主帅,张全昌为副佐之,率领麾下二千余人在黄河北岸驻守。   而曹文诏则带领麾下近两千人北上山西,去见那新任山西巡抚吴甡去了。   且不说曹文诏如何,话说那张顺释放了曹文诏以后,只是一味练兵,也不着急驱赶对面的官兵。   等到不几日,张顺听到斥候来报,曹文诏带队北去,官兵只剩睦自强、张全昌两人率领两千余兵马驻守的时候,不由大笑道:“吾得计矣!”   原来当初擒获了曹文诏以后,张顺故意让人在营帐后面多虚支营帐,以乱曹文诏之心。   那曹文诏三战皆败,损兵折将,无论如何官兵再也不能渡河威胁到义军安危。所以张顺料定,此战之后曹文诏必然心生退意。   虽然张顺不知道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皆是待罪之盛,但也知道官兵定然不会轻易放弃目标。   他之所以用虚营之法,其实便是利用了曹文诏自大的心思。官兵三战皆败,要么是统帅指挥不如人,要么是官兵实力不如人。   曹文诏身为宿将,心中怎会承认自己军事能力尚且不比得一个刚刚起兵不足两年的少年?   所以此计明面上是简单的以假乱真之法,其实却是攻心之法。 第124章 降福不降舜   每个人心中角落里皆有一份自傲,若是不能常常反省,便会被这份自傲偷偷迷惑了眼睛。   曹文诏虽是宿将,亦不能免俗!   他退了,亦是他败了。   虽然他选择了他认为的万全之策,却完完全全忘记了当初朝廷派遣他们带领人马来此地的目的。   依着兵部尚书张凤翼的心思,让曹文诏领兵就是看中他的勇猛和鲁莽,希望他能够以快打慢,以有备打无备。   哪怕不能一举消灭掉张顺这股“贼寇”,亦可以死死咬住张顺,让义军不能在洛阳站稳脚跟,安稳发展。   对朝廷而言,哪怕曹文诏和睦自强、张全昌三人损兵折将、大败而归亦不算罪。   只要拖住了张顺及其义军的发展,防止他们利用洛阳城的物资、人力发展壮大。一旦朝廷抽出手来,调集大军雷霆一击,义军便是旦夕可灭的下场。   可是朝中衮衮诸公哪里想得到,素来以敢冲敢打著称的曹文诏,突然就“长脑子”了。居然放着面前敌人不打,反而转身和山西巡抚吴甡勾搭起来了。   也怪不得朝中衮衮诸公误判,自从卫所制败坏以后,营兵制兴起。朝廷为了制约武将权利的膨胀,特意派遣中官监军,派遣文官为总督、巡抚进行指挥调遣。   习惯了“运筹帷幄之中”的中枢大员们,喜欢把带兵的武将贴上“勇武”、“怯弱”等标签。   时间久了,他们也就下意识忽略了武将也是和自己一样是同一种生物,也具备喜怒哀乐的感情和是非对错的抉择的权力。   曹文诏走了,怀着满腔的愤恨,他还会卷土重来的。不过张顺毫不在乎,曹文诏的退走让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洛阳城这块肥肉让他吃下肚里,卡在胃中尚且不曾消化。若是官兵全力进攻,张顺不但不能消化掉这块肥肉,反而会对自己的胃部造成沉重的负担。   如今曹文诏的压力不在了,张顺终于可以安心的盘起来,消化这块肥肉了!   等到义军确定曹文诏确实退走以后,张顺便下令任命萧擒虎为孟津守备,总督水陆兵马二千人,专职防守黄河以北的官兵。   任命赵鲤子为孟津副守备,负责白鹤渡口的防守。任命黄守才继续充任水师总管,负责协助萧擒虎、赵鲤子监督、防御官兵的进攻。   然后,张顺便带领亲卫及麾下骑兵及蒋禾五百刀盾押着曹变蛟等俘虏,一路返回洛阳。   在张顺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洛阳城倒也没有太大的变故。好在张慎言的亲自督促下,洛阳城四角的敌台已经修建完毕。   呈锐角状的敌台,如同铁蒺藜的棱角一般,彰示着洛阳城的变得让人更加难以抓握。   张顺携带着大量俘虏,让士卒挑着缴获的官兵武器、铠甲和旗帜,大张旗鼓、耀武扬威的返回了洛阳城。   福王朱常洵闻之,连忙带领众官迎了出来,为张顺接风洗尘,恭贺大胜!   张顺亦不谦让,反而意气风发的对福王说道:“殿下勿忧,当面之敌乃悍将曹文诏也。被我三战三败,退守黄河以北。其本人亦被我一战成擒,惜乎其人颇识忠义,宁死不屈。”   “我感其气节,不愿壮士因为而死,便命士卒释放了此人,还请福王恕罪!”   众人听到张顺前面的言辞,心情还颇为复杂。当听到张顺说什么“一战成擒”曹文诏,皆窃窃私语起来。   甚至前兵部尚书吕维祺还低声对福王说道:“此虚张声势之计耳,殿下不必当真。”   福王哪里管他真还是不真,只要自己性命无恙便可。他连忙夸道:“舜王用兵真如神,连曹文诏这样的名将都不是对手,想必其他乱臣贼子早已胆战心惊。”   “将军一路上劳苦功高,却是辛苦了。且随本王入王府,本王为你接风洗尘!”   张顺应了,于众人一通回到了福王府。   刚刚到了府中,张顺哈哈一笑,说道:“福王勿急,我尚有一事未曾提及。等到此事完毕,再行摆宴不迟!”   “哦?不知舜王所言何事?”福王心中有点不自安,生怕张顺拿他开刀。   “曹变蛟何在?”张顺厉声喝道,“还不快速速前来拜见福王殿下!”   福王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只道是张顺要取了自己性命。他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却听到张顺命此人前来拜见自己,才勉强撑了撑三百六十斤身躯,不曾倒下。   那曹变蛟更是脸色难看,本来当初曹变蛟同意投降以后,曾和张顺约道:“曹某降明不降贼,降福王不降舜王,还请舜王见谅!”   当时张顺一一应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本来把叔叔曹文诏被擒之事掩饰的滴水不漏的张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事。   如今拜见福王虽然是依约行事,曹变蛟心中犹自惊疑。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曹变蛟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拜道:“某曹变蛟也,原系临洮总兵曹文诏的侄子,只因慑于舜王虎威,听闻福王高义,特来投靠!”   曹变蛟一言既出,众人不由相顾失色。特别是那吕维祺和河南总兵王绍禹皆是大惊。   原来当初福王降了张顺以后,此二人身为明臣,也在张顺的威逼利诱之下,扭扭捏捏的降了“福王”。   福王久在府中,不曾听闻曹文诏的大名。那原南街兵部尚书吕维祺和河南总兵王绍禹如何不知曹文诏大名,如今既然曹文诏侄子悍将曹变蛟在此,那曹文诏岂不是……   福王知道自己“橡皮图章”的身份,闻言便“高兴”道:“原来是曹将军,真是一员虎将。本王不胜喜欢,希望你日后能够好好协助舜王领兵,早日建功立业。”   “等到本王登基大宝,哪怕王侯将相,亦不吝加封!”   言毕,双方一副君臣相得模样。等到宴席一看,更是胡吃海喝一番,不一而足。   等到食饱酒酣,那福王才站起身来言道:“本王乏力,且去休息一番。府中一切事宜,皆有舜王做主。尔等要齐心协力,为国效劳。侍奉舜王,如同侍奉本王一般!”   言毕,竟大摇大摆去了。张顺象征性的施了一礼,也不去管他。   反倒那曹变蛟茫然了看了福王离去的身影半天,这才明白舜王的厉害! 第125章 磨刀霍霍   当曹文诏赶到山西太原的时候,山西新任巡抚吴甡正在焦虑山西遍地的流寇、土匪。   规模庞大的义军在官兵全力围剿之下,渡过黄河去祸害河南、陕西、湖广等地去了,然而满目疮痍的山西整个社会秩序都被这帮人搅的天翻地覆。   山西多山地,一旦社会秩序崩溃,那些强梁马匪就会趁机占山为王,为祸一方。   吴甡并非庸碌之臣,刚到山西就上书崇祯皇帝,诉说“防御、边寇、练兵、恤民”四难,并提出“议兵、议将、议饷、议用人”四事作为应对之策。   其中议将的人选,吴甡相中了临洮总兵曹文诏。此人有勇有谋,又英勇善战,乃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刚好此人在防御后金劫掠宣大之地的时候战败,朝廷议罪当充军到边地卫所。   吴甡连忙多次上书,希望朝廷能够让他来到山西,戴罪立功。结果,他却没想到最终朝廷确实同意了他让曹文诏戴罪立功的主张,只是戴罪立功的地点却换到了河南。   可怜巡抚吴甡废了这许多功夫,最终却为他人做嫁衣,心中着实郁闷。   他只好大力提拔参将虎大威、刘光祚等人为将,并从卫所选取了三千丁壮作为标营,日夜训练。   这一日,山西巡抚吴甡正在用餐,下人突然进来禀报道:“曹文诏携带麾下两千人马,已至太原城外,前来求见抚军!”   当时山西巡抚吴甡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经过反复确认此事以后,吴甡顾不得下咽,连忙把吃进口中的食物吐了出来,简单的漱了漱口,就带人迎了出去。   吴甡刚刚到了门口,只见一个大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地痛哭道:“吴抚军,文诏来迟也!我恨不能来报抚军大恩,以致有今日!”   吴甡连忙上前将那曹文诏扶起,抬头一看,只见身材魁梧的曹文诏双目通红,面色憔悴,一脸悲痛至极之相。   巡抚吴甡连忙将曹文诏让入府内,双方依次坐定。吴甡这才问道:“曹将军这是如何?依照朝廷邸报,将军如今应当在河南剿匪,何以违逆了圣意,来到这里?”   曹文诏闻言悲叹一声,这才忍着眼泪诉说道:“当初多亏了抚军求情,圣上命我待罪立功,前往河南府围剿占据洛阳城的‘顺贼’。”   “不曾想朝廷和我皆预计错误,那‘顺贼’麾下人马众多,怕不是有七八千之数。我亲率睦自强、张全昌两位总兵,三战皆败,损兵折将。”   “甚至连我侄子曹变蛟都折在贼人手中,呜呜!”说到伤心之处,曹文诏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山西巡抚吴甡连忙命下人递上手巾,让曹文诏擦拭。   曹文诏接过了手巾,胡乱了擦了两把,这才哽咽着说道:“不瞒抚军,文诏自离了孟县,还至太原,一路上滴水未进,粒米未食。非军中短粮也,而是胸中愤懑难平,自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早晚但思变蛟之死,扪心自问曰:尔其有何颜面,能对自家兄嫂乎?尔其又有何面目独存于世间哉?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常恍恍惚惚,见侄子变蛟无头尸首,飘忽左右。其鲜血淋漓,自颈部喷射如泉,溅落如雨,染的天地一色!”   “文诏是死耶?是生耶?亦恍惚不可知也!”   “如今曹某已是待罪在身,又屡败于贼手,天地之大,竟是无处可去。我思及吴抚军对我多番的照顾,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来投!”   巡抚吴甡闻言也不由吃了一惊,见曹文诏悲痛欲绝,他也知道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连忙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曹将军切勿烦恼!变蛟之事,还请你节哀顺变。贼人凶猛,将军从早哭到晚,从晚哭到早,亦能哭死那‘顺贼’乎?”   “以老夫之见,将军当振作精神,重整旗鼓,等到麾下兵强马壮,他日再报仇不迟!”   “我也想从长计议,只是朝廷只有法度,岂可容许也?”曹文诏颓丧道。   “朝廷法度不外乎情理二字,如今事出有因,岂能墨守成规?少不得老夫勉力为将军说项一二,为将军争取一些时日。”吴甡连忙规劝道。   “若是将军不嫌弃鄙处浅狭,可暂时在我山西助我剿匪。前些日子,北虏扰及宣大等地,山西损兵折将。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若是将军能够为我训练士卒,剿灭山贼土寇。及山西兵强马壮,贼寇俱灭,我愿将麾下兵马精锐借与将军,将军再行前往河南府剿匪不迟!”   巡抚吴甡一番话这正中曹文诏下怀,他哪里不依?他连忙应道:“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这边曹文诏“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只把一腔仇恨怒火,化作动力,早晚磨刀霍霍要张顺好看。   那边张顺在洛阳城中也没闲着。自从曹变蛟“降福不降舜”以后,福王麾下便聚集了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河南总兵王绍禹和曹变蛟三人。   张顺顿时如锋芒在背,顿时城中一切要紧事务也不顾了,连忙将张慎言、宋献策、赵鱼头喊来,商议应对之法。   张慎言曾为明臣,倒不好说些什么;那赵鱼头能力有限,又拿不出什么办法。唯有宋献策笑道:“此事易耳,主公且稍等片刻,宋某为主公谋之!”   张顺、张慎言等人惊问其计,宋献策却笑而不语,一副神神叨叨模样。   问的紧了,宋献策这次笑道:“几位放心,宋某非鲁莽之人,并不会伤及福王殿下!”   “只凭宋某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说的那福王五体投地,甘愿把手中权力托付与舜王!”   张顺和张慎言将信将疑,只是如今倒没有其他太好的办法,只好将此事交付给宋献策去办。   那宋献策得了主公的命令,便持了拂尘,穿了道袍,捋了捋下颌胡须,一番仙风道骨模样前去拜访那福王。 第126章 万子万孙   福王府自张顺鸩占鹊巢以后,福王一直窝在张顺给他划拨的区域了醉生梦死。   说实话,当初张顺刚占了福王府以后,见他可怜,也曾特意安排他出府游玩了一番。   只是随着战事日紧,他怕被有心人利用,张顺又不得不将此人圈禁在王府之内。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张顺这才发现朝廷当初将他们当猪养,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如此一来,福王比以前被圈禁的更加严格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   前两日听闻张顺率军北拒官兵大胜,他故意亲自出来为其接风洗尘。一来是为了讨好张顺一番,二来也是为了出来透一透气罢了。   如今诸事已了,福王只好又“卧回了猪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听一听小曲,看一看歌舞。   这些女子本就是从各地挑选出来的美人,一个个天姿国色、姿态妖娆,张顺来了以后,为了拉拢福王,倒也没有动他这些禁脔。   可是如今福王却半点兴致也无,反倒有沉沉欲睡之感。   突然有服色稍稍正经一女子走向前来,低声向福王汇报道:“殿下,门外来了一位老道长,自称是福王的故人。”   “什么故人?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认得一位道士?”福王懒洋洋的反问道,“罢了,左右无事,着他进来吧!”   不多时,那道人翩翩走了进来,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劈头盖脸便道:“福王殿下倒是好生安稳,死到临头尚且不自知!”   福王倒也不恼,只是懒洋洋地问道:“可是舜王使者当面?舜王要我三更死,阎罗不敢留我到五更。如今我全家性命操于舜王之手,是死是活,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福王能够做主的呢?”   宋献策闻言,不由暗道:这福王倒也有几分门道!他便笑道:“殿下误会了,我虽然追随于舜王,却并非舜王派我而来。”   “我门乃是鬼谷子一脉,素来以望气寻龙为业!如今天下将乱,我门乃出,以求拯救天下苍生!”   “只是昔日太祖爷与我门有旧,我念及福王乃是太祖嫡裔,故而前来救你一救!”   “哦?”福王闻言不由笑道,“如今我被架在火上,左也是个死,右也是个死,莫说你一个小小道士,就是大罗金仙来了,恐怕也难救我性命!”   “左右几句话罢了,我又不图你钱财珠宝,又不图你高官厚禄,何乐而不为呢?”宋献策笑道。   “朱某洗耳恭听!”福王朱常洵玩味地笑道。   “昔日神宗皇帝在世,只因不肯早立太子之位,与朝臣起了冲突,凡十五载。殿下本是当事人,亦当闻之。只是不知殿下可知其中缘由?”宋献策也不回答,反而反问道。   福王皱了皱眉头,这从说道:“此事人尽皆知,乃是本王深得父皇喜欢,是以父皇欲立本王罢了。”   宋献策笑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既然神宗欲立殿下,何不早立,而坐视殿下为朝臣所辱?”   “那此事为何?”福王细思起来,也觉得此事古怪。   “不知殿下可曾听闻‘二龙不相见’之语。世宗皇帝嘉靖在位之时,子嗣早夭,难以成活。本门先长陶仲文为其诊之,乃得‘二龙不相见,否则必有一伤’之语。”   “刚开始世宗皇帝不从其言,果然太子早夭。自此以后,世宗简居深出,不复立太子,不再见其子嗣。至世宗驾崩,穆宗即位,此咒方解。”   “只是谁曾想,穆宗即位,早立太子,不过数载,穆宗正值壮年而崩。神宗继而即位,便有了这不立太子之事。”   “那这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福王见老道士讲起昔日宫中之事,便奇怪地问道。   “因为此谶纬之言,尚有下句,不为世人所知!”宋献策斩钉截铁的应道,“只因那老道长陶仲文为我门前辈,是以贫道以知其中关窍。”   “此谶纬原句为‘二龙不相见,否则必有一伤。二龙三相见,必将祸及子孙!’”   “世宗一违其言,穆宗二违其言,至神宗又三违其言,呜呼,大明当亡矣!”宋献策悲叹道。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福王朱常洵闻言不由大怒道,“我大明自有四海,一统八方,万世一系,何来亡国之说?”   虽然福王在张顺威胁之下为了苟活,唯唯诺诺。但他未尝不想有一日朝廷能够剿灭流寇,依旧做自己的安乐王爷。   宋献策等福王发完火了,这才神色平静地说道:“此言过于危言耸听,刚开始我亦不信。只是有一日,我思及一事,方知世上皆有定数!”   “是何定数?信口雌黄!”福王余怒未消。   宋献策也不理他,摇头晃脑道:“昔日太祖在时,曾问诚意伯刘伯温:天下后世之事若何?刘伯温对曰:茫茫天数,我主万子万孙,何必问哉!”   “‘我主万子万孙’,岂不正是我大明万世一系?何来亡国之说!”福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质问道。   “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是后来我发现神宗皇帝年号万历,以此观之,尔其皆万子万孙也!”宋献策老神在在的轻声说道。   “什么!”宋献策话语虽轻,落在福王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福王浑身一冷,打了个战栗,不由哆哆嗦嗦地问道:“此乃……此乃妄言!你个妖道,休要妖言惑众!”   “如今天灾不断,群雄并起,何来妄言之说?”宋献策笑道,“更何况如今福王身家性命操于人手,随时有性命之忧,何来闲心忧虑天下哉?”   福王脑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冷汗,他伸出锦袖擦拭了几下,只是锦衣不甚吸水,擦也未擦干净。   他久在府中,亦不知天下事如何。只是观自己福王府都被贼所夺,想必天下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他连忙低声问道:“不知道长有何法子,能救本王一救,能救大明一救?”   宋献策半眯着眼,叹道:“救一人易,救一朝难。自古以来无不灭之国家,无不灭之王朝。万世一系,莫说贫道,就是仙人下凡也难为之!”   “啊?那还请道长救我一救。无论金银珠宝,美女财货,只要本王所有,一并任道长挑选!”福王心中已经深信不疑,连忙哀求道。   “此事易耳,舜王仁义,只要福王殿下未怀有二心,定然能够长命百岁!”宋献策笑道。   福王闻言不由苦着脸道:“那道长何意?如今本王蜗居府中,只管吃喝玩乐,岂不就是长久之计?”   “不不不!”宋献策摇头道,“福王如今心怀二意,图谋不轨,洛阳城中人尽皆知啊!”   “你休得污蔑本王,我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何就图谋不轨了?”福王急了。   “人心隔肚皮,哪个知晓福王心中如何思量?如今只见吕维祺、王绍禹、曹变蛟之徒附骥福王麾下,这岂不正是明着与舜王分庭抗礼、暗中蓄养死士之道?”   “啊?这也能是我的错?”福王只喊冤枉道,“我自一心一意,架不住其他人有想法啊!”   “所以,福王要早日表面心愿,方是长久之计啊!”   “那好,我这就找舜王分说明白!”福王连忙应道。   宋献策却一把把他拉住了,不由骂道:“殿下这是取死之道!难道你还要当着天下人的面,逼迫舜王表态不成?”   “那此事如何是好?”福王心都乱了。   “此事易耳,福王只需将一切印信等物转交给舜王,并表示自己不耐俗务,国内外一切大小事宜全权托付与舜王处理便是。”   “到时候,若是舜王能成就大业,少不了殿下一个顺义王的封号;若是舜王不能够成就大业,殿下依然是大明的福王,一切事宜皆是贼人逼迫所致!”宋献策笑道。   “妙!实在是妙!”福王不由拍手叫绝,欣喜万分! 第127章 议事(上)   当天宋献策便从福王那里拿到了印信等物,转手给了舜王张顺,顺带还有一纸将国内外一切事宜托付给舜王的委托书。   张顺和张慎言都有点懵,不由问道:“你这是给福王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把印信都骗过来了?”   宋献策神秘一笑,说道:“主公,休怪老道士擅自做主,我送了福王一个物件,许诺能助他保命一次!福王为了活命,也就应了。”   张顺顿时一脑门问号,下意识问道:“什么物件?丹书铁券?”   “真有用到的时候,主公一看便知,恕老道士卖个关子!”宋献策对张顺施了一礼,笑道,“希望主公看到以后,别不认账就成!”   张顺本就没打算对福王做些什么,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也不再追问了。   既然福王这个隐忧已经解决,剩下就涉及到洛阳城管理和防御之事。张顺当然不会以为,仅仅逼退了曹文诏,就能让朝廷和自己罢兵言和。   他可以肯定,朝廷下一次的进攻肯定会更加猛烈而凶狠。自己若是不能提前做好准备,那只有被剿灭的下场。   于是,张顺干脆将麾下人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甚至包括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河南总兵王绍禹和新降将领曹变蛟一并喊来,议一议义军下一步如何行事。   首先,张慎言简单向他汇报了一下城中形势和局势,对他说道:“多亏舜王前番大败官兵。当时贺一龙及‘乱世王’押解官兵俘虏入城,观者人山人海,片刻之间便传遍了全城。洛阳上下见主公兵威若此,宵小之辈皆不敢动,是以城中得安。”   张顺点了点头,正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只要自己军事上能够保持胜利,那么洛阳城一时半会儿就不会乱。   然后,他又扭头看向红娘子。红娘子如今虽然有身孕在身,此时事关义军上下身家性命。她也不敢懈怠半分,只好穿上宽大的衣服遮掩一二,猛的看起来倒显不出什么来。   红娘子见张顺望来,便知其意,连忙汇报道:“义军缴获虽多,经过赏赐士卒和幕僚,如今花费银两有十余万。再加上修建敌台、制作防御器械等物又花费一万余两,如今还剩余有二百六十万一千余两。”   “城中粮食备有七万石,暂也不缺。又在洛阳军械库缴获铠甲三千副,刀枪火铳不计其数。其器质量虽然粗劣,好歹能用,足以装备义军全军上下。”   张顺闻言倒颇为欣喜,他麾下尚有三千五百“毛葫芦”颇为勇猛,只是缺乏器械和战术训练罢了。   若是有铠甲保护,除了守城以外,亦可拿来参加一些不甚剧烈的野战,大大缓解了自己麾下兵力不足的烦恼。   红娘子汇报完毕,在张都督示意下,韩霖和高一志倒颇为识相,连忙站起来汇报道:“如今洛阳城四角敌台修建完毕,虽有万余大军来攻,亦可使其无功而返。”   “只是有两桩事情要与主公分说明白。一则,虽有四座敌台,城防却也未能尽善尽美。洛阳城周八里三百四十五步,每面城墙长八百步。”   “若以此四座敌台守之,火炮趁其左右击贼,射程不过三四百步,尚有火力不及之处!”   “二则,敌台守城之法,不过凭城用大炮罢了。如今敌台虽筑,若无火炮、火铳佐之,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   张顺闻言心中颇为焦虑,不曾想自己好容易抵住曹文诏,这洛阳城依旧没有做好防御工作。   好在他心中喜怒不形于色,只是问道:“四座敌台尚且不足,那依两位之见,当如何改善?”   韩霖也自知自己等人前番方案失误,连忙应道:“洛阳城刚好有城门四座,皆建有城楼。以我之见,当改进城楼形制为妙。”   “依附城楼,在城门左右各筑小敌台一座。一来可增强城门防御,二来亦可消除火力不及之虞。”   “除此之外,洛阳城中应择一高处,建立碉楼一座。即可远观城外敌人动向,又可在城门破时退守此地。”   张顺闻言便一并允了,着韩霖和高一志继续负责此事。遂后,张顺便主动问道:“张都督,如今城中火炮如何,又能铸造多少,一并道来!”   张都督连忙站出来说道:“主公,义军原本有‘黄金炮’一门,大将军炮十余门,西洋炮三门,一并带来。”   “在寨中,又依照将军炮口径、西洋炮形制,新造野战炮四门。至洛阳城又新造四门,共计八门新式野战炮。”   “如今又获铜器五千斤,可再造‘黄金炮’五门。获铁料十万斤,可再锻造野战炮百门。”   张都督所谓的野战炮,其实就是张顺根据大将军炮的口径和用途,用红夷大炮的形制进行改进而成。   为了解决铸造火炮重量过重,不太容易机动的问题,张都督所采取的办法就是使用锻造大将军炮的方法,来锻造这野战炮。   这些火炮口径在三寸八至三寸九之间,能够发射十斤左右的铁子。火炮倍径约为十二左右,除了发射实心弹以外,还特别利用发射霰弹。   全炮重约千斤,架上炮架,以马拉之,奔跑如飞。故而张顺命名为“野战炮”。   张顺听了张都督的汇报,不由心算了一下,依照韩霖和高一志铸造敌台的办法,一座敌台当有左右两处射击口。   若是洛阳城完成全部敌台,当有十二座。每射击口配备一座火炮,亦当有二十四门之多。   而若想让敌台火力不间断,恐怕此数尚要翻上三倍,方能满足敌台需要。如果洛阳城墙之上再配备一些,恐怕制作百门火炮亦不为多。   一念至此,张顺连忙说道:“此法太慢,仅为战铳之法。若造守铳,务必以数量为上。守铳多释霰弹,膛压不高,亦可铸造!”   张都督之前和张顺一起研究过火炮,也明白张顺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好解释道:“即便铸造,也需要用沙土制模,再行熔铸,最后阴干。一番工序下来,也需十几日方可勉强可以完工,犹未不足。”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又问道:“我曾闻有铁模铸炮之法,不知是否可行?至少也能减少制模的时间。”   张都督本是沁水人士,对附近铸造工艺有所了解,便应道:“那我姑且一试,成与不成,还请主公不要怪罪。”   火炮之事刚刚分说完毕,张顺正要询问其他事件,不曾想一言不发的吕维祺突然站出来说道:“我有一事,需禀告舜王!我要揭发张都督为祸洛阳城,致使百姓怨声载道之事!” 第128章 来源   张顺正要应话,却见红娘子突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顿时知晓其中定有隐情。   不过,如今张顺刚刚执掌洛阳府内外权利,又怎么能够压制别人谏言呢?   他只好应道:“吕先生但说无妨,我想知是何事?”   吕维祺见状大喜,连忙揭发道:“城中谯楼原有大铁钟一位,重五千斤。早晚晨钟暮鼓,以报时辰,却没想到张都督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将其掠去。”   “又有洛阳白马寺寺钟一口五千余斤,亦被掠取。甚至佛祖金装亦不能幸免,被其毁弃佛像,夺了金装,亦盖有数千斤矣。”   “那马寺钟声乃洛阳八景之一,素来有‘东边撞钟西边响,西边撞钟东边鸣’之说,为文人墨客所重。古人尚赋诗云:钟声响彻梵王宫。下通地府震幽灵,西送金乌天边去,急催东方玉兔升。”   “其为人乖谬若此,还请舜王依律处罚之!”   张顺一听,心道:原来如此!本来他还奇怪张都督从何处寻来这许多铁料、铜料,竟是出自此处。如此看来,张都督倒也有几分本事,我不但不能罚之,还得奖赏为妙!   所谓的“谯楼”其实就是洛阳城鼓楼,又叫做钟鼓楼。里面立有大鼓和大钟,以便按点报时,正所谓“晨钟暮鼓”是也。   张都督为了铸炮,便看上了城中鼓楼的大钟和白马寺的大钟、佛像金装,便一并取了过来。   按照往常做法,取也就取了,谁还敢找“贼寇”理论不成?只是如今张顺既然接手了洛阳城的一切事物,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做事情就不能如此粗糙了。   这也是吕维祺胆敢借机给自己上眼药的原因。要么舜王还按照流寇行为行事,自己把外皮撕了;要么舜王你就披着外皮,处罚这些为你做事的幕僚。   张顺闻言便笑道:“吕先生倒是好胆色!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直臣、诤臣,张都督你有何话可说?”   张都督也是内斗一把好手,连崇祯皇帝的虎须都敢捋一捋,张慎言的老底都敢揭一揭,还怕一个致仕的南京兵部尚书不成?   原本历史是吕维祺要在崇祯八年正月因为不能抵御义军才被罢免官职,这一世不知道为何却提前一年被罢官了。   更何况莫说张都督已经从了贼,他当官的时候也是当取则取,毫无顾忌。   张都督便笑道:“我听说聪明的人能够事急从权,解决未曾出现的危险;愚笨的人只会循规蹈矩,导致手忙脚乱,以致于办砸了事情!”   “如今曹文诏在吾等北面,‘闯王’在吾等西面。洛阳处于天下之中,而据于四战之地,若是不赶快修整战备,难道吕先生准备让舜王束手就擒吗?”   张都督一顶大帽子压了下来,吕维祺顿时也脑门冒汗了。他本以为张顺麾下也就一个谋主张慎言难对付,其余诸人不过是奸猾流民罢了,懂得了什么?他只需责之大义,对方自然百口莫辩。   他哪里想到张都督是个狠人,素来只有咬人家一口,没有被人家咬一口的道理。   本来因为张顺让他掌管武器制造事宜,他早晚忙的不可开交,倒也没时间去找张慎言的茬,憋得有点难受。   如今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送上门来,他要是不反咬一口,那他就对不起他那脾气。   他既然提及舜王,就不能不提及福王,继续反问道:“舜王非汝主也,你不考虑其中利弊也就罢了。那福王乃是大明嫡系,难道吕先生也要一发送与信王来杀不成?”   “更何况吕先生父亲大儒吕孔学尚在洛阳城中,依照官兵的德行,若是洛阳城破,恐怕吕老爷子也会没什么好下场吧?”   “吕先生自己有成立一个什么劳什子‘伊洛会’,有门人二百余人。不知道是否个个都是忠义之士,一旦洛阳城破,谁又无家族妻儿父老乎?”   “臣劾吕维祺,身为人臣而三心二意,是为不忠!身为人子而不顾及父母,是为不孝!身为父母官而以私废公,是为不仁!身为人师而不思及门人弟子,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哉!臣请舜王杀之以谢天下,涤荡天地,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张都督一席话只把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喷的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在吕维祺也不是吃素的,见自己辩驳也辩驳不过,直接耍无赖,往地上一趴,痛哭流涕道:“既然张都督容不下吕某多管闲事,还请舜王速杀我以谢天下!”   杀是不可能杀的,张顺揉了揉太阳穴,笑道:“吕先生莫要生气,此事乃是因本王而起。原本城守缺乏火炮,故而派遣张都督往城中征集,不料竟影响洛阳城百姓生活!”   “我与先生约之,事急从权。等到洛阳危机解除,我会下令让张都督再铸造大钟还与谯楼和白马寺,先生以为如何?”   吕维祺见张顺大包大揽,替张都督扛了黑锅,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是左思右想,觉得白马寺多少也是亏了。   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不由得寸进尺道:“只是如此,尚不能弥补白马寺之失,尚需……”   吕维祺话尚未说完,突然悟空跑进来禀报道:“师傅,登封李际遇派人为城中送来铜万余斤,铁万余斤,另有许多武器暂且留用了。”   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问道:“好!好!好!正解我燃眉之急。只是这许多铜料、铁料他从哪里得来?”   悟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张顺懒得和他打哑谜,直接问道:“说吧,是不是来路不正?”   “呃……”悟空吞吞吐吐道,“来路正也算正,这贼鸟厮灭了少林寺,夺了少林的产业、铜、铁。所以,才有此物件送来!”   张顺闻言一愣,顿时脑海中出现李际遇站在鲜血淋漓的大门,一副前世武侠小说中大反派模样,猖狂地喊道:“先灭少林,在灭武当,一统武林,威震八方!”   张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前番我就知道李际遇有些心思,费劲心机要留在嵩山,不曾想他正事不做,反倒和和尚较起劲来!” 第129章 血洗少林(上)   话说当初张顺带大军东征洛阳以后,留守李际遇带领五百精锐甲兵驻守登封县城。   陈金斗便对李际遇建议道:“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长远,不能等到火烧眉毛再着急上火,到时候悔之晚矣!”   “登封县城虽好,一旦官兵大军前来围剿,义军无有立足之处!附近少室山险要,不如寻一处安营扎寨,好歹有个根基。”   张顺自起兵以来,已经多次当上“山大王”了。李际遇跟着张顺混了这么久,深知其中好处,便点头同意了。   少室山,又名“季室山”,亦名“九顶莲花山”或“御寨山”。只因少室山顶宽平如寨,分有上下两层,有四天门之险。金末宣宗曾屯兵于少室山顶,抵抗元兵,故又称为“御寨山”。   于是,李际遇在少室山所立之寨名曰“御寨”,亦有人称之为“玉寨”。   那少室山位于登封县城西北,共有三十六峰,其山势陡峭险峻、奇峰异观林立。   主峰唤作连天峰,又名摘星楼,乃是嵩山最高峰。而大名鼎鼎的少林寺便位于山北五乳峰下,李际遇所立“御寨”正在御寨山以西。   只因此处有一处水池,唤作“小饮马池”,适合义军取水,故而立寨于此处。   此地虽然表面看似与少林寺不相干,其实双方很快便起了龃龉。明末事情的少林寺不仅有七十二分院之说,更是在少室山上具有二十五座堂门。除此之外,还拥良田数千倾,武僧、佃户不计其数。   再加上少林寺主持皆有朝廷钦命,更是和大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大明征讨东南沿海倭寇等战争中,曾多次抽调少林武僧参战。更有少林武僧“三奇和尚”周友在正德年间因为多次立下战功,被御封为“都提调总兵”,赢得敕名“天下对手,教会武僧”的名号。   李际遇自立了御寨以后,发生了麾下士卒多次和少林僧人起了冲突之事。   李际遇颇为忧虑,便对陈金斗说道:“我和少林寺的仇恨,除了你没有人能够知道了。本来我还想为了舜王大业,隐忍一二。没想到如今我手握权柄,少林寺还敢辱我。当初我是听了你的劝说,才加入舜王麾下的,如今不知你何以教我?”   原来这李际遇不仅与这少林寺有了新怨,尚有旧仇。李际遇家本就在嵩山脚下,往日虽然有些名气,但是依旧是个农户罢了。   那少林寺本就人多势众,再加上有朝廷做靠山,有武僧作为打手,拥有良田数千顷,雄霸一方。   自然有那不守清规戒律之徒欺辱山下佃户百姓。这便是“有好媳妇的租好地,没好媳妇的租坏地,没媳妇的没地种”之谓也。这直接导致嵩山山下的农户儿子娶不到媳妇,女儿嫁不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李际遇一个普通农夫,为何能够取了一房漂亮妻子的原因。   因为他家有几亩薄田,不需要看那些少林寺和尚的脸色行事。李际遇的老丈人自然痛痛快快,赶快把自家女儿送到李际遇家,以免为和尚所辱。   那李际遇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董永遇到了七仙女,哪里还不快活?没两年妻子就怀了孕,李际遇更是高兴的一天到晚合不拢嘴。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一天,他妻子回娘家,院子里晾晒的麦子还没有收完,就让她单独先走了。   结果这一走便出了事儿,山上的和尚霸道惯了,正好遇到过路的小娘子,便把准备把她掳上山去。   虽然李际遇及时赶到,把妻子救了下来,只是他妻子受了惊吓,竟然小产了。   李际遇虽然已经杀了那两个和尚出气,心中犹自恨愤难平。如今老账新账加在一起,不由就起了杀心。   那陈金斗本来就是个手黑心狠的主,见李际遇问计,便出主意道:“少林寺虽然势力雄厚,终究是个吃斋念佛的地方!”   陈金斗话还没说完,那李际遇虎目一瞪,骂道:“什么吃斋念佛的地方,也就那门口的两只狮子干净点吧!”   “好好好,它不干净归不干净,终归不是打仗作战之处,我谅他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李将军既然已经隐忍这么多年,何不再多隐忍一时呢?”   李际遇闻言不由大笑道:“好吧,我姑且忍他们一些时日,终究要出了这口恶气!”   遂后,李际遇便备了金银等礼物,寻了几个和寺里僧人有了嫌隙的亲信,当众责打了一番。然后他亲自带着礼物和伤员和十余个亲信前去拜访那少林寺长老。   见了众和尚,便赔礼道歉道:“我李际遇乃是舜王麾下的兵,素来仁义,不伤百姓。再加上我本就是登封人氏,大家乡里乡亲,岂能祸害自家人?”   “更何况我李际遇也是敬佛礼佛之人,岂能在佛门撒野?这些骄纵之辈是我管理不当,我已经当众责罚了。此次前来,我特备下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诸位长老笑纳,聊表心意!”   寺里的和尚见山下起了兵戈,早让武僧香客备下了武器,日夜巡防,谨防义军侵扰寺庙。   如今见李际遇谦词卑礼,前来山门拜山,顿时对李际遇起了几分好感。   一番主宾尽欢以后,李际遇才大摇大摆辞了众僧人而归。这些原本还高僧大德的长老,连忙纷纷打开李际遇送给自己的礼物一看。只见小小的盒子里都是黄澄澄、亮晶晶,竟然都是金银珠宝等物。   众僧人都欣喜道:“原来这土寇李际遇却是一个好人,这下山门无忧矣!”   唯有少林寺主持老和尚忧心忡忡地说道:“无故讨好,必有所图。此人虽然和我少林寺无仇无怨,也不得不防。”   众僧人皆笑他多心,只是事关自个身家性命,也不得不尽量派遣武僧巡防。   只是这一来二去,那些起早贪黑的武僧们却不乐意了,多有抱怨。   再加上李际遇又多次向寺庙示好,多次处罚了和僧人起冲突的下属,这才让僧人安了心,武僧也逐渐懈怠了起来。 第130章 血洗少林(下)   过了些时候,正是礼佛的日子。寺里的僧人个个都“斋沐焚诵”,也即是斋戒、沐浴、焚香和诵经。   李际遇见众僧人果然无备,便亲自带领士卒五百人,裹甲持刃突入经堂。   这些僧人哪有防备?他们个个裹了袈裟,持了木鱼,如何抵挡?   顿时被李际遇率众上前一刀搦死一个。有用手抵挡的,便一刀把胳膊卸了下来;有试图转身逃跑的,被一刀砍翻在地,乱刀乱枪戳死当场;有个别胆大的拿起手中的木鱼掷向义军,却只是砸的义军身上的铁甲花花作响,半点痛感也无。   少林寺除了寺里以外,另外尚有二十五座堂门别院,分别唤作东西南北四院和诸堂院、庵院和禅院。   李际遇率先攻入的是少林寺南院永化堂。少林永化堂建于明朝万历二十年,其开山祖师是明朝钦依祖庭少林寺传曹洞正宗第二十六代住持大和尚、精通禅武医学的无言正道禅师。   永化堂位于少室山阴的少溪河南岸,与少溪河北岸的祖庭少林寺常住院,隔河相望,故而俗称少林南院。   永化堂以“禅、武、医”三绝出名,素来有“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在永化堂”之称。   其门下少林武僧和少林俗家弟子多次奉诏出征,参加抗击东南沿海倭寇入侵、讨伐东北建州女真叛乱、围剿中原腹地流寇贼匪等战争,为国捐躯者不计其数。   所以,仅以威胁程度而言,少林寺南院永化堂的武僧对义军李际遇威胁最大。   好死不死,那少林寺南院正好靠近位于御寨山上的义军营地,李际遇借机发难,一举杀入了南院经堂。   经堂之内不是没有经历战争的武僧,奈何双手难敌四拳、空手难当兵刃。哪怕是少林功夫,也罕有空手入白刃之法。   经堂之中被李际遇等人杀的血流成河,尸横枕藉,残余的百几十个武僧持了经堂里的蒲团、禅杖、灯柱等物据守在佛像之下。   其中为首的老和尚不由厉声喝道:“李际遇!你这奸贼,就是这样礼佛敬佛的吗?”   李际遇闻言哈哈大笑,笑了半晌把眼泪都笑了出来,这才说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等杀尽你们这帮欺男霸女之辈,正合应了佛祖教诲!”   “到时候,你们下了地狱,我自然进入西方极乐世界,成就一番功果!”   “呸!”众僧人不由怒骂道,“杀人放火的强盗,也敢欺心称佛?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不怕!”出乎众僧人的意料,李际遇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尚若苍天有眼,也合该先打你们这帮欺世盗名的假和尚,如何就轮到了我李际遇?”   “既然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乖乖的早点上路,老子还要赶到其他堂院屠魔卫道!”   众僧人无法,只好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持着随手可拿之物冲了上来。   李际遇一声令下,乱刀砍下,乱枪戳起,不多时,只剩余一个老和尚盘坐在佛像下面低声念叨着往生咒!   李际遇上前一刀劈下,喷涌的鲜血溅到了佛像之上,染的那老和尚背后的佛面一片鲜红,滴答滴答的顺着佛面的下巴,滴落在佛像相捻的食指与拇指之上。   这经堂的佛像结的是说法印,据说是佛菩萨讲经时所结之印。僧人将其立于讲堂之上,希望能够时时聆听佛、菩萨说法之意。   只可惜这佛法虽好,难渡无缘之人!   等到李际遇等义军杀尽南院僧人,便浑身浴血的渡过少溪河,直扑少林寺常住院。   这少林寺常住院即是少林寺本院,这时候已经通过逃回了的武僧,得到李际遇杀将进来的消息。   他们连忙一边把寺庙门关死了,一边仓皇的召集麾下武僧和俗家弟子“护卫佛法”。   只是哪里来得及?李际遇带人赶到常住院以后,见大门紧锁,便命士卒寻了南院的梁木来撞。   撞了七八下,只听见“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便撞断了少林寺大门的门闩。   下一刻寺门打开,冲出来一帮手持棍棒、铁锹、长枪的武僧出来。李际遇丝毫不惊,只把背上长弓取下来,大弓重箭一箭射去。   寺中僧人皆着单薄僧衣,如何抵挡得住?竟被李际遇一箭射穿了前面一人,又钉在其后一人身上。   众士卒一见李际遇勇武若此,不由士气大振。李际遇也连忙弃了长弓,手持大斧不管不顾砍杀上去。   众甲士皆一拥而上冲了上去,木棒打不动,铁锹砸不疼,长枪刺不入。   不等众武僧收回手段,顿时刀枪加身,身作两段。甚至有些僧人被李际遇大斧砍下,整个躯体都变形了。   不多时,众人杀散了僧人,活捉了寺里主持。老主持不由厉声喝道:“李际遇,我们少林寺与你何怨何愁,以致于如此也!”   李际遇心中痛快,便笑道:“贵人多忘事,少林寺结怨太多,怕不是早忘了!”   “当初你寺里的僧人扰及我妻子,致使我儿子小产。虽然如今我夫妻恩爱,却至今无子,此其一也!”   “后来你寺里僧人又诬告我谋反,致使我只能弃了家产聚众为盗。少林寺又甘做朝廷鹰犬走狗,多番骚扰引导官兵,此其二也!”   “我如今坐拥精兵强将,暂住御寨山,你寺里僧人有多番骚扰与我,居然敢上门捋虎须,怕不知也有今日?此其三也!”   “以上三者皆为私仇,倒也罢了。只是你少林寺自称吃斋念佛之地,其实却鱼肉百姓,淫人妻女,更胜地主恶霸一筹。我李际遇若不能替天行道,又有何面目立于世间也!”   少林寺主持闻罢,不由长叹道:“当初我约束他们弃恶从善,没有一个不埋怨的,当知有今日也!”遂抱刀枪而死。   少林寺方丈既死,少林僧人或散或降,不一而足。李际遇也不忌讳,降者皆纳之。   遂后,又裹挟这些僧众杀向其余堂门,只把少林寺二十五堂门杀个干干净净,方才罢休。   这时候,李际遇人也累了,刀也卷了,枪也秃了,斧头也钝了。这才有几分后悔道:“我这番杀戮是不是过了?主公素来仁义,若是知我如此,是否会怪罪与我?”   陈金斗闻言不由笑道:“李将军岂不闻‘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既然杀了也就杀了。主公虽然仁义,却素来嫉恶如仇,回头将这寺里缴获的赃物分给主公一份也就罢了!”   李际遇闻言不由欣喜道:“知我者,金斗也!悔当初早不听阁下之言。” 第131章 议事(下)   话说李际遇血洗少林寺,杀散众僧人以后,就霸占了少林寺。   少林寺千年名刹,竟毁于一旦。好在其积蓄多年,藏有粟米二万石,金银近三万多两,其余佛像金装及佛宝不计其数。   李际遇亲自带领众人,毁坏佛像,剖开菩萨,将其金装所用黄铜、金箔一并剥下,熔铸成块,一并使人送往洛阳府。   当时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正义正词严,想为洛阳白马寺讨回一个公道。   结果张顺听到李际遇屠了少林寺,还送来铜铁各万余斤,不由大喜道:“这真是雪中送炭,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吕维祺一听,也就急了,连忙问道:“那少林寺何罪,以致于此?”   结果悟空连忙拿出来李际遇附带过来的书信,历数少林寺十二大罪状,一一读了。   只把众人听到目瞪口呆,原来李际遇和陈金斗生怕张顺责罚,故意把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真的假的混杂在一起,凑足了十二大罪状,报于张顺。   张顺沉默了半晌,这才看了悟空一番,低声问道:“悟空节哀顺变,我相信李际遇也未必是真心要毁灭少林……”   “师傅你说什么呀?”悟空奇怪地问道,“他李际遇灭少林寺和我老孙有什么干系?”   “啊?”张顺更加奇怪的反问道,“你不就是少林寺出身吗?”   “师傅糊涂了,俺老孙本是天生地养,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和那少林寺有何干系?”悟空嬉笑道,“只是原本少林寺一老僧与我有恩,我已经报尽了,他也去往极乐去了,俺老孙凡尘俗事早已了断!”   “更何况他们勾来了‘女妖精’也不给俺老孙享用,捉来了‘女菩萨’也只让俺老孙在门外警戒,俺老孙又岂能包庇与他?”   张顺一听,这悟空话里有话啊!感情往日我在房里风流快活,这厮倒有几分不满了!   他连忙许诺道:“悟空,勿扰!若是他日你遇到与你有缘之人,为师自会替你说一桩亲事!”   “好说,好说!”悟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应道,“到时候还得劳师傅大驾!”   吕维祺听了半天,虽然这两人的关系他听的一头雾水,好歹知晓了这几个悍匪感情是栽赃了几个罪名,就把天下千年古刹给屠了!   他顿时不由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替白马寺说情了。若是惹恼了这几个悍匪,自己身死不足惜,万一白马寺也被屠了,那岂不是天大的罪孽?   张顺应了悟空之后,这才想起来还把吕维祺晾在哪里。此人虽然喜欢和自己对着干,多少也有几分公心,张顺倒不愿意责怪他。   于是,他便问道:“刚才吕先生欲言白马寺何事?不意有别事耽搁,怠慢了先生!”   吕维祺闻言大惊,连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应道:“不敢烦劳舜王,此事处理已毕,想必全城百姓定会感谢舜王的恩德!”   张顺想了想,发现倒是有个清闲的职务适合此人,便笑道:“吕先生不必拘束,如今义军初次掌管城池,难免有粗暴之处。我欲任命吕先生为督查,专门督查城中不法之事,不知吕先生意下如何?”   大明朝廷本就设有御史之职,专门监察地方。只是如今张顺只是给自己取了一个“舜王”的诨号,半作绰号,半作王位使用。   若是他任命御史倒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之处,于是他干脆令创了一个督查之职,权作御史使用。   吕维祺倒也有几分傲气,只要你舜王敢任命,我吕维祺就敢接受!他不由笑道:“吕某素来刚正不阿,恐怕日后多有得罪之处!”   张顺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自古谏臣无过于魏征,卿愿为魏郑公,我何不如唐太宗耶?”   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闻言一肚子嘛麦皮: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不过,张顺这一手不但抬了吕维祺,也抬了自己,吕维祺无话可说,只好诚惶诚恐的应道:“吕某何德何能,敢以魏郑公以自比?”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你张顺何德何能,敢以唐太宗以自比?”。不过,张顺脸皮厚,只当听不懂,反倒笑道:“吕先生不要妄自菲薄!自古以来,从其上,则得其中;从其中,则得其下。”   “为人臣者,当以名臣忠臣以自戒,砥砺品性。万万不可,效法蔡京、秦桧之流,遗臭万年!”   吕维祺闻言更郁闷了,依照他的性子,本想来一句“我非汝臣,汝非吾君,舜王何来此言?”   只是他思来想去,觉得此言一出,恐怕福王就要小命不保了。此非人臣所为,只好低声应了句,嗫喏着退下了!   张顺见诸事应对完毕,便高声问道:“如今我军已经占据洛阳城,加紧城池修备之事,不知诸位还有何策以教我?”   张慎言见众人皆不言语,才站起来说道:“自古以来,洛阳号为险要,素有‘洛阳八关’守卫。”   “哪八关?分别是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大关。”   “至今千百年未用,皆以废弃。如今义军想要修复,亦非顷刻间可得。”   “如今义军东据登封,北拒孟津,其中轘辕、孟津和小平津三关无须理会。只有西面的函谷关,南面的伊阙、广成、大谷三关,东北的旋门关三处尚无守御。还请主公细思量之!”   张顺闻言不由有几分苦笑,洛阳盆地虽好,奈何八面漏风。自己麾下人马虽然也不算少,奈何依旧不能面面俱到。   思量了半天,张顺这才笑道:“西面函谷关暂且勿忧,‘闯王’、‘闯将’、‘活曹操’等人亦非等闲,早把陕西闹得天翻地覆,官兵暂时无力东出!”   “东北旋门关虽然紧要,豫东却有任辰作乱,李际遇牵制,朝廷若果然敢派大军前来,我率众据于前,彼辈率众扰其后,官兵必定不战必败!”   “唯今我所忧虑者,唯有城南耳!伊阙横断伊水,横跨龙门和香山二山,我素闻之险要。只是如今无关可守,为之奈何?” 第132章 粮饷   曹变蛟见张顺议来议去,自己却插不上话,心道:“我本是个武夫,终究还是要领兵打仗。若是做个文房先生,岂不是让故人笑掉大牙!”   于是,曹变蛟连忙站出来说道:“将军勿忧,只需精兵五百,我定将此地守御的固若金汤!”   张顺见曹变蛟站出来不由大喜,他原本就是计划让此人出征,纳了投名状。   如若不然,此人回头再寻得曹文诏回营,自己就只能徒呼奈何了!   张顺便笑道:“小曹将军果然好气魄,只是如今城中士卒各有布置,不能给予你如此多人马。”   “我欲将原本被俘虏的二百家丁,释放出来,继续与你带领。另外我再拨付五百‘毛葫芦’,让你一并率领。你与我前往嵩县,试探进攻嵩县县城。”   “若是果然能够占据嵩县,你便维持城中秩序,待我派遣将领驻守。若是嵩县不能取,则退守伊阙,在伊阙建立营地。西防商洛,东防汝、颍,以免官兵趁隙攻来!”   曹变蛟闻言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失落。惊喜的是他带出来的那些家丁,大部分都要回到自己麾下;失落的是,除了这二百家丁以外,张顺居然抠门的只给自己五百‘毛葫芦’!   曹变蛟不由不开心地抱怨道:“舜王能够释放我麾下的家丁,曹某感激不尽。只是那皇帝还不饿差兵,舜王不给发饷也就罢了,怎么军粮也不提供?”   “只给我五百个毛葫芦。我们都是大肚汉,也就一顿饭都吃完了,能当得了什么?”   众人闻言一愣,不由哄堂大笑,甚至连那吕维祺都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曹变蛟莫名其妙,若说众人在嘲讽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大家看起来倒没有什么恶意。   若说众人没有嘲笑自己,曹变蛟又没那么傻。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地质问道:“你们笑什么?欺我刀不利不成!”   张慎言解释道:“曹将军误会了,主公所言‘毛葫芦’,乃是豫西的‘毛葫芦’兵。只因彼辈所用翻毛箭囊如同毛葫芦一般,故而被人称为‘毛葫芦’。”   “在我们主公麾下,别的不敢说,好歹粮食还是够吃。之前因为义军手头紧迫,倒没有什么军饷。前番手头宽裕了些许,士卒各有赏赐,差不多可抵做军饷。”   “更何况,前番孟津之战以后,赏赐、军饷皆有发放。普通士卒月饷一两纹银,武器铠甲皆有义统一发放。”   曹文诏麾下家丁皆食双饷,甚至有个别武艺高强、特别亲厚之辈能食三饷。   明末边军“月粮”在一两一钱至二两五钱不等,只要看士卒精锐程度和作战距离而定。除此之外,刚刚招募的时候,尚要支付安家银子十余两不等。   粗略看来,好像张顺麾下士卒待遇远低于官兵,其实不然。   由于明末以来,朝廷财政入不敷出,拖欠粮饷严重,多数边镇拖欠粮饷一年以上,甚至还有超过两年的。   而张顺粮饷赏赐皆为足额发放,再加上军粮一体由义军统一供给,虽然名义收入稍逊,而实际待遇却更胜边镇士卒。   人终究是血肉之躯,食饱饭足方有力气。大明边镇虽然精锐,一来兵额不足,武将喝兵血严重;二来武将领一群家丁外加几千乞丐兵,岂有战心?   像曹变蛟的叔叔曹文诏之所以号称敢战,就是因为喝兵血较少,并且把战功所得赏赐多用来养家丁精锐,故而实力更胜其他边镇总兵。   曹变蛟听闻张慎言讲述,倒是颇为满意。虽然他也想让麾下家丁继续吃双饷甚至三饷,但是如今是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哪里敢提什么要求?   他听说张顺还拨付给自己五百“毛葫芦”,倒是颇为满足,便领命去了,办理接收麾下家丁和“毛葫芦”事宜。   等到曹变蛟刚走,张顺便说道:“自古以来,喝兵血之事屡禁不止。朝廷白白花费银两,却依旧严重影响士卒战力。红娘子你掌管财货,不知有何看法?”   红娘子一愣,心道:我执掌钱财以来,一切皆依照旧例。当家的如今问起我来,想必是另有想法。   她思量了片刻,试探着说道:“历来喝兵血,不过钱财经过主官之手罢了。若想杜绝此事倒也简单,只需单独发放到士卒之手便是。只是如此一来,不便于主官掌管兵马。”   张顺闻言倒是意外的看了红娘子一眼,他只道自己从后世学来的研究结果,别人不知。   不曾想红娘子只用片刻便想的分明,便笑道:“此时易耳,我有三策,既能够保证士卒战斗力,又能保证粮饷足额发放。”   “一曰:后勤,执掌士卒粮饷事宜。二曰:军校,专门为军队教授什长、伯长和参谋;三曰:参谋,掌管军事幕僚之事。”   “而主将专管训练、作战之事,执掌一切生杀大权。战时姑且不问,平日主管只发放士卒‘饷票’,由士卒自行前往后勤处兑换军饷。娘子以为如何?”   红娘子闻言哪里还不知道张顺早有定计,连忙笑道:“当家言之有理,只是这许多事何人执掌?”   张顺便道:“如今义军人手缺乏,后勤之时还请娘子一并掌管。等回头有了合适人选,再另行任命不迟。”   “之前张三百、萧擒虎和马英娘多有涉及练兵之事。如今张三百和萧擒虎皆执掌兵马,不便脱身。我意属马英娘,不知娘子以为如何?”   红娘子闻言不由一愣,心道:感情你在这里埋伏着呢,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不过,她也不急着表态,只是打哈哈道:“此事一会儿大家一起商议便是,只是那参谋之事又当如何?”   “之前那嵩县徐全和孙承宗等人投靠与我,此辈皆是读书人,我便把他们安在身边充当幕僚,如今也颇识幕僚之事。此次曹变蛟出战,我欲派遣此人作为参谋,试行一番,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这才明白,张顺说是参谋,其实是派遣了监军。众人一想,那曹变蛟新降之辈,若是无监军监督,反倒不应当。于是,纷纷点头称是。 第133章 下嵩县   当张顺找到马英娘的时候,高一志正在纠缠马英娘。他不由脸色一黑,连忙跑了过去呵斥道:“你这洋鬼子作甚?无端纠缠女士,可不是绅士所为!”   高一志见是“杀人魔鬼”张顺,连忙用他那怪异的口音解释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向这位女士宣传一下我们天教。中西无二天,则无二天主……”   高一志刚刚说了一半,张顺便粗暴的打断道:“我中国人,敬天法祖,别无二志。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岂有天主乎?此言大谬,我不取也!”   高一志汉文水平有限,张顺一通用典,把他说的哑口无言,不知所云,他只好尴尬的退去了。   “吃醋了?”马英娘开心地问道,“虽然我对这个劳什子天教不感兴趣,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吧?”   张顺闻言左顾而言他,反而问道:“我与你的手铳还在吗?”   “在啊?”马英娘知张顺转移话题的意思,只是心中高兴,也便顺着他来了。   却哪里想到张顺兀自暗中嘀咕道:“你已经有了手枪,若是再当了修女,回头又为我做了校长,岂不就是传说中的‘圣枪修女’了?”   想到这里,张顺思维就不知道飘荡哪里去了,几欲作呕。好容易驱散了脑海中奇奇怪怪的念头,张顺这才笑道:“英娘,我寻你却是有一事求你。事关你我终身大事,还请你不要推脱了!”   “呀!”马英娘闻言不由一惊,胸口如同小鹿乱撞一般,扑通扑通的乱跳了起来。   “求你”,还“终身大事”,马英娘不由害羞起来。不过,她刚刚害羞了片刻,突然想起这贼厮的德行,生怕有所误会。   她便低着头,用两只手搅着衣角如同蚊子哼哼一般问道:“不知你所言何事?怎生遮遮掩掩,也不说个明白?”   “哦,是这样的!”张顺丝毫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大大方方的解释道,“我欲办一军校,想寻一个可靠之人担任校长。我记得你之前参与过练兵之事……”   “就这?”   “就这!”张顺点了点头,应道,“那你答应了?”   “我为什么要答应?”马英娘冷眉横对,怒气冲冲的反问道。   “我一个女孩子家家,做什么鸟校长?”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口吐脏话?张口就带鸟!”张顺暗暗吐槽道,却也不敢真把这话说出来。   女孩子性子古古怪怪,真是难琢磨!张顺没办法,只好试图给她讲讲道理。   张顺不讲道理还好些,一讲道理马英娘更加生气了。【说服】技能大失败,这是张顺未曾预料过的事情,军校之事只得暂且作罢。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张顺在洛阳城中如何,且说那曹变蛟得了张顺命令以后,便带着参谋徐全及两百家丁、五百“毛葫芦”,出了洛阳城,一路向西南伊阙行进。   伊阙在洛阳府城西南三十里,东山曰香山,西山曰龙门山。上古时期,大禹疏以通水,两山对峙,石壁峭立,望之若阙,伊水历其门,故曰:伊阙,有名龙门关。   徐全自“杀了”军官汤九州以后,跟了张顺,一直担任幕僚之事。   他本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一通百通。   经过一番学习历练之后,对于行军打仗之事,倒也颇有了解。根据徐全策划,义军第一晚落脚点便是伊阙。   按照曹变蛟的行军能力,一天行走四五十里也没有问题,只是徐全考虑到伊阙的险要,故意让大军在伊阙休息一下。正好趁行军的剩余时间,在此立下一处简易营寨。   古代行军,并非每日每晚都要安营扎寨,很多时候都是携带干粮赶路。到了晚上,就在帐篷、民居甚至背风之处凑合一晚罢了。   只因为建设营寨太过费时费力,只有到了特殊地点才需要安营扎寨。   当时,曹变蛟得闻张顺把参谋徐全派给自己的时候,虽然早已经有所预料,心中难免有些不乐。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有此人为自己策划,一路上倒省了不少功夫。   往日曹变蛟领兵作战,虽然多跟随叔叔曹文诏行事,亦知其杂事繁琐。每日行军多远,何处安营,何处饮水,何处埋锅造饭,等等不一而足。   如今有了徐全分担,他到可以一心一意思索路上敌人可能会出现在哪里,到了嵩县如何攻城诸事。   义军在伊阙耽搁一晚以后,第二天一早只留下十余人看顾营地,再度向西南进发。   古书有云:伊阙以南,大山长谷,蛮多居之。如今伊阙之南,早没了当初的不服王化的野蛮部落。但是大山长谷依旧,当地百姓依旧凶悍难制。   像张顺拨付给曹变蛟的“毛葫芦”,曹变蛟刚开始还以为是义军从哪里拉出来的饥民老弱,不曾想他检阅以后,发现居然个个都是好手。   除了战术素养稍差,装备过于简陋之外,单个素质几乎和边军精锐相差无几。   对于这一点,曹变蛟倒是对张顺颇为感激。他本来以为能够拿回二百家丁,已经是张顺容忍的极限了,万万没想到张顺还能交付给他五百“精锐”。   原来,在曹变蛟看来,这些“毛葫芦”再稍作训练,便又是一股精兵。   也怪不得曹变蛟“没见识”,自明中期以后,卫所制败坏,募兵制盛行。   朝廷所募之兵,虽然多出身卫所,实际具备武艺、擅长弓马之人也不是很多,大多数仅仅满足年轻力壮就是好兵了。   像张顺这样精挑细选出来的“毛葫芦”,本就擅长长矛弓矢,又有战斗经验者,少之又少。   不两日,义军便在曹变蛟带领下赶到了嵩县县城之下。   曹变蛟至城下一看,不由大皱眉头。只见嵩县县城不远处尚有一处营寨,与县城呈掎角之势。再观嵩县县城和那寨上又是防备森严,军容整齐。   曹变蛟想了想,倒有一个主意,便把徐全唤来喊道:“你也是个参谋,不知可有计策攻城?”   徐全是个参谋,又不是个谋士,哪里有计策与他?只是他好歹是个文官,若是冲锋陷阵不如曹文诏也就罢了。   若是出谋划策,一点办法也无,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   他便试探地问道:“曹将军,要不徐全上前劝降试试?”   曹变蛟是个脾气爆的,闻言便有些不留情面,喝道:“你当城内都是傻子不成?你去喊两嗓子,就把城池劝降了,还要我武将何用?”   徐全闻言脸上挂不住,不由赌气道:“喊一喊又值得了什么,曹将军休要小瞧人!”   遂后,徐全拍马上前,站在一箭之地以外,高声喊道:“吾乃舜王麾下徐全,知会你家知县何复一声,就说义军大军一到,快快束手就擒,以免嵩县城中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徐全喊话刚毕,却听城上应道:“原来是徐生员,我们可把你盼来了。如今何知县因为得罪了朝廷派来的中官,已经罢官回乡去了。新任知县尚且未至,不意舜王大军终于到了。”   “你且稍等片刻,我这边打开城门,恭请舜王入城!还请舜王遵守诺言,不要祸及城中百姓!”   ……   曹变蛟与徐全顿时面面相觑。 第134章 缘由   这一日,张慎言正在向张顺抱怨道:“原来城中官吏都是奸猾之人,如今依照主公命令,便把那些嵩阳书院的学子换了上去。”   “只是这些人实诚倒是实诚了,就是也太实诚了。他们往往被城中奸猾之辈耍的团团转不提,甚至连文书、算术等学也不甚精通。每次我手把手教完他们如何行事,有那功夫,还不如我自己亲自走这么一遭!”   张顺闻言笑道:“张公勿忧,等到洛阳城稍稍安稳,我准备仿造抱犊寨例,也在这洛阳城新开一座书院,专门教习钱粮、刑名、文书及捕盗诸事。等到诸生结业,那时候张公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两人正谈论着政务,突然听到那孙承宗在门外喊道:“主公,嵩县送来战报,曹文诏与徐全已经下了嵩县县城!”   “啊?”张顺不由一愣,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喊道:“进来汇报!”   当初投靠张顺的徐全、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和孙承宗五位生员都参与过嵩县防守“闯将”的战斗,人皆是文武双全之辈。   张顺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安排他们,便全面留在身边充当了幕僚。   如今最为出色的徐全被张顺外放出去充当曹变蛟的参谋去了,其余四人之中,唯有孙承宗最得张顺看中。徐全走后,负责军机文书等日常工作的幕僚便以孙承宗为首。   张顺见孙承宗走了进来,便笑道:“这曹变蛟不愧是名将曹文诏的侄子,果然有一番本事。依我估算行程,他们不过刚刚赶到嵩县城,就拿下了此城!”   那孙承宗早看了徐全的书信,有点尴尬的低声应道:“此战曹变蛟将军表现平平无奇,全靠参谋徐全一力为之!”   “哦?”张顺毫无被下属打脸的自觉,“这么说徐全当为首功了?”   明代计功方式分为以战斗计功和以首级计功两种方式。明朝开国之初,习惯以战斗计功,分为“奇功、头功和次功”三等。   只是随着朝廷控制能力下降,将士多有冒功之事,便改为按照斩首人数计功了。   张顺身为义军头领,自然没有办法玩朝廷那种正规操作。他便粗略的将将士的功劳分为首功和次功罢了。   按照张顺的理解首功就是MVP,次功就是金牌,其余混子无功无过罢了。   孙承宗闻言憋着笑道:“若说徐全为首功,尚有一人当为奇功!”   张顺闻言更加奇怪了,难道义军营中出现了军事奇才?他连忙问道:“这又是何人?”   “这就是主公您啊!”孙承宗哈哈大笑道。   “那知县何复如何?可是降了?”张顺倒不在乎孙承宗的猫,只是心中奇怪之前那么忠贞不屈的何贞子怎么就屈服了?   这感觉就好比发现原本清高的女神,其实会所出身一样,他心中多少有点不得劲。   “何知县啊?何知县被罢官了!”孙承宗连忙应道。   “啊?有如此忠贤双全的人才而不用,这是大明朝廷的过错呀!”张顺不由有几分惋惜道。   原来当初张顺骗下嵩县以后,不虐不杀不抢,无论知县何复还是副榜傅于仁、生员刘月江和守备魏知友都对张顺颇有好感。   特别是那知县何复,虽然在张顺百般劝说之下,仍然拒绝了跟随张顺的要求。   不过,他自知自己因为阻止崇祯派遣过来的宦官开采矿银之时,被彼辈记恨在心。   如今自己失了嵩县县城,必然被彼辈落井下石。下次义军再来,不要说守护县城了,恐怕自己能够从宦官手中逃得性命已是万幸。   知县何复乃是仁政爱民的好官,故而等张顺等义军撤走以后。他便叮嘱副榜傅于仁、生员刘月江和守备魏知友三人,若是义军再来,当提前降于舜王以保全全城百姓性命。   这其中傅于仁和刘月江还好,尚有几分忠义之心,只是那魏知友却起了别样心思。   那魏知友本是“闯将”黄来儿麾下义军,只是因为义军势弱,才想寻个出路罢了。   结果自己跟着知县何复“忠心耿耿”,却因为麾下士卒都跟着舜王跑了。他空担了嵩县守备之职,却无守备之实。   前番知县何复在时,一切好说。而如今何复自身难保,自己又何去何从呢?   所以自从知县何复被撤职以后,魏知友连忙自掏腰包,征集附近“毛葫芦”。他日夜训练,只求再练出一支精锐的队伍来。   只是兵马尚未练成,惊闻城外义军又至。魏知友连忙召集副榜傅于仁和生员刘月江说道:“何知县已走,嵩县城安危皆在我们之手。”   “只是如今我失了麾下精锐,新兵练而未成,不可力敌。我们依照旧策,成掎角之势,继续防守罢了!”   傅于仁和刘月江倒没有什么异议,依照成例由刘月江率众防守县城旁边的屏风寨,傅于仁掌管城内外一切事物,守备魏知友负责县城防守事宜。   只是当曹文诏带领大军来到嵩县城下的时候,魏知友不由脸色一变。   他本就和官兵交战多时,城下那股子家丁精锐的气质怎么瞒也瞒不住,魏知友不由就胆怯了三分。   刚好这时候徐全上前劝降,声称城下是舜王的兵,那魏知友哪里还有战心?   打是打不过了,守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即便守住了嵩县城,新知县一到,又不知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降贼”。   一念至此,魏知友连忙对副榜傅于仁说道:“城下义军虽少,却都是边军精锐家丁一般的人物,以一当十不在话下,不是小小嵩县城能够抵挡。”   “既然彼辈乃是舜王麾下,我等早得了知县何复命令,何不降之?”   “可否保全城中百姓?”傅于仁不如魏知友知兵,倒是信任他的判断,连忙问起了其中关键。   “舜王仁义,定然不会做出不利于百姓之事!”魏知友连忙保证道。   “既然如此,那便降吧!”傅于仁深知若无魏知友支持,仅凭他和刘月江两个文士率众守御,没有可能守得住嵩县城。 第135章 降服嵩县城(上)   嵩县即下,大出张顺意料之外。本来他还准备等曹变蛟在伊阙立营完毕,回头抽时间亲自攻打下此城。   如今既然嵩县城已下,张顺却也不能安坐在洛阳府中。嵩县对张顺防守洛阳的战略极为重要,必须派遣可靠人前去守御,方可保万无一失。   至于曹变蛟,作为新加入张顺麾下的降将,能够让他领兵已经是张顺给予他最大的信任了。   若是不把他留在身边监视起来,反倒派遣到外面驻守一方,难保他不会在关键的时候倒戈一击!   只是何人能代曹变蛟牧守一方,张顺心中倒犯了嘀咕。   萧擒虎虽然是他义兄,奈何一直没有立功的机会,更何况如今正带领士卒与官兵睦自强、张全昌隔着黄河对峙。   张慎言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一刻也不能离开。宋献策作为自己的谋主,除了出些计谋之外,也没有什么治理才能。   思来想去,唯有派遣一员武将,再搭配一员文官方为万全之策。   目前,自己麾下武将尚有张三百、刘成、蒋禾、贺锦、贺一龙、赵鲤子等人在跟前。“治世王”和“乱世王”都跟着萧擒虎在孟津防御官兵,暂时无法脱身。   张三百有过两次代替自己指挥的经历,是张顺准备大力培养的大将,所以他暂时并不准备把他放出去。   思来想去,唯有曾经立有大功的刘成最为合适。既有足够的战功威慑嵩县蠢蠢欲动的士绅、生员,有率有机动性比较高的骑兵可以支援洛阳。   一念至此,张顺便笑着对张慎言说道:“曹徐二人倒是好本事,既然嵩县城已下,说不得我得走一遭了。”   张慎言在官场上滚爬多年,哪里不知张顺心思。这是摆明了担心曹变蛟和徐全别立一营,脱离自己的控制。   于是,张慎言点了点头,笑道:“理所应当,主公尚需小心谨慎为是。不知主公欲带何人通往,以免路上出了意外!”   张慎言这话问的甚有道理,张顺也不由笑道:“洛阳城事关我义军根基,不能马虎大意,还请张公多多费一费心思。此次,我准备带领我麾下亲兵和刘成部骑兵前往嵩县,快则三两日,慢则四五日也就回了!”   张慎言脑海里立马显现出来刘成那厮一副光头麻脸的恶相来,不由乐道:“此人确实有那份天赋,难得主公青眼有加!”   张顺也不由和张慎言相视一笑,说道:“知我者,亚父也!”   从洛阳城到嵩县城有一百六十里路程,张顺轻骑疾驰,只用了一天半就赶到了嵩县县城。   曹变蛟和徐全不明所以,不由大吃一惊。而那副榜傅于仁、生员刘月江和守备魏知友则暗暗松了口气之余,更是因为张顺对他们如此重视的态度,有几分感动。   傅于仁、刘月江和魏知友虽然算不上大才,也都是为人处世老练之人。   他们连忙命人宰杀了猪羊鸡鹅并各色果蔬,酒水若干,宴请张顺及其麾下将领。其余士卒虽然不够丰盛,也皆有一块肉,一碗酒。   投桃报李,张顺在宴席上分别拉着副榜傅于仁和生员刘月江说道:“我对两位仰慕已久了,现在知县何复在此,我敬重其为人,不便与两位多加交谈。”   “我听闻县中百姓皆说,二位乃是知县何复的左膀右臂。若无二位辅助,那知县何复未必能够稳守嵩县城,成就一世英名!”   两人虽然知道张顺不过几句客套话,只是这几句话正好挠着两人的痒痒。   两人本就是文人出身,素来艳羡刘皇叔三顾茅庐的待遇,见张顺如此诚恳,心中也不由产生出“士为知己者死”冲动来。   “花轿人人抬的道理”大家都懂,那傅于仁和刘月江也连忙赞道:“将军年纪轻轻,便做出如此大事,他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功业出来。”   什么“功业”呢?大家心知肚明,不由相视一笑。   那魏知友见张顺和文士傅于仁、刘月江有说有笑,不由心中烦闷。他心道:“老子兵权在我,若非我主降,你舜王岂能如此轻松入城快活?”   他只好倒了几碗酒,和曹变蛟对灌起了。互相灌了七八碗,便有些微醺,脚步也不稳了。   张顺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让徐全顶上,道了句“失陪片刻”,便端了一碗酒走了过去。   魏知友见是张顺,便不高兴地问道:“舜王为啥来到如此晚呢?”   刚开始攻城的时候,张顺并未前来,魏知友明知故问,一语双关。   张顺知其意,便笑道:“今日魏将军误矣!此非舜王来迟也,乃汝来迟也!”   “我辈武人,不耐文人那些繁文缛节,一向直肠子来,直肠子去。领兵打仗单凭坚甲利刃、将士用命,来不得半点虚假。若无魏将军在此,莫说等到我来攻城,恐怕‘闯将’在时,嵩县已不存矣!魏将军实乃嵩县中流砥柱。”   “我望魏将军望眼欲穿已久。如今魏将军倒戈来降,张某喜不自胜,亲率轻骑一日百余里,只为见魏将军一面耳!”   “如今得以相见,魏将军雄姿依旧。我不喜得嵩县城,未喜得将军矣!有魏将军愿随张某征战四方,何愁天下不定?我且敬将军一碗酒,聊表心意!”   张顺一席话,魏知友眼泪差点下来了。他借着几分酒意,说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舜王也!”遂一饮而尽。   张顺不由竖起大拇指,道了一声“好”,也一饮而尽。   魏知友酒也喝完了,心中的憋屈也云消雾散了,倒替张顺考虑起来,有些担忧地问道:“我原本出自‘闯将’麾下,判而复降,如今又随了舜王。他日若是让‘闯将’黄来儿知晓了,岂不是让舜王难做?”   理是这么个理,话是这么个话。只是张顺让“闯将”不高兴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多他这么一桩了。   于是,张顺便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做事情单凭心意。我舜王做也就做了,岂能瞻前顾后?魏兄且把心放到肚子里,黄来儿有话,但找我来说!” 第136章 降服嵩县城(下)   酒是个坏东西,可以乱性;酒又是个好东西,可以乱性!   有很多不方便说的话,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可以假借酒力,推脱到外物身上。   张顺和副榜傅于仁、生员刘月江、守备魏知友诸人喝了个酩酊大醉。虽然没有乱性,双方却也各自敞开了心扉,拉近了关系。   这时代的酒水度数相对低一些,然而低度酒喝醉了更加难受。   第二天日上三竿,张顺躺在床上还是不想起来。他昨晚吃了那么多酒,余劲未消,头疼得厉害,胃里也有些难受。   这时候屋外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那力道简直好像攻城锥锤击城门一般。张顺麾下除了悟空这个二货以外,还能是哪个?   “什么事儿?”张顺虽然有点难受,还是胡乱穿上了衣服。   “师傅,徐全来见!”门外果然响起了悟空的粗嗓门。   “进来吧!”张顺差不多穿整齐了,便应道。   不多时,徐全进来,连忙向张顺问安。张顺拜了拜手道:“咱们哪兴这个?这几天做得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取了嵩县城,乃是立了大功!”   徐全跟着张顺身边不久,早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惯。他嫌弃悟空做事粗糙,连忙取了毛巾浸湿了,又拧了一把递给张顺。   他这才说道:“这并非我的功劳,只是嵩县城早有降意,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张顺拿起来抹了抹脸,带着清晨寒气的井水冰了冰他那犹有几分困意的脸庞,脑袋才感觉好受一些。   “顺水推舟,顺水推舟也需要有人推这么一下子!”张顺笑道,“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儿?不会是找我来说几句闲话吧?”   “主公,有一事我不得不对你说!”徐全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前天义军刚进城的时候,曹将军麾下有几个亲信桀骜不驯,骚扰了百姓。”   “有一人辱了一位妇人,还有两人抢夺了城中两家大户的财货!虽然我知道此事情有可原,不过徐全也不能不告知主公!”   “嗯?昨日那傅于仁、刘月江怎生没有和我提及此事?”张顺有几分奇怪地问道。   想到此处,张顺便对悟空喊道:“你派个人,通知傅于仁、刘月江和曹变蛟过来,我要亲自质问此事!”   过了半晌,傅于仁、刘月江和曹变蛟三人先后赶来。   张顺见人齐了,这才问道:“我听说义军之中,有人辱了妇人,又抢了城中财货,此事有没有?”   曹变蛟闻言脸色一变,不由瞪了徐全一眼。徐全对之前劫掠他们村庄汤九州的残暴犹自心有余悸。他见曹变蛟又如此蛮横,更是怒不可遏,便反瞪了过去。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曹变蛟,你还想公报私仇不成?”张顺见状不由大怒道。   “呃……主公,我麾下将士都是敢战之辈,战争之余,难免有些许桀骜不驯。若是人人乖巧听话,不如躲在家中闺阁里做大小姐,哪里还能拿得动刀,杀的动人?”   张顺闻言眉头一竖,如大刀一样高高举了起来,反看向傅于仁和刘月江,问道:“你们以为呢?”   张顺本就是杀伐之相,如今发起怒了,更是杀气腾腾。傅于仁和刘月江不由打了个寒颤,一时间摸不着张顺的脉搏。   好在两人也有几分良心,便硬着头皮说道:“情有可原,法无可恕。如今将军军纪虽然好,犹有可提升之处!”   “这还算几句人话!”张顺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曹变蛟道,“你以前就这样打仗的吗?”   傅于仁和刘月江见张顺并不要借机清洗他们,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那曹变蛟跟随叔叔曹文诏久了,也有几分桀骜不驯,闻言便笑道:“那倒不是,我为官时,烧杀掠抢,杀良冒功一样不少!朝廷不但不敢管,还赏赐有加!”   “你很得意吗!”张顺不怒反笑。   “呃……”曹变蛟只道张顺想算旧账,要敲打自己所以才毫无顾忌。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张顺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若要直接和张顺对刚,他身为手下败将不免也有几分心虚。   曹变蛟不由带几分尴尬道:“将军,这几个人个个都是好武艺,都是先登、陷阵的好手,且饶了他们这一遭吧!”   “军法无情,我知你麾下家丁桀骜惯了,你治不得!”张顺语气平淡地说道,“既然你治不了他们,那我身为主帅替你治了!”   “传令下去,辱人妇人者明令典刑,明日在菜市口处死!抢夺财物者,击三十杖,返回全部财物。另外从官中拨付同等银两,赔付与被抢夺之家。”   “曹变蛟身为主将约束不力,杖击十下。我身为主帅,亦与曹变蛟同罪!”   “主公!”傅于仁、刘月江、曹变蛟和徐全闻言不由大惊。特别是曹变蛟散漫惯了,见张顺非要处罚这几个家丁,还愤懑不平。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处罚了这几个家丁不说,还涉及他曹变蛟和主公自身,不由心服口服。   他连忙跪下来,认罪道:“千错万错都是我曹变蛟一人的错,变蛟无能,岂敢连累主公?还请主公收回成命,不然变蛟万死难辞其咎!”   张顺心道:嵩县县城正合为我战略关键一环,不容有失。如今恰逢其时,我正好学一学那诸葛挥泪斩马谡、曹操割发正军纪,岂能为你所阻?   他便连忙亲自扶起曹变蛟道:“非我怪罪曹将军,实在是我自己的过失。”   “先前我只道曹将军作战勇猛,是一员猛将,才将这些士卒托付与你。却不意我竟忘了将军麾下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人,不曾三令五申,劝诫一番,以致有今日!”   傅于仁、刘月江和徐全也吓了一跳,连忙跪着请求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将军(主公)身为一军之主,岂可受罚?某愿代将军(主公)受其刑,还请允之!”   张顺见此,连忙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装逼道:“本王起兵本为百姓。若求个人富贵,何须离家千里加入义军之中耶?”   “如今朝廷无道,民不聊生。如今天下有三灾,曰:旱灾,曰:蝗灾,曰:兵灾!那旱灾、蝗灾本是天灾,本王无能为力。那兵灾起于朝廷,祸于义军,如今我虽无能平之,却当从我做起。”   “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如此天下乃定,兵灾乃消。我若不能以身作则,又何以要求他人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儒生毕生追求。   傅于仁、刘月江和徐全闻之,不由大为震动。纷纷拜曰:“主公志向如此,我等敢不效死用命?” 第137章 行刑   第二天一大早,正赶城中的百姓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义军开始大张旗鼓的处罚起触犯了军法的士卒来。   锣鼓喧天,吵闹的全城人都知晓了。张顺这才坐在高处,一拍惊堂木,喝道:“本王起兵本为百姓,最恨祸害百姓之人。今有某甲、某乙夺取城中财物,依律杖责三十,双倍返还所掠财物!”   遂后几个大汉便押着两个壮士出来了,然后行刑官剥去了沉重的铁甲,露出黝黑健壮的上半身来。   拇指粗细的荆条,一杖下去便是一道血痕。只打了三五下,这两人便疼忍不住杀猪一般叫嚷出来。   张顺本来就要拿他们杀鸡儆猴,毫无怜悯之心,只是命行刑官狠狠地打!   城中百姓刚开始还只当张顺做做样子,他们也不过跑过来看热闹罢了。   结果没想到真是实打实的打,几杖下去便把这两人后背打的血肉模糊。不知谁起的头,百姓不由纷纷叫好,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带起了节奏,居然行刑官打一下,众人高呼一声好!   等打完了,这两人也被打的奄奄一息了,张顺便命人将他们抬了下去,然后抬出来两箱钱财来。   士卒打开箱子,里面除了苦主原来的钱财之外,尚有数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财帛动人心,一下子便摄主了周围百姓的心神。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看这事情究竟如何。   张顺起了身子,喊来苦主人,亲手把这些财货一并赔付给他们。并嘱咐道:“有我舜王在一日,必不使我的好百姓受苦受劫难。”   那两户人家本来以为能找回失物已经是感恩戴德了,万万没想到出去一个回来两个,还白白赚了一倍的财物。   他们不由千恩万谢,更是跪下来给张顺磕了好几个头,口中称赞道:“舜王真是仁人君子,天下第一好人。真可谓是父母官,亲生爹娘皆不及他!”   张顺连道不敢,又派了三五个士卒护卫左右,送他们两家人回家,生怕路上被人夺取了财物。   “好!”“真是个好人好官!”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见此不由纷纷喝起彩来。   张顺微笑着向大家拱了拱手,又走回到座位处坐下。只见他脸色一肃,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兹有士卒某丁,辱及妇人,罪不容恕,依律当斩!”   判决刚下,又有两个大汉架着一位士卒出来。那厮自知没有活理,不由破口大骂道:“你一个乱臣贼子,往日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如今却拿洒家的性命做好人,早晚遭雷劈了,不得好死!”   张顺也不理他,那两个大汉便取了他的头盔,摁到断头台上。行刑官一刀剁下,辱骂声顿时戛然而止,好大一颗头颅轱辘辘滚了下来。   众人尖叫了一声,连忙捂着了眼睛,却岔开手指,从指缝里偷偷望去。   只见那尸体早没了头颅,只有抽搐着从断口处不停往外喷出来鲜血来。   有人看个新鲜,还低声议论道:“感情和杀鸡差不多呀?没了头,还能扑腾呢!”   这一次倒没苦主出来,毕竟是丢人之事,只是躲在人群中暗呼痛快!   过了半晌,众人回过神来,这才大呼小叫道:“好,杀得好!这种贼子,早该杀绝了!”   等这一波呼声过去了,张顺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判决道:“领兵将领曹变蛟,约束士卒不力,当受失责之罚,杖责十下!主帅舜王用人不当,亦与之同罪!”   言毕,张顺下了坐席,亲自和曹变蛟一起跪在地上等待刑罚。   众人本道热闹结束了,便要转身回家去了,哪曾想还有这等变故?   只是士卒分别去除了张顺和曹变蛟的上半身衣衫和铠甲露出两人一白一黑,两副精壮的膀子来。   行刑官皱了皱眉头,深知张顺命令难为,特别是张顺多次叮嘱他道:“若有放水之处,回头定让他好看!”他只好咬着牙一杖打了下去。   那曹变蛟还好,本就是个糙汉子,当不得什么。张顺细皮嫩肉,顿时如同刀劈斧砍一般,从背上疼到了心窝子里。   张顺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啊!”,好在他本身反应就快,连忙接话道:“杀一人如杀我父,辱一人如辱我母!”   嵩县城百姓一看,这是要玩真格的,不由都惊呆了。当他们听到张顺高声呼喊的时候,只道是张顺在表明自己的志向。他们哪里想得到是张顺承受不住疼痛,故意喊一些大义凛然的言辞来遮掩一番。   围观百姓不由纷纷感慨道:“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舜王却铁面如山,连自己都要处罚,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张顺心中那口气尚未来得及松懈,第二杖又“唰”的一下打在了他后背上。   张顺只好再次高呼道:“啊!天下将亡,必有灾异!昏君在位,民不聊生!”   呃……这反贼喊的是什么?周围百姓一愣,原来张顺疼的够呛,顾不了许多,想到什么就喊什么。   就这样挨一下,张顺高呼一声,十杖打下来打的他后背皮开肉绽,嗓子都快喊哑了。张顺前后两世,那吃过这种亏?一边咬紧牙关,一边暗暗发狠道:娘希匹,曹变蛟!若是以后你不给老子出死力气,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吃亏也吃完了,挨打也挨完了,张顺只好咬紧牙关,作秀做到底,做戏做全套,这货发誓要把这行刑变成一场义军宣传秀!   他颤抖着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扑通向周围百姓跪下来,继续高声喊道:“本王起兵本为百姓,只要有我舜王在一天,必不使贪官污吏横行,欺压百姓;必不使麾下义军桀骜不驯,殃及百姓!”   言毕,俯首叩下,直接刚才还白花花的后背已经被打的红的、紫的、黑的,烂成一片。   嵩县的百姓哪见过这个啊?以往前来的无论官匪,都是肆意欺凌他们。   唯一稍好一点的知县何复才做了几个月,就被朝廷撤职了。   他们顿时都被感动的不行,纷纷也跪下来,向张顺叩拜道:“舜王快起,我们受用不起啊!有舜王在此,是我们百姓之福啊。日后但有差遣,敢不从命?”   甚至有岁数大点的老人开始含着眼泪哭道:“若是舜王早来此几年,说不得就没有当初贼寇祸害嵩县之事了!”   这些老者其实说的就是当初义军分兵以后,“闯王”、“闯将”和“八大王”等人分兵路过嵩县之事。   张顺只当不知,这时候他可不敢告诉这些百姓,自己其实也认识那几个家伙! 第138章 儿女情长   “轻点、轻点!啊,疼……”院子里充满了张顺大呼小叫的声音。   “现在知道疼了?”竹儿看着张顺稀烂的后背,眼泪差点都掉下来了,不由抱怨道,“知道疼了,你还逞什么英雄!”   张顺脸都挤成一团了,哪里还有闲心应他。反倒坐在屋子里的陈长梃帮腔道:“主公这是秉承公道,铁面无情!”   “铁面不铁面我不知道,只是这后背马上也要和铁锈差不多了!”竹儿犹自气愤难平。   她一边抱怨,一边用刀子、针把绽开的皮肉翻了过来,给他一块块捋齐整了。然后,用高度酒消了毒,再涂抹上最好的白药,用煮过的纱布包裹了。   原来那嵩县位于洛阳城西南,卢氏县以东。义军攻占嵩县城以后,便打通了抱犊寨根据地和洛阳城的联系。   这正是张顺暂时放弃其他方向行动,也要让曹变蛟带兵向嵩县扩张的原因。   如今抱犊寨根据地尚未暴露,正好可以通过嵩县将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洛阳城,又可以借机征募卢氏、嵩县的“毛葫芦”作为义军的后备力量。   所以,当张顺到达嵩县以后,便立刻派人通知义兄陈长梃前来见上一见。   李三娘在抱犊寨照顾着两个孩子,还马不停蹄的指挥者众人抢收最后的粮食,实在脱不开身,便只好让竹儿代替自己前来见一见张顺。   张顺简单的问询完抱犊寨的情况以后,见如今实在不是谈事儿的时候,便强忍着疼痛对陈长梃说道:“义兄放心,洛阳城一切安好。只是还得辛苦义兄尽量再招募训练一些士卒。”   “以前我总担心士卒过多,没有粮食来养活。如今粮食是吃不完了,可是士卒却不够用了!我估摸着朝廷不会善罢甘休,一旦腾出手来,定然要我好看!”   “之前义兄依照我的命令,已经夺取了白土和潭头镇两处。如今义军既然已经占据嵩县县城,那么从康家庄往东,都御、秋扒以及旧县巡检司还需麻烦义兄全都帮我占了。”   “务必把田地户口统计明白,一体征税征兵,准备与官兵大战一场!”陈长梃听的明白,便接了命令,暂且告退了。   等陈长梃走了,张顺这才低声问道:“三娘怎么样了?我不在营地,只是苦了她!”   “苦了她?难道我就不苦了吗!”竹儿心中不由有几分气愤难平。   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生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如今被他作践不说,忙活完了,连句冷热话儿都没有!   也难怪竹儿抱怨,当初她是大小姐,张顺是谁?不过是一个饥一顿饱一顿的贼头子罢了。   被他辱了,她多少有点被迫无奈的心态。只是如今张顺声望越来越高,事业越来越大,甚至连河南府的治所洛阳城都拿来下来,哪里还配不上她一个富家的小姐?   这倒不是她势利眼,只是时过境迁,在她不知不觉中,心态也早已经发生了改变。   好在她自己也自知比不上李三娘,便低声应道:“一切还好,只是一则孩子闹腾的厉害,二则夫人日夜操劳,清瘦了许多,连肤色都被晒得黑了不少!”   “黑了?她本身就白不到哪里去,还能黑到哪里?”张顺闻言一乐,又想起当初自己在她家门口喊她“黑妞”,被她追着打的情景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突然竹儿低声问道:“爷,要吗?”   呃……你不看这是什么时候吗?虽然现在天色已晚,只是张顺后背疼得厉害,哪里心情想这个?   不过,竹儿自从随了他以来,一直端着大小姐架子。她每次都是半推半就,这一回还真是第一次主动要求。   “我这后背……”张顺迟疑道。   “可以慢点。”竹儿自己都羞红了脸,好在天色已晚,屋子里还没顾得上点灯,张顺也看不到自己的神情。   她承认她是嫉妒了,虽然三娘也算对她有恩。像她一样的泽州大户的质子质女,虽然张顺等义军倒没有欺辱他们,但是同样也没有照顾他们。   一路上颠沛流离,她听说她们都差点丢了性命。后来有人攀附上张顺麾下其他头领的高枝,才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她承认她现在的心中是如此的丑陋。   她嫉妒李三娘长成那样还得张顺惦挂;她嫉妒李三娘为张顺生下了儿子而她没有;他嫉妒哪怕李三娘变得更黑了,张顺都没有半分讨厌她的样子。   与此同时,她也在害怕。她害怕以后张顺会有更多的子嗣,她害怕张顺以后会有更多的尊贵漂亮的女人,她害怕有一天自己离了李三娘,张顺见到自己会奇怪的问一声“你谁呀”。   她害怕被代替,她害怕被抛弃,她害怕被遗忘!这一刻她想死死地攥着这个男人。   竹儿都这么主动了,张顺哪里还会推三阻四?他只好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摸索着掀开了竹儿的裙子,进去了。   张顺沉重的身子压在竹儿身上,她不但不觉得沉重,反而觉得有几分充实和温馨。   过了半晌,竹儿又低声说道:“爷,如今你伤成这样,也没人照料。不如让我留着你身边吧,我现在也学会了许多东西,能伺候人了!”   张顺一愣,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他便低声苦笑道:“别看爷现在风光,其实洛阳城就是一个大瓮,请君入瓮的瓮!”   “若是这一次抵不住官兵的围剿,恐怕以后你就见不到爷咯!”   “那两位夫人还去?”竹儿闻言不由有点心惊肉跳。   张顺暗自不由苦笑一声,心道:你哪里知晓不管李香愿意不愿意,都是被红娘子逼了过去,这婆娘为了事业倒是一个狠人!   “她们要与我共存亡了!”张顺语气平淡的回复道。   “那……那我也去!”竹儿稍作迟疑,又坚定的要求道。   “别闹了!”张顺也不管她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温言劝道,“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又不是什么高贵之人,都什么年代了,自己死了还要拉着你们殉葬吗?”   “别说你了,就是红娘子和李香等人,若是洛阳城真守不住了,我也会想办法送她们逃出来。人死的够多了,能少一个算一个!” 第13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混账!”崇祯皇帝不由大怒,一把把手里的奏折掷到了地上。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张凤翼连忙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规劝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谁能想到这个‘顺贼’发展壮大如此之快?那曹文诏带兵赶到以后,强弱易位,已经无法剿灭此獠了!”   原来曹文诏一边和张顺隔河对峙,一边跑到山西替山西吴甡剿匪的事情已经传到崇祯耳朵里了。   武将不听从朝廷命令,擅自自作主张,真是岂有此理!   “此贼真是好大的胆子,不但攻城略地不说,居然还敢向朕叫板。污蔑先帝,辱及父兄,真是千刀万剐亦不能解朕心头之恨!”崇祯闻言不由更是怒火中烧,“那曹文诏素称敢战?如今怎么倒怂了起来!”   原来张顺对崇祯父亲光宗的合法性的质疑之词,如今也传到了崇祯耳朵里。   崇祯闻言不由大怒,便有些迁怒维护陈奇瑜和曹文诏的兵部尚书张凤翼起来。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兵部尚书张凤翼也有几分心惊胆战。他连忙低声劝说道:“陛下慎言,我朝自光宗、熹宗至陛下已经历经三代,岂有再论及嫡庶之理?”   崇祯闻言心中一惊,连忙沉默了下来。确实如此,从当初历经十五年的“争国本”之后,至今已经历经三代。   虽然那福王朱常洵依旧活着,可是自己一家三人都是受益者,岂能再与这些跳梁小丑挑起争论?   崇祯当然不知道,原本后世有一个皇帝就脑抽了,写了一本《大义觉迷录》替自己分辩。这不写还好,一写更是舆论鼎沸、天下皆知。   从传播学角度来说,只要挑起争论,既得利益一方无论对错自己都是输了。   兵部尚书张凤翼对崇祯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如今崇祯父子三人皆是帝王,在这个事实的基础上无论如何驳斥对方的荒谬,自己都是输了。   “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只是如同天下百姓愚昧者众多,朕将何以自处也?”崇祯当然明白自己一厢情愿“谣言”自息,而那传播“谣言”的义军岂肯善罢甘休?   “此事易耳,牙齿虽利,尚不及拳脚坚硬。朝廷但管剿灭此獠,自然一切皆休!”张凤翼果然不愧是兵部尚书,出的主意也很兵部。   “计将安出?”崇祯当然赞同张凤翼的办法,只是关键不是还没能力剿灭“顺贼”吗?   兵部尚书张凤翼连忙报道:“陛下,刚刚有喜讯来报。虏中名王虎墩兔憨数次兵败宁夏,郁郁寡欢,欲走青海。遂病死在永昌卫西七十里大草滩中!”   那张凤翼所谓的“虏中名王虎墩兔憨”,其实就是蒙古察哈尔部首领林丹汗,又被明人翻译为“凌丹憨”和“虎墩兔”。此人虽然名字听起来憨憨的,其实也是一位枭雄。   要说起蒙古的诸多渊源,还需要从明中期的达延汗说起。此人乃是导致土木堡之变的也先的外曾孙,只因他一统蒙古诸部,便获得了一个“达延汗”的尊号,大明史籍记载中则称之为“小王子”。   也即是史书上记载曾率领五万大军和明武宗朱厚照在应州对砍了五日,只死亡了十几人的那个“小王子”。   此人别的事迹暂且不提,只说他统一蒙古诸部以后,曾做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决定。   他将自己统一以后的蒙古分为六个万户,分别是:左翼三个万户,察哈尔部万户、兀良哈部万户和喀尔喀部万户;右翼三个万户,鄂尔多斯部万户、土默特部万户和永谢布部万户。   这六个万户之中,最为核心、实力最强的便是左翼察哈尔部和右翼土默特部。这两部分别占据了最为肥美的锡林郭勒草原和河套地区,历来兵强马壮,是农耕地区的大敌。   这林丹汗便出身于左翼察哈尔部。此地正好位于大明宣大以北,后金的科尔沁蒙古以西地区。蒙、金、明于此地正好呈三方鼎立的关系。   后金自占据辽东以来,始终面临着东门朝鲜,西面察哈尔部和南面大明的三面威胁。   为了解决三面受敌的不利战略环境,皇太极极力削弱察哈尔部和朝鲜的军事力量,多次征讨察哈尔部虎墩兔憨。   虎墩兔憨不敌洪太,遂率兵西向,攻打右翼土默特部。他很快便驱逐了土默特部顺义王卜失兔,占据了肥沃的河套地区。   等到天聪六年,也就是张顺开始起兵的崇祯五年,皇太极下定决心解决察哈尔部对金国东部的威胁,遂率大军西征。   金、明、蒙三方一通乱战,三方力量皆牵制在此,所以大明内部义军才得到喘息的时机。   不曾想等到虎墩兔憨败走河套地区以后,双方皆以为大明是软柿子可捏。   洪太回返大军遂围困宣府大同地区,而虎墩兔憨缺少粮食则攻打宁夏等地。   大明看别人笑话不成,反被金蒙两方拉着来个二打一。好在大明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在宣大地区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不过三边总督洪承畴在宁夏地区连战连胜,仅仅崇祯七年就击破虎墩兔憨六次,斩首六千有余。   如今听闻虎墩兔憨败亡,崇祯焉能不喜?他连忙问道:“爱卿如此说来,那三边总督洪承畴岂不是便能抽出身来解决河南的‘顺贼’?”   兵部尚书张凤翼深知自己的姻亲陈奇瑜因为“车厢峡”之时闯下了大祸,还想挽救一番,便谏言道:“如今陛下所虑者,不过秦、豫二寇。”   “秦寇虽为‘走寇’,却有数万,一旦围堵不及,便能祸及数省。豫寇虽少,却为‘坐寇’,一旦行动迟缓,则势大难制。”   “如今虎墩兔憨虽死,其余孽未除,是故三边总督洪承畴不可轻动,以免事有反复。”   “陛下何不命五省总督陈奇瑜率众东向,专剿‘豫贼’。三边总督洪承畴守御,专剿‘秦贼’。此二人皆有大才,一旦一方事有不谐,另一方可在剿灭本地贼寇之余,再行支援不迟。”   “爱卿倒是打的好算盘!”崇祯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且遂了你的愿。即刻拟旨,三边总督洪承畴御虏有功,擢升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原五省总督陈奇瑜剿寇有过,贬为河南总督,专职剿灭洛阳‘顺贼’,钦此!”   兵部尚书张凤翼闻言冷汗不由就下来了,这位爷可不是那心胸宽广的主儿。如今三方牵扯,朝廷腾不出手来,崇祯皇帝才勉强同意让陈奇瑜戴罪立功。这一次,若是陈奇瑜再办不好差事,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第140章 后续   北疆形势风云变幻,朝中争斗尔虞我诈。张顺对此一无所知,但是他并不因此放松了心中的警惕。   他前世来自一个资讯发达的时代,对一个制度健全的国家能够发挥出来多大的力量,有很直观的感受和预料。   所以他在嵩县待了两日之后,顾不上伤痛在身,便要返回洛阳城。   返回之前,他先送走了陈长梃和竹儿。临别之前,张顺千叮万嘱道:“是非成败,在此一举。诸位的辛劳我皆知矣,还请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说到这里,张顺感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像某岛主,颇觉不详,便口气一转,辞别道:“义兄,珍重!竹儿,珍重!”   陈长梃闻言欲言又止。这一次他来嵩县,除了向张顺汇报工作,接受命令以外,其实还想打听打听自己和马英娘的亲事进展如何了。   只是如今风云变幻之时,若是提及儿女情长岂不是显得不合时宜?   竹儿闻言也是欲言又止。前天晚上,张顺说得明白,她也听到明白。她和三娘是张顺在这个世上最后一点保障了,他希望她们俩能够照顾好“小宝宝”和“十五”。   想到这里,竹儿不由问道:“孩子也都不小了,以后该如何称呼?”   说实话,张顺从孩子出生以来,奔波忙碌,哪里有时间思考这个?他闻言便顺口说道:“‘小宝宝’就叫做化吉,他既然能够遇到三娘,逢凶化吉,也希望他在以后也能继续逢凶化吉!”   “十五就叫做平安吧,一生无病无灾,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也就值了!”   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竹儿眼眶里噙着泪,低声道了句:“爷,你多保重吧,我和三娘在抱犊寨等着你!”   陈长梃走了,竹儿也走了,甚至他连李三娘最后一面也没有能够见上!   不过,张顺眼眶里并没有一滴泪,残酷的战争不相信眼泪!   张顺回到了嵩县城,直接下令道:“徐全下城有功,擢升为嵩县城知县。曹变蛟为次功,回头与我一起返回洛阳城,把麾下家丁的战马都领回去吧!”   徐全和曹变蛟闻言不由大喜,如此轻轻松松拿下如此大功,竟得到如此提拔奖励,这两人都不由喜出望外。   特别是曹变蛟因为麾下家丁被斩首一人,杖责两人,心中一直担心张顺对自己不满。没想到张顺处罚了以后,不但没有怪罪他,还给予了他最想要的赏赐。   其实这不过是张顺“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罢了,曹变蛟麾下这些家丁若是无战马辅助,倒是可惜了战斗力。   如今正好找个借口还与他,还能消除曹变蛟的不满,又何乐而不为呢?   赏赐完徐全、曹变蛟,张顺这才对副榜傅于仁和生员刘月江说道:“二位皆是大才,嵩县水浅,容不下两位前程。只是嵩县城新附,尚需借助二位之力。”   “以我之见,副榜傅于仁暂且陪我去洛阳城走一遭,刘月江继续掌管屏风寨,以助我军守御县城,不知道可不可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傅于仁和刘月江哪敢道一个不可?这两人之中,傅于仁声望仅次于原知县何复。两害相权取其轻,张顺干脆将其带在身边看顾,省的出现什么变故。   张顺见众人都没有异议,这才下令道:“刘成听令,我命你守备嵩县城,城内外一切作战事宜,以你为主,请您万务为我守住嵩县城。我许你三千之数征兵之权,请勉力为之!”   “徐全,嵩县政务皆由你负责。你们两人要精诚合作,不得相互推诿扯皮,相互攻讦!”   徐全和刘成连忙应了。特别是刘成,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许他三千征兵之权。要知道如今义军在洛阳的步卒满打满算也才二千堪用之兵。   张顺见城中事宜安排完毕,这才对魏知友说道:“魏将军,前番我夺了你麾下的兵马,如今你新募之兵尚不堪战。暂且率众随我去吧,等到新兵练成,咱们又是一条好汉!”   魏知友还能说什么?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领了新招募的五百“毛葫芦”跟着张顺往洛阳城去了。   由于由魏知友的步卒拖累,张顺返回洛阳城倒是多用了两天时间。   张顺知道若非魏知友献城,徐全和曹变蛟未必能够如此顺利的拿下嵩县城。   到了洛阳,张顺便写了书信,对魏知友说道:“将军之前的士卒都分给了我麾下将领。如今将军来归,你且率兵前往孟津,让他们分给你一些骨干吧,这样士卒的战斗力能够很快就提升上来了。”   魏知友一愣,没想到张顺还惦记着此事。不过他心中也有一番计较:即便是把当初那些投靠张顺的士卒喊过来一些,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如今他看张顺不是那抠门的主儿,不如干脆做个人情,也算卖张顺一个好!   魏知友连忙拒绝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算了吧。原本这些士卒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却投了别人,再见难免尴尬。我麾下这些‘毛葫芦’倒也精壮,如今训练也快完成了,过些时日也算能战了。”   “好吧!”张顺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便从善如流道,“这样吧,库里应该还有三四百副铠甲,我回头让红娘子拨付与你使用吧。”   等到安排完了副榜傅于仁和魏知友等人,张顺见左右没人,这才龇牙咧嘴的偷偷摸摸向李香住处摸去。   自上次柳如是跟着张顺,使劲百般手段讨好以后,李香和柳如是这对主仆之间便有了不小的矛盾。   两人鼻子不是,脸不是脸的。可是柳如是卖身契还在李香手中呢,又如何能够违逆她呢?   这一日柳如是胸中烦闷,正要出去走走。刚到门口,就看到张顺偷偷摸摸的溜了过来。   她脸色一喜,连忙喊道:“爷,我在这儿呢!”   “哦?如是啊,你家夫人呢?”张顺连忙问道。   柳如是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冷冷的来了一句:“不知道!”   “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闹腾!”张顺咬着牙训道,“你先帮我看看后背,快顶不住了!”   “什么嘛!”柳如是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白瞎了我低三下四的伺候你这么久,连这点情面都不给我留!   柳如是揭开张顺衣衫一看,不由“啊”的一声惊叫出来。直接张顺后背裹了一道又一道,如同裹脚布似的,还有一部分被染红了。   “爷,你这是怎么了?”柳如是也吓坏了,“怎会伤的如此厉害!” 第141章 陈奇瑜点兵   等到陈奇瑜接到圣旨的时候,天气转寒,已经是十月底了。   当时,陈奇瑜帐内摆了许多炭火,温暖如春,可是他的心中却如同被灌了帐外寒风一样,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崇祯皇帝的训斥和贬谪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表明他心中开始对陈奇瑜失望了。   圣眷一旦不在,陈奇瑜在担任五省总督期间得罪的官僚,定然会反扑上来,将他吞噬个干干净净。   陈奇瑜诚惶诚恐的将前来传旨的中官安排好了,这才躲在帐内偷偷的打开随行人员夹带过来的书信。   信是他的姻亲兵部尚书张凤翼写的,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万务以剿灭‘豫贼’为是!”   这看似一句废话,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已经足够表达很多东西了。   说明崇祯皇帝对他在“车厢峡”事件中,上欺上瞒下,又把“黑锅”扔到皇帝头上之事万分不满,已经动了杀念了。   如果自己在剿灭“豫贼”之事上再没有成果,身死族灭恐怕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想了想被凌迟了三千五百四十三刀的蓟辽督师袁崇焕,陈奇瑜忍不住一阵恐慌。   至于剿贼之事,陈奇瑜是不怕的。自从他担任延绥巡抚以来,死在他手下的义军大大小小首领好几十个了,素来不曾手软。   只是如今崇祯要将他调任河南总督一职,却让他头皮发麻。无他,只是因为河南作为内地省份,兵少将弱,无兵可用。   连河南巡抚玄默都只能率领朝廷派来的左良玉、李卑等客兵去朱阳镇围堵义军,甚至连魏知友这样的降将都能担任嵩县守备之职,河南的窘迫可想而知了。   其实河南倒不是没有精兵,豫西的“毛葫芦”和矿徒,少林寺的武僧,开封府的衙役精兵,皆是天下闻名。   奈何如今陈奇瑜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募集、训练士卒?   思来想去,唯有从陕西带兵前去围剿。一念至此,陈奇瑜只好又厚着脸皮前去拜访刚刚大胜插汉部虎墩兔憨而归的新任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衔,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洪承畴。   两人先是客套一番,在陈奇瑜小心谨慎的恭喜了洪承畴被擢升为五省总督以后,他才试探着提出借调部分陕西兵马前往河南剿匪之事。   那洪承畴本就是霸道之人,如何肯依?像比较敢战的艾万年、左光先、白广恩、王承恩等将,他一并握在手中,不肯放与他人使用。   如今失了势的陈奇瑜要找他借兵,他如何肯给?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便冷笑道:“陈军门剿匪多时,当知我陕西诸镇一兵一卒都有用武之地。若是如今借与你了,回头贼寇借机逃窜了,那算谁的?”   陈奇瑜一听,也不由几分怒火中烧,不由反讽道:“若是仅凭三边兵力可剿,又要我这五省总督何用?”   “借与不借,本是情分。既然督师不依,陈某也无甚好说了。只是知会督师一声,我河南兵马遵照圣旨,一体前往洛阳剿匪去了。围堵秦寇之事,还请督师勉力为之!”   说完便要拂袖而去,那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一看自己不出点血是不成了,连忙站起来拉住陈奇瑜,笑道:“军门何必动怒呢?我且与你几部兵马便是,咱们之间值得什么?”   也难怪洪承畴服软,那陈奇瑜既然已经担任河南总督,自然有权调动河南巡抚玄默所率领的兵马。   如果两人撕破了脸皮,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干脆拉走了在河南以西防御“闯王”、“闯将”等贼寇的兵马,那好容易被围困在陕南的诸贼恐怕就要趁机逃出生天了。   到时候,任凭他洪承畴麾下兵马再多,又如何再次将这些人围困在一起呢?   陈奇瑜见洪承畴服了软,有了台阶也就顺坡下了。毕竟这流寇祸乱陕西的乱子,还是他陈奇瑜搞出来的。   若是这帮人真的能够逃出生天,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受责罚不说,他这“始作俑者”,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洪承畴虽然刚刚上任,倒是对官匪双方的布置与实力熟烂于心,便笑着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参将贺人龙、刘迁这四部人马,约有五千精锐,暂且借与你用,你看如何?”   “不妥不妥!”陈奇瑜闻言不由摇头道,“这四人中规中矩,未必是那悍匪张顺的对手,不如把你麾下总兵王承恩借调与我,也算是有个主心骨!”   王承恩作为青海一系武将的代表,这次对插汉部虎墩兔憨作战表现突然,洪承畴哪里肯与?   他便笑道:“陈军门莫要老想着打我的人的主意,那奉命讨贼的总兵官曹文诏岂不更是大名鼎鼎,你何不去找他?那曹文诏与他血海深仇,必不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我听闻那‘顺贼’虽然势大,亦不过四五千兵马罢了。若非有黄河天险,恐怕用不到陈军门出马,那曹文诏便可擒杀此人矣。”   “你若是再是不依,我还可以许你调动河南的京营。那总兵官倪宠、王朴麾下有六千兵马,任你使用!”   陈奇瑜按照算计了一番,发现若能如此,自己麾下兵马当在两万左右,足足是“顺贼”的四倍左右。   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哪怕自己麾下标营和京营不甚能战,难道自己还消灭不掉一个小小的“顺贼”吗?   陈奇瑜闻言大喜,便谢过了洪承畴,辞别而去。   待他回到营帐,便迫不及待的给山西巡抚吴甡写起了书信。信的大致意思是说:   那曹文诏原本是圣上专门指明的围剿“豫贼”的总兵官,因为托付不效,才又烦劳我大动兵戈。   我听说那曹文诏与那“顺贼”有血汗深仇,连侄子都死于他之手。曹文诏因此陈兵秣马,旦夕只求复仇。   如今我欲率领大军前往消灭贼寇,不知道总兵官曹文诏有没有意向啊?如今山西的贼寇都剿灭的差不多了,可是河南府的百姓还在遭受贼寇的荼毒,山西巡抚你心中难道不应该也提他们着想一番吗?   山西巡抚吴甡接收到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的书信一看,便笑了笑,将它转交给了现任援剿总兵官曹文诏。   曹文诏接过看了,不由扑通跪下来道:“吴抚军对我的恩德,我没齿难忘。只是我与那‘顺贼’仇深似海,如今正是报仇雪恨之时,还请抚军允许我前往河南一行。”   山西巡抚吴甡闻言连忙将曹文诏扶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本官助你非为私情,乃公心也!只是我有一计,管教那‘顺贼’插翅难逃。你且在我处再盘桓数日,我且写书信与那陈奇瑜!” 第142章 “九纹龙”   话说那张顺跑到李香房内,经过李香的精心救治和包扎,过来两天才完全稳定住伤势。   李香和柳如是甚是奇怪,问其原因。张顺哪敢说是自己管不住下半身,以致于上半身遭罪?   他只硬着脖子说:“一路上马背颠簸,伤口裂开了!”   李香和柳如是虽然有点疑惑,好在这事儿不重要,也没有深究下去。   就这么混了三五天,结果红娘子找上门来了。原本每次张顺回营,都要先去红娘子房里小住一番,这一次他举止异常,哪里有的跑?   张顺只好又拿自己的后背说事,这不说还好,一说红娘子就闻出了其中的猫腻!   红娘子本就是边地女儿,乘马当步,习以为常。如今张顺拿这话塞搪她,如何塞搪的过去?   红娘子不由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骑马还能颠簸成这样?是不是和哪个贱人鬼混去了!”   张顺哪里肯认?这要是把竹儿供出来了,以后还能有她的活路?他只是梗着脖子,硬撑到底。   俗话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张顺不认账,那红娘子、李香和柳如是等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一天到晚没有好脸色冷落他。   众女子一冷落张顺不要紧,马英娘不由大喜过望,连忙拉着张顺探讨建立军校之事。   依着张顺的心思,这所谓的军校倒也简单,以培养伯长、什长为目标,专门教授基层军官识别旗帜、金鼓,行军要点、基本战术知识和基本军法四项。   只是如今义军之中编制颇乱,有以十人一什、百人一伯的百人队,亦有二十六人一旗,六百五十一人一司的土司兵编制。   张顺也分不出其中优劣,不过念在豫西“毛葫芦”众多,基本素质又不错,可以依照土司兵编制进行迅速扩军。   只是一司长要掌管二十五旗,实在是难以兼顾,张顺便对原本土司编制进行改制。   他将旗长改为队长,下设伍长,五伍为一队。改五队为一旗,设旗长一名。这样一旗便有五个小队,共一百三十一人,能够完成基本的战术动作。   遂后,张顺便让马英娘在诸多“毛葫芦”里挑选机灵之辈,按照队长、旗长的要求进行训练,又使人置备金鼓旗帜作为教具使用。   其中伍长、队长皆无金鼓旗帜,伍长靠吼,队长则掌哨子一枚。一旦呼喊不到,可用简单的哨子声传递前进、后退和轮换等基本命令。   旗长则掌管金鼓和旗帜。鼓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安塞腰鼓”,学自陕西义军之手。金,又名铜钲,一种类似铃铛的金属乐器,普遍应有于中国古代军队之中。   至于旗帜,张顺则命人制作了一面类似后世导游旗的小三角旗,用于指挥麾下一百三十名士卒。   等到张顺把大致内容和马英娘说得明白,便做了撒手掌柜什么不管了。   劳累了一天的马英娘,浑身酸痛的返回营地,不由便对吴妈抱怨道:“咱家将军,也不知是个什么人!人家找他谈情说爱,卿卿我我,他却把我当牛马一般使用,是何道理!”   吴妈闻言,不由眼睛一亮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好事成了!”   “怎么就成了?”马英娘心中纳闷,疑惑地问道。   “吴妈是农妇出身,姑娘勿要嫌弃我粗鄙!”吴妈笑道,“但凡哪个人家,得了一匹牛马,舍得往外送人?自然是早晚添草料,冬秋怕病了。只把它喂养的肥壮,才好春秋耕种使用。”   “如今姑娘未进将军家的门儿,就做将军家的事儿,这是咱们将军不拿姑娘当外人!”   “真的?”马英娘将信将疑地问道,“莫不是吴妈收受了将军的好处,给他来做说客?”   “姑娘说哪里话?”吴妈闻言不高兴道,“老身今年都四十了,还图个什么?难道也要学什么竹儿、箭儿的,给姑娘当陪嫁丫头不成?”   “当然了,如果姑娘实在是无人可用,老身也只好勉为其难……”   “别别别!”马英娘闻言连忙拿出自己的宝贵铜镜,递给她道,“吴妈,咱们还是先照一照,再说这种话!”   吴妈翻了个白眼,把铜镜推到一边道:“且,谁稀罕呐!也就姑娘拿他当宝儿!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别看吴妈现在老了,想当年我也是村中一流的人物!”   行行行,你年纪大,你说的都对,就是别打我夫君的主意就成!   马英娘在张顺的指点下,好了四五日功夫,终于把训练伍长、队长和旗长的路子摸索出来了。   只是苦了那张顺,被李香、柳如是、红娘子等人一天三念叨,耳根子也没个清净。   甚至张顺和马英娘混的多了,红娘子都让箭儿放出话来了:“不要说本夫人答应和她做一个姐妹。若是惹恼我了,我把那关圣帝君请来,往案桌上一放,点了香烛。”   “我们姐妹两人拜上三拜,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姓姐妹,也未尝不可!”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连忙跑到红娘子房里,赌咒发誓,表示和马英娘并无私情,唯有公心!   红娘子意味深长地笑道:“当家的贵人多忘事,我要提醒你几句,当初你答应我的事情,我一桩桩、一件件可都记着呢。到时候,别怪我不好说话!”   张顺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这才想起来好像当初红娘子言语之间,给自己下了好几个套。自己懵懂无知,竟是吃了个大亏。好在张顺也不甚着急,姑且打哈哈过去了。   只是那李香和柳如是更是不满了,连给张顺包扎清洗伤口,都有点心不在焉了。   过了些时日,张顺后背终于长上了,结痂脱落。李香和柳如是解开缠绕的绷带一看,两人不由笑出声来。   张顺被使了好久的脸色,终于得见笑颜,连忙识趣地问道:“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也没啥可笑,只是以后爷要改称为‘九纹龙’张顺了!”柳如是闻言刮着自己的鼻子,嬉笑道。   原来也不知是张顺伤口反复挣开的原因,还是被李香、柳如是使了坏,竟然没有完全恢复,反倒留下了弯弯曲曲一片疤痕。细细数来,竟有九条之多,个个张牙舞爪,活似九条纹龙一般。 第143章 初警   “小尉迟”魏从义自从跟随张顺南渡黄河,到达抱犊寨以后,一直无所事事。   要说真没有一点事情可做,倒也不见得。主公给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让他留在卢氏县城,监视县中的知县和城中大户。   城中的知县和大户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一直倒是老老实实。   只是那魏从义倒愈发无事可做了。甚至连抱犊寨发展的红红火火,义军东征西讨的热热闹闹,也与他无关了。   要说心中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魏从义先后更换了好几任首领,虽然被人暗地里嘲讽为“魏无义”,他也不太在乎。   只是这一次又归附在张顺麾下,他倒是心中有几分不自安。这倒不是他因为张顺“另眼相待”而担心,而是因为自觉做了亏心事,心中惴惴不安。   当初张顺命他带领麾下骑兵,前往京师附近骚扰,给予了他很大的信任。他也不负众望,果然威震京师,名满天下。   只是没想到,等他退到五台山附近以后,听从了新招募的幕僚麻布的建议。他便在五台山招募诸部溃散的流寇,自立了杆子,自成一营人马。   他之前跟随过很多头领,他们的风格各异,有的霸道、有的一团和气,有的斤斤计较,有的豪爽大方。   但是,他素来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以他魏从义自幼苦读兵法,练习武艺的本事看来,这些人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结果轮到他自己做主的时候,凡事却是千难万难。   今天他说向东,明天他说向西,早上有人提议偷狗,晚上有人建议摸鸡。   麾下众人烦烦扰扰,一时间也不知何者为先,何者为后,何者为重,何者为轻。   自己浑浑噩噩,还没过足当主公的瘾,却没想到官兵大军突然来剿。   魏从义自己便亲率人马,一马当先前去应战。结果,一人之勇不足恃,百骑之力不足用。   虽然他自己过处,官兵人仰马翻,可是依旧挡不住官兵对他麾下新募的义军士卒一边倒的屠杀。   一时间义军损失惨重,魏从义好容易躲过一劫,暂避在山沟之中。结果不多时官兵又至,义军再次惨遭重创。   如是再三,魏从义好容易才拉伙立起的杆子,被官兵剿个一干二净。   走投无路之下,魏从义只好再度带领麾下骑兵南下,再次依附于张顺麾下。   张顺这一次依旧没有说什么,和往常一样迎接了自己的到来。然后,他随着张顺战怀庆府,渡黄河,入卢氏。   然而,事情至此戛然而止了。   张顺依旧没有说什么,可是他明白自己已经退出了张顺核心圈子了。   他一直想问问张顺,为什么之前自己数易其主,张顺犹不在乎。却为何只因为自己单独立了一次杆子,就和自己生分了?   可是张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出这句话来。   回想起当初两人见面的情景,张顺欣喜若狂的样子,以及毫不在乎自己过去的表情。可是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   他有心埋怨麻布对自己的鼓动,可是人家终究是为了自己着想,自己又怎么能够埋怨他呢?   他有心埋怨张顺对自己前后不一,可是他真实第一个真心实意待自己好,又看得起自己之人!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自己滋生的野心!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能自由自在雄踞一方,唯有自己只能跟着别人混?   是自己武力不如人吗?还是自己兵法学的不精湛?   “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   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将军,将军!”正当“小尉迟”魏从义陷入深深的不解之中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己的军师麻布着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低声说道:“将军,城中有变!”   魏从义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取了马槊,便要喊亲卫为自己套上铠甲。   魏从义只道是那城中知县或者大户有了异心,不曾想那麻布低声说道:“将军勿急,此乃喜事也!”   “哦?何喜只有?”魏从义奇怪地问道,这天下的喜事,还有和自己相关的吗?   “如今卢氏县城外来了大批兵马,卢氏白知县带领城中大户,前往迎接去了!”   麻布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魏从义不由大惊道:“快快取我的战马、铠甲来,若是那白知县泄露了一二,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麻布闻言连忙拉住魏从义,笑道:“将军勿扰,此事我已经打听明白,是前往洛阳征讨逆贼的京营。”   “领兵的将军乃是倪宠、王朴二总兵。如今国家正是用兵之时,依照将军的武艺、兵法,若是能够投靠其中一位,到时候定然能够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麻布说的是喜笑颜开,却不曾想那魏从义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厉声喝道:“你是让我去做狗!”   麻布心中一惊,又连忙笑道:“将军说哪里话儿?自古以来,若想飞黄腾达,哪个大丈夫不是能屈能伸?”   “刚着易折,柔能持久!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魏从义闻言不由虎目一瞪,破口骂道:“岂不闻雄起雌伏之理?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做那兔儿爷的勾当?既然可以做人,岂能甘愿做狗?”   “哪怕大明的狗,恐怕也只能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麻布闻言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将军欲何为也?”   魏从义也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当初在沁水的时候,我们被张道浚那厮赶了出来,是舜王救了我们。如今我欠舜王一个人情,欲以还与此人,不知可乎?”   “这……”麻布一时语塞,也不知道魏从义想做什么。   魏从义便解释道:“军师有所不知,这京营欲征讨之人正是舜王。虽然义军之中多视我为外人,我本是边地之人,和舜王麾下多有渊源,多多少少也能打探出来一些消息。”   “我听闻舜王已经占据了洛阳城,想必这股京营的对手便是舜王了。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我受命舜王监视卢氏县城,便有必要将此事告知寨中。”   “可是……”麻布迟疑道,“就绝了投靠京营的路子了!”   “男子汉大丈夫,当手中枪、胯下马夺取功名利禄,岂能‘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哉?”魏从义不由大笑道,一时间念头通达。   “好!”麻布受魏从义激励,也不由豪气丛生道,“既然将军有如此壮志豪气,又何愁不能富贵也!麻布虽然无才无德,愿意誓死追随将军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第144章 投敌   抱犊寨距离洛阳城三百四十里,李大亮接到李三娘和陈长梃的命令以后,一人三马,一日一夜便赶到了洛阳城。   当李大亮赶到洛阳南门长夏门的时候,张顺正穿着一身粗布衫,手持一把铁锹在洛阳城外监督丁壮挖掘护卫壕。   当张顺听到有紧急军情的时候,把手中的铁锹递给了身边的神父高一志,对他说道:“麻烦高神父了!”   原本张顺对这个“洋鬼子”还挺反感,只是没想到这厮在洛阳城防改造完成后,又提出了在城外设置壕沟和护卫坡的建议。   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走吗?张顺前世看多了抗日神剧,好歹对战壕还有一定的了解。   至少他知道子弹不会往下拐弯,甚至面对后世包括榴弹炮在内的更为强大的火力,战壕也能够极大的降低士卒的伤亡。   于是,张顺从善如流,立刻命令张慎言征集城中丁壮,在城外护城河外面挖掘战壕和护卫坡,以增强洛阳城的防御。   幸好有嵩阳书院那些学子顶上。经过张慎言精心调教以后,这些人业务愈发熟练,通过统计了全城男女丁壮人口以后,轻轻松松的便动员了几千人挖掘战壕、护卫坡。   张顺进了福王府,见到了远道而来的李大亮,便连忙拉着他的手,问道:“大亮和兄长可还安好?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李大亮见张顺识得他,不由连忙应道:“一切皆好,只是有紧急军情在此。一则为好消息,一则为坏消息,不知将军先听哪个?”   张顺不由脸面一黑,直接下令道:“你且把事情因由一并说来!”   李大亮本来想皮一下,结果莫名其妙引来张顺不喜,只好尴尬的挠着头道:“陈将军让我来报,‘小尉迟’魏从义魏将军探的有官兵六千从卢氏以南而来,意欲攻打洛阳。”   “为首将领乃是总兵倪宠和王朴,准备顺洛河而下,走永宁、宜阳来攻!”   “哦?魏从义!”张顺念了一边名字,不由笑道,“难得他有一份忠心!”   “呃……此人忠与不忠,尚且不太好说!”李大亮有点吞吞吐吐的应道,“据闻他麾下幕僚麻布麻裹之投靠官兵,恐怕我军虚实早已被官兵所知矣!”   “什么?”张顺一惊而起,不由怒道,“你这厮何不早说,搁这里吞吞吐吐,万一耽误了义军大事,岂不是百死莫赎!”   “将军恕罪!”李大亮见玩笑开大了,连忙求饶道,“非是大亮卖关子,关键这事儿尚有争议。”   话说那京营倪宠、王朴自接到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的命令以后,连忙拜会河南巡抚玄默。   河南巡抚玄默虽然不想放他们离去,无奈明代地方大员之中,总督职务更倾向于军事,巡抚职务更倾向于民政。   如果一省尚无总督,巡抚倒也可以把军务、民政一把抓了。若是设有总督,巡抚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河南巡抚玄默也不想触刚刚降职贬谪的新任总督陈奇瑜的霉头。   更何况京营的战斗力又逊于左良玉和李卑的边军,他便点了点头道:“既然督师有令,二位也是身不由己,玄默又有什么意见呢?”   于是,那倪宠、王朴便率领了麾下六千人马按照陈奇瑜的命令,用了两日赶到了卢氏县城。   京营本就是“少爷兵”,遭不住吃苦受累。在朱阳镇巡检司待了许久以备贼寇,早就不堪忍受。   如今好容易来到县城,白县令和城中大户一番招待之下,顿时没了东进攻打洛阳之心。   不曾想当晚,那倪宠和王朴刚要休息,就听闻士卒来报,有一人前来投军,指名道姓要见总兵倪宠、王朴。   那倪宠和王朴何样人也?岂是普通人想见就见。好在今日倪宠和王朴喝了点酒,有些微醺,便起了兴致,要见上一见,究竟是何人敢打扰他们休息。   不多时,一个精瘦如猴的老者走了进来,对倪宠和王朴拜了三拜,高声喊道:“两位总兵大人有礼了,某有一番功劳要送与二位,两位大人其有意乎?”   “幸进之徒!”倪宠闻言不由指着这老者嘲笑道。   “哎,听一听也值不得什么!”王朴拉着倪宠笑道,“幸进也要有幸进的本事才是。”   原来这王朴就是之前率领京营支援邓玘、左良玉的时候,被张顺围点打援的那一路援军。他当初吃了张顺的大亏,对“舜王”这个名号还心有余悸。   那老者见有人肯听自己说话,不由一喜,连忙说道:“老朽姓麻名布,字裹之。本是那顺天府房山县的刑名师爷,轮起来关系和两位京营大人亦是有点乡里乡亲。”   “去去去!哪个和你乡里乡亲?老子是戍守京师,又不是京师人氏!”倪宠不屑道,“有事说事,无事滚蛋!”   “有事,有事!”麻布连忙点头哈腰道,“只是前番贼寇骚扰京师,便把我裹挟了过来。麻某亦是读圣贤书之人,岂能从贼辱了祖先名声?”   “我听闻两位大人前来剿匪,便逃了过来,特来拜见两位总兵官,告知城中虚实。”   “哦?”王朴来了兴趣,不由连忙问道:“你有何要说,且说来看一看你的本事如何!”   麻布闻言一喜,连忙应道:“这‘舜王’本姓张,不知是何人氏,最为狡诈凶残,一般官兵都抵不住他。只是他有一般缺点,却是好色至极。”   “如今他入了洛阳城,夺了那福王府,每日在府内荒唐,据说要把王府的女子淫尽了,方可干休!”   “只是此人名声虽大,其实麾下兵马并不甚多,以我估计,不过三四千人罢了。”   “胡说八道!”王朴闻言不由怒道,“这‘舜王’老子也交过手,麾下兵强马壮,人马众多,何来三四千之说?前番四川总兵邓玘亲率万余精锐,合昌平总兵左良玉、副总兵汤九州和石柱土司马凤仪等英豪,被其一战而斩。”   “若果只有这许多人,其他将领却是成名已久,难道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第145章 各怀心思   麻布听闻了王朴的言语,也不由有几分惊异地看着他。原来他投靠魏从义以后,也曾多次听闻“舜王”如何英明善战。   只是听得多了,跟着魏从义到了抱犊寨以后,也只是远远的望见了两次舜王,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他不由大失所望,再加上“小尉迟”魏从义被张顺冷落,麻布更是心生改换门庭的想法。   只是这老家伙身为师爷,倒是油滑的很,生怕露出破绽,被狠辣的魏从义给剁了。   他便在魏从义表示不愿意加入官兵以后,对他说道:“将军要想获得舜王青睐,我却有一计,不但让将军还尽舜王人情,还能让他倒欠将军一个人情。”   “哦?你有何计?”魏从义颇为不信,便奇怪地问道。   “今晚我便假装投效官兵,尽告知城中虚实,督促官兵来攻。到时候,将军早通知舜王于山谷之中埋伏起来,一旦官兵入围,则伏兵俱发,一举将此辈尽灭之!”   魏从义听了不由将信将疑,麻布又连忙劝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将军姑且将此计告知舜王,成与不成,皆有舜王做主便是。”   魏从义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便点头同意了。   其实依照麻布的心思,如果官兵真的对他言听计从,他便准备真的投靠官兵,给自己混一个出身。   只是如今他说完了办法以后,总兵倪宠对他恶语相向,而总兵王朴也不过是将信将疑罢了。于是,他心思就又转了回去,又琢磨如何把这京营的二位坑上一把。   麻布闻言便故意哈哈大笑道:“两位总兵却是误信了谣言,其实那舜王麾下人马本就不多,前番在辉县之时不过统合众义军之力罢了。”   “如今义军埋怨他居功自傲,早已经与他分道扬镳。这如今的舜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舜王咯!”   “哦?竟有此事!”倪宠和王朴不由对视一眼,连忙问道,“你可知其中详情?”   “麻某本就是亲历之人,如何不知?”麻布笑道。反正吹牛不上税,他早从其他义军口中知晓不少细节,便添油加醋一并说了出来。   细节决定成败,那倪宠和王朴也都是武将出身,听闻那师爷麻布讲述的有鼻子有眼,顿时倒信了五六分。   毕竟军事作战也是一种很专业的行业,外行人轻易难以知晓其中细节,即便是编造也编造不圆。   “城中虚实如何?”那王朴又连忙问道。   “那洛阳城中,只有虚,没有实!”麻布笑道,“舜王不过乘人之危,趁着官兵围堵其他义军的时候,奇袭洛阳城罢了。如今若是听闻两位将军率大军来讨,定然闻风丧胆,弃城潜逃!”   倪宠和王朴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前番曹文诏战败的消息,他们级别较低,尚不知晓,自然是对麻布所言可能有几分担心。   自家人知自家事,京营虽然好大的名头,其实战力并不是很强。这一次两人率领京营增援河南巡抚,崇祯皇帝对他们抱有很大的期望。   崇祯又不是真傻子,好歹也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外重内轻”是什么恶果。   所以崇祯自即位以来,除了不得不依靠边军以外,还一直张罗着恢复京营的战斗力。   之前兵部尚书李邦华整顿京营的事情虽然无疾而终,但是崇祯依旧在大力培养京营将领,如今那倪宠和王朴便是被崇祯给予厚望之辈。   倪宠和王朴不由心中火热了起来,连忙冷着脸反问道:“你故事讲述的虽然好听,只是可有凭据?”   “有!有!有!”麻布根本毫无节操,连忙应道:“此地往东百余里,有一处寨子唤作抱犊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乃是舜王的根基所在!”   “如若两位将军不信,可亲率大军前往围剿,定然能捉得舜王家室。”   “好吧,你姑且下去吧!”两位总兵不置可否,便把麻布赶了下去。   麻布刚走,倪宠便忍不住问道:“王总兵,从事你怎么看?”   “此事易耳,此地知县作为地头蛇,定然略知一二。我们只需唤来此人,一问便知真伪。”王朴除了立功心切以外,更是报仇心切。   不多时,衣衫不整的白知县惊疑不定的被士卒压了过来,王朴劈头盖脸的便问道:“白知县,你可知罪?”   白知县一脸懵逼,连忙喊道:“冤枉啊,我素来战战兢兢,不知哪个小人诬告与我?”   王朴也不答话,只是反问道:“那我且问你,此地往东百余里,有个抱椟山,山中有个抱犊寨,寨中有一窝土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白知县闻言心中一个咯噔,连忙低声应道:“确有此事,本知县无能,数次围剿都没有成功。”   当然,王朴和倪宠也不敢真个拿白知县怎么样。毕竟他们是武官,人家是牧守一方的文官,品级虽然高于对方,至于自家身份那就不好说了。   王朴见吓唬差不多了,便又问道:“那么说此寨不太好攻?寨头乃是何人?”   白知县闻言连忙劝道:“此地山高地远,道路曲折,又民风剽悍,实乃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治所。两位总兵若有意替我卢氏剪除贼寇,我定当效犬马之劳。”   “这寨中我还真不知是何名号,只是去年春天突然占据此地,竟也不走了。我一个小小知县,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哦?那没事了,白知县好好休息去吧!”王朴见“事实”得到了验证,也有几分不好意思,顾不得白知县背后骂娘,便把他打发回去了。   “你待如何?莫非还想帮这卢氏县剿匪不成?”总兵倪宠疑惑地问道。   “剿什么匪!”王朴笑道,“总督大人大动干戈,没想到只是要对付这么一个货色。”   “若是我等在抱犊寨浪费太多的时间,恐怕此贼早就被陈总督捉了。我们两人从京师至此,何止千里之遥,岂能空手而归?”   “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快马加鞭,倍道兼行,先破了洛阳城,活捉了这舜王再说。”   “这不太好吧?”倪宠摸了摸下颌的胡须,低声劝道,“这样以来,岂不是抢夺了陈总督的功劳?”   “什么陈总督?原本是五省总督,结果被贬谪成一省总督,其圣眷如何,你也应该知道了。”王朴不屑的冷笑道,“我等京营,本是天子亲军。我们向来用最快的刀,穿最固的甲,骑最快的马,若是不能建立一番功劳,天子岂能容得下我们?”   “此战若胜,天子便是我们的后盾;此战若败,陈奇瑜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第146章 力排众议   话说那张顺得到魏从义麾下幕僚麻布投敌的消息以后,顿时头皮发麻。   自从魏从义自立失败,再度返回张顺麾下以后,张顺便对此人将信将疑。   原本他数易其主,张顺倒也不甚介意。“君择臣,臣亦择君,不合则去”,只要不损害故主,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一次魏从义自立则是过线了。他麾下二百骑兵,有一半本是张顺给予他的兵,更何况那战马亦是张顺拨付与他。   此人这种行为就好比卷走了原老板让他办理业务的款项,自个偷偷另立公司去了,属于职业道德有亏的大节。   所以,一直以来,张顺只打发他去卢氏县城监视城中大户和白知县。   那魏从义一时间倒也老实,没有惹是生非。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张顺本来准备视情况再给予他一些任务来做,没想到就出来这档子事儿。   且不说这麻布是为了与那魏从义穿针引线,还是自作主张。那麻布久在义军之中,哪怕没有接触核心机密,至少也能够知晓抱犊寨所在。   相对于处于漩涡中心的洛阳城而言,那抱犊寨才是张顺根基所在。   这两处根基本来一明一暗,一阴一阳,本来可以相辅相成,相互转换。如今一旦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张顺不由脸色一肃,当机立断道:“大亮可还能返回否?”   李大亮见张顺面色沉重,当知有大事发生,连忙应道:“但凡有马驮着,不要说三四百里,就是千里之遥我也能去得。”   张顺见李大亮身体确实无碍,这才下令道:“我命你即刻返回寨中,通知李三娘和陈长梃做好抱犊寨守御之事。”   “若有官兵来攻,且给我守死了,我将亲率大军,四日之内必到!到时候前后夹击,一举破敌。若是官兵依旧沿洛水而下,我将率大军阻其前,陈长梃携山寨全部人马袭其后,定要一鼓作气,全歼敌军!”   “这……”李大亮不由被张顺大胆的想法吓呆了,半晌才问道,“如今官兵敌情不明,将军岂可轻动?”   “此事非汝所能知也,依令行事便是。悟空,派人给他取来一日干粮,重新换上三匹骏马,供大亮驱驰!”   李大亮闻言只好抱了抱拳,道一声:“将军保重,大亮去也。我定将军令及时告知夫人李氏和陈将军!”   李大亮转身便要走,张顺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连忙喊道:“路过嵩县,同时通知刘成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且待在嵩县城等待军令。告诉我义兄,不到万不得已,嵩县兵马不可轻动!”   “是!”李大亮知道这事情已经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了。他便拱了拱拳,转身离去。   张顺这才高声喊道:“悟空,速派人请红夫人和张公!”   过来片刻,红娘子和张慎言皆气喘吁吁地的赶了过来,惊闻其故。   张顺不由哈哈一笑,将李大亮传来的消息,仔细叙述了一遍。然后他才说道:“我意欲尽起义军精兵,逆洛水而上,征讨京营倪宠、王朴之辈!”   红娘子和张慎言虽然还惊魂未定,却依旧连忙反对道:“洛阳富甲天下,城高池深,金银钱粮众多,又居天下之中,乃帝王之业也。主公岂可轻弃之,而择抱犊寨耶?”   往日张顺不得已行险,两人虽然有心反对,却也无能无力。如今事情并没有到非冒险不得的时候,焉能如此?   特别是张慎言,连忙劝谏道:“如今义军上下性命皆系于主公一身,若有个万一,袁绍便是前车之鉴,此其一也;如今敌情不明,不知其所往,不知其所欲,此乃兵家大忌,此其二也。”   “如今洛阳城守备一修,城池已固,城中有万石米可食,城外有精兵锐卒可凭,我军只需固守数月,官兵不战自败矣,此其三也。”   “如今义军兴于陕西,与官兵往来纠缠数月而不分胜负。我军可坐观成败,积蓄实力,此其四也。”   “兵法曰: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此乃用兵之法也。主公何必舍弃必胜之法,而行险恶之策?”   张慎言说的是句句在理,可是张顺沉吟了片刻,依旧对他们说道:“兵贵先,不贵后。如今官兵形势皆胜于我,我之所以能够占据洛阳者,是因为我能够‘趁其不备,出其不意’罢了。”   “如今根据我听到的零零碎碎的消息,可以知道后金的兵在宣大已经撤退了。那么朝廷一定会腾出手来,对付我们。我们的钱粮兵马,与官兵相比,无异于乞丐与龙王比宝也,不战自败。”   “最近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要想胜利,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以先胜,以速胜。”   “所谓以速胜者,追之不及也,其余义军皆是此法。所谓以先胜者,识微知著,后人发先人至也。”   “自从击败总兵官曹文诏以后,我日夜忧虑,只恐官兵大军来袭。如今终于听闻官兵前来,我心中的石头才开始落地。”   “既然知道有京营前来,当知亦有其他精锐一时俱进。夫战之法吾尽知矣,不过分进合击罢了。数路大军向心而来,约定时间、地点,齐头并进,以求合力一击。”   “其破解之法甚易,千言万语不过‘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罢了。”   “我意已决,若是官兵攻打抱犊寨,则陈长梃诸人为正兵,我为奇兵。若是官兵伺机顺流而下攻打洛阳,则我为正兵,陈长梃为奇兵。”   “如今张三百麾下一千‘毛葫芦’和魏知友麾下五百‘毛葫芦’皆已经训练完毕,只是惜乎那一千‘毛葫芦’缺少铠甲防御。曹文诏麾下七百人,以家丁为骨干,勉强也可以一用。”   “如此再加上萧擒虎麾下诸将两千一百士卒,贺锦、贺一龙麾下一千骑兵及我亲卫,合计五千四百人,一并西征。”   “其余两千训练未完‘毛葫芦’皆托付与张公负责,我准备调来赵鲤子辅助你左右,率领我麾下一百亲卫,弹压异动之辈。那张都督、高一志和韩霖皆是大才,正合可以参与城防,以试深浅!”   张慎言和红娘子不由面面相觑。好半晌,那红娘子眼泪滴答嗲便下来了。   她用手抹了几下,越抹眼泪越多,干脆直接抽泣了起来。红娘子一边哭,一边指着张顺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跟着你,为你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营中里里外外,哪一点做得不好?”   “甚至为了坚定士卒防御洛阳城之心,我还特意带着李香她们来到此地,以示必死之心。现如今你却做出这种行径来,难道我们这些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和一座城池加在一起,还不如一个李三娘吗?”   将勇伐其志,将智伐其情,张顺万万没想到一向以端庄大方示人的红娘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套。   一时间不由神情愕然,手足无措,他连忙掏出手绢来,一边喊着“乖,别哭!”,一边给红娘子擦拭眼泪。   结果不曾想这不擦拭还好,才胡乱擦了三五下,手绢便被红娘子一把夺了去。   不待张顺反应过来,泪流满面的红娘子便抖落着手中的东西质问道:“这又是哪个骚蹄子的东西?我说怎么这么香!” 第147章 在乎   你永远无法和不准备和你讲理的妻子讲清楚道理,张顺这个直男虽然不知道这个道理,好歹和红娘子相处久了,十分了解她的品性。   那手帕不是李香的,估计就是柳如是的。红娘子最近身体不适,张顺无人看管,就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整日和这主仆俩胡天黑地、翻云覆雨。别说拿错了帕子,就是衣服也时常有穿错之时。   本来这两人之前还有几分芥蒂,却因为整日坦荡相见,反倒芥蒂尽去,和睦如初了。   张顺虽然心中得意,当然也不会傻乎乎的向红娘子炫耀一番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顺心中倒是明白,连忙给张慎言使了个眼色,让他回避一下。   结果张慎言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哼哼,有本事你当着老夫的面,直接抱上去啊!   张顺脸皮何其厚也,见张慎言不吱声,便只当他不存在。   他伸手拉过来红娘子,把人一把抱住了,又把脸贴了过去,低声喊了一声“娘子”。   红娘子猝不及防,“呀”的一声,顿时身子一软,一张俏脸直到脖子都羞得通红。她连忙把头埋在张顺怀里,如同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张慎言更是差点瞎了眼睛,连忙掩面而走。他酿的,失算了,这厮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面皮!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张慎言虽然不是道学先生,但是也没脸皮厚的站在旁边,看小辈卿卿我我。   见张慎言狼狈地跑远了,张顺才哈哈一笑收回了目光。红娘子偷偷瞥了一眼,见没了旁人,才把一双小粉锤挥舞的飞快,如同雨点一般打在张顺胸口。   她一边打,还一边抱怨道:“羞死人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呐!”   “这事儿不赖我,谁让这个老不羞非要看别人秀恩爱?”张顺哈哈一笑,捉住红娘子的双手笑道,“咱俩都老夫老妻了,怕什么?”   “什么老夫老妻了?连八抬大轿都没有,我算什么?”红娘子闻言不由把嘴巴一嘟,抱怨起来。   往日她以端庄面目示人,如今既然做了小女儿姿态,干脆破罐子破摔,矜持也不要了。   “呃……”红娘子这么一说,张顺顿时哑口无言。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腐败生活,可是很多思维习惯还停留在后世。   依照现代人的理解,妻妾成群就是夺取老婆,其实不然。古代虽然妻妾成群,其实实行的是“一妻多妾制”。   只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老婆,其余小妾只能算是两脚充气娃娃。妻子不但具有对小妾生杀予夺的权力,甚至还具备剥夺小妾和妾生子的母子关系的权力。   比如若是立了红娘子做正室,那李三娘的孩子就不能喊李三娘娘了,只能喊“姨娘”了,到时候红娘子才是“十五”的亲娘。   只凭借这两点,张顺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立正妻的。   红娘子见张顺不吱声,不由神色一暗,连忙转开话题道:“我自跟你一来,一不图你名分,二不图你钱财,就想过一个安安生生的日子。”   “如今我都怀孕六七个月了,你就是不为我想想,也该为我们未出生的孩子想想吧?若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将来我怎么和孩子说啊!”   张顺闻言也不由眼中噙着泪,轻轻地把红娘子揽入怀中,低声说道:“你我相处日久,须知我一不在乎吃喝,二不在乎穿住,只要有了你们,天涯海角我也去得,非要做这劳什子作甚?”   张顺好容易酝酿了半天感情,结果话还没说完,红娘子“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笑骂道:“你还有脸说?喝水嫌水生,吃饭嫌下人手脚不干净。我的爷,你要不在乎,天下就没有能在乎的人了!”   “每顿饭每盏茶不都是我们几个亲手做的?每件衣服,每双靴子不都是我们几个亲手缝制的?哪怕是睡个被窝,不也是我们几个亲手铺的?”   “说什么‘一二’来,怪唬人的,也不知臊得慌!行了,我也不逗你了,那手帕看手工我便知是李香的。估计你自个都不记得了吧?”   张顺闻言不由汗颜。说实话,他的几条帕分别是红娘子、竹儿、李香和柳如是四人缝制的。   时间久了,他早用混了。再加上诸事繁杂,一天到晚为麾下数千人吃喝穿住用以及如何对付各路官兵的事情操心,哪里有闲心记得这个?   他只好讪讪笑道:“娘子就别揭我的老底了!实话实说,我最近一直有锋芒在背的感觉。这种感觉只在当初天井关遇虎,和西山营地的时候出现过。”   “结果,一次侥幸躲过了猛虎的扑击,一次侥幸躲过了曹文诏的奇袭。如今这种预感再现,定然是官兵张下一张大网,准备把我等一网打尽。”   “等到我得到倪宠和王朴率领京营来袭的消息以后,我直觉这便是胜机。京营素来士气低落,战力低下,我只需一战而破,官兵天罗地网自然坏矣。”   “这不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如果败了,你准备怎么办?”红娘子盯着他的眼,认真地问道。   “败了也就败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卷土再来便是!”张顺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洛阳城呢?那抱犊寨呢?那我们呢?该怎办!”红娘子咄咄逼人。   张顺闻言轻笑一声,说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之前我反倒被你和张慎言两人误了,跟着患得患失起来。抱犊寨虽好,却非必守之地;洛阳虽好,却非必守之城。”   “有位伟人有句话道: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要我麾下兵马犹在,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去不得?岂可坐困一城,坐以待毙哉?”   “没了洛阳,还有长安,没了抱犊寨,还有舜王坪!若是与战不利,你和张公且率众退往嵩县便是。我到时候无论走抱犊寨也罢,走洛阳也成,定然返回寻你!”   “你还年轻,我也很年轻,我们败的起,也亏的起!”   “你……”红娘子死死地盯着他,问道:“真是好狠的心!我、三娘、李香,我们都拴不住你的心吗?女人你不在乎!钱财你不在乎!城池你不在乎!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在乎的?”   “我—在—乎—天—下!”张顺一字一顿的应道,“苍天让我来到这世间,便是有使命予我!我要杀出个尸横遍野,我要杀出个干干净净,我要杀出个蔚蓝澄清的世界出来!如此,方不负我来这世间,走这么一遭!” 第148章 风起   “好!好!好!”红娘子闻言,咬着牙狠声应道,“那你走吧!你死了,我是不会为你你殉情的!”   “我要把咱们的孩子生出来,无论男女!我要寻找最好的师傅,教授他兵法武艺、儒家典籍。然后我要让他继承你的遗志,为造反而生,为造反而死!”   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自己的亲生孩子,难你也不在乎吗?   张顺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子承父业,理所当然。”   他才不会说“孩子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来,这个时代孩子的父母是个反贼本就是原罪。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孩子以后能过上自己的生活。   “你……”红娘子说不出话来了,她凄惨的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如果当初在我没走上造反这条路的时候遇到你,或许一切都好说。如今既然成了反贼,开弓就没有回头的箭了!”张顺叹了口气道,“娘子,你还不明白吗?战乱已起,天下将没有世外桃源。无论是为了天下也好,是为了你们也好,还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好,我都要把这场祸乱终结在我自己的手里!”   张顺走了,带着他的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娘子愣愣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了出去,再也看不到了,才软在地上。   这时候有两个人走了出来,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红娘子抬头一看,竟是李香和柳如是。   两人也早已泪流满面,不知在暗处偷听了多久。那李香低声对红娘子说道:“由他去吧,‘男儿至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我们的夫君有如此大志,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能怪他呢?”   洛水,古称雒水,起源于西安府洛南县洛源镇的龙潭泉。如同一根竹签,自西向东依次像串糖葫芦一般将洛南县、卢氏县、永宁县、宜阳县、洛阳县、偃师县和巩县串了起来。   卢氏县距洛阳三百八十里,东至永宁县百八十里,而洛阳西至永宁有二百里。   张顺倍道兼行,只用两日便赶到了永宁城下。一路上宜阳县和永宁都望风而降。   这两处知县都不了解官兵动向,却早已听闻占据洛阳的“顺贼”连破官兵,势大难制。故而皆弃城潜逃,以避其锋芒。   那永宁县和卢氏县一样,原本有一个守御百户所。不过同样早已经败坏不堪,不能召集丁壮出来了。   义军一口气奔到永宁县以后,张顺暂且让队伍喘口气,顺便派出斥候、信使和巡逻队加强对周围的控制。   永宁县身后的三乡,乃是一处岔口。有一条可以从陕州过雁翎关,至三乡,然后顺流而下,过宜阳直至洛阳的小道,这条道唤作“南崤道”。   而从潼关过陕州,途径渑池、新安至洛阳的大道,则被称为“北崤道”。   如今倪宠、王朴京营从卢氏来,是张顺派遣斥候探查的主要方向。但是若是再有敌人从背后的陕州至三乡的小道绕过来,那张顺便被围困在永宁县孤城之中,那时候真是插翅难飞了。   所以,张顺又特意派遣了一只巡逻队,前往三乡至雁翎关之间,探查那里可能出现的敌人。   至于信使,张顺则派人翻山越岭,翻越熊耳山,到达秋扒里,向李三娘和陈长梃通报自己率队到达永宁县的事情。   不等李大亮返回康家庄,向陈长梃汇报张顺让抱犊寨集结兵力,准备防守的命令。   那魏从义便亲自来到抱犊寨,负荆请罪。由于张顺和红娘子先后两次带走营地大量人马,抱犊寨空虚。陈经之深知魏从义勇武,颇为畏惧,连忙向李三娘谏言道:“魏从义反复无常之辈,又凶悍难制,不宜将其放入寨中。”   李三娘颇为为难,不由反问道:“此人虽然反复无常,不过反与不反,两种选择罢了。若是闭门不纳,岂不是绝了此人追随舜王之路?”   “那魏从义虽勇,能以一敌百吗?若是不能,抱犊寨数百个士卒还是有的,岂有惧怕别人的道理?”   “这……”陈经之也有点犹豫不决,他虽然有些才华,毕竟年轻,遇到这种复杂的事情,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不曾想,这时候有一个将领站了出来说道:“夫人所言甚是,魏从义虽勇,某也可堪抵住。更何况吾麾下又有精兵五百,岂止一个魏从义?即便是他率众来攻,某亦不惧。”   李三娘一看,此人竟是跟随红娘子投靠张顺的李牟。原来当初红娘子带领了“闯将”黄来儿麾下的留守精锐,一同跟了张顺。   那李牟本是陈长梃的表亲,和李友、李信、李大亮皆是堂兄弟关系。张顺后来知晓了此事以后,为了避免陈长梃势大,就一直把他留在红娘子手下听用,没有特意提拔他。   李牟麾下原本有红娘子带来的三四百“老本”,后来又经过红娘子和张顺的允许,又招募了一百对人,勉强凑够了五百人。   此人跟随红娘子已久,倒颇得红娘子信任。红娘子既然带领李信等人前往洛阳城,便把此人和他麾下的人马留在李三娘麾下听用。   李三娘本就胆大,见李牟支持自己,便下令道:“李牟,你且带些人做好准备,以防万一;陈经之,你派人把那魏从义接上了,我且会一会他!”   当魏从义光着膀子,背着荆条,通过了九曲十八弯的小道,来到抱犊寨上,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女子正在那里用连枷敲打谷子。   那女子见魏从义上来了,也不避讳,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喊道:“这便是魏将军吗?陈经之,你好大的单子,怎么把他捆了起来!”   虽然魏从义只道李三娘之事,毕竟她是张顺内子,双方倒也没有打过照面。   那陈经之闻言知道李三娘没明白什么叫“负荆请罪”,连忙低声解释道:“他这是请罪呢!”   李三娘闻言哈哈笑着把他扶了起来道:“魏将军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罪要请?”   魏从义见她一个妇人,一不避嫌,二不畏惧自己拜山,倒有几分感动。他连忙应道:“我麾下幕僚麻布投降官兵了,寨子的位置已经暴露,特来负荆请罪,还请夫人责罚!”   “哎?”李三娘闻言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责罚什么?有什么事情,舜王会为你做主!”   “什么抹布、桌布的,我也不懂。只要用心做事,我夫君都会一视同仁,魏将军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如此呢?”   “那……那我问心有愧呢?”魏从义有几分羞愧地问道。他素来自视甚高,却没想到被一个师爷耍了,着实丢人的紧。   依着他的心思,即使张顺不纳自己,倒也落个逍遥自在。只要有了时运,他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哪怕就是投靠官兵,也须把自己买个好价钱。哪成想,却被麻布率先一步,不但把义军的消息卖了不说。就是他自己被他卖了没有,他也说不准了。   没有办法,为了防止自己麾下那二百骑兵被官兵剿灭,魏从义只好连夜带领人马逃到了抱犊寨。   李三娘闻言不由一愣,心道:没想到此人竟是一个傻子,我只需喊出一群人来,乱刀把你砍死不就拉倒了!   李三娘正在沉吟不定,不知是否要下狠手。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却见数人闯了进来。   原来正是刚刚接到李大亮汇报的陈长梃,便连忙带领麾下人马赶到了抱犊寨。   陈长梃一看地上之人,连忙将魏从义和李三娘隔开,厉声喝道:“魏从义!你这是何意,难道还想伤及主母不成?”   李三娘一见陈长梃来了,顿时就更有底气了,连忙向陈长梃施了一礼,这才说道:“哥哥误会了,却是魏将军前来告知麻布通敌之事。”   别看李三娘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其实她刚才敲打谷子的连枷须臾不曾离手。一旦她看到事情不对,就要当场打爆魏从义的狗头。   魏从义哪里知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连忙将麻布之事据实说了。   之前魏从义便曾送来消息,陈长梃倒是知晓此事,只是不了解其中细节。   他本就是个老江湖了,虽然魏从义掐头去尾有所隐瞒,陈长梃哪里不知道这厮三心二意?不过,如今正是危急之事,需先稳住此人。   于是,陈长梃笑道:“魏老弟的本事人品我却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官兵如今有何动向,又意欲何为?”   魏从义闻言不由一喜,这是陈长梃要接纳自己了。他连忙回答道:“我在城中原有眼线,只知道官兵准备今早出发,准备向永宁县去了。听说有个什么陈总督,要求他们依照约定时间赶到宜阳,准备会攻洛阳城!”   “既然如此,那烦劳魏将军且下去休息,明日我们再商议抵御官兵之事。”陈长梃闻言便稳住了魏从义。   这厮说了一堆全是废话,皆是义军所知事情。唯有官兵向永宁进发的消息才是关键,不过却不知真假。   那陈长梃信不过他,生怕判断失误,误了大事。所以故意拖延了一晚,等待李信传来消息。   当初既然张顺信不过魏从义,自然在他这个明桩之外,设有暗桩,用来监督卢氏城中的士绅、知县和魏从义诸人。   后来张顺占据洛阳城以后,鉴于义军在洛阳附近并无根据,暂时没有抽调李信前往洛阳城。   以致于卢氏出来变故之后,李信生怕别人靠不住,便亲自化妆入城,探查官兵动向去了。 第149章 云涌   那总兵倪宠和王朴二人得了麻布的情报以后,便决定轻兵冒进,抛弃和总督陈奇瑜的约定日期和地点,率先对洛阳城发起进攻。   这两人之中,唯有王朴曾吃过张顺的大亏。只是当时那王朴是在率领京营支援邓玘、左良玉等人过程中,被张顺带领骑兵突袭了。   当时官兵猝不及防,不仅来不及列阵,甚至连铠甲武器都没有来得及披挂上去,便被张顺的骑兵截为两段,杀的大败。   王朴虽败,却并不服气。他一直认为此战乃是“此天亡我,非战之罪”,那“舜王”属于“年轻人,不讲武德”。若是双方摆开兵马,明刀明枪的做过一场,胜负犹为未知。   而倪宠却未曾和张顺交过手,只不过经过王朴和麻布的一通加油添醋的贬低之后。他也一时间昏了头,轻信了这二人的言辞,以为“舜王”的本事也不过尔尔。   更何况那王朴本是明末蓟镇总兵官王威之子,虽然说无甚才干,好歹也是将门之子,更是值得倪宠信赖。   只是倪宠哪里知道那总兵官王威在史书上最出名的一件事,乃是当初张献忠因犯法当斩。主将陈洪范观其状貌,为之求情于总兵官王威。于是,王威便把张献忠重打一百军棍后,予以除名罢了。   话说那王朴和倪宠出了卢氏县城以后,倍道兼行,一日六十里,用了三日才赶到永宁县城。   而张顺不但用了两日赶到永宁县城,还早已做好部属,很快就发现了京营的东向。   两者之间的差异不仅仅是双方士卒素质和组织的差异,还有那卢氏至永宁县山路难行的原因。   如今张顺麾下义军多次攻取城池,早已经有一套成熟的恢复城市秩序的经验。   当总兵官王朴和倪宠率领京营赶到永宁县城下面的时候,只看到县城热闹如故。   他们当然没有半点怀疑之心,更想不到张顺会如此大胆,敢在官兵围攻之前,突然离开洛阳城反过来奇袭官兵。   王朴还没到城下的时候,早派士卒前去城中通报道:“永宁知县听令,请速速备下粮草酒水,但等京营大军一到,在此住宿吃喝一番。”   张顺得到了士卒汇报以后,便一边让士卒假装城中官兵应了通报,一边连忙在城中藏了兵马。   但等傍晚,那斜阳落入山后,晚霞满天,总兵官王朴和倪宠才带领着六千京营风尘仆仆的一路赶来。   一路上山路难行,道路狭隘,十分容易为贼所趁。别看那王朴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中杯弓蛇影,生怕再度被张顺伏击。   所以,路上但凡遇到险要之处,他只有反复派人侦查无误,方敢通行。特别是卢氏和永宁交界的高门关,地形十分险要,更让王朴提心吊胆了好久。   到了永宁县界以后,地势稍好一些,王朴和倪宠才稍稍放心。   不过这个地形其实也好不了多少。永宁县为旧时“崤地”,曾经是连通长安和洛阳的交通要道。   其地形素有“七山二塬一分川”之说,这一川便是指洛河冲积的河谷。王朴、倪宠率领六千京营沿着洛水河谷北岸,一路东行百余里方才赶到。   一路上警惕了许久,好容易到了现场,王朴和倪宠才松了一口气,便要入城休息。   不曾想,刚到城门口,只听得一声炮响,一队人马从永宁县城杀了出来。   为首之人,左手盾,右手刀,身体粗壮,面目漆黑,不是蒋禾又是哪个?   京营一路劳苦奔波,早卸了铠甲以图方便。结果没想到却“吃了二茬苦”,遭了二遍亏。   他们见有人杀来,猝不及防,只好先用手中的弓箭、火铳胡乱射击一波,然后提着长刀长枪冲了上前。   那蒋禾麾下本来就是重盔重甲的刀盾兵,哪里惧怕这些远程攻击?   那些箭支弹丸不是被盾牌挡了,就是被衣甲遮了,除了个别鸟铳射伤了几个人以外,基本毫无用处。   蒋禾一马当先杀入人群,如同虎入羊群一般,也不管不顾官兵的刀枪,只管杀去。官兵刀砍不如,枪刺不伤,反倒被蒋禾一刀一个,劈翻在地。   那永宁县城,周围四里一百七十步,高二丈五尺。北依凤翼,南临洛河。女墙高七尺,宽一丈,城外壕沟深一丈,宽三丈。   城池呈长方形,东西长一里多,南北宽半里许。有东南西三门,东门唤作迎恩门,南门唤作中和门,西门唤作普安门。   唯有北门无门,只因凤翼山就在永宁县城以北,无路可出罢了。   官兵遇袭之地就在西门普安门,永宁县城南北狭窄,兵力难以展开。   若是那总兵官王朴、倪宠有必死之心,只需募死士把普安门堵上了,张顺城中虽藏有千军万马,亦不可出。   只是这两人是典型的“为将者,不知天时,不识地利”,一旦遇袭顿时手足无措,但率众退却。   王朴和倪宠这一退不要紧,本来就士气低落,战力堪忧的京营,雪崩式的全面崩溃了。   张顺在城上看得真切,连忙命士卒挥动中军大旗,命令奇兵发动。   埋伏在凤翼山的骑兵由贺锦和贺一龙率领,直击官兵左翼,藏在洛宁县南门的萧擒虎率领麾下的“孩儿营”直击官兵右翼。   官兵本就一片混乱,顿时被这两路奇兵杀得尸横遍野,人仰马翻。   骑兵和“孩儿营”追杀了一阵,由于骑兵速度和步卒速度的差异,渐渐形成了骑兵在官兵左翼前方,步兵在官兵右翼后面的追击阵型。   官兵右翼旁边正是洛水,被骑兵这么一驱赶,顿时有些官兵慌不择路,纷纷跳入洛水之中逃生。   时值寒冬十一月,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溃兵逃得进去,不但踩碎了薄冰,更是被刺骨的河水一激,就跌倒在河水之中站不起来了。   贺锦、贺一龙和萧擒虎追击了五六里,直到天色昏暗,山道难行,方才恋恋不舍的返回了永宁城。   王朴和倪宠这才惊魂稳定的收拢了人马,择一处高地胡乱安营扎寨,修整了一晚,以期再战。   到了第二天早上,王朴和倪宠清点人马,不论战死、逃散还是跌入水中之人,共计损失千余。   好在附近的洛水河谷狭窄,些许人数损失并不影响官兵列阵对敌。   那王朴和倪宠探的永宁城中义军明白,知道舜王在城里。两人不怒反喜,相视而笑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不曾想那‘顺贼’没有据城而守,反倒来到这永宁县。”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我等只需一纸文书送到陈督师之手,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150章 接战(上)   你道那王朴和倪宠有何计策?无他,唯有喊人耳!   王朴和倪宠虽然没有别等本事,好歹也知晓那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的计划。   当初河南总督陈奇瑜书信一封,传到山西巡抚吴甡那里,讨要曹文诏等人以后,吴甡便给陈奇瑜出了个主意。   巡抚吴甡回信道:“‘顺贼’难制,但恃险耳。前番总兵曹文诏携带睦自强、张全昌诸将,由宣大而来,被其阻在黄河以北,数不能渡,由是败北。”   “今陈督师督大军东向,若是被‘顺贼’如法炮制,堵在新安诸县,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又能如何是好?”   “我听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今我吴甡虽然愚昧,也偶有一得。以吾之见,督师何不亲督大军从陕西而出潼关,命曹文诏督众将自河内而驱伊洛。”   “如此,使那贼人左右为难。击左则右至,击右则左至。左右皆击,则左右皆败。左右不击,正好合围贼人于洛阳城下。”   原五省总督陈奇瑜也不是那不知兵之人,否则也不会被崇祯委以重任。   当他接到山西巡抚吴甡的书信以后,不但从善如流,还特意下令王朴、倪宠率领京营,不必前往陕州汇合,而沿洛河而下,走“南崤道”与走“北崤道”的中军遥相呼应。   如此三路大军进发,一举击破盘踞在洛阳城中的“顺贼”。   只是陈奇瑜想到挺美,奈何却不知卢氏早已经成为义军的天下。本来一无所知的张顺,却因为京营倪宠和王朴路过才看出部分端倪,这也是张顺坚持要先发制人,亲自率领主力前去攻击京营的原因。   分进合击乃是战役的常用手段,“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也是常规的应对方法。结果究竟如何,还是要看双方博弈。   进攻一方既然敢于分兵,自然是要保证每路兵马都不会被敌人一举吃掉。   比如总督陈奇瑜这一次进攻,聚集了两万余人大军。   其中北路军京营倪宠和王朴各领一营三千人马;共有六千人马。   南路军曹文诏一部,除了曹文诏本部一千七百人,睦自强一部一千五百人人,张全昌一部八百人以外,又从山西巡抚吴甡那里借调了二千人,合计六千人马;   而陈奇瑜所率中军,有麾下标营一营三千人,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各率领一千五百人;参将贺人龙和刘迁各率领一千人,合计八千人。   依照总督陈奇瑜所得情报,“顺贼”麾下当有四五千可战之兵,哪怕按照总兵曹文诏声称的七千之数,亦无法短时间击败任何一路官兵。   兵法曰:“攻则不足,守则有余”。只要将士用命,任何一路哪怕遭到义军袭击,犹能立营自守,以待别路支援。   那京营王朴和倪宠刚一和义军接触便吃了个大亏,损失千余人马。   他们便起了将张顺拖在此地,然后赶快派遣信使前往“北崤道”通知总督陈奇瑜,让其率兵从陕州过雁翎关绕道永宁县县城后面,截断义军归路的心思。   于是第二天,王朴、倪宠便一边率领大军列阵邀战,一边派遣信使前往“北崤道”寻找总督陈奇瑜。   京营昨晚虽然损失惨重,伤亡的大多数却是步卒,骑兵几乎毫发无损。   京营麾下拥有近两千骑兵,于是王朴便临河列下两个方阵。靠近河边的一个方阵有一千人左右,中间的方阵有两千人左右,剩余两千骑兵布置在靠近山地的一侧,护住京营左翼。   张顺倒也不怂,列了六个小阵,与官兵对阵。其中靠河一侧前后为“乱世王”部和萧擒虎部,中军前后“治世王”部和蒋禾部,山地一侧为前后为贺锦和贺一龙部。   张三百带领一千人守城,魏知友和曹变蛟一千二百名士卒作为奇兵,暂且在城中待命。   别看张顺麾下步骑皆少于京营,其实由于这附近的河谷狭窄,官兵并不能发挥自己出战士卒较多的优势。   “咚咚”的战鼓响起,双方皆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对方阵型逼迫过去。   双方接近至百步开外,义军鼓声一转,三千士卒便齐声高呼:“虎!虎!虎!”   一时间杀声震天,睥睨四野。特别是经过城北的凤翼山阻挡以后,回声阵阵,更是助长了义军的气势,官兵闻声皆相顾失色。   原来上次因为张顺带动士卒呼喊以后,压制住了曹变蛟冒死冲锋带来的士气以后,张顺就发觉了这个“不要钱的技能”。   遂后,他专门让士卒提前练习了一番,今日使了出来,果然义军士气大涨。   那王朴和倪宠也不由一惊,两人好歹老于军事,岂能被这种雕虫小技所惑?于是,王朴连忙让亲卫挥动大旗,发动让火铳手射击的命令。   京营和其他边军不同,装备的鸟铳较多。按照正常口令,需要等到敌人接近一百步的时候,鸟铳才开始射击,只是如今双方士气彼涨我跌,王朴也顾不了许多了。   随着一阵炒豆子似的火铳声响起,义军的呼喊声顿时为之一顿,硝烟弥漫了京营的阵前。由于距离太远,官兵的第一轮射击没有取得多少像样战果。   不过,军令已经下达,一切只能依照往日训练行事。这个时代有没有电报电话,王朴也不可能具备能够精细到指挥火铳手只射击一排的能力。   这玩意儿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嘉靖二十年便已经引进操练过,等到嘉靖三十七年一口气便锻造了一万把,大明对此拥有非常成熟的使用经验。   官兵列成五排,轮环释放,连续不绝。只是可惜双方距离过远,超过一百米开外就没有多少准头的滑膛枪在这些人手中简直是浪费弹药。   等到官兵火铳射击了几轮,枪管发烫,硝烟弥漫,再也无法瞄准以后,张顺才命人重新擂鼓。   这一次的鼓点要比之前快不少。义军连忙快走了起来,行至七八十步,义军稍作停顿。 第151章 接战(中)   “乱世王”和“治世王”麾下的火铳手借机举起了火铳,向官兵人群中一轮射击,顿时官兵应声倒下了十来人。   其余士卒也连忙抓起弓箭,向官兵阵型中一顿乱射。大多数官兵依靠盾牌和铠甲抵挡了,只有二三十人毕竟倒霉,被射翻在地。   这时候官兵阵型中出现了一些骚乱,不过很快就被军官用皮鞭和腰刀控制住了。   官兵此时也开始用弓箭和一些小型虎蹲炮、西洋炮、灭虏炮进行还击。   义军也被杀伤了十余人,只是幸好都是一些小口径火炮打的实心弹,杀伤力并不是很强。   既然官兵大多数火已经释放完毕,此时不冲更待何时?张顺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官兵将手中的火器装填完毕,再度对义军进行射击。   于是,张顺一声令下,隆隆的战鼓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鼓点密集,催人心肝!   这是冲锋的号令,众义军听到明白,连忙跟随着鼓点迈起了脚步,口中高声呼喊着:“虎!虎!虎!”   战鼓声、脚步声、冲锋声汇集在一起,如同山崩海啸一般,跟随着如墙而进的义军滚滚而来。   王朴和倪宠麾下的京营待遇虽然高出大多数军队,装备好于大多数军队,奈何训练不得法,又没有名将带领。   个个不由骇的面色发白,甚至有人丢弃了手中的长枪,转身就逃。   后世曾有云“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这些京营虽然没有如此不堪,但也强不了多少。   王朴麾下的军官连忙挥舞起手中的腰刀,砍杀了十余人,方才止住溃势。   这时候眼见义军就要到跟前了,士卒也不管什么命令不命令,连忙把手中的三眼铳、快枪等火器点燃了,闭着眼向前一放。   古代士卒列阵而战,并不像后世影视作品表现的那样,人挨人,人挤人,密密麻麻,列成一阵。   其实士卒与士卒之间也有间隙,大致有两个身位的宽度,以便于前后排士卒的通行轮换。   官兵只管胡乱释放火铳,自然就没有多少命中率。除了极个别倒霉蛋以外,义军很轻松的便和官兵进入到短兵相接阶段。   前后三排不由放平了长枪,向对方胡乱刺击起来。步卒用枪长一丈四,约合后世四米五的样子。一排排的士卒挥击着,一眼望去全是枪杆。   这个时候,哪个勇士敢冲杀上去?于是两边便安心的划水起来,你敲我一下杆子,我敲你一下杆子,都不敢上前。   只有哪个胆大的站位过于靠前,才有可能被对方寻了个机会一枪刺翻在地。不过由于由铠甲防护,这些被刺中之人,也未必就会死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阵后的人马并不体谅前排士卒“划水”的悠闲自得。   他们反而在军官的催促下,慢慢地向前拥挤过去。渐渐的,第一排“划水”的士卒会发现自己身后的空间越来越少了,自己左右腾挪的位置也越来越窄了。   不得已,双方第一排只好打破了当初的默契,把手中的长枪向对方脸面、脖子、胸口等致命之处招呼过去。   因为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了,自己不招呼对方,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对方就不会招呼自己。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切只能拼着一口气硬撑到底。   这时候,想逃都无处可逃,只能被人拥挤着把胸膛、脖子递到对方枪头上去。   双方阵线如同绞肉机一般,各自付出了一百多条人命之后,前排的士卒终于松了一口气。   由于双方过度的拥挤,连第一排施展长枪的空间也不够用了。不过,好歹有个别聪明的会抓住长枪的中部或者前部,从上向下向对方脑袋、脖子进行刺击。   不过,这终究是少数,不等他们造成多少伤亡,敌我双方便被后排挤的胸口挨着胸口,双方四目相对。   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只能干瞪眼着急,却使不上力。   可是双方的指挥官并不会允许他们做“薪水小偷”,很快都派出了手持解腕尖刀、刀剑、匕首等短兵的轻甲甚至无甲士卒。   他们从人缝里钻个出来,用手中的武器攻击对方的脚踝、胫骨、膝盖、大腿甚至睾丸等处。   那些手持长枪的士卒只好一边和对方的士卒扯在一起,一边用脚蹬踹对方那些“阴险”的家伙。   双方你来我往较劲了半天,很快就没了力气。于是,各自队伍的头目连忙让麾下的士卒进行前后轮换,给予第一排士卒喘息休息的时间。   等到义军前阵疲劳的时候,张顺便让后阵顶了上前,把前阵轮换下来休息。   且不说步卒如何维持战线,且说那靠近山地一侧的骑兵。由于双方所处地形狭窄,骑兵也无法施展很多回旋、骚扰的战术。大家也只好端起长枪,咬着牙和对方对冲过去。   官兵比义军骑兵多了一倍左右,结果因为地形原因,依旧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   贺锦作为骑兵前阵,和官兵对冲了两回。好容易返回本阵,清点人数以后才发现一下子居然损失了三四十骑,把贺锦心疼得要命。   张顺见贺锦伤亡不少,连忙又让贺一龙率队上前换下贺锦。贺一龙性子比贺锦直一些,上阵之后,立刻列阵再度冲锋。   双方再度交锋了两个回合,贺一龙损失几乎和贺锦差不多。贺一龙不由杀红了眼,高声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再来!”   这些京营马匹虽好,其实骑兵的本事和胆略,却不如一路厮杀过来的义军。   官兵骑兵虽众,其实前后四次对冲损失了一二百骑。率队军官见对面贼人是个憨批,顿时就心生退意。   毕竟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在骑兵对冲的时候,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无论你铠甲坚固还是腐朽,无论你是武艺高强还是第一次上战场。   骑枪冲锋之下,众生平等。一旦被骑枪刺中了,几乎就是命丧当场的结果。   于是,官兵也不再仗着骑兵众多,向前压制义军的阵线,缓缓向后退让了些许。张顺见此,也舍不得麾下骑兵耗费在这里,连忙命人挥动旗帜,命令贺一龙只把官兵骑兵盯死了就成,不必过于拼命。 第152章 接战(下)   等到步卒萧擒虎部和蒋禾部轮换上阵的时候,义军先是发起了一阵远程攻击,然后才冲上前去短兵相接。   萧擒虎部的“孩儿营”箭法不错,距离十步左右一阵乱射,不少官兵直接被射中面目,当场翻倒在地。   而蒋禾部则是在十余步外投掷了一阵标枪,然后举盾冲了上去。   官兵阵型比较死板,只能进行阵内小轮换,无法像义军那样进行前后阵替换。   官兵阵中的远程武器无法进行攻击,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义军射了一轮箭雨、标枪,然后冲上来继续肉搏。   这时候就显示出来萧擒虎麾下“孩儿营”的厉害。这些人端着勾枪,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再加上锥形阵的攻击特性,像一把锥子一般狠狠的刺入官兵的阵中。   本来双方呈现一条直线状的战线,硬生生被“孩儿营”折过去了一角。   王朴立于高处看得明白,只觉犹如一根刺刺入肉里,十分难受。他连忙让麾下的士卒挥动大旗,要求右翼及时把战线推回去。   官兵右翼人马皆有总兵倪宠率领,他接到王朴的命令以后,不由老脸一红。   虽然因为王朴父子相继,世为总兵,倪宠便在指挥权上退让了一些,但是并不表示他对王朴口服心服。   依照他的心思,那王朴不过是个投胎投的好的“二世祖”罢了,假以时日,自己成就未必就在那王朴之下。只是他如何没有想到,才交战一个多时辰,自己这里以多打少,还能被人有撕裂战线的风险。   于是,总兵官倪宠高声呼道:“给我顶上去,打退贼人这次,参与者人人有份,赏银五两!”   京营待遇丰厚,倪宠倒也舍得下本。如果中军不可扣粮饷,“喝兵血”的话,几乎相当于士卒两个月的月饷了。   顿时,京营右翼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开始嗷嗷的向“孩儿营”发起了反击。   这时候“孩儿营”里孩儿力气不足的问题便暴露了,被官兵反而渐渐压制了回来。   萧擒虎初次经历这种战阵争斗,便有几分焦急。这时候,一个少年站了出来,对萧擒虎请命道:“萧首领,还请让我出马,我带领我身边的二三十个弟兄,定然将这股官兵撕个七零八落!”   萧擒虎闻言一看,正是当初向张顺夸口才得以加入“孩儿营”的任继荣。当初瘦弱的孩童,如今在营中吃饱喝足,养了几个月以后,身体倒开水粗壮魁梧起来,再加上甲胄在身,几乎与大人无疑。   萧擒虎不由喜道:“好汉子,若是你能抵得住官兵,此战我营列你为次功。若是你能够打穿敌阵,此战我营列你为首功!”   张顺麾下将士论功,分为奇功、首功和次功三等。其中奇功最为难得,一般只有“陷阵”“先登”和“以少击多”才能当选。   通常作战,唯有首功和次功罢了。首功为此战关键,次功为其辅助,其余众人顶多不赏不罚罢了。   任继荣听到萧擒虎许了自己,不由眼睛一亮,连忙确认道:“那首领要记劳了,任某这就前去破敌!”   萧擒虎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又怕他有失,连忙说道:“少年人倒是好大的口气,切记不要枉送了性命!”   任继荣也不多言,拱了拱手,便率领麾下士卒冲了上去。任继荣乃是“孩儿营”的一个旗长,麾下有二十五名士卒,其中半数都是当初跟随他一起参军的伙伴。   他对这些人的本事心知肚明,所以才敢有此大言。   任继荣力气很大,更胜寻常壮年。他披了双凯,刀枪不入,便一马当先杀入官兵人群之中。   官兵早知这一路乃是“孩儿兵”,欺负他年幼,便试图用蛮力抵住他。   好个任继荣,武艺高强,手中勾枪一抖,一刺一拉便是一条人命。左右孩儿兵更是扎脚的扎脚,勾腿的勾腿,一时间官兵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原来这勾枪别看就比普通长枪多了一处铁钩,用法却复杂了许多。   任继荣麾下士卒枪法精熟,官兵身披铠甲不容易被刺透的时候,他们便趁机刺官兵的腿脚。   即便刺不中,他们便趁机用枪头的铁钩往回一拉,勾中官兵的腿脚,把当面的官兵勾倒在地。   这些人个个身着铠甲,三四十斤不等,一旦倒地就很难起身。更何况战场之上,人挤人,人挨人,乱糟糟一片,一不小心便会发生“踩踏”事件。   像这种被勾倒在地的官兵,很可能就直接被身后蜂拥上来的自己人,或者被冲上来的义军一顿乱踩,多半就要命丧当场。   其余孩儿兵见任继荣大发神威,不由士气高涨。大家学有学样,皆一人刺击,两人勾腿勾脚,一时间官兵连接反倒在地,无法抵挡。   “孩儿营”如同一把铁锥,连续击穿了五六排官兵。顿时当面的官兵肝胆俱裂,高声喊道:“后面的不要挤了,官兵败了!”   京营本来训练和士气就不是很高,和义军有来有回的打了半天,已经是颇为难得。   只是坚持了半晌,见没有能够拿下“贼寇”,早已经有些焦躁不安了。后面的官兵被前面的官兵挡了,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如何,只是以作战时间揣度,此战当颇为不利。   只道他们听到不知哪里喊起来的“官兵败了”的时候,顿时纷纷拔腿边跑。   倪宠一看大事不妙,连忙率领亲兵冲过去砍杀了三五人,正要阻止溃兵。   不曾想他刚砍杀完毕,一扭脸却发现左右两侧已经溃逃了大半。那倪宠如何不知此战已败?若是逃的晚了,恐怕自己身家性命也有丧于此地。   他也顾不了许多,连忙跟着溃兵转身就跑。倪宠这一跑不要紧,顿时官兵失去了约束,纷纷溃逃了起来。   官兵右翼一溃,顿时全阵动摇。如同被传染了一般,王朴的中军也开始从右往左逐次溃散起来。   王朴看得明白,不由破口骂道:“倪宠误我,真是废物!”   不过骂归骂,气归气,王朴也不是傻子。他也连忙下了指挥的高台,带着亲卫转身边跑。   官兵的溃兵是专业的,义军猝不及防,大多数人竟然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他们跑了个一干二净。   只有萧擒虎的“孩儿营”紧追不放,但凡靠近了一些,把手中的勾枪一推一拉,就勾回来一名官兵。   萧擒虎率队追杀了二三里,但见官兵左翼的骑兵包抄过来,才连忙收拢了阵型,组成防御阵型,缓缓往后退却。   那贺锦和贺一龙也不是吃素了,见到义军左翼追击过深,也连忙率领骑兵压了上去。等到他们逼退了官兵骑兵,双方才得以结束这场战斗。 第153章 各凭手段   官兵再次交战大败,便连忙收拢士卒退回营地,再也不敢出营浪战了。   义军借机打扫战场,捕捉溃散的士卒。战后清点战利品,前前后后共缴获铠甲一千一百三十七副,头盔一千四百二十一顶,鸟铳二百一十三杆,其余长枪、弓箭和各式火铳、火炮不计其数,俘虏官兵六百七十三人。   前后官兵损失人马估计在一千六七左右,义军大获全胜而归。   那魏知友和曹变蛟在城中看的酣畅淋漓,不由接了张顺以后,说道:“恭喜主公(将军)!贺喜主公(将军),大胜而归!只是下一次作战,还望早日将我们兄弟两人派上!不然,干看着着实不过瘾。”   张顺哈哈一笑,应道:“不必着急,身为将领,还怕没有仗打不成?一会儿大伙把缴获的铠甲武器挑挑拣拣,选一些可用的暂且用上。”   “我估计官兵这次大败,一两天是不敢出门了。你们只管给我前去叫阵,但凡叫出官兵来,我便给你们记上一功!”   遂后,义军便在永宁县城之中,杀猪宰羊,举行庆功宴。   宴上,张顺特意把任继荣喊了过来,为他满上一碗酒,笑道:“好小子,了不得!我义兄萧擒虎已经如实把你的功劳上报给我了,你不但是‘孩儿营’的首功,还是此战的首功!”   “且满饮此杯!我已经让主簿将功劳给你记上了,赏赐银两明日便能发到手中。等到你积累的功劳够了,我便把你从义兄那里要过来,跟我一段日子如何?”   任继荣闻言大喜,他虽然来义军不久,早已经打听明白。但凡升官,皆要到张顺身边学习培养一段时日。   如今主公客气地说要把自己要过去,什么意思任继荣哪里还不明白?   他连忙端起酒碗,咕嘟咕嘟把酒灌了下去,抹了抹嘴巴,跪下喊道:“愿为主公效死!”   张顺哈哈一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赏有功,罚有过,令出必行!只要将士用命,天下何足道哉!”   其余将士见此不由都有点眼热,连忙都应声喊道:“愿为主公(将军)效死!”一时间君臣相得,热闹非常,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直到不少将领都喝的醉醺醺了,那萧擒虎才偷偷走到张顺跟前,低声说道:“主公,此战虽胜,不足夸也。官兵根基未损,实力犹在。我等弃置洛阳城而不顾,前来此地,必不能久,久则生变!”   张顺闻言双目一睁,如炬似电,哪里有半点醉意?他仔细审视了萧擒虎一番,不由笑道:“不意二哥竟有如此见识。只是二哥素来喜猎虎豹,岂不知沉住气的道理?”   “虎豹力气胜于人,爪牙胜于人,敏锐更胜于人。人所以胜之者,一曰智慧,二曰外物。唯有沉得住气,查其踪迹,观其规律,深入其穴,以寻胜机。胜机不现,矢弧不发!”   “如今官兵视我为虎豹,其为猎人。我亦视官兵为虎豹,我为猎人。究竟谁能猎谁,单凭手段罢了。”   “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将者,不知战地,不知战时,不知战机,不可以胜!如今我军已经先至,战地、战时和战机在我,致人而不致于人,如何不胜?”   “我军刚至永宁之时,我早已派遣信使知会大兄。等我军发现敌踪,则二派信使与大兄矣。依我度之,大兄当早发大军,断其归路,到时候战与不战,走与不走在我而不在敌。此辈可一战而成擒矣!”   萧擒虎见张顺成竹在胸,不由尴尬的笑了一声道:“却是愚兄多虑了!”   张顺摇了摇头道:“义兄何必自谦,用兵之法本无甚门道,唯有勤思勤学罢了。我见到义兄有所长进,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嘲笑义兄呢?”   义军这边欢天喜地,官兵那么自然是垂头丧气。王朴黑着脸有心骂倪宠一顿,却又怕因此双方撕破了脸皮,后面的仗更不好打。   倪宠其实心中也窝气,只是技不如人,有气也得憋着。过来好半晌,倪宠才尴尬的对王朴说道:“此战虽败,却也无伤大雅。”   “指望我们京营一战而破贼人,本来就不现实。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固守营地,等待数日?但等督师率大军一到,我军守其前,督师击其后。”   “到时候,贼人插翅难逃,一战而擒,岂不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等不敢居功自傲,少说也能混个首功。”   王朴闻言不由颜色少解,心道也是这么个道理。京师水准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指望他一举破敌,确实有些不现实了。   他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之前是我轻敌了,这‘顺贼’果然有些名堂,姑且让他们得意几日。真是可惜可叹,好好的百姓不做,偏要去做贼。如今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倪宠闻言也点了点头,应和道:“有些人天生反骨,没有办法。咱们只好勉为其难的砍了他们的脑袋,换些军功养家吧。”   王朴派往寻找河南总督陈奇瑜的信使本来应该穿过永宁县城向东至三乡里,然后逆洛水支流连昌河北上,经雁翎关而至陕州。此路只需一百五十里左右。   而因为义军阻断了交通,官兵信使不得过。只好先向西逆洛水而上至卢氏县,然后北上走虢略镇至灵宝,然后再折向东,向陕州、渑池方向寻找总督陈奇瑜。   只是如今信使不但要翻山越岭,还要多走七十余里道路。如此,王朴信使日夜兼程,一路追到陕州硖石关才追上总督陈奇瑜的大军。   那陈奇瑜接到王朴的书信以后,先是一惊,随即大喜。他麾下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见状连忙问道:“不知督师所闻何事,竟如此高兴?”   河南总督陈奇瑜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天要灭此贼也!”   “适才京营王朴来报,在永宁县遭遇‘顺贼’,正在与其激战。他希望我率领大军弃了北崤道,走雁翎关绕至永宁县城身后,前后夹击,一举消灭此獠!” 第154章 陈奇瑜的心思   那副总兵杨化麟闻言便连忙问道:“依督师之见,我军当如何行事?”   总督陈奇瑜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副总兵柳国镇、参将贺人龙和刘迁,反问道:“当然是和京营汇合,然后前后夹击贼人!莫非杨总兵有不同看法?”   杨化麟摸着自己的头盔嘿嘿一笑,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督师莫恼,老杨我性子直,说话难听!”   “一听到这河谷啊,我就想到了那山谷。即使现在把那‘顺贼’堵在南崤道的河谷之中,比起来‘闯贼’‘献贼’诸人被我们堵在车厢峡如何?”   “正所谓‘困兽犹斗’。哪怕是一只蛤蟆,你要捏死它,它还要蹬一蹬腿,更何况一群大活人呢?若是‘顺贼’发起疯来,咱们官兵又肯填多少人进去,换来这份大功呢?”   这副总兵杨化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河南总督陈奇瑜闻言脸色一黑,不由拍案而起,破口大骂道:“你这贼鸟厮,莫非要嘲笑本官不成?”   “车厢峡之事,若非你们不肯卖力,早把那‘闯贼’、‘献贼’的骨灰扬了,还要有他们今日嚣张之时?你这个杨副总兵也是吃的脑满肠肥,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   “莫非你觉得本官这次失了五省总督之位,就斩杀你不得了吗!”   副总兵杨化麟见总督陈奇瑜发火了,哪敢硬怼?他连忙“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求饶道:“督师大人饶命,非是老杨揭你的老底,只是有一件事情需要说得明白!”   “还敢狡辩?”陈奇瑜气的差点喘不上气来,稍微稳了稳心神,他这才冷声喝道,“你且说来我听,若是说不出一二三来,老夫定然斩了你的狗头,以正军纪!”   杨化麟连忙“咚咚”的给总督陈奇瑜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说道:“既然围剿贼人风险如此之大,即便围上了,将士也未必用命。我等何不避实击虚,趁机收复洛阳城?”   陈奇瑜闻言一愣,下意识说道:“这样不好吧?”   京营倪宠和王朴正在那里苦苦等待、望眼欲穿,自己等人反倒趁机偷了贼人的巢穴,立了大功,有点不像话啊!   副总兵柳国镇和参将贺人龙、刘迁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连忙接话道:“督师大人顾虑太多了,杨总兵所言甚是,等我等拿下洛阳城,再分润给总兵倪宠和王朴一些便是,又不会真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陈奇瑜见麾下将领纷纷表态,便撵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趁人不注意连忙又给副总兵杨化麟使了个眼色。   那杨化麟连忙高声喊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收服洛阳城,剿灭贼人就在今朝,还请督师早做决断!”   其他人一听,也连忙纷纷跪下请命道:“还请督师早做决断!”   河南总督陈奇瑜这才勉为其难的应道:“既然大家执意如此,老夫少不得秉持众意而行。只是若要有个万一,希望大家不要怪我才好!”   陈奇瑜老奸巨猾,当他得到倪宠和王朴拖住张顺的消息之后,哪肯再带着麾下将领和张顺死磕?   兵战凶危,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翻船。既然如此,自己何不趁机稳妥的夺取洛阳城呢?   自己的姻亲兵部尚书张凤翼传来的信号非常危险,说明当今圣上已经起了动了自己的念头。   谁都不是傻子,更何况登基大宝的一代帝王。即使陈奇瑜骗的过一时,亦不能骗的过一世。   如今崇祯皇帝反应过来,他吃了陈奇瑜的哑巴亏,岂能善罢甘休?   “车厢峡”之事已了,崇祯皇帝倒是不便再提。可是谁又能顶得住帝王死死地盯着自己,寻找可乘之机呢?   陈奇瑜的想法十分简单,无论是夺下洛阳城也好,剿灭掉“顺贼”也罢,第一重要之事便是堵住崇祯皇帝的嘴,让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相对而言,与安安稳稳“收复失土”的大功相比,风险较高的“剿灭贼寇”就有点不够看了。   虽然对大明来说,剿灭了贼寇就等于收复了失土。但是对实际执行者来说,其中未必没有可以上下其手的地方。   那副总兵杨化麟本来就是陈奇瑜的亲信,双方故意在众人面前上演了这么一场好戏。陈奇瑜就是要保证自己进退自如,成功了是自己力排众议,失败了便是自己受到众将蛊惑。   陈奇瑜见众将皆无异议,便下令让刘迁携带偏厢车、火炮、辎重等移动缓慢的物件,轻兵急行直奔洛阳城。   且不说陈奇瑜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算计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且说那张顺自从击败王朴和倪宠的京营以后,日日变花样派人去京营营地前去挑衅。   不是今天前去营前叫骂,就是明天派人给王朴、倪宠送上女人衣服。   王朴和倪宠倒是好气量,任凭义军如何辱他骂他,就是龟缩营地不出,张顺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如此双方僵持了三天时间,王朴和倪宠估算着日子,自己等人派去的信使应当已经赶到了总督陈奇瑜营中。   王朴听着外面的叫骂声,不由愤恨地骂道:“但让尔等猖狂三日,等到督师大人率领大军赶到,前后堵着杀将起来,定然一个不饶,统统杀尽!”   这两人先人祖宗和家中家眷被对方辱骂个遍,由不得王朴和倪宠不生气。   那倪宠闻言也应和道:“到时候,还请王兄将那‘顺贼’留给我杀,我要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不行!”王朴闻言便一口拒绝道,“老子也有出这口气,到时候城外那几个嘴贱的泼才,留给你杀吧!”   两人商议已定,但等数日再找张顺算账。正当此时,突然只听得一声晴空霹雳,随即京营营地开始喧哗起来。   王朴、倪宠本就气愤难平,不由破口大骂道:“且给我滚进来一个人。到底是何人胆敢在营中喧哗,依律格杀勿论!”   不多时,一个士卒慌慌张张的掀开帐门而入,大声喊道:“不好了,两位总兵大人,贼人用炮轰营了!” 第155章 李三娘出击   《孙子兵法·虚实篇》: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自从张顺亲率大军,倍道兼行先于京营一天到达并攻下永宁县的时候,胜利的太平已经偏向了义军。   只因快了这一天,张顺既获得了情报优势,又做好了战斗的各项准备。   当魏从义去抱犊寨负荆请罪的第二天早上,李三娘和陈长梃便终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全部情报。   李信亲自一人双马返回到抱犊寨,向他们两人汇报了京营的最终动向。   于是,陈长梃对李三娘拜了一拜道:“既然官兵沿着洛水一路东去,定是准备约战主公,抱犊寨已经无碍矣。还请夫人看顾好营寨,长梃愿意率领营地剩余可用之兵,翻山越岭助主公一臂之力!”   李三娘闻言不由笑道:“奴家先行谢过伯伯了。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手底下无兵无将,又如何压制那些怀有异心之辈?”   “若是与我留些兵将,寨中兵马本就不甚多,反倒削弱了伯伯的实力;若是不留兵马吧,我又怕看顾不好营地。”   “这……”陈长梃闻言倒是一愣,这些时日李三娘常常以主母身份示人,率领众人收割谷子,拾掇不听话之辈,倒也有个七八分红娘子模样。   更何况此女此前活捉过韩廷宪,在士卒之中也颇有威望。陈长梃只是当她能抵得事儿,不曾想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他不由连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三娘胸有成竹,连忙说道:“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只需我带领那几个不安分之辈,与伯伯一同前往。借助伯伯虎威压一压他们,谅他们也不敢翻天!”   呵呵,陈长梃就知道最终是这么个结果,他私下里不免对张顺生出来几分同情。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黄脸婆和马英娘之事,陈长梃也没了好心情。他为难的对李三娘说道:“此计虽好,奈何此行要翻山越岭,日夜不休,只是苦了夫人!”   “我又不是那小脚婆娘,怕得了什么?”李三娘闻言一喜,连忙解释道,“当初我千里迢迢来寻张生,一路上不也靠两条腿走来!如今有了坐骑,难道四条腿反倒走不过当年两条腿不成?”   陈长梃一听,倒是这么个理儿。李三娘凶悍犹自自家婆娘之上,想必也不会耽误了正事儿。   于是,他便问道:“不知夫人要带上何人,与大军一同前往?”   “张公的公子张履旋是个读书人,想必也喜欢看看山山水水。还有那润城捉来的吴先,在寨中养伤已久,如今已经痊愈,应该也想出门散散心。”   “至于魏将军,与义军报信有功,应当给他个机会,一同杀敌才是。”   陈长梃一听,不由稀罕的看了李三娘一眼。他心道:“这婆娘虽然看起来粗手粗脚,没想到倒是个心思透亮的人。”   原来如今义军营地之中,那张履旋属于半俘虏半人质的存在。而游侠吴先自从被张顺捉了以后,原本张顺想寻个机会劝降此人。不曾想,随着事情繁杂,而麾下将领越来越多,他倒是一时间就顾不上了此人。   而那魏从义本来就和义军若即若离,其麾下士卒又颇为精锐。若是生有异心,恐怕营地难保。   李三娘说出这三人名字,倒是彻底抓住了营地的症结。   陈长梃倒是自信能够压制这三人,便一口应了,然后对李牟、李信施了一礼道:“如今,就麻烦兄长和我走一遭,兄弟为我看守一下这抱犊寨。”   “兄长”便是李牟,“兄弟”自然便是李信了。李信闻言不由请求道:“哥哥当知晓我建功立业之心,如今大战将起,如何肯舍弃了我?”   陈长梃当然知道自家表弟文武全才,不知怎的却被张顺授予了查探情报的职务。   李大亮见陈长梃为难,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守御寨子吧。我前番往洛阳一来一回,怕不是有七百里,早已经身体疲乏了。”   “此战若有我去,当不得什么。不若换作李信,能抵得大用。”   李信闻言不由感激的向李大亮施了一礼,李大亮哈哈笑道:“兄弟之间,值得什么!”   陈长梃见众人皆无异议,便这么定了。他还特意嘱咐道:“寨中的丁壮不少,都是主公从山西带来的可靠之人,大亮需仔细选用数百人,备下火炮、火铳。但有人来,只把抱犊寨守了,便是大功!”   众人计议一定,那李三娘便在竹儿的协助下披了铁甲,持了盘龙棍。仔细看去,这正是:连环铁甲红妆娇,绣带柳腰挎霜刀,纤纤手持盘龙棍,贼人闻风夜遁逃!   竹儿抓着两个闹腾不止的孩子,好容易才鼓起勇气问道:“夫人不过一个妇道人家,相夫教子也就罢了,奈何做这厮杀之事?”   李三娘闻言笑了笑,眼神都温柔了三分,低声说道:“张生此次甘冒奇险,为我而来。我李三娘又岂是缩头乌龟,只会安坐在寨中织布绣花?”   “他素来仁慈,往日杀鸡杀狗都不肯亲自动手。如今,他舍弃了洛阳城的荣华富贵,舍弃了身边的娇妻美妾,肯为我做这么多。我又如何不能拿起盘龙棍,为他打下天下四百州郡?”   呃……王竹儿无力吐槽,你以为你是宋太祖赵匡胤转世。还一杆棍棒等身齐,打下四百军州都姓……姓张?   李三娘辞别了竹儿,便带领姬程和几个亲兵,前去请那张履旋和吴先。   那张履旋和吴先正无聊地在房中下棋,突然见李三娘身着铠甲冲了进来,不由吓了一大跳。   李三娘客客气气的说了一个“请”字。张履旋没有办法,只好弃了棋子,一边骂骂咧咧的嘟囔什么“乱臣贼子”、“夫妇皆贼”的话语,一边起身辞别了妻儿老小。   那吴先倒没说什么,只是向李三娘问道:“既然上阵,可否给我一把剑防身?”   李三娘闻言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战场之上,长枪大戟,火铳火炮,堂堂男儿用什么娘们的玩儿意?”   吴先哭笑不得,居然被一个娘们教训了。他只好解释道:“只会这个,给还是不给?”   “给他一把吧!”李三娘大手一挥道,“省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小心折在那里。”   “虽然说少了一个吃小米的倒是件喜事儿,只是怕张生回来念叨,到时候老娘不好交代。”   张履旋和吴先闻言面面相觑,半晌吴先才叹了口气道:“这厮取的都是什么婆娘,怎么如此厉害!幸好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然我大明江山危矣!” 第156章 歼灭战(上)   当京营总兵官王朴和倪宠赶到帐外的时候。他们伸头往外一望,只见官兵营地左前方一处高地上旗帜招展、火炮轰鸣,正是贼人炮兵阵地所在。   他们二人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喊来士卒问道:“那贼子哪里来的火炮?”   原来京营也经常操练西洋炮、红夷大炮,只是这些火炮沉重难以移动,多做防御之用。京营在内地剿匪的时候,把这些都留在了京师。   虽然他们战斗力一般,好歹也曾多次与义军交手,知晓义军手中并无太多大口径火炮。   只是如今听其炮声沉闷有力,观其落点石破天惊,当不是小口径火炮所为。更兼炮声隆隆,想必其火炮不下二十门之数。   王朴连忙喊来士卒,下令道:“速寻一两枚炮弹与我,我要看看轻重!”   不多时,那士卒便用破布兜着一颗炮弹跑了过来。王朴打开一看,只见那炮弹圆滚滚、黑黝黝,用手摸了摸,犹有余温。   王朴和倪宠两人提起来掂量掂量,约莫有二十余斤。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心中骇然。   原来依照这个时代范式铸造的红夷大炮,能射十斤炮弹者当重达三四千斤,能射二十斤炮弹者当重达六七千斤。   按照后世习惯换算的话,大致分别相当于口径在120mm至125mm之间和口径在145mm至155mm之间的重型火炮。   王朴和倪宠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义军,居然能够一口气拿出来二十余门六七千斤红夷大炮轰击官兵营地。即便是此数减半,京营官兵亦危矣。   一念至此,王朴连忙对倪宠说道:“却是我失算了,我本以为贼寇虽擅野战,却不擅攻城。不曾想贼人早已铸下如此重器。我等若是坐以待毙,死无葬身之地矣!”   “为今之计,唯有拼却了性命,将贼人火炮夺走销毁,方能安守营地。”   也难怪王朴和倪宠着急,京营的营地仓促修筑,本就简陋,只能用来欺负张顺所率义军兵马少,火力弱罢了。   如今义军“二十余门六七千斤红夷大炮”一出,不要说一个简陋的营寨,哪怕是一座城池,恐怕以京营的本事也难以进行守御。   其实这倒是王朴和倪宠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义军所用大炮并非是六七千斤的红夷大炮,反而正是当初张顺设计改进的“黄金炮”。   当初张顺经过长时间的试验,才设计出重约千斤,口径五寸,倍径十倍的“黄金炮”。只是因为义军手中缺乏铜料,才没有继续铸造。   等到后来张顺占据洛阳城,张都督搜刮了洛阳城白马寺等寺庙的佛像金装,凑够了五千斤;李际遇血洗了千年古刹少林寺,又夺取了万余斤铜料,如此才能凑够继续铸造“黄金炮”的铜料。   只是当初张顺射击此炮的时候,一切数据皆以极限计算,留下余量过少。   张都督担心火炮关键时候发生炸膛之事,才报张顺同意,将那“黄金炮”口径缩至四寸八分。并将火炮药室设计为漏斗状,以便发射“开花弹”。   经过张都督这番改进以后,“黄金炮”用途更加多样化,重量反倒稍微减少了些许。这“黄金炮”也正好可以发射二十斤实心铁弹,或者发射十五斤“开花弹”。   在利用张顺所设计火炮炮架载之,以六匹骡马拖拉,翻山越岭奔跑如飞。既不用担心遇到城池以后无攻城之器,又不用担心拖累义军机动转移。   当然,“黄金炮”能够取得如此良好的性能,除了采用性能更好,价格更高的黄铜以外。相对于动辄二十多倍倍径的红夷大炮而言,“黄金炮”特意减少了火炮的倍径一半还多,大幅度消减了火炮的炮长。   只是如此一来,这“黄金炮”的精确度和射程也降低了不少。经过张顺实际试射试验,“黄金炮”平放有效射程在五百三十余步左右,远低于六七千斤红夷大炮的七百步。   不过,有得有失,终究是利大于弊。“黄金炮”虽然损失些许射程和精度,但是只要能够及时赶上战场,一切皆是值得的。   果不其然,京营这次便吃了这“黄金炮”的亏。那王朴和倪宠只得弃了坚守营地的念头,派遣麾下的骑兵试图夺取义军炮兵阵地。   张顺计划已久,哪能让他如愿?他早已经在火炮阵地之前,布下了萧擒虎的“孩儿营”作为阻拦,又布下了贺锦和贺一龙的骑兵在阵地左右游荡遮蔽。   官兵骑兵共分为三部,约莫有一千六七百骑左右。虽然他们也不想和义军死磕,奈何这一次总兵官王朴和倪宠都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务必拖住义军,给官兵步卒争取布阵的时间。   张顺远远望见官兵全军出动,顿时不由大喜。自己百般算计,万般琢磨,将大网撒了出来,终于引出了这条大鱼,捕捞的时刻开始了。   他连忙一边命令隐藏在山坡后面的张三百、魏知友、曹变蛟、乱世王、治世王诸人准备停当,随时发起进攻,一边命令李十安暂停火炮轰击营寨,迅速更换上霰弹,准备对付即将而来的骑兵。   其实李十安手中并没有那么多“黄金炮”。虽然义军手中铜料有一万五千斤,只是那“倭铅”一时间却缺的厉害。   张都督前后依照法式,总共也才铸造了十门。为了歼灭这两股京营官兵,张顺下了血本,干脆便让李十安把这些一并带上了。其余十门其实则是锻铁打造能够发射十斤铁胆的野战炮罢了。   那京营的骑兵从山坡下分为三股,踱着马步,先慢后快,疾驰而来。不过他们也不敢硬碰硬,先是在义军阵前来往奔腾,进行试探,震动的大地都在颤动。   “孩儿营”的孩儿兵都是初次遇到骑兵,顿时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软。   没有直面过骑兵的人,很难想象几十骑冲锋而来是什么景象。更何况对方共有一千余骑,奔跑起来,山呼海唤、天崩地裂尚不足形容其疾驰的威势。   萧擒虎也不由有些嘴唇发干,高声骂道:“怕什么?手下败将,也敢嚣张!”   只是任凭他如何声如惊雷,却也被呼啸而来的马蹄声掩盖了。   萧擒虎有些焦急,下意识扭头就去看张顺。却只见张顺老神在在的坐在战马之上,丝毫不为官兵骑兵的声势所动。他只好强忍着转身而跑的念头,强行支撑下来。   萧擒虎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亦不知道自己麾下的孩儿兵能够坚持多久。他只希望官兵的骑兵冲锋上来的时候,自己麾下的孩儿们能够撑的久一些。 第157章 歼灭战(中)   张顺本就是战场之上厮杀出来的将领,他如何不知萧擒虎和其麾下“孩儿营”的压力?   只是“玉不琢,不成器”,他故意借机锻炼他们一番罢了。   张顺老于兵事,深知官兵亦有顾虑,不会不经试探,就鲁莽的发起进攻。   所以他端坐不动观看了半天,心中估算着“孩儿营”还能够承受多久。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张顺这才下令道:“着贺锦、贺一龙率领麾下骑兵出击,遮蔽阵地两翼!”   张顺麾下的幕僚孙承宗得令以后,他连忙举着军令一路小跑到号旗跟前,把军令传达了过去。   那旗手得令命令,连忙先摇动中军大旗,示意众将听令。然后他才拿出两把较小的旗帜出来,向两侧示意摇动。那两面旗帜正是代表贺锦和贺一龙麾下的两部骑兵。   不多时,位于左右翼的贺锦和贺一龙部骑兵骑手看到了军令,亦摇动手中的旗帜,示意各自接到了军令。   孙承宗这才又要回军令,返回张顺跟前前去交令。而贺锦和贺一龙早已经得了命令,便拍马行动起来。   他们呈一左一右,向疾驰而来的官兵左右翼包抄过去。官兵也不甘示弱,分别分出来一部骑兵,一左一右迎了上去。   这时候官兵的骑兵只剩中军一部,约有五百余骑。而火炮阵地与京营骑兵之间,横亘的便是萧擒虎的“孩儿营”。   那骑兵将领便一声令下,再度向“孩儿营”疾驰而来。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向之前那样在一箭之地外徘徊恐吓,而是迅速接近到“孩儿营”阵前。   萧擒虎见状一愣,连忙按照以前训练习惯,下令道:“放箭!”   顿时一波箭雨“唰唰”的飞了过去,落入到官兵骑兵人群之中。虽然大部分箭支不是射在骑兵身后,就是被骑兵的铠甲挡了。   但是总有一些倒霉蛋被射中了身体,翻身跌下马去。而有的则被射中了战马,战马要么当场翻倒在地,把身上的骑兵狠狠地摔了出去;要么战马一惊,在骑兵阵中横冲直闯起来,引起了小范围骚扰。   幸好骑兵与骑兵的间隔比较大,些许混乱,并不影响官兵骑兵的冲锋。   京营骑兵冲到“孩儿营”阵前十余步,望着树的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的长枪阵,倒没敢一头撞上去。   他们反倒一勒缰绳,掉转马头,横向从“孩儿营”阵前掠过。与此同时,顺带用手中的三眼铳、弓箭、快枪向“孩儿营”进行射击。“孩儿营”猝不及防,顿时被官兵射翻了十余人。   好在那任继荣反应较快,见没有军令下来,连忙自作主张地喝道:“此时还不还射,更待何时?”言毕,搭弓射箭,当场射翻一名骑兵。   其余孩儿兵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效法任继荣纷纷还射。好在这些人都是张顺精挑细选的好手,武艺高强,箭法精准,当场就射翻了官兵骑兵二十余人。   等到官兵骑兵撤离出去,清点人数之后。双方步骑对射,官兵竟然还亏了二十余骑。   那骑兵将领不由又惊又怒,连忙下令麾下骑兵调整阵型,整顿完毕以后准备再度冲锋。   而萧擒虎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不由赞许地看了任继荣一眼,心道:“枉我往日胆大,今日却被敌人骑兵吓破了胆子。下一波我要仔细思量,万万不能丢了主公的颜面!”   官兵骑兵第二次冲锋,这一次用纵队队形,分为两列如同两条长蛇一般,疾驰而来,扑向“孩儿营”。   这一次萧擒虎倒是按部就班的下令命令,却因为官兵阵型原因,双方接触面积较小,基本没有能够射落几个骑兵。   这一回官兵骑兵到了阵前,倒没有向之前那样继续射击。反倒一勒缰绳,一左一右,如同两条长蛇一般,掠过了“孩儿营”阵前。   这一次骑兵和孩儿兵距离较近,不在拿出火器、弓箭进行射击,反倒用手中的长枪斜刺了过来。   这不是直接的冲锋,而是横掠而过,用长枪试探“孩儿营”的虚实。   原本“孩儿营”第一次遇到骑兵,还有几分惧色。结果经过上一合交手之后,发现官兵骑兵不过如此,反倒士气高涨了起来。   他们见到骑兵掠来,萧擒虎一声令下,纷纷拿起手中的勾枪去勾那战马上的骑兵。   官兵骑兵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顿时有不少人一时大意,被孩儿兵用勾枪勾中了衣甲,当场扯下马来。   这些人“扑通”一声跌到地上,顿时被摔的七荤八素,甚至有的人还被摔闭了气。   不等这些人站起来,孩儿兵乱刀乱枪砍杀过去,顿时没了性命。   等到官兵再次脱离战斗,骑兵将领清点人数,更是失了三四十人,不由大惊失色。   他再扭头看看官兵营地,步卒几乎列阵完毕。此人顿时便失了和“孩儿营”交手的心思,连忙一声令下,便带领麾下骑兵往官兵阵地退去。   他这一退不要紧,张顺觑的战机,连忙一声令下。山坡后面张三百、曹变蛟、魏知友及乱世王、治世王诸人率领人马杀将出来。   若说追倒是追不上,只是这一股声势下来,反倒吓得阵前的官兵骑兵纷纷掉头便跑。   官兵骑兵这一跑不要紧,便把马屁股在贺锦和贺一龙骑兵跟前露了出来。   贺锦和贺一龙岂是好惹?顿时两人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策马追了上去,一顿好杀。直杀到官兵阵前,被王朴和倪宠释放了一通火铳恐吓之后,方才退了回来。   官兵失了第一阵,顿时士气低落。王朴和倪宠在山坡下看得明白,义军虽然在骑兵交锋中获得了优势,却是步卒混乱,有机可乘。   他们连忙一声令下,让布阵完毕的步卒缓缓向义军阵地逼了过去。   李十安早已经装填完了霰弹,结果却没有用上,十分郁闷。他见官兵步卒猖狂,连忙又下令士卒将霰弹掏了出来,改换为实心弹,对山坡下的官兵进行射击。   李十安亲自调整了校炮的角度和药量,然后试射了一下。结果因为角度过高,射到了官兵阵后。   李十安有连忙调整了第二门校炮的角度,一发射入官兵阵中。连续打烂了五六个人,才不知踪影。   李十安不由大喜,连忙命令其余火炮皆按照如此角度进行射击。顿时十几枚炮弹飞了过去,在官兵阵中犁出了十余道血沟。京营哪里吃过这种亏,顿时阵中一阵骚乱。   王朴不由大惊失色,心道:“贼子营中居然有高人指点,红夷大炮竟打的如此之准,此战凶险矣!”   “为今之计,唯有一鼓作气,趁着贼人步卒立足不稳,冲上前去夺了火炮,才有一线生机!” 第158章 歼灭战(下)   “咚咚”的战鼓声再次响起来了,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义军的战鼓声,而是官兵一方的战鼓声。   无论是陈奇瑜还是王朴、倪宠,他们都失算了。他们以为无论义军战斗力如何强悍,只要不具备一定的数量优势,就无法拿下坚守的京营。   可能是义军很少有使用火炮的记录,使得他们下意识忽略了火器对战争胜利的天平带来的影响。   《孙子兵法·谋攻篇》:“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依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只有一方具备较大的兵力优势,才能够攻打围歼另一方;而另一方只有不具备太大的兵力劣势,就可以凭借城池、营地进行坚守。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义军手中有如此数量众多,威力巨大的火炮。   细节决定成败,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本来十拿九稳的官兵顿时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今京营的王朴和倪宠并不知晓,新上任的河南总督陈奇瑜已经撇开了他们,准备“直捣黄龙”,攻下洛阳城。   尚未收到总督陈奇瑜回复的王朴和倪宠,这个时候本来有战、逃二策。   只是无论王朴还是倪宠,都认为只要再坚持一口气,陈奇瑜的大军就会赶到,到时候前后夹击便能击破义军。   如果京营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反倒损兵折将而逃的话,这两人的总兵官也就做到头了。   思量至此,两人便决定冒险赌一把,准备和义军再纠缠些时日,以待陈奇瑜率大军赶来救援。   官兵距离义军炮兵阵地约有八九百步,传统的密集阵型在遭到火炮不间断的攻击之后,自然是损失惨重。   王朴和倪宠无奈,等到骑兵撤退回来,就连忙下令步卒向山坡上仰攻。   王朴亲自擂鼓助威,驱赶官兵尽快向山上行进,以求在义军步卒列阵完毕之前和义军短兵相接。   张顺在山上也看得明白,不由哂然一笑,便下令贺锦和贺一龙继续骚扰官兵左右。   而李十安则坚守炮兵阵地,继续向官兵阵中发射实心炮弹。二十斤的实心铁弹看起来与十斤的实心铁弹大小相差不是很大,但是打入阵中的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十斤的实心铁弹可以轻轻松松打穿官兵的一个百人纵队,而二十斤实心铁弹却几乎可以打穿它停止之前的所有阻挡在它面前的士卒。   人体的脆弱性在这一刻尽情显露出来。这些炮弹可以无情的切开阻挡在它前面的一切肉体,无论是脑袋、胳膊还是腿,甚至连人体的躯干都能被它“炸”成两截。   万幸的是李十安的炮手射速并不快,一炷香的时间也就能够射击五六次;再加上火炮的精确度也不是很高,二十门炮齐射的时候,约有五六颗炮弹会飞的找不到地方;哪怕剩余的炮弹都落入到官兵阵斩,也有一半以上的炮弹并不会打水漂似的弹起来。   当然,虽然有种种不足,官兵的士气仍然低落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虽然官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火炮凶猛的敌人,至少崇祯二年他们防守京师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和后金的精锐交过手,依旧没有遇到过这么可怕的现场。   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一旦被打中就是缺手断脚,甚至身躯两段的下场。   刺鼻的火药味儿,浓郁的血腥味儿,再夹杂着身边大量的残骸和飞洒的血浆,挑战着这股官兵的神经极限。   贺锦和贺一龙作为骑兵,对敌人士气的变化最为敏感。他们见状,连忙加进了对官兵两翼的骚扰。   好在京营骑兵虽然败了一阵,其实损失不是很大,再加上骑兵速度较快,很难被这个时代的实心炮弹击中,倒是士气尚可。   京营骑兵依仗着数量优势,堪堪抵住了贺锦和贺一龙的一次又一次的侵袭。   七八百步说远也远,说近也近,不多时官兵终于接近了山坡上的义军。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义军早已经整顿好阵型,在山上翘首以待了。   张顺自起兵以来,素来重视对队伍的训练,特别是队伍队列训练、行军训练和阵型训练。   这些优点平时还显现不出来,等到了关键时刻便起了作用。   当满怀希望的官兵,好容易爬上山坡看到了整装待发的义军之后,巨大的心里落差可想而知。好在官兵心中还憋着一口气儿,倒没有因此直接崩溃。   双方接近到一箭之地,都开始用弓箭、鸟铳相互射击起来。遂后接近三十步,双方便摆下虎蹲炮、弗朗机,一阵乱射。   其中官兵还携带了名为“一窝蜂”的火箭,点燃以后,像烟花一般带着尖啸乱射到义军营中。义军猝不及防,引发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   再至十几二十步,双方又拿出三眼铳、快枪一阵乱射。然后,不管三七二一,官兵便发动了白刃相接的冲锋。   只是官兵却万万没有想到,义军阵中突然冒出来十余门黑洞洞的炮口出来。   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冲到跟前的官兵如同收割的麦子一样,一片片倒下下来。   李十安玩这一手也早玩熟练了,先用一部分火炮虚发,让对方误以为义军火炮已经射击完毕。   其实他早预留了部分火炮装填了霰弹,但等官兵靠近,一时俱发,取得了非常良好的效果。   倪宠和王朴一看官兵攻击受挫,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如今骑虎难下,也没了办法。   好个总兵官倪宠,见状不由大喝一声,便率领着身边亲卫带头向前冲去。   惊魂未定的官兵,见此士气稍振,才赶上前来与义军进行短兵相接。   一时间双方倒打得有来有回,王朴和倪宠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义军居高临下,又士气旺盛,官兵如何抵挡住义军?王朴和倪宠私下里也是焦急,只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祈求总督陈奇瑜早点到了。   正当此二人忐忑不安之时,突然又听到数声炮响从背后响起。两人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官兵营地早已经插上了义军大旗,那营地跟前更列了一队人马向官兵背后袭来。   王朴和倪宠不由心中一个咯噔,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贼人置洛阳城于不顾,在此地和自己纠缠数日,原来竟然想要一口将自己吃下。这是要打歼灭战的节奏!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贼子好大的胆子,双方兵力差距并不是很大,是谁给他的勇气,居然有以同样的兵力歼灭官兵的想法! 第159章 断路   占据官兵营地的人马不是别人,正是李三娘和陈长梃率领的抱犊寨人马。   当初张顺倍道兼行,提前一日占据永宁县城以后,相对官兵便富裕出来一日的时间。   张顺利用多出来的这一日时间,做好了永宁县周围的训练和探查工作,提前一日发现了京营的动向。   张顺便利用多出来的这一日时间翻山越岭,向抱犊寨通报军情,要求陈长梃带领麾下人马,准备截断官兵退路。   遂后王朴和倪宠在张顺手下吃了亏,第二天一早才拍出信使联络河南总督陈奇瑜,这又耽搁了半日时间。   而又因为义军阻断了官兵从永宁县身后才三乡、雁翎关通往陕州的道路以后,官兵信使只得绕道二百余里。   这二百余里的脚程相对于义军信使翻越熊耳山到达抱犊寨的一百五十里路程而已,又多耗费了一日时间。   也即是说,当河南总督陈奇瑜接到京营王朴、倪宠遭遇义军主力的时候,抱犊寨的李三娘和陈长梃已经提前两日半接到了张顺阻断官兵后路的命令。   其中更是因为张顺提前一天占据永宁县城,也给抱犊寨多争取了一日整顿兵马物资的时间。   遂后义军和官兵两三日的纠缠,其实就是张顺等待李十安的火炮赶来和陈长梃截断官兵后路的时间。   这一番复杂的操作,张顺把统筹利用时间的手段发挥到极致。不要说河南总督陈奇瑜准备倍道兼行前去奇袭洛阳,就是按照计划花费两三日时间绕道雁翎关包抄义军后路,黄花菜也早就凉了。   李三娘和陈长梃在抱犊寨附近已久,早已经知晓从白土向北翻山越岭,走硖石沟便能到达洛水河谷。   虽然因为山地难行,好在他们也没有携带太多的辎重、粮草,麾下士卒又多是本地出身,翻山越岭纯属寻常事儿。   他们用了三日时间,出了硖石沟,偷偷的渡过了洛水河,便点燃了狼烟,向张顺报告到达了指定位置。   于是,张顺便率领李十安的火炮营离了永宁县,占据官兵营地外的山坡开始向官兵营地进行炮击。   遂后,事情像排演好的一般,按照张顺的剧本出演了起来。   王朴和倪宠都是老于兵事之人,如何不知中了张顺的计谋?   那王朴连忙拉着倪宠说道:“事到如今,我等皆落入瓮中矣。若想活命,恐怕唯有断尾求生了!”   “我观占据我军营地的贼人数量较少,火器全无。若是我能率众抵得贼人大军,倪兄便可逃出生天矣!”   总兵官倪宠一听,不由甚为感动,连忙客气道:“王老弟高义,只是愚兄如何忍心弃老弟于不顾,苟且偷生耶!”   “倪兄真乃仁人志士也,既然如此,那只好麻烦倪兄阻拦贼人大军一个时辰,老弟定然将这股贼人拿下,夺回官兵大营!”王朴闻言一喜,连忙接口道。   ……   倪宠顿时哑口无言,哪里不知上了王朴的当了。在他怒目以示的情况下,王朴率领着麾下二三千人,飘然而去。   倪宠刚刚说完客气话,哪里收的回来?更何况王朴率兵这么一走,顿时倪宠部压力大增,随时又崩溃之虞。   总兵官倪宠没有办法,只好提了把刀,咬着牙喊道:“兄弟们,今天前有贼人,后又阻拦,唯有拼死一战,方有一线生机。”   “我等但等坚持一个时辰,王总兵便能夺回营地,打通撤退之路!”   其他士卒也知如今是危急之时,稍有犹豫便是被人屠戮的下场,连忙纷纷齐声喝道:“愿随倪总兵效死!”官兵士气稍振,堪堪又抵住张顺的进攻。   而此时列阵原本官兵营地之前的人马正是李牟的五百人马和陈长梃麾下的五百人马。   陈长梃命李信率领麾下人马居左列阵,李牟率领麾下五百人马居右列阵。   魏从义带领麾下二百骑兵,与李三娘、张履旋、吴先、姬蛋、陈长梃等人居于中军。   好在那王朴没有无耻到极致,除了麾下二三千步卒以外,只携带了一部骑兵,剩余两部骑兵则留给倪宠护住了军阵两翼,不给义军可乘之机。   官兵步卒未到,骑兵先至。王朴只道占据营地的义军麾下没有骑兵,便欺负义军人少,先派骑兵上前试探一番。   就着山坡奔驰而下,官兵的五百骑兵气势更胜。   面对疾驰而来的官兵,李牟麾下的士卒有三四百老兵倒是好一些,没有太大波动。   只是李信率领的陈长梃麾下的五百士卒,多是从康家庄招募训练的新卒,不由都变了脸色。   李信见状不由下令放平了长枪,防止敌人骑兵冲阵。自个却弃了队伍,反而拍马冲了上去。   不等官兵骑兵接近,李信搭弓射箭,先是一箭射中了一个骑兵的面门。然后又换了长枪,端着枪冲了过去。   官兵见有一骑反冲了上来,不由又惊又喜,连忙将那三四根长矛刺了过去。   那李信如同一条泥鳅一般,滑不溜手,身子一扭便躲过了三四个骑兵的刺击,反手一枪便挑落了一面官兵骑兵。   官兵骑兵经此骚扰,阵型有些混乱,只是草草地在义军阵前射了一轮箭,便疾驰而去。   等到官兵骑兵散去,众人只道那李信没了性命。特别是那吴先有几分叹息的对李三娘说道:“好个汉子,只是可惜了!”   不曾想,这时候李信便尾随着官兵骑兵出现了,手里还提溜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物,身后还跟了一匹战马。   义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李信不但单骑冲阵不说,还擒获了一员小官。顿时义军士气大振,纷纷高呼道:“将军威武!”   那吴先也不由变了脸色,低声喃喃自语道:“不意贼人之中亦有如此猛士,真是可惜可怜可叹!”   李三娘听得不痛快,不由骂道:“直娘贼,一个大男人在哪里嘀嘀咕咕作甚?若是有胆,你便去上前厮杀一番,若是无卵,且在老娘身后苟且偷生便是!”   吴先闻言不由涨红了脸,连忙分辩道:“你是贼,我是官,岂有官杀官的道理?” 第160章 激战   “你是官?”李三娘乜斜了吴先一言,不由冷笑了一声。   她从张顺和张慎言闲聊之中得知,那吴先不过是南直隶一名游侠儿罢了。只是得到冀南兵备道王肇生看中,才允了他“募兵剿贼”。   那王肇生倒是做的好买卖,又许他功成之后,举荐他做一个小官,因此收买的此人效命。   左右不过一个攀龙附凤之辈罢了,有什么骨气?   吴先见李三娘对他甚是不屑,不由又羞又恼,恨不得把自己心肝剖了出来,诉说衷肠。   只是吴先本就担任过一段时间的领兵将领,深知军法无情的道理,是以不敢擅动。   官兵骑兵多次骚扰义军的步兵阵型以后,均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这个时候,官兵步卒终于赶到,双方一个要走,一个要拦,顿时战作一团。   官兵人多,义军人少。陈长梃早已经依照地形,将队伍部属完毕。   当义军阵型受到官兵挤压的时候,两翼向后收缩了些许,背靠官兵营地,呈半月形展开。   这个防御阵型既可以算作圆阵的变体,又可以看做名将刘裕“却月阵”变体。   官兵无论步卒还是骑兵,皆因为营地的阻隔,无法绕道义军阵后发起攻击。   所以官兵虽然人多却也无法攻破义军阵型,义军人少依旧能够防御官兵的进攻。   义军阵型背后正是官兵营地的大门,王朴在阵后看到真切,不由大为焦急。   他自知总兵官倪宠吃了他欺骗,才不得不留守断后。若是义军攻的急了,难免会出现一些变故。到时候,自己恐怕生有三头六臂也在劫难逃。   稍作犹豫,王朴便发了狠。他对骑兵将领说道:“如今后有追兵,前有阻拦,若是不能及时打开道路,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为今之计,唯有拼死一搏,击败当面之敌,才有一线生机。”   “我观贼人阵型严整,唯有正中乃是两阵相交之处,最为薄弱。一会儿我会下令让步卒左右散开,流出一条通道来。你便率领麾下骑兵,不惜一切代价,打通一条生路来!”   “此战若胜,死者体恤银每人多加十两。伤者赏银八两,其余骑兵一并赏银五两。此次我王朴以自己的人格保证,绝不虚言!”   众骑兵一听到银子,不由眼睛都红了,个个嗷嗷叫道:“单凭王总兵吩咐,怕死的不是好汉!”   不多时,义军正在苦苦支撑的时候,突然感到面前一松,敌人竟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却。   李信麾下阵型与李牟麾下阵型交界处,一时间官兵为之一空。和官兵交战许久的义军,失了那口狠劲,不由身子一软,坐下来喘了喘气儿。   结果这气儿还没喘匀,突然却赶到屁股下的大地震动起来了。这些士卒抬头一看,只见刚刚官兵空出来的空地外,一股骑兵如同泥石流一般翻滚了过来。   众义军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试图用手中的长矛进行抵御。   前三排士卒皆顺势坐下,将那长矛尾端抵在地上,用一只脚踩住枪根,斜指向官兵骑兵。   而后面三排的士卒,皆放平长枪,平指着敌人。再后面则是刀斧手,咽了咽口中的唾液,握紧了手中的大刀、刀斧,随时准备冲杀上去。   义军刚刚布阵完毕,弓箭火铳都来不及使用,官兵骑兵第一波便冲了进来。   远看密集的长枪阵,在骑兵冲锋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明明骑兵犹在丈外,士卒还没来得及把枪尖对准敌人,身体便被骑兵手中的锐利长枪刺穿了。   而有些骑术高超的骑兵,甚至拍马一跃而起,避过了长枪,直接踩踏在坐在地上的士卒身上。顿时那些士卒被踩踏的筋断骨折,不成人形的在地上哀嚎着,令人毛骨悚然。   有些士卒侥幸刺中了骑兵的战马、士卒,却依旧被巨大的冲击力折断了手中的长矛,整个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官兵骑兵连人带马,如同投掷在池塘中的石头一般,横冲直闯。直到连续撞透了四五层步卒,这些骑兵才堪堪停止了下来。   义军步卒顾不上悲伤和恐惧,连忙利用手中的长矛向马上的士卒进行刺击。而那阵后的刀斧手,也连忙大喝一声,快步上前。他们冲上来,上砍士卒,下砍马蹄。   冲入义军阵型之中的官兵骑兵也不示弱,连忙一边用手中的长矛居高临下,反击蜂拥而上的步卒,一边操控坐下战马,准备脱离战场。   双方纠缠了一阵,官兵的骑兵留下几十俱尸体以后,好容易才脱离了战场。   而义军同样是损失惨重,练习四五排的步卒都被撞击、踩踏的不成人形,又在纠缠之中被杀了几十个长矛手和刀斧手。   不等好容易抵住骑兵冲锋的士卒庆贺一番大难不死,官兵骑兵的第二波冲锋又滚滚而来。   如同一把铁锤一般,再次狠狠地捶在义军的阵型之中。这一次稍微恢复了一些阵型的步卒,几乎被骑兵一次打了个通透。   甚至官兵骑兵已经能够看到义军身后的营地大门了,只是那李牟和李信早看到明白,亲自率领十几个敢死之士,从左右增援过来。双方又是一阵厮杀,这才打退了第二步骑兵的冲锋。   然后,第三次骑兵冲锋又来了。连李牟和李信脸色都露出了绝望之色。   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任凭李牟和李信如果勇武,仅凭皆个人武力,又能够做什么呢?   这一回义军依旧拼死抵抗,可是却被官兵最后一波骑兵轻轻松松打了个对穿。   阵型被撕裂了,防御失败了?   李牟和李信擦了擦脸色的鲜血,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一时间,恐惧、茫然和木然交杂在一起。   只是义军还没有来得及崩溃,官兵的骑兵还没有露出喜悦的笑容。   只听见同样一阵马蹄声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传来的方向却是义军的背后。   李信、李牟扭头看去,只见陈长梃一马当先,魏从义、李三娘和姬蛋等人紧随其后,率领义军仅剩的二百余骑冲杀了过来。   官兵骑兵由于义军步卒的阻拦和自己的麻痹大意,早已经停止了战马的疾驰,准备掉转马头,从背后再度冲击义军阵容。哪成想,陈长梃咬紧牙还留下这么一股奇兵?   李三娘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盘龙棍,一边还不忘扭头对张履旋和吴先喊道:“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别不小心死掉了,老娘没法向我家的死鬼交代!”   吴先早憋了一肚子气,哪肯理她?只是拍马超过了李三娘,高声喊道:“哪个要你管?怕死的不是好汉!” 第161章 夺旗斩将   骑兵的威力在于速度,失去速度的骑兵,甚至还不如普通的步卒。   官兵的骑兵如今就面临着这个恶果。王朴从大军之中带过来五百骑兵,被他分为了三波对义军阵型进行冲锋。   每一波虽然只有一百五六十骑左右,不过对付没有骑兵护卫的步卒已经足够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长梃在兵少力弱的情况下,手中还握着二百精骑。   当最后一波骑兵停下了下来,掉转马头的瞬间,陈长梃率领手中最后的筹码杀了出来。   官兵骑兵猝不及防,顿时成了立在战马上的靶子,被义军骑兵的长枪、马刀轻轻松松收割了五六十人的性命。   这一波冲锋,义军骑兵直接打穿了官兵的骑兵。官兵的骑兵损失惨重之余,顿时也四处乱窜起来,失去了约束。   可是义军冲过去以后,并没有放慢脚步,再度反冲过来。反而在陈长梃的带领下,通过了被官兵打穿的阵型,继续先前前进。   此事官兵第一波和第二波骑兵刚刚撤出战场,正在阵外整顿,还来不及重新投入。   陈长梃不由大喝一声道:“骑兵们,听我号令。誓死冲锋,斩杀总兵王朴!”   原来,打穿官兵骑兵以后,视野瞬间开阔。陈长梃一抬头看得明白,那总兵官王朴正带领百余人在不远处观战。   此人只道是义军麾下缺乏骑兵,为了指挥方便,便只带领较少人马靠前查看战况如何。   陈长梃见了胜机,如何不喜?   如今义军阵型已经残破,官兵无论步卒还是骑兵皆多于义军。若是等张顺等主力赶来,不知道还来得及来不及。   一念至此,陈长梃也不由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那刘成冲阵便能斩杀山西巡抚宋统殷,我“二关公”陈长梃又如何不可?   陈长梃这一喊不要紧,倒把吴先吓了一跳。他本是将领出身,自然知道其中的风险。   陈长梃若此无法拿下王朴,恐怕失去了主帅指挥的义军只能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当然,若是王朴身死,或者溃走,恐怕当面的官兵亦要全面崩溃。   夫站勇气也,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战竟是演变为双方将领勇气与勇气的碰撞,武艺与武艺的较量。   双方一战定乾坤!   王朴本来看到骑兵迭次冲锋,终于冲破了义军阵型,不由大喜过望。他笑着对左右说道:“‘顺贼’技穷矣,此战我等逃出生天,回头定要向他讨回本钱利息!”   只是他刚笑了几声,笑容便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一股骑兵从义军阵型缺口出杀了出来。初时,他还以为是官兵骑兵杀透了敌阵,又反杀了回来。   只是当他看到这一股骑兵向自己冲了过来的时候,顿时醒悟了过来:这是贼人的骑兵!   杀进去的是官兵的骑兵,杀将出来的是贼人的骑兵,官兵骑兵的下场可想而知!   “好个贼子,胆敢上前送死!”总兵官王朴怪叫了一声,连忙下令道:“速速与我拦阻此辈,回头其余两处骑兵赶来,定叫他一个不能走脱!”   左右闻令,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策马向陈长梃阻拦了过去。那王朴也不敢孤身逃脱,只好尾随在亲卫身后。   陈长梃见官兵来拦,巍然不惧。他不由大喝一声叫道:“来得好,王朴何在?可敢与我较量较量!”   陈长梃胯下枣红马,手中偃月刀,身穿金甲,披了绿袍,长髯红面,好一副关圣帝君模样。迎风而来,端的是威风凛凛,勇不可当!   那王朴不敢失了气势,连忙高声喊道:“吾宁斗智,不斗力!”   “哈哈哈哈!”陈长梃长啸一声,不屑笑道,“汝拥士卒三千,备于我军。如今却被我逼的不得不亲身死斗,何来智慧之说?”   魏从义一听,连忙接话喊道:“王朴小儿真无能,失了智来又无勇!”   其余众人听了,亦纷纷应道:“王朴小儿真无能,失了智来又无勇!”   王朴一看,麾下士气要崩,连忙高声应道:“好胆贼子,但来一战!”但是他本人更是往后缩了缩,不敢上前应战。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相向而行,瞬息便至。好个陈长梃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偃月刀,碰着伤,砍着亡,手下无一合之敌。   那魏从义虽有些心思,一生本事倒没话说。他左右呼呼的盘起手中的马槊,亦是如同风车一般,所到之处,所向无敌。   而李三娘虽是一个女流之辈,却是使得一手好棒法。只见她那盘龙棍,左劈右打,毫不容情!看似没有陈长梃和魏从义声势浩大,却也是一棒一个,犹如场上敲打谷子一般,举重若轻!   吴先看的眼热,生怕被人嘲笑尚不如一女子,连忙快马加鞭赶了上来,左劈右砍,厮杀起来。   王朴无必死之心,无对阵之勇。他麾下亲卫虽然精锐,奈何“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何能对付的了陈长梃的虎狼之军?   眼看义军要杀穿了官兵,陈长梃、魏从义、李三娘和那吴先,连忙眼巴巴的寻那王朴。   但凡见到一个军官模样,衣甲鲜明之辈,四人便一拥而上,乱刀乱棒打去。   众人皆不识得王朴,没有办法,只得向中军大旗杀去。陈长梃左右劈砍,杀散了人群,一把夺了王朴的中军大纛!   那王朴在后面看到明白,早吓得肝胆俱裂,哪个应战?他连忙掉转马头,转身便逃。他不逃不要紧,义军还寻他不得。他这一逃,便被众人发觉了动向。   陈长梃便收了手中偃月刀,但把弓箭拿了出来,只一箭便把王朴射落马下。   李三娘看得真切,远远望见陈长梃并没有射中要害,连忙拍马上前,取了那厮狗命。   不曾想,吴先恼她看不起自己,早快马加鞭追了上来。   李三娘甲胄俱全,马速便慢了些许。而那吴先只是着一身紧身装,倒是轻松了许多。   那王朴被陈长梃射落马下,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喘了口气,好容易挣扎起来,正要翻身上马。   不曾想李三娘盘龙棍没有来得及打下,那吴先斜刺里杀来,只把手中的宝剑轻轻一抹,便旋下了王朴的狗头。   李三娘一棒打个空,不由大怒。她不由破口大骂道:“直娘贼,胆敢坏老娘好事,早晚要你好看!”   吴先这才发现惹恼了李三娘,连忙拍马赶了回来。他寻了那王朴的脑袋,追了上前,血淋淋的递个过去道:“给,这个给你!”   “滚!”李三娘眉头一挑,只蹦出来一个字。   直娘贼,老娘这一次本来想给张生一个惊喜。如果这么拿过去,岂不是只有惊,没有特么喜了! 第162章 千军万马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本来当陈长梃率众断了官兵退路以后,官兵就只剩下“打通义军阻拦、逃出生天”这最后一口气吊着。   如今王朴已死,这口气哪里还在?王朴部见主将身死,顿时大乱,四向奔走而去。   而王朴部的混乱,很快便引发了拼死拦截张顺大军的倪宠部的混乱。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倪宠一个人哪里管的住?大家都不傻,深知如今官兵已经没了半点希望。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溃败的官兵。   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这场战斗最终的胜利。   张顺见状大喜,连忙下令士卒只管堵住洛水河谷两头,遂后再派人铺天盖地的进行搜索抓捕。   众人忙活到天黑,双方才得以见面。   张顺率领众将,入了被义军占领的营地。他上前正要和激战多时的陈长梃打个招呼。不曾想,突然蹦出来一个人,笑魇如花拦在他面前。   张顺一愣,这才认出来当面这位身着铠甲,甲缝里还塞着血污的女将军,竟然是李三娘。   她笑嘻嘻看着张顺道:“想不到吧!我也来了。”   李三娘一直不是击中了张顺好球区的女人,何况如今她沾满污垢的脸庞更看不出多少美来。   但是,张顺仍然觉得鼻头一酸,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不由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红娘子不是让你待在抱犊寨吗?”   “她说的话,难道我就要听吗?”李三娘有点不服气,不由撇着嘴道。她本来以为张顺一定会训斥他两句,结果他温声和气,她倒有几分不习惯。   张顺也不和她计较,更不顾众人在场,只是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你不该跟我来,跟我过来只会遇到战争和危险。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安安稳稳就好!”   张顺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她红娘子之所以把她留在抱犊寨,是希望给自己留个后吗?难道要告诉他自己随时可能兵败身亡,让她离自己远远的吗?   依着李三娘的性子,恐怕她知道这个消息后,非要时时刻刻黏在自己身边不可。这不是自己希望她应该承受东西!   李三娘心思单纯,也听不出来张顺的话到底指的是她当初不该“千里追夫”,还是指如今她不该离开抱犊寨赶来参与战斗。   李三娘直白的低声应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暂时的分别,就是为了长久的团聚!”张顺低声笑道,“不要担心,回头稍微安稳了,我亲自去接你。”   这个时代虽然比清代开放一些,终究是封建社会,礼教大防,开放的有限。   其余众将只好有的仰头观天,有的低头查地,有的交头接耳,没有一个人好意思盯着这两人卿卿我我。两人诉说衷肠了好半天,这才分开。   张顺脸皮厚,只当做什么事情没有发生,大大方方的招呼起众人。李三娘终究面皮薄一些,羞红了脸,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自己铠甲上绢布。   张顺也顾不上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对陈长梃说道:“叨扰义兄了,如今京营王朴、倪宠二部尽数被义军歼灭,成就大功。非义兄带队,不能如此也!”   “只是我率全军精锐倍道兼行赶来,洛阳城空虚,久必生变。我准备命士卒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便率领士卒返回。”   “战场后续诸事,还得麻烦兄长费心了。还有我那娘子李氏,有时候难免有些任性,还请兄长多担待担待!”   李三娘听到张顺说起自己,不由撅了撅嘴,不过没有好意思插话。   陈长梃听了,不由笑道:“主公何必客气,这本就是长梃本分之事。”   “令夫人却是贤惠,只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我才自作主张把她带了过来。希望你不要怪罪我才好,兄弟之间还说什么担待呢?”   双方哈哈一笑,此事也就过去了。张顺这才问道:“我听说总兵官王朴被义兄砍了,不知可皆其首级一用?”   “哪啊!”陈长梃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我虽然自负武艺高强,却有那个心,没那个命。此次取王朴首级者,乃是游侠吴先是也!”   “吴先?”张顺一愣,疑惑地问道,“这是哪位青年才俊?”   “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吴先听闻陈长梃推荐,连忙提溜着包裹站了出来,结果听到张顺这话,只好自嘲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由不得将军不识得吴某!”   “哎呀,原来是吴将军呐!恕罪,恕罪!”张顺打了个哈哈,连忙解释道,“并非张某不记得了,实在是没想到竟能得吴将军相助!”   “当初我对吴将军治军严谨、爱民如子的行为记忆尤深呐!只道将军是个大将之才,不曾想将军身手武艺,也是非同一般!”   好家伙,张顺一张嘴,死人也能给他说活了。更何况只是小小的失误,三言两语便把事情圆了回来,还反过来捧了吴先一通。   吴先倒也实诚,被张顺夸的有些遭不住了,连忙把手中的包裹递了过去,道:“此事也有陈将军和李氏的功劳,吴某不过捡一个现成的便宜罢了。将军想要,且拿去吧!吴某留此物,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能有什么用?”   呃,你这厮话说的,难道老子偏要拿来王朴的头颅煮汤吃不成?   张顺何等机敏,听其言观其行,见此人前倨后恭,便知此人略有所求。   他不由笑道:“不妨事,这个姑且不着急。我观吴将军武艺高强,又治军严整,何不与我同去,搏一场富贵出来?”   这本就是吴先所想,他如何不肯?要不然他在李三娘跟前卖弄什么,嫌弃自己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吗?   吴先连忙应道:“谢将军不追究吴某抗拒义军大军之罪,又派人为我治伤,如今我已经痊愈矣,理当追随以报效万一。”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感情就是给贼人当狗啊!”张顺还没来及的接话,不曾想有人阴阳怪气起来。   “张兄,我这是……”吴先一看出口之人乃是张履旋,不由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   吴先话还没说完,张顺便笑道:“原来是兄长在此啊!如今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再演戏了!过犹不及啊。”   “哪个是你兄长!”张履旋闻言不由又羞又恼,连忙辩驳道,“不知哪里来的贼酋,也敢攀附我阳城张氏?”   张顺哈哈一笑,对务吴先拜了一拜,说道:“大户人家,两面下注,想必吴兄也是能够谅解的!”   吴先闻言顿时脸色一顿青一顿白。他本来和文人墨客交往久了,也素有忠义之心。   只是他在抱犊寨养病久了,闲着无聊,难免就会多想了一些。   那张履旋每每以忠义自居,家中父老却是张顺麾下重臣。到时候,无论胜败,张氏皆能得利。而他一个无牵无挂的游侠儿,又非大明之臣,何来忠义之说呢?   如今张顺突然一口说出实话了,吴先自觉之前一两年,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不屑地看了张履旋一眼,心道:亏我还把他当做正人君子,不曾去他却拿我当个憨批看待!   吴先一念至此,连忙对张顺拜了三拜,下定决心道:“大明天子非吾君,吾非其臣,何来忠义纲常?如今我愿追随将军,虽百死亦不悔!”   张履旋见吴先神情不由又气又恼,还要分辩,早被陈长梃下令命令,被几个士卒上前摁着,拖了出去。   在张履旋一声声“狗贼”、“乱臣贼子”的骂声中,张顺欣喜的扶起来吴先,笑道:“今日吾不喜破京师二营兵马,唯喜得吴将军也。有吴将军在此,敌人纵有千军万马,也不需我亲自动手矣!”   张顺又连忙问道:“吴将军文武双全,又多和文士交往,不知可有字号?”   “不曾有字!”原本吴先为了交友方便,私下里给自己取了个字。只是张顺如今说出这番话来,他把痛痛快快把那个无人知晓的字给吃了下去。   “如此甚好!”张顺不由笑道,“吾得一吴将军胜过千军万马,不如将军字‘千军’可好?”   吴先,字千军,如何不好?吴千军连忙谢道:“将军谬赞了,吴某当不得如此!既然我已入将军麾下,自当出生入死,唯将军之令是从!” 第163章 危如累卵   自张顺离开洛阳城以后,其实洛阳差不多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红娘子和张慎言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官兵突然袭至洛阳城下。到时候,恐怕大势去矣!   赵鲤子听说了,不由笑道:“夫人和张公勿忧,小子本是主公麾下的斥候出身,若是让官兵无声无息摸到城下,岂不辜负了主公的信任!”   红娘子和张慎言听得有趣,便微微一笑道:“若是你真个能够提前探查到官兵动向,洛阳城未必不能守!”   一语成谶,当张顺刚离开洛阳城十日左右,那赵鲤子便发现了河南总督陈奇瑜率领大军穿过新安县,越过函谷新关厮杀过来。   与此同时,孟津附近也早有斥候前来汇报,孟县的官兵不知何时竟没了踪迹,只剩下空营一座。   消息传到赵鲤子那里,赵鲤子不敢怠慢,连忙亲自汇报给红娘子和张慎言。   红娘子和张慎言虽然早有此顾虑,闻言也不由皆大吃一惊。好在张慎言老成持重,连忙对红娘子说道:“为今之计,唯有早做打算。洛阳城要守,便立即征发城中丁壮,安排守御之事;若是要走,便要赶快收拾细软要物,早走为上!”   红娘子听了也不由头皮发麻,好半晌想起来张顺临行之时的话来。说什么要把这场祸乱终结在他自己手里。若是能够守住洛阳城,恐怕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一念至此,她才一咬牙道:“我听闻当家的说,那张都督、韩霖和欧逻巴人高一志皆是守城高手,不如请他们前来,议一议是否可守!”   张慎言闻言哪里还不知红娘子的意思,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你这又是何必呢!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不智也!”   你道那曹文诏部哪里去了?原来,当初河南总督陈奇瑜听从了山西巡抚吴甡的建议以后,便下令让曹文诏依旧督睦自强、张全昌两位总兵,携大军向东行军至陈长梃的老家温县。遂后曹文诏率众渡过黄河,到达了汜水县。   汜水县里有个旋门关,便是前番张慎言所言洛阳八关之一。乃是从豫东平原的开封、郑州方向,进入洛阳盆地的要道。   若说旋门关,可能很多人还不曾听闻过。但是若说汜水关和虎牢关,恐怕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所谓的汜水关和虎牢关本就是一个关卡,乃在汜水县旋门关以西,起到和旋门关同样的作用。   此地南依嵩岳,北依黄河,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说渡过此关,其余巩县、偃师至洛阳之地,皆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当初东汉末年,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即走此路。故而董卓派遣吕布、华雄守御此地,方有“温酒斩华雄”和“三英战吕布”的故事。   等到虎牢关已破,洛阳自然无险可守矣。董太师便不得不烧毁洛阳城,迁都长安,一避锋芒。   其后四百余载,隋朝末年枭雄王世充占据洛阳,为大唐兵马所围困。王世充走投无路,只得向占据河北的窦建德求助。   窦建德率领麾下兵马三十万,从开封、郑州方向赶来救援。李世民深知虎牢关的重要作用,一旦虎牢关被窦建德攻破,围困洛阳城的唐军只得撤退。   李世民亲自率领三千五百精锐,占据了汜水县虎牢关,窦建德三十万大军不得入。及至窦建德河北兵攻城疲惫,李世民玄甲铁骑一出,一战而擒二王,至此大唐一统天下之势定矣。   哪曾想,现如今陈奇瑜东出函谷关,曹文诏西出虎牢关,洛阳城早已危如累卵,命悬一线矣!   若是此时从遥远的高空向下鸟瞰,只见两路大军冲出崇山峻岭的阻挡,一西一东,齐头并进,如同两把尖刀,直插向洛阳城这颗柔弱的心脏!   而守护这颗心脏的坚固盾牌,依旧在洛水河谷清理战场。   原本此战当有三把尖刀刺来,只是幸好张顺先发致人,依附在河南总督陈奇瑜旁边的一把暗刀——京营,率先废了。   不多时,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皆被红娘子和张慎言喊来,把其中情形一说。   韩霖和高一志无知之无畏,反复声称:“洛阳城防御设施皆按照西式城制所建,坚不可摧,固若金汤,此城可守!”   唯有张都督皱了皱眉头,走到红娘子和张慎言跟前,低声说道:“那韩霖和高一志犹善西法,当不虚言。只是自古以来,困守孤城,皆是覆灭败亡的下场。”   “守城之法,首在内外齐心,方曰可守。其次,城不可死守,唯有主动出击,骚扰敌人,才不会坐困城中。其三,外无援军,城不可守!”   红娘子和张慎言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其实张都督三句话说的都是一件事,要是短时间守住洛阳城,倒是不难。难就难在,短时间守住洛阳城以后,如何退敌!   你能守住十天,守住二十天,甚至守住一个月、一年,那又能如何呢?   张顺麾下的兵马不过五千左右,城外官兵一旦围困了洛阳城,早晚便能调集数万、数十万的人马出来,你如何解困?   无论怎么说,还是当初张顺提出的“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乃是兵法正途。   张慎言闻言便看向红娘子,红娘子一介女流,也顿时心乱如麻。   别看她往日威风凛凛,杀伐果断,一切皆有张顺在背后支持她,为她兜底。若是让她自个单独决断如此大事,心中压力可想而知!   一旦判断错了,不但自个身家性命不保,甚至整个义军、乃是数十万百姓的洛阳城都要跟着毁于一旦。   正当红娘子沉吟不觉的时候,不曾想一个老者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闻:“老朽虽老矣,如此大事,焉能不闻?”   红娘子一看,正是许久不见的赵鱼头。原来之前张顺撤走了孟津守备的萧擒虎以后,生怕官兵借机渡河,便留守赵鱼头寻了数百孟津渔夫、舟子,每日敲鼓、摇旗,迷惑当面之敌。如今官兵不知去向矣,赵鱼头便返回到了洛阳城。   此人乃是从龙老臣,红娘子哪敢得罪与他?她连忙陪笑道:“不曾想赵老先生返回,红娘子考虑不周,还请恕罪!只是如今洛阳城危在旦夕,不知赵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赵鱼头早已经听闻官兵前来围剿的消息,不由笑道:“主公天纵奇才,逢凶化吉,我能有什么看法?想当初不过孟津一处洪水,主公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短短两年成就如此一番大事,天下之事又有何不能为呢?” 第164章 挫其锋芒(上)   老年人或许没有年轻人那么有激情,却因为经历的太多,遇到事情早已波澜不惊。   张顺于崇祯五年六月初起兵,如今是崇祯七年十一月中旬,前后不过两年五六个月罢了。   当初张顺不过是个落魄的少年,如今早已经成为一方巨枭。   红娘子和张慎言对他的传奇经历虽然赞叹不已,终究是半路入伙。不如赵鱼头这样完整经历了张顺起兵的全过程,目睹了张顺从无到有的全过程,来的震撼。   赵鱼头看似说了一通废话,红娘子和张慎言皆听出来了赵鱼头对张顺的信任之情。   是的,只用了短短两年便能搅动天下风云,还有什么事情对张顺来说是不可能的呢?   若是他们能够在此地坚守数月,依照他们对张顺的了解,天下之事犹未知也!   红娘子犹豫了半天,终究舍不得洛阳城的基业。她便银牙一咬,直接下令道:“守!”   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自潼关而出,行军四五百里,便赶到了函谷新关。   函谷新关其实便是汉函谷关。汉武帝时期,汉武帝册封名将杨仆的时候,对他说道:“关内的土地已经都分完了,你就做个关外侯吧!”   家在原来函谷关以东的杨仆不想做个被人耻笑的“关外侯”,便向汉武帝建议道:“我愿意出钱为国修建新关,成为关内人氏。”最终汉武帝同意了,杨仆也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关内人”。   只是这汉函谷关距离长安较远,地形有没有原本的函谷关险要,后来重要性便渐渐降低了起来。   不过,对于洛阳来说。因为距离较近,这函谷新关便成为了扼守“北崤道”的西大门。   如今函谷新关虽然早已经废弃,却被官兵轻松占领了。陈奇瑜不由大喜过望,高兴地对左右说道:“从此东出,洛阳再无险要。如今贼人大军又在永宁和京营僵持,此天赐良机也!正合一鼓作气,夺下洛阳城!”   “副总兵杨化麟!此计乃你所出,我命你亲率两千精骑,倍道兼行,奇袭洛阳城。我自率大军压后,为你掠阵。此战如若有失,唯你是问!”   杨化麟闻言不由大喜,正是因为他是陈奇瑜的亲信,又甘于替他背黑锅,才得此人如此看重。   河南总督陈奇瑜此次率领八千人马之中,骑兵仅有二千四百人左右,几乎把麾下所有的机动力量都交付了出去。   杨化麟深知陈奇瑜的期望,他连忙保证道:“督师且把心放在肚里,末将定然长驱直入,拿下洛阳城!”   双方都没有说“立下军令状”的胡话,毕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万一事有不谐,岂能行那“挥泪斩马谡”之事?   函谷新关至洛阳不过五十里,那杨化麟率领二千精骑,不过半日功夫便赶到了洛阳城下。   彼时,张慎言与韩霖、高一志正在西门丽景门;红娘子与张都督、赵鲤子正在北门旺喜门。   官兵两千骑自洛阳西北而来,每五十骑为一小队,持一小旗。共分为四十小队,列横阵而来。   众人远远看去,只觉得旗帜林立,马踏如雷。既如同一道铜墙铁壁迎面压迫而来,又如同一条精钢铁链向洛阳城锁了过来。   临近洛阳城一二里外,那杨化麟便命麾下骑卒五步一喊,十步一呼,高声叫道:“朝廷大军一到,乱臣贼子快快受死!”   城上众人哪里见过如此阵势,只觉一股无可抵抗的威势迎面扑来,一时间皆面露惧色。   城上的这些义军嫡系老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那些训练未毕的两千“毛葫芦”和张慎言临时征招的丁壮了。这些人没有见敌而溃,已属万幸!   赵鲤子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头,连忙向红娘子请战道:“敌人嚣张,且让我出城去,挫一挫官兵的锐气!”   红娘子虽然先后跟随“闯将”和张顺,造反资历颇老,终究没有上过多少战场,经历过如此大阵仗,不免有些犹豫道:“赵将军不得鲁莽,城中率领兵马之事还要烦劳赵将军费心,岂能轻至险地?”   “若是有个万一,不等官兵攻城,我军自溃矣!”   赵鲤子闻言便是急了,还要分辩。不曾想,有一人却站了出来说道:“既然赵鲤子不便出城,那便由我前去骚扰一番!”   红娘子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竟是马英娘也!她素来听闻此女骑术高超,又在战场上救得自己夫君性命。   只是她终究是女流之辈,力气弱于男子,如何破得了军,杀得了敌?   此女觊觎自家夫君已久,死了伤了本也是极好的。只是红娘子终究少了几分狠心,便低声拒绝道:“我军男儿众多,战场之上何用女子?”   马英娘一看红娘子犹犹豫豫,不由急了,连忙说道:“夫战勇气也,洛阳城兵弱将少,士气全无。若是再耽搁片刻,不等官兵攻城,我恐怕就有人开门献城矣!”   “到时候,无论男女,欲求一死,怕不可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夫人休得犹豫,奴家若是伤及性命,只怨命运不好,须怪不得夫人!”   马英娘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红娘子又能如何?她只好趁着官兵距离城门尚远,便下令打开了城门,让马英娘率领张顺留守在洛阳城的五十亲卫前去出城挑战。   话说那副总兵杨化麟只道率领骑兵到洛阳城下耀武扬威一番,便能吓的贼人自缚请降,万万了不得竟然还有人敢出城应战。   他远远地看到马英娘率领几十骑出城,不由笑道:“来着何人?莫非是向我请降不成!”   马英娘曾多次跟随张顺出入战场,对这一套倒也熟练。她不由娇笑道:“如此堂堂男儿,没想到却好白日做梦!想要入城,倒也简单!须胜过奴家手中的长枪,方才好说!”   杨化麟一听来着竟是个女郎,心中不由有几分火热,高声笑道:“哈哈,没想到洛阳城中竟也无人,竟然派一个娘们出城!城中男儿无卵,想必你也是饥渴的紧。一会本帅便火捉了你,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马英娘本就是卖艺出身,污言秽语听的多了,也当不得什么。她心中虽然暗暗发狠,嘴上却也不饶人道:“堂堂一军统帅,嘴上的功夫倒也了得,只是不知身上的本事到底如何!”   “别到时候磕碎卵子,折断了长枪,只能哭哭啼啼的跑到崇祯小儿宫中做了个中官。日日看着皇帝老儿风流快活,自己却有心无力,倒也可笑可笑!”   如今刚好张顺不在跟前,马英娘倒也不必再装淑女,自然是什么难听就骂什么。 第165章 挫其锋芒(下)   骂战喜欢往下三路上引的家伙,自然也最忌讳别人攻击他的下三路。   副总兵杨化麟被马英娘一通痛骂,不由又羞又恼,不由破口大骂道:“臭娘们,待会儿老子就要你好看!”   言毕,便想弃了左右,前去战那马英娘。幸亏左右连忙拉着道:“将军身为一军统帅,岂可与一个娘们一般见识?但凡派一员勇士,将她活捉了回来,还不是任凭将军尽心随意!”   杨化麟一听,这才怒气稍消,挑选了一个自己麾下最得意之士,下令道:“只要活的,不要死的,老子不要她有半点损伤!若不能辱她千遍万遍,老子不能消这口心头之气!”   此人那厮杨化麟麾下家丁,素来以武艺著称,杨化麟以五份饷银养之。   此人亦深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连忙立下军令状道:“将军且放心,我定当拿的这婆娘毫发无损的回来,不然请将军斩我狗头!”   “我不要你的狗头,老子要那个臭婆娘!”杨化麟怒吼道。   此时张慎言、韩霖、高一志、宋献策等人也赶到了北门丽景门,往下一看。   只见千军万马乌泱泱的一片,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几乎一眼望不到边。更有刀枪如林,铁甲如镜,照耀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城外面更有商铺店家,见到朝廷兵马到了,皆跑了出来,大呼小叫、不知死活的看起了热闹。   而那马英娘却只能孤零零的带着几十人,阻拦了城门之外,颇有一种蚂蚁阻拦大象的悲怆景象。   见别人都不吱声,张慎言便倚老卖老道:“如何让这女子出城去了?官兵成千上万,岂不是自寻死路!”   红娘子知道张慎言的意思,也面色难看地说道:“非是红娘子携私报复,只是此女反复要求,红娘子没有办法,只得放他出城。城中只有夫君所留一百亲卫,我与她五十人,已是极限!若是出城的人马再多了,损伤过大,此城更不可守了!”   张慎言一听,便知道自己错怪红娘子了,只好长叹一声道:“难得世间有如此奇女子,却是老夫小看她了!”   众人闻言皆心情沉重,不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以对。   话说,不多时官兵阵中拍马走出一骑,此人身材魁梧,身着双凯,走上前来大喝一声,如同晴天响了个霹雳道:“臭娘们,快快下马束手就擒!不然,休怪洒家辣手摧花了!”   马英娘也着了一身铁甲,虽然比往日臃肿了许多,身材依旧纤细娇小。   她亦拍马上前,但把手中长枪一挥道:“废话少说,赢得老娘手中的这杆长枪,方是好汉!”   那人久经战阵,亦知单凭言语,无法说降此人,便只好一抖手中长枪,拍马冲了过来。   两人两马一交,分别长枪一抖,两杆长枪便交在了一起。马英娘本是女流之辈,力气不如人,枪法又练习不久,比不得彼辈沉浸在此物上面数十年功夫。   那人长枪一抖便把马英娘震的几乎捏拿不住手中的长枪。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见马英娘才这点水平,不由心中一喜,便收了长枪,伸手便要把马英娘夹在腋下。   可他哪里想到,马英娘骑术高超,岂是如此好对付之辈?   此人伸手捕捉马英娘瞬间,突然便失了马英娘身影。不待此人反应过来,却见一把雪亮的枪头,唰的一下从下而上,直扑此人咽喉。   任凭此人身着双铠,咽喉终究是脆弱部位。哪怕这一枪扎不透了护颈,亦有可能击碎此人喉结。   好个汉子,虽然一时间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依旧下意识脑袋往后一仰。   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头上被人一扯,然后视野亮堂了起来。脑门上一头冷汗,被冷风一吹,此人这才反应过来。   对面那婆娘刚才这一枪,差点要了自家性命,差之毫厘之间,居然一枪“取”了自己的头盔、护颈。   原来马英娘仗着自己骑术高超,在千钧一发之间,使了个镫里藏身,躲过了此人的锋芒,然后顺势用长枪一挑,刺中了此人的护颈。那护颈本与头盔相连,便被马英娘一枪挑了下来。   马英娘挑下此人的头盔、护颈,倒没有把它挑飞,反倒故意挑起了,耀武扬威的在城下来回驰骋。   这一合交手,看似复杂,其中兔起鹘落之间便已经分出了胜负。   围观众人先是一惊,随即不由大喜,不由自主的高声喊了一个“好!”   那赵鲤子本也是武将,自然知晓其中的难度,跟着张顺久了,更是习惯性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   他连忙高声笑道:“哈哈,这官兵派来的是什么玩意儿,居然连一个婆娘都打过,不如回家抱孩子去吧!”   赵鲤子这一喊不要紧,城上城下顿时觉得可乐,纷纷嘻嘻哈哈嘲笑了起来。   副总兵杨化麟不由又羞又怒,骂了声“废物”。然后,他才高声下令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日。若是败于娘们之手,你就不用回来了!”   那武士本就是骑战好手,如今失了颜面,顿时羞愧难当。他不由心中暗暗发狠,再度挥舞着长枪,冲了上来。发誓哪怕拼着受罚,也要把这婆娘杀了,以报今日之辱!   马英娘见他再度杀来,巍然不惧,只把长枪一挑,把枪尖上的头盔、护颈掷了过来。   那人连忙伏下一躲,躲过了头盔、护颈,不曾想马英娘早已近前。   只听得她娇喝一声“着”,一枪正刺在此人胸前。只听见“刺啦”一声,长枪刺不能入,溅出来几点火星,划过了敌将的护心镜,把一旁的衣甲挑开了一块。   那人不由又是一惊,幸亏他身着双铠,不然这一枪便戳他个透明!   他也连忙把手中长枪刺去,马英娘只把身子往后一倒,使了个“铁板桥”躲过了此人的杀招。   周围围观百姓真是开了个眼界,纷纷大呼小叫道:“好,好本事!”“都快赶上刘班主里的马戏了!”   众人所谓“刘班主”,其实就是以前马英娘所在的马戏班子。只因为马英娘的马戏最为出色,在洛阳享有盛名。   众人不知道以前的马戏表演者,其实就是面前的这位女将军,下意识便拿她自己来和自己做对比了。   官兵派来的那武士倒也颇有经验,见两次拿马英娘不下,知晓这婆娘滑不溜手,到底不简单。   他眼睛不由骨碌骨碌一转,便心生一计:人常道,射人先射马,此女子骑术高超,我却胜她不得。我何不先伤了她的战马,再活捉此人?   一念至此,他又再度拍马上前。马英娘只道他黔驴技穷,哪里想到此人大枪一挥,径直向她坐下黑马刺来。   此黑马虽然原本是马戏班子的表演马,却也高大神俊,颇通人性,马英娘骑乘已久,和她最为契合。   马英娘心中如何舍得?她只好把枪一抖,将那时的长枪拨开。结果那厮得理不饶人,再度杀来,又是一枪刺向马英娘座下战马。   如此反复几次,甚至还有一次他突然变枪,差点刺伤了马英娘。   马英娘不由又气又恼,见那厮再度冲来,只是立在那里不闪不避。她只把张顺之前送与她的手铳拿了出来,等到那厮接近,伸手就是一铳。   众人本来见这厮耍赖,不由纷纷讥讽道:“好一个男儿,打不过一个婆娘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脸耍无赖!”   等到反复几次,马英娘无计可施的时候,围观群众更是破口大骂,不绝于耳。   此时官兵早失了耀武扬威的心态,见此人无赖至此,反倒羞愧不已,士气跌落。   那杨化麟如何不知?只是如今骑虎难下。他只能指望此人擒了马英娘之后,死命折辱一番,以提振官兵士气。   只是众人万万没想到,马英娘不讲武德,突然一铳打翻了这厮的战马。这厮身着双铠,一下子便被摔实了,半晌都喘不过来气儿。   马英娘见左右没有其他官兵威胁,干脆跳下马去。她上前一步踏住此人胸口,擎出腰间双刀,三下五除二便隔断了此人系着裙甲的带子。   那人一看不好,便死命地瞪着两条腿,要挣扎起来。马英娘哪里容他逃脱?只一刀,便隔着衣服断了此人的是非根。   于是,寂静的战场之上,突然一声凄惨的叫声响了起来。围观众人一愣,不由纷纷拍手大笑起来道:“这下子果真废了,这人正好去宫中做个中官,也好去伺候那皇帝老儿!” 第166章 三策守城(一)   虽然是官兵一个斗将之人失了卵子,但是他作为副总兵杨化麟手下最为勇武的代表,和整个精锐骑兵失了卵子也差不多。   特别马英娘割了此人是非根以后,并没有当场斩杀此人,反倒翻身上马,把他驱赶回官兵阵中。   此人一路跌跌撞撞,胯下鲜血淋漓的走回阵中以后,官兵士气跌落到极点。   副总兵杨化麟面如寒冰,憋了好半晌,差点说出一句:“丢人的玩意儿,有何面目返回阵中,自裁了吧!”   只是他作为一军主帅,若是真个说出这种话来,难免让人心寒。   见此人如此不识相,杨化麟差点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碎了。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悔不当初。   当初马英娘出城之时,他就该不管不顾,直接下令大军压上。即便失了些许风范,也好过如今丢人现眼。   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谁让他杨化麟当时色迷心窍,非要调戏调戏对面的小娘子不可呢?   没有办法,事已至此,副总兵杨化麟只好一声令下,让麾下的五百骑兵弃了战马,试探着进攻一下旺喜门。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以为骑兵只会骑马作战。实际上身为骑兵基本上都是精锐,这些人上马是重骑兵,下马便是重步兵。骑马与否,只看战场需求。   五百骑兵弃了战马,列出一个方阵来,便缓缓向城门方向压去。   马英娘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再纠缠下去,除了损兵折将,也是无益。   她连忙向城上呼喊了两声,让红娘子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准备返回城中。   这洛阳城外的城壕深五丈,阔三丈,换算为后世数据大概为深一十六米,宽十米左右。   平日这城壕之内并无太多积水,以免泡坏了城池。只是因为今年来兵灾日多,才引附近洛水的支流之一瀍河的河水进来,将城壕变作护城河。   既然有了护城河,那么城门外设立吊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绞盘的转动声响起,沉重的吊桥沉闷的砸在护城河外的地上,溅起了一阵扬尘。   不待马英娘诸人蹬上吊桥,杨化麟见状大喜。他连忙一边下令五百步卒发起进攻,一边命令左右家丁二三十骑冲了过去,试图缠住马英娘诸人。   马英娘听得身后马蹄声,扭头一看,只见官兵二三十骑疾驰而来。她不由冷眉一竖,便要率领麾下诸人反身杀去。   城上的张都督看到明白,连忙拼命地喊道:“只管进城,不要耽搁,其余诸事由我们谋之!”   马英娘其实有点将信将疑,不过好在她从张顺那里得知,张都督也是守城宿将。她且姑且信之,便连忙拍马上桥,向城门奔去。   马英娘麾下带领了五十张顺留守的亲卫,吊桥狭窄,一时间渡不了许多人。   好在大家都是老兵,倒也不慌不忙。好容易刚刚过桥完毕,官兵的骑兵便奔驰到吊桥跟前。   吊桥沉重,急切之间哪里能那么快拉了上去?不过,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丝毫不慌,反倒相视一笑。   只等官兵赶到吊桥跟前,只听见一阵炮响,瞬间有十余人被扫倒在地上。甚至有些战马都被打得血肉模糊,当场倒毙。   而那些精锐骑兵身上的铠甲更是和纸糊的一样,竟然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副总兵杨化麟不由大吃一惊,这才发现那奇奇怪怪的城门左右居然暗藏了数门重型火炮。   火炮的射击距离是如此之近,又发射的是霰弹,官兵自然是无法抵御,只得慌乱的撤了回去。   原来这洛阳城城门经过韩霖、高一志提议以后,在城门口左右两侧各增加一座锐角敌台。敌台后面各开有射击孔,可以形成左右交叉火力。   杨化麟之前只遇到各自马面、城楼等防御设施,不曾遇到过敌台,一个照面便吃了暗亏。   其实官兵单挑失败以后,被马英娘一番羞辱,早没了士气。副总兵杨化麟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抱着为了给总督陈奇瑜一个交代的心思,才又勉强进攻了一回。   既然骑兵奇袭失败,再次进攻又受挫了,杨化麟只能怀着愤恨的心情,撤退到三里以外,开始安营扎寨。   城上众人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宋献策捋了捋胡须笑道:“我等所虑,不过是怕城中守御一触即溃。”   “如今既然官兵稍挫,只要加强防备,想必一时半会儿,官兵也难拿下这洛阳城了!”   红娘子这才意识到,昨天商议事情慌乱之下,居然忘了请宋献策参与了,她连忙向他致歉。   宋献策哈哈一笑,摆摆手道:“不妨事,老道士本就不擅长这些。文不成,武不就,只是有点小伎俩罢了。”   “如今我在城上观战了半天,倒是有两点小心得,不知诸位可愿一听?”   红娘子闻言便知宋献策因她深得张顺喜爱,故意借机出谋划策一番,以消除自己芥蒂之心,以免搅和进去众女争宠的漩涡。   她便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了一下。不曾想宋献策一番话说出来,众人皆是赞不绝口,甚至连张慎言都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笑道:“早知宋先生有大才,不曾想今日方见识到。”   原来宋献策第一策便是夜袭官兵。   冬日天短,到了申时天色已暗。申时又名哺时,相当于后世的下午三点到五点,正是这个时代人吃晚饭的时间。   河南总兵王绍禹正在家中吃面条。突然听闻亲兵来传,外面张慎言张公、宋献策宋先生携赵鲤子赵将军求见。   王绍禹不由暗骂一声“晦气”。如今年景不好,像他这样的官员,也已经不能顿顿吃白面了。   这几个得罪不起的瘟神来了,少不得又得让下人多备几碗面来。更何况这两日,城中大户没少派人向他传话,若是有一言半语传到“贼人”耳朵里,恐怕自己要落不得好。   没有办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得整理下衣衫,连忙应了出去。   几人客套一番,方被王绍禹迎到客厅。张慎言低头一看,只见桌子上正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面条,不由笑道:“倒是打扰王总兵吃饭了!” 第167章 三策守城(二)   原河南总兵官王绍禹闻弦而知雅意,连忙请张慎言、宋献策和赵鲤子坐下,这才高呼道:“快快再备几碗面,我要请三位贵客吃饭。人手一碗,厅内的一碗再加一块羊肉!”   “啊?如此我等就却之不恭啦!”宋献策闻言率先应道。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王绍禹心里不高兴,却也不好表现在脸上。   宋献策这才笑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三人也不是闲着无事,为了王总兵这碗面而来。如今城外,我义军正和崇祯小儿的逆军交战,不知王总兵可有耳闻?”   怎地没有?王绍禹心道,老子对这可熟悉了。这两天城中大户都快踏烂了我家门槛,一个个正鼓动我“反正”呢。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他只好尴尬地笑道:“待罪之人,不敢轻举妄动,以免三人成虎!”   “哎?王总兵这是哪里话!”宋献策不高兴道,“既然主公已经赦免了你的罪过,我们都是兄弟,何来待罪之说?”   “我家舜王向来宽宏大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阁下既然有意摸黑舜王,莫非是貌服而心不服?”   “啊?”原河南总部王绍禹差点给跪了,他连忙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连声解释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每日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坏了舜王的大事!”   这时候仆人已经做好了面,热腾腾的端了上来,宋献策倒也不为已甚。   他老神在在的抓了筷子,挑了挑面条,然后端起来“哧溜哧溜”喝了两口热汤,舒舒服服的哈了一口雾气,这才说道:“这天气,喝了口热汤,真是叫得劲儿!”   张慎言看了他一眼,依旧没吱声。这时候,宋献策才笑道:“王老弟,愚兄痴长几岁,你不介意我这么喊你吧!”   “不敢,不敢!能和宋先生称兄道弟,是王某的荣幸!”王绍禹也不知道宋献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心虚的见招拆招。   “那就好,愚兄有件功劳想送给你,想必你也不会介意吧?”   王绍禹心里一个咯噔,心道:坏了,图穷匕见!不过他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能点头哈腰的应道:“先生但说无妨,小弟洗耳恭听!”   “今天下午,有官兵来攻我城池。劳师而无功,反倒被我军数挫锋芒。贫道掐指一算,今夜有西北风起,合当劫营!”   嘛麦皮,哪个冬天不刮西北风,还用的你老掐指一算?忽悠人也要有诚意一些啊!王绍禹简直要疯了。   “只是如今义军主力不在,其余将士皆在守城,腾不出人手来。贫道思来想去,唯有王总兵麾下有精兵一两千人,合当一用!”   “不不不,宋先生,我麾下人马都是乌合之众。他们既不是精锐,又都是吃空饷之数,其实不过三五百人罢了!”为了活命,王绍禹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要是真有一两千精兵,当初赵鲤子麾下就那点兵马,怎能攻下福王府?   “哦?”张慎言闻言不由脸色一肃,厉声问道,“王总兵在舜王麾下,居然胆敢吃空饷?难道不怕杀头的罪过吗!”   “啊?不不不,我没吃空饷……我……”王绍禹慌不择言,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好了。   既然张慎言装了白脸,那宋献策连忙装红脸道:“王总兵切勿惊慌,所谓袭营,也并非像你想象的那么难。只要今夜你率众去官兵营地附近鼓噪一番,成与不成,皆是大功一件!”   王绍禹闻言不由心中一喜,原来如此!我若是带领三五百人马,出城随便逛一逛,外面黑灯瞎火的,城中又识得什么?   一念至此,他连忙问道:“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宋献策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小弟舍命陪君子,就走这么一遭!”王绍禹胆气回来了,豪情万丈的应道。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宋献策笑道,“来人呐,给王总兵抬进来两千两银子来。”   不多时,三四个大汉,抬进来两个大箱子来。王绍禹打开一看,皆是白花花的银子。他不由眼都绿了,连忙问道:“这是?”   “这是事成以后的赏银,我先命人给你抬过来了。只要完成任务,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了!”宋献策接话道。   王绍禹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连忙一边下令清点人马,一边下令仆人赶快埋锅造饭以飨士卒。   好容易挨到夜半之时,在宋献策、张慎言和赵鲤子诸人的监督下,王绍禹率领五百士卒,个个衔枚出城。   十一月中旬的寒冬,几乎滴水成冰。士卒手中的钢刀如同凛冽的西北风,身上的铠甲如同护城河里的寒冰。   王绍禹扭头望了望城墙之上暗淡的灯火,也看不清宋献策、张慎言诸人所在,不过他知道那些人应该在看着自己的动静。   王绍禹心中颇有些忐忑,不过转念一想,如此寒冷的冬夜,哪个傻子不回营休息?   自己只需再往外走个一里许,城上看不真切了,只需把锣鼓鞭炮一通鸣放。即便官兵反应了过来,恐怕等到穿上铠甲,骑上战马,自己早安安稳稳的跑回洛阳城了。   “为了银子!”王绍禹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连忙催促着士卒继续向外走去。   众士卒黑灯瞎火的摸索了半天,也不知走了多远,王绍禹正觉得差不多得了的时候。   突然,寂静的夜晚一声炮响,斜刺里火光尽起,只见一队人马杀了过来。   为首一人还高喊道:“小娘子,哥哥等你久矣!今日定要说到做到,好好怜爱你一番!”   王绍禹不由打了个激灵,顾不得他人,自个转身便跑。他一边跑,还一边暗暗骂道:我就知道这牛鼻子老道没安好心!神特么“哥哥等你久矣”,此人莫非是个好男风的?洒家须里的远远,切莫落在此人手中受辱了!   原来深夜埋伏在此处之人,不是他人,正是那副总兵杨化麟。   话说昨晚杨化麟退兵以后,越想越气。居然被一个小娘皮所辱,真是岂有此理!   这厮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好在他本就是个宿将,愚者千虑,终有一得。   他突然想道:“贼人胆大包天,若此今晚袭营,我军岂不是酒囊饭袋?”   一念至此,他越想越觉得有理,便连夜把士卒喊了起来,顾不得冬天喊来,直埋伏到营外一两里的地方。没想到他苦等了半夜,还真被他猜着了。   话说那王绍禹麾下本就是乌合之众,又失了将领指挥,哪里是杨化麟的对手?   顿时被杀得大败,四散而逃。杨化麟怕黑夜折了马蹄,只用步卒来追。   官兵一路追杀到洛阳城下,杨化麟在城外又耀武扬威的呼喊了一圈,方才得意洋洋的返回了营地。 第168章 三策守城(三)   很可惜没能够抓到白天羞辱自己的小娘皮,杨化麟心中略有些遗憾,只好孤独寂寞的入睡了。   不多时,他正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左右喊道:“将军,我们已经捉到那个婆娘了,还请将军及时享用!”   他抬头一看,只见左右亲兵押着一个盖着红盖头,身着红嫁衣的女子。身材妖娆、模样俊俏,端的是一流的风流人物。   杨化麟虽然看不到她本人的面貌,亦无缘无故的知道她便是白天羞辱自己之人。   他心中火热,连忙挥退了左右。不等甜言蜜语一番,便猴急的把自己身上的上衣一扯,扑了过去。   那女子果然毫无反抗之力,一下子被他扑倒在地。美人在怀,杨化麟不由色眯眯地笑道:“小娘子,如今你落到老子手里,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一边说着,杨化麟一边伸手扯去新娘子的盖头来。   谁曾想,盖头下面竟然不是原本姣好的面目,反倒赫然崩出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孔来。不等杨化麟反应过来,那怪物猛的张口血盆大口,露出白亮亮的獠牙来,兜头向杨化麟反扑过去。   杨化麟怪叫一声,挣扎不得,正道:吾命休矣!不曾想,自己却一个激灵,猛地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原来他正躺在中军大帐之中。   杨化麟正惊魂未定,却听到帐外亲卫一掀帐帘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将军,怎么了!”   被帐外的冷风一吹,杨化麟不由自主的打个个哆嗦。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惊了一身冷汗,浑身衣衫都湿透了。   他连忙应道:“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给我再拿套衣衫来,这身衣服都湿透了!”   亲卫应了,便掀开帘子出去了。又是一股寒风吹了进来,杨化麟又打了个哆嗦。他不由破口大骂道:“直娘贼,掀来掀去,老子都要感风寒了!”   不等杨化麟骂完,突然寂静的夜晚一声尖啸响起。随即厮杀声和爆炸声、火铳声响起。   杨化麟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又是一股寒风进来,然后一个士卒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高声汇报道:“将军,不好啦!贼人袭营了。”   杨化麟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一跃而起,高声喊道:“速速助我披上铠甲,待我出帐来看!”   不多时,冰冷的铠甲披在了杨化麟湿漉漉的衣衫上,他连忙跨了腰刀,慌慌张张的走出了中军大帐。   他抬头望去,只见营地四处火起,人叫马嘶、各行其是,官兵营地乱作一团。   他连忙带着亲兵上前,砍了两个来回乱窜的士卒,厉声喝道:“各级将官,速速约束士卒回营。其余亲卫,且随我弹压乱兵!”   关键时刻,杨化麟终于展现出大明将领应有的水准。他敏锐的判断到,贼人既然先耍了“花枪”,再来袭营,定是兵力不足。   更何况,从白天和官兵交锋的情况来看,贼人除了少数骨干以外,应当没有多少人手。   一念至此,杨化麟也不再想方设法驱逐前来袭营的义军,反倒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约束士卒和灭火之上。   来回折腾了一个时辰,杨化麟终于约束住了士卒。来袭义军见事不可为,便趁着夜色偷偷退去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杨化麟如愿以偿的感染了风寒。他脑袋昏昏涨涨的,也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风寒引起的。   鼻涕还流淌不止,他只好斜躺在座椅上,一边用手绢擦拭,一边听从麾下幕僚汇报昨夜的损失。   “士卒损伤三十一人,失踪一十三人,战马丢失二百三十三匹,烧毁营帐七副,粮草损失十余石!”   “混账!昨夜火光冲天,才损失十余石粮食吗?你这是骗傻子呢!”副总兵杨化麟闻言大怒。   “呃……是卑职看错了,实际损失一百二十石有奇!”幕僚从善如流,连忙改口道。   “还有战马三百三十匹!好吧,就这样吧!赶紧埋锅造饭,准备攻城!”杨化麟补充了两句,便也不再深究,继续下令道,“督师率领步卒,理当今日赶到。你们要卖力进攻,不要丢了我的脸面!”   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进攻,除了抛下十几具尸体以外,当然是再度攻城无果。   杨化麟见没有办法,只好下令道:“再试探试探其他门,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如此折腾到中午,河南总督陈奇瑜才率领麾下步卒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陈奇瑜抬眼望去,见洛阳城不动如山,不由面色难看起来。他特意将麾下骑兵交付亲信副总兵杨化麟带领,就是期望他能够打义军一个措手不及,一鼓作气拿下洛阳城。   没想到这杨化麟烂泥扶不上墙,居然没有半点进展。陈奇瑜抑制着怒气,把他喊道跟前问道:“怎么回事?洛阳城怎生还在贼子手中!”   “贼人早有防备,备下了诸多防御措施,且火炮凶狠众多,急切之下,着实难攻!”杨化麟找借口的水平倒是一流的。   “废物!”河南总督陈奇瑜才不管他这些弯弯绕绕,直接开骂道,“若是这两日洛阳城再攻不下来,休怪我军法无情!”   “对了,曹文诏部何在?距离我军尚有多远?”陈奇瑜恨铁不成钢,只是木已成舟,没有什么办法。反正曹文诏以来,大军围上,谅他一个小小洛阳城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啊?”杨化麟自顾和马英娘置气,却是把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好在此人也颇有急智,连忙应道:“曹文诏部行军缓慢,尚需两日!”   原本河南总督陈奇瑜就是倍道兼行而来,曹文诏迟上两日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陈奇瑜有点等不及了,便下令道:“速派人与他,通知他尽快赶到。他麾下携带有从宣大借调过来的红夷大炮,若无此物,不便攻城!”   杨化麟连忙应了,姑且不提。陈奇瑜稍作休整,便亲率大军抵到洛阳城下,把洛阳城西丽景门和北旺喜门围了起来。   还未等陈奇瑜下令攻打,突然听到城上响起了歌声。   歌曰:   大明精骑气汹汹,千里来到洛阳城。   孰料城坚攻不下,与个婆娘逞英雄!   点子扎手战不得,英雄未成成狗熊。   成了狗熊跑不得,失了卵子做净兵。   大明精兵个个净,一起保卫北京城。   城中三千美娇娘,崇祯日夜忙不停。   净兵有心分君忧,有心无力不能行!   陈奇瑜一愣,不为问左右道:“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左右这才有点尴尬的给他解释道:“昨天杨总兵派人致师,不幸落败,为贼所辱!”   “真他酿的废物!”陈奇瑜差点吐血,不由厉声喝道,“给我立即攻城!” 第169章 三策守城(四)   陈奇瑜刚刚下完命令,左右士卒开始动弹起来。不曾想,城上突然有人高呼道:“福王有谕,河南总督陈奇瑜听旨!”   陈奇瑜闻言一愣,不由大怒,正要阻止左右听宣。却看到城上站出来一位圆球似的人物,他左右高声宣读道:   “本王本是神宗皇帝后裔,母后原为皇贵妃郑氏。因父皇偏爱,临崩之际,封母妃为后,本王当为嫡子!”   “朝臣无礼,欺我孤儿寡母。故而立光宗,而弃本王。光宗朱常洛者,本恭妃王氏之后,当为庶子。”   “以庶夺嫡,违逆朝纲!本王原本孤立无援,不得不忍之。”   “如今有义士舜王,愿为本王讨回一个公道。我欲效法成祖,‘清君侧’,除乱臣,还请诸君勉之!”   陈奇瑜等到城上宣读完“福王口谕”,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来。   你道怎地?原来经过那兵部尚书张凤翼的谏言,崇祯皇帝对于张顺提出的所谓“嫡庶之争”,丝毫不予以回应,只当不知。   如此一来,倒是大大减缓了这些“谣言”的传播速度。   那陈奇瑜本在陕西一心剿匪,虽然偶尔听到些风言风语,倒也没放在心上。   他哪里想到,当官兵兵临城下的时候,福王突然来这么一出,顿时头皮发麻。   蠢夫愚妇或不解其言,陈奇瑜饱读诗书,又曾任五省总督,他如何不知这套言辞的厉害?   这简直要把大明光宗、熹宗至崇祯三代帝王的根子都给刨了,他如何不惊?   陈奇瑜当然知道其中有强词夺理的成分,不过大明王朝有成祖朱棣成例在前。   正所谓“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陈奇瑜本身就有“三百万白银”的麻烦在身,难免有些犹豫不决。   既然如此,今日不是用兵之时。河南总督陈奇瑜大手一挥,下令道:“姑且退往三里外立营,修整半日,明日再作计较!”   等城市诸人远远望见陈奇瑜大军有序的向后撤退,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红娘子这才连忙下令道:“赵先生、马姑娘和王总兵,还是麻烦三位把福王请回府中!”   三人闻言连忙应了,让左右扶着体重三百六十斤的福王殿下,一步三喘的下了城楼。   那王总兵正是昨夜袭营的王绍禹,没想到这厮命大。他麾下士卒折损了一百多人,自己却毫发无损。   左右此人纳了投名状,再也无法在义军和官兵之间观望了。红娘子大大方方命人把那两千两赏银付了,河南总兵王绍禹心中美滋滋,丝毫不知竟然被老道士宋献策坑了。   红娘子盯着王绍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笑着对宋献策道:“宋献策真是足智多谋,有此三策,洛阳城固若金汤矣!”   “不敢,不敢!”宋献策连忙客套道,“都是些雕虫小技,幸得张公补全,才勉强起点作用罢了!”   原来义军这一路骚操作下令,竟然全是宋献策的计谋。   这第一计便是“一石二鸟”,他先哄骗河南总兵王绍禹出兵夜袭,果然如他所料被官兵所败。   然后,他便利用官兵麻痹大意的心里,让赵鲤子亲率张顺留守的一百亲兵,前去鼓噪劫营。   那杨化麟果然大败王绍禹以后,以为万无一失,便早早的休息了,被赵鲤子打个了措手不及。   这一策既削弱了城中不安分力量,又骚扰了城外官兵,提升了守城士卒的气势。   这一手是如此的漂亮,令张慎言都不由刮目相看。他私下里不由暗自嘀咕道:依照风格来看,这手法倒和张顺那厮如出一辙,莫非自家主公其实是他的私生子不成?   这第二策倒也简单,当时宋献策笑道:“自古以来,有‘四面楚歌’之说,我亦略作歌曲一首,明日令士卒传唱,以弱官兵士气。”   宋献策当场唱了一遍之后,张慎言嫌弃不少言辞太过粗鄙,又帮他稍加润色,才在陈奇瑜面前唱出了那么一首歌曲来。   此歌一出,无论官兵知与不知。官兵单挑失败的丑行,明日便会传遍全营上下,士气就会受到影响。   至于第三策,便是请福王出马,招降城下的官兵。   张慎言虽然老于官场,由于头次遭遇作战之事,难免有所焦虑,考虑不周。   经过宋献策提醒,张慎言倒是豁然开朗,他连忙笑道:“皇家之事,岂能一言而决?那陈奇瑜身为朝廷重臣,必不为所动。”   “依我之见,当挑起嫡庶之争,让他陈奇瑜心疑即可。将乃军之胆,主帅心中有疑虑,麾下将士必然不用命!如此洛阳可全,主公可待!”   遂后,张慎言便草拟了一封“王谕”,便把福王请了出来,在城上宣读了一番。果然陈奇瑜如同张慎言所料,心中惊疑不定,只好退兵立营去了。   话说那河南总督陈奇瑜立了营地,便把其余诸将赶出帐外。自己在帐内反复踱步,低声反复念叨道:“副总兵杨化麟误我!尚书张凤翼误我!陛下亦误我!”   也难怪陈奇瑜如此残念,本来好端端的剿匪之事,怎么就变成了“嫡庶之争”了?   有成祖朱棣成例在前,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想参合这种事情?胜败乃兵家常事,朱家人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何必参与呢?   当初建文帝的大臣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等人不但被处以磔刑,还株连九族。其家中女眷亦都被送去军营,日夜不停的“转营奸宿”。被摧残至死了,便被抬去喂狗。   如此凄惨的下场,哪个大臣还敢公然站队呢?不要说如今崇祯皇帝势大,当初建文帝势力岂不是更大,结果是什么下场呢?   河南总督陈奇瑜哪里知晓这些传言亦多有不实之处。只是“三人成虎”,口口相传,再加上老朱家素来寡恩狠毒,倒是让人先入为主的信了七八分。   陈奇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突然想起来当初自己接旨的时候,兵部尚书张凤翼夹带给自己的书信来。   “万务以剿灭‘豫贼’为是!”   “豫贼”!为什么是“豫贼”?这下子陈奇瑜豁然开朗起来。   原来兵部尚书张凤翼早已经知晓其中关窍,特意嘱咐自己“剿灭‘豫贼’”,不可伤及“福王”!   这其中利害关系,第一便要站队崇祯皇帝,不可动摇;第二便要护得“福王”周全,既不能使崇祯皇帝背负“伤叔之名”,亦不能使自己背负伤及皇家宗亲之名。   第三才是剿灭“豫贼”。何为剿灭“豫贼”?豫地无贼,即为剿灭罢了! 第170章 驱众攻城   第二天一大早,洛阳城外的屠夫王一刀,还在梦乡之中。   这几日由于官兵攻城的原因,肉铺的生意并不好。他昨晚还准备今天吃罢早饭以后,继续前往城外围观打仗。   大明内地承平日久,很多百姓还没有见过打仗什么样,大家都十分稀罕,百看不厌。   突然,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从门外响起,王一刀被吓了一大跳,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随即在自家婆娘的尖叫声中,院子的大门便被人砸开了。   王一刀顾不上穿衣服,连忙走出房门一看,只见院子里涌进来三五个披甲持刃的大汉。   王一刀大吃一惊,正要问询一番。没想到这些大汉如狼似虎一般,不由分说便把一家男女老少抓了起来。   王一刀看其服饰,识得正是昨日攻打洛阳城的官兵。他连忙高声呼道:“小人虽然经营着这肉铺,每天也就挣两个辛苦钱。每日吃喝拉撒,也剩不下许多。更何况家中婆娘也又肥又丑,当不得诸位军爷惦记!”   结果还没说完,便被领头的军官粗暴的打断了,那人怪笑道:“哪个要你钱财、婆娘,但与我攻城去吧。”   啊?王一刀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驱赶自己全家去攻城啊!他连忙大呼小叫,恳求官兵放了自己一家,结果那官兵理都不理。   他反倒派了两人士卒进屋摸索了一番,卷了一些细软出来,方才干休。   王一刀心如刀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汗钱被掠走,没有一点办法。   遂后,等到王一刀一家老小被押出院外,这才发现外面乱哄哄一片,都是被抓捕的街坊邻居。   还有些侥幸逃脱的,正如同逃窜的兔子一般,被后面的官兵撵的一阵鸡飞狗跳。   官兵这边在城外抓捕百姓充当炮灰,那边消息便传到了红娘子、张慎言、宋献策等人耳中。   众人连忙登上城楼,往外一观,只见城外依附在洛阳城外的庄铺、房屋一片火光。惨叫声、哭喊声遥遥的传了过来。   “官兵在城外作甚?”红娘子皱了皱眉头,奇怪地问道。   “抓壮丁,准备驱赶攻城!”赵鲤子咬牙切齿的解释道。   “可否如昨日一般,骚扰一番?”红娘子倒也聪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经过昨天的战斗,好歹有点心得。   “末将愿往!”赵鲤子闻言大喜,连忙应道。   红娘子点了点头,由他去了。这才向左右问道:“若是官兵驱赶百姓攻城,如何应对?”   众人沉默了半晌,张都督皱了皱眉头,站出来说道:“如官兵攻城例,以铳炮击之!”   张都督说的简单,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说白了,管他什么官兵、丁壮,只要敢攻,我就敢杀!   但是人终究是感情动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粗暴的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更何况这些人多多少少和城中百姓有所牵扯,甚至可能本来就是一家人。若是谁下令射杀了,恐怕也要承担骂名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将士早做准备。一体击杀,休得手软!”红娘子眉头一竖,杀气腾腾的下令道。   “夫人?”张慎言闻言不由一愣,红娘子原本可以模棱两可,不需要如此直白。他还道红娘子没有意识到这点,连忙提醒道。   “无须多言!但有功过,我一体承担。”红娘子坚定不移的应道。   其实红娘子心中不是没有心虚和犹豫。不过此事终究是张顺的家事,如今张顺不再,若她不能站出来承担骂名,又能够让谁替张顺承担骂名呢?   当张顺临走之时,有句话说得很好。“如今既然成了反贼,开弓就没有回头的箭了。”   这几日,红娘子反复思量,才突然明白。原来这造反之事,无论谁都有回头路,唯有他们张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既然如此,你要维持明君形象,那么骂名就由我这个“贼婆子”承担吧!   到了中午,赵鲤子浑身浴血的返回到了城中。虽然他的骚扰取得了一定效果,奈何官兵太多,受害者百姓太多,救不胜救。义军人马体力将尽,赵鲤子只得无奈回城休息。   遂后不久,官兵果然驱赶着百姓前来攻城。   率先上阵的多是洛阳城外的丁壮,每人抓着箩筐、木盆,甚至一块破布、烂衣服等器具兜着一兜土,在官兵的驱赶下,畏畏缩缩的向洛阳城移动了过来。   众人在城上看得明白,官兵是要驱赶这些人填埋洛阳城的护城河。   护城河宽三丈,深五丈,哪里有那么好填?下令攻城的陈奇瑜也是一个狠人,这到底要仍下多少尸体,才能够填满一截护城河来?   更何况护城河之前,又有原来河南官员设立的丈余高围墙,和张顺特意命人挖掘的战壕、护卫坡等设施。   陈奇瑜心狠,那红娘子更是手辣。只要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有多少人来,我就杀多少人去,奉陪到底!   当第一波丁壮穿过了城外的土墙,爬上了护卫坡顶,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义军的火炮面前。   红娘子一声令下,顿时敌台里面的火炮齐发,那些丁壮身上瞬间爆出一阵血雾来,然后如同割麦子一般齐刷刷的一头栽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那些丁壮昨天看官兵攻城还看得非常欢乐,哪里想到今日轮到自己是这个下场了?   很多人顿时被吓破了胆子,要么如同鸵鸟一般一头扑在地上,撅着屁股瑟瑟发抖,要么弃了手中的泥土,大呼小叫的转身逃去。   丁壮身后的官兵见状,连忙驰马而来,连续砍翻了十余人,驱赶着他们继续向护城河跑去。   这些骑兵一边砍杀,还一边高声喝道:“贼人火炮已响,还不速速冲上去!难道还要等到贼人火炮再次装填完毕,你们再上去送死吗?”   好半晌,这些丁壮在刀枪的压力下,不得不忍着恐惧继续向前。   然后,迎面又遭受了义军的一通火炮射击,再次丢下了几十具尸体,转身逃去。   反复几次,副总兵柳国镇实在看不过去了,连忙谏言道:“督师大人,如此这般,恐怕从早送到晚,从今送到明,把这些丁壮的性命全送了,也济不得什么事儿!”   “那就再把老弱妇孺送上去!”陈奇瑜冷冰冰的道,“我倒要看看是我的人多,还是贼子的弹丸、火药多!”   柳国镇闻言心中一寒,不过依旧坚持道:“贼人所恃者,铳炮罢了,若是短兵相接,十不敌我官兵一也!督师大人何不让丁壮在前骗其火炮,精锐在后趁机掩杀,理当一举夺下城门!”   “只要那城门一下,大军跟上,洛阳城不难破矣!”   河南总督陈奇瑜思量一番,觉得这也倒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如一试。   不过“督师大人”好歹是读书人,手法焉能如此粗糙?   柳国镇这番言语,倒是提醒了陈奇瑜:洛阳城中贼人兵少兵弱,何不四门其攻,但有一门可下,洛阳城便在我指掌之间矣!   陈奇瑜这一变阵不要紧,竟然要四面齐攻。倒是给红娘子、张慎言等人造成了很大麻烦。   因为洛阳城中,不但士卒不够,将领也不够。没有办法,经过众人简单商议之后,只好分别任命赵鲤子、马英娘、张都督和王绍禹分别负责一座城门。   其中,高一志协助赵鲤子;韩霖协助马英娘;赵鱼头协助张都督,宋献策协助王绍禹。而红娘子和张慎言着坐镇中军,率领张顺所留亲卫作为奇兵,随时支援四门。   而官兵的进攻同样有序,河南总督陈奇瑜坐镇中军,携带麾下二千精骑进行支援。其余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参将贺人龙和刘迁分别负责一座城门的进攻之事。   特别是那杨化麟色心不改,当和义军接触以后,特意打听了马英娘城门所在,要求要和其他将领更换攻击地点。   差点把总督陈奇瑜气吐血了,他不由破口大骂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若是洛阳城下,区区一个女子当得了什么,值得如此?”   那杨化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连忙向陈奇瑜讨价还价道:“既然如此,还请陈公恩准,城破以后,将此女赏赐予我!”   陈奇瑜点了点头,敷衍似的答应了。只是他心中不免有些犯嘀咕:这厮多次求要此女,想必当时国色天香之辈。若是此女果然为我所擒,我何不自取之,焉能为他人作嫁衣裳?   一念至此,陈奇瑜复又问道:“此女何名?我也好分辨一番!”   杨化麟只道是陈奇瑜应了,不由大喜道:“据闻此女唤作马英娘,乃是贼酋的小妾,还请督师多多费心!”   陈奇瑜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传令下去,得马英娘者赏银五百两!”   原来这厮也有一番计较,若是有人捉了马英娘,正好捆来领赏。若是真个貌美天仙,吾自纳了;若是钟离无盐之辈,卖他个人情,又有何妨! 第171章 铁模铸炮   虽然自古以来,兵法有“围三阙一”的说法。但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四面齐攻亦不是不可用之法。   义军麾下本就人少,经过马英娘这十余日精心选练以后,操练出来四百余人伍长,若不进行野战倒也勉强可用。   如此分配下来,留守二千“毛葫芦”倒可以每座城门分配五百人防守。   原河南总部王绍禹麾下挑挑拣拣,也能够挑出来三四百可用之兵,反倒成了城中较为精锐的士卒。   不多时,官兵再度驱赶丁壮来到城前。赵鲤子站在城墙之上,眼馋了半天,才自言自语道:“惜乎!我麾下若是有精骑二百,借机冲之。城外丁壮必然大溃,反卷官兵,便可一举破敌!”   高一志听了,不由用他怪异的口音劝说道:“没关系,我们欧逻巴的城防之法,天下无双。就是敌人有再多的士卒,也无法攻破!”   “希望如此吧!”赵鲤子不置可否。他久在张顺身边,深知张顺特别讨厌各种教派,不愿意与他纠缠太多。   等到丁壮靠近城池以后,义军便连忙点燃火炮。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过后,冲到城门不远处的丁壮再次齐刷刷的倒下一片。   结果不曾想,炮声刚刚停息,官兵骑兵便借着硝烟冲了上来。等到硝烟稍散,骑兵已经冲至城门口附近。   这些迫不及待的骑兵,已经开始向左右拐去,准备冲进城门两侧敌台的发射火炮的部位。   这下子吓的发射火炮的炮手一大跳,连忙再度点燃了面前的火炮。又是一阵可怕的轰鸣声之后,疾驰而来的骑兵大多数无论人马都溅出来一片血雾,一头栽倒在地上。   只有极个别的冲破了弹幕的阻拦,终于接近到义军的发射窗口。却没想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窗户大小的发射口,急切之间,根本无法钻过去。   更可怕的事情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发射完毕的火炮由于后坐力退了下去,再度推上来的却又是一门装填完毕的火炮。   窗口之内的义军有些哆嗦的拿起了火把,再次点燃了火炮的引线。   “不!”当面的官兵恐惧至极的高喊了一声,随即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之中。   当面的几个骑兵如同螳臂当车一般,直接被轰个稀巴烂。虽然他们的下场是如此的凄惨,奈何这些火炮的目标其实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第二波冲锋而来的骑兵。   敌台两侧的火炮如同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屠杀着当面之敌。   被义军火炮连续轰击了五六个来回以后,当面官兵再也顶不住了,转身便逃。   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城门打开,赵鲤子亲率二百人追了上来,对着逃之不及的官兵步卒一阵砍杀,方才心满意足的返回了城池。   洛阳四座城门,不仅仅赵鲤子这边是这样的结果,其他三座城门也大体差不多。   杨化麟、柳国镇、贺人龙和刘迁四位大将大败而归,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跑回了营地,跪倒在河南总督陈奇瑜身前,痛哭流涕道:“督师!贼人火炮多发,密如雨落,连绵不绝。丁壮、官兵如同割草一般,瞬间就倒下去数百人,死伤惨重,根本无法接近城墙!”   不用他们说,陈奇瑜光凭炮声和望楼上的观察早知道了结果。   他脸色铁青,一把掀翻了自己面前的桌子,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帮乱臣贼子怎生有如此多的火炮!”   也难怪陈奇瑜如此不敢置信,一座城门上的火炮包括左右夹击和城上俯击的火炮,一次至少有三门重炮。   按照连续五六次齐射计算,少说义军手中也得有八十门以上火炮,甚至一百门可能都不止。   洛阳城虽是藩王重地,终究不是边关重镇,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存炮?   即便是贼子日夜不停的铸炮,也不可能一口气铸造一百门重炮。陈奇瑜本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哪里想到会发生如此变故?由不得他气急败坏。   稍微冷静了片刻,陈奇瑜这才盯着杨化麟问道:“曹文诏部何在?可有回信!”   杨化麟心里一颤,连忙膝行了两步,向前趴下回道:“我已经派出去两拨信使,至今犹未回信!”   “你不是说,两日之内必到吗?”陈奇瑜声音冷的都快滴水成冰了。   “之前曹文诏部是如此回信!”事到如今,杨化麟只好死鸭子嘴硬,硬挺到底了。   “速速再与我派人联系,若是再无音信,不要怪老夫军法从事!”陈奇瑜闭上眼睛,仰天而叹道。   杨化麟顿时全身发冷,连忙低声应了。他知道这是总督陈奇瑜给自己的最后通牒了,若是此事再办砸了,哪怕自己是他的亲信也不会再容情了。   其实倒怪不得陈奇瑜无情,如今诸事不顺,已经引起了他不好的预感。   事事出人意料,莫非这是一个圈套?   也难怪陈奇瑜疑虑重重,哪怕是张顺也没有想到,当初自己提一句的“铁模铸炮法”会成为守住洛阳城的关键。   原来当初张顺向张都督提出“铁模铸炮法”以后,他倒没有像刘钢那样一口否决,反而制作了铁模,多番试验了一下。   结果发现,制作完铁模以后,在内壁涂刷上泥灰浆,不但可以多次使用,而且铸造的火炮没有沙眼、蜂窝,大大提高了成品率。   要知道以往泥模铸炮法,往往十不存一。铸造完毕以后,需要反复查看试验,方能挑选出可用之炮。   当然,同样“铁模铸炮法”也不是没有代价。最大的问题是铸造的火炮质量远不如泥模铸炮槊铸造的火炮。   这个时代没有仪器检测,张都督等人当然不知道。泥模铸炮法所铸火炮,由于冷却较慢,一般铸造出来的材质都是灰口铸铁。有个别铸造水平了得的,会出现杂质较大的铸钢或者球墨铸铁。   而“铁模铸炮法”所铸火炮,由于冷却过快,铸造出来的火炮炮体却都是白口铸铁。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阳城犁镜,便是用铁模铸造而成。这犁镜又硬又脆,十分耐磨。   不过,这批火炮质量虽然不佳,但是作为守铳却足够了。对守铳来说,因为不需要机动,过重的重量不是问题。   又不需要“击远”,往往以发射杀伤面积大的霰弹居多,对膛压要求也不高。   如此以后,义军日夜不停的铸造,堪堪在官兵到达之前完成了火炮的准备工作。   再加上韩霖、高一志对洛阳城的改造工作,官兵面临着源源不断的火炮弹幕,再也无法轻易拿下这座城池了。 第172章 王者归来   当知道义军手中火炮众多的时候,官兵再也不肯上来送死了。   与之同时,反而变本加厉的抓捕附近百姓,驱赶他们前去攻城。刚开始驱赶的还是丁壮,到了后面甚至老弱妇孺一并驱赶了上来。一时间,城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刚开始还以屠杀为乐的义军士卒都顶不住了,更不要说城中的百姓、大户了。   于是,这些人隔三岔五的便使人向红娘子递话道:“杀伤过多,有伤天和,还请夫人多多思量!”   到后来,甚至赵鱼头、张慎言和韩霖诸人都颇有微词了。   红娘子不由眉头一竖道:“那要怎地?难道要我们伸着脖子给敌人来杀不成?”   “官兵是何德性,你们看看城外便知!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偏生我红娘子比别人心硬不成?”   “我不杀你,你便要杀我,天下之事本就如此,岂能指望敌人心慈手软?”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红娘子看了看左右,不由冷笑道:“我素来不想坏人性命,哪个想坏我性命,休怪我手下无情!”   “若是苍天有眼,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等死去,却不能看着他人死去不成?若是苍天有耳,我倒要告诉祂,若有天罚,我自一人承担,请祂不要殃及别人!若是苍天有口,我还要问一句,我等何罪,百姓亦何罪?为何只能落到如此自相残杀的下场!”   张慎言沉默了半晌,才拱了拱手佩服道:“是张某为虚名浮利所累,不及夫人万一也!”   你舍得杀,我就舍得埋!红娘子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诺言。   她出生的地方,本来就是终日和蒙古人厮杀。民风剽悍,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比许多人想象的更为坚强,也更为狠辣。   义军这边不好受,官兵那边同样不好受。杀人盈野,自然也不是常人能够接受的事情。   柳国镇和刘迁不由硬着头皮对陈奇瑜谏言道:“如今百姓死伤泰半,白白牺牲了性命,却无甚作用。长此以往,有伤天和,还请督师令想他策!”   陈奇瑜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这两日贼人浪费了多少炮弹、火药,又用坏了多少火炮,尔其不知乎?如何空口白牙污蔑我白白伤了这些蠢夫愚民的性命?”   “也罢,明日我军战车当要赶到了,到时候正好抵挡城中的火炮,亦不失一条路子!”   众人闻言倒松了一口气。洛阳城外怕不是有十余万人,如今被驱赶攻城、逃窜、逃难者不计其数,早已经一片荒凉。   这些总兵参将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类,往日杀良冒功、奸淫掳掠也都是常见之事。只是如同陈奇瑜这般,凶残的驱赶百姓攻城,还是头一遭遇到。   其实也难怪陈奇瑜如此凶残。洛阳城久攻不下,他已经快要疯了。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好像看到崇祯皇帝拿着刀,在他身后霍霍的磨着钢刀,随时向自己一刀砍来。   “万务以剿灭‘豫贼’为是!”自己姻亲张凤翼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荡。   陈奇瑜感觉心中那根弦快要崩断了!可是如今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咬着牙赌这么一把。赌赢了一切好说,赌输了万事皆休!   想了想官兵手中还有一些老弱妇孺,陈奇瑜不想浪费了,便又下令道:“我们手中还有一些百姓,不知谁愿意驱赶他们,再进攻几波,以免耗费营中粮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这厮得了失心疯了?这种缺德事儿,谁爱干谁干,反正老子不干!   好半晌,陈奇瑜觉得脸色无光,正要有所反应。不曾想,站出来一位大汉,高声道:“末将愿往!”   陈奇瑜一看,竟是参将贺人龙。他不由大喜过望道:“好!好个贺疯子,此战若胜,本督必定上奏朝廷,擢升你为总兵官!”   众人闻言不由心中大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虽然做人不能没良心,可是比起做官来,良心又值几个钱?   只是这一次,官兵再驱赶老弱妇孺,竟然驱赶不动了。不少人干脆往地上一躺,直接对官兵说道:“你们要杀就赶快杀吧,何苦如此折磨我们。”   “被刀枪所杀,犹能做鬼。被火炮所伤,恐怕我们想做鬼亦不可得!”   贺人龙闻言一笑,厉声喝道:“你们当本将是泥塑的菩萨不成?先给我杀一百人,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反?”   随即一群官兵冲了上来,刀砍枪戳,一时间老弱妇孺之中哭声一片。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汉子从人堆里挤出来,跪在贺人龙面前哭着喊道:“将军,我们服了,请您不要再杀了。只要你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去劝说他们!”   贺人龙一看此人膘肥体壮,倒是有一把子力气。他也不言语,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过来半晌,差不多砍杀够数了。贺人龙这才说道:“本将说到做到,说砍杀一百,就不会砍杀九十九!既然都服了,你去带着他们攻城吧!”   那汉子闻言有几分羞赧,低声问道:“将军,我们赤手空拳,到了跟前也无能无力。若是军爷心善,能否给我们一点武器,也能聊胜于无!”   “要求还挺高啊?”贺人龙心中对此嗤之以鼻,都是消耗贼人弹药的命,拿着也是浪费。   好在这两人官兵损失较大,倒是富余出来一批武器来。贺人龙虽然凶残,也深知“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道理。   他便笑道:“既然如此,那给他们一人分发一把武器,生死各安天命吧!”   那汉子闻言不由一喜,等到官兵把武器携带过来,他挑挑拣拣了半天,伸手挑了一把鬼首大刀出来。   贺人龙一看,不由走近两步笑道:“此乃不知哪个刽子手留下的玩意儿,斩首尚且可以,战阵之上却不好使……”   贺人龙话还没说完,却没想到当面之人突然面色狰狞,双手握起手中的鬼首大刀,一刀劈砍了过来。   贺人龙猝不及防,被他一刀砍在肩膀之时。他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踉跄着退了好几步,这才觉得肩膀生疼。   贺人龙扭头一看,只见护肩都被人砍开了,鲜血浸透了甲缝。   他素来残暴,好容易发了一回善心,没想到最终是这个结果。贺人龙不由怒吼一声,骂道:“直娘贼,老子待你不薄,何敢如此也!”   没想到那壮汉顺手砍翻了左右两个士卒,高声喝道:“何为不薄?我妻子、儿子和家中老父亲在你们驱赶之下,被城中的火炮轰个稀烂。血海深仇,莫过于此也!”   “父老乡亲们!如今反亦是死,攻城亦是死,既然走投无路,何不拼个你死我活!”   其余百姓闻言,顿时也抢了武器拼命向官兵杀去。官兵虽然猝不及防,特别是参将贺人龙受伤,顿时乱作一团。   只是官兵铠甲武器俱全,岂是他们这些手持简易武器的老弱妇孺能够对付的?不多时,反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游戏。   那壮汉看了一眼,不由悲呼道:“天哪,你睁开眼看看吧!我王一刀何罪,落得如此下场!”   也许是巧合,也许正是上天有眼。随着王一刀的高喊,一阵地震山摇的声音响起来。   贺人龙闻声不由脸色大变,他身为宿将,如何听不出这是战马奔腾的声音?   等他抬头一看,只见西北方向黑压压一片骑兵疾驰而来,如同一个硕大的石碾子,滚滚碾来! 第173章 不得不反   如今这些“刁民”反了,虽然对官兵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只是双方纠缠成一团,哪里还有时间抵御奔驰而来的骑兵?一念至此,贺人龙当机立断,便要寻找坐骑逃命。   只是他欲要逃命,却要看别人允许不允许。那屠夫王一刀绝处逢生,第一反应便是扭头看那“杀千刀”的贺人龙。结果,果然如他所料,贺人龙果然脸色大变。   王一刀顿时一股勇气又重新涌了上来,他双手挥舞着鬼首大刀,先逼退了左右夹击自己的官兵。抽出身来,他便一鼓作气只向那贺人龙冲去。   贺人龙人称“贺疯子”,哪里受过这种鸟气?顿时,也连忙抽出腰刀迎了上前。   结果,双方刀刃相交,贺人龙胳膊一软中门大开。王一刀觑得破绽,一刀劈去,正劈在贺人龙前胸护心镜上。   贺人龙被巨大的力量冲击了个趔趄,幸好有左右亲卫、家丁抵上,才保得住一条小命。   忙中偷闲,贺人龙下意识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胸前的护心镜居然被对方一刀劈作两半。若非护心镜下还有一层铁甲,今天自己就有被人开膛破腹了!   贺人龙骇然向王一刀望去,只见此人双目尽赤,如若狂徒。居然不闪不避,每一刀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贺人龙麾下亲卫、家丁武艺虽好,铠甲虽精,奈何自家性命只有一条,哪里肯与他这个“无赖”搏命?   “一夫拼命,千夫辟易!”王一刀视死如归,顿时官兵被打的节节败退。   贺人龙一看大事不好,不愿与他多做纠缠,连忙寻回了坐骑,翻身上马便走。   走之前,贺人龙不由扭头下令道:“你们提他的头来见,每人赏银十两!”   只是这番耽搁之下,却被奔驰而来的骑兵追赶了过来。奔腾的骑兵如同奔腾的波涛,瞬间淹没了来不及列阵防御的官兵,顿时惨叫、哀嚎声响彻于野。   贺人龙顾不得许多,拍马要走。不曾想突然听到一声高呼:“敌将,哪里走!”随即“嗡”的一声弓弦声响起。   贺人龙听到明白,身子往下一伏,一支尖啸的箭支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他不由暗松了一口气,扭头一看,只见一员玄甲骁将左手前持着战弓,后手犹自身后没有收回,正是一副撒放的姿态。   贺人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连战都不敢应战,连忙拍马就走。那玄甲骁将哪里肯放他离开,连忙跟着追了上去,慢慢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王一刀都看呆了。他这一呆不要紧,战场之上岂容的他如此分神?顿时左臂一痛,却被人一箭射中了肩膀。   其余刚刚被他逼退的官兵见状不由大喜,连忙又逼了上来,准备要了他的小命。   王一刀强忍着疼痛,又挥起大刀和他们战作一团。只是双全难敌四手,王一刀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又如何是这些人的对手?   眼见王一刀就要丧命于此,突然有几骑冲了进来,顺手撞到砍翻了数人。其余官兵一看贼人来了,也顾不得要王一刀的性命,顿时一哄而散逃走了。   王一刀喘了一口气,这才感到“扑通扑通”的心脏又回到了自己胸腔内。   他抬头一看,只见为首一人身高八尺,衣甲鲜明,被众人簇拥在当中。   不待他说话,有一人拍马向前问道:“这位壮士有礼了。我看大家既无铠甲又无武艺,如何和官兵战作了一团?”   王一刀见此人腰间除了悬挂了一把宝剑之外,别无其他武器,倒是和那为首之人相仿,只道他也是个头目。   他连忙应道:“军爷,我等本是附近良民。只是因为官兵要攻城,便驱赶我等送死。我一家老小五口,老父亲死了、妻子死了、儿子与女儿也死了!”   说到动情之处,王一刀不由嗷嗷大哭道:“可怜我那儿子才五岁,女儿才两岁三个半月,都死在城中火炮之下!”   “什么?”为首之人闻言大惊,不由自责道,“不曾想我耽误了两三日,却是误了诸位的性命。”   “我看你也是个壮士,不知可否愿意跟随与我?日后也好寻那作恶之人报仇雪恨!”   “你……你是何人?”王一刀稍稍止住了哭泣,有些惊疑不定地问道。   “我乃‘舜王’也,正是这洛阳城的义军首领!”张顺有些心情沉重地说道。   “好!”王一刀一口答应道,“只要你能帮俺王一刀报仇,俺这条小命便卖与你了!”   “好汉子,你先召集一下剩余的百姓,暂且随我身边吧!”张顺点了点头道。   “将军,这其中万一有诈……”那挎剑之人有些担心的提醒道。   “吴先!”张顺一挥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反倒建议道,“你若是心中有疑虑,不妨问一问这王一刀两句!”   吴先知道张顺有心折服他,于是他便拱了拱手,转身问道:“你这厮好端端的良民不做,为何从贼?”   “须知一次从贼,一世为贼,世世代代为贼!”   王一刀闻言怆然笑道:“若没有将军相救,今天我就要被杀死了!若没有将军可以追随,明天我就要饿死了,还讲什么一世,世世?”   “我家中的房子已经被烧了,房子里的财物已经被抢了,房子里的人已经被杀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怎样?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吴先闻言连忙跳下马来,反倒对王一刀拜了三拜,言道:“受教了!”   也怪不得吴先行如此隆重大礼,他虽然是游侠儿出身,却常常和儒生交往,深受忠君思想影响,一直固执的认为“官就是官,贼就是贼”。   最近坚持有所松动,私下里觉得自己被张履旋这厮坑了。人家父子两人唱双簧,自己一个游侠儿邯郸学步,岂不贻笑大方?   但终究心中有个疙瘩,深受良心谴责,惴惴不安。如今听了王一刀一席话,反倒豁然开朗了。   是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天下已经如此了,那官又和贼有什么区别呢? 第174章 对天起誓   等到张顺回到洛阳城的时候,心情是万分的沉痛。   他在永宁县歼灭京营王朴、倪宠二部以后,结果抓住了魏从义的幕僚麻布。   为求活命,麻布向张顺透露了官兵派遣信使,邀请河南总督陈奇瑜前后夹击义军的消息。   经过多方认证无误后,张顺干脆和陈长梃携带大军埋伏在雁翎关以南的河谷之中。   等了两三日,不见官兵动静。张顺这才醒悟过来,居然又被麻布这厮“骗了”。   麻布虽然赌咒发誓,事实摆在面前,张顺如何肯信?迫不得已,魏从义为了自证清白,只好一槊戳死了此人。   可怜麻布一生猥猥琐琐,自以为才比诸葛,智比张良,却只能落得如此下场。   临死之前,他不由对着魏从义悲声高呼道:“竖子,不足与谋!可怜我麻布一身本事,却出身未捷!”   既死,魏从义念其当初追随之情,只是让士卒寻了一块破麻布,将他裹了,草草下葬了。   他哪里想到,人如其名,最终还真是“麻布”被“裹之”了。   张顺经此耽搁,再赶到洛阳城以后,却发现洛阳城外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引瀍水而入的护城河都被染红了。   这一次为了救援洛阳城,张顺亲自带领骑兵先行,适逢王一刀诸人反抗,才得以一举攻破贺人龙部。   只是遂后,官兵溃逃入营,又有骑兵四聚,张顺又不得不暂且退回城中。   到了城上,张顺张目望去,只见原本繁华、喧闹的商铺、闹市早已经一片残垣断壁,烟火缭绕了。   再近处是入山的尸体,和被染成黑红色的大地,只有浸入到护城河的部分,才能看到一片一片的鲜红。   更可怕的是,这个时代物资匮乏严重,那些尸体上的衣衫早已被人剥的干净。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反倒都是颜色发青的光溜溜的尸体,好似菜市场上摆满的一扇扇猪肉一般。   见张顺沉默久了,红娘子有些不自安,连忙觍着肚子走上来,低声致歉道:“都怪我手狠,才让城外成为一片人间地狱!”   虽然张顺也有些心惊于她的心狠手辣,不过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不怪你,如果不是城外一片人间地狱,恐怕洛阳城内应该是一片人间地狱了!”   “是我想岔了,要怪也只能怪我!兵法曰‘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当初我还觉得可笑!”   “我故意注曰:必死,勇也;必生,义也;忿速,气也;廉洁,德也;爱民,忠也!如今看来,是我迂腐了。”   “两军相交,不择手段。若是我狠下心来,先烧毁城外房屋,驱赶了这些百姓,他们那里还会有今日这种下场呢?”   “既然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要因我而终。我张顺指天发誓,若不能擒杀陈奇瑜,定叫我不得好死,人神共愤!”   红娘子正旁边正听得无言以对时,突然见张顺高声发誓。她不由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捂那张顺的嘴,可是哪里还捂的住?早已经被张顺一口气喷涌了出来。   红娘子不由跺了跺脚道:“当家的,岂可如此意气用事?”   “哪里意气用事了?”张顺笑道,“自古以来不平则鸣。众人愿意随我起兵,岂止求自家富贵哉?你之前和我说当初延绥大旱,饿殍遍野,我不曾见得。”   “如今城外尸骨枕藉,却是我亲眼所见。我张顺堂堂男子汉,若不做些什么,又有何脸面见天下英豪?又有何脸面见江东父老?又有何脸面见天下百姓?”   “可是如今敌我力量悬殊,当家的可有计策?”红娘子有几分忧虑道。   “这事儿我说了可不算!”张顺沉重的叹了口气,随即又补上了一句,“他陈奇瑜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的算?”红娘子更奇怪了。   “天下百姓说的算!”张顺斩钉截铁地说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这不三不四之辈,也敢轻辱百姓,看来这天下不识民心者久矣!”   民心是什么?   大明朝廷上的衮衮诸公不懂。他们只知道有钱就可以有兵,有兵这大明江山就固若金汤。   辽东后金君臣亦不懂,他们只知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奴。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百姓是什么?两脚羊罢了。   流窜天下的义军依旧不懂,他们虽然下意识痛恨贪官、富户,却只把情绪宣泄到更多的人身上。他们每到一地,吃喝穿用,一并掠之。至于被掠夺的人会怎么样,也不再他们的思考范围之内。   唯有张顺深受后世教育“屠龙术”很多年,他深刻的知道什么叫民心,什么叫得民心,什么叫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一直觉得这手段太过激进,不到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没必要释放出如此“杀手锏”。   直到今天他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尸骨,他才突然醒悟到:原来这世界一直是如此残酷,千年以降,被肆意屠戮者不计其数矣!   是时候,让这个世界知道一下什么叫做民心不可辱!   一念至此,张顺扭头喊道:“张公,敢问附近土地如何?”   张慎言本来老神在在的在跟前听张顺和红娘子谈话,怎料到张顺突然口风一转,便问起土地来?   好在他来到洛阳城以后,多次查看鱼鳞册和黄册,对这些数据熟烂于心,他连忙应道:“仅以河南府而言,共有田地六万九千九百零三倾有奇。”   “好!”张顺厉声喝道,“这些日子你与我统计一下福王名下土地,及其余大户土地、弃荒土地有多少!但等破敌,我要以田亩许诺与义军麾下士卒!”   “这?”张慎言不由大惊失色,“主公这是自绝于天下士子啊!”   张慎言本是大户出身,他如何不知。凡是能够读书写字者,家中若无田产,岂能有钱有闲读圣贤书?   张顺要动田亩的主意,天下读书人岂能应之?   “士子?什么叫士子!”张顺厉声喝道,“出仕谓之士,不出仕,谓之不士!天下读书人何其多也,有几个愿意出仕与我?天下贫困百姓又何其多也,又有多少愿意追随与我?张公大才,请为我算之!” 第175章 决战(一)   当晚,河南总督陈奇瑜脸色难看至极。他万万没想到王朴和倪宠二将居然没有能够拖住“贼人”主力。   “贼人”主力回师不但对官兵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更是预示着陈奇瑜速攻洛阳的战略意图破产。   由于“贼人”的骑兵回来的如此之快,甚至官兵斥候都来不及返回报告,以致于正和驱赶的百姓乱成一团的贺人龙部,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多时,贺人龙一身狼狈地跑了进来。陈奇瑜抬头一看,只见此人一脸惊慌,衣甲不整,还一手扶着带伤的左肩。   他见了总督陈奇瑜,连忙“扑通”跪了下来,俯首于地。没想到贺人龙这一趴下不要紧,陈奇瑜看到他后背居然还插着两支箭支。   陈奇瑜心中一紧,便把准备破口大骂的言辞吞了下去。这厮做官已久,深知恩威并用的道理。   如今贺人龙如此凄惨,再训斥下去,难免起到火上浇油的问题。   想到这里,陈奇瑜便连忙站起来,亲手将贺人龙扶了起来,笑道:“将军何必如此啊?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请休息一番,明日重新讨回此账就是!”   贺人龙稍微稳定些心神,这才惊魂未定地说道:“督师,大事不好了!你道我今日为何如此下场?紧追不舍的贼人先锋,竟然是北路军统帅总兵官曹文诏的亲侄子,曹变蛟!”   什么?陈奇瑜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贺人龙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好半天陈奇瑜才稳住心神,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他曹文诏也是朝廷命官,岂能投贼?”   贺人龙被曹变蛟追了一肚子火气,闻言不由嘴角上翘,讥讽道:“此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曹文诏战功赫赫,一路上用了多少贼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官袍。结果宣大御虏之时,稍有差池,便是充军发配的下场,这让他如何心服口服?”   明制一品至四品,着绯袍;五品至七品,着青袍;八品九品,着绿袍。   虽然后来武人不再恪守这些制度,素来喜欢身着四品以上官服。不过大多数人依旧喜好用朝服颜色代表品级。   绯袍便是红袍,曹文诏身为总兵官,身居二品高位。贺人龙说他用义军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官袍,也算是大体不差。   贺人龙此言虽然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是依照常理倒也不差。   陈奇瑜闻言倒是一惊,扭头向杨化麟问道:“我让你联系曹文诏,现在如何了?”   杨化麟一头冷汗,连忙上前实话实说道:“卑职正要说起此事,曹文诏声称他已经到了巩县。只是那伊洛河上无船,又有水寇骚扰,急切之间渡河不得,大概需要两三日方能到达。”   “胡说八道!”陈奇瑜有些无端的愤怒起来,“那伊洛河本是交通要道,连通洛阳、黄河,如何便没了船只?怕只怕此人早已经心有所属!”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好半晌才低声问道:“那督师的意思是?”   陈奇瑜稍微冷静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若说曹文诏心有怨怼,不管有无,不过小节罢了。怕就怕,贼人拥福王、辩嫡庶,效法靖难、号清君侧,这一套迷惑了人心,难免有人投机,一搏富贵!”   “朝廷自有制度,依照曹文诏的功劳,即便加左都督衔,身居一品,一个总兵官的差遣也就到头了。公侯伯爵,非其所能觑也!若是真有人能够追随成祖,靖难成功,爵位又何足道哉?”   贺人龙、杨化麟诸将听到眼热,不由低声试探道:“督师大人,以为此事如何?”   虽然诸将问的不是“此事又几分可行”,总督陈奇瑜也不由悚然而惊。   这号称“舜王”的乱臣贼子,果然最会败坏人心。一念至此,陈奇瑜不由哈哈大笑道:“此乃取死之道耳!如今我大明兵强马壮,仅仅九边精锐不下四五十万人,更不要说各地卫所标营,亦有数百万之众。一旦朝廷腾出手来,大军压境,乱臣贼子俱为齑粉矣,又何足道哉!”   众将闻言心中稍安,纷纷称是。陈奇瑜这才说道:“今晚我军车营辎重当到,诸位加紧防备,谨防贼人袭营。但到明日,列阵迎战,暂且不等曹文诏部,以免夜长梦多!”   众将连忙领了命令,各有部署不提。是夜义军步卒亦赶到洛阳城,暂且入城休息,官兵义军两方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罢早饭,张顺便亲率大军出城列阵。计有骑兵贺锦、贺一龙两部共一千骑;“治世王”、“乱世王”、魏知友、蒋禾各五百步卒,分列左右。   萧擒虎麾下“孩儿营”六百余人,张三百麾下“毛葫芦”一千人,曹变蛟麾下家丁二百,“毛葫芦”五百人。   除此之外,张顺有另分出城中“毛葫芦”一千人,分属游侠吴先和魏从义领之。   外加魏从义从骑二百人,张顺亲卫一百人由悟空领之,王一刀复仇营二百人。合计兵马共计六七千人,出城邀战河南总督陈奇瑜。   陈奇瑜见张顺主动出击,不敢大意,亦尽起营中兵马,左依瀍河列下车阵。   陈奇瑜麾下本有八千人,近日攻城多有损失,如今仅有七千左右,势力亦不弱于义军。   陈奇瑜使杨化麟率领骑兵一千护住右翼,贺人龙率领骑兵一千余作为奇兵。柳国镇率领标兵营三千列阵于前,刘迁率领两千步卒列于阵右。   皆以偏厢车环之,列虎蹲炮、弗朗机炮、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快枪、火铳于车前。   张顺毫不畏惧,擂鼓而前,渐渐靠近官兵大阵二里许才止。   陈奇瑜见状,便使使者喊道:“‘顺贼’,汝可识得此阵?”   张顺用兵日久,嗓门也大了许多。他也不用别人代替喊话,直接中气十足的高声回答道:“识得如何,不识得又能如何?”   “谅你个乱臣贼子也不识得!兵法谓:车胜马,马胜步。此车坚固,可止战马践踏之势;车载火炮凶猛,可止步卒刺击之计。此乃车阵,尔其何能为也?”陈奇瑜不由哈哈大笑应道。   张顺闻言哂然一笑,伸手狠狠擂了两下鼓道:“此何鼓也?尔其知之乎!”   “不过中军大鼓罢了,以牛皮蒙之,不见有异也!”陈奇瑜自信满满笑道。   张顺亦笑道:“此乃鸣冤鼓耳!此鼓亦有一番故事,不知陈总督可有耳闻?”   “愿闻其详!”陈奇瑜不知张顺买什么关子,姑且敷衍一番。   “崇祯五年六月,孟津大水,百姓死伤无数。幸天佑之,伏羲庙示我以警,光武陵示我以生,众乃得全。”   “众人虽活,奈何食无米,衣无着,我便率众奇袭了孟津城,因得此鼓。”   “不知此鼓因何而鸣?”张顺说着说着,突然高声问道。   众义军闻言,不由下意识高声应道:“因冤而鸣!”   “我等又有何冤屈?”张顺继续高声问道。   “不甘死耳!”   众人不平之声,如大海滔滔,如山川崩裂,只喊的天地为之一颤,风云变色!   陈奇瑜闻言不由脸色一变: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孔子曰:足食,足兵!如今大明勉强可称作足兵,至于足食,则远矣! 第176章 决战(二)   也怪不得陈奇瑜大惊失色,他本道当面不过一土贼罢了,只需自己三言两语压下贼人气势,再行决战不迟。   不曾想,张顺耍嘴皮子的本事天下无对,陈奇瑜哪里是他的对手?当场吃了瘪,不仅没有打击到张顺的“嚣张气焰”,反而官兵心神动摇起来。   陈奇瑜一看情况不好,只得下令杨化麟率领骑兵前去叫阵。   杨化麟来到阵前,高声喝道:“吾乃副总兵杨化麟是也,识相的快快投降,否则精骑践踏之下,定让尔等死无全尸!”   杨化麟话音刚落,不曾想一员女将来到了阵前,娇声笑道:“我倒是哪个?原来是无卵的将军率领净军出战了!你那大内总管的职务,谋到手了吗?”   杨化麟闻言不由羞愧难当,原来当面之人正是马英娘也。没有办法,嘴皮不如人,只好拳头上见个真章。杨化麟一声令下,率领麾下千余骑兵便要前来掠阵。   张顺大手一挥,麾下贺锦、贺一龙二人分别率领五百骑兵,一左一右从阵后绕了出来,虎视眈眈的盯着杨化麟部。杨化麟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不敢上前。   原来这骑兵作战,最忌讳被人抓住尾巴冲杀。若是杨化麟胆敢置义军骑兵于不顾,头铁冲阵。   等到官兵骑兵和义军两兵相交之时,义军骑兵从背后冲杀上来,官兵骑兵恐怕就要当场交代在这里。   杨化麟虽然只是一个中庸之将,好歹一般的战术细节还是懂的。没有办法,杨化麟只好也将麾下人马分作两部,分别和贺锦、贺一龙纠缠起来。   陈奇瑜见双方再度陷入僵局,有心再派贺人龙出战,让义军首尾不能相顾。   只是兵法曰:余奇为握机。只有利用好手中多余出来的预备队,才能握住战机。   若是陈奇瑜轻易把手中的奇兵释放出去,一旦双方僵持不下,战机突现,他自己却再也拿不出一支奇兵来,到时候岂不冤枉?   思前想后,陈奇瑜无奈,只好示之以静,以观其变。   张顺见陈奇瑜用兵中规中矩,心中便有了几分成算。于是,他便主动下令道:“传令蒋禾,让他刀盾手出战,试一试敌人水准如何!”   张顺身边的王一刀闻言,连忙请战道:“将军,我等都是该死之人,幸得将军相救。如今两军交战,我等皆迫不及待。还请将军给我一个军令,王某定然以死报之!”   张顺闻言眉头一挑,杀气腾腾道:“军中只有纪律,岂可大声喧哗?念尔不知军法,又是初犯,我且饶过你这遭。若有下次,地斩不饶!”   那王一刀本是个城外肉铺的屠夫,常年累月杀猪宰羊,练就一手好刀法。   只因为其杀猪宰羊都是一刀毙命,切肉断骨,亦是一刀之下斤两丝毫不差,便得了一个“一刀”的诨号。久而久之,竟是连他本名都给忘了。   这厮虽然家庭并不富裕,奈何常年有杂碎、下水可吃,倒是养得膘肥体壮,有一把子好力气。   本来张顺打算留在身边培养一番,再放出去为将。只是此人报仇心切,张顺拗不过他,才允许他从侥幸逃命的难民之中挑选了二百壮士,穿了铠甲持了武器,权作聊胜于无罢了。   那王一刀受到张顺一吓,倒是唯唯诺诺起来。张顺这才低声安慰道:“我知你报仇心切,其心可嘉。不过兵法有常,我心中自有思量,岂能轻掷尔等性命?”   王一刀闻言这才心服口服,便要拜退。不曾想,张顺却一把拉着他,另一手拉着身边的吴先,笑道:“你们且随我站到高处一观,看看别人用兵的得失!”   马英娘此事已经从阵前返回,见张顺一番又打又来,把王一刀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倒是佩服的紧。   不过,她又怕悟空一人照看不过来,生怕张顺有失。她连忙翻身下马,紧追几步,跟了上去。   等众人站到高处一望,只见一队人马缓缓向官兵阵前逼去。这队人马之中竖了一面黄旗,上面画着一副黑色的刀盾,正是蒋禾的五百刀盾手。   等到刀盾手行至二三百步,顿时官兵火炮齐发,一阵阵烟雾弥漫了官兵的阵前。   蒋禾麾下的刀盾手顿时齐刷刷倒地,竟然没有一人站立。马英娘心脏一紧,心道:坏了,没想到蒋禾这厮如此不经打,居然只经过一轮炮,便全军覆没了。   只是张顺军法森严,别说其他人,就是马英娘也不敢轻易触犯。众人心中紧张,也不敢吱声扰乱军心。   结果,不曾想等到炮声过,蒋禾等人居然又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趁着硝烟未散,又再次摸了上去。   马英娘好眼力,仔细数了数,地上不过留下了四五具尸体罢了,义军几乎没有太大损伤。   硝烟散尽,官兵见义军已经摸索到一百余步了,不由大吃一惊。他们立在平地之上,也看不清到底义军有多少损伤,连忙又点燃了二将军炮、弗朗机等火器。   蒋禾刀盾兵如法炮制,再度伏于地上,躲过了官兵火力。   等到硝烟再次散尽,义军居然接近到官兵四五十步范围,这下子当面副总兵柳国镇不由大惊失色。   自大明车营成立以来,很少有敌人能够在火炮、火铳多段打击之下,不崩溃之兵。   真正能够经历火炮、火铳洗礼而不溃逃者,亦只有鞑子和北虏罢了。此二者皆是大明心腹大患,当面贼子如何能比?   顾不了许多,柳国镇一边下令火铳、火炮尽情发射,一边下令让“杀手队”准备肉搏。   蒋禾如今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对面士卒的稍微有些慌张的面孔了,更是不要说对面对准义军点燃的快枪、鸟铳、三眼铳、弗朗机等火器了。   蒋禾一声令下,连忙再次扑倒在地。自身的体重和沉重的盔甲,摔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他依旧咬着牙把手中的藤牌往面前一竖,遮住了脑袋。   震耳欲聋而有密集的火铳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倒比前两次小了许多,不过密集程度更胜于前。   突然蒋禾手中的藤牌一震,他心中不由一个咯噔:坏了,被击中了。   只是稍微感受一下,他全身上下并无半点不适之处,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原本义军之中所用木牌,既沉重,又无法抵御铳弹。直到前几日义军一举剿灭京营,便缴获了这许多“草帽”一般的藤牌。   义军以铳射之,发现此物能够抵御大多数威力不大的铳弹。   张顺思及先前义军棉被抵挡火铳的经验,干脆命人拆了部分损坏的棉甲,裹在这藤牌之上。果然此物“刀枪不入”,能够冲阵。   义军见官兵火铳、火炮放毕,不由精神大振,纷纷一跃而起,高声大呼着“虎!虎!虎!”,向官兵大阵冲了过去。 第177章 决战(三)   张顺站在高台之上,远远望见蒋禾已经将要冲到官兵阵前。他便连忙下令移动中军大旗,让义军全军向前逼近官兵。   陈奇瑜见义军中军大旗一动,全军开始压进,不由一惊。随即,他不由大笑道:“贼子技穷矣!”   副将柳国镇、参将贺人龙和刘迁都在中军,闻言不由奇怪地问道:“督师,何出此言?”   “夫用兵之法,先轻而后重,先计而后战。譬如敦伦,先做足前戏,双方方可真刀实枪演练一番,岂有衣服一脱,就要霸王硬上弓的道理?”   众将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只有柳国镇稍微皱了皱眉头,心想:陈督师这般说辞,反倒好像我等是那欲被羞辱的婆娘一般,真是不雅之极!   只是如今正是白刃交接之时,柳国镇自顾对付当面之敌蒋禾尚且不暇,岂会不识相的说出此话来,去触那陈奇瑜的霉头?   其实陈奇瑜见义军行动反常,心中不是没有几分疑虑。只是如今一切皆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倒也不便说出来自乱阵脚。   话说那蒋禾率领麾下刀盾手赶到官兵阵前,只见面前战车林立,如城如墙一般遮蔽着官兵的大阵。盾车之后,官兵密密麻麻,旗帜林立,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当面之敌倒不是那种“见敌而逃的上勇”。但见蒋禾接近大阵二十步,柳国镇大旗一挥,顿时数十队杀手队从盾车缝隙中鱼贯而出,杀将出来。   由于陕西、甘肃、宁夏和延绥诸镇主要对手为陕西边患“三大寇”。这“三大寇”即为:“海寇”“松寇”和“套寇”。   其中,海寇并非是东南沿海的倭寇,而是游牧于青海湖附近的蒙古人;套寇既是套虏,乃是占据了后世河套附近的土默特部;而松寇则是指占据了庄浪卫以东一百二十里的大小松山的蒙古游牧。   这三处对手皆以骑兵见长,是以陈奇瑜所携带战兵亦以长枪为主要武器,以据止敌人骑兵;以大盾为辅,以遮蔽敌人骑射。   所以鱼贯而出的“杀手队”,第一排手持大盾,以遮蔽纵队,其余手持长枪跟进。   蒋禾见敌人出来,倒也佩服官兵敢战。他一声令下,麾下重刀盾手皆从腰间取出短矛来。   众人借助奔跑之力,猛地把手中的短矛投掷了出去,顿时密密麻麻的数百枝短矛呼啸而起,劈头盖脸的向官兵钉了过去。   官兵第一排连忙举起手中的大盾抵挡,只是人力有限,这盾牌大了,厚度难免有所不足。   义军投掷的短矛威力,远远不是“三大寇”骑射的箭支所能比拟。顿时随着短矛夺入官兵盾牌的同时,又响起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劈柴声和惨叫声。   原来有不少木盾竟然被几支短矛射中,直接开裂数片,而官兵又被呼啸而来的其余短矛当场钉翻在地上。   随即双方短兵相接,只是由于义军手中刀盾远远短于官兵长矛,倒是吃了不小的亏,当场有十余人被刺倒在地上。   不过,好在义军人数不多,又都是武艺精熟之辈。有的人伺机进枪而入,官兵长枪难以展开,顿时被义军杀的大乱。   其余未能进枪之人,则再度抓起短矛了,伺机向官兵阵中投掷过去。   官兵主要注意力都被进枪的刀盾手所吸引,哪里有防备?顿时,又被义军短矛掷翻了十几人。   激战不多时,官兵抵挡不住,只得败退阵中。蒋禾一看敌人要逃,哪里肯依?   他连忙一声大喝,带领麾下刀盾追了上去。直追到官兵盾车之前,防守官兵借助盾车之利,只把枪矛刺将出来,密如刺猬一般。   蒋禾亲自带队,多次冲杀皆不能冲入官兵阵中。反倒被官兵趁机装填了弗朗机、三眼铳之类的火器,一通乱打,又打翻了义军十余人。   蒋禾有拼命冲了两三次,依旧不能取得进展。他自知事不可为,才无奈带兵退下。   义军退回之时,官兵又是射击了一阵火铳、火炮,义军又损失了二十余人,方才回到阵中。   蒋禾羞愧难当,连忙亲自跑到中军,向张顺请罪。张顺却连忙急行几步,将蒋禾一把扶了起来,笑道:“将军何罪只有?若非将军这番拼杀,我军如何布下这百门火炮耶?”   蒋禾顺着张顺手势一看,只见大军右侧赫然密密麻麻排下了近百门火炮,火炮炮管如同一片树林一般,斜指着天空。   蒋禾想象了一下自己若是被这如此多火炮对准的场景,顿时打个寒颤,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原来洛阳城边的瀍河,起源于邙山之中的孟津县横水镇附近,虽然可以说是南北走向,其实这瀍河北面偏西,南面偏东,并非正南正北。   河南总督陈奇瑜为了护卫官兵大阵左翼,故意靠河列阵,以便腾出更多的骑兵来对付义军。   而张顺果然不出其所料,所列大阵无所依靠。义军大阵两侧只能依靠本来数量就少于官兵骑兵的贺锦和贺一龙两部骑兵护卫。   依照常理,双方战了起来,义军很快就会发现因为手中骑兵不足,两侧皆易为官兵所趁,而陷入被动。   只是陈奇瑜万万没想到张顺终究技高一筹,他既然敢出城浪战,亦是思量许久。   他先是连夜征发洛阳城牛马驴骡和车辆,暗中将城中大多数火炮装上车来,随时准备运送出城。   遂后出战以后,张顺命李十安携带百余门炮,藏于义军大阵之后。只等双方较量之时,张顺便一股脑派出贺锦、贺一龙两部骑兵遮蔽战场,派遣蒋禾试探攻击,吸引官兵注意力。   私下里,张顺却挥动中军大旗,全军向前压进。由于瀍河南侧偏东,随着义军进军,大阵右侧靠近瀍河方向就预留出一片空地出来。   随即,张顺命李十安将炮兵阵地布置于此,上百门火炮皆在距离官兵车营一里外列阵。   直到这时,遥遥望见义军密密麻麻的火炮的时候,陈奇瑜才如梦初醒,心中大骇。   原来这李十安所设炮兵阵地正处于瀍河和义军大阵之间,正好为瀍河和义军大阵所遮蔽。   官兵若想派遣骑兵解除此地炮兵威胁,只能先击溃大阵之外的贺锦和贺一龙两部骑兵,再从义军大阵阵前或阵后绕过,才有可能。   想都不用想,陈奇瑜也知道,不要说杨化麟麾下只有一千骑兵,哪怕就是把贺人龙所率领的一千骑兵一并派上,也只能是飞蛾扑火的结局。   “可恨!”陈奇瑜右手紧握着拳头砸向了自己的左手,悲愤的心道,“贼人果然奸猾,主客易位矣!” 第178章 决战(四)   中国古代兵法中,常常把主动、进攻、优势一方称之为“主”,把被动、防守、不利一方称之为“客”。   此番交战之前,陈奇瑜率先选定了交战地点,备好了环营防御的战车、火炮,自负官兵为“主”,义军为“客”。   只是因为官兵在攻城过程中,义军火炮犀利。陈奇瑜不是没想到义军把火炮拉出城外,进行决战。   只是鉴于这个时代红夷大炮沉重而难以移动的特性,陈奇瑜认为不会有太多的红夷大炮被运输到城外。   特别是官兵和义军几番交手之后,义军不是没有使用过实弹射击。   陈奇瑜称重义军发射的铁弹约在十斤左右,依照他多年参与兵事的经验。他估计义军红夷大炮当在三四千斤之间,大概需要十余头牲畜牵引方能出城。   他哪里想得到张顺这些火炮皆是十倍至十四倍倍径的火炮,实际重量不过一千至一千五百斤之间,短距离平地行军,只需两头牛便能够轻易拖动。   虽然陈奇瑜为了对付义军的火炮,特意留下最为骁勇的贺人龙率领一千骑兵作为奇兵,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千奇兵却也有无用武之地的时候。   好在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亦是知兵之人,深知此时若不能拼死一搏,再晚点就没有机会了。   他连忙下令道:“全军出击,所有火铳、火炮皆要装填,准备和贼子拼死一搏!”   别人看不明白,那副总兵柳国镇正在义军当面,早把义军虚实看得明白。他不由心中一寒,连忙喊了一声:“督师大人!”   陈奇瑜知其本意,可是如今技不如人,陷入被动状态,又能如何呢?   他身为被崇祯皇帝忌恨之人,若是不战而退,且官兵损失惨重,恐怕自己身家性命也就到头了。   若是拼命一搏,官兵不是没有三分胜算。陈奇瑜仔细计算过了,那京营王朴、倪宠和曹文诏部按照约定,已经耽搁了两三日。若无以外,很可能随时可以赶到。   若是官兵援军赶到,两面夹击,定然让这“顺贼”有来无回。   一念至此,陈奇瑜坚定的应道:“听我号令,不得有误!”   “是!”柳国镇遍体冰凉,他当然知晓麾下这三千人马前去应战部属了近百门“红夷大炮”的贼人,会有什么可怕的下场。只是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不待官兵有所动静,一阵地动山摇的炮声响起。   无论在场的官兵还是义军,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数量的火炮齐发,顿时被震的耳朵嗡鸣,相顾骇然。   钵大的炮弹齐刷刷的从义军阵地上飞了起来,密集如雨点的砸入官兵阵中。   顿时,官兵阵中血肉横飞,肢体四散。   有炮弹击中盾车的,顿时盾车散乱,木屑铁件横飞,钉入到附近士卒身体之上。很多人当场被打翻在地,抓着不同的部位,滚在地上哀嚎不已。   有的击中士卒的,身穿铁甲的士卒和身着布衣的士卒无甚区别。有的人直接被炮弹当场打穿,留下一个空洞的胸腔出来;有的砸重了士卒的肢体,顿时这些胳膊、腿瞬间被齐刷刷的削了下来,不知去向;甚至有更倒霉的,被击中了脑袋,当场成为无头尸体,扑倒在地上,无端的抽搐着命丧当场。   可怕的火炮,可怕的攻击,顿时给官兵造成了可怕的创伤。   好在官兵使用火铳、火炮多年,战术上早有一定应对经验。陈奇瑜所列车阵,其实也是一种大型空心方阵。   此阵以偏厢车、盾车环绕,车后列火铳、火炮和长枪兵、杀手队。车阵中心虽然有陈奇瑜的中军和贺人龙所率领马队,其他部分皆是空地。   义军火炮这一轮射击虽然恐怕,其实也只是打乱了官兵车阵正面。随着后面的士卒轮换上来,官兵阵型依旧整齐。   只是官兵有多少损伤,士气又跌落了多少,外人尚不得而知。而那统帅陈奇瑜和义军当面将领柳国镇如何不知?   此二人不由眦呲尽裂,连忙下令全军向义军发起了进攻。官兵麾下的士卒都是娘生爹养的,哪个不是血肉之躯?   他们早被义军的火炮吓傻了,哪肯前行?柳国镇无奈,只好带领麾下亲兵,连续砍杀了十余人,方才驱动这帮人缓缓前行。   陈奇瑜见形势不妙,这一回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连忙大喝一声:“参将贺人龙何在?”   贺人龙心道:你是瞎子吗?老子不就在你跟前!不过,陈奇瑜终究是一方大员,贺人龙不敢触他的霉头,只好老老实实应道:“属下在!”   “本官命你率领一千精骑,协助副总兵杨化麟,速速击退贼人骑兵,然后进攻贼人大阵左翼,不得有误!”   “诺!”贺人龙不敢争执,连忙领命而去。   “参将刘迁何在?”陈奇瑜继续喝道。   “末将在!”刘迁连忙上前拜道。   “你率领麾下步卒两千,一会儿与贼人接战之时,趁着骑兵压制之力,向贼人左翼卷去,务必及时克敌。”   “末将得令!”刘迁也心里明白,陈奇瑜这是要垂死挣扎了。   如今官兵与“贼人”双方主客易位,“贼人”又火器凶狠,官兵抵挡不住。若是能够在贼人正面击溃柳国镇部之前,击溃贼人左翼,席卷贼人大阵,官兵自然能够大胜而归。   反之,官兵只能尸横遍野,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左侧的瀍河。   义军与官兵相距一里许,按照正常速度,大概需要五分钟左右双方便会接敌。若是换作奔跑,便只需两三分钟便足够了。   官兵在柳国镇、刘迁等人的催促和鞭笞下,很快便弃了身边的偏厢车、盾车,向义军冲了过来。   而这时,李十安也在紧张的督促着麾下的义军在装填火炮。别看刚才百炮齐发,威风的紧。   其实李十安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炮手,原本守城之时的炮手只需会装填和点燃引线就足够了。反正以近距离发射霰弹为主,依照军令打出去就是胜利。   只是如今,把这火炮拉出来,就需要调整角度、方向和装药,对这些菜鸟来说就难了许多。   更何况义军麾下有不少“铁模铸炮”,只一轮就炸裂了七门,伤了十几个炮手,更是导致这些人两股颤颤,手忙脚乱。   好容易装填完毕,李十安连忙命令士卒再度释放。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炮声响起,只是这一次取得的效果远远不能与第一次相比。   甚至有不少火炮根本没有依照李十安的命令调整角度,反倒把炮弹再度打到官兵原本大阵的位置。   李十安望了望官兵的距离,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了。他连忙再度下令道:“速度清理炮膛,这一次给我装填霰弹。谁要敢再把铁疙瘩给我装了进去,我要谁小命!” 第179章 决战(五)   炮兵是战争之神,张顺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是并不妨碍他想方设法把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应用到战争中。   张顺前世身为一个普通,平时也颇有点军事爱好。只是他平时关注的是新式战斗机、刚下水的战舰,乃至未来的歼星舰之类的玩意儿,哪个会眼巴巴的喜好几百年前的“古董火炮”?   这些红夷大炮之类的滑膛炮,对张顺来说非常陌生,更不要说该如何在战争中使用他们了。   不过,不会用就慢慢摸索嘛!本着“多就是美,大就是好,口径即是正义,射程即是真理”的想法,张顺干脆先铺开数量再说。   对于一场交战双方战兵不足一万人的战斗来说,一方拥有百门大口径火炮,对另一方来说简直就是梦魇。   像戚继光编制的标准车营,一营编制三千余人,除去二百五十六门小口径弗朗机以外,只有大将军炮八门而已。   而孙承宗编制的车营,一营编制六千余人,除去二百五十六门小口径弗朗机以外,只有灭虏炮八十八门,大将军炮十六门罢了。   明军所用灭虏炮口径一般在50mm至70mm之间,只能发射鹅蛋大小炮弹,亦是小型火炮。   由此可知,依照明军车营编制,每三千人实际最多只有八门大将军炮可用。   而张顺此次出战人马不过七千,却拥有百门大口径火炮,简直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正如同骑兵出现以后,被天才的军事家开发出“长途奔袭”和“甲马具装冲阵”两种战术以后,对原来的步兵战法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张顺无意中开发出“火炮集中使用”的战法,亦是对传统战法产生了同样具有代差的效果。   当官兵冲锋到义军百步附近的时候,李十安一声令下,第一排火炮顿时喷射出来密集如雨的霰弹,无情地收割着当面之敌。   官兵阵前顿时笼罩着一片血雾,无数的身影在血雾中齐刷刷倒了下来。   张顺站在高台上,第一次看到火炮产生如此可怕的效果,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命如草芥”。   义军第一排在发射产生的强大后坐力之下,被推到了后面。而义军第二排的火炮开始显露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二波无情的打击。   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生死判官在宣读判决一般。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那无情的霰弹就是阎王的命令,死神的镰刀,当面之敌如同活靶子一般,齐刷刷的又是大片大片的倒在地上。   他们或许身上穿着精良的铠甲;他们或许有从小到大,练了几十年的好身手;他们或许经历过几十场战斗,有着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火炮之下,众生平等!   第二排火炮再度被后坐力推了下去,第三排火炮的导火索再度燃起。   几十门火炮齐刷刷的排成一排,稍作沉默之后,如同鸟铳手发射鸟铳一般,再度吐出一道道火蛇出来。   这一回,很多人回想起来,都提到过,震耳欲聋的炮声似乎都听不到了,硝烟和血雾似乎也不存在了一般。   只有成百上千的士卒无助的倒了下去,无神的目光定格在阴沉沉的天空之上,似乎在呼喊着什么,又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后来有老人说,那是地狱的大门被“舜王”打开了,黑白无常正飘荡在天上,驱赶那些忤逆了“舜王”的官兵进去。   这些话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副总兵柳国镇麾下三千将士,靠近瀍河这一面的士卒机会被一扫而光。   只余下稀稀疏疏的百余人茫然地站在那里,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遍地都是黏糊糊的血液,遍地都是斜插在地上的旗帜、长枪和漂在血液上的盾牌。   过了好久,也许是过了瞬间,恐惧才突发返回了这些人的身体。他们尖叫着,嘶喊着,丢弃了手中的武器,或跪地求饶,或转身便逃。没有人去管他们,也没有人试图把这段阵型的漏洞补上。   副总兵柳国镇心中一颤,他知道官兵要玩了!随即而来的溃败,会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瞬间才这道缺口蔓延到自己麾下全营,然后再到刘迁麾下的步兵,以及杨化麟、贺人龙麾下的骑兵。   陈奇瑜这时候也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被千刀万剐的下场,就如同当初大言不惭的袁崇焕一样。   谁曾想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官兵陷入绝境之时,突然一阵阵沉闷的鼓声响了起来,随即一杆杆旗帜在河对岸竖了起来。   陈奇瑜扭头一看,不由喜极而泣,连声高呼道:“天不忘我!灭贼正当其时也!”   而站在高台上的张顺却不由脸色大变,你道怎地?原来瀍河对岸突然出现了大队的官兵,观其旗帜,赫然是多日不见的曹文诏部!   原来那曹文诏部率领官兵绕道温县,渡过黄河而据汜水县。随即逆伊洛河而上,至黑石渡准备渡过伊洛河与陈奇瑜合力进攻洛阳城。   不料原本驻守在孟津渡口的赵鱼头发现曹文诏弃孟津而去,便知官兵另有计谋。他连忙安排“河神”黄守才尽收河上来往船只,并率领船只在黄河和伊洛河日夜巡逻,谨防曹文诏渡河。   等到那曹文诏到达黑石渡以后,果然再度为“河神”黄守才所据。他麾下虽然有六千精锐,奈何没有渡河之策,只能无奈被一条小小伊洛河阻拦起来。   曹文诏没有办法,只好命令士卒到处搜罗船只。只是黄守才“河神”的威名岂是浪得虚名?   河上众舟子、渔夫皆拜其为神,自然是对他言听计从,无有不应。可怜曹文诏连续搜罗了两日,好容易搜罗了几条小船,还未来得及渡河,便被黄守才率领水师趁夜击沉了。   如此耽搁了五六日,终于等到麾下十门红夷大炮赶到。曹文诏连忙命令炮手见此炮架了起来,以此威胁河上义军水师,才得以顺利渡河。   那曹文诏本是名将,自然知道失期的后果。他渡过了伊洛河以后,连忙弃了辎重、火炮,倍道兼行,终于紧赶慢赶,在官兵崩溃的前夕赶到战场。   柳国镇见状大喜过望,连忙高呼道:“众将士勿忧,贼子火炮已尽,无用武之地矣!如今官兵援军已到,正是破贼之时。”   “速速与我冲杀,能得贼头颅者,赏银十两。能斩杀擒获贼酋者,加官晋爵,赏银五百两!”   顿时官兵士气大振,气势如虹! 第180章 决战(六)   准备了一桌子菜,却来了两桌子客人,这顿饭该怎么吃?   张顺其实他也不知道,说实话当他远远望见曹文诏的旗帜的时候,顿时也是遍体冰凉。   要败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跳了出来,随即张顺便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了出去。   不,我不能败!张顺坚定的对自己说道。红娘子、李香、柳如是和箭儿还都在城里,张慎言、宋献策、赵鱼头、张都督、韩霖等行政骨干还都在城里,李三娘、竹儿、陈长梃以及张平安、张化吉又都在抱犊寨等着自己。   自己一定不能死,不能败!   然而,这个世界是唯物的,念想有用,还要战争干什么?所以,张顺不但要有决心,还得有行动,才能解决自己当前的困局。   第一步自己要做什么?张顺问自己。自己是主人,别人是客,要想糊弄过去,首先自己不能乱。不然,不等到上菜,可能这顿饭就没法吃了!   一念至此,张顺笑道:“今天还挺热闹,都上杆子来送死了!”   张顺这话一出口,他身边的马英娘、吴先、王一刀诸人倒先松了口气。   别看张顺念头转了半天,其实在众人眼中也不过一瞬罢了。   无论马英娘、吴先还是王一刀,都没有发现张顺这时候死死地攥着腰间的钢锏,手指节都捏的发白了。   他们看张顺气定神闲,根本视曹文诏部为无物,以为张顺早有算计,倒是笑自己一惊一乍,行事不够沉稳。   经过这一点时间缓冲,张顺终于灵光一动,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厉声喝道:“听闻号令,命令李十安掉转炮口,对准河对岸曹文诏部!彼辈若有渡河意图,与我击之!”   “命曹变蛟率众前往河边,向曹文诏喊话!就喊:‘曹变蛟在此,恭请叔叔渡河!’”   “其余诸部原地不动,等我命令。但有违逆,格杀勿论!”   张顺军令一下,顿时传令兵连忙晃动中军大旗,依次摇动旗帜,传下相关命令。   曹文诏部的到来,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赶到了沉重的压力。好在张顺素来军法森严,一时间倒是无人乱动。   不多时,只见中军大旗摇动,随即军令传来。众将看得明白,不由都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有所担心。他们既害怕中军大营半晌没有动静,又怕中军下达了盲目的命令。   若是中军大营一直没有命令,众人便会怀疑主帅束手无策,甚至有可能弃众潜逃;若是中军大营下达撤退或者拼死一搏的命令,众人便会绝望、动摇。   如今张顺传来的命令不多不少,有度有序,众人皆认为此事亦在张顺意料之中,心神便稳定了下来。   一时间,因为曹文诏部到来引发的躁动逐渐平静了,义军阵容一切如常。   话说曹文诏紧赶慢赶,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了战场,不由也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曹文诏率领睦自强、张全昌三部,急行九十里,麾下将士早已经体力耗尽。   但他更知道,若是此时不能拼上最后一口气,恐怕官兵连最后一口气也要没有了。   曹文诏久经战阵,如何看不出陈奇瑜部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只是曹文诏若想和陈奇瑜汇合,尚且需要渡过瀍河,方才能够加入战场。   只是这瀍河虽小,河面上也结了薄冰,却也不是官兵能够轻易涉水而渡。   官兵身上多着棉甲,若是在这十一月底涉水渡河,其结果可想而知。曹文诏稍作犹豫,奈何军情如火,耽搁不得,他便要下令强渡。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河对岸义军的火炮突然转向,齐刷刷对准了自己。   八九十门大炮,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只看到曹文诏遍体生寒!   这下子莫说强渡瀍河了,哪怕是毫无遮挡的平地,曹文诏也不敢擅自命令士卒冲了过去。   曹文诏久在边地,比陈奇瑜更能够理解火炮的可怕。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这贼子怎么生有这么多大炮?”   那总兵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望去,顿时也如坠冰窟,同样手足无措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子众人皆迟疑了起来。前面既有瀍河阻拦,又有火炮威胁,哪能轻易渡河呢?   可是,若是不渡,岂不是眼睁睁看着陈奇瑜大败?到时候,这厮在朝中参上一本,自己三个待罪之人焉能有好?   可是,若要渡河,面临着如此多火炮的轰击,岂不是自寻死路?若是要绕道而行,万一被河对岸官兵认为自己抛弃了他们,当场直接崩溃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众人唯有死死地盯着陈奇瑜的中军大旗,以观其变。   那陈奇瑜虽然看不到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三人正在看着自己方向,可他身为宿将,也终于能够想到了河对岸曹文诏部的顾虑。   想到这里,陈奇瑜知道官兵没有当场崩溃,以属万幸。若是再不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恐怕自己只能去京师菜市口走那么一遭了!   河南总督陈奇瑜一咬牙,厉声下令道:“官兵成败在此一举,速速擂鼓冲锋,号令全军与贼人拼死一搏!”   官兵阵中的鼓声响起,原本已经靠近了义军的官兵继续向前冲锋起来,短兵相接的时候来临了。   随着义军和官兵接战,位于官兵右翼的刘迁部如同一条胳膊一般,轮了一个半圆,狠狠的锤击在义军的左翼。   贺锦和贺一龙早看到明白,奈何这两部骑兵被杨化麟纠缠着走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一鼓作气!官兵正是气势如虹之时,义军抵挡的颇为艰难。   张顺暗自皱了皱眉头,冷静地下令道:“命张三百带领麾下一千‘毛葫芦’前往左翼,与我抵住官兵的进攻!”   张三百远远望见了旗帜,连忙率领麾下“毛葫芦”赶往左翼。张三百部先是一顿箭雨射翻了不少官兵,然后长枪放平,在张三百的带领下,嗷嗷的冲了上去。   张三百的打法深受石柱土司马凤仪兵法影响,习惯以攻为守。这一千“毛葫芦”本来就是好斗轻是之辈,在他亲自带头冲锋的带领下,顿时气势高昂。   他们组成了两个锥形阵,如同两把锥子,狠狠的扎在刘迁部的方阵之中。   刘迁部本就处于气势汹汹状态,结果当面被张三百以强对强,以攻对攻,直接给打懵了。不但进攻受挫,反倒被张三百打的节节败退。   这些“毛葫芦”本是张三百亲手训练而成,最为得心应手。之前在永宁县围剿京营的时候,只因缺少铠甲,未能出战扬威。   后来夺了京营的衣甲之后,这一部人马也成了仅次于萧擒虎麾下“孩儿营”的精锐。   将乃军之胆,张三百本来就胆大如斗,最喜好“摧锋于正锐,夺气于正盛”。   官兵刘迁部进攻受挫,好在人数是义军的两倍,才堪堪抵住张三百的进攻。   那陈奇瑜站在中军高台上一望,顿知不好。他心中自知正面副总兵柳国镇部虽有三千,却被义军火炮打崩了一角,如今士气低落不说,恐怕人数亦不足两千之数。   若是官兵迟迟不能在义军左翼取得进展,随时随地柳国镇部都有可能当场崩溃。   想到此处,陈奇瑜不由闭上眼睛思量了片刻,声音有几分低沉地喊道:“命令贺人龙舍弃支援杨化麟,直接攻击贼人左翼,不惜一切代价,打崩敌人,否则提头来见!”   原本那贺人龙已经赶到贺锦和贺一龙附近,义军骑兵顿时压力大增。只是谁曾想陈奇瑜突然命令一变,贺人龙只得弃了贺锦、贺一龙,转身向张三百部攻去。   贺人龙一动,张顺不由叹了口气,对左右说道:“今天,咱们也要搏命了!” 第181章 决战(终)   当张顺率领着众义军将士在城外厮杀的时候,红娘子、赵鱼头、张慎言等人也都站在城头上观战。   虽然距离较远,只能看到一队队士卒变幻阵型。但是,由于这是一场决定义军命运的战争,最终结果与在座诸位息息相关,每个人都舍不得离去。   他们为义军战胜每一个敌人而欣喜,为战死每一个义军而心忧。他们的心情像过山车一般,时上是下,随着战场形势变化而变化。   特别是红娘子,这一次留下来防守洛阳城,是她第一次违逆了张顺的意思,力排众议下的决定。   决策就要承担压力,所以当曹文诏部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红娘子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无法想象张顺战败的结果,更无法想象这件事还是因为自己任性而引起的。   她不由脸色发白,浑身发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文诏部一步步靠近了瀍河岸边。   正当此时,赵鲤子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叫嚷道:“黄守才回来了,说他无法阻止曹文诏西进,特来汇报!”   “着他上来!”红娘子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交付给你拖着曹文诏部的任务,你就这样完成的吗?   赵鱼头闻言连忙失了个眼色,趋近两步,低声说道:“当务之急,应当让他及时支援主公!”   红娘子闻言一愣,顿时醒悟了过来。她连忙改口道:“算了,黄将军一路风尘仆仆,我且亲自迎过去。”   红娘子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哪怕穿上宽松的衣服也无法掩盖身形了。   箭儿闻言连忙搀扶着她下了城楼,其余诸臣见此也不由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城下,只见黄守才依旧打着赤膊,光着双脚,只着一条牛犊短裤。时值十一月末,天寒地冻,黄守才被冻得全身发紫。   红娘子见此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让竹儿取了条披风给黄守才披上,同时又责怪道:“都快蜡九寒冬了,黄将军怎生不穿些棉衣?”   黄守才连忙请罪道:“如今黄某无能,竟让曹文诏部渡河,特来请罪!”   “至于衣衫之事,还请夫人勿忧。我船舱里倒有些棉衣,只是一路急行,河上水汽重,怕打湿了。”   赵鱼头本是舟子出身只其为难,连忙向红娘子解释道:“依照常理来说,行船当比行陆要快,只是如今河道结冰,天气又寒,黄守才逆流而上,能够及时赶到,已属难得。”   “将军不必多礼!”红娘子知赵鱼头意思,连忙应道:“我本妇道人家,多有不便。只是主公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将军不辞辛劳,速速赶到战场迎敌。”   “将士若有饥渴寒冷之虞,我即可命城中准备,一并送来。”   黄守才见红娘子亲自前来迎接,心中感动的紧,哪里还有半句怨言?   他连忙应道:“夫人但在城中歇息无妨,黄某这边逆瀍河而上,定然护的主公周全!”   言毕,黄守才顾不得饥寒交迫,连忙率领艘船只通过瀍河赶往战场。   红娘子见黄守才走远了,又连忙登上了城楼,查看城外战况。   此时正是贺人龙率领麾下骑兵,向张顺阵中冲锋之时。原本陈奇瑜命令贺人龙与步卒刘迁部夹击张三百,之时刘迁无能,竟被张三百打的几乎抵挡不住,向后败退了数十步。   结果,原本护住义军大阵的左翼,便出现了缺口。贺人龙建功心切,一心想坐上总兵官之职,岂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他连忙掉转马头,从义军大阵缺口而入,直奔张顺中军大纛所在。   张顺早已知晓贺人龙动向,连忙下令道:“萧擒虎听令,速带‘孩儿营’前去阻拦贼人骑兵!”   稍作犹豫,张顺又对吴先拱了拱手道:“我知吴将军素有大才,只是刚刚率兵,未免有些手生。只是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将军多多担待,前去助我那义兄的‘孩儿营’一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吴先还是懂的,虽然张顺并没有来得及给他发放俸禄,但是既然他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自己,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   一念至此,吴先领命道:“将军放心,吴某不死,敌军不入!”   吴先前脚刚走,王一刀连忙站出来主动请缨道:“将军,还请不要忘了俺老王!”   张顺看了看他,不由笑道:“如今,你也领了军令。一会儿,我喊一句,你命麾下士卒随一句,务必用尽全力,使义军上下知晓!”   言毕,张顺一挥背后披风,大摇大摆的走到中军大鼓跟前。他坚定的抓起了两支鼓槌,狠狠地敲击了两下,震耳欲聋的沉闷鼓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战场。   张顺便高呼道:“义军上下听令,我乃舜王也!洛阳城就在诸位身后,诸位妻儿老小皆在城中。陈奇瑜在城外犯下的暴行人尽皆知,此战若败,天下之大,我等无处可退矣!”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此战若胜,参战将士上下无论尊卑,皆赏田五亩;论功当赏者,赏田十亩。本王与众人誓,必使诸位有饭吃,有衣穿,有田耕。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张顺高呼一句,便擂鼓一通,王一刀携麾下二百壮士便高声重复一句。   本来战阵之上,主帅命令素来以简洁为要。若是过于繁杂,容易引起士卒无所适从。   只是张顺通过王一刀率众复述,很清晰的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众人了。   第一士卒家眷在城中,若是此战战败,必然为官兵所屠戮;第二此战若胜,士卒皆赏赐耕地。   原本张顺麾下士卒家眷不多,但是架不住义军入了洛阳城以后,张顺张罗着给不少人娶了妻子,如此一来这些人便有了牵挂。   至于耕地,更是中国人千年以降辛辛苦苦所求之物。任凭你金山银山,不如家有良田一亩。这不是你有银钱,就能够轻易买到之物。   果然众士卒听到张顺的命令,一个个不由像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的拼杀了起来。   而这时候,贺人龙终于撞上了萧擒虎的“孩儿营”。虽然“孩儿营”一时间人仰马翻,好在这些少年都是血气方刚之辈,一个个悍不畏死,反过来也用手中的钩枪勾下来不少官兵。   萧擒虎觑得贺人龙所在,悄悄的取了虎筋弓,捻了狼牙箭一支,只一箭便钉在了贺人龙的咽喉。   贺人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颈部插了一箭。他伸手拽了下来,只见箭尖刚好又一点鲜红,正是自己的鲜血。   好在贺人龙虽然悍勇,却也知晓战场凶险,早衣甲三属,刀枪不入。萧擒虎这一箭,刚刚射穿了贺人龙的护颈,却没有能够刺穿此人的喉咙。   贺人龙扭头一看,原来正是当初在垣曲击败自己的“猛张飞”是也。   原来当初萧擒虎为了隐瞒舜王坪营地,便诈自称“猛张飞”。只是因为他个人鲜明的特征,才又被贺人龙识得出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贺人龙不由又惊又喜,大喝一声道:“竖子,你也有今日!我若不能取你首级,老子今天跟你姓!”   言毕,贺人龙也顾不得冲击张顺中军大纛所在,但把麾下骑兵五十骑一队,分为二十队,逐次向萧擒虎“孩儿营”进行骚扰、冲杀。   贺人龙这一手倒是挺狠,“孩儿营”虽勇,奈何只有一股血气之勇,更是仅有六百余人,哪里是贺人龙麾下千余骑兵的对手。   只厮杀了两个来回,“孩儿营”便阵亡五十六人。虽然与此同时,官兵骑兵丧命之人亦不下此数,可是一兑一,“孩儿营”如何是贺人龙千余骑兵的对手?   这一回,连最勇猛的任继荣都顶不住了。他连忙向萧擒虎请命道:“将军,事不可为。还请留下任某御敌,将军早做打算!”   萧擒虎身为张顺义兄,知道若不是关键时刻,张顺断不会将自己派遣到此处。那任继荣官职低微,不知者不怪,自己早已明白张顺的意图,岂会放那贺人龙过去?   一念至此,萧擒虎不由厉声喝道:“军令如山,岂能儿戏!如今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后退的萧某!”   当此之时,又有五十骑呼啸而来。萧擒虎大喝一声,犹如晴天响了个霹雳,他手中长矛一挥,高声喝道:“随我冲锋!”   任继荣等“孩儿营”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对面人数虽少却是骑兵,“孩儿营”人马虽多,却是步卒,如何是官兵对手?   萧擒虎先是一箭射翻了一名当面官兵,然后端起了长矛,便杀将过去。其余“孩儿营”士卒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见萧擒虎气势如虹。他们顿时深受感染,也学有学样,先发了一箭,然后端着长矛冲了上来。   骑兵由于坐骑的体力限制,并不能无限制的随意冲锋。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寻找到合适的位置,逐渐提速,最终在碰触到敌人之前的时候把马速提到最适合刺杀的速度,方才发起致命一击。   如今,萧擒虎率队贸然反冲,顿时缩短了骑兵冲刺的距离,不待官兵骑兵马速提上来,便被义军射翻了七八人。   然后其余义军一拥而上,有的刺,有的勾,片刻之间这一队五十人骑兵,便损失了七七八八,只有十余骑仓皇而逃。   这一下,不仅心怀必死之志的萧擒虎目瞪口呆,那当面之敌贺人龙也目瞪口呆。   以步制骑,闻所未闻。天下事,岂有此理!贺人龙不由又惊又惧。   其实,这是贺人龙少见多怪了。想当年明太祖朱重八起兵,麾下将士凭借手中一杆长枪,常常追的蒙古骑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是常事。   这“孩儿营”所用石柱土司兵法,本来就是进攻型步兵打法,和明初绝类。   由于“孩儿营”经过萧擒虎、张三百和马英娘精心挑选训练,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故而能够奔跑起来而不散,冲锋起来而不惧,起到了预料之外的效果。   萧擒虎一看此计可行,不由大喜。他连忙对众士卒喊道:“我听说打蛇要打七寸,杀人要捅要害。如今敌人骑兵四散,我等追之不及也。唯有贺人龙最悍,乃骑将也。若能击而杀之,官兵不战自败矣!”   言毕,萧擒虎竟又率领麾下“孩儿营”向贺人龙方向奔去。   贺人龙大惊,不由一边躲闪,一边命令其余骑兵向萧擒虎“孩儿营”发起进攻。   萧擒虎愈发指挥自若,若有骑兵赶来。命令“孩儿营”掉转方向冲杀过去,无有不破。   贺人龙无计可施,只好一边牵制着萧擒虎,一边命令其余骑兵向张顺中军大纛冲去。   萧擒虎只顾杀敌,这才想起张顺所托之事,不由悔之晚矣。   好在吴先早已经率五百“毛葫芦”列阵张顺大纛之下,见官兵骑兵袭来,只把长枪密密麻麻的向刺猬伸了出来,但等官兵骑兵来撞。   只是那官兵骑兵又不傻,如今又失了贺人龙约束,岂肯轻易送死?   他们只是远远的放箭骚扰,和这五百“毛葫芦”对射,不肯上前。   贺人龙远远的被萧擒虎追的一阵鸡飞狗跳,好容易觑空扭头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奈何“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你贺人龙一心要加官晋爵,可是兄弟们却恕不奉陪了。   贺人龙知道自己的总兵官之位那么好拿,更何况这些人又不是他本部人马,只是暂且划拨自己指挥罢了。   他只好高声喝道:“速速进攻,能取敌酋首级者,赏银千两!”   “啥?”众骑兵齐声反问道,“我们没听清!”   贺人龙差点把牙齿咬碎,这特么和自己讨价还价呢!无奈之下,他只好连忙又应道:“其余将士,各添赏银五两!”   众人这才领了命令,列成前后三队,迭次向吴先部冲锋过去。   这一冲不要紧,吴先便抵挡不住了。这倒不是吴先无能,而是这五百“毛葫芦”只有伍长受过训练,其余队长、旗长皆没有来得及受训,是以阵型稍乱,便抵挡不住了。   张顺一边在台上擂鼓,一边看了看悟空和王一刀。如今自己身边只有悟空所率一百亲卫了,若是再放出去,那么自己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一念至此,张顺连忙下令道:“王一刀听令,速速支援吴先,抵住敌人骑兵!”   王一刀闻言大喜,他憋了许久好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顿时嗷嗷一叫,便率领麾下二百人冲了过去。   张顺也不去看他,只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够如此冷血无情!   “将军!”马英娘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我们一起战死!”   她站在那里,眼见这张顺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哪怕她不懂兵法,也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这不是你的归宿!”张顺厉声喝道,“此战若败,我命你突出重围逃命去吧!”   能用的招数,他已经都用完了。难道自己就要在历史长河中如浪花一现,便要彻底埋葬在这里吗?   到底胜机何在呢?   突然张顺右胳膊一痛,他手中的鼓槌也“啪嗒”一声跌了下来。   “将军!”伴随着马英娘的一声惊叫,张顺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右小臂被一只流矢贯穿了,鲜血染红了张顺衣袖。   莫名的张顺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年轻的时候读了一段心里鸡汤,和同桌争得面红耳赤:成功的道路,到底是要坚持到底呢,还是要换个方向继续?   张顺嘿嘿一笑,为自己在这个时候产生如此无聊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他弯下腰伸出左手把那一根鼓槌也捡了起来,递给马英娘道:“你若不肯走,那么替我擂一阵鼓吧,我累了!” 第182章 大胜!   到了该绝望的时候了吗?张顺也不知道。冥冥之中,张顺也感觉到官兵也应该是强弩之末了。   他不想输,他不肯输,他也不想认输!   他已经无法继续擂鼓助威了,但是鼓声依旧不能停。张顺把手中的鼓槌交付给了马英娘,一如这土地上的人民一代一代为了反抗各种不公平而战一样。   薪火相传,不负韶华!   他张顺死了,还有马英娘,还有陈长梃,还有其他义军,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的反抗者。   蓦然,他想起了当初起兵时的那首歌。   “此何鼓?”   “鸣冤鼓!”   “我何罪?”   “不甘死!”   不知何时,一种悲愤的气氛笼罩了战场。歌声再度响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全军,响彻了整个战场。   没有任何人指挥,歌声却自发的汇集在一起;没有乐器,鼓声便是它的伴奏;没有掌声,厮杀便是对它最好的赞扬!   哀兵必胜!   原本本来气势汹汹的官兵却突然遍体生寒。这样一支视死如归的军队,若是不能及时剿灭,是根本无法战胜的!   终于,在歌声悲凉的战场上,一阵高呼声响了起来:“我乃曹变蛟是也,叔叔曹文诏何在?侄子恭请叔叔渡河助战!”   初时,这声音被歌声所压制,众人还听的不太真切。直到这呼声反复响起,众人才听得明白。   什么意思?河南总督陈奇瑜闻声顿时肝胆俱裂。之前参将贺人龙便向他报告过,曹变蛟作为贼军追杀过自己。   陈奇瑜虽然对此有些将信将疑,怀疑曹文诏有可能勾结贼人。只是如今曹文诏及时赶到战场,陈奇瑜才对他放下心来。   只是当曹变蛟喊出这一通言辞的时候,陈奇瑜才赫然发现曹文诏部在瀍河对岸观战也太久了,这非朝廷之兵所能为也!   或许是由于河水较深,又无船只可渡吧!陈奇瑜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暂时稳住心神,正要晓谕全军不可为贼人言辞动摇之时。   不曾想,他突然在高台之上,发现远处又有近百艘船只逆流而上,直奔双方战场而来。   这下子,陈奇瑜再也无法为曹文诏不渡河找不到理由了。   原来如此!好你个曹文诏,难怪坐山观虎斗这么久!却是准备等贼人船只过来,以便渡河夹击官兵。   官兵之中亦不乏聪明人,陈奇瑜能够想得到的事情,自然其他人也能够想得到。   不待陈奇瑜下令,突然副总兵柳国镇身前的士卒突然转身,便溃逃了起来。   柳国镇一惊,正要上前杀掉几个逃兵,以肃军纪。不曾想忽然之间全军上下全都转身奔跑了起来,把柳国镇淹没在人海之中。   柳国镇正面之兵一崩,顿时刘迁部也支撑不住,随即也溃逃起来。步卒一溃,那杨化麟、贺人龙的骑兵更是肝胆俱裂,止不住转身边跑。   原本大好的局面,顷刻之间全面崩盘了。陈奇瑜站在高台之上,只觉贼人如狼奔,官兵如兔突。   他不由得心中一悸,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台上。左右亲兵见了,连忙将他背了起来,寻了匹战马,慌慌张张的扶了上去,向西北方向逃去。   张顺本来蹲在高台之上,不由愣了半晌,才猛然喜极而泣的跳了起来。   他激动的一把抱住了马英娘,高兴地喊道:“我们胜了,我们胜了,义军赢了!”   马英娘正在心情沉重的死命的擂着战鼓,哪成想突然感到身体一轻,便被人抱了起来。   马英娘心中一惊,正要抽出腰刀给对方一下,这才发现抱着自己之人乃是张顺。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义军大败官兵了!   马英娘也不由跟着喜极而泣,她跟着张顺高喊了几声。突然眼珠一转,心思一动,便伸手反抱住张顺,“吧唧”一下亲了张顺一口。   张顺不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行为,在如今这个时代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张顺尴尬的连忙放下了马英娘,低声道了声“对不起”,然后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四处张望了起来。   马英娘不屑的“呸”了一声,也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眼观鼻,鼻观心起来。不过一张俏脸,早已经羞得通红。   悟空似有似无的望了张顺一眼,心道:“师傅,你光顾着给自家寻婆娘,答应俺老孙的婆娘呢?”   张顺这一望不要紧,全场形势尽收眼底。   那官兵一路向西北逃去,义军正在死命的追赶。而瀍河对岸曹文诏部不动如山,正在试图和河对岸交流些什么,想必是叔侄二人许久不见,叙叙旧罢了。   更有黄守才的水师已经横在瀍河之中,彻底堵截了曹文诏渡河的可能。   见状,张顺不由大声呼喊道:“张三百、李十安、吴先和王一刀留守,打扫战场。其余人等,随我追杀陈奇瑜!不取其首级,祭奠洛阳城外亡灵,我誓不甘休!”   言毕,张顺便要带着悟空等亲卫追击官兵,马英娘这才大胆的一把扯住他。   她伸手“刺啦”一声把自己的里衣扯下来一条,小心翼翼的把张顺右臂上的箭伤处包裹严实了,低声安排道:“劝你我也劝不住,只是好歹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再上阵不迟!”   张顺嘿嘿一笑,也不作声。其余亲卫有心调侃张顺一番,只是想起这厮家中还有三头大虫来着,顿时觉得心惊胆战,哪里还敢出声?   那陈奇瑜率领残兵败将,一路向函谷新关撤退。只是张顺吃了这番大亏,好容易大败此人,哪肯给他整顿修整的时间?   他只是咬着一直不松口,一路上也不知砍杀俘获了多少陕西健儿。   函谷新关早已废弃,无险可依。陈奇瑜立足未稳,再度被张顺打的大败。参将刘迁断后,被张三百一鼓而破,斩杀当场。   随即,陈奇瑜又逃至新安城下,正要叫城,不曾想新安县城突然竖起来几杆大旗,上面分别书写着“闯王”“闯将”“八大王”和“活曹操”等字号。   原来不知何时,这新安县城竟然已经被其他义军占了。   陈奇瑜欲退走,结果回头又看到张顺率领大军前来,将他围堵个结实。   陈奇瑜不由仰天长叹道:“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如今你尚不容于天,下不容于地,中不容于家乡父老。陈奇瑜,你何至于此耶?”   随即,陈奇瑜且战且退,退至新安县城南涧河岸边。陈奇瑜回顾左右,只有副总兵柳国镇尚在身边。   陈奇瑜对他说道:“我死以后,切记把我尸首投入河中,以免为贼所辱!汝身为朝廷副总兵,要战要降,悉听尊便!”   言毕,陈奇瑜抽出腰中宝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横。顿时此人两眼圆睁,直挺挺向滚滚涧河跌了下去。 第183章 英雄会   话说张顺赶到新安县城下,抬头一看,只见一排旗帜一字展开,不由吃了一惊。   不待张顺反应过来,突然新安县城城门大开,杀出来一队人马来。张顺一惊,连忙命悟空、马英娘率众防备起来。   不曾想,张顺仔细一看领头数人竟是熟识之人。他不由笑道:“当面可是‘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诸位?”   那几人冲出城门,正在大呼小叫要杀那“陈奇瑜老贼”,不曾想却被人喊得绰号来。众人不由一愣,连忙问道:“你是哪个?如何知晓我们兄弟几个名号!”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吾乃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是也!”张顺倒也是个妙人,闻言便挺胸而立,中气十足的应道。   众人闻言一惊,顿时脸色各异。“闯王”不由皱了皱眉头,“闯将”则是面无表情,“活曹操”脸色一喜,“八大王”歪嘴一乐,低声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如今老子今非昔比,你又算哪根葱?”   不过,好在众人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枭雄,很快便一副未出五服的兄弟一般,笑脸盈盈的迎了上来道:“原来是‘擎天柱’兄弟,倒是好久不见,如今在哪里威风啊?”   张顺看看这几位的神色,颇有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自信。他便笑道:“自渑池一别,兄弟我早失了往日纵横四海的惬意。每日只能钻钻山沟,耕一耕地,才勉强维持了生活的样子。”   “前些日子好容易拿了一座县城,竟然有不开眼的家伙来打扰与我。迫不得已,小弟只好击败了他,正待拿了此人开膛破肚,以解我心头之恨!”   “哈哈,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属应当,来日方长,他日未必没有一展身手的时候。”“闯王”闻言乐道,“不知小兄弟如今打下了哪座县城?又是哪个遭瘟的阉货惹了兄弟?若是‘擎天柱’兄弟不嫌弃,哥哥们帮你报仇雪恨!”   “谢谢诸位‘哥哥’抬爱,小弟心领了。”张顺闻言面无表情的应道,“只是兄弟我刚刚夺了那洛阳县的县城,那河南总督陈奇瑜这阉货便来征讨!如今兄弟我已经将此辈击败,至今已追杀此人五十余里,不多时当有好音讯传来。”   洛阳县本是河南府府城的附郭县,若是强行说为县城,倒也未尝不可。   张顺话音刚落,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只听得身后一阵喧哗。他扭头一看,只见众人簇拥着萧擒虎赶来过来。   等到萧擒虎走近,只把身后拖着的破席往前一拽,拽到众人跟前,向张顺汇报道:“主公,恕末将无能,未能活捉陈奇瑜。此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便在河边自杀了!”   “那副总兵柳国镇倒也奸猾,自顾脱了铠甲泅水走了,义军追之不及。我只好命士卒用勾枪将这陈奇瑜的尸体勾了上来,拖到此处,还请主公一观!”   “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诸将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们本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终于有自己等人发达之日,可以在张顺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   没想到张顺不但占据了河南府府城,还逼死了曾经对他们造成极大威胁的陈奇瑜,哪怕在座诸位都是枭雄,被人当面打脸,也不由老脸一红。   原来陈奇瑜那厮自杀之间特意嘱咐副总兵柳国镇,想让他把自己落水的尸体尽量隐藏起来,以免为贼所辱。   只是柳国镇逃命心切,哪里顾得了许多?可怜一方大员,就这样跌入河边的淤泥之中。如今被义军拖拽了上了,滚的浑身是泥,好似一只死了的泥猴子一般,哪里看得出昔日威风凛凛的半点风采?   “八大王”审视了半天,只见此人面目上尽是泥浆。他不由将信将疑,又见别人都没吱声。   他只好蹲了下来,亲手抓起此人的脑袋来,用袖子在他脸色胡乱抹了好几下,才勉强识出此人来。   遂后,他抖了抖脏兮兮的衣袖,站起来走到“闯王”跟前,低声汇报道:“确实是陈奇瑜的尸首!”   “休得无礼!‘舜王’素来言而有信,岂会哄骗我等不成?”“闯王”闻言脸色一肃,呵斥了“八大王”两句。   这才笑着对张顺说道:“‘八大王’这厮为人鲁莽,还请‘舜王’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他这一遭吧!”   “自家兄弟,值得什么!”张顺笑道,“这陈奇瑜好大的威名,我倒无缘相见。不曾想‘八大王’倒是人脉熟络,竟然连堂堂五省总督都有一面之缘!”   呃……众人闻言倒被羞的老脸通红。什么有“一面之缘”?不过是被人家堵在车厢峡中,几乎要全军覆没了,大家伙掏出了全部家当,凑了三百万两白银,才买得一条活路罢了。   因为被人“诏安”,才得以与陈奇瑜相见。只是这事儿哪怕在义军之中说起来也颇不好听,张顺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张顺哪里知晓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只是前番和这几人合作不甚愉快。如今双方见了,他们又是阴阳怪气的,张顺便懒得理他。   他便举了举右小臂,笑道:“诸位兄弟,少陪了!兵战凶危,如今我也有伤在身。既然河南总督陈奇瑜已死,本王也得返回洛阳城,以免家中臣子担心。”   “闯王”诸人装逼不成,反被张顺打脸,心中正尴尬的紧,哪里有心思留他?   双方只是客套一番,见张顺实在坚持,便由他去了。   等到张顺前脚刚走,“八大王”便忍不住扼腕叹道:“驴球球的,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直娘贼,老子转悠了这么一大圈,自以为兵强马壮,没想到还是没有能够压这厮一头!”   “八大王”不说还好,一说那“闯王”的脸色就更黑了。当初他一力鼓动众人舍了张顺,跟着自己前往陕南荆襄之地,不曾想反倒被官兵“十面埋伏”,差点连家底都丢了。   好容易骗的陈奇瑜网开一面,逃出车厢峡。义军犹如龙入大海、虎归山林,把陕西搅的是天翻地覆。   哪曾想,不久陈奇瑜便因此事牵连贬官,换做原三边总督洪承畴上来。   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用兵老辣狠毒犹在原五省总督陈奇瑜之上,更是打的义军有苦难言。   其实今年陕西多旱,义军一出车厢峡,顿时如同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哪曾想,“闯王”和“闯将”分帅大军和洪承畴鏖战许久,最终却功亏一篑,被洪承畴打的大败。   众义军立足不住,这才弃了老家陕西而走,西出潼关来到了河南。   原本义军以为又来到一片新天地,个个擦拳摩掌要大干一番。却不料刚到新安,便被张顺来了一个当头棒喝。   格老子的造个反,难道还要屈居于人下吗?   过来半晌,“活曹操”见众人脸色难看,这才规劝道:“韩信也有胯下之辱,刘邦也有白登之围。做大事不拘小节,即便向那‘舜王’服个软,又能如何?”   “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除了洪承畴这厮,义军才有活路。如若不然,身家性命全都没了,还讲究那股心气作甚?” 第184章 叔侄   援剿总兵官曹文诏率领七千精锐,在瀍河对岸眼睁睁地看着河南总督陈奇瑜被义军打崩、追杀,却无能为力。   虽然瀍河水量不小,依照曹文诏的眼力,却很轻易便认出了对面之人便是侄子曹变蛟。   他们二人名为叔侄,情同父子。这曹变蛟原本是曹文诏弟弟的儿子,而他自己膝下无子,便把曹变蛟携带左右,时时教诲。若无意外,曹变蛟将来便会过继给曹文诏,以继承他的遗产。   叔侄之间感情颇深,当曹文诏再度见到河对岸那熟悉的身影的时候,不由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他一直以为曹变蛟死了,心中充满了悲痛和仇恨。他在山西巡抚吴甡处时,日日苦练士卒,以减少自己的伤心。   不曾想,居然在这里再度看到曹变蛟。刹那间,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只要侄子曹变蛟活着就好!   那总兵官睦自强和张全昌见状不由大惊失色!两人死死盯着曹文诏,生怕他一声令下,身后杀出来五百刀斧手来,便把两人剁成肉泥。   由不得这二人神情不定,当初在黄河夹滩之战的时候,曹文诏失踪了一晚。两人现在细细想来,颇为蹊跷,其中必定有诈!   侄子曹鼎蛟见得睦自强和张全昌两人神色,连忙一拉曹文诏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曹文诏本来正处于见到曹变蛟的欣喜之中。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曹文诏不由笑道:“两位勿忧,我曹文诏不是那坑害同僚之人。且不说如今我们欲渡河而不得,即便能够渡河,又济得什么事儿?如今官兵兵败如山倒,哪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倒是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两人多少也有点将信将疑,欲言又止。   曹文诏明白这二人想说什么,又继续解释道:“我的侄子曹变蛟我是知道的,哪怕他投降了贼人,也不会做坑害我的事情。”   “既然他肯喊出这番话来,要么就是总督陈奇瑜败局已定,要么就是贼人早备下后手。我等若是渡河,只能自投罗网罢了!”   其实曹文诏说的对也不对。曹变蛟之所以这么晚才向曹文诏喊话,却是恰好赶到官兵冲杀上来,曹变蛟被堵在阵中,一时间不能冲出来罢了。   至于这事儿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曹变蛟自己心里清楚了。   双方隔河对峙,一时间倒也无事。于是曹文诏和曹变蛟这叔侄俩就隔河叙旧起来。   曹文诏生怕侄子曹变蛟年轻气盛,又因为自己和“贼寇”之间的血仇,受到其他“贼寇”的欺辱。他反复询问曹变蛟在义军的生活细节。   曹变蛟本来就是个没太多心机的年轻人,更何况面对自家叔叔,哪里还有隐瞒?   他连忙一五一十,将自家在义军之中的生活和交战之事一一说了。   曹文诏沉吟了半晌,有些举棋未定,一时间倒是沉默了下来。   等到张顺带着陈奇瑜的尸首,押着俘虏的官兵,携带着缴获的战利品返回到战场的时候。   残酷的战场已经冷清了许多,原本遍地的尸首、和丢弃的武器已经被收干净了,只留下到处都是一片一片黑褐色血污的大地。   张三百正带领李十安、吴先在河岸边警戒,王一刀正带着麾下士卒在那里挖坑掩埋尸体,而曹变蛟则站在河边和对岸嘶喊。由于他和叔叔曹文诏交流过多,嗓子都已经嘶哑了。   张顺见曹文诏部没有退却,不由微微一笑,便带领悟空、马英娘和萧擒虎赶到岸边,高声喊道:“曹将军别来无恙乎?孟津一别,许久不见,张某颇为想念!”   曹文诏见一大队人马返回战场,便知是张顺回来了。他便笑着喊道:“如今将军一战而破陈奇瑜,真是可喜可贺啊!”   本来曹文诏身为将领,中气十足,声如雷震。只是如今他也嗓子哑了,喊起来倒失了几分气势。   “何止那陈奇瑜啊!”张顺笑道,“本王一战而破京营,斩王朴;二战则破总督,杀陈奇瑜。曹将军乃得独全,果然是善用兵者!”   曹文诏闻言不由脸色大变,回顾左右,只见睦自强和张全昌也脸色难看。   也难怪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三位总兵如此神色。张顺一席话却是透露处一个关键信息,顺便又诛一下心。   官兵三路大军齐发,竟然有两路被大破了,其中领兵将领王朴和陈奇瑜皆死。这样一来,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又眼睁睁地看着陈奇瑜战败的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三人恐怕就要担下全部责任了。   这三人本来就是戴罪立功之人,哪里扛的住这口黑锅?更何况曹文诏又是三路统帅之一,更是在劫难逃。   这一回,恐怕山西巡抚吴甡也难救得自家性命。这也是曹文诏为何在官兵战败以后,徘徊在瀍河岸边,久久不去的原因之一。   原本曹文诏以为只是陈奇瑜战败,“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他哪里想到“个高的”居然已经死完了。   睦自强和张全昌吞了吞口中的唾液,低声问道:“曹将军,怎么办?咱们是打,还是走?”   所谓“打”,其实就是要“战死”,以保全家族;“走”就是戴罪潜逃,任凭家族自生自灭。   曹文诏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低声应道:“未必如此,我且探一探他的口风!”   随即,曹文诏高声喝彩道:“舜王倒是好气魄,以五千之兵对两万之众,还敢先手反击!只是不知道,舜王胸怀气魄能不能再大一些?”   “哦?不知何事,还值得胆气过人的曹将军如此拐弯抹角的来问?”张顺心中一喜,连忙问道。   “如今曹某欲率两总兵,七千之众投靠舜王,不知舜王敢纳与否?”曹文诏语出惊人,顿时骇的官兵、义军双方脸色大变。   “我不是,我没有!”睦自强和张全昌连忙下意识矢口否认道。   曹文诏闻言眉头一皱,脸色一肃,温声和气的反问道:“这么说两位总兵,要做忠臣?”   睦自强和张全昌马上要哭了,连忙跪下来哀求道:“曹将军,我等皆有家族老小,若是从贼了,怕不是俱死?”   说实话,虽然早有预感,张顺听到曹文诏亲口说要率众投靠自己,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厮要诈我!世上只有实力孱弱一方投靠实力强劲一方的,没听说过实力强劲投靠实力孱弱一方的。   更何况曹文诏麾下犹有七千敢战之兵,实力仍在刚刚惨胜的义军之上,若是一般人哪敢收留与他? 第185章 一般人   张顺到底算一般人吗?   一百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百个人眼中亦有一百个张顺。   依照张顺自己的看法,他对那些“天生异相”、“真命天子”之类的说辞半分也不相信,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之所以自己能够取得这一番成就,除了阴差阳错之外,就是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罢了。   但是,在宋献策眼中,这就是自己苦苦寻找多年的“真龙”啊!之前张顺是“潜龙勿用”,如同鲤鱼一般安安心心待在一个普通村庄里务农为生。   结果,时也,命也!此人一遇风雨便化龙,仅仅两年便在神州大地呼风唤雨,打下了好大一片基业出来。   可是张顺不但不因此而骄奢,反而朝兢夕惕,不敢懈怠,这乃是“见龙在田”之相。这更坚定了这老道士有一天能够看到张顺“飞龙在天”的信心。   而在张慎言眼中,张顺原本是“狡猾卑劣”之徒。但是自从他投靠张顺以后,张顺便变成敌人眼中“狡猾卑劣”之徒。   而对张慎言来说,这样自带各自骚操作的主公,虽然有些心累,可是却非常爽快。有时候,他私下里都忍不住心想:若是京师的那位,要用张顺这点本事,那该多好啊!   而对曹文诏这样的宿将来说,张顺绝对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存在。这厮看起来无甚出彩之处,却对战场有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直觉。   当初曹文诏带兵试图渡过黄河是这样,如今陈奇瑜试图三路合攻亦是这样。   别看评话小说中,经常有名将以少胜多。其实细细追究起来,双方兵力差距并没有那么可怕。   依照曹文诏的经验,双方战兵差距超过三成以上的时候,兵少的一方就非常难打了。   总督陈奇瑜这一次共指挥两万一千兵马,相当于张顺麾下四倍兵力。不要说双方进行野战了,就是陈奇瑜借机攻城,也基本上满足了三倍兵力就能够围死敌人的条件。   作为一个将军,曹文诏更想站在胜利一方。原本朝廷对他还有忠义可以约束,只是如今张顺举有“福王”大旗,又挑起“嫡庶之争”,以致于如今朝廷是否还是正统,针对这一点曹文诏也产生了动摇。   “降福不降舜”,这个借口的分量逐渐在曹文诏心中加重了起来。   说实话,张顺听到曹文诏的要降,他心中顿时转过了几十个念头。不管真假,张顺便笑着高声应道:“本王素来求贤若渴,若是曹将军带众来投,我定当扫榻以待,何来不敢之说?”   其实张顺已经远远的望见官兵之中起了争执,他便火上浇油,看看那曹文诏究竟如何。   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顿时面如死灰,这二人连忙跳将起来,抽出腰间的刀剑,高声喝道:“曹文诏要做贼,诸军随我讨贼!”   曹文诏摇了摇头,命曹鼎蛟领左右家丁将此二人及亲卫围了,这才叹息道:“两位总兵,我们同僚多年,舜王又素来仁义,你们又何必如此呢?”   曹文诏知道这两人的意思,为了保全家族,睦自强和张全昌准备杀身成仁了。   “一人身死,胜过全家被诛!”睦自强和张全昌痛苦的应道,“曹将军本是有大才之人,你们皆跟随曹将军而去吧!”   “若是日后,有谁成就了一番事业,希望能够看着故人的面子上,照料一二,我等就心满意足了!”   言毕,睦自强和张全昌往前一扑,扑到曹鼎蛟所带家丁的刀枪上,抱刃而死。   总兵官睦自强和张全昌既死,曹文诏却没了半分退路。他拨开曹鼎蛟和家丁,走到睦自强和张全昌尸首跟前,只见两人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曹文诏伸手手来,轻轻的敷上睦自强和张全昌的眼,把两人的瞪着的眼睛合上了,又名曹鼎蛟把瑟瑟发抖的监军寻来一刀杀了。   这才一挥身后披风,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道:“舜王殿下,如今曹某已杀掣肘之人,诚心诚意归顺义军,还请收留!”   “好!好!好!”张顺早已经在对岸看得明白,不由大喜道,“曹将军弃暗投明,实乃大喜事也。今日我不喜破陈奇瑜,杀朝廷督师,唯喜得将军也!”   “黄守才何在?速速派船助我渡河,我要亲自扶曹将军起来!”   萧擒虎、马英娘和张三百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谏言道:“将军(主公)岂能自处险地也?若是曹文诏有诈,伺机劫持将军,岂不是自蹈死地也?”   “即便曹文诏不借机劫持将军,若是借机入城,杀将起来,如今义军鏖战多时,早已疲惫不堪,岂能抵挡?还请将军(主公)三思而后行!”   张顺知道他们说的有理,只是如今义军和官兵两相猜疑,若是自己想真真正正降服这伙官兵,不率先拿出一些诚意来,又如何能取信于人呢?   张顺知道历史上肯定有很多人,在收服降将降兵的时候被人家暴起发难,壮志未酬身先死。也有很多人借机一举奠定自己的地位,领先其他对手一步。   究竟结果如何,一要看自己的本事,二就要看自己的运气如何了。张顺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他想试一试。   不多时,黄守才亲自带领一艘船靠岸,来迎接张顺。两人刚打个照面,黄守才便低声谏言道:“曹文诏为人刚烈凶狠,断不能降。主公若想前往,还请让黄某换上主公的衣裳。若是曹文诏果然发难,黄某死不足惜,好歹留下舜王解救天下苍生!”   “我叔叔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来!”曹变蛟正好赶来过来,听闻黄守才的言辞,不由怒道,“还请舜王让义军将我绑了,若是我叔叔果有他念,请杀我一谢天下!”   张顺见他们又争吵了起来,便笑道:“曹文诏天下名将也,战场之上,你死我活,本属应当。只是如今此人既已降我,断然不会做出此事!”   “萧兄、英娘和变蛟,你们稍待,我和悟空、黄兄去去便来。”   别看张顺说得轻巧,其实他心中早有一番计较。马英娘是心仪自己的女人,断然不能让他身处险地,萧擒虎是自己的义兄,若是果然有些意外,一来可以镇住场子,二来也可以想方设法解救自己。   只有曹变蛟,只要不渡河,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不怕他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至于跟随自己之人,悟空武艺高强,可以预防曹文诏突然发难;黄守才水性无双,若是为官兵所困,可以护着自己跳河逃生。   想到此处,张顺便率领悟空及几个亲卫,如同一般人外出旅游一般,大摇大摆的登上了黄守才的船只,毫无半点惧意。 第186章 蛇吞象   马英娘眼睁睁看着张顺登上船只,漂向了对岸。她有心阻拦一下张顺,又怕坏了他的计划,只好选择相信他。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红娘子的之前的心情,这是一个拴不住的男人。   马英娘比红娘子结识张顺更早,所以比她对张顺了解更多一些。她一直觉得此人有一种急切感,在苦苦追寻着什么。   至于张顺常常挂在嘴边的“迫不得已”的胡话,糊弄鬼呢。马英娘曾经仔细向哥哥张三百询问过当时孟津起兵的情形,她觉得当时张顺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结果他站了出来,遂后形势一发不可收。   再然后,就是他一次次以身犯险,一次次完成惊险的胜利,简直是以命搏路。   以此观之,他当有所求才是。只是马英娘唯一不确定的是夜路走多了,张顺会不会遇到鬼?   马英娘不确定,张顺其实也不确定,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当张顺渡过瀍河,下了船只,正见一员大将身着黑衬黄金锁子甲,如同一只黑棕相间的斑斓猛虎一般伏在地上,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张顺顿时汗毛尽竖,差点就要拔出腰间的钢锏出来。   好在张顺对曹文诏也有所耳闻,知晓他本是山西大同人,素来勇毅,依靠讨伐后金和农民军的战功,一路上升到总兵之职。或许他没有统帅之才,但是肯定是一员良将。   他一路升官晋爵,靠的就是敌人的首级和血泪,难免杀气如此四溢。   张顺连忙急行了两步,伸手扶起曹文诏来,笑道:“曹将军何必如此也?得曹将军相助,胜似十万雄兵,真乃天助我也!”   悟空见状倒颇为紧张,只把手中铁棒握紧了。若是曹文诏稍有动静,他便准备先下手为强,打曹文诏个脑袋开花。   那曹文诏长的方面阔耳,膀大腰圆,一副浓黑的八字胡须,向两侧微微翘起。   他站起来虽然比张顺低了些许,仍不失威风凛凛之气;双目圆睁,如雷似电,使人不敢直视。   等到曹文诏抬起来,一眼却看到了张顺右小臂上贯穿的一支箭支。他倒不由一惊,连忙拜道:“舜王大德,臂上箭支未取,便来迎接曹某,真是诚惶诚恐!”   “曹某出身军旅,多有损失,倒懂得几分手段。若是舜王不介意,曹某愿意亲自为舜王取了箭支,包扎一番!”   “那倒是有劳曹将军了!”张顺闻言大摇大摆的寻了一块石头,往那里一坐,便把右臂伸了出来。   “好!”曹文诏闻言大喝一声,便“唰”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刀来,顺手便向张顺劈去。   黄守才眼皮一跳,一扯悟空,便要跳将过去营救张顺,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黄守才正道张顺小命休矣,却不曾想那张顺却是哈哈大笑道:“好刀!好刀法!”赞的是刀,赞的也是人!   黄守才这才发现张顺安然无恙,只是他贯穿他右臂的箭支少了一截。   原来曹文诏这一刀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是斩去了箭支尾部,方便把箭支取出来罢了。   这曹文诏未必没有借此试图张顺胆色和容人之量的心思,只是张顺面不改色,言谈自若,也不由佩服的紧。   他身为武人,素来好勇轻死,看不起贪生怕死之辈。张顺越是如此,他便越是佩服。   只是他哪里想得到张顺是反应慢了半拍,他一刀劈下去的时候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右臂上的箭支已经被他斩去了。   曹文诏收刀入鞘,这才喊道:“军医何在,与我拿来上好的‘金不换’来。”   所谓“金不换”就是金疮药,以三七为主要成分,能够治疗刀剑创伤和跌打损伤。   在义军得了此药可以救命,哪怕别人拿黄金来换,都不肯换,故谓之“金不换”。   不多时,军医连忙挤出人群,奉上药来。曹文诏便去了张顺的护臂,再轻轻的揭开了包裹伤口的布条。只是有些地方都结痂了,难免再次撕裂了张顺的伤口。   张顺知道了曹文诏的偏好,便只好强撑英雄,一声不发。   等到包扎尽去,曹文诏这才低声说道:“舜王且稍认片刻,我这便将箭支取出。”   言毕不待张顺反应过来,曹文诏一手抓住箭头猛的一拔,便从箭头处将箭支拔了出来。   张顺疼的牙都快咬碎了,只好强忍着不吱声。或许是最近他受伤有点多,忍耐疼痛的能力提升了,居然被人强忍住了。   张顺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右臂上下两个血窟窿,汩汩地往外冒血。   曹文诏眼疾手快,连忙倒了一把“金不换”,分作两份,左右捂住了。   片刻,血液稍止。曹文诏又连忙取了布条,再次给张顺包扎了起来。张顺有几分神游物外的想到:这布条特么没煮过,老子回头会不会感染死掉啊!   一番忙活之后,曹文诏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看了看张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他便单刀直入道:“曹某是个粗人,舜王的气度却是令人折服。只是此事非曹某一人之事,有些话曹某不得不说,还请舜王见谅!”   “来了!”张顺心道。   于是,张顺便笑道:“但说无妨,只要合情合理,本王无所不应!”   “好,舜王倒是痛快,正合某家脾气!”曹文诏不由大声说道,“只是不知我这七千精锐,舜王打算如此处置?”   好了,这是要谈条件了!   张顺笑道:“曹将军倒是个实诚人,那本王也对你实话实说。若说这些兵马全都让曹将军领了,想必即使不是本王寝食难安,那么曹将军也该辗转反侧了!”   “本王准备析出三千兵马,别立一营,专门归曹将军率领。另外再分出两千人马,由小曹将军变蛟亲帅。其余两千人,则分属其他义军将领,曹将军以为如何?”   “好汉子,够义气,真胸襟,有气度!”曹文诏闻言不由赞道。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留下三千人,已经是舜王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没想到,张顺不但满足了他这个要求,还分出两千人来给自己的侄子曹变蛟,实际上变相让曹文诏掌握了五千兵马,这几乎已经相对于张顺的全部实力了。   只是曹文诏听了张顺许诺之后,倒也没有立马纳头便拜。他反而又问道:“如今我投靠舜王,只是家中又有兄弟嫂嫂。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恐怕又牵扯到亲人家眷,不知舜王何以教我?”   “此事易耳!曹将军但附耳过来。”张顺一路上早想的明白,见曹文诏果然问出此言来,便连忙笑着应道。 第187章 名震洛阳城   话说那曹文诏附耳过去,听了张顺一番言辞,不由大喜过望。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高声呼道:“真吾主也,文诏愿降。只要舜王一声令下,日后某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曹文诏这一跪不要紧,其余众将士见主帅降了,顿时也纷纷跪下,高声呼道:“愿随舜王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七千人马齐声高呼,顿时声如惊雷,直达九天之外。不仅骇的河对岸义军相顾失色,更是令整个洛阳城惊掉了下巴。   原本此战关乎洛阳城中所有百姓、士绅、官员和义军的身家性命,是以都亲自或者派人去城墙上前去观战。   只是这场战争打的是跌宕起伏,也折腾得城中百姓、士绅、官员和义军心中七上八下。甚至有年迈体衰者,因为受不了忐忑之情,心疾发作,当场去世。   当时是也,先是义军大炮尽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当面官兵成片成片的扫倒在地上,眼看义军便要一举奠定了胜局。   哪想到官兵援军突然赶到。陈奇瑜部气势如虹和义军打的难解难分,甚至一度有兵马冲到张顺中军大纛之下,足见其凶险如何。   再到最后,双方僵持已久。突然官兵兵败如山倒,被义军追杀五十里。城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瀍河为之尽赤。   诸人本道此战已经结束,可万万没想到等到“舜王”返回战场,竟然还敢只率数人渡河,和那悍将曹文诏赴会。他只言片语,只说的曹文诏带领七千精锐来降。   当山呼海啸一般的“愿随舜王出生入死”的呼声响起的时候,城上有的人不由欣喜若狂,有的人不由沉默不语,更有的人不由气急败坏,如痴如狂。   当红娘子在城墙之上,看到张顺仅仅率领数人要渡河而去的时候,她差点要疯了。   顾不上骂马英娘“不成事”,她连忙喝道:“箭儿何在?速速取我的弓箭、战马和铠甲来,我要出城营救当家的!”   箭儿早已经心如乱麻,不知所措,她闻言连忙转身便跑。结果,却不料被赵鱼头上去几步拦住,然后那老渔夫扭头对红娘子说道:“夫人,少安毋躁!”   “即便是夫人赶去了,也济不得什么事儿!更何况如今夫人有孕在身,若是动了胎气,岂不是反倒不美?”   “主公自有天命在身,岂会为宵小所趁?再说,主公素来谨慎,没有七八成把握,定然不会做此事,夫人再等待片刻便是!”   “不论结果如何,夫人千万不能乱了阵角。不然洛阳城中若是有人起了心思,那恐怕就不是这么点人够死的了!”   这一刻,红娘子真的后悔莫及。看着城外的尸山血海和不知道处境如何的张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任性会带来这么大的问题。   红娘子,不哭!她默默对自己说道,相信自己,你能够坚持到底;相信……张生,他也能够坚持到底。   也不知过来多久,突然河对岸一阵阵呼喊声传来。红娘子不由心中一悸,心脏差点从口中跳了出来。   好容易她才听出了,原来是这七千官兵竟然被当家的说服了,一起投靠了义军。   她不由伸手捂住嘴巴,喜极而泣。箭儿见红娘子神情激动,连忙走向前去扶住她,低声劝慰道:“夫人,孩子要紧。你不要大喜大悲,以免影响胎儿!”   “当家的没事儿!官兵降了!”红娘子强忍着情绪,低声笑道,“你让我如何不喜?”   “啊?”箭儿自顾注意夫人,不如红娘子听的真切。她闻言也不由咧着嘴,傻呵呵的站那笑了起来。   不多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然而洛阳城北面却早已经点燃了火把灯笼,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张顺骑着高头大马,右手携着曹文诏,大摇大摆的向城中行来。原本,张顺想用未受伤的左手牵着曹文诏,只是因为明代以左为尊,曹文诏不敢居左。   张顺只好勉强把右手放在曹文诏左手上,以示亲近。而那曹文诏则是故意落后一些,以示尊崇张顺。   由于灯火的缘故,大多数人倒是没有发现张顺受伤。众人见得张顺返回,顿时视若天神,纷纷跪下叩首,高声大呼道:“舜王威武,大破敌军!城乃得全,生佛万家!”   张顺闻言心中虽有几分得意,但是仍不免戒骄戒躁、诚惶诚恐,生怕有所疏漏之处。   他便微笑着向众人挥一挥手,笑道:“此非本王一人之力,亦是将士用命之力,更是天意如此,以惩暴戾之辈!”   宋献策闻言灵机一动,连忙在人群中高声喊道:“天生舜王以护民,洛阳城得免遭焚!大明天下气数尽,得天下者得民心!”   这番言辞朗朗上口,众人听了纷纷叫好,连忙高声应和着高声喊道:“天生舜王以护民,洛阳城得免遭焚!大明天下气数尽,得天下者得民心!”   洛阳城犹如过节一般,张顺所到之处,张灯结彩,欢呼不断。连曹文诏都有觉得与有荣焉,更不要说义军其他人了。   众人一路追随张顺赶到福王府门口,张顺便停住了脚步。他见民心可用,不由大声疾呼道:“此处犯洛阳者,乃伪河南总督陈奇瑜是也。”   “彼辈焚烧民居,驱老小妇孺攻城,实乃十恶不赦,天理难容!本王替天行道,代天罚罪,斩其麾下京营总兵王朴,逼其本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自刭以谢天下。”   “曹文诏将军,不耻其行,羞与为伍。故而弃暗投明,归顺我军,以护百姓!”   “明日,我将亲率士卒,掩埋城外枉死者尸体,取总督陈奇瑜、总兵王朴首级以祭吾民。复立碑文,以警后人,使彼辈滥杀无辜,欺我百姓之徒,为世人所唾弃!”   众百姓闻言不由又欢呼起来,个个喊打叫好不断。其中有识之士,不由心中一冷:这真是杀人还要诛心!恐怕昔日秦桧的下场亦不过如此也。 第188章 隐患   这一天,对张顺来说,简直如同一个月那么漫长、难掛。   从早上他亲自率兵出城邀战陈奇瑜大军,到双方鏖战良久,直至官兵崩溃。再到追杀陈奇瑜,降服曹文诏一系列惊心动魄、勾心斗角的斗争之后。张顺虽然获得了最终胜利,却也早已经身心俱疲,用尽了全身体力、精力。   可是张顺依旧无法及时休息。打仗之事,毕竟不是玩游戏,打完就结束了,后续收尾工作依旧繁杂。于是,他只好强忍着不适,又举行了一场浩大的庆功宴,以庆贺今天的辉煌胜利。   说是庆功宴,其实也很简陋。除了张顺和麾下将领摆了几桌酒席,大家差不多吃了一顿以外。其余士卒每个人仅仅被赏赐了一碗酒水和一块肉。   事出突然,急切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牛羊可杀。幸好战场上战死了不少战马,反正这个时代也没那么多讲究。张顺便命人拖了回来,剥皮抽筋,炖了分给士卒食用。   张顺前世倒也没吃过马肉,所以他自个也选了一小块尝了一尝,吃起来有点牛肉的味道,不过肉丝较粗,还有点土腥味儿。   虽然算不上什么好肉,不过这年头有点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什么要求?无论是新降的官兵,还是原来的义军,都吃的很开心。   曹文诏身为武将,颇为好酒,一个人喝下了一坛老酒,顺便也借机灌了张顺不少。   夜色已深,好容易曹变蛟尴尬的把酩酊大醉的叔叔扛了回去,这场漫长的酒宴才堪堪结束。   张顺困乏的不行,胳膊的伤口又疼得厉害。他刚松了一口气,便要回房休息,结果宋献策、张慎言和赵鱼头联袂前来拜访。   张顺头疼得厉害,又是公事,只好强忍着不适接见了这三人。结果张慎言张口就说道:“主公糊涂,那曹文诏本就是宿将,麾下又兵强马壮,留在身边岂不是心腹大患?”   “那怎么办?”张顺有些烦躁,不由反问道,“难道要和曹文诏再做过一场?还是放虎归山,等下一次大明再派人围剿,留下此人作为朝廷助力?”   宋献策、张慎言和赵鱼头本来气势汹汹,闻言不由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评判一件事是很容易,但是做成一件事却是很难。换句话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原本宋献策、张慎言和赵鱼头只看到此事的弊端,却没看到不做此事,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过来半晌,宋献策才小心谨慎地说道:“还有一事,属下想提醒主公。谨防曹文诏和原南兼兵部尚书吕维祺诸人勾结起来,拥立福王,和主公相抗衡。到时候,我担心事情会更麻烦!”   张顺也发觉自己语气不太好,连忙致歉道:“有劳三位长者查漏补缺。顺,今日疲惫焦躁,有些盛气凌人,怠慢三老了!”   宋献策、张慎言和赵鱼头连道“不敢”。他们也自知今日来的不是时候,张顺不但打赢了一场大战,还有伤在身。只是事态紧急,三人不得不如此。   张顺沉吟了片刻,便下令道:“如今大战刚毕,城中难免鱼目混杂。为防患于未然,免得闲杂人等惊扰福王。即可着赵鲤子挑选二百可靠之士,充当王府护卫,严格排查出入人员!”   “好好好!”张慎言不由排案叫绝。这事儿其实早已经做了,只是名不正言不顺,排查士卒也不便过于强硬。   如今张顺借着这场大战,找了这么一个借口,直接隔绝内外。不但杜绝了福王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更是奠定了只有张顺可以代表福王的地位。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打扰主公休息了。至于曹文诏之事,主公心中有数就成。我们几个老家伙,只是怕主公年轻气盛,为人所蒙蔽,所以特意啰嗦了几句!”赵鱼头乐呵呵地笑道。   “哎呀呀!三位真是羞杀我也。这一次是我不对,三位谏言有功,各赏银五十两,这总可以了吧!”张顺闻言连忙就坡下驴,插科打诨道。   宋献策和张慎言闻言不由一乐,纷纷笑道:“那就多谢主公赏赐咯!正好近日物价飞涨,我们手头都有些紧,刚好拿来用。”   四人闻言不由都笑了起来,此事便揭过不提。   其实四人都心知肚明,张顺大可以不必如此。只是如此长此以往,恐怕就没有人再向张顺劝谏了。   所谓“虚怀纳谏”,就是要伏低做小。若是天老大,我老二,看似神气,不是长久之道。   帝王心胸其实就是知好知歹,知错就改。只是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容忍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呢?   别看张顺好像失了面子,三人出了张顺房间,不由相顾而叹道:“年轻有为倒不足道,唯有制怒听人劝,最为难得。昔日唐太宗差不多也应该是这样吧!”   三人刚走,红娘子带着箭儿,李香带着柳如是便扑了进来。   红娘子神情激动,几欲扑到张顺身上。只是见李香和柳如是在此,倒是有几分放不开。   她连忙给李香使了几个眼色,李香只当看不到,反倒直勾勾的盯着张顺。   等红娘子眼神使多了,李香这才阴阳怪气地笑道:“姐姐怎么眼皮乱跳?莫非是困了,还是早点回房休息为好,以免动了胎气!”   红娘子闻言恨得牙痒痒的,正要反唇相讥。张顺伸手一手楼了一个,劝慰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我知道你们担心我,这如今我不是还没事儿吗?”   顿时红娘子和李香都憋了一肚子话,无从说起了。两人狠狠的相互瞪了一眼,扭过头去。   过来稍片刻,李香这才想起张顺的伤来。他连忙伸手捉了张顺的胳膊,喊来柳如是道:“小爱,你过来帮帮忙,咱们给爷重新包扎一下。军中都是些粗糙汉子,万一留下了疤痕,却是不好了!”   张顺听她说的句句在理,倒是无语的很。你们两个倒是好手艺,怎么让俺变成“九纹龙”了?   这两人又折腾了半天,给张顺重新包扎了一遍,方才干休。红娘子在旁边帮不上忙,便一边劝慰他,一边责备他道:“从今以后,你就别逞能了!”   “这一次怨我,非要守这劳什子洛阳城。幸好没出事儿,要是出事儿了,你让我们娘俩怎么活啊!”说着说着,红娘子忍不住眼泪又下来了。   张顺一看得了,今天他是睡不上好觉了。他倒挺自觉,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咱们五人同心同德,不分内外。一会儿我让人再抬了一张大床并了过来,咱们同床共枕,大被同眠!” 第189章 祭民碑(上)   张顺一夜辛苦不提,第二天一大早他只好带着两只黑眼圈,脸色发白、神情萎靡、哈气连天的起了床。   刚出门口,“大徒弟孙悟空”见面就夸赞道:“师傅端的厉害!”结果张顺脸色一黑,不想和他说话。   悟空顿时有点不开心了,心道:师傅这是什么意思?按照常理你不应该自夸几句,俺老孙正好借坡下驴。然后俺再追问你之前答应俺的婆娘,寻找的怎么样了吗?难道师傅还要耍赖不认账不成?   遂后,张顺到了议事之处,刚望见了张慎言、宋献策、赵鱼头、张都督、韩霖诸人。只见他们一个个窃窃私语,时不时瞄上张顺两眼,指指点点,端的可恶!   也难怪张顺脸色不好,原本他以为虽然自己辛苦点,但是只要能够左右拥抱,快活似神仙也就值了。   哪曾想,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三个和尚尚且如此,更何况四个婆娘乎?   本来张顺命人把大床抬过来以后,红娘子和李香两人还较着劲呢。   呵呵,你不给老娘退下是吧?那我脱,你看你怎么应对!   雕虫小技而已!谁怕谁啊,你敢脱,老娘也敢脱!   好家伙,不一会儿,两个人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个干干净净,张顺看到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结果,一个裹着被子滚左边,一个裹着被子滚右边,各自把头一蒙,把张顺晾在了那里。   好吧,既然如此,各自安睡也好!张顺本就困乏的不行,懒得理她们,准备打个地铺对付一晚拉倒。   结果箭儿和柳如是走过来,一个抓左胳膊,一个抓右胳膊,硬是把他拖到了床上。   张顺没办法,只好往中间床缝一躺:我睡了,你们随意!   于是,红娘子在左边逗他,李香在右边勾搭他。只片刻,堂堂舜王便变成了“擎天柱”。   张顺本来想化身禽兽,扑将过去。不曾想那红娘子和李香在对方面前又放不开,只把他向对面推将过去。   得了,这觉还怎么睡?   这一刻,张顺终于达成了左右拥抱、同床共眠的成就。只是这个成就和他的想象出入有点大啊!   四人折腾了天色将明,张顺才迷迷糊糊合了一会儿眼。只是今天还有正事,不得不稍微眯了一会儿,只能强忍着困意起床。   见众人皆到了,张顺干咳了两声,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问询道:“墓碑雕刻的怎么样了?一会儿能不能用上!”   张都督连忙站起来应道:“昨晚主公下令以后,我连夜召集了全城石匠。刚才看时,差不多已经完工了!碑文和字迹,皆有张公草拟,请主公查看!”   言罢,张都督递上一卷纸来。其实碑文都差不多刻好了,张顺看与不看倒无甚两样。只是他身为主君,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张顺草草的看了两眼,夸道:“不错,张公的书法和文笔愈发出众了!”   张慎言客套了两句,张顺这才继续说道:“事情依照昨日商议之策行事。第一,务必大张旗鼓,使得全城百姓知晓;第二,务必庄严肃穆,突出义军和官兵的不同;第三……”   张顺正强调着如何行事,只听得一声呼喊,有人来报道:“小人奉赵鲤子将军命令,来报:福王殿下闷在府中依旧,有心参与此事,不知主公允或不允?”   曹文诏听了神色一动,也不言语,只是看张顺如何应对。   比起张顺表情习惯性反应慢半拍来,他的心思却是素来敏锐。他心道:这个赵鲤子虽然能力进步很大,只是还是年轻,这种事情也能派人当面来说?   张慎言也吃了一惊,正要有所反应,却不料张顺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自个接话道:“此乃我义军盛事,福王殿下愿意屈尊而来,我等欢迎尚且不及,哪里能拒绝呢?”   “此事本不当福王殿下来说,本王理当亲自上门邀请。只是从昨至今,诸事繁杂,顾不了许多,还请福王殿下见谅。一会儿麻烦张公帮我草拟个帖子,恭请福王殿下前来观礼!”   张慎言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心道:主公愈发心机深沉,这般事情竟让他处理的滴水不漏!   “此乃我义军盛事”一句,直接定性这件事情,福王作为大明王爷无权插手此事。   “本王理当亲自上门邀请”一句,直接分清主客,点出你福王参加此事,不过是观礼客人罢了。   “帮我草拟个帖子”则是给足了福王面子,尊其位而虚其权。直接向在座诸位表明,福王就是个招牌,洛阳城上下事务还是我舜王说了算!   在座诸位之中,除了张顺,张慎言段位最高。其次为张都督、吕维祺、宋献策和曹文诏四人。   特别是曹文诏作为“明季良将第一”,除了他出色的军事才能外,政治触觉不可谓不敏锐。像“降福不降顺”这种胡话,他提都不提。   张顺要是有能力压得住局面,他便老老实实。若是稍露弱势,他就会跳出来与你分庭抗礼。若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他就会伺机反客为主。   曹文诏见张顺几句话便把这件事轻易摆平,心中倒佩服的紧,暂时倒熄了其他心思。   众人商议已定,随即便骑着高头大马,穿了庄重的衣衫,大张旗鼓行走在洛阳几条大道之上。   前面设了二十个大汉,手执锣鼓,一边敲锣打鼓开道,一边高声呼道:“大明官兵无道,伤及无辜百姓。舜王仁德,念及百姓无罪。特意命人搜罗城外尸体,葬于城外乱坟岗。立碑以祭,魂兮归来!”   洛阳百姓昨晚已经隐隐约约听闻此事,只是这时节民俗,素来喜庆厌丧。很多人只当做是无关琐事,不甚放在心上。   如今城中锣鼓喧天,好似之前马英娘的戏班子前来表演一般,自然是吸引的人人出门张望。更有那七八十余岁孩童,个个跟着后面大呼小叫,犹如逢年过节一般,热闹非常。   更不要说,那些小商小贩,如同闻到臭味的苍蝇一般,连忙挑起了担子,紧随其后,高声吆呵道:   “糖葫芦,糖葫芦,又甜又大个的糖葫芦!”   “糖人,糖人,谁买糖人!”   “麦芽糖啦,麦芽糖,粘着牙齿张不开的麦芽糖!”   ……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洛阳城今天开庙会呢。   张顺采用后世商家的炒作手法,第一时间便把此事闹得满城皆知。还真把麾下诸臣及城中士绅、百姓忽悠的一愣一愣。   这特么办个丧事,还能办出来庙会的效果? 第190章 祭民碑(下)   等到众人逛遍了洛阳城,日头已高,这才一路直奔城外乱坟岗。   所谓“乱坟岗”,其实差不多类似后世的墓地。只是因为无人看管,胡乱埋人多了,再加上草木茂盛,荒无人烟,便有点吓人了。   等到张顺赶到乱坟岗的时候,那块巨大的墓碑也已经用几头牛硬拖了过来。   孙承宗正带着同窗好友洪觐杨、李锡九、王懋忠三人在那里指挥士卒搭架子,准备一会儿利用多组滑轮的办法,将这墓碑竖起来,栽在坟上。   这种新坟倒是大得很,看起来好似一座小土山一般,里面埋葬的便是城外枉死的百姓。是张顺命张慎言指挥城中丁壮拖了过来,草草的埋葬在这里。   不多时,城中看热闹的百姓都围了上来。还有那些闻声赶来的小商小贩,也早寻了好位置,摆下了摊子叫卖。   甚至还有几个算命的,在那里指指点点,说什么“左青龙,右白虎,这地儿风水不错啊!”   “舜王殿下亲自命风水高手寻的地儿,能不好吗?他们这辈子吃亏受罪,下辈子感情能托生个好人家,也算值了!”   这些算命的,看风水的,当然不知张顺麾下还有个精通这些门道的宋献策,自然是惊奇不已。   张顺见百姓差不多齐了,这才站到高台之上,高手说道:“本王也是穷苦出身,最了解民间疾苦!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累,起早贪黑,以图三餐之饱!”   “只是,这天不让我们活,干旱、大风、多雨不断;这地也不让我们活,水涝、蝗虫、地龙翻身,几乎年年都有;这人更不让我们活,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地痞无赖,欺压我们。”   “这些也就罢了,我们本不指望朝廷能帮我们主持公道。可是谁能想到,贼寇可恶,官兵更可恶!贼寇抓了我们,驱赶我们攻城也就罢了。毕竟贼寇人少,死了数百一千,算我们倒霉。”   “可是官兵大军攻城,居然挨家挨户,搜罗百姓,烧屋焚舍,抢夺财物,奸淫妇女。如此尚且不足,还驱赶丁壮和老弱妇孺进行攻城。如此,天理何在?良心何忍?”   本来还笑嘻嘻的百姓,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有些本来就是受害者和苟活者,更是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甚至有人高呼道:“舜王,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一家五口人,如今只剩我一个老婆子孤零零活了下来。”   张顺闻言连忙下令道:“来人呐,把这位老人家请上来,让她给大伙说说,大家可怜可怜她!”   不多时,本推半就上来了一位一瘸一拐,衣衫褴褛,佝偻着背的老太婆来。   她不但碰头污面,浑身上下衣衫好似几千片破布贴在身上一般,寒风一吹,这些破布随着老太婆打哆嗦的空子,纷纷起舞。   张顺走近了一些,只觉的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他强忍着不适,连忙说道:“老人家,您请说!”   刚开始这老太婆还挺拘束,结果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   “……我们遭了难,家中颗粒无收。我们听说洛阳城繁华富裕,只好弃了田地,一路逃荒过来,希望好心人能赏口吃的。结果哪成想,刚到城外不久,突然那些人就冲了过来。”   “如同豺狼虎豹一般,连我这般年龄的老太婆,他们都下得去手!我一个三岁的小孙子被他们一脚蹬死了,老头子岁数大了,被他们打了一顿,气不过咽气了。”   “儿子被赶着攻城的时候,我亲眼所见,被城中的大炮打成了马蜂窝。儿媳妇被掳走,如今不知生死,只剩下我一个瞎老婆子了。”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该死的不死,该活的不能活,呜呜……”   说着说着,这老太婆差点哭晕了过去。张顺见他实在可怜,便低声对张慎言道:“一会儿命人取几斗米来,送给这老家人吧!”   “这……”张慎言迟疑了一下,应道,“主公仁义,只是如今义军粮食也还有限。若是此例一开,马上个个都冲上来诉苦怎么办?”   那我还真是求之不得呢!张顺心中一乐,连忙下令道:“那就命人多拉一些粮食出来,城中百姓衣食无着,难道我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既然总要施米施粥,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吧,你是主公你说了算。张慎言倒不是冷血,只是义军本来也不富裕。既然张顺发话了,姑且听上一听。反正到时候粮食不足了,还是他想办法。   不多时,张顺便奉上粮食,对那老太婆说道:“老人家辛苦了,如今义军日子也难过,仅有几斗糙米,聊表心意!”   结果,张顺这一送米不要紧,果然如同张慎言所言,许多百姓纷纷登台,讲述自己被朝廷欺压之事,一时间群情激奋,颇有揭竿而起之虞。   张慎言、张都督、吕维祺和曹文诏诸人不由好似被人“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来。   这“舜王”倒是要作甚?特别是张慎言之前听张顺隐隐约约表达过相关想法,更是又惊又惧,不知道此事到底要走向何方。   张顺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登台高声喝道:“此事吾已尽知矣,尔等少安毋躁。既然大家遭了天灾、地灾、人灾,衣食无着,本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今日本是祭奠亡者之日,此事容后再议!”   遂后,张顺便命孙承宗等人将那巨大的石碑吊了起来,栽在早已经挖好的碑坑之中。   这石碑正面书写着“祭民碑”三个大字,正是书法名家张慎言的手笔。其背后这详细描写着此事的经过,张顺便读道:   “崇祯七年十一月十六日,大明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帅大军攻洛阳,不克,乃尽毁城外房屋,掠其财货女子,驱赶老弱丁壮以攻城,死者数万。”   “吾奉舜王命殓之,以成此坟。凡男女八千九百五十二具,幼儿一千一百零七具,老者两千三百一十三具。”   “攻城者,总督陈奇瑜,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参将贺人龙、刘迁是也。特立此碑,以警后人!”   张顺刚刚读罢,曹文诏不由浑身发冷。他率兵剿匪,凶残亦不下于陈奇瑜多少。若是让张顺都这般翻了出来,恐怕真是要遗臭万年了。   幸好这样的对手,如今是自己人!曹文诏心有余悸的想到。   “上三牲!”随即,张顺高声喊道。   不多时,士卒抱上来一个盒子,打开将一件物件摆到了桌案上。众人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那竟是一个人头。   “此乃猪也!”张顺解释道,“原是京营总兵王朴,于永宁县为我所破身死,合当作为祭品,以祭吾民吾土!”   曹文诏不由大惊失色,他本是宿将,哪里还不明白昨日与陈奇瑜作战,张顺居然还留了后手。   当时只要张顺在战场之上,将此人头拿出来,以动摇官兵士气。无论自己侄子曹变蛟如何选择,最终结果都不会又任何区别。   曹文诏惊出来一身冷汗:原来那一场不是对张顺的考验,而是对自己侄子曹变蛟的考验,万幸他没有抉择错误。   随即,士卒又摆上第二颗人头。张顺继续解释道:“此乃羊也,乃参将刘迁首级,其人追随陈奇瑜攻我洛阳城,被我麾下大军张三百斩杀于战场之上。”   最后,士卒摆上了第三颗人头,张顺笑道:“此乃牛也,乃河南总督陈奇瑜首级。其人率领两万大军攻我,京营尽灭,其部大败,曹文诏部来降。而其本人被我军追至新安城下,自杀身亡,遂有今日!”   本来被张顺鼓动起来的百姓早已经怒不可遏,早有人高声喊道:“陈奇瑜,你也有今日!前日你杀人,焉能想到昨日人杀你!哈哈哈!” 第191章 朝廷之上   明代为了方便统治全国,运输物资、传达消息,在主要交通干道上设有驿站和投递铺。   明制六十里一驿,十里一铺。一旦有紧急消息需要传递,便让铺兵日夜不休,第次传递。   按照规定,凡递送紧急公文,依照古法,一昼夜按一百刻计算,规定每三刻行一铺,一昼夜须行三百里。但遇“公文到铺,不问角数多少,须要随即递送,无分昼夜”。夜鸣铃走递,至前铺,交收于圆历上,附写到铺时刻,以凭稽考。   虽然明末制度败坏,连李自成都因为崇祯裁撤驿站光荣失业了。好歹朝廷上下尚知晓驿站的重要性,紧急军情也不敢过于怠慢。   洛阳至京师约有一千四百里,陈奇瑜战败身死,曹文诏投敌的军情,通过急递铺铺兵马不停蹄的接力传送,终于在五六日以后传达至京师。   当兵部尚书张凤翼接到陈奇瑜战死的消息以后,不由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事情还不算太过糟糕,好歹陈奇瑜自杀身亡。   如若不然,等到崇祯皇帝让他“体面”的时候,什么“体面”没有了不说,恐怕他全家上下都不能保全,而自己作为他的姻亲,少不也得受到牵扯。   当兵部尚书张凤翼将此事汇报给崇祯皇帝的时候,果不其然,崇祯不由雷霆大怒。   他不由质问道:“先是五省总督陈奇瑜失机,你给朕说什么‘人才’难得。朕便原谅了他的错误,命他待罪立功。如此此人不能立功不提,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率领两万精兵,三面合击,竟然被贼人各个击破。京营总兵王朴战死,参将刘迁战死,还有你大力推荐的曹文诏降敌!好歹这厮算是个要脸面得,也知晓无法向天下人交代。自行了断,省的天下人说朕刻薄与他!”   张凤翼闻言不由汗出如浆,哪里还敢还口?他连忙扑通一下跪下,口称“死罪”,请求崇祯治自己的罪。   崇祯余怒未消,正要言语,忽然听闻内阁首辅温体仁有紧急军情求见。   崇祯便暂且停止了对兵部尚书张凤翼的训斥,回应道:“有请温先生!”   不多时温体仁便疾步赶来。崇祯皇帝哪里知晓这厮弄权,被后世评为奸相。他只道此人亦是大明孤臣,便连忙将他迎了进来。   温体仁何其精明,一看兵部尚书张凤翼跪在地上,崇祯皇帝面有愠色,便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的党羽遍及朝野,早已经知晓张凤翼所奏何事。只是如今手中也有一番消息,不趁此报于崇祯,恐怕他回头会迁怒于自己。   他连忙假装不知,启奏道:“陕西紧急军情,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率领大军与贼寇鏖战良久,贼人不支,已经逃窜到河南境内。洪承畴追之不及,已经准备亲率两万两千人东出潼关,汇合河南巡抚玄默麾下人马,出关剿匪!”   “好个洪承畴!”崇祯果然闻言大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犯上!”   “当初陈奇瑜在时,虽然不能剿灭此辈,犹能将其困在山中。怎生到他手中,不但不能剿灭流寇,反而让他们逃出生天。什么‘鏖战良久’,简直是荒唐至极!无能至极!”   温体仁连忙也口称“死罪”,与兵部尚书张凤翼一起跪了。这才稍作犹豫,辩解道:“臣有一事,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事君以忠,又有何事不当说?说罢!”崇祯果然上钩。   “这倒不是微臣计较个人得失,只是有些冒犯张尚书了!”温体仁连忙诚惶诚恐道。他素来以“孤忠”的形象出现在崇祯面前,故而要趁机表现出与同僚交恶的一面来。   那兵部尚书张凤翼闻言果然一愣,不由冷冷的质问道:“不知宰辅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点我知道的实情罢了!”温体仁面带讥讽道,“我听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辩解道,原本四面围定,滴水不漏,本待他上任以后,便能一举剿灭陕南荆襄流寇。”   “只是万万没想到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居功自傲,倚老卖老,不听调遣。说什么‘奉旨讨贼’,硬是动用陕西兵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部,及参将贺人龙、刘迁部。”   “以致陕东豫西之地,出现薄弱之处。五省总督洪承畴补之不急,为贼所趁。”   “你~你血口喷人!”兵部尚书张凤翼不由勃然大怒,红着脖子便要抓着内阁首辅温体仁理论。   “陛下!”温体仁根本不搭理张凤翼,反而对崇祯说道,“臣虽不如张尚书知兵,却有一番猜想,不知可否让陛下一听!”   “说!”崇祯面无表情。   “如今河南总督陈奇瑜与‘顺贼’僵持不下,一旦陕西贼寇东出,不知那陈奇瑜如何应对耶?”温体仁成竹在胸。   “这……”兵部尚书张凤翼哑口无言。   “那就会被陕西贼寇和‘顺贼’两面夹击,一战而亡!”崇祯恍然大悟。   “对!”温体仁笑道,“由此观之,陈奇瑜不知兵可知矣!还请陛下即可下旨,命陈奇瑜坚守待援,待贼疲惫。再令五省总督洪承畴率领大军应之,一举击败陕、豫两处贼寇,正在今日!”   “温先生计策虽好,可惜已经晚矣!”崇祯闻言不由脸色一暗,叹口气道,“刚刚兵部尚书张凤翼奏报,陈奇瑜已经为贼所破,兵败身死矣!”   “啊?这……”温体仁假装不知,一副震惊模样反问道,“怎会如此之快?臣请治陈奇瑜御军不严之罪!”   “罢了吧!”崇祯难得没有斤斤计较,“好歹也算是以身殉国了,回头命礼部驳回了此人的抚恤,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臣领旨!”温体仁连忙应道,只是心中难免嘀咕圣上刻薄寡恩。陈奇瑜既然有罪就依律治罪便是,若是圣上恩典,赦免了此人,又何必吝惜这点抚恤银两?   果然兵部尚书张凤翼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如今陈奇瑜能有这般下场已是极好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192章 何以教我   既然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兵败身死,陕西贼寇又流入河南,朝廷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   崇祯便询问道:“既然两位都在,那就议一议当前情形,当如何应对!”   “张尚书知兵,还请你先说!”温体仁谦谦君子,连忙谦让一番,以示自己对事不对人之意。   “哼!”兵部尚书张凤翼不高兴的冷哼了一声,不想理他。他便自顾说道:“陛下,以臣之见,此乃千载难逢的时机,正好可一举歼灭陕贼、豫贼!”   “剿贼之役,原议集兵七万二千,随贼所向,以殄灭为期。如今洪承畴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以三万人分布豫、楚数千里;以二万人散布三秦千里内;其本人又率领两万两千人,尾随贼后。”   “《孙子兵法》曰: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如今贼我形势,贼专而我分,故而追之不及,战之不胜。”   “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己者也。如今既然贼人齐聚豫地,由流寇而成坐寇,正是自寻死路,我当集聚大军而击之,务必一鼓而破,不令逃出也!”   兵部尚书张凤翼一席话正说在崇祯皇帝心窝中。如今天下纷扰,内有流寇,外有金虏,不得专一用兵。如今若是能一举荡平贼寇,他心中如何不喜?   他连忙请教道:“不知先生有何计以教我?”   张凤翼见崇祯向自己请教,不由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又渡过了一劫。   他连忙应道:“以老臣计策,当名山西巡抚吴甡守其北,郧阳巡抚卢象升进驻南阳,河南巡抚玄默率兵东去,占据嵩县等地,谨防贼人东出。而由五省总督洪承畴调集陕西分守诸兵两万人,合计四万两千人马出潼关,和那贼人决战!”   “这洛阳之地,原有八关防御,以御外敌。如今多年无事,早已废弃。以吾观之,此八关即可做防守之用,又可作困敌之锁。《三国志演义》有载,曹仁曾布下八门金锁阵,以制刘备。此虽为小说家之言,亦可借用一二!臣把这个计策唤作‘八门锁贼’,以飨陛下。”   “好!”崇祯拍案而起,赞道,“此计甚妙!不知温先生有何补充?”   内阁首辅温体仁也不知兵,哪里还有什么补充呢?他本来想问问福王怎么处理,可是转念一想,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此事便留给五省总督洪承畴头疼去吧,自己何须多言?   一念至此,温体仁便笑道:“张尚书果然善于兵事,顷刻之间便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计策,温某倒是佩服的紧!”   “只是臣倒有个小小的提议,若是贼人坚守洛阳以西,恐怕急切之间洪承畴亦不能胜。不若命那郧阳巡抚卢象升伺机北上,亦不失一条奇兵!”   “好,此事就如此办!你们即刻草拟诏书,晓瑜诸臣,若有推诿怠慢,定斩不饶!”崇祯不由喜上眉梢道。   张顺当然不知晓朝堂之上早已经议定,准备用一个“八门金锁阵”来锁住他这条真龙。   他好容易祭祀完城外枉死的百姓,顺便把陈奇瑜等人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方才心满意足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   红娘子和箭儿已经走了。她作为义军之中主事之人,如今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哪里还顶得住?早羞得跑到房子,蒙着被子,不敢见人了。   那李香和柳如是虽然也羞的不行,好歹赶走了红娘子,胜过了一场,倒是有几分得意。   其实这倒是张顺失了计较。依照他的观念,都是自己的婆娘,大家像《鹿鼎记》那般大被同眠,岂不美滋滋?   他哪里想到这时代虽然对女子要求“三从四德”,可并不是无限制满足男人。夫妻之间应当相敬如宾,若是丈夫有了过分的要求,她们还得如同臣子规劝君王那般,规劝自己的丈夫才是妇德。   像昨夜如此荒唐之事,红娘子和李香没有趁机骂他一番,都是轻的。   原本红娘子和张顺之间有许多话要说,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哪里还有心情去说?   不管如何,见四人好歹没了争执,张顺便想小憩一会儿,补一补精神。   不曾想,他刚刚脱了外衫,便听闻悟空来报道:“门外曹文诏有事儿求见!”   “着他进来!”张顺连忙应道,随即转念一想,此人实力不在义军之下,不可如此怠慢。他又连忙止住悟空,笑道:“算了,我自迎他进来!”   那曹文诏正在门口站着,来回踱步。突然见张顺一边穿着衣衫,一边迎了出来,心中不由一惊,连忙诚惶诚恐道:“何至于此啊!值得主公如此相迎!”   张顺看曹文诏表情,心中得意。他心道:当初有周公吐哺,曹操跣足。我舜王穿衣应文诏,庶几不让先贤矣!   等到两人进入屋中,分定主客,柳如是奉上茶水。那曹文诏看了看左右,才低声对张顺说道:“此事事关重要,出于我口,入于主公之耳,务必不使第三人知晓也!”   张顺心中一紧,倒有几分担心曹文诏暴起发难。只是他仔细一看,只见曹文诏赤手空拳,自己身边倒挂着自己的钢锏,他便挥了挥手道:“悟空,你且去门外守着,不要让别人随便靠近!”   悟空领命去了,张顺这才问道:“不知曹将军是何要事?”   曹文诏这才有几分尴尬道:“其实倒也不甚什么要事,只是有些个人私事,不便让外人知晓也!”   张顺心中一愣,难道你个浓眉大眼也要找我借钱不成?他连忙在心中盘算一番,准备借给他多少合适。若是此人狮子大张口,自己当如何拒绝此人!   却不料那曹文诏却苦笑道:“主公有所不知,莫笑文诏小题大做,只是此事实在难以启齿。”   “世人在我这般年龄,早已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可是文诏虽是男儿,却至今未有一儿半女,实在是遗憾至极!”   啊?不是借钱啊,那就好!张顺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不能又心中一紧。这曹文诏到底是什么意思?有病看病,有病吃药,他没有一儿半女,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曾想,随即曹文诏有几分羞赧道:“我观主公一夜连御四女而精神抖擞,又听闻主公已经生一子孕一子,实在是令人艳羡。不知主公有何秘诀以教我?若是文诏有后,荣华富贵、权势兵马与我如浮云也!”   尼玛!哪个精神抖擞了?啊呸,是哪个一夜连御四女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   张顺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我看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原来背地里如此猥琐! 第193章 虎狼医乱用虎狼药   也难怪曹文诏将如此难以启齿之事,说的郑重其事。孔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到了曹文诏这般年纪。莫说孝与不孝之事,单单自己出生入死半生挣下这一份家业,回头只能留给自己的侄子曹变蛟,他心里就不怎么乐意。   虽然说侄子曹变蛟自小便跟着他上阵厮杀,情同父子,嫂嫂也很默契的表示回头会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可是两人再如何情同父子,终究不是亲父子俩啊!   虽然他知道自己心态不对,可是曹文诏多少心中也有点“亏了”的想法。   张顺身为义军头领,凭借“自己本事”找了好几房婆娘,其他人倒也无话可说。只是无话可说,并不代表别人不会羡慕嫉妒恨呐。   但凡有风吹草动,这群饥渴的大老爷们难免背后编排张顺一番。不知何时,军中便流传出什么“驴儿大的行货”,“车轮战群雌,彻夜不休”的段子来。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原本听了张顺“昨夜连御四女”的段子以后,再稍作打听,顿时便坐不住了。   不要说古代人了,哪怕是现代人也常常分不清性能力和生殖能力的区别来。   听闻张顺如此生猛,曹文诏难免生出了一丝冀望来。我如今才四十来岁,万一我还有救呢?   不,你没救了,治不了,等死吧,告辞!张顺不由暗暗吐槽道。   如今张顺才二十来岁,血气方刚,自然是勇猛精进。你曹文诏都是四十来岁了,古代营养条件又不好,想屁吃呢?   更不是搁古代了,就是搁后世不孕不育也是很麻烦的疾病。张顺自己又不是大夫,哪里有什么办法?   本来要是他人来问,张顺一口回绝了便是。只是当曹文诏说出“荣华富贵、权势兵马与我如浮云”的时候,张顺不由心思一动。   这曹文诏势力过强,又与侄子曹变蛟连成一气,颇有反客为主之势。而洛阳城之以吕维祺为首的福王一系,又时时窥视在旁,由不得张顺不小心谨慎。   若是不能及时分化瓦解他们,万一让吕维祺和曹文诏联手,自己在这洛阳城恐怕要沦落为打工仔的下场。   一念至此,张顺也不由怦然心动:万一曹文诏真生个儿子,那么他们叔侄之间岂能再像往日那般紧密不成?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曹将军真是客气了,本王确实有张方子。只是这人体各异,曹将军年纪也不算小了,成与不成,我倒没有什么把握!”   曹文诏闻言不由大喜过望,他本来就本着试一试的心态来问,没想到这一问反倒问出来张顺的底细来。   他连忙左右张望一番,这才低声应道:“法不传六耳,谋不密三人,这事儿我懂!还请主公示下,成与不成,只怪文诏命中注定,定不会迁怒他人!”   “好吧!既然如此,我且为你把把脉吧!”张顺淡淡的应道。   然后他把手一伸,曹文诏连忙将两只手腕齐齐奉上,口中问道:“不知是左手还是右手?”   “男左女右!”张顺愈发淡然了。他随手一搭搭在了曹文诏左手腕上,眯着眼睛好半天。   曹文诏心情忐忑了半天,见张顺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他不由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主公,我这何症?可有得治?”   “老曹啊,这跟前没外人,咱俩说句不见外的话。你这是年轻的时候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主肾虚之症!”张顺一番宋献策模样,若是他不是这老道士亲生,曹文诏第一个不信。   “对,对,对!”曹文诏对张顺更加深信不疑,连忙应道,“我寻了不少名医,基本是都是这般诊断。”   “这就对了,酒伤肝,色伤肾。别看你一把子力气,好本事,其实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张顺笑道。   当然,这其实说的都是屁话。张顺没有半点医学知识,哪里懂什么号脉?他搁着装模作样半天,就是想法子哄骗曹文诏呢。   依着张顺的心思,万一曹文诏是心理疾病,被自己唬几句,这病不就好了嘛!即便不好,自己也丑话说在前头了。   反正只要曹文诏继续想方设法生儿子,曹变蛟难免没有什么想法。自己只是空口白牙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损失什么。   只是让张顺这么一琢磨,还真让他琢磨出来一点东西来。前世上学的时候,哪个男生没听说过骑自行车多了,很可能影响生育的说法呢?   张顺寻思着这骑马和骑自行车差不多,这曹文诏身为武将,想必是常年累月在马背上生活。这一来二去,不孕不育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曹文诏见张顺说的在理,不由信了他的邪,连忙追问道:“那不知我这病可还治得?又当如何医治?”   我怎么知道?张顺真想反问道。他前世有没挂过生殖科的号,哪里懂怎么医治?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说却不能这么说。张顺琢磨了半天,还有些歪门邪道,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儿。   反正他又不需要真的会医治此病,只要让曹文诏听起来以为他最拿手这个就可以了。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曹将军此病甚重,已经深入骨髓。我须从三处用药,方可有痊愈之机!”   “那三处?”曹文诏一看张顺说的有理有据,有条有理,不由心中七上八下。他既怕张顺治不好,又怕药物不对症。   “第一处曰外敷。我有一药囊,需要时时垫在会阴以养其神。”当然,这也是一句屁话。其实就是张顺怕曹文诏继续骑马,压迫会阴,就效仿当初自己骑自行车的时候,缝制了一个软软的坐垫放在屁股下罢了。   咦?这个倒稀奇!曹文诏不曾听闻过此种疗法,只道张顺还真有几分本事,他连忙应了。   “第二处曰内服,我有一祖传秘方,专治不孕不育。回头我给你配制出来了,命人给你送过去!”张顺继续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来拿便是,岂能劳您大驾?”曹文诏怕别人知晓了,面上须不好看,连忙表态。   “那好吧,就是劳烦曹将军多跑两趟了!”张顺倒也不和他客气,继续说道,“这第三处曰内壮!”   “这外敷内用我倒晓得,不知这内壮又是何法子?”曹文诏心下奇怪,连忙又追问道。   “固本培元晓得不?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你这身子早被掏空了。你那一把子力气,杀人的本事便是外壮。我这恢复你身子根本的便是内壮!”张顺有理有据的应道。   “我这有一篇功法,名曰:内壮童子功,乃是我张氏祖传的本事。素来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我看曹将军与我有缘,我便授予你吧!”   “啊?”曹文诏一听张顺这东西便是大有来历。他身为武人,深知要想拜师学艺,先给师傅端茶倒水,考教三年,方能教习。   等这些粗浅功夫学完了,只有最有天赋,最得师傅欢心的弟子,方才能够成为入室弟子,教授秘传。曹文诏识得厉害,连忙追问道:“可是要我拜师?”   “哪能啊?曹将军是自己人,本王岂能敝帚自珍?”张顺连忙笑道。 第194章 暗流涌动   你道张顺教那曹文诏是何本事?   原来这厮前世年轻之时,不知道在哪个旧书摊上淘得一本叫做《武林》或者《江湖》的杂志,从上面看到一种名叫“铁裆功”的功法。   其实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气功热”的余波。虽然张顺上学的时候这阵风头早已经过去了,可是当他看到上面说什么“具有治疗阳痿、早泄、滑精等疾病”,“一可抗打击,二可壮阳”云云。   其实抗不抗打击,张顺倒不在乎,只是能够“壮阳”却是大好。   于是,他便偷偷的练习了一番,可是没有前后对比,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   如今既然曹文诏来问,少不得他拿出自己看家的本事来,教授一番。   张顺便笑道:“我这家传的武艺,本当从童子练起。一旦功法打成,缩阳入腹,无惧击打。只是曹将军如今筋骨已成,断然无法做到。更何况此乃雕虫小技,即便练成倒也无甚用处。”   曹文诏一听就急了,你这“练成也无甚用处”,那拿出来干嘛?   “不过曹将军倒不必紧张。我这内壮童子功分为硬功和软功两项。这硬功练不得,咱们还能练这软功!软功一成,坚硬如铁,无往不破!”   言罢,张顺便细细和曹文诏说了,只听得曹文诏如痴如醉,恨不能当场练习一番。   好容易记牢了,背死了,曹文诏这才急急忙忙辞了张顺而去。   等到曹文诏走了,柳如是上了收拾茶盏,这才奇怪地问道:“曹将军怎生走的如此匆忙?我看他刚才还和爷谈的入巷,这会儿倒急了!”   张顺笑着三言两语给她说了,柳如是不由红着脸啐了一口,笑骂道:“什么不三不四的话儿,爷还拿来跟我说,也不知羞!”   张顺连忙正色道:“这倒不是我不正经。虽然这话题确实有些不正经,可他这事儿终究是正经之事。我正想让你们帮我写付药方,糊弄那曹文诏一番!”   “正经事儿还糊弄一番?”柳如是有几分好奇了。   “当然!”张顺斩钉截铁的应道,“有时候它成不成是运气问题,做不做是态度问题!这态度有问题,矛盾要升级。”   “什么神神叨叨的,妾身也不懂。”柳如是撇了撇嘴,不屑道,“若说诗词歌赋,奴家到能帮衬一二。可是若说药方,还得问咱家夫人!”   不多时,李香来了,二话不说,便指使柳如是研墨,她挥毫写就一方。然后,李香对张顺说道:“命人将此药抓来,皆研磨成末,以蜜合之,做成药丸即可!”   张顺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枸杞子、菟丝子、五味子、覆盆子、车前子”五味药材。   张顺奇道:“此药到底行不行?我看夫人连医书都未来得及翻看,可别吃出乱子了!”   李香什么水平,张顺心中还是有谱的。这就是个二把刀,要是把曹文诏吃死了,那就玩笑开大了。   李香知道他不放心,不由白了他一眼,说道:“此方原是张果老敬献唐明皇的仙方,唤作‘五子守仙方’。那唐明皇比杨贵妃大了三十三岁,都能生龙活虎,还活到了七十七岁,那曹文诏还能比他金贵不成?”   “后来有神医用枸杞子换掉了余甘子,药效更妙!回头让下人多抓几副,爷也趁着吃点!”   “我吃它干嘛?”张顺心道:老子生龙活虎,吃这鸟药作甚!   “如今三娘和红娘子生子的生子,怀孕的怀孕,就我们两个肚子没动静,爷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李香闻言顿时梨花带雨。   好吧,雨露均沾,老爷我还是清闲不得!   等了两日,在曹文诏反复催促之下,张顺终于配好了药方,才通知曹文诏来取。   那曹文诏果然急不可耐来到张顺住处,张顺便把一大袋蜜制药丸子和一个枕头似的坐垫交付给曹文诏。   然后,张顺特意交代道:“这药囊要时时外敷,无论坐下还是骑马,不得有误!”   “这药丸一日两次,用开水冲服!忌口:辛辣,酒肉,戒淫,戒色!切记,切记!”   曹文诏听得明白,连忙谢过了张顺,包裹紧了,走后门偷偷的再度溜了回去。   只是那曹文诏刚刚返回房间不久,自个偷偷把药吃了,把药囊垫在屁股下边,早有人来报:“福王麾下吕维祺派人前来相邀,不知将军见与不见!”   曹文诏何其敏锐,闻言连忙挥手道:“不见,不见!曹某事无不可对人言,他若有事,让他本人携带拜帖光明正大的前来。如若不然,恕曹某无礼了!”   开玩笑,我这正想方设法生儿子呢,哪里有空搭理尔等?   那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本以为曹文诏是个忠臣,加入义军不过权宜之计而已。   哪里想到曹文诏竟然这般,不由暗自破口大骂道:“吕布小儿,安得如此无耻!难道就不怕董贼哪日翻脸,让你死无全尸!”   只是左右士绅见事不济矣,不由低声提醒道:“吕尚书还是小心为妙,万一此人将尚书心思报于舜王,恐怕我等皆落不得好!”   “这倒不必紧张!”吕维祺闻言笑道,“这厮假仁假义,行事皆讲究个名正言顺。只要他拿不着我等把柄,断然会卖福王一个面子!”   “福王的面子值什么?前几天他要搞那劳什子‘祭民碑’,居然只让福王前去观礼,其狼子野心可知矣!”有人闻言倒看得明白。   “此人欲行操莽之事,天下人人尽皆知!诸位不必担心,前番这小儿侥幸胜了总督陈奇瑜一手,朝廷岂会善罢甘休?”   “我大明雄兵百万,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早晚斩杀这小儿于马下。我早已派遣亲信,前往陕西寻那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洪承畴,联络他出兵洛阳事宜。到时候,朝廷大军一到,俱为齑粉矣!”   “不要说那一个小小总兵曹文诏,哪怕‘顺贼’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诸位拭目以待,到时候你我都是恢复洛阳城的功臣!” 第195章 家眷   张顺当然还不知道有人在自己背后搞小动作,但是并不妨碍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如今洛阳城的势力大致分为三部分:一个是自己率领的义军本部,实力最强,军政商皆有涉及;一个是曹文诏部,唯一具备和自己抗衡的军事势力;另外一个便是以吕维祺为首的大明降官,和自己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私下里时时想着反攻倒算。   本来张顺最担心的便是曹文诏一系和吕维祺一系同流合污,那样义军便只能放弃洛阳城了。   如今曹文诏主动示好,张顺利用“生育的秘方”暂且稳住了曹文诏,分化了他们叔侄的关系。但是,直到如今曹文诏依旧没有向自己报告吕维祺之事。   根据张顺估算,曹文诏多次往来于自己府中之后,吕维祺必然要有动作。那么事情的可能性便只有两种:   要么曹文诏故意虚晃一枪,麻痹自己,其实他早已经和吕维祺同流合污;要么曹文诏自认实力足够坐山观虎斗,暂时没有必要选队站。无论结果是哪一种,形势对张顺都十分不利。   好在张顺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麾下的人马才是自己的根本。   治军之法首在纪律,纪律之法首在刑赏。张顺之前为了鼓舞士气,许诺赏赐士卒土地。如今既然义军还面临着吕维祺系和曹文诏系合流的双重危机,那么刑赏之事应当迅速推行,以安士卒之心。   随即张顺便找来红娘子、张慎言、宋献策等人商议赏罚之事。   张慎言刚刚已经把当赏赐之人计算明白,便对张顺汇报道:“我军参战人马有骑兵贺锦、贺一龙两部共一千骑;‘治世王’、‘乱世王’、魏知友、蒋禾、吴先各五百步卒;曹变蛟和魏从义骑兵各二百,步卒各五百;萧擒虎麾下‘孩儿营’六百余人,张三百麾下毛葫芦一千人;外加主公麾下悟空率亲卫一百人,王一刀率领复仇营二百人,共计:步卒五千三百余人,骑兵一千五百余人。”   “依照主公许诺凡参与之人,需要赏田三万四千亩;立功之人需要再赏田八千三百亩。只是此战凶险,士卒多有战死。”   “骑兵战死一百八十六骑,战马折损二百七十一匹。步卒前后共战死五百九十八人,重伤四百三十三人。以此估算,当少赏四千二百一十五亩。合计计算共需耕田三万八千零八十五亩。”   张顺一听,也不由有点头大。当初义军在卢氏拼命开垦,也不过开垦出两万亩贫瘠之田罢了。于是他连忙追问道:“不知我军手中可有足够良田赏赐?”   张慎言闻言不由笑道:“主公却是多虑了,那福王名下原本有田亩两三万顷,虽然河南不足又取自他省,只这洛阳附近一两千倾田亩还是有的。”   张顺心下估算了一下,一倾便是一百亩,洛阳附近约有二十万亩耕地在手,那么自己便大有可为了。   于是张顺便下令道:“既然如此,还麻烦张公这些日子把咱们在卢氏丈量土地的吏员尽快调来,早日丈量土地赏赐士卒。”   言毕,张顺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黄守才麾下还有三百水兵,亦照例赏之!”   “主公仁慈,老臣替黄守才谢过了!”张慎言知道黄守才参战较晚,只是取得了阻隔敌人的作用。若是张顺吝啬不赏,别人也说不出来什么。更何况黄守才阻挡曹文诏不力,若非如此,义军也不会一度陷入险地。   可是张顺作为统帅和他看法并不相同。黄守才仅凭三百水师能够耽搁曹文诏多日,已经是大功一件。   至于曹文诏及时赶到,导致义军差点崩盘的事情,只不过是自己冒险发起决战的恶果,和人家黄守才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非有黄守才及时赶到,阻隔了曹文诏渡河,很可能在义军大败陈奇瑜以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兵溜走,以免为曹文诏所趁。   依照张顺的想法,此战黄守才当为首功才是。只是其他将领率众苦战,定然不服。   所以张顺干脆不谈及此事,只是以例赏之,回头再找机会给他补偿便是。   张顺和众人正谈的火热,突然悟空跑进来报道:“师傅,王锦衣那小人回来了,说要见你!”   “休得胡说!他怎么就是小人了?”张顺闻言不由训斥道。   “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他倒好,跑到家乡就窝在家里不回来了!”悟空振振有词道,“好容易等我们打赢了,结果他却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张顺闻言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他笑骂道:“你这个嘴碎的家伙!那王锦衣怎生得罪了你?”   “其实当初我前往绛州说服韩霖的时候,曾经见过王锦衣一面。他想暂时放弃了护卫家眷回营,独自跟随我回来。只是我觉得此战凶险,王锦衣、陈长梃、李信、李友及李牟等诸人家眷不便前来。”   “更何况,若是有个万一,有他在也便于护佑众人。所以我便命他暂且潜伏怀庆府,以待战局明朗!如今陈奇瑜已败,想必此人也当携家眷回还!”   “嗐!师傅你还真猜中了。我见他所带车马众多,老少妇孺五六十人,想必便是这些人的家眷是了!”悟空闻言知晓是个误会,也不再嚷嚷了。   张顺见状不由笑着对红娘子、张慎言和宋献策等人笑道:“既然如此,三位也在,不如我们一起去迎一迎他们?”   红娘子、张慎言和宋献策点头称是,便随张顺出了议事之所,来到了福王府外。   果然抬头望去,只见王锦衣率领二三十少年护卫着五六十妇孺、车马正在那里等待。   当他看到张顺出了的时候,连忙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身边的少年,跑过来拜见张顺道:“主公无恙乎?义军与官兵大战良久,锦衣坐视不理,实在是心中难安!”   “诸将家眷可曾有所损伤?一路上可有饥渴挨冻等不周之处?”张顺也不理他,自顾问道。   “不曾有!”王锦衣连忙应道,“王某大事做不得,小事儿岂能有所懈怠?”   “既然如此,又有何失职之处呢?”张顺笑道,“接回诸将家眷,本便是我的命令,你怎地还瞻前顾后?”   王锦衣知道张顺的心思,不由激动的拜了一拜,正要张口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不曾想一声破锣嗓子响了起来:“莫非就是你这婆娘勾搭我夫婿?王锦衣!她怎生大了肚子,难道陈长梃那厮背着我偷人了不成!” 第196章 妇人王氏   张顺闻声望去,只见那妇人三十来岁年纪,虽无十分颜色,倒也体态丰满,神情端庄,和她满口胡言相比,倒也显得贤惠了许多。   张顺不由一笑,躬身拜道:“想必这位便是陈家嫂嫂吧?此乃小弟婆娘,嫂嫂的弟妹,怎可乱说?”   王锦衣连忙给那妇人使了个眼色,便开口介绍道:“嫂嫂失礼了,此乃陈兄结义兄弟,我家主公舜王是也!这位乃是我家夫人,专管义军辎重钱粮红娘子也!”   “哎呀!你瞧我小户人家,没什么出息,整天就惦记着你哥哥那点破事儿!”那婆娘闻言连忙笑着解释道,“叔叔你莫怪,休和我一般见识!”   言毕,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红娘子跟前,亲的像未出五服的亲戚一般,笑道:“弟妹好生漂亮!恕嫂嫂眼拙,误会了弟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阎王不记小鬼过,且饶过嫂嫂这一遭吧!”   “我听闻家中老人常说‘男肚尖,女肚圆’,我看弟妹这肚型,恐怕怀的是个男孩儿吧!”   红娘子素来雍容大方,却也从来没有当着众多男女的面被人这般评论过。   她心中又羞又恼,不过顾及张顺和陈长梃的颜面,倒也不好当场发火。   红娘子便低着头,一副小女儿姿态,低声“嗯”了一声,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应道:“小妇人见过嫂嫂!”   那妇人只道自己气势压过了对方,不由哈哈一笑,连忙扭头喝道:“你们三个都傻站哪里干啥?还不快过来见过叔叔和弟妹?”   顿时有三位妇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一个又黑又瘦,一个嘴歪眼斜,还有一个满面疤痕,相较起来竟是这妇人最为俊俏。   那三位妇人顿时噤若寒蝉,连忙上前拜过了张顺和红娘子。张顺和红娘子不由偷偷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张顺连忙回了礼,口中夸道:“小弟日常倒听哥哥提及过嫂嫂,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有大将风度,大妇风采!”   那妇人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张顺说的是好话歹话,只好尴尬的笑了一下,转口道:“妇人姓王,这三位分别是李氏、田氏和钱氏,见过叔叔和弟妹!”   张顺这才又回了礼,口中说道:“诸位嫂嫂稍歇,其他嫂嫂弟妹我尚未见过,待我见过之后,再来安顿嫂嫂!”   “好说,好说!”这妇人王氏这一次识得了张顺的厉害,言语之间便不敢太过放肆了。   双方别后,王锦衣连忙低声说道:“这王氏倒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在家中素来强悍,欺辱长梃惯了,还请主公不要怪罪!”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低声应道:“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本又是自家兄弟,我岂能怪罪与她?”   遂后,在王锦衣引见下,张顺又见过了王锦衣、李信、李友及李牟诸人家眷。   红娘子怀有身孕多有不便,便着箭儿在洛阳府中寻了几处房间,暂时将他们一并安置了。   待到晚上,见红娘子实在困乏,张顺怕她动了胎气,便让她先行回房休息了,只命李香携带柳如是出面,安排了几桌家宴,邀请诸位嫂嫂、弟妹及家中孩子前来赴宴。   诸人分定主次坐定,顿时不由窃窃私语道:“这又是哪个?这舜王倒是好本事好福气,娶得婆娘倒是一个还比一个漂亮!”   “你看这两个身段模样,竟然比白天那个还要强上三分!之前人家书上说什么‘我见犹怜’,我只道胡说八道!如今方知世上竟然又如此神仙之人!”   说到此处,也不免有人忧虑重重的担心道:“人常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看咱们男人的主公都如此风流快活,他们现在发了财,怕不是一个个都在外面找了几房狐狸精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那妇人王氏闻言也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   那李氏、田氏和钱氏知她心思,连忙低声嘀咕道:“咱们当家的是不是也……”   “没有!”王氏闻言眉头一竖,厉声喝道,“就是有,我也得给他搅和黄了!几天不见,他还敢反上天不成?”   “娘子心中有谱便好!”三人连忙应道,“只要有娘子为我们做主,自然是一切好说!”   过了半晌,众妇人吃喝差不多了。张顺这才端了杯酒水进来,挨个敬过了,言道:“诸位哥哥兄弟在外,随我征战厮杀,家中老小事务多亏了各位嫂嫂、弟妹操劳!有劳各位嫂嫂、弟妹了,本王在此代各位哥哥兄弟先谢过各位了!”   “如今有的尚在外地驻守,有的便已经在洛阳城中。团聚的围团聚的,大家都不要着急,不过数日,当有相见之时!”   “诸位初来乍到,难免有所短缺。但凡有所求,只需对我娘子诉说便是,钱粮布米及一干家什应有尽有,无有不应!”   诸人见张顺拍着胸脯保证,顿时对张顺起了三分好感,连忙纷纷谢过了。   等到敬酒至妇人王氏的时候,王氏率诸妇人一饮而尽了,这才低声问道:“叔叔,妇人倒有一事相询,不知方便与否?”   张顺只道她挂念义兄陈长梃,连忙应道:“我和义兄亲如兄弟,嫂嫂且吩咐过来!”   这妇人白天被张顺一顿夹枪带棒呛了几句,只道他的厉害,连道不敢,只是低声询问道:“你家哥哥最为好色,我等不在这些日子,可曾偷偷娶了妻妾,纳了妇人?”   “嫂嫂说笑了!义兄和我亲如兄弟,我们早晚征战在外,哪里有时间寻思这个?我实话对您说,我哥哥至今守身如玉,不曾有其他女人!”张顺一听这个,倒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有心思借助王氏搅黄了陈长梃对马英娘的念想,不过陈长梃跟了自己以来,确实本本分分,并无出格之处。   等到张顺别后,李氏、田氏和钱氏顿时松了口气,连声道:“还好,还好,还好!”   “好个屁!”王氏闻声便骂道,“你们数数这厮都娶了几房女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哪有时间’?”   “依照我的心思,怕不是老娘上个茅房的功夫,这厮就来得及偷一次腥来!”   “那……那咱们爷也太快了吧!”李氏、田氏和钱氏不由面面相觑道。   “掌嘴!”王氏眉头一竖,厉声喝道,“自家老爷也是你们能够编排的?”   李氏、田氏和钱氏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应付似的拍了拍脸颊,心中却嘀咕道:“咱家老爷行与不行,我们怎么知道?人家常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老人家倒把持的紧,别说‘外人田’了,如今自家田都不足用!” 第197章 厌胜之术   张顺哪里知晓妇人之间也有这么多道道?他逐个敬过酒水之后,便连忙辞别了众人,独自去寻那张慎言去了。   等到张顺赶到张慎言住处的时候,他屋里正亮着灯。张顺推门而入,只见张慎言正抓着一本册子,对照着桌子上一副地图,在一旁写写画画。   张慎言听得声响,抬头一看却是张顺,连忙放下手中的册子和笔,便要前来拜见。   张顺连忙扶住了他,说道:“你也知我性情,不甚在乎这个。如今我俩是私下见面,张公不必如此!”   张慎言也不分辨,执意把礼节做完了,这才应道:“老夫也不是迂腐之辈,只是这君君臣臣,须得分明,断然马虎不得!”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若是全无上下尊卑,有心人难免伺机而起,平白惹出一些事端来!”   张顺见他礼节都做完了,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以礼应了。这才好奇地问道:“天色已晚,张公在此忙些什么?”   “无他,我算算洛阳府耕地和义军士卒赏赐之事!”张慎言随口应道,“这耕地既有好坏,又有偏狭。虽然是同样的田亩,难免有争执之处。我须一一看明白了,方才不虞有疏漏之处!”   “得张公如此,真胜似亲生父母也!”张顺闻言不由眼睛一酸,长叹感慨道。   “主公!”张慎言闻言一惊,连忙高声喝了一声,“此话从此休要再提起。一旦为外人所知,难免有宵小之辈以不孝之名辱之,影响主公圣名!”   张顺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非是张顺口无遮拦,实在是今日有一事难以张口向张公提及!”   “嗯?”张慎言不由一愣,张顺虽然心思繁杂,但是说话却喜好直来直去,怎生今日反倒见外了?   “张公有所不知!”张顺见事到临头,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今日王锦衣从怀庆府返回。在带回诸将家眷的同时,也带回了一个消息!”   “是何消息?”张慎言心中一惊,暗道能让张顺如此,定然不是好事。   果不其然,张顺苦笑道:“他听说那山西巡抚吴甡误信了之前我的胡话,真个把屯城张氏当做我张顺的家族。”   “他遍寻张氏族人不见,便命人掘开了张氏祖坟,将张氏祖先骸骨曝尸荒野,任凭野狗牲畜叼去。”   张慎言闻言不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两眼一黑,差点就晕倒在地上。   张顺连忙伸手将他扶住了,这才低声致歉道:“此皆是张顺只过,我虽万死亦不足弥补此大过也!”   中国自古以来上祭天,下祭祖。刨人祖坟,犹如杀人父母。张慎言闻言不由悲声痛哭道:“痛杀我也!张氏祖先在上,金铭不孝,以致于祖先受辱如此也!”   张顺手足无措,也不知当说些什么,他只好蹲下来陪着那张慎言。   张慎言哭了半晌,这才低声说道:“不干主公之事,实乃朝廷技穷而已!”   “若是张某真个忠心耿耿,哪里会有今日结果?既然张某跟随主公,这一切后果当由我一人承受!”   “若说要恨,我只恨那山西巡抚吴甡。此人与我同属东林,素来交好。不曾想各为其主,此人却全然不念故人之情,狠毒若此也!”   原来这张慎言与那吴甡较好,在原本历史上崇祯自挂煤山以后,众臣拥立福王在南京即位。   当时张慎言被征来任吏部尚书,曾大力举荐吴甡,也因此得罪了有兵权的武将,以致于致仕。   只是在本位面,不曾想两位老友竟然因为张顺改变了历史走向,而变得反目成仇。   张顺不知道原本这两人什么关系,但也自知此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心中颇为愧疚。只是如何补救,他心中也没有什么章法。   张慎言倒不甚介意,等他神情稍作稳定,反而反问道:“既然朝廷已经视我张氏为乱臣贼子,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不知尚有何事?”   张顺连忙又继续说道:“据闻那吴甡挖开张氏祖坟以后,只见一条巨蟒盘在祖坟之中。”   “这巨蟒头上鼓起,欲生双角!吴甡亲手斩之,将其斩作十八段,分别埋在他处,布阵压之!”   所谓“压之”,即为“压胜之法”,取“压而胜之”之意。是一种从上古时期便出现的巫术,利用阵法、诅咒压制、抑制别人的一种手段。   虽然深受唯物主义教育的张顺对此不以为然,不过古代人显然对这个还是比较忌讳的。   张慎言脸色阴晴不定了半天,突然哈哈笑道:“可笑那吴甡小儿,端的无知!主公非我族人,压而胜之,岂能有用?枉他是圣人门徒,还行这‘怪、神、乱、力之事’!”   张顺只道是张慎言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连忙劝慰一番。却不料张慎言笑道:“主公勿忧,老夫无事!”   “我听说自古以来,五百年必有王者出,王者一出,自有天地庇佑,百无禁忌!始吾弗信,今乃得之矣!我屯城张氏弃守忠义,合当有此难,不足道也!”   “他日只需主公飞龙在天,封赏天下,些许邪门歪道,不足为凭!”   张顺一愣,随即明白张慎言是什么意思了。原来经过朝廷这番搅和,张慎言反倒认为自己张家代张顺受难乃是天意。   这正说明了张顺有天命在身,所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他们屯城张氏因此受难,等到张顺登上帝位以后,自然是反过来破解了一切“压胜”。他们屯城张氏皆此功劳,当然是飞黄腾达了。   张顺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好歹阴差阳错之下安慰了张慎言一番,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好在张顺也颇为上道,管他合理不合理,迷信不迷信。他连忙向张慎言保证道:“屯城张氏待我受过,张顺铭记在心!日后我定然会为张氏平反昭雪,让张公得以光宗耀祖!”   张慎言闻言不由老泪纵横,连忙拜道:“单凭主公做主!” 第198章 王府的产业   等张顺安慰了张慎言,君臣关系更进了一步。张顺便趁热打铁,连忙提出于近期便进行授田之事。   张顺便对张慎言说道:“依我之见,此次能够战胜陈奇瑜乃是将士用命的原因。我听说赏赐应当及时,是为了表面君主的信用;惩罚应当迅速,是为了显示君主的威严。”   “如今将士们为我做到了他们能做的一切,如今是轮到了我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张慎言闻言不由捻着胡须赞同道:“主公所言甚是。只是尚有一事,主公尚不知晓。”   “近年来河南天灾不断,仅次于陕西、山西两省。仅今年一年,河南一省几乎滴雨未落,处处禾苗干枯,几乎颗粒无收。”   “在这洛阳附近,福王名下有地两千倾。依照正常年景,当有二三十万石收入,除去福王府开支以及诡寄以外,至少当有十万石留存。”   “可是福王府实际存粮不过五万石罢了,这其中还包括其他各地输来钱粮,一并存入之数。再刨除贪污之数,实际秋粮收入几乎腰斩。”   张顺一听不由一个头两个大,他连忙问询道:“这福王名下田产是怎么回事?还请张公为我言之!”   张慎言见张顺终于关心政事,不由有几分欣慰,连忙应道:“这大明宗室王爷名下田产大体来历有以下几种。分别是赏赐、垦荒、购买、投献若干种。”   “比如这福王名下田产,其中有两万顷乃是福王就藩之时,神宗皇帝赏赐而来。开国之初,人少地多,田地荒芜,亦有王室开垦自用。”   “比及宗室稍有财产,亦有买田置业,一如富家翁一般。更为狡民猾徒,为了免征少征钱粮,将自己名下田产投献与王府。”   “凡此四种。垦荒与购买之田,多数为王府所有。则有王府设置田庄,招募佃农耕种,所得钱粮皆为王府所有。而不少赏赐、投献田地本就有百姓耕种,王府只能以例征收子粒,一如官府征收赋税一般。”   “依照其他王府成例,需要征收子粒田亩,常常由官府代收。每亩征收一斗不等,或折银三五分。”   “只是自潞王就藩以来,田产多达四万余倾。潞王担心官员在其中上下其手,贪墨子粒,便于万历十八年上疏请求自行管业。户部虽然百般反对,神宗不听。”   “既福王就藩,援引此例,故而福王名下田产皆属自行征收!”   张顺何其聪慧,闻弦而知雅意。他连忙问道:“那王府主管何在?可有账簿留下?”   张慎言不由笑道:“那主管早死在乱兵之手,好在账簿皆在,我已研读数日矣!”   那福王府名下田产财货虽多,其实泰半不在洛阳附近。张顺早就为此心疼不已,如今见事情有了转机,焉能不喜?   他连忙问道:“既然如此,福王府人丁稀少,无力掌管,我义军可代劳之!不知此事可否?”   张慎言洋洋洒洒半天,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他也不由笑道:“如何不可?那崇祯小儿自以为得计,不辩‘嫡庶之事’。那福王还依旧是大明的王爷,大明王爷名下的田产、税收自然是无人敢阻!”   “卿以为谁可担此重任?”张顺这下明白张慎言的意思了。他心中不由暗自思量道:人常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这张慎言也算实诚君子也,崇祯小儿命人挖了他家的祖坟,他回头就给崇祯挖个大坑。由此可见,君子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张慎言闻言思索了片刻,应道:“臣暂且脱不开身,宋献策无实务之策,赵鱼头年迈,陈经之主管抱犊寨之地,徐子渊掌管地图绘制,又无经营济世只能。以我之见,令丈或许可以也!”   红娘子早已经是孤身一人,李三娘且不说父母皆不在身边,即便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农罢了。   张慎言所言“令丈”,除了李香的父亲李百户以外,还能有谁呢?   想到这里,张顺倒不由有几分羞惭。这个老丈人之前与宋献策一道努力解救自己不说,又送女儿、钱粮与自己,对自己实在是如同再造父母一般。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到现在张顺也不知道他如何称呼。双方关系越是亲密,张顺反倒越是不好向李香打听李百户的名讳了。有时候在外人面前,张顺也只好含糊的称一句“李百户”。   想到此人,张顺这才想起先前自己命他前往荆襄购粮,至今仍然未见人影,不由有几分担心起来。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反问道:“我丈人确实是经商一把好手,想当初在陈州的时候,就能够搭上边军的线和河东盐场的线,确实要的。”   “只是如今义军辎重匮乏,常需购买。若是他去了,又有何人可以担当此任呢?”   张慎言闻言不由笑道:“主公多虑了,福王名下田产本就分散四处。当初神宗皇帝赐田的时候,‘中州腴土不足,又取山东、湖广益之’。”   “其名下尚有张居正所没财产、江都至太平沿江狄洲杂税,四川盐井榷茶银以及淮盐一千三百引,于洛阳设店铺十二处与民市,皆有人专管。”   “令丈只需以例催收即可。若有人借机刁难,正好可以彻查其账目,以杜绝贪墨、损耗之事发生。”   “更何况令丈购粮购货,原本也需要前往湖广、山东和南直隶等地,有时候亦可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此事倒是可以!”张顺琢磨了一下,发现倒是一件好事。只是李百户如今尚且未归,暂且放下不提。   张顺这才继续问道:“那授田之事?”   “哎呦,你瞧我这脑子!”张慎言一拍脑门,发现自己东拉西扯已经跑题半天了。   这才笑着继续说道:“这授田之事倒不妨事,福王自行掌握的田产多在河南府中,其中以洛阳附近最多。我之前所言两千倾耕地,并无半点虚假。”   “哦,对了!”张慎言说到此处,才想起来先前自己准备说些什么。   他连忙道:“刚才我说到河南大旱,夏秋二粮几乎颗粒无收。这两日我前往附近田地看过了,秋麦几乎尽死,以此观之,来年夏粮恐怕又是无所收!” 第199章 离开与回归   张顺一听这夏粮又要没了,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前世物资丰裕,张顺对此话倒是无感。   等到来到这个时代,一天到晚和吃食打交道的张顺,才深刻的明白了没有吃的是多么大一件事儿。   想当初,若非当初孟津发大水,众人没有吃的,那会有张顺借机造反形成自己刚开始起家的资本的机会?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任凭你大明正统也好,舜王仁王也罢,只要我吃不饱肚子就反你娘的!   自从义军渡过黄河以后。众人更是在卢氏抱犊寨附近起早贪黑,顶着被朝廷发现围剿的风险,硬是开垦出两万亩薄田,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吗?   张慎言对此却早已经胸有成竹。他不由笑道:“主公还记得我等在抱犊寨垦荒之事吗?卢氏山高气寒,只能一年一熟,故而春耕秋收。”   “而这河南之地,并非自古以来一年两熟。再早之前,亦如山中一般,也是一年一熟。如今既然秋麦折了,等到开春再行补种春麦不迟。只是这春麦口感,比起秋麦来,就要差的远咯!”   张顺这一路走来,什么小米、大米、小米和各种豆类有啥吃啥,早没了那么多讲究。他闻言不由笑道:“如今只要吃饱,万事无忧,口感哪里还顾不的上讲究了?”   双方交谈了许久,直到柳如是在门外反复催促了数次,张顺这才恋恋不舍的辞了张慎言,回房休息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柳如是还掩口道:“若非奴家三请五请,恐怕咱们爷就要和张公抵足而眠了!”   “要是这样,爷还娶这么多婆娘作甚?何不与那张公结成夫妻,也省却了这许多麻烦!”好容易才赶走红娘子的李香更是怨气冲天。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吧!”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爷谈的是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我俩肚子现在都没动静,难道还不是正事儿吗?”李香张嘴便接住了张顺的话把,嬉笑道,“就这还要给人家治病,有那闲心,还是先给自己治治病吧!”   张顺翻了个白眼,道:“懒得理你们俩!”   三人正在屋里说笑,突然听到有人在屋外叫喊。李香一把接过张顺的衣衫,向柳如是使了个眼色道:“你看看谁来了,先把他请到客厅来,爷稍后就到。”   柳如是出去不多时,连忙着急忙慌的赶回来说道:“是嫂嫂王氏携李氏、田氏和钱氏及子女二人前来向爷辞别,想前往康家庄寻那伯伯去了!”   张顺闻言正要出去,李香连忙拉住他道:“一会儿你且缠着她们片刻,我命人给那两个孩子一人做了一身衣裳。连夜加班,想必也差不多了。我一会儿命柳如是取来,临行之前递给他们。”   张顺应了,这才前往客厅,正见王氏正有几分焦急地走来走去。   张顺连忙施了一礼,问候道:“嫂嫂,是否小弟招待不周,怠慢了诸位?为何不小住几天再走?”   那妇人王氏一张口,不由打了个哈欠。她连忙掩着嘴,有几分尴尬的应道:“舜王客气了,我等一切皆好。只是我这姐妹三人,许久不见你家义兄了,着实想念的紧!”   “我们思来想去,长梃无人照料,日子实在是难捱。既然我等已经到了此处,便想早日前往康家庄一行,也好夫妻团圆!”   张顺看那夫人王氏虽然精神有点萎靡,倒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反复挽留几次之后,见她真心离去,这才应道:“嫂嫂等人既然想走,那小弟也不再挽留了。”   “只是洛阳至康家庄一路山路崎岖,贼寇强人不在少数。待小弟挑选了百余精锐之士,让王锦衣率领着护卫几位前行,我心方安!”   “别看我们四个都是妇道人家,亦是世家出身。家传的功夫,刀枪剑戟,也能耍上两下,当不得什么!”妇人王氏闻言不由笑道,“算了,既然舜王有心,我等应了便是。只是我等思夫心切,还请舜王不要让我们久等便是。”   张顺应了,连忙喊来悟空,让他告诉王锦衣从自己亲卫之中挑选了一百人,准备护送王氏等人前往康家庄。   前世张顺看《三国演义》,知道曹操的父亲曹嵩就是在陶谦的地界上出事儿了。   天大的事情,常坏于细枝末节。他生怕王氏等人有失,便等一切计较齐全了再说。   不多时,李香和柳如是才急急忙忙赶来,和王氏等人交谈了片刻,又赠予了孩子一人一身衣服。这时王锦衣才带人赶来,双方挥手作别。王锦衣护卫着她们便离去了。   等到王氏离开,张顺便又辞别了李香、柳如是,又前往张慎言住处,准备和他探讨政事。   结果双方刚开了个头,悟空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高声呼道:“师傅,不好了!洛阳南门来了一大堆人马,一路直扑洛阳城而来。今日贺锦当值,早已经率领骑兵前去骚扰与他。只派人前来汇报,让城中早做准备!”   张顺一听,不由大吃一惊。他本道上次大破陈奇瑜以后,朝廷再度调遣人马,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这次怎生如此之快?   张顺连忙一边命令张三百、萧擒虎、蒋禾做好准备,一边辞别了张慎言,便要去取了铠甲武器,准备带兵出城查看情况。   除了已经久经考验的贺锦、贺一龙以外,义军之中以萧擒虎、蒋禾和张三百最值得张顺信任。这三部战备情况最好,又颇为精锐,所以第一时间张顺便想起了他们三人。   结果这边张顺刚刚穿上了铠甲,随即又有使者前来汇报道:“主公勿忧,来者乃从湖广返回的李百户和‘乱世王’是也!”   张顺不由一愣,是他?那“乱世王”不是和“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等人厮混在一起吗?如今他们两人怎么走到了一起? 第200章 归客   等了不多时,李百户和“乱世王”在贺锦的陪同下率先到达了洛阳城。   张顺连忙迎上来,将这二人迎到福王府中,又派人喊来张慎言、宋献策、吕维祺、张都督、韩霖以及曹文诏、曹变蛟、张三百、萧擒虎、蒋禾、“争世王”、“治世王”、吴先、魏知友、魏从义、王一刀诸人作陪。   李百户和“乱世王”眼都快要看花了,见在座诸人不是文雅的鸿儒能臣便是桀骜的豪杰英雄。   其中有眼熟的,有眼生的,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高的,有矮的,有胖的,有瘦的,应有尽有,无所不包。   张顺笑着拉着“乱世王”的手,对左右说道:“此乃昔日三十六营之一义军统领‘乱世王’也,渑池一别近一年矣,不意今日得以相见,真是喜不自胜!”   随即,他又对“乱世王”介绍道:“在座诸位你已经识得的我便不提了,此乃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也!”   “乱世王”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虽然他也搞不懂兵部尚书和南京兵部尚书的区别,究竟是个大官,不是他这个泥腿子可以比拟的。   “乱世王”连忙上前见礼了,那吕维祺心中也不由大吃一惊。他心道:“我本道这厮是个孤贼,不与其他流寇来往,却是好对付。没想到如今看来,也不是个一般人!”   于是,吕维祺也连忙回礼了,双方都对张顺高看了一眼。   遂后,张顺又对“乱世王”介绍道:“此乃‘大小曹’将军!”   “乱世王”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曹文诏和曹变蛟,奇怪地问道:“哪个‘大小曹’?”   “某曹文诏!”   “某曹变蛟是也!”   这叔侄俩倒也有趣,一唱一和的应了。“乱世王”大吃一惊,下意识反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如假包换!”众人闻言皆笑道。   “乱世王”顿时肝胆俱裂,从座位上跳将下来,转身便跑。张顺伸手一拉,居然没拉住。好在李百户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乱世王”。   “你这是何意?咱俩不是说好了,要来投靠舜王吗?”李百户奇怪地问道。   “切莫害我!”“乱世王”一边挣扎出来,一边喊道,“什么‘大小曹’降了舜王?莫不是舜王降了‘大小曹’,想拿老子的脑袋邀功吧?”   “枉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如何诓骗与我?”   李百户只是稍懂些武艺,哪里是“乱世王”的对手,一下子便被他挣脱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李百户一愣,不由拍着大腿道,“我虽然远走湖广,却也听说过舜王占洛阳,扶福王,威震天下。”   “如今这‘大小曹’之事,虽然不曾听闻,可我也信得过舜王。武兄若是心有疑虑,不必自行猜度,何不当面问清为好?”   “乱世王”惊魂未定,扭头看向张顺。张顺微微一笑,解释道:“两位少安毋躁,听我细细说来!”   “自我占了洛阳城以来,朝廷处心积虑,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前些日子,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率领两万大军分三路来战。我破其两路,杀其帅河南总督陈奇瑜、京营总兵王朴及参将刘迁。‘大小曹’孤军不利,乃率众归附与我!”   “此话当真?”见张顺说得轻松,“乱世王”犹自惊疑未定。   曹文诏和曹变蛟黑着脸,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当真,又能咋地!”虽然张顺说的和事实稍有出入,只不过是为了顾全曹氏叔侄二人的面子,故意说的简略一些罢了。   “乱世王”听闻曹文诏与曹变蛟亲口承认,先是一惊,遂后狂喜起来。   他前俯后仰的大笑了半天,笑的众人愕然,这才伸手指着曹文诏高声怪叫道:“‘大小曹’,你们也有今日!”   “你待怎地?”曹文诏眉头一皱,两只铜铃似的眼睛一瞪,好似两道熊熊的火焰喷射了出来。   “乱世王”骇的后退了两步,随即想起此人已经投降到张顺麾下。他不由又硬气了起来,上前两步,拍着胸脯道:“你敢杀我吗?老子自舜王起兵之日起,便是他兄弟!这里是义军,不是你那大明朝廷了!”   曹变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便要抽出腰刀上前。曹文诏冷笑一声,伸手拦住了。   他低声笑道:“义军也好,官兵也罢,终究要靠实力说话!老子当官的时候能杀得你,当了义军照样能杀得你!”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心求死之人倒也少见。今日我且看在舜王的面子上饶你一遭,若是再挑衅与我,少不得洒家向舜王请罪一回了!”   “乱世王”一听曹文诏放了狠话,顿时吓破了胆子。他连忙躲藏到张顺身后,高声叫道:“你们听听,我才刚到舜王麾下,他便要杀我。舜王,你可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张顺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笑道:“曹将军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更何况如今你们两人都是义军之人,你又何必挑衅与他呢?若是撩出火来,万一你们两个真有些损伤,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本来那曹文诏坐那里好好的,偏生你要去惹他,岂不是你的不是了?而曹将军,这‘乱世王’今天本客人,你身为主人又何必吓唬与他?”   “你们两个皆有不是,扰了大家的雅兴。不如你俩喝一杯酒,将此事揭过不提如何?”   言毕,张顺取出两只酒杯了,亲手满上两杯酒递与“乱世王”与曹文诏。   这两人原本就有求于张顺,见张顺发话了,倒也愿意卖他个情面。两人只好将那酒一饮而尽,将此事揭过不提。   这本是场上一段小插曲罢了,却没想到在有心人心中,早已激起了惊涛骇浪。   义军与降兵有矛盾,本就在那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预料之中。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三言两语便能够轻易摆平此事。   这一来说明张顺在义军之中的威望足够高,除了自己嫡系以外,足以压制其他义军头领。   二来说明曹文诏确实已经倒向了张顺一方,也难怪自己等人前番的拉拢居然毫无动静。   看来有些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而在“乱世王”眼中,自然是张顺愈发深不可测了,连曹文诏、曹变蛟这样的悍将都能服服帖帖,任凭他一句话便能摆平两人之间的矛盾。   说实话,“乱世王”是真的害怕曹文诏,可是如今既然张顺能够压制住此人。那么只需自己抱紧张顺的大腿,自然是一切无忧了。   那在曹文诏心中呢,张顺的危险性又上调了一个档次。他常年与义军作战,对义军之中的结盟是怎么回事儿,自然是心知肚明。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张顺只需要一句话,便能让故意挑衅的“乱世王”服服帖帖。   若真是如此的话,自己还是要多收敛一些为好! 第201章 李百户的经历   迎接“乱世王”的宴会热热闹闹的结束了,张顺无形之中装了一回大比。   俗话说,富贵不装比,如同锦衣夜行。   这倒不是张顺是个俗人,爱慕虚名浮利。实在是身为君主,不得不如此行事。   “乱世王”的意外到来,确实十分有利张顺如今的地位。   本来曹文诏、曹变蛟叔侄拥兵五千,尚有两千人马又和其有所瓜葛,张顺也是寝食难安。   结果这一回“乱世王”带回了三千精兵投靠自己,正好借力打力,反倒牵制了曹文诏、曹变蛟叔侄的力量。   同时,张顺又借助宴请“乱世王”之事,邀请麾下文臣、豪杰,更是大大震慑了暗中窥视的力量。   虽然参与宴会诸臣之中,不乏心有图谋之人。只是这人心隔肚皮,大多数人只知道自己心怀鬼胎,却不能知晓他人到底是何心思。   众人见张顺兵强马壮,手下人才济济,一时间倒暂时息了不轨之心。   众人喝至深夜,皆醉的不曾样子了,方才散会。于是,李百户和张顺在悟空扶持下,跌跌撞撞往李香住处走去。   李香已经被张顺派人告知父亲今日返回到洛阳城中,早命柳如是备了茶水、醒酒汤以待他们二人。   二人吃了茶水,喝了醒酒汤,这才挥退了李香和柳如是,让悟空把守在门外。   这时候张顺目光一凛,顿时醉态全无。他低声问道:“‘乱世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而来?”   李百户虽然年纪大了,不及张顺酒量好。好在他参与酒场多了,也有几分能耐。   此人他虽然醉意犹在,不过言语倒是清晰而有条理。他连忙应道:“此事还当从我前往湖广购粮说起。”   “湖广多山水,不与中原类同。湖泽江河沿岸皆产稻谷,深山老林之中则产甘薯、包谷。”   “当时义军钱少粮乏。山民生活艰难,又多产甘薯、包谷和稻米。我本想借此多购买一些粮食,便经人介绍,深入山中,寻那山民收购甘薯、包谷等杂粮。”   “彼时,官兵剿匪甚严。我不得不带人翻山越岭,来回躲避。一个不小心,便闯入到‘乱世王’营中。那‘乱世王’早被官兵追的人困马乏,又无粮草。见我携带粮食众多,便要杀人夺粮。”   “我听其口音与荆襄、湖广之人有别,言辞之间颇类延绥之人。我便死马当作活马医,试探着问道:‘我乃舜王麾下,奉命来此购粮,不知何人当面?’”   “那人倒也实在,听说我是你麾下之人,便命人释放了我等。他并对我说:‘既是故人,那我以价买之。也省得我日后见了舜王,没了颜面。’”   “遂后,我便把所购粮食一并卖给了他。只是这粮食本就是我等辛辛苦苦收购而来,岂能白白转手?‘乱世王’营中匮乏粮食,我便加了三四倍价格与他。”   “他不但没说些什么,还央求我道:‘既是故人,若有闲暇,何不多购些粮草与我。我既承了情,你又得了利,一举两得’。我想这话倒有些道理,便命人四处购粮,又顺便发卖一些与他。”   “如此反复多次,直到前些日子,我已经采购粮食五万石,准备辞别此人,返回抱犊寨。不曾想,他刚刚被官兵偷袭了老营,营中家眷妇孺及粮草金银几乎丧尽。再加上官兵反复围剿,麾下人马亦损失颇多。”   “他听闻我要离开,便忍不住对我说道:‘不知舜王如今何在?我本是与他相熟识的,如今在这荆襄群山之中却待不住了,何不前去投他?’”   “我也不知你意下如何,便对他说道:‘此事我却坐不了主!不过舜王素来喜好结交天下英豪,听闻你率兵来投,定是扫榻相待’。”   “他听了我的话,倒十分高兴。随即便率领大军北上,却为郧阳巡抚卢象升所阻。我便利用客商的身份,多次替他打探军情,特意利用近期郧阳巡抚卢象升收拢人马的机会,趁机渡过汉水北上。”   “等我们到达卢氏的时候,听闻你占了洛阳城。我担心他知晓了抱犊寨位置,与我不利。我便一边让人把所购粮食运到抱犊寨去,一边劝说他率众前来洛阳城。直到今日,我等方才赶到。”   张顺听了,沉默半晌。若非是自家人,焉能用心为我如此做事儿?   随即,张顺老老实实对李百户一拜,口中感激地说道:“泰山在上,受小婿一拜!”   李百户一路吃了什么苦,费了什么劲,操了多少心,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他自认也担得起这一拜,所以倒也没说什么。   等到张顺拜完了,他才连忙扶起了张顺,叹了口气道:“宋献策常说我瞎了狗眼,不识真龙!当初之事,至今犹让我捶胸顿足!”   “我老了,你们还年轻!我这一辈子吃喝用度不愁,只是膝下无子,只想招个赘婿来养老。只是后来那陈州知州逼迫与我,才不得不将女儿许配给你,以便有个安身之处。”   “如今我已经四十来岁了,也不知能活几个春秋。我这家产、金银又留之何用?还不如早早替你们置备一些产业出来,早早生了儿子才是正经!”   听到李百户提起“儿子”之事,张顺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还答应过继给李百户名下一子来着。   这时候,张顺又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一番,并保证李百户下半生若是无依无靠,自己来帮他养老云云。   也难怪张顺如今大方。这“乱世王”本来就是性格偏狭之人,常常和其他义军首领不睦。   之前为了一个女人,甚至和三十六营义军盟主“紫金梁”王自用起了冲突。   正好此人和自己相性颇合,既然被李百户牵线搭桥迎了回来,这一次自己没有再放他走的道理。   两人正说得入巷之时,那李香和柳如是却坐不住了。自家夫婿到底是什么毛病?放着两人如花似玉的婆娘不理,整天三更半夜和几个老头子厮混?   她不由亲自上门催促道:“子时都过了,你们俩有什么话就不能明天再说吗?”   一老一小这才止住话匣子,分别睡下不提。 第202章 内举不避亲   经过和李百户的一番交谈之后,张顺才发现自己便宜老丈人原来也是一个人才。   当年在陈州的时候,张顺只知道他是个土财主,并未对他有过多了解。   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个人上交陈州知州,下结卫所、边军和盐商,以粮换银,从事走私私盐的杀头买卖。   不过战事紧急,张顺倒未深想。如今细细想来,此人一切皆有轨迹可循。   像这次购粮之事,要是换个人恐怕就是简简单单购进运回拉倒,哪里有其他想法?   偏偏唯独他知道营地缺少银粮,特意跑到粮价较低的山中购买。结果他不但购买不说,还利用“乱世王”急需粮食的契机,反倒在山中倒买倒卖,赚取中间的差价。   这么一来二去,原本让他购进两万石粮食自己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他不但完成了任务,还超额购进了三万石。   此人无论人品,还是能力都是一流。除了完成了自己购粮的任务以外,居然在发现“乱世王”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还将此人引了过来,这个就厉害了。   “乱世王”麾下有三千百战精锐,他本人性格偏狭,又与其他义军多有龃龉。若是自己操作得当,未必不是充当自己大业助力的又一支生力军。   想到此处,张顺也不由对张慎言刮目相看。往日自己只把他当做处理政务的工具人,没想到他在识人用人方面倒也有些本事。   到了第二天,张顺顾不上困倦,连忙再度召集众人,召开义军会议。   张顺也顾不上咨询他人意见,便直接提出来道:“义军与官兵战事已毕,士卒战死抚恤和赏赐当及时发放。”   “赏田之事,因为操作繁琐,稍后展开。未有抚恤和赏赐应当及时进行,以免士卒心有疑虑。”   张慎言闻言连忙站起来一口应了。那萧擒虎闻言稍作犹豫,又问道:“敢问主公战死之人,赏赐如何处置?”   他麾下“孩儿营”颇为勇猛,战死也多。其麾下任继荣等人难免心中没底,特意托他问了出来。   “若有家眷认领,如额发放。若无家眷认领,暂且寄存公田三年。其间若无家眷认领,其田收归公有!”张顺思索了一下,提出个折中的办法。   萧擒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料张慎言却连忙问道:“家眷何解?公田亦何解?”   张顺原本没想到这么多,张慎言这么一问,他不由惊讶地看了张慎言一眼。   此人倒是个做事之人,一问便问到了事情的关键。好在前世本就有类似成例可以效法,张顺便笑道:“家眷者,父母子女妻妾为第一,兄弟侄子为第二,其余亲眷为第三。”   其实张顺所回答的类似一个合法继承人的答案,张慎言见张顺思路清晰、层次分明,连忙挥笔记了下来。   “至于公田,乃今日所言第二事。我军已经占据洛阳,福王献王府名下财产耕地与我,部分我已赏赐有功将士,回头依法执行便是。有佃户耕种者,以旧例完粮。由王府自行经营者,当由义军统一接手管辖。”   “除此之外,尚有河南卫下辖屯田未曾统计。河南卫本大明所设,与我义军无涉。如今义军一到,无须卫所官兵守土御寇。”   “依我之见,应当及时清丈,归个人实际耕种者,当理清地契,依法纳粮。归属未定者,及福王府归义军接手者,一体由义军统一耕种收获。诸位以为如何?”   这些事情本就是和张慎言商议而成,他自是无话可说。宋献策不管事务,张都督只管铸造冶炼诸事,皆点头称是。唯有原兵部尚书吕维祺大吃一惊,他下意识便反对道:“我以为此事不妥!”   “如何不妥?”不待张顺发话,张慎言便反问道。   “这……”别人算计多日的政策,急切之间吕维祺哪里能想到什么借口。   吕维祺一边绞尽脑汁的寻找借口,一边眼神下意识飘忽了起来。这一飘不要紧,正好让他一眼瞥见老神在在的原河南总兵王绍禹来。   他不由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河南卫所兵亦是义军之人,若是无端剥夺了他们的耕地,却是不美!”   河南府自朱元璋建国以来便设有卫所,下辖五个千户。只是如今制度败坏,按照原本制度能够征募五千兵员出来,实际却仅有河南总兵王绍禹麾下一两千人罢了,而堪战之兵,亦不过二三百人而已。   此人说是投靠了义军,其实也和吕维祺差不多,借着福王的名号,蛇鼠两端罢了。   只是前番守城的时候,他在宋献策的忽悠下能够领兵出战,误导了副总兵杨化麟的判断,倒是也算有功。   想到此处,张顺便接口道:“总兵王绍禹麾下将士既然加入义军,那么他们名下田地皆归他们自有。其余多余土地,依照计划执行便是。”   那王绍禹本以为自己这一次要大出血了,闻言不由一喜。他连忙叩谢道:“谢谢舜王体谅,日后但有差遣,王某定然万死不辞!”   本来吕维祺给那王绍禹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借机大闹一场。不曾想,也不知这厮是不是没看到,居然就这么认了。   既然苦主都认了,他一个事外人又能说些什么呢?既然如此,他只好拱了拱手,道了句“舜王圣明!”便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一言不发。   你倒那王绍禹真的没看到不成?其实这厮心中跟明镜似的。他不由暗自苦笑道:老吕你休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时务!天大地大,刀剑最大,人家杀咱们跟玩似的,你拿什么和人家斗?   如今咱们是娘们落到贼窝里,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你还以为自己能扭扭捏捏不成?   见众人皆无异议,张顺便宣布道:“既然如此,那么多余田亩皆收归公田,暂由张公负责!王府名下其他应征应纳银两子粒及店铺田庄皆有李百户负责,一体催纳管理!若无异议,遵照执行便是!”   “这李百户是谁啊?”吕维祺才张顺占据洛阳城,才加入到麾下,自然不知道李百户底细。   虽然昨晚两人打过了一个照面,他只当是和“乱世王”一样的贼子罢了。   宋献策闻言便顺口接道:“这是主公的老丈人,李夫人的亲生父母!”   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闻言不由要气炸了:“这特么不是任人唯亲吗?”   “此乃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也!如何能说是任人唯亲呢?”宋献策闻言不由讥笑道,“唯才是举,知人善任方是王道。” 第203章 农事   既然耕地之事已经决策完毕,那就该轮到耕种之事了。   于是,张慎言便站起来谏言道:“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粮以农而产。是以春不种,则秋不收;农不耕,食则无!臣请言农事,以备不虞!”   吕维祺闻言暗道不好。自古以来起家者,首重农事。昔日宇文黑獭均田地而立府兵,西魏失其权柄;曹孟德设屯田而置青州兵,东汉名存实亡。   此二者皆奸臣枭雄是也!今张顺亦如此,其不臣之心可知矣!   此事本就依照二人计划行事,张顺如何不准?   那张慎言便侃侃而谈道:“河南久旱,逾年而无雨,臣乃出城观之,禾苗多死!若是坐视不理,吾恐明年颗粒无收矣!到时候,民无所食,军无所饷,大事不济矣!”   “为之奈何?”张顺连忙做好捧哏。   “长久之计,莫过于兴修水利,灌溉施肥!”张慎言继续应道,“只是如今火烧眉毛,不得不急。依我之见,过往年当及时补种方是正理!”   “不仅义军要进行补种,连治下百姓亦当组织起来一并补种,来年方无乏粮之虞!”   张顺听了,不由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那不知以张公之见,应道补种何种庄稼为佳?”   张慎言一愣,这个两人倒没仔细商议过,便依照原本想法回答道:“河南之地,所种麦子,耕于秋末,熟于两年五六月份,谓之‘秋小麦’。”   “若是补种,可于春天播种,五六月份再收。只因没有过冬,却是难以入口,谓之‘春小麦’。”   “麦亩产两石余,低于稻米,高于粟米,正可补荒年之不足!”   张顺沉吟片刻,突然反问道:“不知这麦子耐旱否?”   张慎言摇了摇头道:“若是耐旱,也不会有禾苗枯死之事了!”   “若是来年继续大旱,那怎么办?”张顺提出了一个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毕竟现实不是玩游戏,能够存档重来。若是来年继续大旱,田地颗粒无收,自己不等官兵围剿,士卒便会自行散去了。   更何况,他隐隐约约想起好像明末本就是天灾不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   “这……百姓不会如此不幸吧?”张慎言有点不确定的说。   “今年天气反常,不可不慎!”张顺皱了皱眉头,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在座诸位皆是大才,不如集思广益,想一想办法!”   “如此也好!”见张顺若有所指,张慎言便姑妄观之。   果然李百户闻言不由站了起来,笑道:“既然如此,那少不得我抛砖引玉一番。”   “前些日子我前往湖广之地,倒见了两件新奇之物,便购来让大家尝尝鲜。”   言毕,竟然命人抬进来两个荆条编制的大筐出来。   众人看士卒的吃力的样子,颇为好奇,连忙围上去一看。只见一个筐中放着一顿纺锤型的食物,好似大号的芋头一般;另一个筐中则盛满了一扎多长的棒子,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小指头大小的颗粒。   有识货之人不由惊叫出来道:“这是番薯和御麦!”   李百户闻言不由笑道:“你倒是见多识广,没错!此物分别名为番薯和御麦,湖广之地又有人唤作甘薯、包米!”   言罢,李百户伸手抓起一根棒子,笑道:“有的地方又称之为玉米!不管究竟如何称呼,总之就是这两件事物。”   “我见湖广深山之中多有耕种,往日废弃之地,不能重稻麦者,皆可种此物。这玉米产量差可与粟米齐,而甘薯产量最高可达千斤!”   “什么?”李百户一言竟是语惊四座,众人皆坐不住了。   自古以来,亩产二三百斤已属高产。至于南方稻米,亩产三五石已经是奇事儿,世上焉有如此高产的庄稼?   李百户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笑道:“奈何此物却是不顶饿,大致以四当一,以五当一罢了。”   众人心算了一下,若是以四当一,亩产千斤也不过相当于两石有余,这才长松一口气。   甚至已经和李百户有些熟识的“乱世王”不由笑道:“老李,你就别卖关子了,一惊一乍的,小心我们心肝受不了!”   李百户闻言一笑,这才继续说道:“若是论产量,这两件事物倒也一般。只是它们有两样优势,却是其他庄稼无可比拟!”   “一则是不占用现有良田,可以在山间水沟耕种;二则耐旱,不惧久旱不雨!”   张慎言到这来才明白张顺是何心思,更是明白为何没和自己商议,便突然提出“耐旱”之事。   感情是一来张顺要捧一下李百户,二来估计此事张顺也刚刚得知,来不及和自己商议。   张慎言不由问道:“这事物好到是好,只是农夫不懂耕种,为之奈何?”   “此事倒是无虞!”李百户连忙保证道,“此次回来,我早已经带了十余善种之人前来,可以教授众人耕种!若是人手不足,我尚可前往湖广之地,再行聘请!”   其实李百户当时倒没有将这甘薯、玉米看得太重,只是因为这两种粮食价格便宜,又属于稀罕物,才买来充当军粮。   念在女婿、女儿或许口叼,想吃点新鲜的玩意儿。他才花了点钱,聘请了十来个人回来,种点稀罕物罢了。   谁曾想,自家女婿不但将他提拔到管理王府子粒征收,催交银两诸事上来。还要把他带回来的稀罕物,大力推广出去,他只好硬着头皮鼓吹了一番。   张顺见目的差不多达到了,这才继续说道:“此事先试着耕种一番,看看效果如何再说。”   “依我之见,这农事务必谨慎,万勿不用单种一种为佳。如今年景不好,多有旱涝。若是一旦老天爷不给面子,岂不是束手无策?”   张慎言听了点了点头,应道:“主公这倒是老成之言,那么回头我尽量命人杂种小麦、粟米、玉米、红薯等物,以备饥荒。”   张顺见此事已成,便一口应了。不曾想,张慎言却继续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主公这番倒提醒了一事儿。”   “自古以来,大旱之后,来年必有蝗虫。我欲以动员附近义军、百姓,准备除蝗之事,还请主公恩准!” 第204章 除蝗策   蝗虫俗名“蚂蚱”、“蚱蜢”,在我国广泛分布的是东亚飞蝗,最喜以禾本科植物为食。   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曾有诗云:雨飞蚕食千里间,不见青苗空赤土。   明代名将郭登亦曾扼腕叹息道:飞蝗蔽空日无色,野老田中泪垂血。   可是前世生活在几乎没有再出现过大规模蝗灾的新社会,张顺对此倒是无感。   哪怕他穿越以后,陈州也曾发生过不大不小的蝗灾。在他小时候的记忆中,不过是飞来铺天盖地的蝗虫,刚好可以捉了烧来吃罢了。   不过,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张顺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便不瞎指挥了。   于是,他便问道:“这蝗灾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又当如何处置妥当?”   张慎言正要回应,不料素来沉默的韩霖突然插话道:“或曰蝗即鱼卵所化,故而旱涸则鱼、虾子化蝗,遇水着卵滋生鱼、虾。”   什么意思呢?韩霖告诉张顺这蝗虫是由鱼卵所变化出来的。遇到干旱的年份,鱼虾卵便变成了飞蝗;到了湿润的年份,这些卵便变成了鱼虾。   张顺前世生物学虽然学的不好,不懂什么“界门纲目科属种”,但是好歹也知道鱼、虾、蝗三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类的生物。   鱼类、虾类和昆虫,你现在告诉我,这三者其实是由一种卵所化,这不扯淡吗?   不过古人也不懂什么叫做科学文化知识,张顺也不指望韩霖进化为达尔文,只要解决蝗虫的手段好使就成。   于是,张顺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示意道:“继续说来听听!”   那韩霖本来被张顺强行带到洛阳以后,他本以为张顺会使出百般手段迫使自己就范,为他效力。   结果,没想到张顺除了筑城之事对他稍有问询以外,其余时间皆放任自流。这对心怀大志的韩霖来说,实在是一种侮辱。   韩霖自认为自己学贯中西,深通天儒二教,只是怀才不遇罢了。他既有想光大天教的心思,又有当官光大门楣的念想。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历史上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率大军进军山西的时候投降义军,成为李自成的记室,成为掌理书记。   既然如今已经加入张顺麾下,无论胁从也好,自主也罢,终究担了“降贼”之名,那韩霖就不免也借机想出人头地。   正好这治蝗之事韩霖在徐光启那里也听到过不少办法,便连忙继续说道:“蝗灾最盛于夏秋之间,与百谷长养成熟之时正相值,故为害最广。”   这是分析蝗灾发生的时间,在夏秋禾谷成熟之时,所以危害最大。   “幽涿以南,长淮以北,青兖以西,梁宋以东,都郡之地,湖巢社衍,旱溢无常,谓之涸泽,蝗则生之。”   这是分析蝗灾产生的地点,大致在阳山以南,长江淮河以北,山东以西,嵩山以东的位置。再具体一点,便是在“旱溢无常,谓之涸泽”之处。   什么叫涸泽之处呢?有句话叫做“涸泽而渔”,这个涸泽之处便是指干枯的湖泊、水池。   “涸泽者,蝗之原本也,欲除蝗,图之此在矣!”   这是解决办法了,蝗虫滋生的根本,在于干枯的水源之处。要想解决蝗虫,必须从这里下手。   你要说给张顺一支蚂蚱腿让他喝二两小酒,说不定他还能做到。你也问他蚂蚱的习性,那可就麻了爪了。   张顺也不能判断韩霖讲述的是否正确,下意识便看了张慎言一言。   张慎言被韩霖夺了风头,倒也不恼。见张顺望来,知他有几斤几两,不由笑道:“韩学士果然高才,老臣欲想补充一些,也无从补充了!”   不是,你怎么不准备问问他,那鱼虾卵怎么就能够“化蝗”了吗?张顺无语吐槽中,就你们这点生物学知识,实在让我难以放心的下啊!   其实张顺倒是多虑了,故人生物学知识或许不准确,但是以观察为主的常识还是准确无误的。   原来这蝗虫喜居于森林、低洼长草之处,而雌虫产卵之地却要求干燥并且草木稀疏。   寻常年份,由于雨水的浸泡,这些地点往往潮湿低洼影响虫卵的成活,更有青蛙等天敌大量吞食虫卵,以抑制蝗虫的数量。   雌虫一次性产卵数量在五十至一百之间,一旦久旱无雨,就会造成有利于大量虫卵孵化成活的环境。   由于蝗虫的繁殖和成长规律,一般第一年干旱,便会在第二年滋生大量蝗虫,引发“蝗灾”,故而有古人有“旱极而蝗”的说法。   既然张慎言也赞同韩霖的看法,一事不烦二主,张顺便连忙追问道:“以卿之见,当如何采取措施,以消减这场将要发生的蝗灾呢?”   韩霖虽然不甚满意张顺连这点事儿都要征求一下张慎言的意见来,不过好歹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他连忙应道:“欲除根本,先除涸泽!”   “低洼潮湿之处,一旦干涸,便有鱼虾卵化而为蝗。以吾之见,要么将此地挖掘为池,要么将此地一举填平,方可无忧,此上策也!”   “然而,天下低洼潮湿之处何其多也,非数代之力,不能建功!故而中策除卵,除蝻。可使人专牧鸡鸭,一如鞑虏牧羊一般。前往低洼潮湿之处及农田田舍之间,今食其卵。”   “若有疏漏,再使农夫孩童挖掘蝗蝻,如若挖掘不尽,致次年蝗灾,当杖一百。如有落地蝗蝻,亦当一并扑掘,否则与之同罪!”   “下策除蝗,若是蝗灾已成,亦不能坐以待毙。扑蝗之法,如行军然。以十人为一队,二人持锹挖长壕丈余长,三四尺深,浮土堆在对面,四人在后,二人在旁,齐用长帚轰入沟中。二人在六人之后,用长柄皮掌,将轰不净者扑毙。”   “如此,蝗灾可御,庄稼无恙,粮食得保!”   张顺一听,这韩霖说的倒是像那么回事。他不由笑道:“不意先生竟有如此大才,放置先生而不用,是我张顺的过失啊!” 第205章 根基   有句话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经过韩霖一番讲解之后,张顺初步建立了有关蝗虫的生物学知识,当然“鱼虾卵化蝗”这句话除外。   蝗虫的生长过程,大致经历“卵”、“蝻”和“虫”三个阶段。韩霖所谏言的上中下三策,其实准确来说是分别针对“卵”“蝻”“虫”三种形态特征进行消灭。   卵和虫倒好理解,至于蝗蝻是什么,张顺也有点发懵。本着不懂就要问的心态,经过张顺不耻下问之后,才晓得所谓的“蝗蝻”,其实就是小蝗虫。   蝗虫刚刚孵化出来的时候,体长大致在两毫米至四毫米之间。它翅膀还没有长出来,不能飞行,对庄稼危害也不大,这正是消灭蝗灾在萌芽之中的好时机。   而要从卵、蝻和虫三个阶段,持续消灭这些蝗虫,自然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若是没有一定的基层组织度,自然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张顺这才明白张慎言郑重其事提出此事的原因。这种涉及到政权基层的组织与架构,若没有张顺允许和大力支持,仅凭张慎言是没有办法办到的。   想到此处,张顺便看了看左右,问道:“既然如此,除蝗乃是义军当务之急的大事。只是这人手从何而来?需要多少基层官吏?又需要多少钱财物件?”   张慎言早有准备,自是倒是胸有成竹。只是他也想借机看看韩霖能耐如何,自然不说话,只是稍待了一会儿。   韩霖本来就跟随徐光启学过守城之法,组织能力也不低。他虽然没有准备,稍作思索,倒也想出了几条办法。   他不由继续说道:“上策之法,倒不须多少人力。只是需要舜王派遣官吏,到处晓谕百姓:于农闲之时,征之以徭役,捡其紧要之处进行挖掘、填埋即可。”   “而中策之法,一曰赏,二曰养。所谓赏者,可以杂粮、铜钱进行收购,凡上缴蝗蝻一斗者,付粮钱若干即可。所谓养者,需舜王花钱去别处购买孵化鸭子。三五成群,专使人牧之田野、沼泽之地。如今既可以有所食,又可以除蝻、除蝗,一举两得。”   “而下策之法,亦可从中策之故智,以例为之即可。其要在里长及乡间德高望重之辈。义军身为外来之人,择其官易,得民心难。”   “明制十户设一甲首,一百一十户设一里长。一里共设一里长,十甲首。皆应役十年,久之威望渐长。更有名望之家,数代任里长,乃为豪强大户。”   “义军若不能征得这些里长、甲首及德高望重之辈同意,事必不能成!”   张顺一听便明白了,这便叫做“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义军攻占一地,其中官员大户,稍有不从,便可以势压之,以刀枪屠戮之。   可是义军人手有限,精力亦有限,若是不能和基层里长、甲首及乡间德高望重者达成合约,事必不能成。   若是效法针对官员、大户之法,以军势压之,却又因为基层过于分散,又不值得耗费如此多精力时间。   若是解决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后世“土改之法”,“打土豪,分田地”,自然是万无一失。只需重新清理梳理基层一番,便能改天换地铸新颜。   不过,到现在张顺也没有下定决心走如此激进的道路。这倒不是张顺和那些豪强士绅惺惺相惜,而是他自度麾下没有那些前赴后继的革命先烈,可是他面临的敌人实力一点也不逊于前世革命先烈的对手。   依旧可以动员数十万大军的统一朝廷,关外虎视眈眈的满清,以及和自己同床异梦的其他义军豪杰,这都是他现在乃至将来都要面临的困难。   可是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做,只做个和历朝历代无甚区别的开国皇帝,这难道就是张顺所想要的吗?   不,张顺想要的更多!   张顺边应道:“里长、甲首及乡间德高望重之辈,本就当为民请命!这两日我准备备下宴席,先邀请附近里长、及德高望重之辈,安抚一番,以示义军爱民忠君之义。”   “顺便晓谕乡里,申明蝗旱诸灾,对国计民生不利之处。万务使大家拧成一股绳,使成一个力,渡过这个难关!只是不知诸位谁人可以助我?”   张慎言、宋献策、张都督和韩霖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外人,倒不好着手此事。   好在宋献策本就在乡间厮混颇久,多少有些经验,正要毛遂自荐,咬着牙顶上。   不曾想,一个张顺没有想到的人站了出来,请命道:“若是舜王信得过吕某,吕某愿为前驱!”   你道这是何人?真是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也!   张顺不由嘬了嘬牙花子,心道:老吕,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知道你素来对我面服而心不服,私下里和城中士绅多有勾结。如今你跳出来是几个意思?是准备借机生事儿,还是准备死心塌地跟着我一条道走到黑?   其实张顺却不知道,不但他纠结的紧,那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同样纠结。   原本他也想死硬到底,早晚和张顺图穷匕见。只是如今整个河南府都面临着旱灾、蝗灾的威胁,他身为河南府人,总不能忍心看着全府上下遭灾遭难,坐视不理吧?   甚至他心中还隐隐约约觉得,多亏了义军攻占洛阳城,落到了舜王手中。若是原来的大明官员执掌河南府,恐怕这天灾人祸下来,河南府就要易子而食了!   心中天人交战了多时,吕维祺久不能决。见张顺发问,他干脆把心站了出来。用与不用在你,说与不说在我,河南府究竟如何,听天由命,我也能落得个心安!   好个张顺,反应倒也很快,连忙给宋献策失了个眼色。   宋献策如何不知吕维祺矛盾之处,只道张顺不想用此人,连忙站起来说道:“宋某也愿前往,还请舜王多加考虑。”   张顺这才笑道:“既然吕先生和宋先生有意,不如便由你二人负责此事可好?吕先生德高望重,又是本地人氏。当以吕先生为主,宋先生佐之,如此可好?” 第206章 整编行伍(上)   吕维祺听了张顺之言,不由又惊又惧,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还真敢放手用自己。   张顺果然是一个奸雄,又奸又雄!   奸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眼间便拉出宋献策出来,配到自己手下监视自己。   雄的是无论敌人、仇雠,他居然也敢放心使用,这端的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宋献策应了之后,向吕维祺拱了拱手,笑道:“如今,回头还得麻烦吕尚书多多照顾才是!”   这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吕维祺心下判断道。和张顺接触久了,他深知张顺麾下有三个核心,分别是红娘子、张慎言和宋献策。   红娘子身为张顺的夫人,在张顺不在的时候,往往起到有一言九鼎的作用。   而张慎言乃是张顺的谋主,一切事宜皆由张顺与之谋划而成。   唯有宋献策,吕维祺颇有些看不透。这厮表面上是个神神叨叨的术士,时不时还能抽时间给人相相面,看看风水什么的,也不知张顺看重他些什么。   不过,好在吕维祺这一次倒是想实实在在为自己家乡做点事儿,倒没有捣乱的心思。   吕维祺应了命令以后,张顺又顾视左右,见没有人再提什么意见,这才说道:“民乃国之本也,无民则无国。如今河南大旱,流民遍地。更有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扰民,焚烧傍城民舍,驱赶民众攻城。以致傍城百姓流离失所,无所依靠。”   “依吾计之,当登记造册,编户齐民。或借与本钱,使其重操旧业;或雇佣其众,耕种王府名下公田;或组织其老弱妇女,挖掘蝗蝻,捕捉蝗虫;或征募其中壮士,参加义军,保护城垣;其中治蝗之时,若是人手不足,亦可征调其民,以粮飨之。或可选调其才,牧养鸡鸭等物,三五十一群,专治蝗灾!如此百姓有所务,有所食,义军有所养,有所依!”   张慎言、吕维祺识得厉害,闻言不由对张顺刮目相看。张顺这些手段,看似不务正业,其实却是彻彻底底的霸王之策,一旦功成,可觑视天下矣!   这本就是文官之事,张慎言等人无有不应。众人只道此次议事已毕,都有人准备打道回府。   不曾想,张顺麾下大将张三百突然站起来说道:“兵乃义军之本也,无兵无马,则任由朝廷屠戮矣。”   “如今全赖舜王之德,数破朝廷大军。永安一战,京营伤筋动骨;洛阳一战,陈奇瑜授首。天下震恐!”   “只是我听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堂堂大明朝廷乎?一旦朝廷抽出手来,定然会集结大军,卷土重来,主公不可不未雨绸缪也!”   “如今舜王麾下兵马众多,又多有俘获,且有曹文诏部与‘乱世王’部来投。兵法曰:兵贵精,不贵多!若不早作当算,一旦战起,吾恐上下皆手忙脚乱矣!”   曹文诏与那“乱世王”闻言不由一惊,这是张顺要动手了!且看你如何打算,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便一切皆好;若是你想玩什么手段,休怪老子手下无情!   你舜王麾下有兵马,我等麾下亦有兵马,大不了做过一场再说!   那吕维祺闻言不由冷笑一声,便冷眼旁观起来。原本他被张顺摆了一道,觉得心中不舒服,正要看你舜王如何应对!   “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张顺好似没有发现大厅里异常的气氛,顺口问道。   曹文诏与那“乱世王”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不干自己事儿一般,端的是一言不发。   而那原河南总部王绍禹,以及义军魏从义、吴先和王一刀等人更是神态各异。或喜或悲,或焦虑,或忧愁,不一而足。一时间大厅内的氛围更加沉默了!   好吧!你不说,我不说,你们就以为我张顺没有办法了吗?张顺心中冷笑道:没有三两三,谁敢上梁山?你们不给我台阶下,老子我自己下!   果然,随即萧擒虎站起来接话道:“张将军所言甚是。起兵之初,我等皆是良民,哪里懂什么用兵之法?缺盔少甲,短兵少旗,单凭一腔血气之勇罢了!”   “幸天之助,我等一路行来,斩山西巡抚宋统殷,逼杀河南总督陈奇瑜,破宣大总督张宗衡,斩四川总兵邓玘,京营总兵王朴,参将刘迁,活捉石柱土司马凤仪!”   “而今队伍愈发壮大,万万不可再入之前一般,一哄而上,一哄而散,需整编一番,立了军法,方可为长久计!”   “嗯!”张顺应了一声,然后乜斜了曹文诏和“乱世王”一眼,笑道,“我们这些泥腿子不懂什么兵法,自然需要整编一番,那曹文诏和‘乱世王’乃是宿将,却是不可如我们一般!”   曹文诏和“乱世王”闻言倒是暂时松了一口气:张顺倒是没有打算动他们麾下的兵!   只是随即两人心又提了上来:舜王这话倒也不是什么好话啊!想到此处,两人连忙应道:“舜王过赞了,我们痴长几岁,不过久历兵事,是个老革罢了,算什么宿将?”   “义军整编之时,若是有用得到我们二人的地方,只需舜王一句话,我等无有不应!”   “好!”张顺在这等着呢,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我麾下有两员参谋,略微识得几个字。若是你们二人没有异议,我便让他们去你麾下学习一番可好?”   曹文诏与那“乱世王”下意识对视一眼,心道:图穷匕见,恐怕这才是舜王的目的罢了!   两部人马终究要领张顺的饷银,吃张顺的军粮,只是派遣一员“监军”,也算张顺给他们面子了。   此二人既然打算依附张顺,自然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和张顺撕破脸面。他们连忙应道:“单凭舜王做主,我等都是大老粗,不耐军中琐事,若是有人相助,却是再好不过!”   “如此甚好!洪觐杨、王懋忠,你们二人便助我一臂之力,为曹将军和‘乱世王’操劳一番吧!”张顺笑着喊出二人道。 第207章 整编行伍(下)   曹文诏闻言,连忙率先应道:“既然如此,那么烦劳王懋忠替我处理杂务吧!”   懋者,劝勉、勉力也。曹文诏胜在文化水准较高,连忙趁机向张顺表面心志。   而那“乱世王”本是草莽英雄,没有明白其中的门道。他见曹文诏主动选了人,便接口道:“那么就麻烦老洪跟着俺了!”   二十多岁的两个文士看了张顺一眼,见张顺点了点头,便分别走到了曹文诏和“乱世王”身后。   张顺见解决了义军之中最难摆平的两个“刺头”,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不由笑道:“既然你们谏言我整编队伍,不知心中可有成策?”   萧擒虎闻言稍作犹豫,反倒被张三百抢了先。他接话应道:“舜王,请听我细说!”   “义军在永宁破京营,共俘虏京营士卒二千一百五十七人,铠甲三千五百一十三套,战马五百一十三匹,马铠六百二十一副。洛阳防守一战,共俘虏秦兵一千五百三十三人,缴获铠甲二千七百一十套整。擒获战马二百七十一匹,缴获马铠三百零三副。其余武器不计其数!”   “如今义军堪战之兵在五千之数,其中虽有损伤,皆无伤筋动骨之虞,随时可以进行增补,作战如常。再加上曹文诏将军赠予义军两千人马,我义军当可整编出三营人马,以御强敌!”   张顺闻言暗自点了点头。那京营素来拿最好的装备、粮饷,战斗力却不甚高,素来为边军所轻。而秦军和曹文诏麾下的宣大边军亦多有龃龉之处。   如今这京营和秦兵皆失了主帅,而曹文诏赠予曹变蛟和自己的四千人马,亦多是从山西巡抚吴甡手中借来的晋兵和睦自强、张全昌麾下的人马。   这两部亦多与曹文诏有隙,正好可以编入义军之中,不虞有内外勾结之事发生。   更何况,若是能够编制三营人马,当可抵住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三营之力,自己至少当下高枕无忧矣!   张三百说到此处,便住口不言。张顺知晓他的意思,下面人员如何任用,士卒如何编制,皆非人臣所能言也。   张顺稍作思索,便下令道:“萧擒虎听令!我命你即刻组建猛虎营,‘孩儿营’,‘争世王’一部,吴先一部,贺锦骑兵一部皆划给你率领。另补充降兵一千人,尽快编练完成!”   “是!”萧擒虎明白张顺的意图,连忙高声应道。其余贺锦、‘争世王’和吴先也连忙应了。   “张三百听令!我命你即刻组建选锋营,你麾下一千毛葫芦一部,‘治世王’一部,贺一龙骑兵一部,皆划给你率领。另外,再补充降兵一千人,尽快编练完成!”   “是!”张三百难掩喜色,连忙高声应了。   三营人马定了两营,那萧擒虎和张三百早就被张顺抬举,立了不少功劳,威望颇高,一时间倒无异议。   只是这第三人是谁,众人一时间也不能猜测出来。他们不由皆看着张顺,准备揭晓最后的谜底。   不曾想,张顺笑道:“这第三营暂且由我自己负责吧,蒋禾为副。蒋禾你优先挑选降兵,扩充刀盾手至一千人;魏从义亦扩充麾下兵马至一千之数;赵鲤子你以我麾下亲卫一百人为骨干,从曹将军赠予咱们人马之中挑选四百人出来;王绍禹,你且以你麾下三百人为骨干,再挑选二百人出来。咱们组建一个羽林营。”   “至于王一刀,则率领麾下二百骨干,从遭难百姓挑选数百人,外加剩余俘虏、降兵,组建一千人卫军,专职洛阳城防之事。”   好家伙,张顺快到斩乱麻,顷刻之间便把这三营人马编制定了下来。反应慢的,这才意识到原来张顺早有准备。   既然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张顺当然要一鼓作气进行到底。   刚说完编制之事,张顺也不早询问他人,继续下令道:“全营队长、旗长及司长皆需在军校培养一番,方可就位。我军编制,五人为伍,五伍为队,五队为旗,五旗为司,五司为营。凡三千一百二十五人为一营。”   “另外设独立炮团一支,号曰:第二炮兵团,简称:二炮。由李十安全权负责。平日训练、保管、维护之事,皆有炮团自行负责。战时,由李十安根据命令,派遣麾下炮兵跟随其他营进行作战。”   “炮兵编制如下:每门野战炮或‘黄金炮’,配备骡马十匹,炮车一辆,弹药车一辆。士卒十人,分别为炮长一人,炮手一人,装填手一人,搬运手两人,湿炮刷一人,法轮刷一人,掌钩一人,哨兵两人。”   “每八门火炮设为一旗,若是依令作战之时,当以旗为单位,支援其他队伍。”   “另外,设立炮兵学校,专门教授炮术、数学等知识,以提高炮兵技术。凡是不能通过学校考核者,皆不能从事炮兵工作。”   “令:炮手领双饷,炮长必须由炮手才能升任!其余炮兵,领一饷半,即为订制!”   当张顺眼花缭乱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之后,大多数人都是事不关己,没有太大反应。   唯有曹文诏亲眼所见,张顺麾下炮兵逞威,打的官兵闻声色变,不敢与之对阵。当初陈奇瑜何等威风,携八千人马与张顺六七千人决战,却大败而亡。   曹文诏对张顺麾下的火炮就颇为敏感。当他听到张顺关于炮兵的一系列命令之后,虽然不知道其中关键,亦明白张顺准备拿这个做“杀手锏”使用。   明军亦大量使用火炮,只是大多数都是携带在战车之上。“以车护铳,以铳护阵”是明军最基本的战术思想。   而张顺却反其道而行,单独把炮兵编制起来。他又多设骡马、士卒,基本上用一什的兵力来照顾一门火炮。   看起来,和仅仅三五个人操作一门炮的明军比起来,义军浪费人力、马力严重,可事实会是什么样的呢?   曹文诏总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却是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第208章 军校   会议终于结束了,有心之人被张顺满满当当的灌了一脑子东西,等走出议事厅的时候,他们脑子还有点发懵。   不要说别人了,连张顺的谋主张慎言都有点应接不暇之感。站在外面,冰凉的冷风迎面扑来,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张慎言暗自盘算了一下,张顺总共决定了一下几个事情。一、命李百户管理王府产业,依法征收子粒和银两。二、析出王府直辖耕地,和占据河南卫屯田,设立公田。   三、探讨开春补种之事,并定下了新作物试种和除蝗之事。四、借机拉拢吕维祺,掌控河南府基层。五、消化和整编行伍,以对抗将来的威胁。六、扩大学校范围,加强军官和士卒的素质,加强对军队的掌控。   这六条里面有四条和农事有关,两条和军事有关。这里面有些是两人商议而成,有些却是张顺自己临场发挥。   果然,若是自己再不想方设法提升能力,就要被舜王淘汰了吗?   张慎言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去,好似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一条巨龙飞出了浅滩,正欲乘风而起!   会议结束了,张顺第一件事儿就去找马英娘去了。倒不是农事不重要,反倒是农事更加重要。   只是张顺身为主公也不能事事亲为,专业事儿交给专业人。他便分别把它们托付给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办理去了。   他自己本身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就像在抱犊寨开荒的时候,他也没出什么力,就累得浑身上下酸疼,便也就熄了这份亲自操劳的心思。   只是上次在洛阳城外和陈奇瑜会战,李十安麾下的火炮大发神威。张顺身为后世之人,顿时深刻的认识到火炮对战争的重要性。   张顺前世有一半以上的生活都发生在校园之中,所想的办法倒也简单,自然是凡是不决“立学校”。   学校就像一片肥沃的农田,只要“农夫”精心播下“种子”,就能够在秋天收获很多“果实”。天底下再也没有如此神奇的事情了,哪怕生孩子都没有。   只要自己把学校的架子搭起来,就能够源源不断地为自己量产军官和炮手,到时候只要自己手中有粮,治下有民,天下谁能与我争锋也?   张顺把事情想的很美好,可是当他找到马英娘的时候,马英娘却不干了。   “您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马姑娘冷笑道,“有事儿钟无艳,无事儿夏迎春呐!”   夏迎春是什么类型的英雄?张顺心中有点好奇,却又着实问不出口来。   他只好嬉皮笑脸的接道:“你也知道,打赢朝廷官兵以后,诸事繁杂。我这忙的脚不点地的,没有时间过来找你嘛!”   “现在怎么有时间过来找我了?可见时间挤一挤,总会有的!”马英娘玩味地看着他,笑道,“少废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张顺刚刚新编了一肚子理由,却没想到马英娘单刀直入,一下子把他的招数全打乱了。   张顺不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干咳了两声,这才讨好道:“这不是我那义兄陈长梃乱插一杠子吗?要不然咱俩就双宿双栖了!你再宽限些时日,该你的,早晚是你的!”   “我呸!”马英娘不屑道,“你堂堂一个舜王,一言九鼎。搁我这今儿推今儿,明儿推明儿,耍猴呢?你要是敢玩弄我的感情,我可不像你家那几个软绵绵的婆娘那么好说话!”   “惹恼了我,大不了……”马英娘正说得起劲,突然悟空一伸头窜了出来,高声喊道:“女菩萨无礼!竟然当面教唆我师傅耍我,欺负俺老孙实诚不成?”   “去去去,没你的事儿!”张顺正和马英娘打情骂俏,突然蹦出来这个夯货。他不由哭笑不得,连忙一把抓住悟空,推攘着他,让他一边玩去。   马英娘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下子理直气壮的马英娘再也无法板起脸来了,只好笑骂道:“你是诚心的吧?故意带着这个憨货气我!”   张顺见马英娘没法绷着脸了,这才笑道:“哪能啊?你别心焦,如今嫂嫂王氏一到,咱俩的事儿也不出这几个月了!”   “谁心焦了?说的好像人家非要上杆子嫁给你似的!”马英娘跺了跺脚,扭着身子撒娇道。   好好好,你有理,你说的对!张顺傻了才和她纠缠这个呢。两人温存了片刻,张顺这才说起正事儿来。   马英娘虽然不怎么想和张顺谈论这个,好在她也知晓正事儿要紧。   张顺细细的把自己的打算说了,马英娘不由皱了皱眉头,抱怨道:“我哪里懂得这个?若说教授个伍长、队长和旗长还成。现在又要教什么劳什子司长和炮手,我哪里懂这个?”   “更何况你麾下的所谓司长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之人,骄横的紧,我如何管的住他们?”   “这个倒也简单!”张顺摸了摸光溜溜的下颌,不由眯着眼嘿嘿的笑道,“他们都是久经战阵,想必有不少心得。我回头命他们来军校讲述心得,命孙承宗过来记录了,然后整理出来,权作司长教材便是。”   “若是哪个不服,老子便来骂道:‘直娘贼,你们自己编的东西都不愿意学,是不是没说实话,背地里藏私了?仗怎么打,兵怎么指挥,都是你们自己悟出来的,难道还有人诓你们不成?’”   马英娘伸手打开了张顺不老实的手,不由娇笑道:“你这厮一肚子坏水,跟着你都倒了八辈子霉了!”   张顺哈哈一笑,得意地说道:“这个叫请君入瓮,以彼之道,还施其身!”   “哦?那你又是怎么哄骗了你家几个婆娘呢?”马英娘似笑非笑地问道。   “女孩子家家的,问这个作甚?”张顺莫名其妙。   “赶明儿我也学会你着一身下流的本事,把她们几个全都勾走,也让你尝尝打光棍的滋味儿!”   “好说,好说!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秘诀,不过是‘潘驴邓小闲’罢了。”张顺意味深长的笑道,“其他几条倒也好说,只是这‘驴’一字,天资所限,你怕是不成咯!” 第209章 炮术   对张顺来说,编辑简单的用兵之法易,编制用炮之法难。他本身也是二把刀,虽然对如何编制炮兵,颇有心得。但是究竟如何用炮,还得请教专业人士。   为了以保万全,张顺特意前后请教了张都督、韩霖、高一志和颇具实践经验的李十安诸人。   张顺还不放心,又亲自前往曹文诏营地,像跟随曹文诏而来的炮手请教射击经验。   海纳百川,汲取众家之长,张顺才终于搞明白所谓的“炮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炮兵作为张顺准备的“杀手锏”,不得不精心准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不至于泄露出去,张顺干脆自己亲自操刀,编制炮兵手册。   火炮射击第一步,便是测距。火炮测距有目测和立杆二法。   中国传统方法为目测法,具体操作方法是先用尺子测量完标准距离,然后让观测之人观测站在相应距离上士卒的特征。   其特征对照口诀为:相距二十五丈,略见人眉目口鼻;相距五十丈,不见眉目,视彼人面赤;相距七十五丈,视彼人面赤转青白,身略朦。   相距九十丈,视彼人面蛇淡白而愈小;相距一百丈,视彼人面色微白,见面仅盈寸。   相距一百二十丈,视彼人面色只一点,似有似无;相距一百三十丈,视彼人面黑,身朦。   张顺心中估算了一下,一百三十丈也就差不多四百米开外。除此之外,身愈朦胧,距离越远,火炮便难以命中矣。   而立杆法,中西稍异,大体不过立上杆子,用三角函数法进行计算。   刚开始,张顺被炮手和韩霖、高一志诸人一顿子午、寅丑说的发懵。   过来好半天,张顺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所谓的“子午寅丑”,就是类似“ABCD”的代号来着。   张顺前世高不成低不就,好歹九年义务教育的根子还在。难道连最简单的三角函数都不会吗?   遂后,张顺明白其中的关窍以后,顿时下笔如游龙,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把那些简单的三角函数计算题算了个明白。   这下子让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大吃一惊。毕竟数学这种乏味的东西,并不是大多人能够轻易能够喜欢的起来。   那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徐光启徐阁老曾经和传教士利玛窦合力翻译了《几何原本》前六卷。虽然一时间声名大噪,众人争相传抄。   结果最终能够看明白的没有几个,更不要说进行深入研究了。   那韩霖身为徐光启的教友,自然也得入手一本。只看了半日,早已经浑浑噩噩,只得束之高阁作罢。   韩霖见张顺“喜欢”几何,为了天教传教大业,连忙推荐道:“主公既然喜欢这度数之学,我绛州家中尚且藏有徐阁老的《几何原本》,《勾股义》和《测量异同》等书。对了,还有《农政全书》《甘薯疏》《农遗杂疏》《农书草稿》《泰西水法》等农学著作;《选练百字诀》《选练条格》《练艺条格》《束伍条格》《形名条格》《火攻要略》《制火药法》兵法著作。”   韩霖突然间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张顺都没听清他说些什么。知道他听到《农政全书》,不由觉得耳熟,连忙问道:“哪个徐阁老?如今居于何处?”   “还有哪个?徐子先,徐光启阁老啊!”韩霖闻言惊讶的应道。“此人乃我天教教友,历法、农事、兵法火器及数学,无一不包,无一不精!”   “惜乎已于去年冬去世矣!”韩霖叹了口气道,“其中许多书籍尚未来得及出版。只是因我二人关系不错,我家中才略有所藏!”   徐光启?如雷贯耳,张顺怎会没听说个这个?结果张顺还没来得及欣喜,想方设法把这徐光启挖来,却惊闻噩耗,徐光启已逝去矣。   张顺不由扼腕叹息道:“徐先生之才,令人神往矣,恨不能相见!”   韩霖闻言不由和高一志相视一眼,心道:主公既然好泰西之学,我天教传播有望矣!   于是,韩霖连忙应道:“我天教虽无徐光启第二,可是兵法、火器、筑城、历法及数学等事,皆为长技。若是主公有心,我等愿再推荐几人,以便主公时时垂询!”   “好,好,好,如此甚好!”张顺不由笑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张顺又怎么会厌恶有才能之士来投靠自己呢?   “对了,徐光启……咳咳,徐阁老的书也及时着人送来,我先看看究竟如何!”哼,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老子一根腿毛都不能放过!   韩霖和高一志顿时欣喜非常,连忙应了。而张顺仔细分辨了两种方法的长短,便决定先以目测法为应急之策。而立杆法因为较为复杂,先作为培养精英炮手之学,徐徐图之即可。   而除了测距以外,第二具备技术含量的便是铳规铳尺之法。   所谓铳规,其实就是一个四分之一圆稍多一些的量角器,圆心处设有垂线。上面分为十六格和三十二格。每大格约为后世3.75度,每小格约为后世1.875度,用来测量和调整火炮的射角。   而铳尺则是用来测量火炮用药量的,上面依次分为铅、铁、石三种炮弹用药的刻度。   张顺嫌弃铳尺麻烦,直接决定今后火炮皆用油纸包裹定量药包。作战之时,装填手只需根据命令,把相应药包装入火炮即可。   然后再有炮手用烧红的铁钩刺破进行点火,自然一切无虞。   除却以上技术以外,剩下的便是释放火炮的规程,倒也简单。张顺直接写道:   一、测远,二、装填,三、测角定炮口俯仰,四点火,炮长观察射击效果。   五、复位,六、湿刷湿润炮膛,七、勾子勾出残留,八、干刷清理水渍,九、装填,十、调整炮口。一共十个步骤,其余释放过程。   来回循环便是。   射击之时,由旗长选择炮兵阵地,炮长负责观测、测定炮口和下令。其余炮兵依照操作规程和炮长命令进行行事。   经过张顺初步试验以后发现,炮兵经过这般训练以后,火炮的射速要比以前快上一倍以上,并且准确度有了很大的提高。 第210章 私事   当张顺编制好炮兵手册以后,第一反应便是寻那马英娘,准备两人借机偷偷摸摸实践一下。   只是那马英娘面皮薄,哪里肯与他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万般无奈之下,张顺只好以铳代炮,让马英娘帮他打了一发,聊胜于无罢了。   且不说两人如何演练实践,好歹张顺把炮兵学院的架子搭起来了,后续的工作也就紧张有序的展开了。   军校的训练既然用不着张顺操心,他这才清闲了下来,东游游,西逛逛,只见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都忙的不可开交。   而那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又在忙活制作火炮和加固城防之事,倒也用不着他插手。   无所事事之下,张顺便想喊上悟空等亲卫,前往城外调查一下附近的民生状况。   结果张顺还没来得及喊悟空,反倒悟空先喊起他来。只听得那悟空高声叫道:“师傅,李大亮又过来啦!”   李大亮不是在跟着陈长梃在抱犊寨吗?张顺心里一惊,连忙迎了出来。   他出门一看,只见李大亮正在蹲在战马旁边,大口大口地喝水。李大亮看到了张顺,连忙抹了抹嘴巴,气息不顺地喊道:“将军最近可是有空?我却是有一事儿前来请求将军帮忙!”   张顺心中更是奇怪了,这李大亮这般说,想必是有私事求自己帮忙。有什么私事能够值得李大亮快马加鞭,急行三百余里?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着应道:“但说无妨,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张顺这话倒还真没说错,果然是自家兄弟。只听那李大亮闻言笑道:“正如将军所言,此事正是陈家哥哥的事情。”   “这几日那遭瘟的王锦衣把陈家嫂嫂诸人请了过来,她有事儿没事儿,竟然和陈家哥哥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整日一哭二闹三上吊,日子都没法过了!”   “陈家哥哥后院失火,无心公事,我等怕误了主公的大事,特意前来寻将军拿个主意!”   张顺一听,心里不由多少有点尴尬。这事儿说来说去,其实他还是主谋。   原来当初张顺明白了马英娘和自己的感情以后,就一心想打消结义哥哥陈长梃的念头。   结果对马英娘有几分好感的王锦衣,早看陈长梃不顺眼了,便欲坏了他的好事儿,给张顺出了个馊主意。   那王锦衣对张顺谏言道:“那陈长梃最好色,家中已有妻妾四人,犹不知足,又妄图觊觎马姑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马姑娘虽非大家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焉能与人做妾?正好微臣离家已久,思念家中父母已久,愿返回往怀庆府,将诸将家眷一并捎带回来,好好羞一羞这厮!”   张顺当时一听,这个感情好。一举两得,既可以让嫂嫂过来闹一通,打消义兄陈长梃的念头,又可以留诸将家眷在营中,以免他们心生二意,便点头同意了。   只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张顺闷在心里,和谁都没好意思说。   其实这事儿认真论起来,倒也算不得张顺算计陈长梃。原本陈长梃想纳马英娘,马英娘并不想给他做妾,双方谈不拢,各自安好也就罢了。   马英娘以后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和他陈长梃也无甚关系。   可是关键是张顺自己非要凑过去给陈长梃当媒人,这给人说媒没说成,反倒自己纳了马英娘。岂不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没办法,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张顺自个把自个坑了,却也万万做不出让人家姑娘想办法给自己擦屁股的事情来。   所以他向马英娘发誓保证,倒不是空口白牙,心中早有一定成算。   依照他的计划,陈家嫂嫂来了以后,和陈长梃一通闹腾,然后自己再借机提出马英娘之事,堵住了陈长梃的嘴,事情就好办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陈家嫂嫂王氏如此剽悍,居然把素来有“二关公”之称的陈大哥闹的无心公事。   原本,张顺还给了陈长梃以李大亮、李牟麾下一千将士为核心,组建一支长枪营的编制来着。若是被陈家嫂嫂王氏搅和黄了,恐怕要坏了自己的大事。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张顺一个小年轻如何掺和义兄的家事儿?   只是颇有能力的宋献策、张慎言早忙的不可开交。张顺实在没脸找他们两个,让他们放下公事去处理这般“私事”去。   无可奈何之下,张顺只得对李大亮说道:“既然是陈兄家事,我岂能坐视不理?你且休息片刻,吃点吃食。待我稍作收拾,便前往康家庄一行!”   遂后,张顺一边命悟空让身边亲卫准备铠甲武器战马及路上饮食,一边心中暗中思索道:“我一个后生,如何懂得处理家务事?赵鱼头又年迈,受不得颠簸。红娘子有身孕在身,又有诸多事务。既然如此,我何不带上李香、柳如是二人,好歹她们也是女性,私下里能够劝一劝嫂嫂王氏!”   想到此处,张顺连忙进了里屋,喊来李香和柳如是,告诉她们两人,想带她们去抱犊寨耍耍。   李香最近身体有些困乏,便有些犹豫。柳如是见状,连忙趴到她耳边,低声嘀咕道:“如今已经被李三娘拔了头筹,红娘子拔了二筹,我的夫人呐,若是咱们连山筹都拔不了,还拿什么和人家争夺正室之位啊?”   李香闻言不由悚然而惊,那李三娘宽胯大屁股,一番好生养模样。此人饥渴了半年有余,若是和张顺相见,岂不是干草烈火?说不得天明垂青,她伺机再生一子,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此处,李香顾不得身体不适,连忙应道:“我们两个也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婆娘,乘船骑马视为寻常。若是爷有心,我俩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从命呢?”   行,就当郊游吧!张顺老神在在的一边想到,一边让李香和柳如是赶紧收拾些衣物,准备一同骑马前往康家庄。 第211章 教授本事   等到张顺率领亲卫及李香和柳如是赶到康家庄的时候,嫂嫂王氏杀猪似的哭喊的声音从陈长梃院子里传来:“我不活啦,你们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我嫁到他家里,上顾老,下顾小,虽然称不上贤惠,可是也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陈长梃在家里温县好色远近闻名,我便特意给他物色了三个贤惠的女子,先后下聘礼,为他纳妾。”   “结果他倒好,我们几个老娘们在家里替他伺候爷娘孩子,他倒在这里风流快活。我听人说,他还想纳一个叫……”   那陈长梃的院子里早已经人山人海,像看猴戏似的,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看笑话。   张顺一听,这是要坏了人家马英娘的名节啊,连忙高声打断道:“嫂嫂不必伤心,有什么烦恼,小弟给你做主!”   围观群众闻言扭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人气度非凡,身边又立着两位身段出众的女子,身后跟随着一群衣甲鲜明的士卒来,一看便不是普通人。众人连忙让开了道路,让张顺进了院子。   张顺往里一看,只见嫂嫂王氏正在陈长梃院子里撒泼打滚,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和杂草。而那陈长梃则黑着脸站在那里,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一肚子闷气没地儿撒!   更有李氏、田氏和钱氏三人,哪里敢劝?只好护着两个孩子,远远地躲在屋里,任凭他们两口子在外面胡闹。   张顺一边命李大亮和悟空将看笑话的众人轰散了,一边连忙让李香和柳如是前去扶那嫂嫂王氏。   李香和柳如是不便抛头露面,都带着帷帽。所谓帷帽,其实就是带面纱的斗笠,有名昭君帽,据闻为出塞的昭君所创。   李香和柳如是遮了面目,王氏识不得二人,只见她们身段婀娜风流,只道又是哪个“狐媚子”。她心中不快,便故意撒泼不起,把自家身上的灰尘和杂草往李香和柳如是两人身上蹭。   李香和柳如是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章台金雀,哪里遭遇过这般事情?   她们只好一边和那王氏拉扯,一边低声劝慰道:“嫂嫂姑且放心,我们爷定会替嫂嫂做主!”王氏这才识得是李香和柳如是二人。   别看王氏心机手段不俗,其实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前几日路过洛阳的时候,李香和柳如是还给她的一子一女各送了一身衣服。   王氏本是妇人,自然知道连夜赶制两身衣服的难度。她心中念李香和柳如是主仆二人的情,便也不再胡闹。   王氏拍了拍屁股,向陈长梃怒目而视道:“若非弟妹今日来劝,我定然让你好看!”   陈长梃听了勃然大怒,不由提起一双钵大的拳头,拳头上青筋根根爆出。   张顺连忙把陈长梃拽住了,劝说道:“义兄武艺高强,天下之大,有几人是你对手?怎能向嫂嫂挥拳,蓦地让人小觑了去!”   好个王氏,倒也不怕。趁着李香和柳如是拉着自己的机会,把头伸了出来,高声叫道:“打啊,有本事你打啊?往这里打,一拳把老娘打死了干净,好让你称心如意,娶了那狐媚子!”   张顺哭笑不得,他一生两世,还头一掺和这种事情。这时代和后世不同,除了张顺来自前世,对家里的婆娘尊重一些,其他夫妻打架撒泼实属寻常。   常常两人打完了,闹完了,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外人瞎掺和一般都落不了好。   张顺见李香和柳如是身体娇弱,拉不得王氏。他只好向李大亮使了个眼色,一起拉着陈长梃往屋里去了。   陈长梃半推半就进来屋子,不由一脸尴尬的对张顺说道:“倒是人主公见笑了,家门不幸啊!任凭你如何英雄了得,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大亮你也是胡闹!只是为兄一点家事,你如何敢烦劳主公赶路几百里回来,处理我这点小事儿?”   表弟李大亮年龄比陈长梃小,常常跟在他屁股后面,早已经养成了服从的习惯,哪里敢辩驳?   张顺连忙劝道:“倒是不关大亮的事儿,若非如此,我尚不知晓你家中出了这等事儿。”   “按理说,谁家没有这等事儿?本也算不得什么。结果我听说,因为嫂嫂从早闹到晚,连募兵之事都无法正常展开了,我不得不急啊!”   “至于什么‘妻不贤子不孝’这等胡话,哥哥就不要说了。嫂嫂在家中帮你照顾老人孩子,如何就不贤惠了?夫妻两个虽然有些矛盾,原本也不值得什么!”   陈长梃闻言不由喟然长叹道:“主公有所不知,此事坏就坏在咱这结义兄弟那里!”   张顺悚然而惊,莫非义兄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些勾当?   他刚要分辩,却听到陈长梃继续说道:“原本马英娘之事,也只有你我知晓。就是兄弟们其他人知晓了也不打紧,坏就坏在王锦衣这小子一声不吭,把你嫂嫂给我护送了过来。”   “护送过来也就罢了,好死不死的你家嫂嫂向萧老弟打听我与那马英娘之事。萧老弟实诚,一五一十给她透了个底朝天。”   “人家关二爷都能娶貂蝉,我纳个美人怎么了?难道我就只有娶丑婆娘的命吗?”   不是,陈大哥,你这那听说的关羽娶貂蝉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总觉得你看了什么同人小说之类的。   张顺原本想随口安慰陈长梃几句,不曾想陈长梃突然眼睛一亮,连忙躬身虚心求教道:“主公,你倒是好手段,几房婆娘不但不打不闹,还有几分颜色。不知你怎么做到的?何以教我!”   张顺一听,嗐,这个我熟!虽然前世我也找不到女朋友,但是架不住我给人家当狗头军师,有经验啊!   张顺连忙高深莫测地笑道:“这追……嗯咳咳,要想让女子死心塌地的跟你,必须先得其心。这手段便是唤作‘潘驴邓小闲’罢了。”   遂后,如此这般的教授起陈长梃理论来。那李大亮和悟空在跟前,得闻“秘籍”,也不由歪着身子,洗耳恭听,以便学的一招半式。   且不说张顺如何教授这三人本领,那嫂嫂王氏早也已经收拾干净,正洋洋得意的对李香和柳如是说道:“这御夫之道,如同御驴。驴子最犟,顺毛捋就听话,逆毛捋就炸刺。”   “可是关键你怎么捋都没用,他该纳妾纳妾,该好色好色。那就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治得了他们。男人嘛,都好个面子。闹得不成体统了,他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不过,弟妹切要注意看其脸色行事,万万不能闹过线了。咱们身小体弱,可打不过他们!”   “那怎么才能不过线呢?”李香和柳如是奇怪地问道。   “嗐,这就是嫂嫂的看家本领了。第一要历数对他的好处,让他心生愧疚。第二要在人前闹,让他有所顾忌。第三,切记,要在有人拦着的时候大闹,可以防止被揍!第四,事后要及时服软,好好安慰他一番,不然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李香和柳如是都是受到儒家传统“三从四德”、“三纲五常”思想教育的女子,哪里懂得这个?   她们顿时不由面面相觑,不曾想夫妻之间还有这么多门道。 第212章 一对奇葩   张顺哪里想到他这边给给义兄陈长梃添油,那边嫂嫂王氏在给他婆娘添醋,也颇是相得益彰。   那陈长梃听了半晌,听那张顺把这男女之事说的头头是道。他不由半是恍然大悟,半是懊恼道:“早知贤弟有如此大才,哥哥早晚请教一番,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也!”   “惜乎,如今马英娘之事是不成了,贤弟……咳咳,主公何以教我?”   “啊?你还惦记着……惦记着纳妾之事呐?难道是嫌弃嫂嫂和你闹得不够吗?”张顺不由诧异道。   “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娶妻纳妾,理所应当,岂能受制于妇人之手?”陈长梃闻言不由气宇轩昂、昂首傲然应道。   “嫂嫂,你听听我陈家哥哥说的这叫什么话!”张顺冷笑一声,高声问道。   陈长梃顿时如同听见猫叫的老鼠一般,慌了手脚,连忙呲溜一下躲在了张顺身后。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陈长梃这才偷偷摸摸往门外伸头一看。只见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陈长梃身为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如此畏畏缩缩,前后反差之大,着实令人喷饭。   张顺、李大亮和悟空见状都不由大笑起来,陈长梃如何不知自己竟然上了张顺的鸟当?   他不由红着脸从张顺身后爬起来,有几分尴尬的埋怨道:“哪有这样的兄弟,没事儿就吓唬自家哥哥!”   张顺见陈长梃神情,不由暗自庆幸没有把王锦衣带过来。如若不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两人非打起了不可。   好在张顺没有忘记自己原来的本分,便笑道:“哥哥休怪,只是如今嫂嫂已经这般了,你还火上浇油,哪个能救得了你?”   陈长梃闻言便嗫嚅道:“好贤弟,好主公,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帮我老陈一把了,何不帮我帮到底,随便把纳妾之事也帮我向你嫂嫂说说情,通融通融?”   你想桃子呢?马英娘马上就是我老婆了,你下辈子吧!不对,下辈子也不行,生生世世都不行,你就单相思吧!   于是,张顺便规劝道:“这美丑也就看起来好看,其实熄了灯都一样,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   “对啊,对啊!你看咱们主公娶的几个婆娘,也就李夫人、红夫人、小爱、箭儿和竹儿好看一些,可惜还都是‘半截美人’!”李大亮连忙帮腔道。   呃……你特么是夸我的,还是骂我的?张顺郁闷地看着李大亮。你这把我身边除了李三娘以外的婆娘全都数了个遍,是生怕陈长梃不火冒三丈是吧?   果然,陈长梃不高兴地说道:“你们都吃了肉,偏生让我吃草,真是好狠的心呐!”   张顺连忙改变策略道:“非是我不帮你,只是你也知道嫂嫂王氏对马英娘的痛恨程度。我若再提及起来,惹恼了嫂嫂倒是事儿小,怕只怕以后哥哥再也没有机会纳妾了啊!”   陈长梃犹豫了半天,不由一咬牙,狠下心来对张顺说道:“既然如此,那少不得牺牲一下马姑娘了!你就对你嫂嫂说,你可以助她和我恩断义绝,只是日后需要你帮我亲自物色一位美人来作为补偿?”   不是,陈长梃!咱要点脸成吗?什么叫“牺牲一下马姑娘”,什么叫做“恩断义绝”?人家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你这空气筹码玩的挺溜啊?呵,男人!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不过张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不让陈家哥哥不找婆娘了,不是吗?只要目标不是马英娘,咱一切好说!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哥哥好生霸道,这种没有首尾的事情,还劳烦我去做,只怕没了脸面!”   陈长梃听了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没有办法,只得央求道:“主公,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兄弟之间,好歹帮帮我吧!”   “既然如此,我便试试看吧!成与不成,哥哥莫要怪我才是!”张顺先拿话把他嘴巴堵死了,以免回头这厮拿马英娘这事儿挤兑他。   陈长梃千恩万谢,哪里想到这么多?于是,张顺便施施然带着悟空等人辞了陈长梃,前去寻那王氏。   那王氏正和那李香、柳如是讲述自己当年得意之事,只把陈长梃的老底都抖搂出来,把这两人逗得掩嘴而笑。   若非张顺知那王氏是个女子,还以为这厮要挖自己墙角来着。   好在那王氏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连忙以袖掩面,失声痛哭起来。李香和柳如是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兔起鹊落之间,不由愣了一下。   随即,她们二人看到张顺走了进来,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两人不由暗暗佩服王氏的“变脸之术”。   张顺虽然未来得及看到王氏的动作,不过笑声和哭声的自由转换,他却早已经听在耳中。   张顺便笑道:“嫂嫂莫演戏了,且说你如何打算,我也好说与陈家哥哥听!”   王氏哪里肯依?闻言分开了衣袖,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孔,怒目而视道:“好生无礼!你哥哥如此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不过来劝和也就罢了,倒过来说什么风凉话!”   张顺连忙上前陪笑道:“小弟哪敢呐?这不是陈家哥哥鬼迷心窍,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娶那马英娘嘛!小弟劝说不得,才过来寻嫂嫂想想办法!”   李香和柳如是闻言相视一笑,心道:咱家爷和那马英娘本来就扯不清,怎生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要来忽悠嫂嫂了!   当面拆台之事,她俩是做不出来的。据闻马英娘已经得了红娘子的许可,自己若是瞎掺和,万一偷鸡不成,便要蚀把米了!   那王氏听了果然大为愤怒,只把身边的茶盏往地上一丢,破口大骂道:“这姓马是到底是什么‘狐媚子’?你们且告诉我她在何处,我且去撕破她的小脸,我看那陈长梃还如何娶她?”   “啊?”张顺大吃一惊,连忙阻拦道,“嫂嫂万万不可啊!”   “如何不可?莫非你俩还有私情不成?”王氏心里烦躁,口无遮拦的便说了出来。   嫂嫂英明,我俩关系确实如此,可是这事儿可不仅仅因为我俩有私情啊!   张顺连忙苦笑道:“嫂嫂,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马英娘乃是女中豪杰,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杀出个来回出来。莫说是嫂嫂出马,便是小弟上阵,怕不是也得丢盔卸甲!”   嫂嫂王氏闻言不由便熄火了,对方既然是如此猛女。那么自己冲上前去,若是抓人不成反被挠,岂不是失了脸面? 第213章 两全其美   那王氏哪里知晓张顺所谓“丢盔弃甲”的含义?她听张顺说的那婆娘好生厉害,不由便生了几分惧意。   她连忙央求张顺道:“贤弟身为主君,当规正臣子不轨之行。你怎能看着陈长梃行事如此乖张?怎能看着嫂嫂受人欺辱?”   “我听你说那马英娘好生厉害,我如何是她的对手?好歹我还是你嫂嫂,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否想方设法帮我解决一下此事?”   原来这王氏听张顺说马英娘如此英勇,以为她是那种身高八尺、腰大十围的角色。生怕有一天她提着八尺长刀杀上门来,和自己争一争陈长梃的长短出来。   “怎么解决?让我借机打她一顿吗?”张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装的跟真的似的。   “打一顿哪成啊?”王氏见张顺语气之间似乎有商量的余地,连忙接话道,“要么不打,要打便要打死,永绝后患!”   嘶,张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好狠辣的婆娘!   王氏见张顺神色,怕他误会自己,又连忙解释道:“打了杀了,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依我之见,你麾下贤臣名将众多,择一合适之人,说与她做夫君便是。如此她得新婚之喜,我夫妻和和睦睦,岂不两全其美?”   “嫂嫂说的好!”张顺不由一拍大腿道,“老弟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只是那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啊!我陈家哥哥一心一意要纳一妾,这可如何是好?”   “他敢!”王氏冷眉一竖,状若猛虎。   张顺连忙拦了准备去找陈长梃理论的王氏,生怕此二人一对峙,使自己好不容易把马英娘摘出去的事情再搅和黄了。   他不由规劝道:“嫂嫂,你听我说!这大禹治水,堵不如疏!陈家哥哥心心念念已久,不如……”   “什么堵不如疏?那是大禹他爹不会闹起来罢了!贤弟休要担忧,待嫂嫂冲上前去,把陈长梃那厮闹个不可安生,他便熄了那些有的没的心思!”   张顺阻拦不得,王氏捻了根棒槌,便去要拿陈长梃的好看。   张顺无可奈何的拍了拍大腿,回首看到东张西望的李香和柳如是二人,不由迁怒道:“你们两个在哪里看甚?如何不过来帮我劝劝嫂嫂!”   “我俩审视审视哪里有干净的地儿?”李香掩口笑道。   “干啥?”张顺一头雾水。   “好学嫂嫂撒泼打滚啊!说是带我俩出来散散心,感情是准备通知我们再娶一房啊?”李香不由调笑道,“要不要我俩再给嫂嫂通过信儿?让她明白一下兄弟争女的奇闻?”   哈,张顺这下尴尬了。他拿个镜子光照别人,不照自己,这一照自己却是一屁股屎。   “你待如何?”张顺心中明白,李香和柳如是要真心想和自己捣乱,早把自己卖出来。既然这两人现在提出此事,想必是讨要些好处罢了。   果然李香一口应道:“我要孩子!”   什么?张顺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即不由苦笑道:“这事儿不是看运气吗?我也没亏待你们俩啊!”   “我不管,我就要孩子!我要没怀上,就不许你再娶其他婆娘!”李香直接耍无赖。   你要是不孕不育怎么办?张顺想问她一句。不过张顺若是问出声来,那就是个憨批了!   张顺是憨批吗?显然不是,所以他根本连问都没有问,直接一口应道:“如此也好,晚上定让你们两个‘狐狸精’好看!”   经过这般耽搁,等到张顺和李香赶到陈长梃院子的时候,里面再度是人山人海的景象。   张顺好容易挤进去一看,果然陈长梃又落了下风。他衣衫不整不说,脸色还被王氏抓了几道血痕。   张顺连忙一边命悟空驱散众人,一边连忙试图分开二人。好容易将“二关公”解救出来,那陈长梃不由怒目而视道:“主公误我!”   “我如何误你了?”张顺奇怪地问道,不是你夫妻俩想自己解决问题吗?   “往日我俩打就打了,你如何让她提溜个棒槌过来?”陈长梃欲哭无泪,掀开衣服,指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控诉道,“你看看我这筋骨都要被打断了!”   张顺看来半晌,也不由打了个冷战。他心道:若是我家几房婆娘也是如此,我就不要活了!那一个两个武力值比我还高,我可没有陈家哥哥抗揍。   本着此风断不可长的心态,张顺连忙训斥了王氏一番,好容易才将两人分开。   这一回张顺只好规劝道:“义兄切莫要贪心。原本我已经把话和嫂嫂说好了,她也同意只要你不纳妾,夫妻便和睦美满!可是你非要纳妾,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争的是纳妾吗?我争的是这口气儿!”陈长梃怒发冲冠,怒气冲冲的咆哮道,“不就纳个妾吗?值什么!”   “好了,好了。没外人!”张顺摆了摆手道,“你要那口气儿有什么用?不久想纳个美妾吗?”   “包在老弟身上了,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才是!”   “真是好兄弟!”陈长梃闻言不由泪流满面,伸出一双胳膊来,结结实实的抱了张顺一下。   张顺前世身为现代人,颇为不适应这种男人与男人之间过多的肢体接触行为。只是知他无意,也只好生受了。   不曾想,那陈长梃又叮嘱道:“虽是从长计议,也须切莫太久了。不然,到时候中看不中用,也是枉然!”   陈家哥哥,你真是想多了。张顺暗自无奈的耸了耸肩,别看他话说的好听,依着嫂嫂王氏的性子,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先把肉吃到嘴里再说。至于陈家哥哥,好歹还有点想念,生活多少也能有点动力,是不是?   一场大戏落幕了,张顺、李香、陈长梃和王氏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当夜,张氏夫妇和陈氏夫妇各自快活不提,到了第二天,张顺便顾不得陈长梃夫妇热情挽留,便带着李香、柳如是及麾下亲卫前往抱犊寨去了。 第214章 风云突起(上)   如今张化吉已经一岁多了,能够蹒跚学步了。而小平安却才十个多月,只会咿咿呀呀,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表达什么。   这两个娃娃,一个是养子,一个是亲生儿子。张顺初为人父,都疼爱的不得了。   他原本想在抱犊寨待上几日,好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再返回洛阳城。却不料他前脚刚到,赵鲤子就后脚跟了过来。   张顺待在抱犊寨的第二天一大早,那赵鲤子气喘吁吁地的跑过来向他报信道:“主公,红夫人和张公命我请您速回洛阳城。义军首领‘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诸人率军西来拜会主公,似乎有合营之议。”   “兹事体大,红夫人和张公诸人不敢自专,特命我日夜兼程,前来禀告主公!”   张顺闻言也是一惊。原本在新安县遇到这几位以后,张顺不是没有想过借助他们的力量,逞一时威风。   只是他一想到当初在怀庆府,这帮人前恭后倨,张顺就恶心的够呛。   这几个人都是虎狼之士,非久居人下之辈。如今他们既然向自己低头,要么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要么是心怀鬼胎、居心叵测。   无论是哪一种,洛阳城中若是缺了自己坐镇,仅凭红娘子或者张慎言皆无法压制这帮桀骜不驯之辈,更何况洛阳城中还有其他蠢蠢欲动的心怀异志之辈。   想到此处,张顺连忙一边让悟空赶快整顿亲卫,随时准备出发;一边对李三娘和李香说道:“事出突然,也不知是福是祸。你们且待在抱犊寨谨守营地,等我后续消息便是!”   李三娘和李香哪里肯依?张顺哄了半天,最终才说服李三娘继续留在抱犊寨,看守营地。而李香着在抱犊寨稍栖片刻,待洛阳城形势稍定,再返回洛阳城。   计议已定,张顺便率领赵鲤子、悟空及麾下亲卫,快马加鞭返回。   没了李香和柳如是的拖累,张顺等人第二日晚上便赶到了洛阳城。   众人从南门而入,倒未见有什么动静。只是入得城来,顿觉城中氛围与往日颇为不同。   众人行了不久,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喧闹。张顺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士卒正在殴打一个百姓。   张顺皱了皱眉头,连声喝道:“且给我住手,尔等何人,如何以多欺少,殴打一个路人?”   “你少管闲事,惹恼了爷们,连你一起都打着!”那几人闻言嚣张的笑道,“大爷乃是‘闯王’麾下义士,不过吃他两张饼罢了,也敢向爷要钱?”   “若是换作他处,莫说吃两张饼了。早把他一刀砍了,想吃几张饼就吃几张饼,想睡他婆娘、女儿就睡他婆娘、女儿,哪有这么多束手束脚的烂事儿!”   张顺眉毛一挑,淡淡下令道:“给我打,莫打死了就成!若是敢动刀子,格杀勿论!”   那几个士卒闻言大吃一惊,直见一个少年领着数十位士卒冲了过来。   他们早就嚣张惯了,哪里肯束手就擒?顿时纷纷持枪拔刀在手,怪叫道:“驴球球的,也敢和爷耍横?不打听打听,爷从尸山血海中杀将出来,只怕你不来送死!”   那奉命行事的正是前去报信的赵鲤子,他一杆长枪虽然达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是对付这些杂鱼却是轻松多了。   只见他长枪一抖,一枪刺死了最为嚣张之徒。余则见点子扎手,不得不纷纷弃械投降。   赵鲤子连忙让人围了,然后扭头看向张顺。张顺知晓赵鲤子的意思,只是板着脸,冷冰冰地说道:“刚才我如何下令,难道还要我重复一遍不成?”   赵鲤子从来没见张顺如此狠辣,倒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命令士卒将这四五人一并杀死了。   那几个士卒见此,不由破口大骂,结果也不能阻止自己被宰杀的结局。顿时辱骂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片刻便安静了下来。   随即又是片叫好声响起,原来是那街上的众人见他们被杀了,不由拍手称快,赞不绝口。   其实按理说,他们倒也是罪不至死。可是他们不死,其他人就要继续遭殃了。有句话叫做“杀鸡儆猴”,便是如此。   当张顺正和这些士卒纠缠的时候,福王府中,那张慎言、吕维祺、萧擒虎和张三百诸人亦和“闯王”“闯将”“活曹操”“八大王”起了争执。   “闯王”咄咄逼人道:“义军连枝同气,亲如兄弟。如今我等率大军前来投奔,一没有粮草,二不让入城住宿,真是岂有此理!那‘擎天柱’何在?焉敢如此无礼!”   “汝非吾君,吾非汝臣。若无舜王命令,一概不许!”张慎言闻言怒道。   “若是如此,那休怪兄弟们不讲情面了!”“闯王”怪叫一声,冷笑道,“到时候伤了和气,你吃罪不起!”   “你要战,那便战,张某怕你不成?”张三百闻言怒目而视道。   “你是何人?也敢与我们这般说话!”“八大王”不由接茬道,“要么让舜王出来接待我们,要么赶快供应我们粮草,允许我军入城!”   张慎言闻言暗暗叫苦,原本张顺不在,红娘子也能支应一二。只是红娘子的事情,张慎言也略知一二,知晓她与贼酋“闯将”有些瓜葛,却是不便出面。   结果,自己一时大意,放这四人入城。他们身为义军首领,身份地位不是张慎言、吕维祺、萧擒虎和张三百诸人可以比拟。   他们故意以势压人,其余众人却是无法应付他们。他们在这里闹腾了两三天,甚至连福王都想骚扰骚扰,让众人头疼不已。   正当众人头疼不已的时候,不已一声响亮的声音传来:“不知哪个要见本王?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众人闻声一惊一喜,纷纷扭头看去,只见张顺大踏步走了进来。   张慎言见状连忙急行几步,张嘴便道:“舜王,他们……”   张顺一抬手,示意自己已经知晓,张慎言不必再说。然后,他才拱手笑道:“原来是四位故人前来,我有失远迎,请多担待!” 第215章 风云突起(下)   “闯王”诸人见到张顺本人,顿时老实了许多。毕竟张顺前些日子刚刚大破并逼死了陈奇瑜。   此人在担任五省总督期间,曾经给义军造成很大损失的。如今却一遭命丧张顺之手,如同死在路边的一只鸡一般。在张顺如此声势之下,众义军首领难免气短了三分。   “我们在这呆了三五日,又无茶水,又无粮草,只能露宿城外,这可是待客之道?”“八大王”闻言却怪叫道,“好一个‘有失远迎’,不知躲在屋里,做什么缩头乌龟!”   张顺知道这是“八大王”在扮黑脸,试探自己。他也不恼,只是笑着拱一拱手道:“‘八大王’好久不见!你却是有所不知,这两日城中治安不好,我却是外出巡视去了。”   “刚好有那不长眼之辈,不尊我号令,忤逆律法,正好被我斩了立威!”   生怕众人不信,张顺又扭头喊道:“来人呐。且把这首级摆上了,让众位兄弟看上一看,以免以为我舜王哄骗了自家兄弟!”   赵鲤子闻言连忙提了一个袋子进来,血淋淋的,还在往外滴答血水。   众人倒不是无胆之辈,当然不会被这点小场面吓到。他们只是好奇,看张顺如此郑重其事,不知道他到底卖的是什么名堂。   等到赵鲤子拾掇了桌子,只把那六颗头颅捧了起来,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   众义军首领仔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闯王”不便出声,那“八大王”却厉声喝道:“舜王你这是何意?这六人皆是我们麾下亲卫,跟随我等出生入死,如同亲兄弟一般。今日只随我们来你这洛阳城逛一逛,便落得如此下场?”   “哦?”张顺不由反问道,“我正愁找不着主家,没想到你倒跳出来了!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火铳,尔等又是何意思?”   “入我城池,却坏我规矩!进我王府,却欺凌我属官!讨要物资,却咆哮我大厅!却是何道理?”   “废话少说,做便做了,你又待如何?”“八大王”闻言大怒,伸手放在腰刀上,对张顺怒目而视。   张顺毫不在意,甚至连看“八大王”一眼都不愿意,他反倒盯着“闯王”笑问道:“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的这般直白了!客人来了,我自然是远接远迎,好好招待;敌人来了,我更是远接远迎,好好招待!不知几位要做哪个?”   图穷匕见,“闯王”脸色不由一阵红一阵白,无言以对。   那“活曹操”见状,深知众人讹诈张顺的手段破产了。他连忙打哈哈道:“‘舜王’说哪里话?贼不杀贼,更何况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岂有兄弟阋于墙,为外人所笑的道理?”   “哥几个只是许久不见了,和‘舜王’开开玩笑罢了,又何必如此认真呢?”   “至于这几个贼鸟厮,死了也便死了,是舜王看得起他们!天下谁人不知舜王仁义无双,对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都是自家兄弟呢?”   “好!”张顺见这些义军首领服了软,便接口道,“既然老哥哥发话了,咱不看僧面看佛面,终究都是一家人,这事儿就既往不咎。”   “诸位此来,不知有何打算?若是仅仅是路过,我这边命人杀猪宰羊,美酒珍宴,好生招待大伙几日!若是有其他想法,也不妨说来听一听。”   “诸位休怪,我素来心直口快,先小人后君子,以免后面大伙起了龃龉,不好再相见!”   “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好半晌,“活曹操”才叹了口气道:“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舜王又闻,老哥哥便对你实话实说吧!”   “自从渑池一别,哥几个走南闯北,出南阳,入湖广,翻山越岭,纵横川蜀、陕南之地。这山中多骁勇之辈,陕西又是多灾多难之地,众人随即发展壮大,声势如日中天。”   “这一来二去,引来朝廷来剿。先是五省总督陈奇瑜,后来着陈奇瑜围剿不利,便被降职前来对付舜王你了。而我们陕西那边,却来了一个更狠的人物,唤作洪承畴。”   “义军与他十三战,败多胜少,终究不支,便只好趁着陈奇瑜出关混乱的空当,逃出了潼关。”   “众人在新安修整了数日,却听闻那洪承畴得了崇祯皇帝的旨意,执意要出关来战。此人用兵老道,滴水不漏,麾下又有强兵能将,非众人所能对付。”   “我等商议了数日,无有破敌之策。我念及舜王正在此地,便提议众兄弟,何必来投了舜王,大家合兵一处,活劈了这厮,以解大伙心头之恨!”   “洪!承!畴!”张顺一字一顿的念道。蓦地他想起了前世一副对联来:史笔流芳,虽未成功终可法;洪恩浩荡,不能报国反成仇。   他虽然对这段历史了解不多,但是大汉奸洪承畴的名声还是听过的。   “他率有多少兵马?”抛去此人人品不谈,终归是史书留名之人,张顺也不敢小觑了此人。   “那洪承畴原本亲自率领两万余人,死死尾随义军不去。其余官兵,则四处围追堵截,依我估计,怕不是有十万人马。”“活曹操”闻言便连忙夸大敌人兵力,以抬高众人的身价。   “那洪承畴用兵颇为老练,如今已经知晓陈奇瑜败亡之事,想必定然会汇集大军,再出潼关来战。想必到时候,即便没有十万人马,怕也不下七八万。”   “此时诸位若是做不得兄弟齐心,我恐怕义军败亡亦在不远矣,而洛阳理当首当其冲!”   张顺听了“活曹操”这番话,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情报他早已知晓,而有些情报对他来说却是头次听说。   上次张顺击败并斩杀陈奇瑜,属实侥幸。若非自己心血来潮,非要一意孤行,突袭刚刚在卢氏露面的京营,恐怕自己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今这洪承畴虽然不知道他本事如何,“活曹操”亦多有夸大之辞,但是终究双方力量对比悬殊,自己不可不慎! 第216章 再度合营   当义军齐聚洛阳城的时候,洪承畴并非像其他义军想象的那样踌躇满志,准备率领秦军精锐,随时突袭到洛阳城下。   那战死的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和当前五省总督洪承畴本是同僚,两人从政轨迹也颇为相似。二人皆是以围剿农民军起家,又先后担任延绥巡抚一职并战功赫赫而声名大噪。   本来洪承畴先,陈奇瑜后。谁料想后来在原三边总督洪承畴全力对付西进的察哈尔部林丹汗之际。陈奇瑜竟然弯道超车,一跃成为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的封疆大吏,全权负责围剿流窜在这五省的农民军。   只是可惜这厮本事不济,围剿不力。以致他五省总督之职尚未坐稳,便捅出来篓子,反倒让原本的三边总督洪承畴捡了漏子。   可是,洪承畴万万没有想到,两人地位刚刚再度颠倒个个,这厮新任了河南总督之职。结果他前脚刚出潼关,后脚就兵败身死了。   幸灾乐祸之余,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亦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类似的履历和类似的能力,别人先一步权力到达顶点之人却迅速兵败身死,洪承畴难免不会思考思考自己下一步会怎么样!   陈奇瑜的能力洪承畴是知道的,虽然比不上自己,也是知兵善任之人。他以多打少,以接近对方四倍的兵力,却被打的如此惨败,哪怕他麾下是四万头猪,义军也不能抓的那么快啊?   鉴于此事,若是洪承畴对张顺没有半分忌惮,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义军逃出五省包围网以后,洪承畴是准备亲率大军尾随其后,紧追不舍,以免“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等人有了喘息之时。如今,他却不得不慎重了。   毕竟潼关以东,正是舜王占据的洛阳城。若是不能准备完全,一旦有失,自己怕不是落得一个陈奇瑜的凄惨下场。   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想法和兵部尚书张凤翼不约而同,两人对付张顺的法子,就是要集中优势兵力,借机将义军消灭在洛阳城内。   正好此时崇祯的旨意也到了,洪承畴便借机一边命人驻守潼关防止义军西进;一边召集原本驻扎在其他地区围堵“闯王”等义军的官兵,准备择日东出。   洪承畴那边如临大敌一般,义军这边自然也不会小觑洪承畴。   张顺得了官兵将要东出潼关的消息之后,思索了片刻,便对“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义军分则势孤,合则力强。”   “诸位远道而来,我理当尽一下地主之谊。若是诸位若是肯与我同心协力,对付洪承畴等部官兵,张某更是感激不尽。”   “但是,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我丑话说先在前头,若是诸位愿意与我合营。第一不能坏了我的规矩,违逆了我的法令。若是有人祸害洛阳附近百姓,休怪我军法无情!”   “第二军令下达之前,大家畅所欲言。只是一旦我下达军令,义军上下,无论身份高低、关系远近,皆不得有违,否则军法处置!”   “第三,军资粮草我依旧会资助大家,以功赏,以罪罚。大伙合则聚,不合则散,好聚好散,日后也好见面。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提出如此优厚的待遇,更胜昔日当初张顺占据三十六营盟主的大义之时的情形。   四人不由佩服张顺的豪气,纷纷拱手谢道:“感谢舜王仗义,我等却是服了。只是事到如今,还有一事我等不得不提。如今义军部分仍旧滞留在新安,部分已到洛阳城外,不知舜王打算如何安排?”   张顺皱了皱眉头,问道:“不知诸位麾下有多少人马?如今各在何处?”   “闯王”连忙应道:“如今我四人共有三万人马,人人有马,精锐更是一人双马!”   张顺眉头一挑,厉声道:“既然合作,何必虚言诓我?说实话!”   “闯王”尴尬的退了下去,“活曹操”见状连忙上前两步,笑道:“舜王不是外人,只是怕其余人等泄露了义军根底。”   张顺面露不耐烦之色,直接喝道:“在座的都是我舜王的重臣,日后少不了与诸位打交道。若是再这般吞吞吐吐,不当面说清,恐怕日后你们讨要粮草的时候,休怪他们不好说话了!”   “活曹操”这才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实话实说了。其实我四人麾下总共有两万……一万五千人马”   “活曹操”见张顺脸色不渝,有连忙继续道:“其实堪用之人,不过八千罢了,其余皆是义军家眷老小。只是甘陕多马,义军又四处逃亡,是故无论老幼皆有马骡驴子等牲口代步。”   张顺一听,便皱了皱眉头道:“一万五千余头牲口,我哪里有这许多草料与你们?这样吧,战兵口粮及坐骑草料我全包了,其余老幼需按照市价从义军手中购买粮草。”   草料,草料,其中包括草和料。草一般是稻草、干草、秸秆等;而料则包括黄豆、黑豆等豆类,以及麸子、豆粕之类的饲料。   马的食量颇大,原本张顺麾下只有一千余骑兵,供应起来绰绰有余。等到“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三营人马加入,再加上张顺自家麾下重新整编了三营人马,合计骑兵有五六千人,供应起草料来就有一定难度了。   如今再加上合营的义军,前前后后供应两万头牲口的草料,哪有那么轻松?   其实,这倒是张顺高估了其他义军坐骑的饲养供应了。这些人在甘陕等地被官兵追的四处逃命,自己吃食尚且不足,哪里有许多草料喂养牲口?   大多数时间,他们不过草草的喂养些青草、干草罢了。一旦累死了,就杀了吃肉,短缺的牲口再去抢夺便是。   四人听说张顺要把草料、口粮包了,顿时喜形于色,哪里还会埋怨与他? 第217章 何以足食   张顺见这四营义军皆为异议,便干脆将他们划为四营,让“闯将”黄来儿暂住新安,其余三营与“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皆环城立营,以卫洛阳。   结果众人听到“大小曹”将军亦已经归降舜王,且驻扎在附近,不由脸色大变。甚至“活曹操”和“八大王”有拔腿而逃的冲动。   别看如今四营义军合计堪战之兵有八千之多,依照他们的估算,曹文诏只需要麾下三千人,便能把他们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若是舜王果然心生歹意,就在这里火并了他们。然后,他利用曹文诏的力量压制城外义军,足以完全吞并其余四部,到时候万事皆休!   其实他们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现在的张顺完全不需要进行风险程度如此高的行动。   这些日子在他和马英娘的努力下,已经初步完成了军校制度、军校教材的编制和军校班级的设置工作。   如今马英娘所掌管的军校,完全可以以“三日一伍长,五日一队长,十日一旗长,半月一司长”的速度进行基层军官培训。   只要张顺麾下粮草、饷银充足,完全可以随时随地征募嵩县、卢氏二县“毛葫芦”,在半个月能训练成型。   那“毛葫芦”本就个人武艺出众,稍加训练便是一支堪用的强兵,张顺哪里还看得上这些心怀叵测四人的家当?   只是如今对张顺来说,最缺乏的还是成长的时间罢了。能够借机拉拢这四人,暂且抵挡洪承畴一些时日就是赚到了。   到时候自己兵强马壮,无论是其他义军、官兵还是满清,自己又何惧之有?   等到“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四人惊疑不定的离去以后,那张慎言便连忙谏言道:“主公,原本这洛阳城不过有五万石粮食罢了,再加上收缴其他贪官污吏家当,也不过六七万石。”   “前番士卒吃喝姑且不提,仅目前义军麾下六营一万八千余人,按照每人一年口粮四石计算,尚需粮草七万二千石有奇。”   “若再加上他们这一万五千余人,我恐怕一年没有十五万石粮食,义军恐怕无法度过这个难关!”   张慎言所言之事,张顺如何不知?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笑道:“张公只会做减法,不会做加法吗?”   “义军手中粮食再多,若是无法保证不被人夺取,又有什么用呢?前些日子,我麾下只有五千人马,吃食暂且勿忧,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保证我们能活着吃到这些粮食呢?”   “我固知我军粮食不足,已经命李百户前往各地,催交王府田亩子粒和银两,年前当有所得。更备下银两,前往各地购粮,尽量满足义军吃食。”   “至于其余之事,容后再议!”   张顺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慎言便不便再说些什么了。   只是那吕维祺稍微犹豫了一下,对张顺拱了拱手道:“我有一事,本不当说,只是舜王仁义,我于心不忍,又不得不说!”   张顺心中不由纳闷,这吕维祺素来如那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不知今日又是何事情?   本着忠言逆耳的心态,张顺便点了点头道:“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吕维祺稍作犹豫,这才大胆地说道:“这些日子我与宋先生两人深入乡里,拜访里长、乡老,却发现由于今年大旱,民多因为青黄不接,无以为生。”   “我亦知军中亦乏粮,奈何民生多艰,嗷嗷待哺,不得不使舜王听闻也!”   所谓青黄不接,便是百姓上一季节收获的口粮不足以支撑到下一季庄稼收获,颇为类似企业的资金链断接。   如今才十一月中下旬,距离秋收也不过多久,这便断粮了?张顺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百姓家中尚有几日之食?”   吕维祺见张顺神色严肃,这才有几分尴尬的应道:“这一冬暂时无事了,只是我估计顶多撑到开春。距离夏收,预计有两三个月的缺额!”   吕维祺本以为张顺会因为谎报军情,把他臭骂一顿。没想到张顺细细思量了半天,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官府的秋粮百姓就切莫再交了!”   “传令下去,因为今年天灾不断,百姓田亩歉收。若有愿意归属义军者,可免征当年之粮!冬闲之时,能够跟随义军挖掘蝗蝻,平整低洼者,以工计粮,以工代赈!”   吕维祺和那张慎言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张顺这办法倒是一举数得。既能够征发更多的百姓,又能够给百姓补充一些食粮。   只是,随即二人又不由暗暗叫苦。吕维祺和张慎言两人相视一眼,沉默了片刻,那张慎言只好进言道:“主公之策虽是两全其美,可是一来义军粮食愈发不够用了,二来我二人麾下人手不足,早已经焦头烂额。我恐怕我们又难以面面俱到,将此事办的圆满。”   张顺闻言笑道:“粮食之事,大家也都出出主意,我尽量予以解决。至于人手不足之事,我准备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第一,征调抱犊寨吏员。他们皆是我军在抱犊寨开荒、丈量田地之事培养的人才,足以担此重任。第二,嵩山书院学子有七十余人,除了部分担任文员以外,其余人等倒也清闲。”   “这两日我便拜访左冷禅老山长,一来聘请人家弟子,需要给他打个招呼,以免起了冲突;二来,这吏员的培养理当开始着手起来。”   “有关算术和丈量的册子,上次培养吏员的时候,早已经编制好了。这一次,正好让老山长补充一下,干脆重建一个书院,专门招收略懂笔墨的少年子弟,用两个月时间尽快培养出来。如此,也能够减轻两位的负担。”   张顺一副凡事不决开学校的办法,还倒真是让张慎言和吕维祺大开眼界。   不过,遂后两人思量了片刻,亦不得不叫声好。别看这些都是琐碎小事,却是义军根基所在。若是假以时日,张顺定然会割据一方,虎视天下。   吕维祺辞别了张顺、张慎言等人以后,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回了家中。   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水,便大声喊道:“夫人何在?速速与我研墨,早早与我备了笔墨纸砚!”   吕夫人一听,便知晓吕维祺有机密之事,不欲让他人知晓。她连忙应了,不多时便把书写物件备的一应俱全。   那吕维祺这才喘了口气,挥毫写就道:“督师在上,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顿首再拜:贼人占据洛阳城久矣,练兵马、整吏治,廓然有大志。今不取,将为天下忧!洛阳百姓,城中士绅,俟君来久矣。督师若能提大军前来……”   写着写着,吕维祺突然一顿,竟然掷笔长叹。   吕夫人心下奇怪,不由连忙问道:“夫君这是何意?如何书写到一半,却掷笔而断?莫非贼人凶狠难制,夫君心中忧虑不成?”   吕维祺沉默了半晌这才低声应道:“若是那舜王只管打杀斗狠,倒不足为惧!只是此人整顿吏治,治理、预防旱、蝗二灾,又以工代赈,拯救百姓,非天子不能为也!”   “我若害之,吾恐河南府尽受其害!我若助之,则事君不忠,愧对祖先和我这满腹圣贤书矣!” 第218章 张顺见老山长(上)   那嵩阳书院老山长左冷禅自从被李际遇强制裹挟以来,一直倒是本本分分,唯张顺命是从。   这老山长年纪大了,折腾不得,被张顺安排了住处以后,他每日只是读书诵经,心外无物。   偶尔有门下弟子前来请教些学问,或者送来点瓜果米面,或言谁谁又从贼了。老山长既不因此欣喜,也不因此愤怒。春秋看花开花落,冬夏看云卷云舒,整日一副惬意模样。   这一日老山长又睡到日上三竿,方才施施然起了床。弟子黄德清倒也忠厚,早为其做好了早饭,请其进食。   老山长稍作洗漱,端起饭碗吃了两颗便面露难色。原来这早饭其实就是一碗粥罢了,如今洛阳米贵,弟子黄德清不过捡些粟米、黄豆和野菜掺杂在一起,给他煮了煮罢了。   老山长年纪大了,牙齿松动,却是有点咬不动了。他艰难的吃了几口,不由放下筷子,用手指敲着碗唱道:“满腹经纶对杂粥,可怜老牙又稀疏!”   老山长正在哀叹之计,突然听闻门外一阵喧嚣。他生怕有事儿耽搁了自个吃饭,连忙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呜呜的让弟子黄德清前去查看。   黄德清出门一看,只见门外乌泱泱的拱卫着一人走来。他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这洛阳城的新晋主人,裹挟嵩阳书院的头目,舜王张顺是也。   黄德清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两步致礼道:“舜王,不知因何而来?”   张顺想了想,自己如今也是一城之主了,好歹要树立起礼贤下士的模样了。   于是,他便文绉绉地回礼道:“不知老山长左先生可在?你且禀报,就说张顺前来求见!”   这黄德清原本是老山长左冷禅堂长,颇有几分眼力劲儿。之前又因为伪造文书,与张顺有所接触。   他不敢怠慢,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屋里,禀报道:“先生,舜王在外面求见!”   本来那老山长被这碗粗粥噎的直翻白眼,闻言连忙把手中的粥弃了。他伸着手,呜呜咽咽的指着水壶道:“水……水……”   黄德清吓了个够呛,生怕自家先生两手一摊,背过气去。他连忙抓了个茶碗,倒了些开水让老山长服下。   老山长吞咽了几口,好容易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他不由抹了一把嘴巴,然后把手中碗筷往外一推,高声笑道:“从今以后,你我无缘矣!”   黄德清闻言一愣,不为反问道:“先生何意?可是要赶我走?”   “哪能啊?”老山长笑道,“舜王即来,想必我这个老头子要有用武之地了,哪里还用得着吃这种粗粝的杂粥呢?”   不多时,黄德清便把张顺迎了进来。悟空护卫在旁,不意老山长所居陋室门楣低矮。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悟空脑袋正撞在那门楣上。老山长的陋室顿时抖了三抖,差点就要当场垮塌了。   张顺和老山长等人不由吓了一大跳,抬头看了好半晌,见屋顶上的梁头没有掉了吓了,众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张顺惊魂未定,刚要张口破骂悟空一场。结果看到这厮神情委屈,脑袋上还起了个大包,实在是凄惨的紧。   到嘴边的脏话,只好被张顺活活的吞了回去。他语气转软,低声安慰道:“你且在门口站着吧,姑且寻张手帕包了,等到回到王府,让大夫给你涂点膏药使使。”   悟空委委屈屈的应了,张顺这才胆战心惊的向老山长施了一礼,说道:“当初见老山长多日矣,某事务繁杂,不曾向老山长请教。”   “今洛阳附近,有兵灾,有旱灾,亦将有蝗灾与饥荒,不知老山长何以教我?”   老山长闻言一愣,不由捻须笑道:“舜王成竹在胸,何必问我这老朽之人?若是有事需要老头子帮忙,只要舜王开口,老朽无有不应!”   好吧,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张顺见没法再绕七绕八了,不由干脆直言道:“兵灾者,不过义军与官兵交战罢了。我欲一则整饬军纪,二则练兵备战,以破官兵。”   “旱灾者,今已无力抗之。不过亦可编户齐民,以工代赈。我欲使百姓挖蝗蝻,平低洼。及开春则补种庄稼,以御禾苗尽枯之事,以备颗粒无收之虞,不知老山长以为如何?”   老山长闻言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道:“耕战乃立国之本,舜王果然有大志也!”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老朽之见,舜王有二缺。一曰:缺人,二曰:缺粮,不知可否属实?”   张顺本来准备自己引出这话,好向老山长借人,不曾想这院长自己倒先说出口来。   张顺不由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连忙点了点头道:“老山长所言甚是,不知何以教我?”   那老山长左冷禅闻言不由笑道:“既然舜王有问,老朽不能不答。所谓‘缺人’,实则缺官吏耳。既然舜王前来拜访我这半截入土之人,想必是看上了我那七十二弟子了!”   “先贤张子厚曾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老朽不才,不敢以圣人自比,但是为生民立命之心尚存。既然舜王礼贤下士,亲自来访,老朽本当无有不应。”   “然而,刘皇叔昔日三顾茅庐而成一方基业,燕昭王千金买马骨而破强齐。舜王非常人也,某虽非诸葛之流,亦可堪作马骨,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张顺一听,你特么逗我玩呢?本王老老实实的给你个面子,你却给脸不要脸,还有蹭鼻子上脸,真是岂有此理!   张顺本待拂袖而去,可是又转念一想,不过演个戏罢了,又值不得什么。   正所谓“十步之间,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俊士”。洛阳身为府城,不能说人才济济,想必也有不少堪用之士。   这老山长本就满腹经纶,见识过人,更不要说此人年纪老迈,哪怕看在尊老的份上,也值得自己三顾茅庐。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道:“谨受教了!”随即命悟空留下礼物,率领众人便扬长而去。 第219章 张顺见老山长(下)   到了第二日,张顺又如期而至。至老山长陋室拜访,结果老山长手持拐杖,颤颤巍巍走了出来,舞杖而骂道:“汝,贼也!自古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我辈读圣贤书何所事儿?庶几无愧于心矣!汝且杀我,勿使我有负忠义之名!”张顺遂狼狈而回。   结果到了第三日,张顺复又如期而至。结果老山长左冷禅闭门不纳,只命弟子黄德清在门外阻拦。张顺费劲口舌,亦不得入。   是时,张顺因为不杀不虐,军纪森严,深得洛阳城中百姓喜爱。周围邻居不由窃窃私语道:“此老货也,舜王三请而不出,又辱及舜王,此辈有何德何能?当杀也!”   更有童子掷烂菜叶、石块于老山长门前,以示鄙视之意。   等到第四日,张顺复来。黄德清无奈,只得将张顺请入房中。好容易等到悟空卷缩着身躯挤了进来,关上了房门。那老山长左冷禅连忙跪下,口称“死罪”。   张顺哈哈一笑,连忙将此人扶了起来,安慰道:“老山长不计前嫌,不惜毁名谤誉以成就张某。如今张某感激还来不及呢,焉敢怪罪老山长?”   老山长偷偷瞥了张顺一眼,见此人面无愠色,才放下心来。他连忙应道:“足食,足兵,足信,乃为天下王!今舜王胸怀天下,不以老朽为卑鄙,礼贤下士,左某敢不从命?”   “前日舜王邀我院下弟子入仕,此乃细枝末节罢了,不足为凭。舜王所能凭者,唯有足食、足兵、足信而已。”   “如今舜王天纵奇才,用兵如神,破陈奇瑜如欺负三岁小儿一般,举重若轻,不复再言。老朽不知兵事,想必舜王早已成竹在胸矣。此乃足兵矣。”   “而今舜王重农,欲行足食之事。奈何河南大旱,民不聊生,非一朝一夕所能成也。劝课农桑,治理灾害,本亦是长久之计。只是如今火烧眉毛,哪里还能顾及到长远?”   张顺闻此,连忙解释道:“我已经命人前往他处购买粮食,催收王府子粒,尽量满足洛阳用粮。”   不曾想,那老山长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我求人,不如人求我。舜王虽然有心,却无力矣。”   “依我之见,舜王何不高价购粮,命人以五倍十倍价,前往江南、湖广及直隶、山西等地。”   张顺一听,这不是二傻子吗?自古以来,做生意之人皆斤斤计较,低进高出,以免蚀了本钱。你倒好,崽卖爷田不心疼,倒拿老子的银钱装大方。   我三顾茅庐、四顾茅庐就顾出来你这个玩意儿吗?   那老山长见张顺面带不屑之意,不由笑道:“义军商人每到一处,不必多买,只是鼓噪声势。到处声称义军攻下河南府,缴获金银如山,铜钱如泥,只是今年河南大旱,田中颗粒无收。到处易子而食,粮价如金,可矣!”   “自古以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逐利,必然闻声而动。舜王何必劳烦人手,千里购粮呢?”   “如此一来,不出月余,天下粮食必将云集洛阳府。等诸商赶到洛阳府,必然粮多谷贱,原本舜王花费出去的银两,必然会节省出来。”   张顺一听,嘛麦皮,你可真是个人才!你这招使出了,不知道天下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会有多少人想喝你的血,食你的肉!   不过,此计虽好,张顺尚有一些担忧,他不由问道:“如此一来,倒是失了信誉。我恐怕众商人携粮而走,日后再也不欲与义军售卖。”   那老山长闻言笑道:“粮食乃大宗货物,路途遥远,多有亏损。众粮商即来,便宜发卖,尚可收回部分本钱。若是携粮而走,岂不是粮钱两空,只得投水而尽?”   “至于义军名声之事,舜王更是无忧。此乃阳谋也,生意买卖,单凭本事。有赚有赔,理所当然。技不如人,何足道哉?”   “我义军一不偷,二不抢。光明正大,一手交钱,一手收货,公平买卖,其又有何不知足也?”   张顺思量了片刻,不由躬身拜道:“左先生高才,张某叹为观止!我替河南府上下,及洛阳等地百姓,谢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当然,同时也替即将而来的各地粮商们,谢谢左先生的让他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之恩!   那老山长也有几分得意,不由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如此,河南府粮食,足矣支撑到夏粮之后,足食可足矣!”   “然而,昔日孔圣人有云:去兵,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舜王欲取天下,足兵不足凭,足食不足凭,唯所凭者,足信而已!”   老山长所说的正是论语中的一个典故,子贡向孔夫子请教治理国家的方法,孔夫子便答道: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于是,子贡就问如果不得已去掉一个,当去掉哪一个?孔夫子便答道:去兵。   子贡继续问道,如果再去掉一个呢?孔夫子又答道:去食。   遂后,孔夫子便解释道:自古以来没有人不死的,只有没有民众的信任,国家就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张顺对此颇不以为然。以他之见,足食、足兵,民众自信,何须画蛇添足也?   不过,既然老山长有此问,想必当有其策,自己不妨听一听。   于是,张顺连忙问道:“何以信?”   “言必行,行必果,信则立矣!”老山长摇头晃脑的笑道,“舜王行王道,走正道,不言自明,不闻自清。正如与老朽越,四顾而无悔矣,当为天下王!”   “然后,此事吾知矣,吾弟子亦知矣,唯有天下人不知。若使天下人知之,亦易矣!舜王独不闻昔日商鞅城门立木之事?”   张顺一听,吆呵,这个我在行。他连忙应道:“老山长所言甚是,我这便去命人寻木头去!”   老山长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拦着张顺道:“城门立木,乃诈术也。拾人余唾,倒显不出老朽的本事来。” 第220章 黄金千两   等到张顺四顾茅庐,彻底征招老山长左冷禅以后。   到了第二天,张顺便派遣赵鲤子率领一百士卒,前往四座城门,敲锣打鼓,来回鼓吹道:“舜王素重农桑,为了表示鼓励之意。特出黄金千两,购买米面一袋。送至王府后面,即刻支付!”   洛阳城百姓一听,这不是哄傻子的吗?这时代黄金与白银兑换率一般在一比五左右,这所谓的黄金千两,就是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谁那么傻,拿出来就换一袋米面啊!   张顺这个套路倒也简单,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实他在模仿商鞅城门立木之故智。   只是不少有气节之士不屑与贼寇为伍,因此多有不应。赵鲤子在洛阳城四门回转多时,早闹得满城皆知。   果然有胆大之人高声喊道:“不就一袋米面吗?我家倒亏的起,只要舜王付我一二两黄金,也就值了。”   遂后,此人寻了一辆独轮车,搬上来一袋粟米,便要推着走。   结果,他家中老父亲连忙拽着他说道:“那舜王做的是杀头的买卖,今日如此宣传,不过逗大伙一乐罢了。”   “你若是顺着杆子往上爬,驳了舜王的面子,我恐怕他恼羞成怒,到时候黄金没有得到,你反倒失了性命!”   那后生年轻气盛,眼馋张顺的悬赏,哪里肯听?他连忙一边挣脱,一边高声喊道:“舜王何样人也,碾死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何必如此哄骗与我?”   “但凡要杀,我伸着脖子挨刀就是,不劳爹爹挂念!”   那老父亲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便要寻了支柳条,上前抽他。这厮本是个混不吝的家伙,哪里肯老老实实挨打?   他连忙抓起车把,飞一般的推着独轮车向福王府奔去。老父亲无奈,有空失了家中独子,只好一边在后面呼喊,一边轮着柳枝,想给他两下。两人一追一赶,不多时便赶到了福王府。   张顺听得府外喧哗,早带着悟空等人出了王府后门。结果门外早已人山人海,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准备看那“混球”的笑话。   那“混球”见到张顺出来,不由眼睛一亮。他连忙摆脱了老父亲的纠缠,拼着挨了两柳枝,便把车上粟米扛起来。   这人只把肩膀往前一顶,把这一大袋粟米丢在了张顺面前。然后,他拍了拍手,高声喊道:“舜王殿下,我这粟米已到,且把黄金千两拿来与我,你莫要赖账!”   吕维祺在旁边看得明白,知道张顺这是城门立木的故智,却不知道他到底准备玩什么勾当。又见来人和老父亲不睦,心中不喜。   他便连忙站出来呵斥道:“不得无礼,舜王何样人也,岂会赖你这点钱财?”   吕维祺这一喊不要紧,附近围观百姓也顿时纷纷议论道:“依我之见,这舜王定然要赖账!”   “就是,千两黄金换一袋粟米,这是把舜王当冤大头呢!”   张顺见众人议论纷纷,不由上前两步,轻咳了一声,高声说道:“本王言而有信,说到做到。来人呐,给我抬出来千两黄金,以馈这位壮士!”   “哇!这舜王真的有点傻啊!”围观众人不由叹为观止。   张顺脸色一黑,不由连忙又解释道:“劝君莫重千两金,不能吃喝不能啃!劝君莫轻一碗粟,饥荒来时能生人!自古生民食为天,劝课农桑最要紧!”   “今年夏,杞县、尉氏等地遭遇蝗灾,蝗虫落地盈尺,住十余日,五谷损毁大败,民不聊生!我河南府虽未遭此灾,却也不可不慎也!”   “有备则无虞,无备则有忧。今年秋,天气大旱,麦苗又多死。我准备开春组织众人补耕,以解饥荒之虞,不知在座诸位以为如何?”   张顺一席话倒说的众人哑口无言。民以食为天,深受天灾人祸折磨的平民,对此深有体会。   至此,众人方知张顺“千金购粮”的深意。他们不由纷纷应道:“我等别样本事没有,只有世世代代耕田,祖传的能耐!此乃福及自身的好事儿,舜王既然有心,我等无有不应!”   又有人夸道:“老汉我七十有八,这一辈子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灾难,侥幸未死。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官府来组织我们补种啊,既然有如此好事,焉能不应?”   吕维祺在旁边看了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他暗道:“这舜王狡诈,也不知道到底准备作何打算。若是真心助百姓复耕、补种,我亦不能袖手旁观!若是心怀叵测,坑害我河南百姓,我亦不能坐视不理!”   众人正大呼小叫之时,悟空早带人抬出来一个漆红色大箱子来。张顺当着众人之面,亲手将那箱子打开,只见一片金灿灿光芒闪耀出来,顿时亮瞎了众人的狗眼。   箱内皆是十两一枚的金元宝,整整一百个,密密麻麻的堆满了整个箱子。   “过秤!”张顺大喝一声,便下令道。   那“混球”和他老父亲早相拥而泣,闻言连忙上前劝说道:“舜王的信誉我却是服了,无须过秤,无须过秤!”   说实话,张顺看着如此金灿灿的金元宝,也肉疼得厉害。想当初像王竹儿这样的泽州大户,自己费尽心思也不过榨出来万两白银罢了。   如今自己虽然财大气粗,也不能大手一挥,就是半个王家家当啊?   好在他也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既然已经准备拿此事炒作了,自然要做到利益最大化。   这所谓的“过秤”,不仅仅是为了让这“混球”看,更是让围观百姓来看。   正所谓“钱帛动人心”,大街两旁高楼大厦林立,个个价值数亿数十亿,却没有多少人眼红地睡不着觉。   若是有人手持百万现金,走在街上,定然是人人侧目,心生歹意。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除了夏秋二税的时候,将地里的粮食换成白银以外,平日哪里见过多少金银?   更何况往日散碎银两,多少黑不溜秋石块一般的玩意儿。哪有这整整齐齐,金灿灿放光芒的东西勾人心神?   若不是悟空率领身披铁甲,手持利刃的士卒守卫两旁,周围百姓早忍不住一哄而上,将这箱黄金抢个干净。 第221章 去洛阳捡钱   话说,那李百户得了张顺命令,自从离了洛阳城以后,一路上大肆鼓噪,宣扬“河南府遭遇千年一遇的旱灾,土地龟裂,草木尽枯,民众易子而食,粮食按粒算钱。”   每到一地,李百户便派遣下属,前往附近粮铺购粮。   购粮者便问道:“今日粮食何价?”   “一两一钱银子一石,概不讲价!”粮铺老板冷冰冰的应道。   “那十两银子一石,能卖吗?”   “啊?能!能!能!那当然能了。”粮铺老板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后悔不迭的应道。   “不是说不讲价吗?”   “这不是没遇到你这样会讲价的吗?”   “那好吧,且来一石!不许给我以次充好,掺杂沙土!”   “您放心吧,这个价,您让我一粒一粒给您挑,我都不带还嘴的!”粮铺老板喜笑颜开,哪里还有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还请老板一粒一粒给我挑一挑吧。我要个个粒大饱满的,不要有一粒秕的在上面!”购粮者不由借坡下驴道。   “啊?我的大爷啊,我就开开玩笑,您还当真了啊!”粮铺老板一下子傻眼了。   “我也是开开玩笑!”购粮者拍了拍老板的肩膀,笑道,“赶时间,即便你想给我挑,我还不愿意让你挑呢!”   这粮铺老板见购粮者好说话,连忙低声问道:“这位爷,你这是作甚?低价不买,高价买,岂不是……”   “岂不是傻子?”   “不敢,不敢!我就好奇,问一问。”粮铺老板哪敢承认?   “好吧,看你是个面善的,我就实话对你说吧!今年河南倒了血霉,先是遭了千年一遇的大灾,那耕地裂开的都能掉进去人。又有贼人舜王占据了洛阳府,夺取了福王千万家产。那你想,这舜王现在有钱无粮,将会怎样?”   哎呦,这个我熟。粮铺老板不由笑道:“还能怎样,那就提价呗!”   “着!你这个老板不得了,连舜王那样的大人物的手段你都能猜到。”购粮者神秘兮兮的笑道,“前些日子在洛阳城内,我亲眼所见。舜王为了购买一袋粟米做粥,竟然出价千两!”   “白银?”粮铺老板不敢置信。   “黄金!”购粮者一副你傻了吧的模样,笑道:“金灿灿的金锭子,十两一枚,一共一百个。个个过秤,十足真金!老板发财,你见过没有?”   “啊?”粮铺老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知道爷为啥大方了吧?多出来的算赏你的,爷不差钱!”购粮者笑着将一袋麦子抛到车上,笑道,“只需把我这一车送到洛阳城,几辈子都吃喝不愁了,还计较那几两臭钱作甚?”   言毕,此人将所购粮食皆装到车上,竟然扬长而去。   那粮铺老板看着手中一块白花花的银子,突然觉得它也没有那么香了。   不过,这事儿他也将信将疑。连忙命小二暂且关了店铺,自个去别人家逛一逛。   他这一逛不要紧,其余粮铺竟然不是要关门,就是更换牌子,只见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今日粮价,二两一石,概不二价!   他不由偷偷摸摸的跑过去,问道:“老板,昨个不还是一两一钱银子吗?今儿怎么就涨价了!”   “哦?老钱啊,你家不涨吗?你家要是不涨价,有多少,我吃多少!”   泥马,居然被认出来了。“老钱”连忙打哈哈道:“你多大的肚皮?也不怕撑死你!”   随即“老钱”连忙返回粮队,下令道:“今日歇业,伙计们速速与我多寻些车马布袋,准备前往洛阳城售粮!”   伙计们听了心中好奇,不由问道:“老板,准备车马我们倒也明白,只是准备这布袋作甚?”   “去洛阳捡钱去!”粮铺老板振振有辞的应道。原来,他还有一般心思。那福王府虽大,家中也未必全是金银。   舜王“崽卖爷田不心疼”,不多时败完了金银以后,想必也只能拿铜钱、家什充数。到时候自家有先见之明,想必准备的布袋就派上了用场。   一时间以洛阳城为中心,北至山西、直隶,东至汴梁、山东,南至湖广、淮阳,西至陕西、甘肃,无人不闻舜王之名。   虽然说法有异,大体不出两点:一则,福王跌倒,舜王吃饱,得了千万两金银;二则,河南千年一遇的大旱,颗粒无收,易子而食。舜王为了活命,只好千金购粮,维持生活。   说实话,这套说辞,但凡有些脑子就不会相信。奈何利令智昏,人们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喜欢一厢情愿。   一传十,十传百,顿时洛阳方圆千余里皆装了大车小车的粮食,一路向洛阳城进发。   若是从太空望去,千千万万的粮队,犹如众星捧月,亦如飞蛾扑火!   他们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外,怀着对金银财宝的渴望,怀着救济洛阳百姓的仁心,历尽艰辛万苦,排出万难,直奔洛阳。   有船运的,有车运的,有人背的,有马驼的,甚至还有老者,幼子,尚且提了一个小兜,亦跟着出行。   洛阳方圆千里之内大动干戈不提,张顺在洛阳城附近也不能安生。   他早命令韩霖为主,神甫高一志辅之,在洛阳城外又另立一小城。   守城之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有故意建立鸳鸯城者,亦有大小相依者。   最典型的鸳鸯城,便是襄阳和樊城,两城隔汗水而立,中间以浮桥相连。想当初关二爷威震华夏,都拿坚守樊城的曹仁没有一点办法。更不要说,强盛一时的蒙古帝国,围攻襄樊亦历经六年之久,方才艰难拿下此城。   洛阳城大,急切之间,张顺也无法重新构筑一城,与洛阳城相守望。   不过,张顺虽然建不了大城,不妨建一座小城。其实这洛阳城西北角原本便有一座小城,唤作金镛城。此城小而固,常在洛阳城丢了之后,再凭借金镛城防御夺回。   如今这城已经早废,洛阳城亦非昔日洛阳城。张顺无法借助原来的根基筑城,干脆另起炉灶,让韩霖、高一志在洛阳附近另寻一地,建成军事棱堡一座。 第222章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棱堡的位置选择在洛阳城的东北角,既和福王府、洛阳县衙相近,又有一定的距离。   原本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三人经过周密考察以后,提出了三种方案。   一种是建在洛阳西北角。洛阳城正好坐落在洛河北岸,涧河在其西,瀍河在其东,唯有西北方向毫无阻隔。若是建棱堡于此,正好阻挡敌人对洛阳的进攻路线。   一种是建在洛阳的南面。此地被洛阳城及涧河、洛河和瀍河三河护卫,可以在洛阳陷落之后,退守此地,继续抵抗。   还有一种便是建在洛阳城的东北角。既可以在洛阳城北面、西北部位遭到进攻的时候,和洛阳城呈犄角之势,又方便引瀍河水护卫棱堡。   张顺仔细对比了三种方案的优劣之后,最终拍板决定选择第三种方案。   原来张顺也自有他一番道理。   第一种方案看似完美无缺,把棱堡建筑的军事属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是一旦官兵无法从洛阳西北侧取得任何突破,那么就会想方设法渡河来攻。   义军虽然具有黄守才的水师优势,奈何无论洛河、涧河还是瀍河皆非大江大河,只要官兵运来重型红夷大炮便能封锁河道,强行渡河。   这等于故意提醒围城官兵,先截断洛阳城的河流通道,再行攻城。到时候无论洛阳城和棱堡如何坚固,失了物资输送的通道,早晚也只能是弹尽粮绝的下场。   第二种方案在危急时刻弃了不便防御和人口众多的洛阳城,退守小而坚固的棱堡。看似既节省了兵力,又节省了粮草。但是却靠河太近,一旦官兵采用水攻,恐怕棱堡中的义军皆为鱼鳖矣。   唯有第三种方案,看似中庸,留给出陕西进攻洛阳的官兵一些希望。其实洛阳城和棱堡呈掎角之势,在义军大炮防守之下,同样固若金汤。   而在洛阳城和棱堡的遮掩之下,那洛阳城东面,刚好有一处码头,唤作“南关码头”。   这南关码头始建于隋唐时期,方便全国物资粮食通过通济渠运到洛阳城。   隋唐以后,洛阳旧城毁去,通济渠亦不复能用,不过这座码头却因为洛河的运输功能保留了下来。如今虽不复昔日之盛,也便于物资往来运输。   更何况这时代的黄河尚未改道北归,犹自过开封,走归德,经徐州、邳州至淮安府而入东海,大致和原来通济渠方向一致。虽然没有以前通济渠平稳可靠,好歹也能勉强能用。   张顺选择将棱堡建在这里,既有打着利用洛阳城和棱堡拱卫南关码头的打算,也有便于掌握水师优势的黄守才可以借机骚扰敌军,或者关键时候给义军补给物资的想法。   鉴于棱堡一般都比中国传统夯土城墙低矮,为了防止敌人攻占了洛阳城,居高临下轰击棱堡。   张顺便命令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在洛阳城东北角三里左右建堡。   这个时代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一般在一里左右,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五百多米。   这个时代仅有个别重型红夷大炮和长倍径的火炮,才有一定可能射击三里之内的建筑。所以这个距离已经算是足够安全的距离,又可以相互火力掩护,炮击洛阳城与棱堡之间的敌人。   选址已定,张顺便发放粮食,征发义军麾下士卒进行掘土建堡。   此举顿时遭到了红娘子和张慎言的强硬反对。这两人一个掌管辎重粮草,一个主管内政,自然知晓义军原本存粮不多。   一旦义军大兴土木,剧烈的重体力劳动之下,粮食消耗速度要两倍于平时吃用。   原本义军存粮就不多,若是再这样继续消耗下去,恐怕不等官兵来攻,义军自己不得不弃城而走。   于是,张顺便笑道:“那老山长左冷禅倒是一位奇人,为我出了一计,哄骗天下粮草来售,义军岂有缺粮之虞?”   遂后,张顺便把左山长的计谋细细向这两位说了。这两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之前张顺“千金购粮”,是何道理。   得到自己麾下两员干将的支持之后,张顺亲自和张都督、韩霖、高一志一起设计了这座棱堡。   张顺原本对棱堡设计并不了解,只是通过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粗略讲解之后,他才发现这棱堡是针对火炮弹道特性而专门特化的堡垒。   对防守一方来说,棱堡尽量采用交叉火力,发挥火炮、火铳的最大威力。而对进攻一方来说,棱堡则尽量采取低矮厚实的城墙,降低火炮对城墙的威胁。   经过双方严谨的计算和精心的选择,最终选取了五角星状的棱堡作为新建棱堡的方案。   由于需求的不同,常见棱堡有多角星状、六角星状、五角星状和方形四种。   其中多角星状适合占地面积庞大的棱堡,而方形适合对原有方形城池进行改造,或许建设小型棱堡用。   张顺准备建设的棱堡虽然号称小型堡垒,不过也需要容纳足够的人员和物资以方便长期坚守。   综合考虑,张顺最终选中最实用的五角星状棱堡。五角星状棱堡上的每只角都具有延伸出的坚固的棱堡,可以满足最少施工量的前提下保障最基本的火力覆盖需求。   张顺前世本来就具备一定的工程施工经验,而那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又都是建筑大师,建设如此一座小小棱堡,自然是不在话下。   众人先定下五个点作为基准,然后打桩、拉绳,画出需要挖掘的壕沟位置。   再让义军士卒先按照绳索示意,把五星状外围的壕沟挖掘出来。而挖掘出来的土壤,则由张顺模仿塔吊设计的杠杆小吊,吊到壕沟里面进行夯筑城墙。   夯土不足部分,又分别取自于棱堡内部空间和更外围壕沟。历时月余,方才勉强建成。   宋献策站在洛阳城上看到,不由感叹道:“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如今紫微星落河洛,当兆主公天子气也!以吾之见,不若名之‘紫微星堡’,不知可否?”   中国者,旧指河洛之地。天启年间,1624年曾出现五星汇聚之事,一时间论者纷纷,宋献策当然也要落井下石,趁机宣扬一番天命。 第223章 见微知著   当张顺听到宋献策的话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我朝,你也是穿越者?”   这“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谶纬之言在后世大名鼎鼎。   因为在1995年新疆地区出土了一件写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汉代蜀地织锦护,虽然当世已经不语“乱神怪力”,却依旧成为一件大名鼎鼎的国宝。   张顺前世网络灌水少不得接触类似事情,所以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其实这是一条古代天象警示常用语。《史记》等史书便有“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积于西方,外国用者利”的记载。   宋献策本就喜欢星相卜筮之学,知道此类言辞,倒也无甚出奇之处。   至于“紫微”之语,张顺和这帮神神叨叨的人接触多了,倒也知晓便是指帝王之意。   如今张顺多番击破朝廷大军,斩杀朝廷大员,又占据了洛阳城,要和朝廷论一论“嫡庶之争”。他早已经成了朝廷眼中钉,肉中刺。   这时候,即便他想韬光养晦,“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亦不可能。   为今之计,张顺也只有大肆鼓吹,争取早日把自己的名声变现,隐然为天下望,方是正理。   想到此处,张顺便哈哈笑道:“宋先生果然高才,既然如此,这棱堡便唤作‘紫微星堡’吧!”   正当张顺闷头在洛阳城外建筑棱堡的时候,却不知道外面早已经因为“炒粮”之事闹翻了天。   率先发现不对头的是郧阳巡抚卢象升。原本那郧阳之地正是阻断豫西陕南至湖广之路,如今陕南、湖广的流寇皆跳出包围圈,东出河南去了,卢象升再死守郧阳也没甚意义。   于是,当他接到圣旨以后,便收拾人马向西行至南阳府,以遏制义军南下之路。   结果,等到卢象升行至半道,多见车辆行于道路,阻碍官兵行军。   刚开始,卢象升只道是押运的官兵军粮。他初到郧阳之时,郧阳城小,“此地不如大名府一县,却是堂堂抚治”。   治下六县更是荒山、瘠土、流民,除了麾下标兵五百以外,更是无钱无饷无兵。   卢象升多次向朝廷讨要未果,尚要支付客兵粮饷。全靠湖广巡抚唐晖接济,才勉强又招募了毛兵六百,新兵五百,麾下标营合计人马一千六百余人。   所以,过了一会儿郧阳巡抚卢象升便回过味来了。那湖广巡抚唐晖如何大方,也没有必要给自己麾下一千六百余人这许多粮草。即便是支援客兵之用,此又非湖广之责,焉能如此?   卢象升心中不安,连忙带领十余人拦住一队车队,高声问询道:“我乃郧阳巡抚卢象升,不知所押粮食去往何处?可是我官兵粮草?”   那主事之人闻言一惊,他再傻也不能告诉朝廷命官自己要卖给贼寇粮草啊。当然更不能说是押运军粮了,不然直接被人征收了,岂不冤枉哀哉?   他连忙应道:“官爷有礼了,小人这粮食是并非军粮,乃是拿来发卖的。我听闻北方遭了灾,粮价倍于平日,也想挣个零花钱花花!”   卢象升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知道他言辞多有不实之处。只是此人一来脾气好,二来也是爱民之官,倒也没有为难与他。   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问道:“不知可否让本官看一看这粮食的成色如何?若是好了,说不得回头本官也可能购买一些。”   那主事之人内心十分抗拒,生怕他起了歹意,伺机夺了他粮草不提,甚至身家性命也丢在了此处。   好在他身边也有明事儿之人,连忙低声向他说道:“这郧阳巡抚卢象升倒不是那凶残之人,只要主人应对得当,当可无虞。”   那主事之人闻言倒是心中一松,连忙笑道:“值得什么,若是卢大人想看,小人岂有推脱之理?”   他连忙引着卢象升数十人走近车辆,命人打开了一包粮食,抓了一把递给卢象升观看。   卢象升拿到手里一瞅,竟然是没脱壳的一把稻米。他不由奇怪地问道:“缘何如此?连壳都没脱,哪个肯买?”   “卢大人有所不知!”那主事之人闻言笑道,“如今刚是秋收之时,距离明年二月秋粮纳银的期限,仅有三四个月。这许多稻米哪里来得及全数脱壳?”   “虽然如此,但是这稻米脱壳有脱壳的好,不脱壳有不脱壳的好。这未脱壳的稻米反倒更易储存,十年不坏不蛀。”   卢象升闻言不由悚然而惊,又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道:“十年不坏不蛀?”   那主事之人见卢象升脸色不好看,不由心中忐忑,连忙问道:“卢大人,小人这是哪里说错话了吗?”   “没有,没有,你们继续走吧!”卢象升闻言回过神来,笑道,“听君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呐!”   等人那粮队忙不迭离去,卢象升不由脸色一沉,对部下喝道:“速速与我赶到南阳府,严查从湖广至河洛之地的粮食。”   “普通人家购粮,不过是为了解燃眉之急罢了,焉有特意购买带壳稻米的道理?想必这是贼人黔驴技穷,军中乏食,想趁机多购买一些粮草,以备军中不足之用。”   郧阳巡抚卢象升发现形势不对,那驻守潼关的五省总督洪承畴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   在他收拢关中士卒,筹集粮草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发觉关中粮价大涨。当时,他还以为这群奸商坐地起价,还被他训斥了一番。   结果等到他发现关中粮食多从潼关出发,直奔洛阳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事情不对。   他连忙一边命令士卒严查关卡,杜绝粮食东出;一边命令士卒加紧汇合,准备尽快出关。   与此同时,不仅仅卢象升和洪承畴,其他各地官员也或多或少的发现粮食运输异常问题。   但是,依大明王朝基层低下而又腐败的执行能力来说,知道并不等于做到。   在金钱的诱惑之下,这些粮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或偷渡、走私,或贿赂、或官商勾结,源源不断的将附近千里之内的粮食向洛阳输送了过去。 第224章 购粮   谣言之所以传播的那么广,终究是信者心中愿意相信罢了。卢象升和洪承畴等人的禁令不但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反而强化了“洛阳缺粮,十倍于常”的谣言。   后世卡尔·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说过: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大明的商人虽然还没有进化为资本家,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以资本家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这些人如同闻到臭味的苍蝇一般,闻利而动。除却许多原本便是粮商的以外,更有两淮盐商、河东盐商临时改换本业,也参与到粮食的买卖之中。   当大量的粮草从水路、陆路两种运输方式到达洛阳的时候,洛阳粮食价格自然而然开始暴跌。   老山长左冷禅和张慎言不由欣喜道:“如今粮价一石不及八钱银子,自古未曾闻也。义军屯粮正在其时,还请主公早日发库内银两,尽快购买。”   “不知二位以为以何价购粮为好?”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反问道。   老山长只道张顺犹嫌价高,连忙解释道:“如今按市价八钱来买,却是犹不划算。若是再等上十余人,天下粮草尽来,恐怕价格能跌到六七钱不等。”   “只是如今时间紧迫,若是再晚一些,我恐怕有其他粮食已经得闻洛阳粮价,不再输粮与我,到时候,及时我们能够低价购买一些粮草,也无法将城中的粮仓填满。”   张顺闻言摇了摇头笑道:“乘人之危,我不为也!别人购粮成本当在一两纹银一石左右,再加上来往运输,一两二钱当可保本,甚至稍有盈利。”   “如今我义军手中并不乏钱,既然人家诚心诚意输粮与我,焉能让来客吃亏?”   老山长左冷禅一听,差点就要和张顺急了眼。感情我给你又费功夫,又出主意,却是枉作小人了?   张顺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贬低自己人,抬高自己的时候。他连忙对老山长左冷禅拱了拱手,笑道:“此事倒是让左先生难做了。人都说‘长久生意’,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咱们不能做一锤子买卖。”   “如今我义军麾下将士有两万六千余人。这人吃马嚼,一年怕没有十万石粮食,日子就没法过了。若是我等着眼于眼前蝇头小利,贪图便宜,购粮十万八万石,也值不得什么。”   “我寻思咱们库中银两财货不少,前后积累也有二百七八十万两白银。我先前有句话说的是真心实意,这黄金白银虽好,生带不来,死带不去,饥不能食,渴不能饮。何不借机换来粮食百万石,以飨吾民吾兵?”   老山长左冷禅、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和张慎言皆被张顺吓了一大跳。   特别是吕维祺,他原本在南京就职,对每年由江南运往京师的粮食数量也略有耳闻,他不由下意识问道:“那主公可知那大运河自开凿以来,每年输往京师的粮食有多少?”   张顺哪知道这个?他便随便想了个数字,问道:“怕不是有千万石?”   吕维祺一拍大腿,无可奈何的苦笑道:“我的将军呐,哪里有这么多?漕船首尾相连,昼夜不歇,每年也不过四百万余石罢了。”   “您这一张口就要百万石,我恐怕这周围粮商雇佣了百万帮工,也无法完成啊!”   原来这时代不但生产能力低下,运输方式更是落后至极。像张顺之前参与输粮所用的太平车,一车也不过装载十余石罢了。而内河运输常见的四百料浅船,一船也不过装载四百石罢了。   要是依照张顺购买百万石粮食的设想,大概需要十万太平车或者二千五百浅船方可完成。   除了运输以外,装卸更是麻烦。一门丁壮一次最多也只能扛起一石的粮食,一天扛个一二百次也就没了力气。   再加上一装一卸,两头皆用人力。前后需要一万余人次,方可完成装卸工作。   吕维祺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张顺反倒眼睛一亮,他不由笑道:“既然吕先生胸有成竹,此事便由先生负责如何?”   吕维祺哪里肯依?他连忙摆手拒绝道:“下官尚有监察不法,沟通乡里之事尚未完毕,焉有空闲忙活这个?”   这倒不是吕维祺自谦,他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吕维祺也学的满腹经纶,只是谈及务农耕种等事。孔夫子那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恐怕就是说的他这样的人。   见吕维祺不应,张慎言如今又负责备灾和赏赐耕田之事,一时半会儿忙不过来。   张顺又不怀好意地看着老山长,笑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此计由老山长所出,还请左先生劳烦一番,可好?”   “不好,不好!”左冷禅连忙拜了拜手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夫今年年逾六旬,本就没几日好活的了。若是给舜王出个主意,想个办法还行,若是辛劳奔波,恕老朽无能为力了!”   张顺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哪有让六十多岁老人替自己操劳的呢?   他不要笑道:“我虽声称购粮百万石,其实也不过有多少买多少罢了,又老先生何必畏惧呢?既然如此,我倒也不强求,不知左先生手下可有人选,推荐与我?”   这左冷禅人老成精,吃过的盐比张顺走过的路还多。他不要笑道:“既然舜王有问,那老朽少不得说道说道。”   “这购粮之事不比其他,粮食有饱秕,有干湿,有脱壳和有壳,更有大米、小米,大麦、小麦、玉米、黄豆、黑豆之别。寻人人等,容易被奸商所坑,必须常年经手之人负责才行。”   “依我估计,这两日李百户也应当返回到洛阳了。他常年从事此事,自然是当仁不让,此事交付与他最为妥当。”   “更有我弟子黄德清等十余人,正好赋闲在家,可与李百户做个副手。这十余人虽无十分本事,但是算数记账,尚可支应。” 第225章 故人   等到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辞别了张顺,一路回到了家中。   吕夫人见他心情不错,不由问道:“老爷何事,如此高兴?”   “没啥!”吕维祺掩饰不住得意道,“今天那将军不学无术,声称要购粮百万。被老爷我一顿数落,颜面尽失!他不但不敢怪罪与我,还邀请我替他负责此事。”   “那老爷答应了?”吕夫人奇怪地问道。   “哪能啊?他是贼,我是官。朝廷命官,岂能为贼做事儿?”吕维祺哈哈笑道。   吕夫人不由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心道:您老都跟着舜王屁股忙了好几个月了,拉拢里长、乡老。连你的学生,背地里都偷偷喊你“断脊之犬”,您还在这得意呢?   好歹夫妻一场,吕夫人倒不好揭他的老底,只好打个哈哈过去了。   夫妻两人正在房中说话,突然听到下人来报:“门外来了一人,带了七八个随从。自称是故人之子,前来求见,这是拜帖。”   吕维祺接了帖子一看,不由眉头一皱。吕夫人见他脸色不好,不由问道:“不知何人求见,竟让你如此为难?”   吕维祺苦笑道:“却是王清之那厮,也不知道他不好好在大同待着,跑这里做啥!”   吕夫人一听,也不由头疼起来。原来这“王清之”,名沐,字清之,是个纨绔子弟,本是那吕维祺故交王铎之孙。   吕维祺没有办法,看在孟津王铎的面子上,便命人将他带了进来。不多时,一位面色苍白,脚步轻浮的瘦弱年轻人走了进来。   吕维祺张口不由骂道:“你这混账,何事找我?这许多日子不见,酒色还没把你折腾死,也算命大!”   那王清之闻言不由笑嘻嘻的对吕维祺施了一礼,笑道:“吕爷爷少骂,若是我这几日死了,您却是亏大发了!”   “我亏了什么?亏了一肚子闷气吗!”吕维祺没好气的扬了扬眉毛。   “吕爷爷,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并非来找你挨骂来着。”王清之笑道,“只是有两件事来做。一件是爷爷嘱托我的事情,一件是我自个的事情。”   “把你爷爷嘱咐的事情和我说了,你就滚吧!”吕维祺丝毫不和他客气。此人乃是王铎之孙。由于吕维祺和王铎关系甚近,所以他根本不拿他当外人。该训就训,该骂就骂,绝不和他客套。   王清之也自知吕维祺的身份地位,不敢怠慢。更何况当初他自己太岁头上动土,惹了知州之女,也多亏此人出力,自己才躲过一劫。   他不由笑道:“我爷爷托付我之事,正是咱们两家的喜事。你派人让吕家叔叔求娶我姑姑之事,我爷爷已经应了。今后我们两家两好搁一好,还请吕爷爷多多照应。”   吕维祺闻言不由一喜,他儿子吕兆林年方十六,本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年。他和那王铎本是故交,王铎小女儿又才貌双全,颇为贤惠,正是理想儿媳。故而,他多番派人前去求娶,不曾想今日如愿以偿。   吕维祺心中高兴之下,也不再板着脸了,笑道:“既然如此,你且把自己的事情说说来听。若是正经事儿,我倒可以帮衬帮衬。”   王清之闻言连忙示意吕维祺屏退了左右,这才低声说道:“不瞒叔叔您说,我原本和那大同边军多有来往,如今听闻城中义军财货颇多,我便带了鸟铳二百杆,火药十万斤,各式快枪、三眼铳一千杆,粮食三万石,前来求售。”   吕维祺闻言不由悚然而惊,不由低声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私自倒卖军械、军粮,皆是死罪!更何况售卖给贼人,你们不怕那日贼人拿起这些反要了尔等性命不成?”   “吕爷爷何其迂腐?这天大的事情,岂是我一个人能够做得?你可知,莫说售卖给贼寇了。北虏东鞑,血海深仇,生意不依旧做得火热?”   “亲生父母值得什么?银子才是他们的亲生父母!”   “住口!”吕维祺最重孝顺,他本人亦著有《孝经大全》,素来鼓吹“以孝治国”,颇为反感王清之这番言论。   王清之不由撇了撇嘴,辩解道:“他们做得,我便说不得?又不是我王清之不孝,吕爷爷何必冲我发火!”   吕维祺心中腻味他,不由冷冰冰地说道:“废话少说,求我何事!”   “并无他事儿,只求吕爷爷替我引见一下舜王,我想和他谈一谈这笔生意。”王清之闻言连忙拜道。   吕维祺觉得此事有辱自家清誉,不太想帮忙。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反问道:“如今义军售卖粮草,本就有专人负责。你只需等上数日,即可直接售卖,又何必如此费劲?”   “吕爷爷不是生意之人,有所不知!”王清之闻言笑道,“如今售粮者渐多,购粮者只有一处。依我之见,这粮价必定日日跌落,若不能及时发卖,反倒亏了本钱。”   “更何况,卖与不能做主之人,不过一锤子买卖罢了。若是能够得见舜王,建立关系。这便是长久买卖,少不得日后财源滚滚。”   吕维祺眉头皱的更紧了,不由骂道:“什么长久买卖?割自己的血肉饲敌,这种蠢事儿我还是第一次见过。小心割的多了,把自个割死了,哪里还有什么长久?”   “算了,左右你还要去买。与其让你花钱求着别人,不如老夫亲自走一遭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王清之不由大喜,一次就能搭上线了,还要什么“下不为例”?   当吕维祺再度拜访张顺的时候,张顺正在和曹文诏在房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容易等到曹文诏喜气洋洋的告辞而去,吕维祺这才上前将此事一说。   张顺心中奇怪,那王清之本就和自己相识,怎生托关系托到吕维祺那里了?   原本鸟铳、火药和粮食都是义军急需之物,张顺哪有不应?他连忙让悟空将王清之请进来详谈。 第226章 生意   当王清之见到张顺的时候,同样是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舜王”,原来竟然是“擎天柱”本柱。   双方分定主客坐下之后,王清之不由苦笑道:“没想到王某骑着驴找驴,又托关系又找搭人情,结果却是旧时相识。”   张顺也不由笑了,问道:“昔日润城一别,清之在哪里发财?别来无恙乎?”   之前张顺攻下润城的时候,与王清之见过,当时两人还商议过火器的买卖事宜。只是后来,一则义军来回流窜,二来张顺的绰号由“擎天柱”改为“舜王”,双方就没有接触过了。   王清之经过这两年锻炼,气质和之前差别不小,除了同样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依旧一副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以外。   王清之见张顺并非如传闻中难以接触,不由笑道:“还行,我依旧负责宣大的粮食、军械的转手买卖!也不知道这倒霉的世道怎么了,我一个走私商人,你一个贼寇头子,大家的生意都做得那么红红火火,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张顺闻言有几分哭笑不得,他不由摇了摇头道:“且不说我做得如何,你一个二手贩子,倒手是不过是一镇的军用物资,能有多少?”   “舜王莫小看小可的生意,这大到红夷大炮,小到布匹粮棉皆可转手。若是真个连这些都卖没了,我还可以帮他们转手卖一卖良心,卖一卖主子,卖一卖国家!”   “身为生意人,只要有人敢卖,有人敢买,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还真是没节操呢!”张顺不知作何表情了,只好摇了摇头道,“我身为一个贼寇头子,自觉很多事情做的还很粗糙。结果没想到与之相比,朝廷衮衮诸公竟然连下限都没有了。”   “如此上下颠倒,阴阳倒转,若是不能乾坤易手,那才叫没有天理呢!”   王清之本就在宣大边镇多时,对其中腐败、黑暗深有体会。他闻言不由笑道:“我知舜王知兵,斩宋统殷、陈奇瑜,天下闻名。其实依我之见,舜王并非善战者也!”   张顺闻言颇为感兴趣,不由问道:“那依你之见,何人善战也?曹文诏乎?满桂乎?”   曹文诏自陕西义军起义以来,杀伤义军不计其数,染红了自己的一身绯红官袍。而那满桂在宁锦大战中大方异彩,作战英勇,此二人皆号为“良将”。   不曾想那王清之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此二人与舜王仿佛,皆率精兵锐卒,食饱器良,不顾生死,平庸之辈也。要说善用兵者,当时宣大二镇将领,个个吃空饷兵额短缺;倒卖军械粮食,士卒食不饱,械不精,面对北虏东鞑犹面不改色,宣大不失,可为天下名将矣!”   张顺一听不由哭笑不得,这把宣大的将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不过,等他细细思量一番,又不觉悚然而惊。   难怪大明与蒙古、后金作战,小规模作战常常无往而不利,一旦大规模会战便一溃千里。   感情是战斗规模小的时候,他们还能挖东墙补西墙,勉强支应。一旦规模扩大,将领麾下的空饷兵额就无法弥补,双方的差距就显露出来了。无话可说,张顺只好赞了一句:“人才!”   两人闲聊多时,这时代人们保密意思淡薄,也被张顺借机套出来一些情报出来。   直到这时,王清之才提起正事来,问道:“如今我带来鸟铳二百杆,快枪、三眼铳千杆,火药十万斤,粮食三万石,不知舜王欲何价与我?”   “鸟铳每杆一两银子,火药一斤一分五厘,粮食一石一两二钱。其余快枪、三眼铳四钱银子一杆,不知清之以为如何?”   王清之闻言皱了皱眉头道:“那鸟铳造价不过九钱,我倒是赚了。只是那快枪、三眼铳和粮食却是亏了。”   “我知你不喜欢快枪和三眼铳,亏就亏了,我倒是认了。只是这边地粮价不比内地,千里输粮,怎么成本也在一两三四钱左右。”   张顺闻言笑道:“清之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实话对你说吧。这粮价原本在一两银子左右,又值秋收,更是银贵粮贱。再加上如今众粮食得闻我舜王购粮,纷纷汇集洛阳,若是我肯压价,怕不是七八钱银子便能随便购买。”   “如今我肯给你一两二钱,已经算是结个善缘罢了。更何况皆是变卖军粮、军械之物,又有何成本可言?”   王清之闻言便知晓张顺亦不是不通商业买卖之辈,他给予自己的价格也算优惠了。   他心中粗略算计了半天,便一口应道:“既然舜王有言,清之便卖舜王一个面子,呈惠三万八千一百两纹银,我给您抹个零,您付我三万八千两便成。”   “另外,我再赠您大小铅子一百斛,足够你数月之用。只是希望日后舜王若是再有生意,还请千万不要忘了清之便是。”   做生意本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张顺见王清之识相,也万分高兴,便一口应允了,回头让下人负责交接便是。   既然正事商谈完毕,张顺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宣府大同二镇,如今军粮如何?不知日后是否还能售卖?”   王清之对此倒是门清,随口应道:“宣府一年屯粮约十三万石,大同一年屯粮约七万石,合计约有二十万石。至于是否继续售卖,我说了不算,还得等我回到宣大,看诸位老爷们怎么说!”   王清之不过是个商人罢了,自然不知其中关键。张顺身为主帅,一听便知晓这数目不对。   他便奇怪地问道:“仅有二十万石粮食,如何能够养活众多将士?”   王清之只道张顺不懂,便笑道:“哪能啊?若是只有这些,边军岂不是早反了?除此之外,每年还有折色银、盐引银、年例银二百余万,方可勉强够用。”   张顺何其精明,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的弊端。边地粮少银多,若是缺粮,岂不是天下大乱?更不要说边军还要偷偷向蒙古和后金走私粮食。 第227章 经济战   等到王清之辞别了张顺以后,张顺哪里还坐得住?他连忙前往张慎言住处。   张慎言正在屋里忙的焦头烂额,给麾下文吏逐个分配工作,检查各处工作进度情况。   见张顺亲自前来,心知必有要事。他连忙三言两语,简单处理了紧急之事,余则打发出去,让他们明天再来。   遂后,张慎言便要走上来见礼,却被张顺一把抓住了。他笑道:“事出紧急,少不得打扰张公了。且免了些许繁文缛节,随我过来。”   张慎言将信将疑,随即便跟着张顺三拐两拐,拐到了红娘子住处。   箭儿正在门外守着,见了张顺和张慎言等人前来,连忙施了一礼,跑进去汇报去了。   自从其他义军首领“闯王”“闯将”“八大王”和“活曹操”几人赶来洛阳城以后,红娘子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早已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凡有事儿尽量让下人前去处理。   张顺如今身边虽然没了人儿,只是忙于工作,来她房里却也少了。如此一来,她倒清闲了许多。   如今她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身体颇为疲惫,正躺在床上养胎。她听闻箭儿跑了,汇报道:“当家的和张老爷子联袂前来,还请夫人起身一见。”   红娘子一听,亦只是大事儿。连忙稍作整理,起身迎了出去。   张顺一见红娘子出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一把扶住责怪道:“又不是外人,瞎折腾什么?我只道你身体多有不便,让箭儿给你通个信罢了,怎生还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红娘子闻言心里高兴,抿嘴一笑,便把他们两人迎了进去,让箭儿上了茶水。   这时候,张慎言从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主公何事儿?竟如此郑重其事。”   张顺端起茶水吸溜了一口,这才笑道:“莫急,我却是有一事请两位帮我参详参详!”   “说来张某孤陋寡闻,我方得知原来九边重镇,竟然以饷银为主,其余粮食多出自其屯田。不足部分,则自行购粮,不知是也不是?”   张慎言和红娘子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提及此时,一时间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红娘子本也是边地之人,不由笑道:“我是个妇道人家,虽不知详情,听其传闻,大体不差。虽然有什么‘开中法’,‘民运’之说,基本上也是从内地运来。”   张慎言虽然对此知晓不多,但是身为朝廷命官,对边军运转体系依旧有所了解。   他不要讲述道:“开国之初,边军粮食主要以军屯子粒和民运本色为主。若是军屯、民运不足,则以商人开中纳粮补之。及至嘉庆、万历年间,制度渐坏,本色转为折色为主,开中纳粮亦转为开中纳银。边地银多粮少,只得自行购买籴粮。”   张顺终究是个外行,多次听人说什么“本色”、“折色”,不由一头雾水。他连忙问道:“还请张公细细为我释之,何为本色?何为折色?又何为开中?”   张慎言这才想起来张顺平民出身,对朝廷很多制度不甚了解。他便笑道:“所谓‘本色’,麦米是也。国初征税,夏秋纳麦米,谓之本色。其余草料、布匹等物,亦可以米麦为本,进行折算纳之,谓之‘折色’。”   “及至万历年间,张太岳张阁老,哦,就是张居正改革,皆计亩征银,折办于官。所谓‘折色’,泰半便指纳银而已。”   “至于开中,其实便是开中法,原本指商人往边地粮仓输送粮食若干,获盐一引,故有开中纳粮之说。只是后来权贵朝臣以此为获利之法,多方讨要盐引,致使纳粮成空。”   “后来朝廷便干脆买卖盐引,再将所得之银充作边镇军饷,故谓之开中纳银。至于籴米,便是购买粮食之谓也。”   张顺这才明白明朝边镇到底是如何运作,他不由笑道:“劳烦张公了,张某谨受教!”   “只是之前张公曾言,大旱之后必有蝗灾,此事属实否?”   张慎言见张顺刚刚谈完边军军粮之事,又左顾而言他,不知何意。他只好继续应道:“老臣亲身经历,更有故老相传,断然不会有错!”   “好!”张顺不由笑道,“前番我得闻吕维祺言道,大运河一年从江南往京师输粮,不过四百万石。假设边军兵额有五十万……”   张顺刚说到这里,张慎言不由打断道:“国初,九边军额有八十五万之多,至今恐怕已不足六十万矣。”   “好吧,就以六十万计算。”张顺从善如流,既然有大致数字,他也就不用自己估算数据了,“就按边军缺粮一半,每年亦需要购粮一百二十万石。”   “如今年景不好,天灾不断,多地多有灾荒之虞。且不说陕西之地连年灾荒,民不聊生。那山西去岁被义军、官兵来回蹂躏,一时半会儿不复当年之盛。”   “河南之地,今年不但遭遇兵灾,更是全省大旱。若是明年蝗灾再起,莫说边军粮草,我恐怕易子而食亦在不远。如此一来,整个北方,只能依靠山东、北直隶粮食支撑。”   “而那北直隶和山东之粮,支撑京师尚且不足,明年尚需从江南输粮四百万石,又如何有余粮与他?”   “更兼蒙古、金国本就粮食不足,多从边地走私粮食,以免饥荒。若是整个北方突然缺粮百万石,那么后果将会如何?”   张慎言和红娘子闻言不由瞪圆了眼睛,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张顺这一通分析看似简单,实则从大数据出发,将大明整个北方的粮食缺口估算了个遍。   这套手法,本就是后世进入信息社会以后,网友论坛吹水常用手法,被张顺学了个十足。   而古代由于信息落后,类似这种大数据分析的手段,只存在于少数高层人手中。   哪怕张慎言、红娘子这般的人物,又哪里想得到这个呢?   简直如同高屋建瓴一般,从头到脚把北方将要缺粮的情形分析个明明白白。   张慎言和红娘子到这时哪里还不明白张顺的打算?他竟然要利用这才炒粮之机,玩起来“囤积居奇”的把戏,从真刀真枪的军事战,转变成刀光剑影的“经济战”、粮食战。   任凭你边军、蒙古还是女真,刀枪如何锋利,弓马如何娴熟,武艺如何高强,没了一日三餐,任你铁打的汉子,也只能软趴趴的乖乖趴在地上喊我“爷爷”!   其实真实情况比张顺想象的还要严峻。仅仅七八月份清军劫掠宣府、大同和山西,就掠走了不少粮食、畜牧,更是对当地农业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第228章 屯粮   张顺算计虽好,不过张慎言却对此颇为怀疑。他不由应道:“据我所知北方五省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每年合计赋税怕不少于千万石,全国税赋亦在两千万石以上。主公所以购粮者,不过百万石罢了。十不当一,焉能有用?”   张顺一听,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若是大明明年税粮两千万石,恐怕砸都把自己砸死了,还枉谈什么粮食战?   虽然张顺不懂大明实际情况,可是红娘子本是边地出身,对大明究竟有多少成色,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她闻言不由笑道:“账上的数据,张公就不要拿来说了。若是大明朝廷真能依照账上执行,何至于贼寇边地,民不聊生?别处我不敢说,但说那延绥一地。且不说欠饷半年十个月亦是等闲之事,即便发下了银两又能如何?”   “每每饷银出,粮价涨,所购粮食不及平日一半,又有什么用呢?”   “我倒觉得当家的说的有道理。白花花的银子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唯有存下粮草方是正理。”   “若是朝廷无道,正好以小搏大,稳赚不赔;若是朝廷依旧能够苟延残喘,如今乱世将起,屯下粮食也能物超所值。既然有这种好机会,那为何不试一试呢?”   张顺和张慎言闻言不由惊异地看着红娘子,原本张顺还担心红娘子身为妇道人家心疼库里白花花的银子,不肯让自己购粮。可他万万没想到,红娘子倒看得开。   红娘子被张顺看到不好意思,不由连忙打量了一下自身,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没啥!”张顺不由笑道,“得妻如此,吾又何求?”   “真的吗?”红娘子不由大喜,连忙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当家的早日休了家中的李三娘、李香等人,以免扰了我们夫妻间的感情!”   “咳咳咳!”张顺耸了耸肩,当我没说。   张慎言憋得难受,差点当场笑出声来。好半晌,张慎言才继续说道:“夫人言之有理……”   张顺不由眼睛一瞪,哪里有理了?   “咳咳咳!”老夫才不掺和你家的烂事儿,我自己家的事儿还没摆平呢。他只好假装不知,继续说道:“自古起兵者,所缺不过钱粮、士卒和武器罢了。”   “兵少可以复募,武器少可以重铸,唯有粮食不能遽得。春种秋收,早出晚归,五口之家,一岁辛劳,所耕不过一二十亩,所得不过一二十石。”   “年景稍好,或有余粮。年景不好,税粮吃食尚且不足,更遑论其他。”   “主公即便效法魏武屯田之故智,亦需占据一地基业,与民休息,租借耕牛、农具、种子,更兼有田亩可耕,一年乃成,三年方有盈余用兵。”   “昔日瓦岗寨李密占据了隋朝三大粮仓回洛仓、洛口仓和黎阳仓,得到粮食数百万石。招募归降之众达二十多万,遂成一方枭雄。”   “如今洛阳附近虽无如此大粮仓。但主公以银诱之,若果然能购粮百万石,亦不下昔日瓦岗矣!”   张顺一听,嘿,这个我知道。隋末农民起义嘛,教科书上学过的。不过,这么多年了,他早还给自己历史老师了。   不过,既然张慎言和红娘子都同意自己购粮计划了,那此事暂且揭过不提。   于是,张顺又问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么关键问题是,如何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购买如此多的粮食呢?”   张顺已经对这个时代低下的运输能力有所了解了,心中不由有些焦急。   那红娘子打了个哈欠,没有吱声。正所谓“一孕傻三年”,自从她坏了孕以后,记忆力就有些减退,做事情也有点丢三落四。   往日除了正常管理一下后勤辎重以外,虽然无法给张顺献计献策,倒也无妨。   只是如今又来了“闯将”,红娘子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暴露了行踪。   等了半晌,没有动静。红娘子这才皱了皱眉头,反而扭头问道:“不知张公有何看法?”   张慎言捋了捋胡须,才缓缓说道:“此事亦无十全十美之策,不过以老夫之见,可从几处着手。”   “其一,人就我,不如我就人。往日义军都是派遣李百户外出购粮,今日虽有粮商送粮上门,终究依旧有所不足。何不继续派遣李百户外出购粮呢?”   张慎言刚起了个头,张顺不由打断道:“我已经接到消息,明日李百户应了携粮二万石回洛阳。经过吕维祺举荐,我本准备让他全权负责洛阳城购粮之事。若是将他再派遣出去,又有何人可以代替他呢?”   张慎言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变故,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稍缓片刻,这才继续说道:“这谈买卖,查验粮食成色之事,我虽不懂,可是有一人我料定绝无问题。”   “不知是何人?”张顺来了兴趣。   “宋献策,宋先生!”张慎言笑道,“此人走南闯北,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不会轻易为人所骗。虽然他并无实操经验,只需让李百户带他几趟,也就熟了。说不得,比李百户还要精明、合适!”   张顺一听,还真是。这厮虽然平日的神神叨叨,无论做什么事情,还真没不靠谱的时候。   “好,此事回头我与李百户、宋献策二人分说,若是无误,便这般定了。”张顺一口应道。   “其二,那‘河神’黄守才也从事过购粮之事,之前虽然由于种种原因,被耽搁了下来。当初他既然肯答应此事,想必也别有门路。再加上,他在渔夫、舟子之中声望颇高,说不得还能租赁来船只,用于输粮。”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黄守才自从成立水师以来,除了骚扰阻拦了曹文诏部人马。至今倒是闲了,没人除了操练,却无其他事情可做。   于是,张顺便点了点头道:“张公所言甚是,多管齐下,想必黄守才也能购进些许粮食。”   “其三,这洛阳城常平仓、丰济仓多空,亦可责令洛阳县令负责此事,尽量于近期补满。更有城中大户,亦可晓谕、鼓励,多加屯粮。”   所谓的“常平仓”,其实是这个时代设立调整粮价的仓库。可以在粮价低贱时购入,粮价高昂时出卖,以保持粮价平稳。   而丰济仓则是丰年存粮,以备灾年不足,城中救济之用。   这两处仓储设计虽好,只是由于近年来,天灾不断,贪污腐化,导致早已仓储空空如也,和没有倒也差不多。   原本,张顺还想借用这两处仓储,以便存粮。既然张慎言提出此事,想必便是要那河南府和洛阳县这两处公家出血了。   虽然原来的官员可能有点不愿意,但是他们应该更加畏惧张顺借口此事查一查这些仓库的陈年烂账。 第229章 未雨绸缪   张慎言连献三策,便有些黔驴技穷了。本来急切之间,能够应对出解决办法,已经很了不得了,张顺倒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反而经张慎言打开思路,张顺倒也想了一个法子。他不要笑道:“张公这么说,我倒也想出一个办法了。”   “这两日,我见了一个唤作王清之的商人,不但卖与我粮食三万石,还卖了火药军械若干。”   “经过了解,我方知晓,哪怕最为暴利的盐业,利润也不过在一成五至一成七左右。我这粮食虽然不如盐业暴利,胜在大宗货物,随到遂支,来钱痛快。”   “既然如此,我何不与这些商人借机建立长久合作关系。等双方初步建立信任之后,再向对他订货。比如,下次再给我运来粮食若干石,我以多少价格全面吃下。如此可保购粮之事不会成为一锤子买卖。”   张慎言和红娘子闻言不由惊异万分,他们万万没想到张顺只和这些人接触几日,便学会了其中的门道。   其实此事倒是他们想岔了。前世张顺在工地工作的时候,对这些大宗货物的买卖早已司空见惯了。   只是起初他没想起来,如今既然想起来了,他自然另有一番思量和计较。   三人谈到此处,倒也谈的差不多了。张慎言见红娘子哈欠连天,身体颇为不适,便知趣的赶紧告退了。   张顺连忙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外,并命王锦衣带领几个人一路护送到张慎言住处,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张顺和张慎言、红娘子商议了半天,他自个也明白了。自己若是准备以粮促变,激化后金和大明边军的矛盾,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不过,自己左右也要购粮,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也亏了不了什么。   特别是他身为后世之人,他隐隐约约记得前世课本上似乎提到过,王朝末年,往往是天灾人祸交加,民不聊生,人相食。他虽然不记得明末到底如何,但是大体也差不到哪里去。   且不说前世记忆如何,但说这些年来,大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据“闯王”、“闯将”等人说来,那大多数义军的老家延绥之地,至今已经连续大旱九年了;据王清之所言,九边之一的大同镇亦连续大旱了七年,这两年方才有所好转。   这玩意儿就像买股票似的,看涨看跌,各凭本事和运气。   张顺虽然不知道自己本事和运气如何,但是他敢肯定大明的运气肯定不会好。   若是年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岂有义军边地,流窜数省,以致改朝换代之事发生?   做不了短线,我就做长线。粮食砸在手里不亏,你大明和后金今年能扛过去,明年能扛过去,后年还能扛过去?   只要年景不好,终究有拖垮你的时候,说不定自己购买的这百万石粮食,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便拖不垮大明、后金,彼消此长之下。若是自己积攒下来这么多粮食,用来聚集数十万大军,堂堂正正击垮他们,不也是很好吗?   想到此处,张顺念头通达,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等到张顺返回客厅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红娘子的身影。张顺正要叫喊,却是箭儿听到了动静,连忙喊道:“爷,夫人在里屋呢!”   张顺生怕红娘子有所闪失,连忙跑了进去。他抬头一看,只见红娘子脸色苍白,正躺在那里。   张顺连忙问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啥事儿,就是有点头晕。”红娘子虚弱的应道,“往日我铁打的身子,骑得烈马,开得强弓,巾帼不让须眉。没想到有一日,我竟然如此孱弱。”   张顺急的团团转,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帮忙。红娘子见了不由抿嘴一笑,说道:“当家的,你就别转了。本来我就头晕,再转下去,我就直接晕倒了。这些日实在是忙的够呛,你且坐着陪我说会儿话吧!”   “那我给你剥个橘子吧!”张顺连忙喊箭儿给自己递个橘子来。   正所谓“橘生淮北则为枳,橘生淮南则为橘”,橘子是原产地中国的水果,有三四千年的栽培史了。   由于品种和气候原因,这个时代多生长着长江以南地区。传统秋橘多在十到十一月份左右成熟。   刚巧李百户前番前往湖广购粮,见了此物,便特意购买了一些半生不熟的橘子,连枝带果一起砍了下来,捎带了一些回来,让李香和张顺尝尝鲜。   张顺倒不甚稀罕这个,再加上李香又送来一些。存放了许久,差不多全都熟了。   别看红娘子平日一番贤惠模样,其实边地之人,少了一些小女儿姿态,多了些豪爽之气。   她也不明白张顺给自己剥橘子是什么鬼,只是虽然橘子还没能够吃到嘴里,心里却有几分甜丝丝的。   张顺把橘子皮去了,把橘子一瓣一瓣地分开,再把橘子瓣上的白色橘筋细细地去了,塞进红娘子的嘴里。   红娘子美滋滋的吃了一瓣,张顺便再塞一瓣,如同老麻雀喂养小麻雀一般。   一个喂,一个吃,半晌儿红娘子便把这一整个橘子吃的干干净净。   看着张顺空空如也的双手,红娘子俏脸一红,不由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致歉道:“当家的,我倒贪嘴,忘了给你留几瓣了。要不再让箭儿拿一些给你吃?”   张顺轻轻的摆了摆手,笑道:“值什么?你家相公什么新鲜的水果没吃过?还计较这个?”   张顺的老底儿,红娘子也打听差不多了。虽然她和李三娘有些别苗头,好在两人都不是那斤斤计较之人,李三娘也曾把张顺的糗事说给过她听。   在张顺起兵之前,他也是个未曾出过远门的主儿。平日了恐怕除了李三娘给他摘点野果,或者偷点别人家的枣子、柿子来吃,就没有其他口福了。   红娘子心中感动的紧,心不由软了三分。正好这几日有些话儿想和张顺说,她便借机提道:“我最近这身子最近也不太好了,有时候走起路来都一步三喘。刚才商议购粮的时候吗,我差点都有些撑不住了,更不要说献计献策了。”   “最近李香去了抱犊寨那么久,不知道为何尚未回还?要不让三娘回来也成。这营中辎重钱粮之事,交付给外人,我还不放心。若是她们谁能先替我管上几个月,待我身体好了,再接手不迟。”   张顺闻言哪里不知道红娘子的意思,这其中还有一件她说不出口的担忧。如今“闯王”“闯将”“八大王”和“活曹操”皆在,除了“闯将”之位,其余三人也多少和红娘子有过数面之缘。   若是她在城中待久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认出她来,少不得本来就心思各异的义军之间要闹出一番事儿来。 第230章 背后算计   过了一些日子,粮食在洛阳汇集越来越多,洛阳城逐渐拥堵了起来。   无论城里还是城外,到处都聚集着成车成车的粮商。他们三五辆成群,十几辆成队,聚集在一起。   城里城外的客栈早已经住满了,有的便借宿在城里城外百姓家中;百姓家中亦借宿满了,有的在外面简单搭了个棚子,有的甚至棚子都没有,只是寻了些稻草,铺了些破布,聊作床铺之用。   洛阳发生了这么大事情,其他义军想不知道都难,更何况这些人多多少少对张顺还心存惧意呢。   这一日,“闯王”、“闯将”、“八大王”和“活曹操”四人率领了亲卫,便来到城外打探动静。   看着这满坑满谷的粮食,四个人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儿。这就好像一个年轻的小帅哥刚和一个老富婆谈好了保养条件,每月支付给自己多少美金。   这义军四位头领亦是如此,当初他们肯投靠张顺,出除了难以对付五省总督洪承畴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军中乏粮、乏饷,走投无路罢了。   好容易和张顺谈妥了条件,本以为能够让张顺大出血一把。虽然他们不懂什么叫买方市场、买方市场,可是他们只看这城内城外到处售卖的粮食,就知道自己“亏了”。   “八大王”忍不住咂着嘴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今年河南也是大旱,米麦歉收吗?但看这到处都是粮食的劲儿,怕是丰年也比不得吧?”   “你问我,我问谁去?”“闯王”没好气地回道。   “呵呵,这是好事儿啊!”“活曹操”连忙打哈哈道,“稻麦丰收,粮食满仓,想必今年义军也不会再出现乏食之事了。”   “就你‘活曹操’会说人话,我们都不会!”“八大王”闻言冷哼一声,“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难道真甘心跟随这个乳臭未干的竖子卖命不成?”   “活曹操”隐蔽的瞥了“闯王”一眼,干笑道:“哪能啊,咱们兄弟四人不是说好了吗?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活曹操’当然是奉‘闯王’为总掌盘子,和大家一同进退!”   “闯王”皱了皱眉头,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争这些作甚?既然来都来了,大家分开各自随便看看吧,晚上再聚!”   “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看了看“闯王”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不过,这三人又岂是池中物?他们肯跟随“闯王”不过,一来看他是同是陕西人,二来可以对抗势力越来越强的张顺罢了。   等到这三人各自率领亲卫离去之后,“闯王”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那顾君恩连忙上前两步,低声道:“洛阳非久居之地,久则生变矣!”   这顾君恩加入了义军之后,逐渐知晓了谁才是这股义军的领袖,便逐渐靠近了“闯王”,如今已经成了他麾下的谋主。   “闯王”叹了口气道:“顾先生,我又如何不知呢?只是义军将士奔波数月,早已疲惫不堪,才不得不屈从于那张顺之下。”   “如今这张顺兵多将广,又兼有粮草城池。如今洛阳粮食又多,我恐怕不出数月,我等麾下将士皆乐不思蜀矣!”   人性本来就追求安稳和富足,厌恶朝不保夕,饥一顿饱一顿。原本将士跟着“闯王”等人,除了冒风险投降官兵以外,并无其他出路。   如今当“舜王”这个选择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两相对比,选择哪一方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若非“闯王”本来有实力又有野心成为一方领袖,恐怕“闯王”自己也会如此选择。   如今“闯将”、“八大王”和“活曹操”三人虽然明面上以他为首,但是人心隔肚皮,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也只有天知道了。   顾君恩闻言半晌没吱声,他看到附近刚好有几十辆粮车,又有二三十个大汉正蹲在那里下面晒太阳。他随便走了过去,高声问道:“管事儿的,什么价?”   有人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应道:“九钱五分一石,概不讲价!”   顾君恩闻言一惊,差点失口道:“这么便宜?”也难怪顾君恩惊讶,陕西天灾不断,粮价高涨,甚至有部分地区涨到二两银子一石,如今洛阳之粮尚不足一石。   旁边一人闻言连忙拉了那人一把,低声劝道:“如今舜王尚未开市,焉能私自报价?”   原来这时候做生意也有讲究,一般在正式和大主户定下价格以后,方才随行就市进行售卖,否则便是坏了规矩。   刚才那人之所以提前向顾君恩报价,估计也是看到售粮者众多,担心手中的粮食卖不上价格。所以才有了私下提前报价,以免到时候不好出手收回部分成本。   顾君恩这才心中有数,原本他和“闯王”认为义军人马众多,只需和张顺合营一段时间;当他手中的粮草无法支撑的时候,自然会想方设法驱赶他们离去,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失算了。   想到此处,顾君恩连忙拉着“闯王”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正好赶在粮价较低之时,咱们也先籴些军粮出来,然后伺机离开舜王。”   “闯王”闻言顿时面做难受,低声说道:“话虽如此,只是我担心另外三个不肯跟我走啊!”   顾君恩闻言眉头一竖,做了个手势,低声献计道:“他们不肯走,就让他们不得不走!”   “如何不得不走?”“闯王”闻言一喜。   “不外乎挑拨离间罢了!”顾君恩笑道,“若是他们与舜王起来冲突,想必也只能不得不离开。”   “计将安出?”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任凭那舜王如何英雄了得,想必也拒绝不了此事。”顾君恩闻言笑道。随即一五一十和“闯王”分说完毕,“闯王”不由拍手称快,连呼好计! 第231章 缘起   且说红娘子担心她和张顺之事东窗事发,以免节外生枝。其实那张顺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儿。   只是之前李三娘生孩的凶险之事,张顺还历历在目。鉴于洛阳城内的医疗条件怎么说也要比穷乡僻壤的抱犊寨好多了,张顺才冒险让她继续留在洛阳城。   听她又言及此事,张顺不由规劝道:“怕什么?你是我张顺的女人,哪个敢动你?只管安心在城里养胎,一切有我!”   不过,红娘子总归不便抛头露面了,张顺便赶紧派遣王锦衣带领几个护卫前往抱犊寨。   一来准备把李香请回来,暂代红娘子掌管辎重、财货;二来城中人手匮乏,正好把陈经之、张可旺等人接了过来,暂且跟随李百户、宋献策处里购粮之事。   如此过了三五日,宋献策在李百户的教导下,很快掌握了辨别粮食的等级的方法,并很快和前来售粮的几大粮商打成了一片。   正好这时候陈经之、张可旺、张文秀、张奇能四人及二三十文吏在王锦衣的带领下返回了洛阳城。   过了两年,这几人都长大了一些。陈经之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一些,而张可旺已经十四五岁了,堪堪成长为了一个孩子王。   而那张文秀和张奇能还都是孩子,不过在张顺教导下能写会算,好歹也能充当个文员使用。   张顺见了他们几个,倒是心生欢喜。原本他很有些讨厌孩子的顽皮,只是自从自己有了张化吉和张平安以后,反倒对小孩子喜欢了起来。   张顺问了两句,见独独少了张如靖,心中奇怪,便问道:“老二呢?老二哪里去了?”   王锦衣正要回答,不意张可旺站了出来,对张顺施了一礼回答道:“二弟如靖不耐笔墨琐碎之事,已经请了李夫人命令,如今在陈将军麾下学习兵法武艺,带兵打仗。”   原本张顺不太希望他们四人接触这些,以免泄露了自己军中虚实。只是如今他们和“八大王”已经分别一年有余,尚未见“八大王”再提及此事,估计他早已经忘了此事。   如今他们四人跟随着李三娘许久,在母爱泛滥的李三娘照顾下,四人既像她弟弟,又像她儿子。几人之间多少也有了感情,连带张顺对他们四人的观感也好了很多。   听到了张如靖喜好兵法,张顺不由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喜好带兵打仗倒是好事,只要不穷兵黩武,殃及百姓即是好汉。我先前向你们也讲解过不少兵法,若是你们喜欢,回头等忙完了此事。你们三人也可以分领一队,先跟着我磨练一番!”   张可旺、张文秀和张奇能闻言不由大喜,分别谢过了张顺。此乃举手之劳的小事,张顺也不甚在意,只是挥了挥手罢了。   那陈经之自知之前犯过错误,不敢像他们三位没小没大,他只是老老实实向张顺施了一礼。   张顺也不介意,还特意拉着他说了几句闲话。直到陈经之也退下了,王锦衣才走近低声禀告道:“主公,那日您返回洛阳城的时候,香夫人便发现有身孕在身,至今已经有一月有余。如今她也不便管事儿,只好留在抱犊寨与李夫人做个伴儿。”   由于李香和李三娘同姓,下人称呼起来常常用香夫人和李夫人的称呼把她们两人区分开来。   张顺闻言不由大喜,那几日李香说自己身体不适,他还担心她染了什么疾病。如今既然无事,姑且在抱犊寨静养一段时间也好。   只是红娘子主管的辎重、财货之事,终究无人代她。如此看来也只能让陈经之多负责一些,以减轻她的负担。   张顺正在沉吟之间,突然听闻悟空进来报道:“师傅,‘闯王’来访!”   “哦?”张顺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且看他准备耍什么把戏。于是,他便挥手让陈经之、张可旺等人姑且退到里屋,然后迎了出去。   不多时,“闯王”携顾君恩和一个丫头跟了进来,双方分定主客坐下,张顺便让王锦衣上了茶水。   那“闯王”看了一眼,端起茶水轻轻啄了一口,笑道:“老弟如今身居高位,富甲一方,还是如此简朴啊!”   “何出此言?”张顺忙活了半天,早已经口渴了。他便品了一口,疑惑地问道。   “你看你这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儿都没有,只留几个糙汉子,成什么体统?”“闯王”不由笑道,“知道的都知道舜王生性简朴,不知道的还以为舜王怠慢了客人。”   “哦?不知‘闯王’何意?”张顺皱了皱眉头,心道:难道这厮要来找茬不成?   “没啥,姑且感叹一番罢了!”“闯王”端起茶水一口痛饮了,开口笑道,“我知贤弟挑剔,只是前番哥哥进入四川的时候,倒得了几个美人儿,虽无十分的颜色,也有几分的情趣。”   “既然贤弟身边缺人儿,不知我送你一个,可否?保证身段模样皆是一等一的好,且是完璧之身!”   “哦?不知是何人,可否领来一观?”张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古代有西施这样的美人计,后世有“燕子”这样的专业间谍。张顺再精虫上脑,也不由担心“闯王”在里面做些手脚。   “便是此女,舜王你看如何?”“闯王”闻言哈哈一笑,便伸手揭去了身边丫头的盖头,露出一张小巧的俏脸来。   张顺一看,不由皱了皱眉头道:“‘闯王’,此女虽好,奈何年龄太小。不过是个娃娃罢了,有甚情趣?”   原来此女眉目稚嫩,身高不过四尺五寸罢了,搁后世尚不及一米五高。观其身材,平平无奇,估其年龄亦不过十二三岁。   “闯王”闻言便笑道:“舜王说笑了,这便是其情趣。莫要小看她是个女娃娃,实际也十六七岁了。只是川人素来生的小巧,不及我北人高大罢了!”   张顺前世也知由于地形、环境问题,川人个头较低一些。这“闯王”既然如此说,想必也不会在此处作假。   一念至此,他不由笑道:“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先行谢过了哥哥的好意!” 第232章 美人计   随即两人又闲谈了片刻,“闯王”便起身道:“今日哥哥便不打扰贤弟的好事儿了,一切日后再说!”   张顺连忙将“闯王”和顾君恩送了出去。等到张顺返回屋内,其余诸人早已经从里屋出来,指指点点地看着那丫头。   那丫头有些拘谨和害怕,下意识的向张顺身边偎了偎。陈经之见状大怒,连忙一手把她拉着,一边大义凛然的向张顺谏言道:“主公,此事大有蹊跷!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闯王’莫名其妙的送来美女一名,想必是另有所图!”   废话,我能不知道吗?不过,劝谏你就劝谏罢了,拉拉扯扯作甚,岂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之理?   张顺见陈经之一副面红脖子粗的猴急模样,不由好笑道:“经之勿忧,我固知之矣!只是先前我答应过悟空一桩亲事,正合巧了,我且问问他合适不合适?”   “不合适!”陈经之急了,连忙一口应道。   “哦?你如何得知?”张顺奇怪地问道。   “你看悟空身材如此庞大,这丫头如此娇小。若是嫁给悟空,我恐怕不出三五日便会,便会被他折磨死了!”陈经之一咬牙,斩钉截铁的应道。   “你如何血口喷人?”悟空闻言也急了眼,虽然说俺老孙也看不上这“瘦猴子”。可是你这贼鸟也不能坏了俺老孙的名头,不然以后哪个肯嫁给俺老孙呢?   悟空本来嗓门就大,且又中气十足。他这一吼不要紧,不但吓了陈经之一跳,更是吓得那丫头面如土色。   看来看去,一圈子全不是好人,只有张顺看着还人模人样。她更为焦急的挣扎起来,试图推开了陈经之,扑到张顺怀里求安慰。   如今张顺警惕性正重,哪肯让她如意?万一她身怀利刃,给自己一下,那可是冤枉哀哉!   张顺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干咳了两声问道:“好了,好了,经之。你看此人究竟如何?”   “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眼如鹰隼,腰如钢刀!”陈经之哪里有好话与她,连忙一口应道。   “既然如此,那此女嫁给你何如?”张顺闻言哈哈一笑,转口问道。   “啊?啊!”陈经之闻言大吃一惊,随即不由欣喜万分的“扑通”跪了下来,高声叫道:“谢谢主公,谢谢主公,经之万死不辞!”   “我呸!”张顺不由臭骂道,“我看你就是早看上了人家,还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   陈经之下子尴尬了,整个人羞红了脸,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主公明鉴!不是经之和主公抢……”   “去你的吧!得了便宜还卖乖!”张顺鼻子哼了一声,笑道,“要不是我害怕你祸害其他女子,这等好事儿哪里还能轮得到你?”   众人闻言也都哈哈笑了起来,唯有那丫头脸色难看。她连忙一副委委屈屈模样,对张顺哭哭泣泣道:“主人,奴家哪里做得不好,你竟然狠心把奴家赏赐他人?”   “奴家虽然被义军捉了,遭了些毒打,终究是完璧之身,未被他人所辱。难道只求为主人端茶倒水也不能了吗?”   一时间那真是梨花带雨,一副娇滴滴的可怜模样。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一般。   可是张顺却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少跟我在这里装模作样!”   “每一只‘燕子’都是饱经训练,要么窃取情报,要么伺机暗杀。本来我对此事还不甚确定,只是刚才你和那陈经之拉扯之间,那步伐身手,皆有章法。若非众人当面,恐怕你一个照面便杀了陈经之,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   那丫头闻言脸色一白,连忙跪下叩首道:“舜王明鉴,巧儿实属迫不得已。那‘闯王’与我有杀父辱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万万不敢向舜王动手!”   说实话,这“巧儿”倒是不怎么看得上陈经之,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向张顺求饶。   “罢了,我也不是嗜杀之辈!”张顺摇了摇头,说道,“这陈经之本是我麾下青年才俊,原本是那怀庆府孟县的生员。他不但年轻有为、满腹经纶,更是单身一人,于女色不十分要紧。”   “你若嫁与他,不但不受欺负不说,更无与其他婆娘争风吃醋之虞!”   “原本他有个未婚妻也唤作‘巧儿’,刚好你也叫做‘巧儿’,也算有缘。不如由我做主,郎有情妾有意,你俩成就好事吧。”   那巧儿哪敢不依?哪个鸟儿不想攀高枝,可是既然攀不上那也没有办法了。   其实这倒不是张顺改了性子,只是此女如此这般,他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着实难以下手罢了。更何况,此女又居心叵测,端的不是良配,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定时炸弹而已。   如今那巧儿能与陈经之结为夫妇,刚好夫妻相合,终归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无论如何也比她之前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要强很多,这两人自然欢天喜地不提。   只是等到数日,当“闯王”听闻到巧儿嫁给了一个名叫“陈经之”的后生,不由懊恼的拍着大腿抱怨起顾君恩道:“你看你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那巧儿本就有几分姿色,我心中倒也挂念的紧。只是中了你的邪,我才不肯动她,留作大用。结果,这岂不应了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之语?”   顾君恩眼珠一转,连忙扼腕叹息道:“着,这舜王果然中计矣!”   “如何中计?你且说个明白!”“闯王”哪里肯信,你特么拿我当三岁小孩耍呢?   顾君恩连忙笑道:“‘闯王’勿恼,你且想那舜王为何不肯将那巧儿留在身边?”   “还能怎地?还不是你计策不精,被他怀疑我的在其中做了手脚?”“闯王”不满的应道。   “‘闯王’误矣,若是你得了别人献女,即便有所怀疑,你又当如何?”顾君恩笑道。   “自然是玩耍上几日,玩耍腻了,再赐予他人!”“闯王”自然而然的应道。   “对啊!那舜王好色天下闻名,却为何又肯不打那巧儿的主意?”顾君恩拍手笑道。   “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怎知他没有玩耍几日?”   “这……”这“闯王”一抬杠,差点难住了顾君恩。好在这厮还算思维敏捷,连忙笑道,“既然舜王将此女赐予下属,又大张旗鼓办理婚姻,想必……”   “那又你怎知陈经之不喜欢头上带点颜色……”   “这……”顾君恩差点要急眼了,你怎么什么都杠,你是杠精吗?“谁特么喜欢这个!”   “好吧,好吧,顾先生所言甚是,只是这到底为何?又能表明什么呢?”“闯王”也被激起了几分好奇。   “这说明舜王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生怕被义军兄弟发现了!”顾君恩斩钉截铁的应道。   你这特么不是废话吗?“闯王”闻言大怒。感情你分析了半天,故意逗我玩呢?你以为洒家手中的刀不利吗?   顾君恩见“闯王”急了眼,连忙靠了过去,低声附耳嘀嘀咕咕的诉说了一番,“闯王”不由转怒为喜。   他不要拊掌笑道:“你这厮倒也有几分用处,且看来日如何!” 第233章 开市   崇祯七年,甲戌年,生肖属狗。丙子月,癸巳日,亦即腊月初二,大风。   宜订婚、订盟、开业、纳采、纳财、会亲友,忌安葬。   张顺顾不得天寒地冻,便在洛阳城外登台设坛,准备开市事宜。   原本张顺可以再等一等,等粮商积累得更多了,借机压低一下粮价再行开市。   只是他身为粮商的大主顾,他若一日不开市,这粮价一日定不下来,这粮市一日便开不起来。   若是耽搁久了,外来粮商众多,难免起了冲突,折腾出乱子来,反倒不好。   更况且,官兵随时有可能赶到。这许多的粮食若是不能及时入库,反倒被战火毁了,实为可惜,更是误了张顺的大计。   开市之前,张顺早派人敲响锣鼓,大张旗帜,使城内外知晓。有钱的大户捧个钱场,有粮的粮商捧个粮场,没钱没粮的也能过来捧个人场,凑个热闹。   一时间台子下面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犹如庙会一般。大小粮商早到齐了,纷纷翘首以待,等到“舜王”最终的判决。   大家都是生意人,亏赚便宜也皆心中有谱。本来大家伙想借机挣个大钱,如今看来要亏得底裤都要当了。   一个个摇头叹气,不看好此次开市。甚至有人已经私下里对这次开市价设了赌局。   大体赔率稳定在八钱至九钱银子之间。只是唯一有争议的是,粮价能否跌破九钱银子一石。   有些人看了看这满坑满谷的粮商,不由长吁短叹道:“如今看来,这九钱银子的底价是保不住了。我怎么这么贪心,喝了迷魂汤了,竟要压上全部家当,来此处投机!”   “这下子别人吃肉都吃不到嘴里了,更不要想什么喝汤的事儿了,恐怕咱们下半辈子也只能在家里喝稀汤果腹了!”   不过有的人还有点心气儿,不由互相打气道:“不要怕,待会儿舜王还是出价低了,我们这些个大粮商要联合起来抬价,终究不能让他一人说了算!”   按照规矩,若是大主顾开市的时候开价低了,几个主要大商人也可以联合起来抬价,和对方讨价还价。   只是如今粮食遍地,舜王出低价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大家抬价还能抬上来吗?   正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突然听到台上敲锣三声,有人高喊道:“时辰已到,开市~”   张顺迎着刺骨的寒风,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台中间。台下喧哗之声顿时一肃,他放眼望去,只见下面诸人神色各异,心情忐忑的翘首以待。   张顺哪里不知底下这些人心思,他站在高台之上中气十足地喊道:“诸位远道而来,本王未能远迎,还请大家恕罪则个!”   “原本开市需要等上几日,只是如今粮商众多,天气又格外寒冷。为了照顾大家的身体,也为了早日完成买卖,我便决定早日开市。”   “今日开市,不与往常相同。我决定只有一口价成交,无须讨价还价!”   众人一听,顿时哗然。感情你舜王不但要出低价,还不让我们讨价还价,真是岂有此理?   “肃静,肃静!”张顺连喊了好几句,才把众人的鼓噪声压了下来。   欲扬先抑,这本来就是张顺故意挑动大家的火气,难免惹人不满。   等到看到大家气愤难平之意到达了顶点,张顺这才高声喊道:“脱壳精选白米、脱壳精选麦子,一石……白银一两二钱!”   本来还如同火山将要爆发的台下粮食,闻言皆是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顺微微一笑,这才继续解释道:“诸位卖本王一个面子,因我而来。本来打算我们河南府有粮吃,大家伙有银子赚,各得其所。”   “可我万万没想到来人众多,以致于粮价暴跌,众多商人有倾家荡产之虞。”   “我早使人算过了,秋粮收购价在九钱银子左右,再加上一路上车马劳顿,吃喝拉撒。近处成本当在一两银子左右,稍远一些的成本亦在一两一钱左右。唯有远在数百里乃至千里开外,没有一两二钱银子下不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虽有心让大家一起发财,奈何我手头也不甚宽裕。思来想去,唯有将这粮价定在一石一两二钱左右,大家方有薄利。至于部分只能保本者,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言毕,张顺不由对大伙拱了拱手,鞠躬致意。顿时台下粮商不由喜极而泣,纷纷夸赞道:“舜王果然仁义无双。无他,我等尽倾家荡产矣!”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等人能够少亏点钱财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够想到尚有银两可赚?   甚至有些心思通明之辈,不由暗暗思量道:“这舜王果然是诚信之辈,所图不在小。若是能攀上这条线,怕不是获利百倍不止!”   终究钱帛动人心,若是以空口白牙诓骗之,只能结怨。若是以利益飨之,人亦不吝啬溢美之词。   见果然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张顺不由高声喝道:“感谢诸位抬爱,若有愿意继续合作者,本王亦扫榻以待,再行协商!”   “若无他事,今日开市,我将命专人负责此事。一手交钱,一手验货,两相交讫,货款两清!”   随即开市之礼已毕,李百户、宋献策和陈经之等人早命文吏分别制作了牌号,按顺序发给在座粮商,命他们按照牌号前去办理钱粮交易事宜。   早有培训好的三五一群,逐个检验定价。有手持刀、铲验粮的,只把铲子随意刺入几个袋子里,抓出一把来,看一看成色,尝一尝口感,估一估水分,这才高声喊道:“中上脱壳白米,一两二钱一分,准备上秤!”   随即身后文吏连忙挥毫记下:某某粮商,粮食中上脱壳白米,核价一两二钱一分。   又有七八个大汉,连忙将车上的大米卸了下来,逐个用长杆大秤进行称量重量。   每称重一袋,便命文吏记录下来:一袋中上脱壳白米,重一百零三斤六两,去袋一斤五两,合粮重一百零二斤一两。   一时间,整个城内城外都忙的热火朝天起来。 第234章 谣言   且说张顺完成开市之事,一时间声望无两。随即,他便安排了士卒维持秩序,防止钱财露白,有人起了歹意,扰乱了购粮的秩序,便回到了府中。   不多时李百户、宋献策等人便引着七八个商人走了进来,双方见过礼后,分主次坐下。   张顺这才笑道:“这次邀请大家过来,有两个目的。一来,熟悉熟悉面孔,以便将来做个长远生意,二来,便是想和几位谈一谈长远生意。”   “不知是何生意?”张顺保价让利之事,让众商人心生好感,不由连忙问道。   “无他,暂且依旧是粮食耳!”张顺笑道,“义军人吃马嚼,细水长流,终非一朝一夕能够满足。几位都是大商人,我准备向每位订购十万石,明年三月份之前交割完毕,不知诸位是否感兴趣?”   众商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估算到:每家十万石,合计就是八十万石,这舜王麾下人马竟有这么多?   粮商和别的商人不同,每人一天能吃多少米,他们都心中有数,唯一心中没数的恐怕就是张顺准备备几个月的粮食。   只是这些人精明是精明了,格局却不够大,觑不得张顺虚实。   随即有人便问到重点了:“不知舜王欲以何价购之?”   张顺便笑道:“姑且还以一石一两二钱订购,若是粮价还有起伏,随行就市,定然不会让几位亏了,不知怎么样?”   这几个人心中估算了一下,这价格虽然利薄了一些,终究还是有的赚。   更况且张顺的人品在刚刚开市的时候已经展示的淋漓尽致,对方也对张顺有了一定的信任基础。   当然,在过往交易中,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那种先以小恩小惠解除了自己的警惕性,再耍自己一把狠的之人。终究如何决断,还是要看自己的眼光。   有能沉住气的,自然也要沉不住气之人。有人立马应道:“舜王的人品我们王家是信得过的,莫说十万石,就是百万石,只要舜王敢订,我们家就敢送。”   众人一看,竟是蒲州王氏,不由大吃一惊。随即其余众人哪里还不明白,这王家是要下注了。   众人私下算计一番,十万石粮食多少也能赚个万余两白银,也不算少了,值得一赌。   于是,也连忙纷纷表态道:“舜王仁义,我等皆无异议。”遂后,双方击掌为誓,合约乃成。   如此大约数十日,一切事情皆步入正轨。张顺除了每人查看一下粮食购入情况以外,多余的精力更放在士卒训练和武器制造方面。   而义军方面,那“闯将”黄来儿跟随“闯王”等人与张顺合营以后,便被派遣到新安驻守,以防备、警戒西面的洪承畴出击。   这一日“闯将”静极思动,又值年关,便派遣侄子“一只虎”前往洛阳城采买粮食、年货,准备过节。   不曾想,侄子“一只虎”天刚亮便去了,不到日中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闯王”不由喝道:“何事慌张?做事儿成何体统!”   “不好了,叔叔,不好了!”“一只虎”连忙跑到跟前,气喘吁吁的低声喊道,“洛阳城如今已经传遍了,我那婶婶那日并未投崖死去,反倒被‘擎天柱’那厮掳去。可怜我那婶婶被她掳去了以后,日日侮辱,如今连小崽子都生出来了!”   “胡说八道,你休得再与我提那贱人!”“闯将”黄来儿最忌讳此事被人提及,闻言不由勃然大怒。   他不由喝道:“那日咱们俩也去山崖下看了,虽然早摔得不成人形了,好歹也有你婶婶几分模样,她又如何能死而复生?”   “一只虎”也知晓叔叔忌讳此事,只是如今空穴来风,不得不防,他不由低声应道:“据闻那死者乃是箭儿的尸首,其实婶婶还在‘擎天柱’手中!”   “闯将”黄来儿闻言不由胸口一痛,涨的满脸通红,他强忍着不适,用仅存的理智质问道:“既然如此,此事当机密的紧,如何能够传的洛阳城满城风雨?”   “这……”“一只虎”沉吟了片刻,低声解释道,“听人说,曾有人见到过婶婶出入于‘擎天柱’府中。”   “胡说八道,即便有人见了,又如何识得?”“闯将”黄来儿犹自不信。   这下子“一只虎”也对此不信了,不过他还是依旧提醒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呐!更何况,即便此事你我不信,若是让舜王得知,他又会怎么想?”   “这……”“闯将”也有点为难了。   “若是确有此事,想必此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定然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火并了我们叔侄俩,永绝后患;若是确无此事,那么舜王定然会怀疑我们叔侄俩有所图谋,居心叵测!”“一只虎”斩钉截铁的分析道。   “那怎么办?难道还让我向他负荆请罪不成!”“闯将”伤疤再次被人揭开,不由又羞又怒。   “哪能啊?先发致人,后发致于人!不如我们即可前往洛阳城,当面质问那‘擎天柱’一番!”“一只虎”连忙劝说道,“若是没有此事,‘擎天柱’自然无暇怪罪与我等。”   “若是果有此事呢?”“闯王”皱了皱眉道。   “那就先和‘闯王’、‘活曹操’和‘八大王’约好,一同前往,独留一人在外领兵,谨防不测!”“一只虎”连忙计较道。   “闯将”闻言不由默默的点了点头,邢氏之事本就是他一桩心病。人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其实男人的直觉也一向很准,关键就在于你愿不愿意相信罢了。   “闯将”心底里未必没有怀疑张顺的心思,只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不便翻脸罢了。如今正好借此机会大闹一番,无论有无此事,也能图个心安。   想到此处,“闯将”连忙带领“一只虎”等人前往拜访“闯王”、“活曹操”和“八大王”将此事一说。   顿时诸人气愤填膺,甚至那“活曹操”不由离开表态道:“俗话说:兄弟妻不可欺,舜王若果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我定然帮你讨回一个公道!”   莫说在古代,就是在后世帮派之中,亦流传着“着红鞋”、“勾二嫂”和“洗马榄”三大忌讳。   其中那“勾二嫂”便是勾搭自家兄弟妻子的意思,最不能为人容忍。   他们四人商议半天,“闯王”便建议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三人前往质问,我自统兵在外。若是此人果然恼羞成怒,我还能带兵营救诸位。”   四人商议已定,那“闯将”黄来儿果然带着“一只虎”、“八大王”和“活曹操”气势汹汹的直奔向洛阳城中王府而来。 第235章 东窗事发   当“闯将”带着众人气势汹汹的闯入王府的时候,张顺刚好和马英娘商讨完练兵之事,返回府中。   见到诸义军首领前来,张顺不由笑着迎上去道:“几位哥哥因而而来?也不通知一下,让我略备薄酒,畅饮一番。”   “哼,我等要是早点通知你,岂不是让你早做准备,销毁了证据!”“一只虎”跳将出来,高声呵斥道,“说,你如何强掳了我婶婶邢氏?”   张顺心中一个咯噔,顿时头皮发麻。遭了,东窗事发,苦主找上门来了!   那“闯将”、“活曹操”、“八大王”和“一只虎”哪个不是人精?众人早已经死死地盯着张顺的面孔,但凡他脸色不对,便准备一拥而上先挟持了张顺再说。   却不料张顺原本便是个“面瘫”的主儿,往日看起来表情丰富,其实多数半真半假。当真论起真章的时候,这厮面皮的变化是远远延迟于心里的变化的。所以等张顺清醒过来,很容易便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了。   众人盯了半晌,却见张顺神色如常,没有半分变化。随即,张顺展颜笑道:“‘一只虎’你说哪里话?当初你婶子邢氏之事,我已经与你叔侄分说明白。难道如今还要我当着众人之面,再细细诉说一遍不成?”   “巧言令色,你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只虎”伸手指着张顺,愤恨地说道,“如今洛阳城已经传的满城风雨,都是当初跌入山崖的乃是我婶子的侍女箭儿,其实我婶子却被你掳了去,你还敢不认?”   张顺一听,不由失色大笑。他笑道:“好幼稚的人儿,乡间愚夫编排一下我罢了。我尚且不恼,你又恼什么?”   “再说,自从我当年见你开始,你三句话不离‘婶婶’。此事本当由你叔叔‘闯将’出头,你却口口声声,又为哪般?”   原来张顺这些日子自顾在府内府外忙购买粮食、活编制新军和打造武器诸事,一时间倒无暇打听这些许风言风语。   而那李信负责的“金鼓卫”只管打探军事情报,刘应贵负责的“旌旗卫”只管负责收集麾下诸臣消息,皆忘了汇报这些日常琐事来。   本来张顺被他们这般没头没尾的一诈,差点诈出实话来。直到“一只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口出威胁之语的时候,反倒暴露了虚实。这才让张顺确定这件事对方并无实据,仅为谣言罢了。   松了一口气之余,少不得张顺倒打一耙,抓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一只虎”头上。   那“一只虎”虽然是“闯将”的侄子,其实年龄比“闯将”还要大上几岁。   被张顺这番一说,顿时“一只虎”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辩解道:“你你你……你休得血口喷人,我……我与婶婶,清清白白,你焉能如此污我清白!”   张顺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反倒一语惊醒梦中人。“闯将”细细思来,却是侄子“一只虎”对他妻子邢氏之事关心的有点过分。   其实这事儿本就是心照不宣之事,“一只虎”也老大不小了,却尚未娶妻。而婶婶嫁给叔叔“闯将”以后,对他扮演着亦婶亦母的角色,他难免对她有些几分不同。   若是往日心平气和之事,“闯将”估计也就一笑了之,心中倒也无所谓。只是如今“闯将”正在气头之上,经过张顺这般挑拨,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其实心中却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闯将”如何心思外人不知,那“一只虎”却如何不知?他深知张顺这般挑拨之言,定然落入到叔叔耳中,藏到叔叔心中。   他不由大急,连忙辩解道:“叔叔,你休听他胡说八道,这厮是却要挑拨我叔侄之间的关系!”   “嗯,我已知晓此人!”“闯王”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一只虎”哪里不晓得,这是叔叔连自己都怀疑上了,他不由口无遮拦的对张顺怒目而视道:“‘擎天柱’你休得嚣张,有胆子但把你婆娘喊来一见。若是果然和我婶婶邢氏无关,我自当向你赔礼道歉!若是无胆,岂非你正是有不可对人言之处!”   张顺还没来得及回应,那“活曹操”忍不住了,跳出来臭骂道:“竖子无礼!还不赶快向舜王致歉?你何样人也,也敢喊出舜王家眷出来?”   原来这时代最重礼节,平民百姓也到罢了。稍微有些身份地位之人,妻女等家眷定然养在后宅之中,轻易不与外人见面。   故而又称自家男人为“外子”,又男人自称自家妻子为“内子”之说。   除非双方极为亲近,或者一方身份贵重,另一方才有可能主动喊出自家妻子至客厅拜见一下。至于张顺,如今手握重兵,占据洛阳城,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他们这些“丧家之犬”能呼来喝去的?   更不要说像“一只虎”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别人妻妾喊出来抛头露面了,这简直是对对方的极大侮辱。   张顺原本不懂这些规矩,不过被大户人家出身的李香和柳如是提点了几次,早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门道。   顿时,张顺不由把脸拉了下来,对他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本王呼来喝去!”   “一只虎”话已出口,便知自己这话说的欠妥当了。只是如今他前得罪了张顺,后得罪了叔叔“闯将”早已经进退两难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舜王殿下,我原姓李,单名一个过字。此次我只求一个明白,并非是故意羞辱于你。只求喊来令妻妾一观,若果然与我婶婶无关,我情愿自毁双目,以赎冒犯之罪!”   “活曹操”还待说,不曾想那“八大王”看热闹不嫌事大,反倒笑道:“值什么?让兄弟们看一看又不会掉块肉!怕就怕某些人心虚了吧?”   “对了,我记得我尚有四位义子还在舜王身边学习。如今被舜王教导这么久,不知是否能够让我领回去了?”   张顺闻言,不由一手扶上了腰间的钢鞭,半眯了眼睛,乜斜着众人,笑道:“如此看来,今日之事却是不能善了了?” 第236章 骑虎难下(上)   这一日,红娘子觉得有些困倦,正在房屋休息。   原本红娘子身体挺好,她又在边地练就了一身左右射的好本事,私下里还曾被张顺调笑为“西凉董太师”。   只是跟随张顺以后,多以温婉示人,少有参与作战之事,倒也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的悍勇。   只是如今自怀孕以来,红娘子身体反应强烈。任凭她一身好本事,也抵不住自然规律。无论你是龙是虎,也得卧着,唯有安安生生的等待腹中的小生命出生。   正在迷迷糊糊之间,红娘子突然听闻小丫头箭儿叫喊声。多年以来的生活习惯,让她猛地一下惊醒了过来。   红娘子麻利的起的床来,只见箭儿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见了红娘子,她也不说话,兀自回头顾视左右,然后死死的将门关上,又先后关了窗户,这才喘了口气。   红娘子看到心里一紧,连忙问道:“怎么了,箭儿?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不好了,夫人。”箭儿见都关严实了,这才低声应道,“李鸿基带着一帮子人前来找老爷闹事儿了!”   “今天奴婢去抓安胎的药,听到外面到处都传夫人未死,反倒和老爷在一起了。奴婢听到这件事儿以后,赶快跑回来想向老爷汇报。”   “不曾想……不曾想,我刚刚到府门口,就听见老爷和李鸿基等人在那里争执!”   红娘子一听,不由心中一悸,顿时手脚冰凉,只觉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箭儿一看素来沉着冷静的夫人居然晕倒在地上,暂时又没张顺可以依靠,顿时一时间失了主心骨,手忙脚乱起来。   好容易她才想起来怎么办,连忙跪下来搂着红娘子的头,用手掐红娘子的人中。   过了半晌,红娘子这才悠悠转醒。她这时候心神倒稳定了一些,低声问道:“当家的怎么说?”   “他们非要逼老爷交出夫人来,老爷不肯,正和他们争吵着呢。奴婢生怕被他们发现了,不敢细听,便急急忙忙跑回来了。”箭儿心有余悸的应道。   红娘子遍体生寒,自从她跟了张顺以后,张顺不打不骂,对她倒疼爱的紧。如今她又身怀六甲,说不定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布局,成为正室亦不是不可能。   可她万万没想到半道杀出来个程咬金,当初事情做的如此机密,居然又东窗事发了。   “闯将”李鸿基的手段她是知晓的,他的前一任妻子韩金儿就因为和人通奸,就被他亲手杀死了。   自己不但如此,还暗地里和张顺私奔,若是落到他的手中,焉能有好?   按照常理来说,张顺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自己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万万不会将自己交出去。   只是世界上总有些事情身不由己。红娘子参与义军机密,深知张顺已经知晓五省总督洪成畴早晚要率大军前来围剿。   张顺之所以肯以德报怨,甚至冒着自己万一暴露的风险,收留“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等人,就是为了壮大自己实力,争取更多的士卒一同对付更为强大的官兵罢了。   若是因为自己和其他义军翻脸,那么不但他们这八千精锐无法成为顺营的助力,更有可能引起火并。到时候两败俱伤,为洪承畴所趁,那就大势去矣。   想到此处,红娘子脸色发白。她颤抖着双手对箭儿说道:“两件事儿:第一,你即刻通知王锦衣带领护卫前往府门口,防止他们狗急跳墙;第二,你伺候我打扮穿衣,我要过去看看!”   箭儿闻言差点吓傻了,不由惊道:“夫人,你疯了?他们便寻你不着,老爷尚可抵赖。若是你真个过去了,双方便是不死不休了!”   “你且赶快通知王锦衣过去护卫当家的,此事容我再想一想!”红娘子心如乱麻,却也知晓张顺的安危才是自己拥有一线生机的前提。若是失了张顺的庇护,自己无论恐怕都只能不得好死了。   她要是不过去,双方各说各话,搞不好就要兵戎相见了。可是若是自己一过去,要么“闯将”李鸿基得偿所愿,张顺引而不发,卧薪尝胆;要么张顺护住自己,“闯将”李鸿基恼羞成怒,当场火并;哪怕自己自刭而死,恐怕双方亦是不死不休之局。这可如何是好?   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不仅仅关乎红娘子自己身家性命,更是关乎顺营前途,关乎整个义军生死存亡的大事。   且不说红娘子惊魂未定,犹豫不决。而在王府门口,双方早已剑拔弩张,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血溅五步的结局。   张顺这一次真起了杀心。俗话说:佛尚且有无名之火,张顺虽然好说话,却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红娘子之事张顺自觉心中有愧,尚若其他义军头领想借机向他讨些好处,说不得张顺也就应了。   只是如今他们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不提,之前怀庆府自己助他们逃出生天不提。他们反倒寻自己的不是,真当自己是个软柿子不成?   如今我强敌弱,我未想吞并你们,你们反倒想挑起火并之事。既然如此,我何不顺水推舟,杀了他们。一来永绝后患,把红娘子之事彻底掩埋在历史中;二来借机吞并了他们八千士卒,用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五省总督洪承畴。   “闯将”、“活曹操”、“八大王”和“一只虎”李过四人是何等人?他们不须看张顺神色如何,但看他警戒姿态一出,顿时脸色大变!   “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暗自骂了“一只虎”李过一声蠢货!   原本双方还有退路可言,结果被他这么拿话一堵,不但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还把张顺的退路堵死了。   甚至“闯将”自己都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脑子一热,跟着他跑上门了“找茬”?且不说无凭无据,即便是有了凭据,岂不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本来就敌强我弱,火并起来,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第237章 骑虎难下(下)   这几人皆是一等一的枭雄,何其精明,那“活曹操”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他上前对着“一只虎”李过就是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并顺口骂道:“什么玩意儿,还不赶快向舜王致歉!”   遂后,“活曹操”又扭过头来向张顺陪笑道:“小儿,嘴巴没有把门儿,还请你多担待点!”   其实“活曹操”这个行为也非常危险,他主动靠近了张顺,若是张顺突然发难,他定然首当其冲。   不过,你莫道这“活曹操”是个老好人。其实他这般作为,纵横捭阖,俨然以义军“话事人”自居。   一来他喜欢秉承、宣扬“贼不杀贼”的原则;二来他常常调节义军头领之间的矛盾,帮助落魄的义军头领。   若非有实力更为强劲的“舜王”和“闯王”珠玉在前,“活曹操”几乎是如今义军的总掌盘子不二人选。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活曹操”在刀尖上生活,自然也懂得风险和收益成正比之事。   张顺素来仁义,更是没有做好和义军撕破脸的准备。“活曹操”料定张顺不会如此不智,所以才肯冒这个风险。   可是张顺既然起了杀心,心中自然全是冷冰冰的算计。自家婆娘红娘子他自然要维护到底,莫说红娘子作为妻室,本就与他一体。   且说她“女中宰相”代替自己掌管了多少内务,替自己打理了多少后勤事务。   当初张顺冒着风险,违逆道德勾搭了红娘子,除了看中她的色相之外,不久看中了她能够替自己稳定根基的本事吗?   你办事儿,我放心!若是没有红娘子替他掌管营地,即便他招纳了张慎言,又岂敢轻易将自己全部家当托付于他人?   如今张顺身边护卫虽少,可是有悟空在身边,即便“闯将”“活曹操”“八大王”和“一只虎”四人武艺高强,胜负也当在五五之间。若是自己暴起发难……   正在“活曹操”话语刚落,张顺正在思量之时,却听得一声笑声传来:“不知几位大驾光临,张某有失远迎!”   众人扭头望去,正是张慎言也。张慎言走近几步,分别见礼完毕,不由笑道:“我记得四位义军首领同进同出,如何今日只有三位在此啊?”   张慎言这一提不要紧,张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果然随即另外三人证实了张顺的猜测:“‘闯王’今日不适,便在营地养伤,随便帮兄弟们照看一下营地!”   张顺这下子恍然大悟,难怪洛阳城中会谣言四起,真个好手段也!   有句话叫做“鱼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自己果真在洛阳城击杀了这几位,恐怕城外的兵马尽数为“闯王”高迎祥所得。   到时候自己白白为人做嫁衣不提,反倒为对方提供了道义口实,殊为不智。   张顺杀心稍去,正要借着“活曹操”的话儿说下去。不曾想,又是一声娇笑声响起:“听说几位叔叔伯伯要见奴家,不知是何道理?”   张顺哪里不识得这是何人之声,不由暗道一声坏了!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来人身着一身红衣,纤腰挎双刀,素手抚刀柄,面如三月桃花,眉似初春柳叶,行走如风,动如脱兔,自有一番英气在眉宇之间。   众人差点看呆了,半晌儿才下意识问道:“你是何人?”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见我,如何见了却不相识?奴家乃是舜王的婆娘马氏,如今见了,且有何话要说?”那女子笑道。   原来你道这是何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和张顺山盟海誓的马英娘也。   原本依照张顺的计划,马英娘本该进门了。只是被李香摆了一道,她怀孕了却偷偷藏在抱犊寨不说,还反倒让张顺牵挂了一阵。   结果如今李香也已经怀孕了,红娘子对马英娘也没有那么多戒心了,却又有恰逢军情紧急,张顺暂且没有顾得上这儿女私情。   本来今日两人分别以后,正处于热恋期的马英娘又偷偷跟上去想和张顺腻在一起一会儿,却正好把众义军头领前来对质之事听了个明明白白。   急切和张顺成就好事儿的马英娘不由心中一动,便连忙跑回了住处,喊来吴妈为自己梳头。   古代少女的发型、及笄后的发型和婚后的发型都是不一样的。   就像马英娘作为未出阁的闺女,原本结的是垂鬟分肖髻。这种发型先将头发分股,结鬟于顶,不用托柱,使其自然下垂;再束结肖尾,使其垂于肩上。是唐代以来,汉族常见处女发式。   马英娘作妇人妆,便让吴妈帮她梳成常见的桃花髻。这是嘉靖年间以来,十分时兴的发式。这种发式是把发髻梳理成扁圆形,再在髻顶饰以花朵,看起来和红楼梦里林黛玉发型倒有几分类似。   吴妈对马英娘的终身大事儿早就急的不行了,见姑娘开窍了,哪有不依之理?   等马英娘盘完头,便兴冲冲的杀了过来。一则准备尽快解除张顺的危机,二则准备趁机坐实了自己的身份。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原本要缓和下来的双方,经马英娘这么一捣乱,双方居然有没有台阶可下了。张顺的“婆娘”都出来了,那么球又踢到了“一只虎”李过这边。   张顺心中苦笑一声,却也不得不做出合乎自身逻辑的反应来。他不由对李过怒目而视道:“如今你还怎么说?”   李过先是被张顺道破了心中的隐秘,又反应过来自己做了蠢事,早就悲愤交加。   他闻言不由怆然一笑,应道:“既然如此,愿赌服输。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我自毁双目便是!”言毕,他便伸出二指向自己眼睛挖去。   张顺、“闯将”和“活曹操”救之不及,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李过眼中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原来他又不是武侠小说的武林高手,直接用手指戳眼睛,哪里受得了?眼睛一吃疼,顿时力道就轻了。他只把自己戳的双目流泪,却幸好未伤及眼珠。   “闯将”和“活曹操”连忙一左一右制住“一只虎”李过,眼睛噙着泪向张顺重重的喊了一声:“舜王!”   两人简简单单一句话,不似求情胜似求情。“八大王”一看形势不好,也连忙求情道:“舜王仁义!”   哼,找事儿的时候讲理,被反击的时候讲情,你们几个倒是会避重就轻。   “哼,你们又怎么说?”张顺冷声问道。   “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顿时冷汗之流,半晌才壮起胆子质问道:“难道你真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第238章 宰割天下   哈哈哈,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直笑得众人面面相觑,直笑得众人摸不着头脑,直笑得众人满腹狐疑。   过来好半晌儿,张顺才收起笑容,冷声问道:“枉你们一世枭雄,竟然只有这点心胸吗?动不动就火并啊、粮草啊,一心一意只惦记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难道你们都不知道自己快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吗?”   “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闻言一愣,不由疑神疑鬼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件没头没尾的事情,早已经过去多年了。且不说本王与此事没有关系,即便有关系,世上又能有几人知情?怎生会突然传的大街小巷,人人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张顺不由笑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非有人挑拨,我等诸人又怎生产生冲突?”   “这话怎么说?”另外四人闻言一愣,不由问道,“何人竟敢行如此之事?”   “闯将”“活曹操”“八大王”和“一只虎”闻言不由脊背一凉,细细思及此事,果然有蹊跷之处。   “若是我们果真火并起来,谁人得益,谁人受损?那得益之人必然有最大的嫌疑!”张顺冷冷一笑,既然你敢背后算计老子,少不得老子也给你挖个坑耍耍。   四人顿时隐隐约约想到了何人,不由不敢置信地问道:“不能吧?‘闯王’一向光明磊落不提,即便我等出了什么事儿,营中亦有亲友、忠义之士掌管,焉能被他上下其手?”   张顺心道:鬼知道他怎么操作,老子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正要再挑拨几句,看看能否在其中火中取栗。   不曾想又有一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张顺抬头一看,不是王锦衣又是哪个?   张顺心中不由大定。王锦衣的枪法无双,悟空的功夫无敌,如今这左膀右臂俱在。无论他准备火并对方还是挑拨离间,随时随地都够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王锦衣好像并没有看到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一般,反倒走到张顺跟前,附耳过去低声汇报道:“城外三营义军异动,似乎有调动兵马之意。今日张将军轮值,已经命令士卒加强戒备,随时准备还击!”   张顺一听,心中不由大喜:他万万没料到,“闯王”居然等不及了,居然向城中施加压力。他不由扼腕叹息道:“说曹操,曹操到!”   “哎!”“活曹操”连忙应了一句。   “不是说你!”张顺哭笑不得的拜了拜手,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闯王’也只能偷偷摸摸挑拨一番,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一刻也等不及了。刚才士卒来报:现如今,他已经在城外调动三营兵马,蠢蠢欲动有攻城之意!”   “什么?!”四人闻言大惊。所谓三营兵马,除去驻扎在新安的“闯将”一部以外,分别是“闯王”、“活曹操”和“八大王”的兵马。   其中“八大王”最不敢相信,口不择言道:“怎么可能,谁能调动我的人马?”   张顺刚才就看他有煽风点火之势,估计他早得了“闯王”的好处。如今看来,这“闯王”野心甚大,不仅看上了“闯将”和“活曹操”的人马,甚至连和他勾连的“八大王”都不能幸免。   不过,这种事儿张顺就不再画蛇添足了。别人点出的事情,和自己醒悟的事情,终究不是一回事儿,还是让他长长记性才好。   如今在座几位都是枭雄,即便一时间不明白,回去细细思量一番,难道还不明白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吗?   张顺不由笑道:“诸位不必多虑,此事是与不是,只需与我到城上一观,便知真假!”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四人还能说些什么?只能仗着他们对张顺还有些用途,勉强跟着去了洛阳城墙之上。   四人伸头往往一看,顿时悚然而惊,只见城外“曹营”和“献营”正跟着“闯王”高迎祥的“高营”列阵,似乎有攻城的意图。   这四人哪里还不明白,这是“闯王”高迎祥要把自己等人往死路上逼啊!   若非舜王勘破了高迎祥的计谋,如此行为定然被认为自己四营要联合起来逼宫。   到时候,舜王一声令下,将自己四人瓮中捉鳖,然后斩成肉泥。那高迎祥便在城外乘机收拢自己麾下人马,以报仇之名吞并了自己所有家当。   “八大王”最先忍不住,不由破口大骂道:“驴球球的,这厮心肠何其歹毒?还请舜王能够放我出城,我定然斩这厮狗头,以报今日之仇!”   “闯将”和“活曹操”哪有“八大王”那般幼稚?如今“闯王”和舜王争锋,他们失了手中的兵马,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左右摇摆,保持平衡了。若是舜王不借机落井下石,这才是咄咄怪事!   他们两人也不由盯着张顺,看他能够划出什么道道来。果然,张顺闻言不由笑道:“‘八大王’何其急也?天下无赔本的买卖,此事虽然拿我当了棋子,实际我却受损不大。只是再耽搁些时日,恐怕你们几人都要成光杆头领咯!”   “八大王”心道:你这厮也不是个实在人,我等为你除去威胁,如何就算受损不大?   不过他也知晓,张顺本就兵多将广,根本不惧“闯王”攻城。而那“闯王”估计也就装装样子,逼死了自己等人,便会赶快退走他处去了。   “活曹操”知道今日张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不由连忙问道:“不知有何条件,舜王肯助我等夺回兵马?”   张顺闻言笑了,这才是明白人呐。和明白人说话,不累!   “第一,本王原本便是三十六营盟主,你们需得认我为主!”   “第二,你们三营可以自主,但是大致方向和发展,需得听我安排!”   “第三,‘闯王’身为义军头领,挑拨离间,其罪当诛。一会儿我会派人助几位夺回兵马,但是‘闯王’必须死,‘高营’三千精锐尽数归我所有!”   “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闻言皱了皱眉头,这条件也忒苛刻了。若是全盘答应,几乎和他下属无疑。   “活曹操”看了看左右两人,不由高声问询道:“只是不知这所谓‘大致方向和发展,需听我安排’具体何意?”   “今日之事,让我意识到诸位皆是心高气傲之辈,想必不愿屈居人下。我们不妨立个盟约,我自居北方。大明江山有两京一十三省,我身为盟主,自取北方一京四省,而南方一京九省分为四川、湖广和江南三处,尔等三人自行商议归属,分别取之!”   “到时候实力强弱,各凭本事。不管你们如何打算,我自认你们三个兄弟。若是我势力较强,尔等肯归顺于我,亦不失封王之位,子孙后代,尽享荣华富贵!”   “若是大家势力相差无几,到时候各凭本事,看谁到底是那真龙天子!”   “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闻言顿时被震的目瞪口呆。原本他们三人已经自认为颇有些雄心壮志,可是与这口气冲天,轻描淡写之下便准备瓜分豆剖大明天下的舜王比起来,简直如同三岁小儿哭闹着要糖吃一般,不值一提。 第239章 闯王末路   等到“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将手中信物交付给自己,把麾下人马托付给自己照料,“闯王”高迎祥不由欣喜若狂。   等到这三位入了洛阳城,“闯王”不由高声笑道:“军师好计谋,这真是翻云覆雨,玩弄舜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这几个丘八于股掌之间也。”   原来正如张顺所料,那昔日“邢氏之事”再度在洛阳城传的满城风雨,少不了“闯王”故意派人散布、鼓动。   那日顾君恩施了美人计不成,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对“闯王”说道:“我听说昔日黄来儿妻子邢氏与人私奔不成,反被舜王撞破。最后情夫被杀,邢氏跳崖,其中必有蹊跷!”   “有何蹊跷?”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闯王”心中奇怪:当初你又不在现场,你知晓些什么?   “有没有蹊跷不要紧,我们说它有蹊跷,它便必有蹊跷!”顾君恩奸笑道,“反正早已死无对证,我不信那‘闯将’黄来儿心中没有膈应之处。”   “我等若是借机散布谣言,就说‘昔日邢氏未死,反倒被舜王掳去羞辱’,岂非应了那无中生有之意?”   “闯王”高迎祥仔细思量了一番,不由排案叫绝。这计策赌的便是“闯将”黄来儿的嫉妒之心。   只要他疑心邢氏未死,不论当年真相如何,那张顺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到时候两相冲突起来,自己自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闯王”连忙喝彩道:“好计,好计,好心智!”   顾君恩拜了拜手,自谦道:“这不算什么,此计虽好,尚且欠缺点火候!”   “若是到时候,双方没有刀剑相向,又当如何呢?”   “这……”“闯王”也想不出主意了,只得又请教道,“还请军师明言!”   “一则,你身为总掌盘子,要前去拉拢那‘八大王’。你这麾下三人之中,‘闯将’寡言,心思太深;‘活曹操’油滑,心思太活;唯有‘八大王’嗜杀成性,最为实诚。你教他到时候挑拨几句,等到发现舜王翻脸之时,他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二则,等他们入城理论的时候,以防备舜王火并当作借口,你要争取一个留守营地的事做。到时候,‘闯王’借用他们的信物,鼓动士卒在城外虚张声势。那舜王必然以为这几人要逼迫于他,这才好借刀杀人,致他们于死地!”   那“闯王”高迎祥一听,连声称妙。便依计一边派人日日去洛阳城中散播谣言,一边私下里拉拢“八大王”,为日后冲突做足了准备。   过了十数日,果然洛阳城谣言四起。这一日“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联袂前来,将城外兵马暂且托付给“闯王”。   等到众人走后,“闯王”不由和顾君恩相视一笑,言道:“一切果然军师所料,但等片刻,我就宣称舜王夺了‘闯将’的妻子邢氏,双方起了冲突,让三营人马尽数动起来,以疑舜王之心,如此‘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死无葬身之地矣!”   一切便如计划一般,稳步推进。“闯王”率领麾下三营人马,趾高气扬的列阵洛阳城北门之外。但等“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发出示警,便准备和洛阳城的守将稍作冲突以后,即刻退去。   结果,等了半晌不见信号发出,反倒洛阳城城门大开。遂后十余骑夺门而出,一边向“闯王”奔来,一边高声喊道:“舜王已死,闯王速速如此主持大事!”   “闯王”高迎祥一愣,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闯将”、“活曹操”、“八大王”和“一只虎”等人。   “闯王”高迎祥和军师顾君恩一下子懵住了:这舜王得多蠢,还能被你们在城里反杀了?   两人一时间惊疑未定:若是舜王真个反而被火并身死,“闯王”接手舜王全部势力,那真个一跃成为一方枭雄了!   鉴于蕴含着巨大的诱惑,顾君恩不由谏言道:“姑且等他们过来,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任凭顾君恩千算万算,哪里会算到有这种结局?在巨大的变故面前,一时间也失了分寸。   “闯王”连忙一挥手让士卒让开道路,把“闯将”、“活曹操”、“八大王”和“一只虎”等人让进来。更派遣一部分骑兵,拦截尾随而出的舜王麾下骑兵。   嘚嘚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闯将”等人面目也能够看的越来越清晰,“闯王”稍微松了一口气。不是舜王麾下将领假装,此事理当无误。   结果稍片刻,“闯将”、“活曹操”、“八大王”、“一只虎”等人急行至二十余步,马蹄仍然不见放缓。   “闯王”身为一世枭雄,突然心中一突,暗道不好!便听到众义军首领高声大呼道:“贼鸟厮,安敢耍我,纳命来!”   “闯将”捻弓而射,一箭正中“闯王”右臂。“闯王”吃疼,差点丢了手中的长枪。   他不由大骇,连忙一边用左手持枪,一边高声呼道:“左右护我,杀掉这几个无耻之徒!”   “闯王”麾下众亲卫哪里反应的过来?大家本是义军,原本说好了他们被舜王所劫持,要进城营救他们。   结果营救之人不但自己出城了不说,反倒和总掌盘子“闯王”厮杀起来,这到底是何道理?   众义军头领座下战马瞬息而至,而“闯王”原本立在那里,如何反应的过来?   双方错蹬而过,“闯王”高迎祥勉强拨开了“闯将”李鸿基的长枪,却被“八大王”黄虎一刀劈翻在地上。而那顾君恩,文弱书生一个,早被“活曹操”一枪搦死在马上。   众人生怕“闯王”不死,又翻身下马,前去寻他。只见这一世英雄正躺在地上挣扎着,脖子断了半边,眼见不能活了。   见了众人,他喉咙里“咯咯咯”了半天,好容易挤出来三个字“好手段”,随即气绝而亡。 第240章 招降   张顺皱着眉头看着下面,依次被绑缚起来的几个人,疑惑地问道:“这是……”   “这是四人分别是高迎祥的侄子高一功,侄女高桂英,还有领哨黄龙和总管刘哲!”“活曹操”依次指点道。   经过此事之后,那“闯将”和“八大王”生怕张顺借机再火并他们,早屯兵在外,不敢入城了。   唯有“活曹操”仗着和张顺有几分交情,又有些事情不得不交代清楚,才硬着头皮赶来。   “那‘闯王’高迎祥和其军师顾君恩、弟弟高迎恩皆被我等斩杀。头颅皆以奉上。”   “这高一功、高桂英和那高迎祥伯侄关系;刘哲乃是‘闯王’高迎祥的干将;那黄龙原本是‘八大王’麾下将领,只因他入川不利,留守‘摇天动’和‘黄龙’二人留在川北。这厮便投靠了‘闯王’。‘八大王’恨他改换门庭,不肯收他,我等便把他也绑了过来。如何处置,单凭舜王心意!”   张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走下来,依次打开了木匣子,查验了一下里面血淋淋的人头,这才笑道:“受累了,且与我痛饮几杯?”   “不了,不了!”“活曹操”心有余悸,哪里还敢在洛阳城逗留?他连忙辞别了,便要回到城外营中。   张顺留他不住,便笑着将他送出府外。等到他回来以后,只见那四人依旧五花大绑,被押着跪在地上。   张顺便示意士卒松了手,笑道:“都是自家人,都起来吧!同为义军兄弟,我也不想如此。只是‘闯王’野心勃勃,一心要挑起义军内斗,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其余诸人皆不做声,唯有高桂英冷哼了一声,以示不屑之意。   张顺暗自不由苦笑一声,你道他如何这般?原来他起兵较晚,根基浅薄。如今经过多次扩兵以后,麾下将领竟然不够用了。像这次掌管“闯王”麾下的人马,张顺都只好把李信和王锦衣调了过去充数。   目前营中中低级军官尚且好说,自有马英娘军校提拔,只需要月余便能训练完成。只是若是掌管一营三千人马,不经过长时间磨炼,又哪能轻易指挥自如呢?   类似于“闯王”麾下这些人,能力未必多高,好在经常裹挟百姓,动辄指挥数千人,多少有一定指挥经验。   原本接受了“闯王”的人马以后,张顺需要将原闯王骨干和中低级军官一网打尽,尽数换成自己人。   可是他思来想去,此事太过血腥不提,更是不利于“闯王”手中的这三千人尽快形成战斗力,所以才想出了一个降服这几人的主意来。   张顺见他们不接话茬,也知道此事没有那么容易。他思来想去,觉得高一功身为高迎祥侄子,应该是仅剩将领之中和高迎祥血缘关系最近的人了。   他便亲手把高一功扶起来,为他解绑了,盯着他的眼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我虽然也有参与,终究不是杀害令伯之人。我也没有赶尽杀绝之意,你何不给我一个机会呢?”   高一功才十七八岁,尚且年幼,被张顺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不由扭头去看自己的姐姐。   结果高桂英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灰尘,也看不出长相如何。只听她张口骂道:“伯伯叔叔皆死在此贼手中,今日你若降贼,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见父母双亲?”   高一功闻言唯唯诺诺,无言以对。张顺见此路不通,又分别问询黄龙和刘哲二人。这二人倒也爽快,直接应道:“高氏无人,唯有一功。若一功降,我等便降,若一功死,我等情愿殉主!”   得了,这事儿兜兜转转又回到高一功这里了。这高一功倒还好骗,只是她这个姐姐捣什么乱?   张顺不由下令道:“来人呐,把这个高桂英拉出去!”   “不要!”高一功闻言,猛地跳到姐姐身前,张开双臂,如何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般护着高桂英道,“若是我姐姐受了半点伤害,我定不独活!”   好家伙,你姐弟俩搁这唱二人转呢?张顺脑瓜仁子都有点疼:难道真要斩尽杀绝,先把这四人砍了,再把“高营”清洗一遍?   张顺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张慎言连忙靠近了两步,低声解释道:“你这不合规矩,都等着你表态呢?”   “表什么态?”张顺莫名其妙。   “赶快把高桂英纳入房中啊!”张慎言笑道,“如此两家并做一家。他们几人在你这里也有了依仗,方才放心!”   这是什么鬼?张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若是自己纳了高桂英,那么高一功就是自己小舅子了,自己便不便找他的麻烦了。   既然自己连高迎祥侄子的麻烦都不找了,那么黄龙和刘哲自然没了被找后账之虞。甚至他们这些“闯王余孽”,还有可能借助高桂英吹枕边风的机会更上一层楼。   难怪他们三句话不离高一功,高一功不离高桂英,原来是这么一个奇葩逻辑。   虽然也看不出高桂英到底长什么样,可是为了降服这些人,张顺也顾不了许多了。于是,他本着“和亲”的心态,便笑着向高一功问道:“不知令姐可曾婚配否?”   高一功一愣,下意识应道:“不曾婚配,不知舜王何意?”   “那就好,来人呐,把高桂英且放进我房内,免得打扰我们男人谈点正事儿!”张顺闻言笑道。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高一功大吃一惊。   那高桂英更是脸色大变,大喊大叫道:“好个贼子,妄称仁义,你放开我!放开我!”   只是高桂英哪里挣扎的脱?不多时,高桂英声音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了。张顺这才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与令姐一见钟情。择日不如撞日,不若我俩成了好事儿,你也成了我小舅子,大家都是一家人,日后也好说话!”   高一功、黄龙和刘哲闻言面面相觑,见过急色的,没见过这么急色的。往日但听说舜王好色,连“闯将”老婆都搞了,众人还道是谣言。如今看来,此事未必是空穴来风呐! 第241章 高桂英   见到高一功、黄龙和刘哲等人高桂英被送到自己房中之事,并没有太大反应,张顺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只道此事正如张慎言所言那般。   其实,张顺却没想到这一次是张慎言故意逗他罢了。只因他之前“夏雨荷”之事和红娘子之事都往下三路上走,张慎言也便给他出了一条下三路的计策。   这种行为,张顺要搁后世严打的时候,自然是只能落一个拖到广场上被打靶的下场。虽然说仔细轮起来,如今的他需要打靶的地方已经有很多了,也不差这一粒花生米。   好在古今思想异同,这时代的人对此倒也不以为异。毕竟古代生存艰难,斗争残酷,大家都不容易。   大体来说,一般女人落入敌手,难免落得一个受尽折磨凌辱的下场。所以有骨气的早早自杀了事,没骨气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一点的结果,差不多就是什么“藩国女将”,什么收入宫中之类的。   就像《水浒传》中扈三娘全家被杀,还能嫁给“矮脚虎”王英这种结局,已经是宋江“仁义”一样。   见高桂英被张顺下令送入房中,弟弟高一功等人担心之余,心中亦松了一口气。   舜王除了和那“矮脚虎”王英爱好差不多以外,相貌、人品和地位比那王英好多了,他们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甚至那高一功想得更多。自家姐姐身段模样倒也不差,只是那脾气不小,又喜欢舞刀弄枪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不老小了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   只希望这一次能折一折她的锐气,以后就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过一过安稳生活吧!   他那伯伯高迎祥、叔叔高迎恩被杀,若说高一功没有一点怨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也知晓,义军之中你杀我我杀你本也是常事,更何况此事乃是“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亲手所为,舜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此事若非舜王仁义,那黄龙和刘哲倒没什么事儿,恐怕自己姐弟就要被人斩草除根了。   众人又说了些闲话,张顺见诸人对他倒没有太大怨恨。他便又亲自给黄龙和刘哲松了绑,让下人给他们三人分别安排了住处,以安其心。   见左右无事儿,张顺便要回房。不曾想却被张慎言一把拉着,喊道:“舜王,切莫心急!”   谁特么心急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张顺一听这厮这话中有话啊。   当然,张慎言拉着他,并非是要调笑他,而是真有正事。只听那张慎言低声说道:“主公此次孟浪了。古语言:唯名与器,不可假人!”   “主公今日许诺‘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三人江南一京九省,实在是太过大方。”   “如今朝廷兵马齐聚北方,又有后金虎视眈眈,我恐怕一旦天下有变,我等为刘福通,而彼等为明太祖、陈友谅之辈矣!”   张慎言说了半天,其实就是提醒张顺之前许诺“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太厚了。如果他们一旦占据了江南、湖广和四川之地,到时候顺营就像当年的刘福通一样,顶在前面被朝廷围剿,而他们便能够安心发育了。   张顺闻言不由大笑道:“张公误矣,如今天下是大明之天下,非张某之天下,我空口白牙许他,又有何用呢?莫说我许他南方一京九省之地,即便把天下许诺给他,又有何妨呢?”   “功在自取之。若能取,即便我不许,又有何用?若不能取之,即便我尽许之,又有何用?”   “‘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皆一时之杰也,非久居人下之辈。若是我想降服彼辈,如若臂使,双方必然起了冲突,反倒得不偿失。如此,何不祸水东引,让朱氏自己头疼去?”   张慎言闻言颜色稍解,不由颔首道:“主公心中有数就行,我怕你未细思量,失了计较!”   张顺嘿嘿一笑,也不作答。有些话他不便说,其实他这一招唤作“画饼充饥”,后世九九六老板和一些老家伙最喜好采用此招。   只要努力,你就能够像我一样。张顺前世的前辈们用了一二十年血泪证明了这就是一句屁话。   别人占据的生态位,凭什么你只靠努力就能够拿到?   如今张顺已经占据了洛阳城,而那“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除了几千人马,什么也没有。   作为过来人,张顺深刻的知晓占据一地,并将此地的资源化为自身实力有多困难。   如今的“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还差得远,更不要说前面还有张顺给他们挖的坑,他们之间还隐藏着一些矛盾没有解决。   即便他们走了狗屎运,真个能够割据一方,依照他们的德性,必然会和当地土豪士绅起了冲突,到时候自己大义在手,再收拾他们不迟。   而且就算他们能够一时压制或者拉拢了南方士绅,和张顺分庭抗礼。张顺还有一招“攀科技树”的撒手锏尚未使出,他身为后世之人,又何惧哉?   张慎言见张顺胸有成竹,倒也没再说什么。他只是嘿嘿一笑,有几分猥琐地笑道:“那我这个老家伙就不耽误主公的好事儿了!”   “走吧,走吧!”张顺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应道。张顺当然还没有好色到急不可耐的程度,他又前前后后处理了不少琐事,等到天色将晚,饥肠辘辘了才返回了住处。   如今红娘子有孕在身,李三娘和李香又不在身边,是以张顺别居一处。   正是月初,银月如钩,不曾照亮漫漫长夜。张顺推开门进院,入眼处乌七八黑,看不清东西,到处冷冷清清,了无人气。   “你们且回偏房休息吧,留几个士卒看护好门口即可!”张顺扭过头对悟空下令道。   随即张顺独自回房,吱呀一声推开了门。高桂英一个激灵,连忙“呜呜”的挣扎了起来。   张顺听见了动静,点了灯走到床前一看,顿时哭笑不得。悟空这憨批没有一点眼力劲,也不知道找两个婆子将这婆娘洗涮干净?   原来高桂英还是白天那副模样,除了被堵上了嘴巴以外,浑身泥土、满门尘灰。身上更是依旧穿着那件臃肿的棉甲,半点也看不出身材如何。   其实这倒是张顺冤枉悟空了,依照悟空的心思:师傅的婆娘不能动,得保持原模原样,方不至师徒之间生了嫌隙!   这下子张顺兴致全无,他坐在床沿思量了那三千精兵半晌,一咬牙,这才伸手取了堵住高桂英嘴巴的破布。   结果,高桂英顿时破口大骂起来。张顺只当没听着,施施然打了一盆水过来,拿着毛巾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古代人结婚较早,又无后世“不婚族”之说,但凡娶不了嫁不出,不外乎“男穷女丑”罢了。   那高一功都十七八岁了,这高桂英估计没有二十也得十八九岁了,更是“闯王”高迎祥侄女。这还没嫁出去,其容貌可想而知矣!   张顺端详了一下,寻了个优点,笑道:“这眼睛还挺大!人丑不要紧,好好擦拭擦拭,弄干净点。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咱俩对付一晚得了!”   言毕,张顺也不管她如何反抗,便拿着毛巾胡乱捂了上去。折腾了几回,好容易洗黑了半盆清水。   张顺借着灯光一看,只见那高桂英长着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观之忘俗。原来自己却是刻画无盐,唐突西施。   那高桂英虽无李香、柳如是二人花容月貌,却也自有一番神采。特别是那一双大眼睛,更是如中秋之月,盈盈秋水,光彩照人!   张顺不由心中一荡,伸手便去抚摸那一张俏脸。高桂英这一次倒未反抗,反倒妩媚一笑。   女子那充满胶原蛋的苹果肌,摸起来温软而又富含弹性。张顺心中正旖旎的紧,却不曾想那高桂英突然眼神一厉,檀口一张,露出两细洁整齐的白牙来。   在那贝齿朱唇之间,更有四颗小虎牙熠熠生辉。高桂英只一口,便死死的叼住了张顺的手指。   张顺猝不及防,顿时被高桂英咬的死死的,哪里还挣脱的掉?他低头一看,只见高桂英原本俊俏的脸庞早已经扭曲了,而那一双如同一汪清水的大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自己。   张顺不由暗道一声“不好”,搞不好自己这一回就要翻船,变成“九指神丐”了! 第242章 女儿身   话说那马英娘自从假扮张顺婆娘“马氏”以后,自己也羞的不行。事毕,她便跑回了屋中,捂了五七日,却也不见张顺上门。   这一日刚好吴妈前来,不待马英娘开口,那吴妈反倒抱怨道:“姑娘何样人也,又帮了主公大忙,他怎能如此也!”   马英娘一听,吴妈这话中有话啊,连忙追问其故。吴妈不由惊讶道:“姑娘不知?那日义军厮杀了义军头领‘闯王’,又捉了一个姑娘。主公养在宅内,好几日不曾出门了!”   马英娘只觉得血往脑门一冲,顿时羞怯尽去,怒气腾腾。这个杀千刀的,我在这里等你娶我,你却在屋里风流快活。她连忙舍了吴妈,厉声喝道:“我且去寻他,问问他到底是何道理!”   吴妈连忙拦她,可哪里拦得住?马英娘大步流星,不多时便赶到了张顺宅前,只见悟空正带着三五个人在宅子门口守着。   马英娘便上前问道:“你师傅何在?让他出来见我!”   “师傅正在屋里吃饭,女菩萨稍待!”悟空闻言便准备进去汇报。   “这既非早晚,又非午时,有何饭可吃!”马英娘不由更加愤怒了,她一把推开了悟空,便要往院子里去。   悟空阻拦不住,便由她去了。马英娘到了张顺门前,果然听见又女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她不由勃然大怒,一脚踢开了房门,瞪圆了眼睛冲了进去。   不曾想,只听见一声尖叫过后,她又捂着眼睛,如同中箭了的兔子一般窜了出来。   不多时,张顺衣冠不整的追了出来。只见马英娘正羞红了脸,正躲在院子的角落里。   张顺心中有愧,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英娘”。   “啪”的一声,马英娘转身抽了他一个大嘴巴了,骂道:“无耻!”   骂完了犹不解气,又补充道:“不要脸!下流!”   “好好好!我卑鄙、我无耻、我下流!”张顺连忙认错,“我堂堂舜王何等人也,区区一个战俘也值得如此?这不是为了城外‘高营’三千精兵嘛,才不得不牺牲色相……”   “呸!不要脸!”马英娘才不管他说什么,直接定性道,“以后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省的污了我的身子!”   “好好好!”张顺连忙一口应了,绝无二话。   见张顺态度好,马英娘才软了些口气,质问道:“你莫诓我,‘联姻’之事我也晓得有时候难免。差不多过上一两夜也就罢了,你如何又鬼混了五七日,是不是贪图人家美色?”   “别提了,晦气!”张顺闻言不由大倒苦水道,“本来这事儿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差不多得了。哪晓得那婆娘是个刚烈的,完事儿之后竟要一头撞死在墙角。幸好我眼疾手快,不然她就横尸当场了。”   “哟,那你还心疼了!”马英娘不屑的讥讽道。   “哪儿啊,她要镇死了,岂不是要逼反城外那三千‘高营’人马吗!”张顺苦笑着,顺便把手指示意给马英娘看,施展起苦肉计道,“你看看,我这手指都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但凡晚一点你夫君就变成了九个手指头了!”   马英娘仔细一看,张顺大拇指上整齐的留着两排牙印,都结痂了。她不由心疼地问道:“疼不疼,我来给你吹一吹!”   “不疼,不疼!”张顺自己撑刚强,看着马英娘温柔地捧起他的手掌,张口小口准备给他吹一吹。   虽然有点笑她小孩子心性,不过内心倒还挺感动的,张顺不由笑道:“没啥事儿……啊啊啊!”   张顺哪里想得到,小猫变老虎,马英娘居然又猛然咬住了她另外一根手指头。   他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捉住了马英娘的鼻子,轻轻一捏,捏住了她的两个鼻孔。   马英娘呼吸不畅,只好张口呼吸,张顺的另一只手指头才逃出生天。   张顺抽出手来,低头一看,好家伙又一根手指头出血了。   “你们属狗的吗!”张顺一边甩着手,一边不由气急败坏的跳脚骂道。   “活该!你倒挺熟练啊。”马英娘眼角带笑道,“看来都被咬出了经验来了。你数数你都有多少婆娘了,也不知道两只手加一起够不够咬!”   张顺连忙算计了一下,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怎么着还能剩下两根手指头!   啊呸,难怪都说女人爱骗人,越漂亮的女人越爱骗人,我一定要保护好我的手指头,不能再让人骗去了。   “行了,我不和你废话了,三日之内我要进门,你看着办吧!”马英娘发现自己不能再被动了,要主动出击。要不然这厮非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拖到七老八十不可。   张顺何等机灵,闻言不由连忙一口应道:“英娘,咱俩的事情好说,不要说三天,就是明天办都成。只是这婆娘不好办呐,她到现在都腿软嘴硬,动不动就寻死逆活的,我也没办法啊。”   “我只好把她捆起来,生怕一个不小心铸成大错。难道咱俩入洞房,还要把这婆娘绑在旁边看着不成?”   马英娘一听,只是想象一下那场景就被恶心的不行。她不由下意识问道:“那怎办?要不我进去劝劝?”   张顺一听这倒是个办法,毕竟女人懂女人一些,不过他还是拒绝道:“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劝人家?”   马英娘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摆了摆手道:“那我就不管了,回去准备准备嫁衣,等着你娶我便是了!”   好嘛,你这一推二六五了。不过,张顺现在倒也有了思路。他连忙又进去看了看高桂英的状况,确定一切无恙厚,他这才离了住处,直接寻那红娘子去了。   到了地方,张顺把这话一说,把红娘子都给气笑了。   “你一个大老爷们偷偷找婆娘不说,结果搞不定了,还让你老婆出马替你说情?”   得了,张顺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只好苦笑道:“好娘子,这事儿说来说去不是还是因咱俩事儿而起,怎么着也得因咱俩而终,您说不是吗?”   红娘子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若非她和张顺之事,也不会和义军起了冲突;若非起了冲突,也不会有高桂英和张顺这档子事儿了。   念在这厮前几日死命护着自己的份上,红娘子心肠一软,便骂道:“你个杀千刀的,真真是我的克星!行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不多时,红娘子便在张顺扶持下到了张顺住处。她挺着肚子推门而入,进入到张顺的房间。   只觉得一股淫靡的气息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头。红娘子走进去一看,只见一个漂亮的女子正瞪着双眼仰躺在张顺的床上,盖着张顺的被子,胸口一起一伏,还憋着张顺的一口气。   红娘子看了张顺一眼,张顺连忙解释道:“绑着呢,怕她寻短见!”   “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蠢货!”红娘子半嗔半怪道,“好个妹妹,你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结果高桂英毫无反应,不过红娘子倒也不急,只是笑道:“我知妹妹等人都在寻我,如今我到了眼前,妹妹如何却不识得了?”   见高桂英继续毫无反应,红娘子又继续说道:“我便是那‘闯将’的原配邢氏,如今跟了舜王做了婆娘!”   “你!”高桂英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扭过头来怒目而视的骂道,“煎夫银妇,无耻之尤!”   张顺见高桂英居然连红娘子都骂,不由上前一步。那高桂英也毫不畏惧的狠狠瞪了张顺一眼,只是终究难掩复杂的神色。   红娘子伸手拦住了张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对高桂英说道:“某种程度上,你说的倒也没错!只是咱们女子,身处乱世,本就如落叶飘零,身世沉浮,谁又能够做得了主呢?”   “我是个贼婆子,你也是个贼婆子,男人攻破了城寨,都做些什么勾当,想必你也熟视无睹了。如今落到自己身上,怎么反倒想不开了?”   “那些女子何罪?下场又何其凄惨!说句实话,若非我夫君仁善,收留与你,你的下场又能比她们好多少呢?”   高桂英闻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红娘子便继续说道:“倒也不是我天生下贱,水性杨花。我当初情愿跟随他,也不过图他仁善,善待女子罢了。大家都不瞎,如今也有七八个女子跟随他。你虽容颜过人,可哪个又不是花容月貌?”   “只是他不想高氏绝后,‘高营’断根,才与你行了那周公之礼!若是依着我的心思,杀干了,屠尽了,一了百了,反倒落得清净。只可惜我是个女儿家,但凡我是个男儿身,出去闯荡一番,无论是死是活,这辈子倒也值了!”   也不知那句话触动了高桂英的心弦,只见她不知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红娘子对连忙张顺使了个眼色,便慢慢退了出去。张顺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只好轻轻的抱住了高桂英。   红娘子出了房门,只听见背后高桂英已经呜呜的哭出声来。她轻轻的关了房门,抬头望了望天下的弯月,一串珍珠似的泪水早已经挂在她的眼角。   这番话与其说给高桂英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心怀才智性高洁,可怜是个女儿身! 第243章 指河为誓   话说张顺联合“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击杀“闯王”高迎祥,火并“高营”以后。那“活曹操”便把高一功、高桂英、黄龙和刘哲四人缚来,再也不肯入城面见张顺了。   张顺心中自知出了这档子事儿以后,义军之间脆弱的信任便不复存在了。   上下相疑,乃兵家大忌。与其双方在这里相互掣肘,还不如放他们出去,为自己的大业贡献一份力气。   经过这短时间的大力培养训练,刘成和陈长梃业已完成营兵的组建和训练工作,再加上已经降服的“高营”,足以取代原本的义军四部。   于是,张顺便派遣张慎言前去商讨歃血为盟之事。那“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三人也知道如今舜王强,自己弱,自己拒绝不得。   更何况对名义上认舜王为主的他们来说,能够与张顺歃血为盟,也算是抬高身价的行为了,三人哪里不依?   经过一番磋商后,双方约定各带领十余人,于洛河河畔杀白马,取血涂于唇,指洛河而誓曰:   “今有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张顺,义军闯营头领‘闯将’李鸿基,义军曹营‘活曹操’罗汝才,义军献营‘八大王’张献忠,四人指洛河而誓。”   “为了顺应天意,覆亡大明。吾等共约认舜王为主,我等佐之。大家分兵四定,各凭本事。其中舜王自取北方一京四省,‘闯将’取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活曹操’取湖广、广东、广西;‘八大王’取四川、云贵三处。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人神共愤!”   誓成,“闯将”李鸿基、“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歃血为盟、指洛而誓,几乎是古代盟约的最高规格了。若是这都束缚不住舜王,那他们也只能坐以待毙了!   张顺惊异地看了他们半天,心道:这李鸿基和什么罗汝才倒没听说过,可是这“六万万有奇”倒是如雷贯耳啊!   特别是后世张献忠发现张献忠沉银的段子,张顺更是耳熟能详。要不是他知道如今张献忠沉船的事情还没发生,都想去派人打捞一番了。   他对明末历史不熟,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闯王”李自成到底去哪儿了。或许由于蝴蝶效应,真正的“闯王”李自成已经泯然众人,或者没于哪个犄角旮旯了吧!   张顺叹了一口气,不由笑道:“既然三位计议已定,我也不再强留。只是不知三位有何打算,说出来我也可以帮大家参详参详!”   “这……”李鸿基、罗汝才和张献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难道需要保密吗?”张顺不由诧异道。   “不敢,不敢!”罗汝才连忙摆手道,“说出来怕被舜王笑话,其实我们三个也还没想好去往何方。”   张顺微微一笑,匕现图穷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个小小建议,不知大家意向如何!”   “如今五省总督洪承畴势大,陕西是回不得了。三位又兵少粮寡,不能久待。既然如此,三位何不东征,切断运河漕运,得其漕粮而食之,集天下英豪,并立南向。”   “江南富庶兵弱,不堪抵抗,到时候南方一京九省尽数为三位所得矣!”   李鸿基、罗汝才和张献忠闻言顿时惊疑不定。这倒不是张顺的建议不靠谱,反倒是太靠谱了,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能够想出其中的陷阱所在。   先东出嵩山,截断江南至京师的运河,夺其漕粮以为基业。剩下不用张顺教,裹挟当地百姓,渡江而南,效法明太祖朱元璋之故智,竟长江而觑北方。   若非张顺本来就是义军三十六营盟主,他们都差点以为这厮是自己等人的诸葛亮了。   故人生活艰难,信息不畅,所以大多数人对抠抠索索的细节颇为敏感;而张顺前世乃是现代人,资讯发达,对宏观大局了解的更为通透。   两厢相较之下,张顺的思维直接对他们进行降维打击。三人尴尬的对张顺施了一礼,然后退到了一旁,嘀嘀咕咕了半天,也没明白张顺到底要做什么。   “八大王”张献忠不耐烦猜来猜去,不由怒道:“这厮不是个好人,我管他什么阴谋诡计,但凡与他反着来,定然让他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活曹操”罗汝才闻言不由笑道:“既然如此,舜王每日吃饭吃菜又吃肉,‘八大王’你要改吃屎不成?”   “八大王”张献忠闻言不由暴跳如雷,就要上前撕打罗汝才。“闯将”李鸿基连忙伸手拉住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俩别争了,省的让人家看笑话。”   张献忠和罗汝才这才想起来张顺正在跟前,顿时都不吱声了。那李鸿基继续说道:“脚长在我们身上,我们想去哪里,去哪里,舜王又岂能管得住?”   “只是如今我们也确实乏粮,若不尽快解决,我恐怕士卒四散而逃矣。既然我等知晓漕运有粮,又何必纠结此事由何人提出的呢?即便我等反其道而行之,饿了肚子,又焉知我等没有落入舜王毂中呢?”   张献忠和罗汝才一听,确实是这般道理。想不明白,还不如干脆不想了。   往日他们跟着“闯王”高迎祥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计划。   如今张顺明确告诉他“把大象装冰箱里分三步”,他们才恍然大悟,无论如何也比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乱撞一般强多了。   想到此处,这三人都也是个枭雄,不由连忙上前向张顺辞别道:“我等业已决定,便依照舜王建议东征,夺了漕运的粮草,以为军粮。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舜王珍重,有缘再见!”   李鸿基、罗汝才和张献忠施施然去了,这时候那张慎言、吕维祺才忍不住上前问道:“主公(将军),人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三人皆是天下枭雄,主公如何将这‘屠龙之术’授予他人?” 第244章 阳谋   张顺闻言不由豪情万丈道:“天地为局,众生为棋,茫茫大地,何人落子!”   “一直以来,我等皆为棋子,只能在这棋盘上挣扎乞活。如今我挣扎了这许久,终于做一回棋手,在这棋盘上落下了一子。”   “那洪承畴威名赫赫,又何足道哉?我这一子不是为他而下,而是为崇祯小儿而下,为朝廷上衮衮诸公而下,为后金洪太而下!格局高下,岂是棋子所能尽知!”   张慎言和吕维祺顿时面面相觑,他俩已经是义军之中能力水准最高的那一批人了,却连张顺想做什么,说的是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要不是他们两人身为臣子,都想摁着他的头,骂一句:“说人话!”   张顺当然也不指望张慎言和吕维祺二人能够听得懂,便神采飞扬地面对着滔滔洛水,笑道:“还记得我之前购粮之时所说的‘粮食战’否?”   “啊?”张慎言和吕维祺顿时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还是懵懵懂懂。   “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张顺笑道,“盖明季国初以来,南粮北食,以飨边关、京师。国初征粮为主,将士饱食,士卒敢战,故而五伐蒙古而国用不匮。”   “万历清丈以来,张阁老纳粮折银,赋税多增,以致九边银多粮少,粮价节节攀高而士卒食不果腹。近些年又天灾人祸不断、征战连年,整个北方一京四省早已不堪重负矣。”   “如今义军已经购粮三十余万石,逾年将及百万石矣。若是再断了京师漕运,每年少输粮五百万石。吾恐不待我义军大军将至,明廷不战自溃矣!”   “五省总督洪承畴号曰‘知兵’,我倒也看看在朝廷漕粮断绝的情况下,他能不能顶住朝廷的压力,一心‘剿匪’!”   好家伙,原来你在这里埋伏着呢,张慎言和吕维祺不由瞪圆了眼睛。   这两人都是人精,张顺都解说到这种程度了,哪里还不明白张顺搁这指东打西,为自己争取时间呢。   好一个舜王,活生生在朝廷腹心之地挖过来一块不提,更是一刀子捅在大明的食道上。   若是大明准备一心一意解决“顺贼”,那么因为漕运断绝可能引发的整个北方边军和京师大崩溃,你朝廷还要管不管?   若是你全力解决漕运问题,那么“顺贼”如同恶性肿瘤一般,集聚恶化、扩散,你大明还要不要活了?   这正应了兵法中的“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之语。   雏凤初鸣、蛟龙首吟,张顺手段便是如此了得。张慎言和吕维祺不由跪拜道:“天幸主公降世,天下黎民有望矣!”   张顺连忙将二人扶起来,自谦道:“哪里,哪里,全仗二位辅助,义军方有今日壮大之盛。但待将士用命,诸君齐心,破了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这局才算破了,天下方有改天换地之机!”   高桂英在张顺身边听了半晌,几次欲言又止,只是张慎言、吕维祺当面,张顺又在谈正事儿,她也知道此时不合时宜。   她自幼父母早丧,在叔叔伯伯的帮助之下,亦姐亦母把弟弟高一功拉扯长大,所以性子也素来刚烈。   特别是伯伯高迎祥起兵以后,她常常身着铠甲,手持刀枪,激突战阵,三进三出,更是不输男儿。   直到被张顺张顺百般羞辱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那个柔弱的女儿身。特别是心里的极度恶心和身体的极度快感,更是让她对自己身体厌恶到极点。   原本她痛不欲生,本欲自行了断。结果红娘子那句“可怜我是个女儿家,但凡我是个男儿身,出去闯荡一番,无论是死是活,这辈子倒也值了”正好说到她心窝子去。   恨过了、痛过了,哭过了,她胸中那口气儿也发泄出来了,本来也打算就这样认命了。   只是当她看到听到张顺意气风发,片刻之间竟这把“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这三个枭雄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才好像第一次认识了这个让她爱恨交加的男人。   跟着张顺回去的路上,她稍微纠结了一下,便伸手捉住了张顺的衣服,轻轻地拉了一下。   “有事儿?”张顺有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那个……那个你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吗?”高桂英一咬牙,心想反正自己被他羞辱了个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顶多再被他嘲讽一番罢了。   “就是那个断漕运和什么五省总督洪承畴……”高桂英有点慌张的用手无意识的示意了一下,有几分尴尬的重复道。   “嗯?”张顺不由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她肯问,他也肯答。   张顺便细细的又给她讲述了一遍,结果高桂英一脸发懵地问道:“为什么银子多了,粮食就少了?”   张顺不由扭过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面孔,只把她看的不好意思了,这才笑道:“银子多少和粮食多少没有关系,说白了就是北方干旱多灾,又驻守重兵,供应京师。粮食收获供不上粮食消耗,这叫做入不敷出!”   “所以才通过运河往京师输粮?”高桂英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又有点迷糊起来,“那银子哪里去了?”   “银子能吃吗?银子不能吃,能吃的是粮食!”张顺还以为她真明白了,没想到还有点懵。   他不由摇摇头道,“除了从南方输过去的粮食以外,北方粮食就这么多,甚至还因为天灾、人祸,愈发少了,根本不够吃!”   张顺一下子点出了关键点,高桂英回想起当初陕西连年大旱,米价长到十几两银子一石,这才真正明白了。   “可是……可是,你怎么保证李鸿基他们三人肯听从你的命令行事?”高桂英又有问题了。义军之间也有尔虞我诈,又有哪个是老实本分之人?   “喊爹!”张顺皱了皱眉头,明代奴婢、下人喊主家喊爹,刚开始张顺觉得怪怪的,也就没让箭儿和竹儿喊。   这两人还以为张顺准备收她们作三房四房,更是乐得口顺。那高桂英就没那么好命了,张顺有点欺负她上瘾了。   高桂英哪里喊得出口?只好搁喉咙里哼哼了一下。张顺都觉有点强人所难了,不由自己乐了。   “好了,不逗你了!”张顺倒有几分耐心,笑着道,“看你有几分机灵劲儿,说与你也无妨。”   “阴谋诡计,击人不备,务必机密,勿为人所知。而阳谋堂堂正正,则走一步看三步,最难应对。”   “那李鸿基、罗汝才和张献忠皆是天下枭雄,野心勃勃。故而我以南方之地三分而诱之,其人若无其他更好的计划,便不得不入我毂中。”   “然而,他们兵马不过五千,将领不过数员,更无粮草辎重供应。若想取一处为根基,必然需要先寻粮草,壮大实力。若是无人指点,他们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如今既然得知运河沿岸漕运粮食,若能取之,大事可成,岂有坐视不理之理?”   “这一手凭的是我见识过人,欺负的是他们浑浑噩噩。高手相较,武功高一线便高的没边了。我只要高处他们一线,他们便只能按照我的节奏来走。因为,这是最—佳—选—择!” 第245章 新婚大喜   古代传统婚姻讲究三书六礼。这三书便是聘书、礼书和迎书,这六礼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所谓纳采就是请媒人上门提亲;问名就是女方接受提亲以后,女方告知男方女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纳吉这是将男女双方生辰八字放在一起进行占卜,以确定是否相冲相克。   纳征则是男方携带聘书和礼书以及相关聘礼送往女方家中,女方亦进行回礼,其实差不多就是后世的下彩礼、下聘礼。   纳征之后,男方会选定良辰吉日,然后争取女方家庭同意,谓之请期。   等到良辰吉日,男方会亲自来到女方家,将女方迎接回去举办婚礼,谓之亲迎。   这套三书六礼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距明末已经两千余年了,民间也多有变通。不过,哪怕到了后世现代社会,大体框架亦不出这三书六礼范畴。   马英娘虽然一百个愿意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进那张家的大门。奈何此事即便是张顺同意,他家中几个婆娘也不可能同意。   先不说远在天边的李三娘和李香,就是近在眼前的红娘子都不由抱怨道:“我们几个为你掌家的掌家,生子的生子,还有两个身怀六甲。那马英娘哪一点及得上我们,你觉得你做这种事儿对得起我们几个吗?”   “且不说这些繁文缛节,前番马英娘刚假装你婆娘‘马氏’,李鸿基、罗汝才和张献忠他们三个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在这里风光大办,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笑道:“实话实说,如今我还真没把他们三个放在眼里。莫说英娘假装马氏之事,即便是那李鸿基知晓了你如今在我房中,不但怀胎七月,马上又要为我诞下麟儿,他也不得不把这顶帽子戴下去!”   “阳谋者,堂堂正正!只要他李鸿基还有半点野心,就只能老老实实按照我的方案行事,老老实实的给我当老实人!”   红娘子挺着个大肚子不由白了他一眼,尚且气不过,又忍不住上前两步拧了他一把,这才不满的质问道:“你还挺得意啊?”   张顺哈哈大笑,顺手把红娘子搂在怀里轻轻舔舐了一下她的耳朵,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白赚了如此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既能管家又能掌事儿,我若说不得意,哪个肯信?”   红娘子自从怀孕以来,很少和张顺亲热了。如今被他一挑逗,身子有点发软,她不由推了他一把道:“少作怪!算我这辈子到了血霉,嫁了你这个负心汉!”   “自从我跟了你以后,你先找了李香、柳如是,前几日又捉了个小女奴,这两天又准备迎娶马英娘,你说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嗯?”   张顺嘿嘿直笑,只是抱着她,任凭她一顿数落。数落了半天,红娘子自己也没趣了起来。她本是和他私奔之人,这桩好事儿如何也羡慕不来了。   她不由叹了口气道:“你对我的好,我也知道,就是心里来气,气不顺!算了,今儿个我就不说你了,你自己究竟如何打算呢?”   张顺一听,便知红娘子软了心肠,不由有几分感激道:“英娘替咱们掌管着军校,若是嫁与他人,却是万万不能。”   “既然她有心,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就不用寻思了,不然也太对不起你们几个了。依着我的心思,寻一顶轿子,我将她从侧门迎进来吧!”   至于什么“我俩两情相悦,英娘又苦等我已久,我心中有愧”云云,张顺半点也不敢提,生怕红娘子吃醋,当场就把自己所有的提议给否决了。   红娘子听了,此事似乎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她不由又问道:“既然如此,她进了咱张家的门,准备给谁奉茶呢?”   红娘子这话问的很有水准。依照这时节礼仪,妾室入门要向正室奉茶,以征求正室的同意。   她这一句话把马英娘列入到妾室行列,顺便看看张顺的心思如何。   “咱家哪兴这个?咱们是两头……咳咳……四头大!”张顺连忙暗中数了数,差点说错了话。   红娘子闻言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自古以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国如此,家又如此。若是长此以往,主从不定,你就不怕生出一番祸事出来?”   张顺如何不知此中道理?古人云: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男主外,女主内。但有变故,贤妻可保家业不堕,孝子可保家业继承。   可是如今他身边这几个婆娘哪个是好相与的主儿?若是一个不慎,后院失火,便能殃及自身。   这也是为啥张顺得了高桂英以后,干脆连妾室的地位都不肯给她,反倒只留她在身边伺候的原因之一。自家后宅已经够乱了,你就不要进来添乱了。   话说两人商议已定,张顺一边派遣士卒火速前往抱犊寨告知李三娘和李香,一边便让高桂英把自己拾掇干净,亲自带领着一顶红色小轿前去接亲。   那马英娘早已经等候多时了,早已身着大红色嫁衣,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呆在闺房之中静候。   这凤冠霞帔本是朝廷命妇所专享,只因明初马皇后恩准,平民女子出嫁,才得以能够使用。   和后世电视上常见的“凤冠霞帔”不同,明代所谓凤冠倒也好理解,便是带着凤饰的头冠;而霞帔其实是一条四寸多宽、四尺多长的绣带,穿戴之时从颈前绕过,垂于胸前,最末端有坠子坠着。   这嫁衣和霞帔都是马英娘一针一线缝制而成,那凤冠更是花了不少银两,从城中寻了能工巧匠制作而成。   她等待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虽然没有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只要能够嫁给心上人,她也心满意足了。   不多时,听到外面传来张顺催促的声音。马英娘连忙盖了销金盖头,喊来左右喜娘扶持着,迈出了闺房,往花轿上走去。   她盖着盖头,除了脚下,什么也看不见。待迈过了门槛,只听见外面乱糟糟的,人声鼎沸。   有赞新郎一表人才的,有赞新娘贤良淑德的,又有祝愿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一时间喧哗一片。   她抑制着自己雀跃和激动的心情,莲步轻移,便向花轿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正正走了十步,她才堪堪走到了花轿跟前,正要抬脚登上。   不曾想,一个声音传入到她的耳朵“不好了,主公,新安县出事儿了!”   是王锦衣的声音!马英娘听到了顿时有几分厌恶,更是对找事儿之人愤恨起来:“早不来,晚不来,偏生等老娘我出嫁的时候来!若是坏了我的好事儿,定让你这贼子好看!” 第246章 突袭   五省总督洪承畴踌躇满志的站在新安县城之上,原本驻守新安县城的贼寇正狼狈的向洛阳方向逃去。   一员顶盔掼甲、身材魁梧的将领不由上前两步,恭敬地说道:“恭喜督师,贺喜督师,朝廷大军一到,贼人如鸟兽四散,新安城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朝廷收复下来。”   “此战多亏了白都司骁勇奋战,奋不顾身,先登夺城。要不然,恐怕官兵还需要再折损些士卒,方有此功!”总督洪承畴微微一笑,倒也不以为然。   正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一个小小的都司又懂得什么兵法?   他这一次率大军此关,便是要一举攻下洛阳城,彻底消灭盘踞在河南府的“顺贼”。   这小小的新安县城才是开始,最关键的洛阳城才是他洪承畴必得之物。   为了万无一失,他做足了战前准备。   为了了解“顺贼”用兵习惯,他特意命人寻找了之前先后两次进行讨伐张顺的败兵溃卒。   他这才了解到了总兵官曹文诏被据孟津以北,遂以无功;河南总督陈奇瑜则先折了京营,后失了曹文诏的支援,孤军奋战,随即大败之事。   思来想去,洪承畴认为“顺贼”用兵最为狡诈凶狠,擅长利用地形地势挫败官兵,端的不可小觑。   但是这“顺贼”却有一桩弱点,那便是每次作战都尽量速战速决,不肯用官兵纠缠甚久。   其中缘由,洪承畴自然心知肚明:贼人既无根基,又无粮草,但以劫掠为生。故而不能久持,久持则不战自败。   所以这一次五省总督洪承畴非常赞同兵部尚书张凤翼的看法,那就是“八门尽锁,持重用兵”。   经过五省总督洪承畴通过书信反复确认,他知晓如今郧阳巡抚卢象升已经防守南阳,山西巡抚吴甡已经率众驻守怀庆府,河南巡抚玄默已经占据禹州。   如今四面罗网,八门已闭,自己又亲率大军占据了新安。至此,从潼关往东,毫无阻隔,洛阳城已在自己兵锋之下,我倒要看看这“顺贼”有几分成色。   当张顺得知新安县失守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不由暗道:“乱世王”误我!   原来这新安县由“闯将”李鸿基驻守,等到“闯将”李鸿基、“活曹操”罗汝才和“六万万有奇”,哦不对,是“八大王”张献忠东征以后,张顺便派遣“乱世王”负责驻守此地。   原本张顺占据洛阳城这许久,除了占据了嵩县城和部分卢氏地区以外,并未派兵对附近县城进行攻略。   一来是义军军纪不好,以免坏了附近百姓性命和家产;二来是义军始终面临着军事压力,如今粮草暂时够用,还没必要做这些无用的工作。   只是自从张顺知道五省总督洪承畴统大众,大败了以“闯王”高迎祥为首的诸义军三万余人马以后,张顺便心中不自安。   他把这“乱世王”派驻此地。一来起到一个警戒的作用,以免有一天朝廷大军突然出现在洛阳城下,义军犹自不知;二来,未必没有借助此地暂时阻隔五省总督洪承畴进军,随即自己率领大军支援,将他彻底堵在新安以东的想法。   张顺本以为“乱世王”也是久用兵之人,至少也应该中规中矩,不会误了事情。   不曾想刚巧今日张顺结婚,“乱世王”心存侥幸,居然亲自带领三五十心腹,备了礼品前来洛阳城祝贺来了。   结果,新安县驻守义军遭到官兵先锋白广恩的突袭以后,群龙无首,弃城而逃。   当张顺得到王锦衣送来的消息的时候,顿时悚然而惊,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张顺并不明白其中前因后果,但是这个时间点赶到也太巧了。如何自己前脚大喜,后脚新安县城就丢了?   自己和马英娘新婚之事,也不过刚刚定下了几日。那洪承畴能掐会算,占卜出自己今日大喜?   有内奸!张顺瞬间便反应了过来。他连忙不动声色的对王锦衣安排道:“传我军令,速命全军上下加强戒备,随时准备作战!”   “通知张慎言即可封城,万勿使一人出入!城中立刻派遣士卒巡逻,主要盯紧城中大户动向,特别是吕维祺和吕府!”   “通知张三百不必参与我与英娘婚宴,即可带领士卒入驻‘紫微星堡’。第一务必护着粮草,备下水源、器具,谨防有人烧仓;第二务必全堡戒严,无有军令行事者,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第三与洛阳城互为犄角,谨防诈城、偷城、攻城之事。”   “命令李十安炮手就位,随时准备痛击来犯之敌!命令悟空带领亲卫戒备,防止有人刺杀与我!”   “是!”王锦衣得了命令,又反复叙述了两遍,这才连忙飞一般跑去传令去了。   张顺心中稍安,这才翻身上马,护着马英娘的轿子,兴高采烈的向两旁看热闹百姓挥手致意。   古代婚礼,新娘子着嫁衣,穿戴凤冠霞帔;而新郎则是头戴乌纱帽,身着大红圆领吉服,脚蹬皂靴。而那乌纱帽之上又有簪花,大红圆领吉服之上又有披红。   张顺本就身材高大,又“居移气,养移体”,端的是气度非凡。更兼他身着新衣新帽,骑着高头大马,更是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成为了全城的焦点。   悟空早瞪圆了眼睛,亲自护卫在张顺的左右,警觉地扫视着左右的动静。   马英娘本来也住在王府之中,只是这一次为了婚礼,才移居府外。其实这处临时的住所,距离福王府也没几步路。   刚到了福王府北门,张顺和轿子将要被北门望京门外的照壁所掩。   突然“砰砰砰”一阵鸟铳声响起。马英娘心中一悸,随即轿子颠簸了两下,扑通一声坠在了地上,把马英娘颠了个七荤八素。   外面一阵慌乱声传来,在马英娘惊疑不定之际。当她正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大喊道:“不好了,舜王中了弹丸!”   马英娘心中一惊,便要轿子的蒙布,钻出来一看究竟。却不曾想赵鱼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快快把主公和新娘子抬进来,不要慌张!” 第247章 棺材   舜王张顺被刺杀身死?众人第一反应便是这事儿不可能。特别是这厮素来狡诈成性,一个不小心便落入他的毂中了。   果然不多时,众将便接到红娘子和张慎言联名的命令,要求刚好前来参加婚礼的众将前往福王府侧室前去商议事情。   不多时,众将陆陆续续先后赶到了侧室。原总兵官曹文诏亦依令行事,大大咧咧的赶到侧室一看,只见张慎言和红娘子正坐在正位两侧,其次分别左右列席着宋献策、赵鱼头、张都督、吕维祺、韩霖、高一志、萧擒虎、蒋禾、贺锦、贺一龙、治世王、争世王以及任继荣、王一刀等皆到齐了。   曹文诏皱了皱眉头,便寻了一处位置坐下。不多时,侄子曹变蛟和满头大汗的“乱世王”也赶了过来。   宋献策见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说道:“如今洛阳城外有官兵,内有奸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又有人里应外合,试图刺杀主公,赖天佑护,幸主公无事!”   “为了引蛇出洞,示敌以虚,故而主公假装伤重,暂不理事儿,特邀大伙前来商议!”   “那主公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儿?”曹文诏侄子曹变蛟、任继荣与王一刀几个憨批连忙追问道。   曹文诏等人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心中却不由暗骂道:“蠢材,事涉机密,想让你知道,自然会让你知道!不想让你知道,问了反倒白白生了嫌疑!”   宋献策显然就聪明多了,闻言不由笑道:“诸位少安毋躁,一会儿由主公前来主持此事!”   这时候宋献策可不敢乱卖关子,义军本来就以张顺为核心粘结在一起。万一上下相疑,“顺营”分崩离析也不是没有可能,平白的生了变故!   众人闻言不由大喜,纷纷笑道:“主公果然有天命在身,神鬼不能侵,小人不能伤!”   不多时,果然侧室旁门一开,悟空一马当先走了进来。随即两个士卒抬着一副座椅,椅子上正坐在一人,不是舜王张顺,又是哪个?   众人连忙争先恐后地问道:“舜王得无恙乎?”   张顺不由指着自己被绷带缠绕的如同粽子一般的左大腿,那绷带上面还残留着刚刚结痂的血渍,笑道:“何以称无恙?大腿都被人打穿了,幸好老子命大,性命倒是勿忧!”   众人也不由都笑了,甚至蒋禾还开玩笑道:“只是苦了马夫人,好容易做了一回儿新娘子,今晚也只能自动了!”   众人不由为之喷饭,张顺不由笑骂道:“就你能,若是让英娘听取了,小心给我吹耳边风,说你的不是!”   众人这下子肚子都快笑破了,那蒋禾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主公你是听也不听?”   “你说呢?”张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便让士卒将他抬到正位所在的位置放下了,这才肃然道:“这次本王被刺之事,各位有何话要说?”   众人一听,不由凛然,舜王这话中有话啊!   “乱世王”连忙扑倒在地,失声痛哭道:“全怪我鬼迷心窍,不听舜王命令,以致有今日!”   “不干你的事!”张顺瞥了他一眼道,“只因你麻痹大意,以致新安县大败。罚你杖责五十,戴罪立功。今日我主要问的是刺杀之事。”   这厮作为主动投靠自己的标杆,张顺需得树立起“仁义”的形象,不能绝了后来者的路子。所以他便高举轻放,饶了这厮一遭。   贺一龙闻言不由杀气腾腾的应道:“此事定然是城中大户所为,依我之见,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臣请尽诛城中大户,永绝后患!”   众人一听,不由大吃一惊,心道:不知这是舜王的意思,还是贺一龙的意思,我等还是先观望观望再说!   唯有“乱世王”为了表忠心,连忙点头应道:“贺一龙所言甚是,理当如此!”   其他人知晓兹事体大,不知如今张顺心思如何,都不敢胡乱说话。见众人皆不言语,萧擒虎不由站起来分辩道:“虽然守城之时,务必要搜捕奸细,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把城中大户一起杀了。这样不但不能有助于守城,反倒让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若是不能内外一心,军民相疑,那义军空有数万之众,洛阳岂能守哉?”   张顺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环顾众人,大家皆不言语,不由问道:“吕先生,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吕维祺心中一颤,连忙站起来应道:“舜王仁义,早已已经胸有成竹,何必再征询我这目瞽耳聩之人的意见?”   “好一个目瞽耳聩!”张顺不由勃然大怒道,“此次刺杀之事,你敢说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吕维祺不由苦笑一声,离开了座位,来到大堂中间跪下道:“吾不自辩,若是舜王心有疑虑,还请杀我以正典刑!”   张顺早知道这厮与城中大户勾勾搭搭,只是如今是用人之际,倒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万万没想到稍作松懈,他们就敢玩这么大!   当时中弹的瞬间,张顺真想把吕维祺及城中大户尽杀之泄愤,更趁机夺了这些大户的家产、田亩。到时候,家产充当军费,田亩可以用来分田,也算是物尽其用。   等到他后来冷静下来以后,才想到此事是自己到底是要“做手术”还是搞“一刀切”的区别。   若是“做手术”,便要仔细寻找分辨出敌人,将其除去;而“一刀切”则是大致圈定一个范围,不管不顾的一通杀戮,大力出奇迹!   张顺瞪着吕维祺半晌,那吕维祺其实早已经汗出如浆,两股战战,却也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你跟了我这段时间,多少也算是为洛阳百姓做点事儿!”这时候张顺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原本此事必定与你多少有点关系,你我心知肚明。只是就这般杀了,想必你也不会心服口服!”   “念在人才难得的份上,我且饶了你这一遭。等到我将彼辈一网打尽,再有话与你要说!”   “我冤枉!”吕维祺哪敢再辩,只好再次表明了态度。   “起来吧!”张顺面无表情地说道,“冤枉与否,自有证据说话!”   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张顺和吕维祺打什么哑谜。只是知晓吕维祺有了嫌疑,心中不由暗道:看来最近要远离这厮,以免有所牵扯才是。   原本张顺想从吕维祺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结果这厮一言不发,张顺也懒得和他纠缠下去了。   于是,他便继续说道:“红娘子听令,今日把全城的白布尽数购了征了,一点也不许留下!再去最好的棺材铺,给我挑一副最好的棺材!”   “当家的,这话不吉利!”红娘子闻言不由心脏一跳,连忙提醒道,“至于大张旗鼓购买白布之事,会不会引起城中动乱和不安?”   大家都是聪明人,此令既下,不消说也知道张顺如何打算。只是义军本就在洛阳城根据不稳,万一弄巧成拙,那就麻烦大了。   “只要有诸位义军支持,多大的动乱和不安我都不怕!”张顺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副棺材板,到底谁能够用上!” 第248章 为难   话说五省总督洪承畴刚刚占据了新安县城不久,便有消息传来。今日正值“顺贼”大婚,城中正义之士花重金招募死士,置备鸟铳。   当“顺贼”迎亲赶到福王府北门望京门的时候,义士鸟铳俱发,“顺贼”连中四弹,被贼人抬入府中,当夜不治身亡。   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哭笑不得,顺手便把这折子扔到了一边。   左右幕僚捡起来一看,不由奇道:“督师这是何意?如今洛阳城大乱,官兵若能趁机袭杀,便能一举破贼,立此大功,又何乐而不为呢?”   “贼酋若已经身死,官兵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呢?贼酋若是不死,我恐怕官兵轻兵冒进,反倒中了贼人的奸计!”洪承畴不由笑道。   左右闻言不由佩服的紧,连忙拍马屁道:“还是督师剖析的明白,我等不如也!”   洪承畴哈哈一笑,摇头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尔等且看我究竟如何破敌!”   且不说那洪承畴如何老成持重,结果到了第二天城中再度送出消息来。   洪承畴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贼首伤势颇重,养伤王府,不能视事!”   而打开另一条纸条,却看到写的是:“洛阳城中白布尽缺,又千金求购金丝楠木棺材一副!”   这是五省总督洪承畴通过两个渠道,得到的两条截然相反的消息。   一条是来自城中的士绅,一条是自己提前派遣的间谍。究竟谁是谁非呢?   如果按照两相印证的方法看来,那么显然张顺身死之事定然属实。   可是那“顺贼”真的有那么容易身死吗?洪承畴皱了皱眉头,世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年“小霸王”孙策气势如虹不也轻易丧生在许贡门客手下?   有时候得到了消息也未必是好事儿,双方尔虞我诈之下,谁又知道那条为真,哪条为假?一切全靠统帅自行决断。   猜得中那便是力排众议,猜不中那叫做一意孤行。这种如同掷骰子的行为,实在是让洪承畴左右为难。   且不说那洪承畴如何彻夜难眠,张顺遣散了众将以后,便在丫鬟高桂英的扶持下返回了婚房。   婚房里红烛高照,在床纱的遮挡之下,新娘子影影倬倬。高桂英虽然看的不甚真切,在合身的嫁衣衬托下,也能看出新娘子曼妙的身影。   高桂英撇了撇嘴,故意声音不高不低的声说道:“爹,女儿且把你送到此处。你和夫人早点就寝吧!”   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由她去了。他自个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前,拨开了床上纱幔,看那马英娘盖了销金盖头,正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   本来这销金盖头张顺还以为是用红布黄线绣制而成,其实却是采用印金技术,将金箔贴到了红布之上。这技术在古代谓之“销金”,故而这盖头亦称之“销金盖头”。   马英娘早听见了脚步声和高桂英的说话声,便试探地问道:“官人?”   “是我!”张顺乐呵呵的坐在马英娘身边,轻轻把那盖头一掀,露出一张笑脸盈盈的俏脸来。   呃……英娘你能不能把脸洗了?张顺一时间有点接受不能。原来张顺身边的女子本来就天生丽质,多以素颜为主。当然,偶有着妆亦以淡妆为主,以张顺瞎眼的程度,多半是看不出来的。   如今正值马英娘新婚,便依照明人的习惯画了妆容。别的都好说,只是那扑粉和唇妆张顺有点接受不能。   原来明代习惯扑粉的法子称作“三白妆”或者“三白法”,即在额、鼻和下颚三个部分晕上夸张的白粉。   而那唇妆则为了突出“樱桃小口一点”的特色来,故意只涂抹了嘴唇里面一块,显得嘴巴小了不少。   其实这明代妆容以淡雅为主,倒是颇合后世审美。而那“三白法”更是突出五官立体审美,也颇有奇效。   奈何一来马英娘本来就够容貌姿美,如花似玉;二来张顺又是一个俗人,反倒喜欢后世那种“妖艳”的妆容。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妆容,倒是感觉怪怪的。   当然,张顺再傻也不会在新婚之夜和新娘子谈论妆容的问题,他只当自己看不见,施施然端了两杯酒,并将其中一杯递与了马英娘。   马英娘接过了含羞带怯,将胳膊绕了过来和张顺的胳膊纠缠在一起。闻着张顺身上浓郁的男子气息,马英娘心中如同小鹿乱撞一般,连忙一饮而尽了。   饮尽了,马英娘觉得自己是张顺的人了,这才质问道:“刚才我听闻你女儿声音,也合该老大不小了,莫非你是个老牛吃嫩草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张顺就来气。那一日差点被她吓阳痿了,她还故意提及此事。   他不由没好气的应道:“高桂英,贴身女使,你之前见过的!我又不是神仙妖精,你看我这容貌,像是七老八十的人吗?”   马英娘闻言吃吃而笑,媚眼如丝地问道:“见过什么?我只见到两半雪白的屁股!那一日你俩在玩耍什么?”   “嘿嘿……小娘子,一会儿你就知晓了!”言毕,张顺便要扑上去。   结果张顺这一站起来不要紧,马英娘不由惊叫一声,连忙问道:“官人,你这腿?”   张顺一愣,突然莫名的想起来“听墙角”之事,连忙低声应道:“没事儿,这是假的,故意骗人的!”   马英娘哪里肯信?偏要脱他裤子。那张顺如何肯依?便不让马英娘脱他裤子。   可惜马英娘武艺高强,张顺武艺低微,一番争斗之后,张顺屈辱战败,只好躺在那里享受被骑乘的下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原本马英娘翻身上马,这事儿差不多就算成了。   不曾想,到了关键时刻,马英娘反倒迟疑了。她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句“官人今日可曾洗过?”   张顺只道马英娘爱干净,连忙应道:“昨晚沐浴更衣,只是今天事情繁多,怕是出了点汗!”   结果马英娘眉头一竖,怒道:“莫非你忘了我的话儿,什么不三不四用过的东西,也敢拿来献宝?平白无故的玷污了我的身子!”   张顺无奈,只好去烧水洗澡。那马英娘倒也怕他被人笑话,便也没好气的一同去了。   谁曾想此时此刻,张顺婚房屋后早围满了人。一个个将耳朵死死的贴在那墙上,生怕错过了精彩之处。   只是众人左等右等半晌,不见屋里有什么动静,不由暗道:“这是怎么了?人人皆说主公勇不可当,半夜不休,如今却无半点动静。莫非今日主公被打伤了那话儿,其实不能人道了?” 第249章 禹州风云(上)   第二天早上,张顺很艰难的才从床上爬了起来,结果惊醒了犹自沉睡的马英娘。   马英娘挣扎着也要起来,张顺不由笑道:“昨个累坏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马英娘两颊带红的羞道:“都怪你,若是我晚起一会儿,人家还以为你把我怎么了似的!”   “我要是没把你怎么,那才不得了!”张顺闻言不由摇了摇头笑道。   昨夜也是搞笑,本来张顺还想喊悟空和偏房的高桂英过来帮忙烧水,结果反倒被面薄的马英娘一口拒绝了。   时值隆冬腊月,两人又劈柴又架锅,结果烧了半夜,张顺才进澡盆里洗了一会儿,水凉了。   马英娘没办法,只好自己又烧了一锅热水,给张顺时不时添着,才凑合着把这澡洗完。   两人好容易折腾完这事儿,都不知道几更天了。天可怜见,今天又是两人大喜的日子,又折腾了多久不知,反正张顺一睁眼这天就亮了。   马英娘身体也有些不适,好在并无“舅姑”让她前去拜见奉茶,倒是能够暂时歇息歇息。   张顺惦记着城外战事和城中内奸之事,便草草吃了口饭,施施然领着高桂英前去处理政事和军事去了。   结果到了办事大厅,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往日最为勤快的张慎言都不在。   张顺暂且放下好奇之心,便把那吕维祺喊了过来。原来这吕维祺自从上次被张顺怀疑以后,便暂时扣押在这办事厅里,谨防他与城中内奸接头。   吕维祺倒是气色很好,见了张顺不由笑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色。将军如此虽然新婚燕尔,还是适当有度为好!”   倪马,老子筋骨酸软是劈柴劈的,精神萎靡是熬夜熬的,你这老不羞想到哪里去了?   “还是管管你自己吧!”张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这两日由于城门紧闭,内外无法沟通。早被人查到吕府有人以烟火为号,与城外遥相呼应。”   “将军切勿诈我,吕某之事,吕某心中有数!”吕维祺丝毫不慌,老神在在的应道。   “你就嘴硬吧!”张顺摇了摇头,笑道,“有你哭的时候!”   两人正说着呢,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动静。张顺抬头一看,原来是张慎言进来了。   只见他黑着个眼圈,打着个哈欠,困倦不堪的走了进来。张顺连忙迎上去,笑道:“张公辛苦了,这几日政事繁忙,倒是小心着身体!”   “啊?啊!不妨事,不妨事!”张慎言连忙应道,说着说着又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好像是受凉了。   张顺正要再问候问候,不意其他文臣武将也一个个哈气连天,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   张顺心下奇怪,昨晚有什么活动吗?怎么一个两人好像都睡眠不足啊!   不意贺一龙走了过来,拍着张顺叫嚷道:“主公,你昨天是不是伤了那话儿?昨晚我们等得三更天,也没听到半点动静,反倒害得有几个都受风寒!”   “什么那话儿?”随即张顺才反应过来,目光如电地扫视着众人。   众人心中有愧,不由连忙扭过头去,不去看他。张顺冷笑一声,厉声喝道:“好啊,都长了本事了,是吧?连老子的墙角都敢去听!都有谁?”   贺一龙这才发现自己说秃噜嘴了,连忙解释道:“其实也没几个人,必然吕先生就没去!”   “还有呢?”张顺挑了挑眉毛。   “悟空和王锦衣、张三百也没去!”贺一龙振振有词。   好家伙,悟空作为守卫是守在院子门口了,王锦衣被他派出去查看城防之事去了,张三百被他派出去守方紫微星堡去了。   张顺气极而笑,不由怒道:“感情你们都去了啊?我那屋后的墙角挤得下这么多人吗?”   “挤得下,挤得下!”贺一龙闻言不由得意的笑道,“实在挤不下的时候,我们可以轮流听!可惜等了半夜,什么也没听到,实在熬不住了,大家伙才散了。”   “好!”张顺怪笑道,“除了吕先生以外,在座各位,一人赏五杖。专打屁股,请自张公始之!”   正当士卒要扒了这些人裤子,让他们一字排开,挨个受罚之际。王锦衣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   猛地一下见了这么多屁股,把王锦衣吓了一大跳。好在他稳了稳心神,连忙当做没看到,急急忙忙把书信递给张顺一看。   张顺一看,不由笑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老乌龟还能不能缩头到底!”   你道张顺在如今军情危急之时,如何有心情又是新婚大喜,又是侦查内奸,原来他早已经给官兵和“闯将”李鸿基、“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挖好了坑。   这事儿若是细细道来,还得从之前禹州任辰造反说起。   话说当初张顺带领陈金斗等人到了禹州,想鼓动任辰、申靖邦、张鼎等人入伙,以壮大义军势力。   结果不曾想那任辰野心勃勃,前脚拒绝了张顺以后,后脚就利用义军攻打禹州城造成的混乱起兵。   他纠集了申靖邦、张鼎、王升、周如立和姬之英诸位豪杰,便占据了禹州城,聚拢了四五千兵马,自号“玄龙水德大帝”,封其余五人为“五虎上将”,一时间声势无两。   当时河南堪战兵马尽数在河南巡抚玄默手中,正占据了豫西朱阳关,以防“闯王”等义军东出,无暇顾及彼辈。一时间,任辰攻城略地,愈加猖狂。   河南巡抚玄默无力抽身,只得命令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督麾下标兵,一驻禹州东南许州,一驻禹州东北新郑御之。   双方僵持数月,各有胜负,无关大局。玄龙水德大帝任辰愈发无法无天,以为自己有天命在身。   正值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战败身死,朝廷调整布局,调发河南巡抚玄默督左良玉、李卑和京营倪宠三营人马,合计六七千人前往嵩山附近围困占据洛阳府的“顺贼”。   莫要看着河南巡抚玄默对“闯王”、“舜王”唯唯诺诺,但等到来到嵩山以东的时候,便盯上了禹州大盗“玄龙水德大帝”任辰。 第250章 禹州风云(下)   为了一举消灭盘踞在禹州的任辰部,河南巡抚玄默分别命令驻地在汝州的河南兵备道守其西,大梁兵备道守其北,睢陈兵备道守其东,汝南兵备道守其南。   他自率左良玉、李卑和倪宠三部六七千人马,前往进攻禹州。   那任辰听闻河南巡抚玄默前来,也不由慌了神,连忙将麾下五虎上将招了过来,问计道:“如今官兵大军袭来,不知如何是好?”   那任辰的心腹姬之英有几分胆怯,连忙应道:“此事易耳,我等本是这禹州土著,只需把这禹州城四门紧闭,命士卒日夜巡逻守御,量他什么玄笔、玄墨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等到官兵粮尽,自然不战自退!”   任辰一听,这心中稍安,只是又想起昔日张顺威风凛凛的样子来,颇有几分艳羡,不由又问道:“你们几个又怎么说?”   那王升倒有几分心气,闻言便道:“那巡抚玄默也须是个人,没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丈余身材,我等兄弟又何须怕他?”   “那玄默远道而来,立足未稳,我等何不趁机袭之,一鼓而破,天下方知我等禹州‘玄水德龙大帝’的威名?”   “是‘玄龙水德大帝’!”任辰有几分不悦的强调了一遍,这才下定决心道:“王升所言甚是,明日姬之英为我守城,其余人等率领人马与我共破那河南巡抚玄默!”   众人领命去了,第二日那玄龙水德大帝任辰便率领着麾下镇东将军周鼎,镇西将军申靖邦,镇北将军王升和镇南将军周如立,共四镇将军四千人马,前去讨伐那河南巡抚玄默。   话说那河南巡抚玄默因为先后吃了“闯王”和“舜王”的亏,用兵亦颇为谨慎,生怕有了差池。   他便命令昌平总兵左良玉率领两千精锐为先锋,先行试探贼人虚实。而玄默自己则率领李卑及倪宠两部四五千人马尾随其后,以备非常。   结果那左良玉远远望见了任辰的旗号以后,不由大笑着对左右说道:“我还道是哪个英雄,不曾想原来是草包当面。我观其旗帜凌乱,队形不整,缺盔少甲,武器参差不齐,合当我一鼓破之,立此大功!”   言毕,左良玉便命步卒列阵交战,自率五六百骑兵压阵其后。   那任辰哪里知晓当面官兵的厉害?还当做是原来和自己对阵的兵备道标兵罢了,双方菜鸡互啄,也不显各自本事。   结果双方阵型稍稍接近,昌平军便一通弓箭、炮铳射来,顿时任辰麾下的士卒倒了一大片,全军震动。   好容易熬过了射击阶段,双方短兵相接,只一会儿任辰麾下人马便顶不住了。   任辰无奈,只得命令镇南将军周如立带领一千人马前去救场。   左良玉早看得明白,发现当面“贼人”既无士气,又无章法,如今又左不能顾右,右不能顾左,更兼镇南将军周如立的支援人马一片混乱。   左良玉便大着胆子,亲率麾下骑兵绕其右侧进行袭扰。   右侧将领正是镇北将军王升,那王氏一看官兵骑兵出现,便暗道不好,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左良玉试图了两次,见义军右翼不但士气低落,且统帅意志也不坚定。他便大胆率领骑兵一冲,果然右翼人马大乱。那镇北将军王升连忙率领身边亲信,调转马头,一路向西北逃窜去了。   那镇北将军王升一逃不要紧,顿时义军全军动摇。左良玉趁机掩杀,顷刻之间,任辰带领出来的四千人马便土崩瓦解了。   那河南巡抚玄默也没想到任辰部如此稀烂,竟然没来得及将麾下李卑和倪宠二部派出来,追之不及,反倒让大部分义军逃出生天。   残兵败将随即躲入禹州城中,但把四门堵死了,一心一意要耗走官兵。   任辰这一招实在是兵法下策,自蹈死路。只是玄默麾下的官兵也好不了哪里去,不肯卖死命。   官兵进攻了月余,禹州粮食已尽,见官兵犹在围城,任辰才不得不让人偷偷拆除了堵死城门之物,连夜突围逃命。   话说这些人又能往哪里逃呢?镇东将军张鼎不由对镇西将军申靖邦、中军将军姬之英说道:“昔日我等与那舜王有旧,我又闻故人李际遇如今又在登封为他当差。大家皆是相识,我等何不投他?”   那镇西将军申靖邦、中军将军姬之英闻言也无他法,只好应了。于是,他们便带了一千余人,前往投靠登封李际遇去了。   结果等到众人一见到李际遇,不由大吃一惊。原来那前些日子逃的不知去向的镇北将军王升正在此地与那李际遇吃酒。   众人见了各自喜欢,且吃了三五碗酒。这才想起来清点人数,独独少了“玄龙水德大帝”任辰和镇南将军周如立。   他们几个吃酒倒吃的快活,那李际遇却坐不住了。他连忙假装不胜酒力,退了出去喊来陈金斗商议。   李际遇对陈金斗说道:“我麾下原本有舜王所与精锐五百,再加上前番收拢的少林武僧、山中矿徒,才勉强凑齐一千之数。”   “这些兵力称霸一处,做个山大王倒也罢了。如今这帮人反倒惹了河南巡抚玄默的头上,官兵早晚又要伐我,为之奈何!”   陈金斗一听,你这厮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如今那镇北将军王升、镇东将军张鼎、镇西将军申靖邦和中军将军姬之英麾下怕不是有两千人马,若是能合力一处,亦当有一营人马。   要是依照先前的心思,这李际遇势力做大,陈金斗跟了他倒也无妨。只是前些日子,他“儿子”陈经之来信,诉说自己受到了舜王的重用不提,更是赐予他一房如花似玉的媳妇。若是等上五七个月,怕不是能抱上孙子了。   一念至此,陈金斗不由笑道:“将军说笑了,区区一个河南巡抚玄默值得什么?怕是听了咱家舜王的名头,都要抖上三抖,如今又有其他义军来头,正是壮大实力之时,你又何必惧他?” 第251章 借力打力   话说那李际遇听了陈金斗的言辞以后,踟蹰了半晌这才说道:“如今我军虽有千余堪用之兵,奈何他们四人加在一起,亦有二千之数,倍于我军。若是彼辈联起手来反客为主,我又为之奈何?”   陈金斗闻言不由笑道:“世上只有招揽天下豪杰的英雄,没有嫉贤妒能的孬种!将军若想在这登封县做个‘土霸王’,仅凭你我二人,也就足够了,倒也不须留他们。可是,若是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则万万不能寒了天下英雄之心。”   “更何况天塌了有个头高的顶着,怕什么?主公舜王如今已经占据了洛阳城,兵强马壮,被朝廷视为心腹大患,乃是一等一的人物。”   “此事我等只需修书一封,递与舜王,彼辈必受制于我,不敢擅动。若是那河南巡抚玄默来攻,我等更需及时汇报舜王,以求支援才是。”   李际遇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感情自己到哪里还是摆脱不了舜王的影响啊。   他宁可待在崇山峻岭的登封县城,也不愿前往洛阳,何尝没有摆脱舜王控制之心呢?   可是现在根据明的、暗的消息看来,舜王势力更加庞大了。自己最近在陈金斗的帮助下,也灭了少林,又笼络了五百精锐,奈何与舜王相比,无异于乞丐与龙王比宝。   个人的野心也有和实力相匹配才行,如今双方差距如此之大,李际遇心中也不免有些动摇了。再想想留在抱犊寨做“人质”的老婆孙氏,李际遇心里更难受了。   他不由点了点头道:“金斗所言甚是,也只得如此了!”   不久之后,张顺果然收到李际遇的书信。他打开一看,一则像自己汇报任辰麾下张鼎、王升、申靖邦和姬之英四人率领二千人来投,还请舜王恩准。   二则诉说河南巡抚玄默带领大军攻打登封县城,李际遇部不敌,退守在玉山是建立的玉寨,请求张顺及时派兵救援。   张顺身为上位者已久,心思缜密,仅仅凭借字里行间的一言半语,便能知晓李际遇的困境。   依照李际遇的野心,他是不可能主动做这件事儿。那究竟谁在中间起了作用,可想而知了。   张顺不由笑道:“好个陈金斗,今日倒立了大功!”   随即他便下令道:   着李际遇为营长,建立“嵩山营”以为河南府西部屏障。陈金斗为参谋,张鼎、王升、申靖邦和姬之英四人分别为旗长,共御河南巡抚玄默。   “嵩山营”以坚守为主,伺机骚扰,务必扰敌、疲敌。只需三五日,义军便会派出大军前来解围。到时候,内外夹击,玄默必败!   张慎言听了,不由有几分担心地说道:“主公,自古以来,唯器与名,不可假人。那李际遇本就鹰视狼顾。”   “如今又受到舜王的支持,得了名号。我恐怕他会伺机号令陈金斗、张鼎、王升、申靖邦和姬之英等人,久之,必为中国患!”   张顺闻言摇了摇头,笑道:“无妨,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又岂能个个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任我驱驰?但凡能够与我一同反明,牵扯朝廷精力者,便是义军兄弟,皆可网罗之。”   “更何况那李际遇、陈金斗本就与我有旧,其麾下人马如今又上下相疑,岂能合力图谋与我?只待此次五省总督洪承畴东出,我当全力抗之。此战若胜,李际遇之流不足为惧;此战若败,我等皆为丧家之犬,安能强求他人忠心耶?”   “主公真是宽宏大量、心胸宽广,有心怀天下之意,囊括四海之心,老朽拜服矣!”从来没有听说过“统一战线”这种政治理论的张慎言,闻言不由赞叹不已。   张顺笑了笑,客套了两句。那张慎言这才迟疑道:“虽然如此,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也不知洪承畴何时突然赶到洛阳城下。主公欲派遣何人前往,率领多少兵马前往营救嵩山营?”   “我不须费一兵一马,自然有人会前去营救!”张顺闻言不由神秘莫测地笑道。   随即张顺和“闯将”李鸿基、“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三人歃血为盟,指洛为誓,相约宰割天下。   遂后,那李鸿基、罗汝才和张献忠三人携带各自人马,共精兵五千人向东而去,准备去运河附近夺取漕粮为食。   他们向东行了两日,便到达了轘辕关附近。随即探子来报,前面有大批官兵驻守登封县城,以阻挡义军东进。   三人不由大吃一惊,心道:此地距离洛阳城不过两日路程,那舜王如何让人偷偷摸摸摸到这里来了?   他们连忙下令再探,不意李鸿基一举胳膊拦着了探子,建议道:“兹事体大,不若让我侄子‘一只虎’李过前去探查一番,大家伙也好心中有底。”   罗汝才和张献忠倒无甚意见,便点头同意了。于是,义军大军选了处营地,就地扎营住下。   等到深夜,那李过才气喘吁吁的回来汇报道:“我已经探的明白,前面乃是河南巡抚玄默率领左良玉、李卑和倪宠三位将领在此阻拦我等。”   “据闻这登封县城原本为舜王麾下将领李际遇所据,不意官兵人多势众,如今被围困在玉山山上,一时不能脱身。”   三人闻言不由吸了口气,相视一眼,然后思量起来。过来半晌,那“活曹操”罗汝才才说道:“既是义军有难,我等三人又率领大军路过,理当救之!”   “一来能够全义军之间的义气,报舜王指点帮助之恩;二来我等本就要东出嵩县,若是绕道,反倒怕再生变故。”   张献忠和李鸿基相视一眼,两人都有点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张献忠不由反对道:“那左良玉的手段,我等皆是领教过的。莫说我‘八大王’,哪怕是两位也不敢言必胜吧?”   那张献忠虽然不知道在后来,这左良玉多次把他打得大败,一度被后世网友奉上一个“张献忠专杀”的名号,但是并不妨碍他有几分畏惧此人。   罗汝才不由叹了口气道:“知恩不报,恐怕不是大伙的为人。更何况舍弃此路,我等又要绕道何处呢?”   李鸿基沉默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同意道:“天下没有白赚的便宜,想必此战亦在舜王意料之中。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既然受了舜王的好处,也当为舜王解忧才是。”   “今日李某也受了一番教训,终于明白了大丈夫当自立自成,岂能假于他人之手也?从今往后,你们便唤作我‘自成’吧!” 第252章 等不得   当义军罗汝才、张献忠以及现在改名李自成的李鸿基三人决定打通从嵩山前往豫东平原的道路以后,便向登封县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原本河南巡抚玄默只道那玉山上的玉寨寇李际遇不过是一方悍匪罢了,哪里想到他还居然与舜王有勾结,更有义军前来相助。   李际遇所据玉山、玉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当初李际遇留守登封之时,便一心建设经营此地,早建造的固若金汤,粮食、水源皆足够使用。   官兵围困多时,亦不能下。河南巡抚玄默无奈,只得派遣最为能打的左良玉、李卑二人轮番上阵,自己则率领京营倪宠三千人坐镇登封县城,以待胜负。   结果,他哪里想得到从西面突然出现了大股义军?那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三人麾下本就骑兵众多,战法多变。河南巡抚玄默和倪宠如何是对手?   他们顿时被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三人打的大败,只好逃入城中死守。   罗汝才便派遣自己麾下的骁将杨承祖率领骑兵截断了城中与玉山围困玉寨兵马的联系。   那左良玉和李卑不由大恐,连忙回师大军,试图营救河南巡抚玄默和京营总兵倪宠。   陈金斗见玉寨外面官兵仓皇离去,便对李际遇献计道:“敌强我弱,双方鏖战数十次不分胜负,必然会死战到底。结果,如今彼辈却慌张离去,定是舜王援军已到,官兵猝不及防。”   “将军何不亲率大军尾随其后,前后夹击,定然能够一举破敌!”   结果那姬之英闻言连忙驳斥道:“将军休得听这尖嘴猴腮的老家伙胡说,这分明是官兵调虎离山之计。若是将军轻离营寨,定然中了官兵的埋伏,到时候将军走不脱不说,这玉寨也定然会被官兵伺机攻下!”   好个李际遇,倒也不傻。他闻言不由哈哈笑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便五鼎烹!我在山顶远远望去,只见登封县城硝烟四起,定是舜王援军已到。”   “更何况,官兵退时,虽然仓皇却井然有序,更有许多不重要之物皆弃了毁了,想必是军情紧急,不得不退!”   “若是果然有埋伏,他们又何必自毁那些粗重之物?吾意已决,即可率领我麾下人马五百,及张鼎、王升和申靖邦三人出战。留守参谋陈金斗、旗长姬之英守营。”   随即李际遇率领两千人尾随其后,一路赶到登封县附近。果然见大批骑兵赶到,将左良玉、李卑两营团团围住。   双方交战正酣,李际遇便率领麾下人马杀将出去,前后夹击。顿时左良玉、李卑部大乱,被义军打的四散而逃。   而河南巡抚玄默和倪宠在登封县城上早看到明白,河南巡抚玄默不由下令道:“贼人势大,登封县必不可守矣。还请倪总兵与我一同杀出,唯有突出重围,方有一线生机。”   理是这么个理,可怜那河南巡抚玄默这一次却是料错了。原本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只打算打通道路,助李际遇一臂之力,也算对得起张顺了。   哪成想玄默和李际遇一样,还道是舜王派遣的援军到来,准备全力消灭嵩山附近的官兵,以解除东面的危机。   这玄默和倪宠一突围不要紧,顿时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相视一眼,不由大笑起来。   原来这三人麾下火炮稀少,却骑兵众多。故而三人攻城不行,野地浪战,他们却是无论遇到哪个都不服气。莫说那河南巡抚玄默,就是五省总督洪承畴,三人也曾和他周旋良久。   于是,这三人外加上李际遇共七千人马在登封城外和官兵鏖战半日,直到“一只虎”率领亲卫突入玄默中军,一枪刺死了河南巡抚玄默,官兵这才大败,左良玉、李卑和倪宠不由向新郑逃去了。   且不说,他们如何收拾战场,只说这左良玉、李卑和倪宠等人溃败逃到新郑县,这才收拢了人马,前去汇合了原本围困禹州任辰的大梁兵备道。   三人坐下,将这事情细细分说一番,那大梁兵备道不由大吃一惊。兵备道都是文官出身,有文化知识作为底蕴,自然对兵法颇有见解。   他深知河南巡抚玄默一死,贼人窜入中原之地,顿时如鱼得水,不可制矣。   虽然朝廷那个“八门金锁”之计,他不曾得闻,也连忙按照惯例书信一封,报给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请其定夺决断。   这时候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刚刚夺了新安县不久,正坐镇此地与张顺隔空斗法,互相试探。   本来还老成持重的洪承畴看了大梁兵备道的书信以后,不由大为震惊,不由拊掌道:“噫,祸事矣,中原兵事坏矣!”   也难怪五省总督洪承畴如此反应,原本义军齐聚洛阳城,官兵又布下了“八门金锁”之计,准备将此獠一网打尽。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义军竟然分兵别走一部,突破了嵩山防线,突入到豫东之地。   中原地形,自嵩山以东,至泰山以西,南及江,北及河,皆是一望无垠的平原之地。这里土地肥沃,庄稼丰茂,乃是农业社会产粮要地,赋税之基。   且不说官兵如何能够对义军进行围追堵截,便是坏了耕种,误了税赋便是百死莫赎之罪!   没办法,五省总督洪承畴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自己也该出击了。如若不然,恐怕这辈子自己就没有出击的机会了。   于是,洪承畴便下令道:“传令下去,即可命令全军整顿兵马,明日一早埋锅造饭,前往洛阳城下,逼迫‘顺贼’与我决战!”   左右幕僚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劝阻道:“督师,原本不是计划老成持重吗?如何朝令夕改,冒一时之险,误一世之功啊!”   洪承畴闻言不由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如此?奈何此事你能等得,我能等得。只是那皇上等不得,朝廷等不得,这天下亦等不得矣!” 第253章 主动权   《孙子兵法·虚实篇》: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五省总督洪承畴虽然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不得不主动发起进攻,是张顺故意造成的局面,但也知道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初唐名将李靖曾在《李卫公问对》中对兵法评价道: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其实就是强调的战争主动权争夺的问题。   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可以避免在己方劣势的时候发生冲突;在敌方劣势的时候发起决战。   洪承畴熟读兵法、史籍,如何不知现在自己处于被动的下风?好在他对自己的用兵之法,麾下兵马的精锐、数量都具备足够的信心。   便干脆留守副总兵刘成功率领两千人驻守新安,洪承畴自率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临洮总兵官王承恩、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副总兵艾万年、柳国镇、参将贺人龙、白广恩等七员将领四万精锐向洛阳城进发。   这四万人马听起来不多,但是行其军来,那是旗帜招展,无边无际,从新安至洛阳,连绵十余里。   幸好张顺麾下义军亦非昔日吴下阿蒙,在他苛刻的编制和训练之下,早已经建立了完善的斥候、塘报机制,早派遣了大量斥候监视着新安县城附近的东西。是故,五省总督洪承畴这里大军一动,那边早有人快马加鞭,接力传递回官兵大军的动向。   这种传递的方法简单又快捷,就是让信使手持旗帜,稍微回转一段距离,用旗语通知其他信使。如此反复,即便遇到了官兵截杀,也能够迅速把消息传递出去。   为了双重保险,还特意别遣一队骑兵亲自往洛阳城传递消息,只不过时效性要差上一些。   当张顺接到消息的时候,并不是很惊讶。而是直接干脆利索的下达命令道:“锦衣,速速传令城外‘乱世王’、曹文诏、曹变蛟三营人马移居城西北角立营,与洛阳城、紫微星堡呈犄角之势。”   “命李信所领‘高营’、萧擒虎猛虎营二营做好守备工作,蒋禾率领羽林营暂且待命,并及时通知大小将领、文官前来议事。”   王锦衣得令连忙去了,安排人手各自送递命令不提。那高桂英见左右无人了,这才奇怪地问道:“爹……似乎并不吃惊?”   她这声叫的很舒服,张顺便爽快的应道:“哎!依照我的算计,那‘闯将’李鸿基、‘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的脚程和信使传递的速度,洪承畴也该得到消息了。”   “《孙子兵法》开篇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何为庙算?此即其一也。”   “登封县据此一百余里,不过两三日脚程罢了。彼辈又多骑兵,又怕我反悔,拉他们回来对付五省总督洪承畴,行军速度只会更快。”   “如今河南巡抚玄默率领六七千人围观李际遇玉寨,久攻不下,必然士卒疲惫。义军援军突至,官兵何能抵挡?不过一两日便能分出胜负罢了。”   “即便胜负未分,官兵处于下风,也定当派遣信使让五省总督洪承畴知晓。如此快马加鞭,亦需一两日。总体估算可知,只需五六日,洪承畴当有所动作!”   “爹爹,心思缜密!”高桂英听了也不由心服口服。这厮平日里虽然猥琐一些,智谋决断和心胸气度也是有的。   自从那日她勉强屈服于他以后,跟着他去见了自家弟弟高一功以及伯伯高迎祥旧部黄龙、刘哲三人。   张顺便直接下令,让赋闲的高一功代替了王锦衣担任李信的副将,仍旧留在“高营”之中。而黄龙、刘哲则暂且留在他麾下标营羽林营听用。   “高营”得以保全,弟弟又有了一定的实权,高桂英心中倒有了几分底气。   见他肯教自己,便又问道:“虽然如此,我军不过两万人马,洪承畴所率官兵倍于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守,守不了就走。用兵之法,无甚秘籍,不过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罢了。”   高桂英本来以为张顺这边说完了,正要再问询下去。不曾想,张顺继续说道:“若想消灭敌人,保存自己,便需‘致人而不制于人’。先前洪承畴不出,我先哄骗李鸿基、罗汝才和张献忠等人东出,便是此理。”   “你早算计到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高桂英有点不敢置信道。这其中变数也太多了,一个不小心执行下去就会面目全非了。   “差不多吧!”张顺笑道,“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我只是为他们搭好了架子,指点了迷津。一切决定都是他们所下,之所以能够顺我心意者,不过是与他们有利罢了。”   “我也不确定他们会怎么对付河南巡抚玄默等人,不过,我确实没想到这哥仨还挺讲义气,居然帮我把巡抚玄默阵斩了,回头我得好好谢谢他们。”   好吧,其实张顺也误会了,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一点要打死河南巡抚玄默的意思都没有。他们只想趁机打通通往豫东的道路,早点赶到运河附近夺取粮草。   可是他们也万万没想到这河南巡抚玄默这么不开眼,居然自己打开城门,冲出来送死了。   想想当初张顺先后斩杀了山西巡抚宋统殷,河南总督陈奇瑜,他们平白无故的捡了一个河南巡抚玄默的人头,心里还挺美滋滋。   那新安县距离洛阳城不过七十里路程,洪承畴虽然一路小心谨慎,到了晚上依旧赶到了洛阳城外二十余里的位置。   其实这个位置有点尴尬,若是在此处立营,作为进攻洛阳的据点,有点嫌远。可是若是义军出城骚扰,轻骑奔袭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   洪承畴没有办法,只得暂且安营扎寨,谨防义军夜间袭营。 第254章 夜袭营垒   人常说: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天长日久,总有疏懈的时候。   洪承畴虽然老于兵事,又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被张顺气的够呛。   原来张顺也知道若是当晚袭营,官兵早有准备。可是若是义军不趁机做点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官兵把自己等人围困起来,岂不是失了气势,跌了士气?   于是,张顺干脆让贺锦带领了九百骑兵,携带了锣鼓、鞭炮,分成小队,绕道接近官兵营地进行骚扰。   洪承畴早已经设置了警戒。他将警戒士卒分为明哨、暗哨和追哨。   明哨顾名思义,明火执仗立于岗哨之上,谨防义军偷袭。而暗哨则隐在暗处,一旦明哨被袭,暗哨可以及时释放出警报。   而所谓“追哨”则是选调了部分精锐骑兵,衣不解甲,刀不离身,坐骑在旁。一旦有警,他们能够及时翻身上马,出营驱赶前来袭营、骚扰的义军。   洪承畴布置防御天衣无缝,张顺布置的进攻亦精彩万分。正所谓:“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那贺锦和贺一龙脑子一根筋不同,用兵反倒更为灵活多变。   得益于马英娘军校的建立,对义军中低层军官进行科学合理的培训,导致义军小规模作战颇有章法。   五人为伍,五伍为队,五队为旗,五旗为司。这伍长、队长、旗长和司长皆受过军校训练,对指挥作战、金鼓旗帜等通信手段皆熟稔于心。   所以贺锦便轻松地把麾下九百骑兵按照队和旗进行分合变化。进攻之时,以五伍的小队为编制,每队共二十五骑进行骚扰。   一旦遇到官兵示警,有骑兵出营驱赶,转身便逃。若是官兵回营,再转回继续骚扰;若官兵出来追赶,则和其他小队进行聚合,形成以一旗一百二十骑或者数旗人马,以多打少,趁机消灭对手。   初开始,官兵骑兵见义军使出这种手段,还嘲笑对方“关公面前耍大刀”。   原来洪承畴麾下骑兵皆是三边精锐,常年与袭击骚扰边地的“三大寇”:松寇、套寇、海寇作战,小规模骚扰作战,早已经如臻化境。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义军骑兵,骑术未必有他们高超,武艺未必有他们精熟,唯有这分合变化,以多打少甚为出色。   官兵对上义军骑兵,往往是以多追少,追着追着突然面前的“贼人”骑兵聚合起来,反而倍于官兵。   再加上夜色朦胧,本就看不清人数、形势,官兵骑兵常常因此吃了大亏。   刚开始,洪承畴只道一切皆在自己算计之中,安睡在大帐之内,不以为意。   结果没想到营外锣鼓、鞭炮声不断,时不时还有官兵被杀、失踪的消息传来。这下子洪承畴就躺不住了,连忙翻身起床,命令士卒点燃了火把,照亮了营外之地。   一旦有义军骑兵前来,便让士卒箭矢、弹丸俱发,将义军骑兵赶走了事。   只是如此一来,折腾了大半宿,张顺只劳烦了贺锦麾下九百骑兵。洪承畴麾下四万人马,一夜俱不得安生。   好容易到了第二天早上,众人不由哈欠不断,盯着一双“熊猫眼”出来埋锅造饭。   昨晚一宿,由于义军有没有真的攻入营内,所以官兵倒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洪承畴让幕僚统计了一下,不也过损失了二三十骑兵罢了。只是这对官兵的心里和士气影响不小。   洪承畴黑着脸,也不说话,一边没有滋味的吃着饭菜,一边心中发狠道:好一个“顺贼”,倒有几分本事!只是雕虫小技,难敌煌煌大势待我大军一到,定让尔等灰飞烟灭。   用罢早膳,五省总督洪承畴不由大声笑了起来。左右幕僚将领不由奇怪地问道:“督师,何故发笑?”   “我笑那‘顺贼’名气虽大,其实既不知兵,又有勇无谋,此战我定克之矣!”五省总督洪承畴扶须笑道。   众人私下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就吹吧,昨天晚上被人收拾的老老实实,连觉都睡不好,还搁这吹牛皮呢!   五省总督洪承畴当然知晓众人心思,可是他脸皮厚啊,咳咳咳,是他另有想法啊。   不管怎么说,好歹洪承畴是五省总督,众人不敢违逆了他的意思,连忙捧哏道:“督师,何出此言?”   “自古善用兵者,皆以攻为守,将战火烧到他处。如此,无论胜败,皆有所得。次则御敌于国门之外,谨防民众、耕田为他人所毁,坏了根据。似‘顺贼’这般,还没开打,便抱头做出一副挨打的样子,也实属难得!”洪承畴不由得意洋洋地笑道。   众人也都是知兵之人,闻言不由一愣,皆纷纷赞道:“督师所言甚是,如此不出半月,我等皆能进入洛阳城过年矣!”   洪承畴闻言也得意的紧,不由下令道:“今日口令:打进洛阳城过年!”   众人一听,纷纷拊掌笑道:“好,好,好!好一个‘打进洛阳城过年’!”   随即众人将此军令晓谕全军,官兵士气稍复。洪承畴急忙下令三军,列阵前往洛阳城。   而与此同时,张顺正在府中在高桂英的帮助下穿戴铠甲。一般帮他系护肩,高桂英一边奇怪地问道:“如今敌强我弱,莫说是倍于我军,哪怕人数高于我军三层,义军亦不能胜。”   “双方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将军何故还有出城也?”   “自古以来,打仗哪有只挨打,不打人的道理?”张顺闻言摇了摇头道,“虽说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可是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那洪承畴士卒虽多,莫说有十倍优势,哪怕连五倍优势都没有,又何以围困我洛阳城?”   “如今义军虽然早已经坚壁清野,把城外百姓驱散了,树木等可以利用制作攻城器械的木材焚毁了。可是若不主动进攻,岂不是让对方安安稳稳困死我等于城中?”   “故而,守城之法,务必不可死守,死守,则守久必失!唯有背城而战,以城护卒,以卒护城,然后方曰:可守!” 第255章 背城列阵(上)   当五省总督洪承畴赶到洛阳城下的时候,不由眉头一皱。他自幼便熟读兵法、史记,并非一般将领所能比拟。   原本他听探子汇报说“顺贼”又在洛阳城外筑了一座堡垒,他还不以为意。设立营寨,互为犄角,亦是守城常用之法,算不得什么。   但是当他看到“紫微星堡”的结构和位置的时候,心里不由就难受了。   他虽然不懂什么“西法”,可并不妨碍洪承畴直觉这堡垒不好攻打。更何况,这“紫微星堡”位于洛阳城东北角。在环绕洛阳城的河流帮助下,它几乎护住了洛阳城的其他几个方位。   官兵若想攻城,也只能从洛阳城西北角方向发起进攻,就这也时时面临着堡垒对官兵左翼的威胁。   当然,这些城防设施都是“死物”,关键义军居然也鱼贯而出,背城列阵,和官兵对峙。   这就有点难办了,城防设施齐全,城外坚壁清野说明守城之人有守城之法;又有精兵出城列阵与官兵对峙,说明守城之人有守城之志。   既有守城之法,又有守城之志,无论那座城池都不好攻打,也难怪洪承畴面色难看。   好在洪承畴是老成持重之人,本来也没有幻想能够轻取洛阳城。他打起了精神,连忙下令麾下派遣一队士卒向前试探试探对方成色如何。   结果,这边试探的士卒还没派出去,只听得三声炮响,洛阳城头上旗帜招展,人声鼎沸,不多时迎出两人来。   洪承畴远远望去,只见一人身宽体胖,怕不是有三百斤重;另一人一瘸一拐,身材高大、不胖不瘦、气度非凡。   随即只听见城上高声喊道:“城下何人,焉敢到此撒野?”   洪承畴心下奇怪,便命人大声应道:“吾乃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总督河南、陕西、山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洪承畴是也!”   不多时城上边应道:“吾乃大明福藩是也,尔其欲反乎!”   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差点吐血。他早已经从陈奇瑜溃兵里面打听到福王的问题,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还没开打呢,“顺贼”给自己玩这么一手。   好家伙,剿匪者变成匪了,这特么还怎么剿?   古人最重“出师有名”,原本官兵举朝廷大义,将对方贬斥为匪,好歹还具有正义性。   结果被张顺拉出来福王玩这么一手,有理的反倒没理了,官兵反倒成了叛军了,这成了什么事儿?   好在洪承畴也做个最坏的打算,闻言连忙下令道:“福王殿下作为朝廷宗室,岂能与贼寇为伍?此獠定是贼人假冒,速速与我用火炮打死了,以祭福王在天之灵!”   这五省总督洪承畴也算是个狠人,他比河南总督陈奇瑜明白多了。   胜利者不受指责,只要自己彻底消灭“顺贼”,仅凭此功便足以让崇祯皇帝高抬贵手,饶恕自己一命。   若是一味想着万无一失,左右讨好。不但落得个左右不是人不说,就怕自缚手脚,一旦战败死无葬身之地矣!   “嗵嗵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虽然大多数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有两三枚炮弹击中了洛阳城的城墙。   却也不但把福王吓得屎尿齐流不说,顿时还把在城上装着大腿受伤的张顺吓了一个趔趄。   张顺也万万没想到这厮是个狠人,上来就斥责福王是假冒的不说,还直接用火炮轰击表明心志。   这时候福王早被吓破了胆子,连忙连滚带爬的扑到张顺脚下,抓着张顺的裤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喊道:“舜王仁义,求求你饶我一命吧!”   吕维祺看此人实在有失朝廷颜面,正要上前斥责他一番。结果张顺却笑眯眯的扶起来福王问道:“福王殿下何出此言?此乃乱臣贼子故意恐吓王爷罢了,王爷不必担心。”   “刘应贵何在?速速护送福王下去,且在王府等待本王击退叛军的好消息便是!”   那福王本来还以为张顺要拿自己挡洪承畴的火炮,听到张顺的命令之后,不由破涕而笑,连忙千恩万谢一溜烟跑下城墙去了。   张顺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个“肉球”三下两下落到了地面,才放下心来。生怕那福王一个失足滚了下去,当场摔死,那他可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好容易看到福王连滚带爬远离了战场,张顺这才扭过头看那战场的情况,只见官兵早派出一队精锐骑兵奔驰而来。   张顺也知道这是官兵试探义军的实力,随即也命王锦衣传令掌旗,命令赵鲤子率领二百骑兵迎了上去。   赵鲤子经过这一两年锻炼,亦不负赵子龙之名,早练就一身马上功夫。   他身着白衣白甲,胯下白马手中银枪,一马当先向官兵冲杀过去。他身后的二百骑兵,早已经以队为单位,分为八个小队护在赵鲤子左右。   洪承畴远远望见,不由瞳孔一缩。昨夜义军袭营,夜色沉沉,官兵尚且看不清楚。如今他却看得明白,只单看义军这一手分为小队迭次冲锋,便知贼人成色如何。   古代指挥作战没有通信设备,只能依靠金鼓旌旗、吼声、纪律进行指挥。若能能够分为很小的作战单位,必然代表着对方有训练良好且指挥能力较强的基层军官。而大量高素质的基层军官,更表明对手的队伍有很好的组织度。   除此之外,小队骑兵的应用也具备良好的战术意义。通常以一百或者五十骑组织的方队发起进攻的时候,往往除了面朝敌人的一方具有火力输出能力以外,排在后面的骑兵只有虚张声势的作用。   当这些骑兵被分成小队以后,往往一个小队的火力输出效果便不低于一个百人队的火力输出了。这种编制、阵型可以以更少的骑兵,输出更多的火力。   义军骑兵编制如此,洪承畴手下常年和骚扰袭击的蒙古人作战的三百精锐骑兵,更是擅长此道。   双方接近以后,并不直接对冲搏命,反倒相互绕着圈用弓箭、三眼铳、快枪等武器进行射击起来。 第256章 背城列阵(下)   双方你来我往,骑兵互相拉扯了半天,皆不能突破对方的防御,骚扰对方的列阵的步卒,随即在各自鸣金声中各自回阵不提。   洪承畴皱了皱眉头,见到对方士卒素质也明显出乎自己的意料,显然他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是大军来都来了,若是不能试探着攻一下城池,洪承畴多少有点不甘心。   于是,他便擂鼓助威,让前队逼近洛阳城墙。   洪承畴所列之阵,前重后轻,第一列左中右三阵分别是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甘肃总兵柴时华三位总兵官。   第二列左中右三阵分别是副总兵艾万年、中军标营、副总兵柳国镇。第三列则为参将贺人龙、白广恩,而贺人龙和白广恩之间则藏着官兵骑兵,随时可以释放出来执行支援、骚扰、追杀等关键战术动作。   而义军列阵就简单多了,背靠洛阳城下“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营地,一字展开的分别是“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   其背后,则隐藏着萧擒虎的猛虎营,以及羽林营的魏从义、赵鲤子两部骑兵。   除此之外,李信、高一功率领的高营和蒋禾率领的部分高营留在城中守城;而张三百驻守洛阳城东北角的“紫微星堡”,随时准备出城袭击官兵左翼。   洪承畴所率官兵有四万余人,而城外义军列阵人数为一万三千余人,官兵人数为义军的三倍有余。   不过,张顺丝毫不慌。等到官兵行至城墙二里左右,在城上等待已久的李十安便命城上的炮手开始点炮轰击城外官兵。   这城上的火炮却不是往日义军所用的“黄金炮”和“野战炮”,更是正儿八经的红夷大炮。   分别是缴获于京营的十门“守铳”和曹文诏部的十门“攻铳”。   那“守铳”重两千斤,弹重十五斤,而那“攻铳”则重三千六百斤,弹重十五斤。这两种红夷大炮皆可借助城墙高度,发射实心弹达二三里,能够轻轻松松覆盖了当面官兵的阵型。   其实这红夷大炮虽然能够射远,到了这个距离几乎没有多少准头了,只能依靠炮手的经验进行盲射。   好在第一轮设计,义军运气不错,二十发炮弹里面有三五发击中了官兵。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阻拦在自己面前的人体打成了七八块肉块,一连穿透了二十余人乃止。   官兵顿时骚乱起来,虽然秦兵久处边地,和“套寇”“海寇”“松寇”三大寇交手较多,战斗力较强,可是他们也没有遇到过火力如此凶残的对手啊!   甚至有一枚炮弹不幸的击中了阵型外面的偏厢车上,顿时把那架坚木制成又蒙了牛皮的偏厢车打个稀烂。   木屑飞溅起来,如同箭支一般钉在附近士卒的铠甲之上。有个别不幸之人,不意被伤了面目,捂着脸翻倒在地上,惨叫不已。   洪承畴一看不好,连忙下令道:“命令炮手将红夷大炮推进,进行还击!”   原来这一次洪承畴为了消灭“顺贼”也做好了攻城的准备。陕西四镇重型红夷大炮很少,他便向其他边镇借来了火炮、炮手和工匠,前前后后凑够了二十门红夷大炮才肯出战。   这二十门红夷大炮皆能发射十斤铁子,重四千斤至六千斤不等。为了运输这些大型火器,洪承畴命士卒给每门炮配备了二十头牛进行牵引。   莫要小看这些“攻铳”口径小于义军火炮,其倍径却在二十四至二十八之间,炮壁又厚,能够强装药,射程威力更胜义军手中的“守铳”和“攻铳”。   随即,官兵红夷大炮建立阵地,便对准洛阳城进行发射。硕大的炮弹拉着狼烟,先后向洛阳城袭来。   大多数都撞到了洛阳城城墙之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和沉闷的撞击声。   那清脆的碎裂声乃是击碎了洛阳城墙的包砖;而那沉闷的撞击声则是撞入到洛阳城墙之上,被夯土吸附了动力而发出的声音。   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张顺脚下的厚重的城墙好像也抖了一抖。   张顺有几分担心的向张都督、韩霖问道:“这城墙没事儿吧?会不会被官兵击毁了?”   “没事儿,天主会保佑我们!”那张都督和韩霖尚未来得及回答,高一志连忙用他那怪异的口音向张顺保证道。“这些火炮不怕坚固的石头,就怕夯实的土壤,土壤能够吸附它们的力量!”   张顺听了心中稍安,有连忙下令李十安对城外官兵进行射击。   由于遥远的距离,其实红夷大炮也难以发挥太大的作用。不但义军往往一轮射击有时候还打不中几个人;而官兵的反击,往往还都胡乱的落在洛阳城墙各个部位,除了蹭破一点包砖之外,并无太大的威胁。   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兵逐渐接近了义军,城上的红夷大炮火力更加猛烈了,而城下官兵的红夷大炮亦开始试着向义军红夷大炮阵地进行射击压制了。   这时候,义军亦早按捺不住,开始向官兵逼近。等行至百余步,双方战斗一触即发。   一声令下,双方不约而同的端起了鸟铳,拉开了弓箭,向对方倾泻起弹丸、箭矢来。   秦兵善使弓箭者极多,一时间箭如雨下,遮天蔽日,义军吃了不小的亏。有不少士卒身上插满了箭支,如同刺猬一般。有的被射中了要害,当场仰面倒地不起。   好在义军在前番击败陈奇瑜以后,又缴获了不少鸟铳,同时曹文诏部的加入,更是带进了不少鸟铳手。   张顺将这些人选拔编制为一处,分为三列。义军一声令下,这些人轮番射击,连续不绝,顿时官兵也被射倒了一片。   官兵和尽量简化远程输出,以鸟铳、弓箭为主要手段的义军不同。等到鸟铳、弓箭射击完毕之后,官兵再度急行二三十步,然后又拿出快枪、三眼铳、弗朗机等火器,密密麻麻的射击起来。   密集如雨的弹丸倾泻在义军阵型上,顿时不少义军当场中弹。好在义军衣甲齐全,这些火器以发射霰弹为主,威力颇弱,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战果。   不过,张顺倒因此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义军衣甲不全,恐怕只这一轮射击,便会遭受到惨重的伤亡。 第257章 火炮与车营   战车是明代一种非常复古的军事器械,由于火器的大量使用,以及北方游牧民族骑兵的威胁,在明中期以后又再度“复活”了。   明代战车五花八门,有运输用的辎重车,有防御用的屏风车,也有攻城用的各式冲车、盛油引火车、云梯车以及临冲吕公车,但是最常用的还是野战用的正厢车和偏厢车。   特别是偏厢车相对于正厢车来说,少了半边挡板,轻巧了许多,更得将士喜爱。   明代自朱元璋开国之初,便以精锐的长枪手纵横天下,追赶的曾经天下无敌手的蒙古铁骑抱头鼠窜,凄凄惨惨逃回了漠北苦寒之地以后,精锐步兵一直是明代的军事传统。   但是随着王朝的延续,军政日渐腐朽,朝廷越来越有心无力的应对卷土重来的蒙古骑兵的骚扰,以战车作为主要战法的车营就应运而生了。   这种车营虽然看起来与春秋战国时代的好像差不多,其实战术思想完全不同。   明末名将孙承宗在他的《车营叩答合编》中就提出来“火以车习,车以火用”的思想。   其他将领使用战车的情况大体上也大同小异,和孙承宗相差无几。   皆是将辎重粮草以及铠甲武器等物资载在车上,将士挽车而行。“行则纵为阵,止则横为营”。遇敌则以车为城,以火炮、火铳为御,以少击多,无有不破。是以,有人将明军的车营称之为“有足之城。”   五省总督洪承畴在延绥、陕西等地任职多年,久于边事,更是对车营情有独钟。   这一次攻打洛阳城,他便列出了一个四万人的大型车阵。且阵中容阵,大阵套小阵,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张顺在城上望去,也不由心神震动。整整四万人的大型方阵,以偏厢车为城墙,又以小型空心方阵将大型方阵整齐划一的分割成数十块区域,远远望去和一座移动的小县城毫无区别。   再加上“城内”旗帜如林,士卒如蚁,看起来更是震撼人心。   不仅仅张顺,城上其他将领、文臣、士卒更是脸色大变,相顾失色。   当官兵部分士卒脱离“城池”,和义军接战半晌,战况不利,便又轻松退回到“城池”之中的时候,张顺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来“以城攻城”。   五省总督洪承畴率领的四万大军组成了一座移动的城池,可以借此为根基随意出击骚扰义军,而无被义军所趁之忧。   看来若是打退官兵的进攻,只有破了这座“军阵城池”,方有胜机。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笑了起来。   高桂英穿着她那件颇旧的棉甲跟随在张顺身边,眉头早已皱成了一团。   当初“闯王”高迎祥和“闯将”李自成不是没有见识过洪承畴“车阵”的厉害。   他们整整一年在陕西、湖广、四川等地和官兵周旋,气势最盛之时,也曾攻旬阳逼兴安,“蔓延四省,流突无定”,结果遇到洪承畴便吃了个大亏。   如今洪承畴又升任五省总督,麾下精兵四万,列阵成城,洛阳城危矣。她看到张顺的笑容,不由奇怪地问道:“爹爹因何发笑?可有应对之策?”   张顺哈哈笑道:“洪承畴列车为墙,连车为城,不足惧也。此墙非真墙,此城亦非真城,虽能阻矢丸,却不能避炮弹,且看我以炮破之!”   城上众人闻言心中稍安,只见张顺一声令下,只见一营骑兵鱼贯而出。   每十骑便簇拥着一门火炮,迅速的从洛阳城北门出来,列阵于义军军阵右侧。   不多时,“飞骑铁炮”全部出城以后,又有牛驴骡等牲畜拉着各种铸铁长短炮继续往城外行进。   城上、城内早有好事之人细细数了,不由咋舌道:“我的老天爷啊,整整一二百门红夷大炮,任凭城外官兵铁铸的人也抵不住这般火力!”   原来义军上次利用铁模铸炮法凑齐了一百门大炮,大破了河南总督陈奇瑜,让张顺敏锐地意识到火炮“战争之王”的地位。   趁着上次击败官兵,义军也同时缴获了大将军炮十余门。这些火炮亦是锻铁炮,口径大小不等,炮弹皆在七斤至九斤之间,大概相当于后世西欧的九磅炮和十二磅炮。   虽然这些火炮仍是九道铁箍的结构,好歹炮体坚固,炮膛光滑,除了设计结构稍微不合理以外,并不影响火炮的威力。   张顺干脆把这些火炮也一并编入“飞骑铁炮”之中,再加上又命张都督打造了二十门,一共凑足了五十门“野战炮”。   而“第二炮兵团”也因此凑够了一司人马,便由李十安亲自率领着出战。其余铸铁炮六十门,不成编制,只被配备了牲口拖拽,配备了丁壮辅助以及炮手发炮而已。   当这五十门野战炮、十门黄金炮外加六十门铸铁炮拖拽出来以后,早有官兵夜不收探的明白,报于五省总督洪承畴。   五省总督洪承畴第一反应就是:开玩笑,“顺贼”手里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火炮?   也难怪洪承畴不敢置信,莫说义军手中有这么多炮,就算是有这么多火炮,又上哪去找这么多炮手呢?   之前陈奇瑜战败之后,不是没有人向他报告说:“贼人火炮凶残,数以百计,炮声连绵不绝,官兵死伤惨重,大军遂败!”   洪承畴这厮虽然颇为知兵,但是也颇为自负。奈何眼界所限,他只觉得这是陈奇瑜等官兵战败的托词罢了,他根本不相信义军手中有这么多火炮。   当然,也更不会知道张顺“铁模铸炮法”和军校流水线一般的培养指挥人才和技术人才的手段。   直到事实摆在眼前,洪承畴才悚然而惊,发觉“顺贼”手中果然有如此多的大炮。   那洪承畴也并非固执之人,既然猜度错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瞬间,他便想的明白,不由下令道:“参将贺人龙听令,我命你率领一千精骑,前去袭击骚扰贼人火炮。能夺则夺,不能夺则毁,实在不行,骚扰对方不能发炮,亦是大功一件!”   “副将艾万年听令,即刻率领六千人马,一十六门大将军炮,一举夺取左侧堡垒,便是大功!” 第258章 炮骑对决   那艾万年部和贺人龙年部分别列阵于官兵大阵左中和左后一侧,距离洛阳城东北角的“紫微星堡”和从北门出战的“第二炮兵团”颇近。   这两人亦皆为骁勇之将。其中贺人龙当年和萧擒虎交手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守备罢了。如今多次击败斩杀义军头领,已经积功至参将之职。因为他作战勇猛不要命,人送外号“贺疯子”,足见其本事如何。   而那艾万年则更有名了。他们艾家本是米脂的地主,只因为李自成欠钱不还,艾万年的父亲便勾结官府对李自成百般欺辱。   不意李自成一怒之下杀官造反,砍了米脂的县令和艾万年的父亲,分了他家的粮食。   艾万年当时正在神木担任参将,才躲过了这一劫。国仇家恨之下,他对义军的痛恨可想而知。   其后数年,他先后征剿义军,与“点灯子”赵胜,“不沾泥”张存孟、“八大王”张献忠、“扫地王”张一川交过手,更是捕杀义军首领王之臣、领兵王;俘翻山动、姬关锁、掌世王等人。一路由参将积功至副总兵之职。   这两人领了命令,一营人马直接向左侧“紫微星堡”扑去,一支骑兵直接向李十安“第二炮兵团”扑来。   众人见状一惊,连忙向张顺望去。张顺微微一笑,直接下令道:“让魏从义和赵鲤子阻拦一下这一队骑兵,尽量不要让他们骚扰火炮开炮即可。”   “那‘紫微星堡’怎么办?”高桂英也不避嫌,一口问道。   “张三百手里有三千精锐,火炮三十余门,粮食二十万石,若是这点官兵都守不住,岂不白费了我一番心思。”张顺闻言不由大笑道。   也难怪张顺如此自信,西式棱堡在这个时代的中国还是稀罕物。哪怕攻城之人如何天资出众,没有几个月的琢磨,怕是轻易破不得此城。   更何况那张三百本来就是他精心培养的将领。张顺领兵之初,曾经先后两次让他代替自己指挥大军,皆毫无破绽,足见其能。   再加上此人不但入伙很早,又是自己妻兄,俗称“大舅哥”。无论能力还是忠诚皆有保证,张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城上之人正在议论之间,那贺人龙早脱离了官兵大阵,如同一只苍鹰一般向李十安的炮兵所在扑了过来。   李十安看到了官兵分出来的骑兵以后,不由笑道:“此必为我而来,一旗、二旗听令,立即架炮装填双份霰弹,其余火炮做好准备,先行架炮,随时准备装填作战。”   那洪承畴想以骑制炮,却是打错了算盘。在张顺等人精心编制和训练之下,义军的“飞骑铁炮”不但完成了类似后世拿破仑时期那种“火炮连”的编制,更是完成了定装发射药和霰弹的工作。   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每队炮兵各司其职。炮长一声令下,早有炮手七手八脚将火炮由运输状态,摆成待击发状态。   炮长连忙目测敌人距离,下令选择药包、弹种。由装填手先后装入火药包和霰弹,接着由炮手用装填杆将弹药压入炮膛底部。   火炮手早已经点燃火源,将铁钩子放入火中煅烧,随时待命击发。   好在魏从义和赵鲤子也不是吃素的,看到命令他们出动的命令之后,连忙带领麾下骑兵冲了出来,拦截直扑过来的贺人龙部。   那贺人龙果然不愧是“贺疯子”,看到魏从义和赵鲤子扑来,不由皱了皱眉头。于是,他便分兵五百暂且纠缠上魏从义和赵鲤子,自己却率领剩下五百人继续冲向李十安麾下的火炮。   原来依着这贺人龙的心思,若是自己和“贼人”骑兵纠缠下去,误了功夫无法完成任务不说,更是耽误了官兵击破“贼人”的速度。   李十安见了,也不由佩服“贺疯子”的胆大。原来这李十安的火炮自北面而出,正好夹在洛阳西北角列阵的军阵和洛阳东北角的“紫微星堡”之间。   贺人龙如此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无疑于虎口拔牙一般。一旦进攻不利,被左右义军包夹过来,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好在李十安佩服归佩服,该送他上西天还是要送他上西天。等到贺人龙骑兵接近火炮阵地百余步,李十安不由大声下令道:“八旗准备,开火!”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没想到贺人龙不闪不避,继续一头冲了过来。官兵全军上下,更是毫发无损。   原来这所谓的“八旗”其实是一旗铸铁炮,李十安早命他们装填了少量火药,故意虚发诱敌罢了。   本来此事官兵距离较远,李十安生怕火炮杀伤力不足,哄骗对手罢了。   可是李十安也没想到这“贺疯子”是真的疯,居然不像其他骑兵,先在射程边缘游荡引诱一番,诱使对手发炮以后再行进攻,而是闷头冲了上来。   李十安急忙下令道:“一旗发炮,二旗准备,三旗装填!”   又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只是这一次的炮声和上次比起来似乎有些沉闷。   随即一阵人仰马翻,不少人马瞬间倒地,人吼马鸣响彻了战场。   贺人龙面无表情的让左右清点清点损失,大约损伤了三十余骑。冲锋陷阵,死于炮火之下,本是常事。贺人龙无情的下令道:“继续冲!”   贺人龙的手下都知道贺人龙的性情,也不敢吱声,只得闷着头继续冲。   随即第二阵炮声响起,第三阵炮声响起。每一次都像死神一般,收割了大量人马的性命。并且,随着越来越靠近“贼人”火炮,损失也越来越大。   第二次损伤了五十余骑,到了第三次就损伤了八十余骑。贺人龙麾下五百余骑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   这时候距离义军的火炮只有二三十步,官兵已经能够看到义军那褴褛的衣衫和有几分惊慌的面孔了。   眼看着就能够痛痛快快的冲到几乎没有太大防备的火炮营中,尽情厮杀了。   只听见“贼人”头目高声喝道:“四旗、五旗、六旗、七旗,放!”   随即,官兵才发现早已经有四十余门火炮无情的指着自己,然后火舌喷射而出。   随即那官兵身上很多处猛然一疼,然后满天飘起了血雨。他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顿,便高高的飞了起来,好像要飞上了那充满血雨腥风的九重天上一般,再也落不下来似的。 第259章 邪门   贺人龙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是“贺疯子”,又不是“贺傻子”,遭受到如此大的打击,哪里还有心思上前冲杀义军的火炮?   且不说不知道有多少火炮再度装填好了,但是义军的炮手拿起来长枪、腰刀开始结阵,准备抵御官兵骑兵的冲击,就足够让贺人龙放弃了自己的作战目标。   气势汹汹而来,仓皇失措而逃。短短的十余步距离,犹如天堑一般,令官兵可望而不可及。   贺人龙顾不上阻拦魏从义和赵鲤子的人马,自顾向官兵大阵逃去。好容易逃到阵前,贺人龙下意识的命令左右清点一下人马。   半晌,左右才低声应道:“贺将军,尚有二百五十人!”二百五?贺人龙有点觉得自己才是二百五!   这时候阻拦魏从义和赵鲤子的那五百骑兵见走了统帅,也连忙掉转马头赶了回来。   魏从义和赵鲤子犹不甘休,直到追到官兵车营附近,吃了一通火铳、弗朗机,才恋恋不舍的离去了。   且不说贺人龙如何向五省总督洪承畴负荆请罪,但说那副总兵艾万年带了六千步骑和十六门大将军炮向“紫微星堡”围去。   张三百站在紫微星堡之上,观战半晌,早看得明白。他自知这城堡事关洛阳城守城战的成败,故而不敢擅自出击,以免为敌所趁。   只是看的久了,张三百难免有些手痒。正当他跃跃欲试之时,忽然看的艾万年带了六千人马,脱离官兵大阵向紫微星堡扑来,张三百不由大喜。   “什么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张三百不由笑着对贺锦和治世王说道,“我营号曰:选锋,本当冲锋陷阵。只是如今官兵势大,不得不困守此堡。如今彼辈前来送死,我等却之不恭也!”   贺锦和治世王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连忙应道:“还请张将军下令,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莫当我们是个软柿子捏!”   “不急不急!”张三百也学会了张顺时不时大笑两声的习惯,这一招还真有安定众人心神的作用。   艾万年所率人马亦倍于守卫紫微星堡的义军,可是贺锦、治世王等人亦毫无惧色,甚至反倒有跃跃欲试的神情。   眼看着艾万年所率领官兵越来越近了,张三百这才下令道:“治世王负责守城,且用火铳、火炮先消耗对方一阵。贺锦准备,待命随时出击!”   治世王和贺锦闻言领命各自去了,而那副总兵艾万年亦早已带兵赶到了紫微星堡里许以外。   那艾万年好歹也是从参将一路积累功劳上来的将领,颇有些见识。他一看面前的城堡,不由笑道:“贼人不知兵,如此低矮又奇形怪状的城堡,抵得什么?但凡官兵放上几炮,冲杀上去,一鼓便能破了!”   遂命游击赵光远列阵护住左右,架上大将军炮一十六门进行轰击。   等到火炮装填完毕,赵光远一声令下,只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十余枚铁弹便飞了过去。   艾万年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道:但等贼人丧胆,再行发起进攻不迟。   遂后,在游击赵光远的监督下,官兵又发射了五六回炮,突然安静了下来。   副总兵艾万年心中疑惑,正要派人把赵光远喊来臭骂一顿。不曾想这厮自个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将艾万年拉到一边,神神秘秘的低声汇报道:“艾总兵,这城堡有些邪门,怕有些鬼神在里面!”   “什么鬼神?”艾万年根本不信这一套,“赵光远,你也是当游击将军多年的人了。须知无论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只需把这刀枪铳炮使出来,无有不灰飞烟灭之理!”   “区区一座小城堡罢了,怎生还未开打,你反倒胆怯了?”   游击将军赵光远闻言又羞又恼,不由不高兴道:“既然艾副总兵不信我,且随我前去一观便知!”   等到艾万年赶到炮兵阵地的时候,只见七八十个炮手正在那里磕头作揖、焚香祈祷,端的是滑稽可笑。   他不由上前两步,蹬翻了数人,骂道:“堂堂男儿,不拜天不拜地,不拜父母、主人和上司,反倒拜这个土疙瘩作甚?”   “拜天天不灵,拜地地不应,水旱蝗灾年年有,值得拜什么?拜父母、主家和上司,不但不得赏,反倒要倒贴许多银两,又何必多拜呢?”那些炮手闻言不由强辩道。   艾万年怒不可遏,拿起手中的马鞭抽了起来,一边抽还一边骂道:“直娘贼,还敢还嘴?快快与我起来,开上两炮,我倒要看看这土疙瘩是何门道!”   有几个炮手挨了几鞭,身上粗布衣服顿时被抽裂了,几道血痕从裂缝里露了出来。   炮手唯唯诺诺,不敢再嘴硬。只得再度装填了火药和铁质实心炮弹,只听得一声炮响,只见一枚铁弹飞了出去,死死的砸入紫微星堡前面的护卫坡上。   艾万年不由大怒,又抽了两鞭子,骂道:“好胆,居然当着本官之面弄虚作假!但凡把炮架高一些,不就能够打中了吗?”   那炮手脸上挨了一鞭子,血珠子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浸湿了衣衫。他颇有些不服,还待要说。那游击将军赵光远连忙踢了他一脚,骂道:“还不赶快依令行事!”   炮手不敢反抗,只得忍气吞声再度将火炮装填完毕,又将炮口抬高了些许。又是一声炮响,只是这一次炮弹飞过了护卫坡,越过紫微星堡,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再低点!”艾万年皱了皱眉头,他发现好像也有点不对劲了。不多时,又是一炮响起,结果炮弹又撞入到护卫坡去了。   “再高点!”好吧,这一次又打飞了。   这下子艾万年也有点傻眼了:“这真有点邪门啊!怎么会打不中呢?”   游击赵光远暗中撇了撇嘴,表面上却左顾而言他道:“所以我觉得这地儿不对劲儿,艾总兵,你看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艾万年又不懂什么弹道学,犹豫了一下,不由指着前面的护卫坡道:“要不,让火炮再靠近一些试试?” 第260章 小胜一场   知识就是力量,虽然刚死了没几年的培根已经说过了这句话,但明显副总兵艾万年没有听过这句话。   以武立功,以军功起家的副总兵艾万年,信奉的理念更近似那句“大炮就是真理,射程就是正义”的话。可是事实证明大炮虽大,射程虽远亦有打不中目标的时候。   副总兵艾万年、游击赵光远等人有点发懵,那身为穿越者的张顺却不懵。   其实火炮打不中紫微星堡的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坡度很缓护卫坡高出了炮弹到城堡的弹道高度。   所以这些炮弹要么被护卫坡拦截了,要么就越过了紫微星堡,无法击中城堡的城墙。   好在坡是死的,人是活的。在艾万年的命令下,炮手冒险将火炮向斜坡上进行推进。   乱世王在城上觑得便宜,连忙命令紫微星堡和城堡外战壕的炮手进行射击。   守城的这些火炮虽然是粗制滥造的铸铁炮,要比李十安野战炮重上不少,好在这些铸铁炮作为“守铳”对过重的重量并不敏感,更影响不到火炮的威力。   双方距离也不过一百余丈左右,已经进入到命中率比较高的范围。经过两轮射击,果然有一枚炮弹飞入到官兵大将军炮人群中。   顿时三四个炮手当场被打成数块肉块,血肉横飞。炮弹一连穿透了好几个炮手,才蹦蹦跳跳的弹了出去。   这些炮手不由肝胆俱裂,差点就要转身逃走。好在游击将军赵光远这个时候赶来过来,带领十余个护卫压制住了炮手的动静。   趁着义军火炮装填的机会,游击将军赵光远连忙下令道:“速度瞄准发射!”   大将军炮里早已经装填好了火药炮弹,众炮手连忙拿起火把胡乱点了火炮。十余门炮弹好容易在义军再次射击之前飞了出去,然后,居然又越过了紫微星堡。   “邪门!”游击将军赵光远早已经心惊胆战,见状更是坚定了此城有鬼神庇佑的心思,连忙弃了炮手,转身便跑。他这一跑不要紧,左右炮手也连忙弃了火炮跟着跑了起来。   张三百在紫微星堡上看得明白,不由大喜,连忙下令道:“着贺锦率领五百骑兵,即可出击,抢夺敌方火炮!”   贺锦早在城下等待的不耐烦了,闻言连忙翻身上马,带领三五百骑兵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   等他出了壕沟,顺着斜坡往下一看,只见十余门火炮横七竖八的仍在地上,随时可以白捡回来。那贺锦如何不喜?他连忙带着骑兵呜呜嗷嗷的冲了过去。   这边义军骑兵冲了过去,那边副总兵艾万年也不是吃素的。他一看游击将军赵光远带头跑了回来,不由一跺脚,骂了一声“懦夫、蠢材!”便亲自带领三五百人马逆了过去。   结果等他拦着赵光远以后,便感觉到大地一阵震动。艾万年抬头一看,只见义军的骑兵山崩地裂一般从护卫坡上“滚”了下来。   艾万年脸色一变,不由大喝一声道:“随我反冲,万万不可丢了火炮!”   副总兵艾万年这率领的人马皆是家丁亲卫,一等一的精锐。他们见主将拼命,顿时一个个也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贺锦一看,不由大笑一声,连忙将麾下骑兵分成了三队。一队直扑那大将军炮所在,另外两对分成两列,一左一右从反冲过来的官兵两侧掠过。   沉重的腰刀只需放平了一划。刀借人力,人借马力,这一划竟然比用力劈砍还有凶残,顿时带倒了十余个明军精锐。   等到眼前骑兵一空,艾万年眼前视野才再度开阔起来。他抬头一看,只见百余骑兵正在不远处用绳索系着十余门火炮,往紫微星堡里面拖拽。   艾万年不由大吼一声,还待要追。只可惜贺锦那两队骑兵早在官兵背后交叉而过,调整好方向以后,再度一左一右袭掠过来。   原来这贺锦好大的胃口,不但要吃下这一批火炮,赫然还要吃下这一批家丁亲卫!   副总兵艾万年不愧是身经百战之将,见状蔚然不惧,反而大声喝道:“官兵骑兵何在?速速前来解救我等!”   这艾万年一喊不要紧,贺锦哪里不知道这里有一条“大鱼”?他连忙率领骑兵冲上来,死死的缠住艾万年和赵光远等人。   奈何这一队官兵虽然人数不多,却皆是武艺高强、身经百战的精锐,个个披双铠,持刀枪,死斗不已。   贺锦麾下骑兵虽勇,却也一时间无法奈何这一队官兵。不多时,官兵营中亦分出千余骑兵,驰骋而来,再不走,恐怕今天自己倒要交代这里了。贺锦才依依不舍的弃了副总兵艾万年,逃回了紫微星堡。   艾万年和赵光远吃了如此大亏,岂能干休?他们连忙命令五百士卒沿着护卫坡向紫微星堡进攻。   这一回治世王连火炮的炮弹都懒得浪费,只是命士卒将这波官兵放进到八十步左右,然后鸟铳、弗朗机俱发,一时间好容易爬到三分之二左右的官兵像被割的麦子一般,倒了一片。   官兵用手里的弓箭、火铳还击了几下,发现几乎毫无用处,只得丢弃了三四十具尸体,灰溜溜的败退回去了。   艾万年余怒未消,还要再战,不意被游击将军赵光远拦住了。赵光远对他说道:“艾总兵,此城堡守卫森严,颇有章法,若无火炮,断不可下,事不可为矣!”   艾万年听了瞪了他半晌,一脚将游击将军赵光远蹬翻在地,骂了一句“废物!”这才无可奈何的下令全军撤退。   艾万年这边进攻受挫,那边官兵大营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来那贺人龙率领骑兵袭击李十安的“第二炮兵团”不成,便被义军把火炮推进到官兵大营百余丈外。   早有义军曹文诏、曹变蛟、乱世王等人调动大阵前来护卫,李十安等安心的向官兵“有足之城”进行炮击。   无论是官兵也罢,“有足之城”也罢,终究不是铜墙铁壁,哪里抵得住火炮如此射击?   一时间战车纷纷被火炮击碎,官兵不战自乱。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见状连忙冲杀上去。   五省总督洪承畴见官兵抵挡不住,只得摇动帅旗,命令全军撤退。 第261章 反戈一击   等到官兵又退了二里许,距离洛阳城差不多有四里左右才立足了脚。   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再度追来。洪承畴便命令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和临洮总兵王承恩三人抵住,然后命令副总兵柳国镇和参将白广恩绕后截断这三营兵马退往洛阳城的退路。   这也是张顺大意了,他连败官兵以后,小觑了对方。他万万没想到义军已经占了上风的时候,洪承畴还能趁着义军脱离城池和火炮的支援以后,还能反咬一口。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顺自以为摸到了官兵的虚实,其实还差一层意思。   先说这官兵统帅洪承畴用兵老辣,超过原来的河南总督陈奇瑜都不知一筹。张顺费尽百般心思,才稍稍占据了上风,便被他反戈一击,全军陷入被动局面。   而这洪承畴麾下的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更非普通之辈。   那左光先虽然名位亚于曹文诏,却在今年连却“闯王”高迎祥和“闯将”李自成,更打的李自成一度闻左色变,也是一等一的猛将。   而临洮总兵王承恩虽然没有与他同名的太监出名,但是也能够在陕西征讨“海寇”、“套寇”时大放光彩。甚至他还在天启年间入卫京师的时候,获得了“以承恩冠军”的评价。   而那甘肃总兵柴时华更是父子三总兵。其父亲柴国柱曾任陕西总兵,哥哥柴时秀曾任辽东总兵。获得了“父子三人,俱骁勇”的时评。   更不要说贺人龙、白广恩在不远的将来,亦是一时之选。成为大明硕果仅存的最后能打的几支队伍之一。   强将手下无弱兵,更不要说洪承畴手下皆是三边名将。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三营人马顿时压力大增,由原本的追击敌人,落入到了被敌人追击的境地。   好在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以骁勇扬名于世,毫无畏惧。这二人来往激突,所向披靡。他们虽然兵马少于官兵,一时间也能够与那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战了个旗鼓相当。   连洪承畴都不由望之色变,不由感慨道:“这叔侄二人皆为虎将,本督有心重用一番!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耶!”   也难怪洪承畴感慨万千,当初洪承畴任延绥巡抚的时候,也多次和曹文诏打过交道,对他颇为另眼相待。   此人杀人如麻,斩杀的“贼酋”不计其数,战功数倍于别将。那洪承畴本来颇为霸道,素来喜欢把悍勇之将笼络到麾下听用,以便建功立业。   自从曹文诏接受朝廷调令,前往山西剿匪以后。洪承畴还念念不忘了许久,哪成想两人再度相见,竟然会刀剑相向,官匪两隔!   他更想不到曹文诏那个年轻气盛的侄子曹变蛟,如今也成长成与他一般无二的猛将,实在是羡煞旁人也!   那临洮总兵王承恩和陕西总兵左光先更是与曹文诏有旧,双方几度并肩作战,大破农民起义军,乃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交情。   这二人见曹文诏杀来,不由高声叫道:“可是故人当面?好好的官兵不做,如何从了贼?你和你侄子二人倒是清闲了,奈汝嫂嫂何?”   明显这两人与曹文诏颇为相熟,甚至还开过他和他嫂子的玩笑。   曹文诏一听,不由笑道:“原来是王总兵、左总兵当面,烦劳挂念,一切安好!”   王承恩和左光先一看曹文诏应了,连忙笑道:“既是自家兄弟,如何能刀兵相向?不知曹兄为何投贼,不若让我二人求一求督师,有天大的罪过也替你一并担了!”   曹文诏闻言不由暗自苦笑一声,将功赎罪不成,反倒失了河南总督陈奇瑜,那洪承畴又如何担的起这般罪过?   他便笑道:“不必了,覆军杀将,论罪当诛。莫说是洪督师,我恐怕温阁老都担不起!”   遂后,曹文诏擎起手中的铁枪来,笑道:“若是两位念及故人之情,还请退避三舍;若是各为其主,还请不要手下容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然我等心中有愧,奈何如今我是官,汝为匪,得罪了!”王承恩和左光先又不是三岁小孩,焉能手下留情?   两人一声令下,麾下士卒纷纷杀将上去。那曹变蛟一看情况不好,连忙带领麾下士卒抵住了左光先部,而那曹文诏则专心厮杀临洮总兵王承恩。   这四人姑且战作一团不提,那乱世王便对上了甘肃总兵柴时华。那柴时华虽然声名不及王承恩和左光先,本也是个人物,乱世王岂是他的对手?   双方交手不多时,乱世王章法大乱,全营被打的节节败退。又有副总兵柳国镇、参将白广恩从官兵右侧绕击过来,眼看就要把这三营人马困死在这里。   却见一营人马如同猛虎一般,扑击过来。不是别营,正是待命已久的萧擒虎的猛虎营。   萧擒虎的猛虎营以张顺亲手选拔训练的“孩儿营”为核心,充满了少年的朝气,敢打敢拼,坚韧善战,可以说是众义军营中最为敢战的人马。   萧擒虎麾下四个司长任继荣、争世王、吴先和贺一龙,皆是骁勇敢战之辈。   他们三千人毫无畏惧的迎上副总兵柳国镇和参将白广恩的万余人马,直扑副总兵柳国镇所在。   那副总兵柳国镇之前在陈奇瑜手下,曾经吃了义军的大亏,早成了惊弓之鸟。   他见猛虎营直扑上来,顿时胆怯了三分。将为军之胆,柳国镇胆怯,自然他麾下人马也不肯出死力。   借着猛虎营顶住官兵绕后的人马,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且战且退,退了里许,洪承畴见不能胜,才鸣金收兵,趁机安营扎寨。   临洮总兵王承恩、陕西总兵左光先和甘肃总兵柴时华好容易占了上风,颇为不满,连忙返营质问道:“督师为何收兵?眼看贼人已经不支了!”   五省总督洪承畴捋了捋胡须笑道:“三位总兵少安毋躁。夫用兵之法,力不可用尽,奇不可用绝。不然万一出现变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如今我只需查探贼人城池,早已明了其中破绽。其以城池、堡垒互为犄角,借涧河、瀍河、洛河为阻,我军唯有从西北方向才能进攻。”   “可是若从西北角进攻,又面临洛阳城和东北角堡垒的威胁,稍有不慎,便会被反戈一击。所以,若想攻取洛阳城,必须攻取此堡,此堡一下,洛阳成孤城矣!”   “到时候此地门户大开,涧河、瀍河与洛河由我军之阻,亦成彼之绞索,到时候,主客易位,洛阳不难下矣!” 第262章 七杀星   张顺黑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小女奴高桂英唯唯诺诺的跟着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也难怪张顺生闷气,原本好容易机关算尽才占了上风的局面,只因为他太过贪心,导致义军追击过深,反倒被洪承畴这贼鸟厮抓住这个小失误又赚了回去。   损失兵马不提,更是让洪承畴趁隙在城外立了营,站稳了脚跟。原本依照张顺的计划,当官兵安营扎寨的时候,少不得派人再骚扰一番。   可是如今义军稍输一阵,既疲惫不堪,又需要稍作休整,没法进行大规模夜间行动了。   张顺只好勉强派遣赵鲤子、魏从义骚扰了几次,也没取得太大的效果。   到了第二天,果然官兵不再强攻洛阳城,反倒先派遣人马把紫微星堡围了。   虽然这也在张顺的预料之中,但是总归让官兵太过称心如意了。好在张三百和紫微星堡也没有让张顺失望,那洪承畴不信邪,也在棱堡面前撞的头破血流。   虽然五省总督洪承畴比副总兵艾万年有学问多了,可惜两人理工科的水平半斤八两,结果并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过了三五日,紫微星堡是巍然不动。原本三番五次催促张顺营救自己哥哥的马英娘也放下心来了,洛阳城中呈现一幅祥和的气氛,少了几分大军压境的压抑感。   这一日张顺正优哉游哉的领着高桂英、悟空和王锦衣一干人等在茶馆吃茶。   这倒不是张顺屋里没茶可吃,他只是故意时不时露一露面,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省的城里有不开眼的家伙搞事儿罢了。   张顺这厮也不是什么文雅之人,牛饮了两碗解解渴,正要离去,却不意在茶馆门口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张三百”、“紫微星”、“天命”之类的言语。   张顺心中奇怪,便命悟空把人带来了,问道:“老丈所言何事?愿闻其详!”   那老者见是舜王,两股战战,哪里敢说?张顺一看他神情不对,便对王锦衣使了个眼色。   王锦衣便把腰刀抽了出来,吓唬道:“说,还是不说?若是不说,一刀两断!”   那老者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张顺猛磕了几个头,强辩道:“舜王仁义,岂会欺负我这般将死之人!”   “既然知道,那就老老实实说出来吧,本王恕你无罪!”张顺闻言微微一笑,有人装白脸,自然也要有人装红脸。   那老者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王锦衣明晃晃的钢刀,这才下定决心说道:“舜王恕罪则个,小老儿这也是从别处听人胡言乱语而来,当不得真。”   “据说城外紫微星堡里……堡里紫微星下凡,有天神庇佑。所以刀剑不伤,火炮不及,官兵不能克也!”   紫微星,乃帝星也。守紫微星堡者,张三百也。张顺闻言哪里还不知道这谣言怎么回事儿?   高桂英偷偷了瞥了张顺一眼,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表情,心中难免有幸灾乐祸之感:平日让你装神弄鬼,这一回自作自受了吧?   张顺挥了挥手,让那老者自行离去了。王锦衣连忙上前两步,使了个眼色,把手如刀状在脖子比划着一划。   张顺摇了摇头,笑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乃洪承畴挑拨离间之计罢了,无须理会!”   又稍逛了片刻,张顺这才施施然返回到王府。刚到王府门口,只见宋献策、马英娘等人正在焦急地等着自己。   众人见到张顺回来,不由一喜,那马英娘赶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顺跟前,低声解释道:“我哥哥你是知道的,素来无二心。如今洛阳城满城风雨,定是有人陷害,还请将军明察秋毫!”   张顺闻言一笑,不由看向宋献策、张慎言和红娘子等人,问道:“你们也是为了张三百之事而来?”   不等众人回答,张顺便笑道:“诸位少安毋躁,那张三百本就是我任命的紫微星堡守将,岂会任他为流言蜚语所伤?”   “这不过是五省总督洪承畴黔驴技穷,无法奈何紫微星堡的守卫,才行此小人之策!我本以为此事一笑而过即可,没想到大家都来为他求情,想必有不少人已经心生疑虑了。”   “既然如此,我何不封其为紫微星堡堡主,以安其心?”   “万万不可!”张顺话音刚落,那宋献策连忙阻止道,“此事须从长计议。主公仁义,张三百忠心,本来君臣相得,怕就怕有小人作梗,坏了事情。”   “以老道只见,不如赐其一字,一别君臣之份,可矣!”   “哦?不知赐何字为好?”宋献策的本事,张顺倒是颇为了解,不由好奇地问道。   “紫微者,帝星也;七杀者,将星也。张三百武艺高强而有能征善战,主公何不赐其字七杀,以免乱了伦常?”   “张三百,张七杀?”张顺原本以为“赐一字”是写个字赐给张三百呢,原来是帮他取字啊!听起来这字有点怪怪的,你确定张三百听了以后不会翻脸?   没想到张慎言、红娘子和马英娘听了之后,不由大喜道:“宋先生所言甚是,张三百果有此命,当先谢过先生吉言了!”   原来“七杀星”古书称之为“将星”,属火、金,南斗第六星,乃将星,遇帝为权。   七杀星能征善战,文武双全,乃是将星之中命格最好。若能得遇明主,往往便是开国大将。   张顺遂从其计,亲笔书写了书信数十份,盖上印章,命士卒以弓箭射入紫微星堡之中。   张三百得到张顺手书,打开以示众人,只见上面书写着几个大字:“张三百守城有功,叛将洪承畴不得寸进,特赐字‘七杀’,以褒其功!”   那贺锦、治世王等人如何不知张顺的意图,不由暗道:“如此看来,这张三百倒是主公心腹之人,我等亦要多和他走动走动才是。”   而那张三百更是连忙面朝西南而拜,痛哭道:“得主公知遇如此,七杀必将粉身碎骨以报此恩!” 第263章 穴攻   当张三百收到张顺的“赐字”,连忙跪谢以安堡内将士之心的时候,也早有士卒将拾到的书信交付到洪承畴手中。   五省总督洪承畴一把从箭支上扯过书信,打开一看,不由心中一个咯噔。他自幼熟读兵法、史籍,如何不知七杀何意?   原本就是因为这紫微星堡实在难啃,洪承畴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冒险动用城中的奸细,故意在洛阳城中散布谣言,以离间紫微星堡守将和“顺贼”的关系。   自古以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是能够让他们“君臣”相疑,上下离心,这洛阳城和紫微星堡已经拿下一半矣。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这贼鸟厮给他玩这么一手。只此一封轻飘飘的书信,便令他数日的心血毁于一旦。   洪承畴恨不得一把将这书信撕的稀烂,掷于地上。不过,他也知道如此强烈表达感情的行为,十分容易动摇麾下将领的心志。   他不由笑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聊作小计,不意为贼人所识破,不足挂齿!”   哼哼,我听闻那“顺贼”年纪轻轻,不过弱冠之年便有如此涵养,老夫枉活四十余载,岂是浪得虚名?   那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闻言不由连忙吹捧道:“督师好心胸,贼人愚者千虑偶有一得,不足挂齿!”   众将拍马屁拍的好,也抵不住五省总督洪承畴心中郁闷。虽然他的用兵能力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天纵奇才了,其实他自己清楚,这是他自幼苦读研读史籍、兵法,头悬梁锥刺股才获得了这一般本事。   与之相比,“顺贼”年纪轻轻,便能千变万化而有游刃有余,那才是天资卓绝之人。   大抵努力性人才对天赋型人才既有些佩服,更有些嫉妒和怨恨。毕竟自己辛辛苦苦所得,在别人那里却易如反掌,任谁也会觉得天道不公。   五省总督洪承畴虽然年龄已经双倍于张顺,但是架不住他与张顺一较长短的心思。   他思量了片刻,不由冷笑道:“任你千变万化,我只一力破之!如今我军倍于贼军,粮草又足。传令下去,我等且一心一意,专攻紫微星堡。”   “命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各率领士卒六千,隔绝洛阳城援军。命副总兵柳国镇、副总兵艾万年轮流上阵,给我挖一条直通此堡的地道。我倒要看看,这‘顺贼’究竟有何能耐!”   五省总督洪承畴老奸巨猾,既然巧办法不成,便用笨办法,且看你“顺贼”如何应对。   洪承畴计策虽好,这边刚一动手,那边义军便早已经发现了。   张顺站在以洛阳鼓楼为根基建立的瞭望塔上,将官兵的调动尽收眼底。   他不要指点给左右,问道:“你们且看这官兵欲行如何手段?”   “这是要攻紫微星堡,前几日白白丢了许多尸首,想必这一次要玩点新花样了!”张慎言看了看,不要捋着胡须笑道。   “我看他们备了不少铁锹、铁铲,这是要挖地道还在战壕?”宋献策有几分疑惑地问道。   “哈哈!”张顺见大家都有些长进,不由笑道,“那护卫坡护住紫微星堡城墙,火炮不能伤。洪承畴是急了,看来准备当老鼠挖洞了!”   “不过,他想挖土,咱们岂能如他心意?传令下去,等到午时飨士卒,未时出兵。让曹文诏、曹变蛟、乱世王和萧擒虎四营出战。”   众人闻言不由笑了,原来这时间普通百姓和士卒皆是早晚二餐,并无午饭之说。   午时就是后世中午十一点至十三点之间,未时就是后世下午十三点至十五点之间。   等到那官兵劳作了一上午,正是饥饿疲劳之时,义军趁机出击,正是以饱击饥也。   等到午时刚过,洛阳城内外的义军便动了起来,列阵而出,直扑紫微星堡方向。   为将者当与士卒同甘共苦,那洪承畴四十多岁的人了,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终究和年轻时不能比了。   腊月冷风一吹,他更觉得胃中空空如也。洪承畴正要命士卒寻些干粮充饥,便听到义军出动的消息。   洪承畴暗骂了一句,只好下令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率领六千兵马围堵了上去。   只是这一回义军的行军路线颇为刁钻,既不攻紫微星堡以左,又不攻打紫微星堡以右,而成干脆鱼贯而出,直接向紫微星堡方向进军。   这下子让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三人难受了起来。   如果他们列阵在紫微星堡左侧,万一义军进攻右侧怎么办?如果他们列阵在紫微星堡右侧,万一义军进攻左侧怎么办?   当然,他们也可以列阵在紫微星堡和洛阳城之间,直接截断义军支援的道路。   但是,这洛阳城和紫微星堡距离三里左右,若是官兵列阵其间,不是被洛阳城上的火炮轰击,就会遭到紫微星堡上的火炮轰击,甚至还有可能遭到前后夹击的危险。   好在官兵人手较多,三人只好将麾下的人马一分为二,分列左右两侧,护住正在紫微星堡东北方向挖掘地道的副总兵柳国镇和艾万年。   紫微星堡外面双方勾心斗角,紫微星堡内部张三百、贺锦和争世王三人也不敢怠慢。   前番几次,义军占了上风以后,争世王干脆命令部分火炮推到紫微星堡外面的战壕里面,借助护卫坡的保护,轰击前来攻城的官兵,功劳不小。   而那贺锦更是多番趁着官兵撤退之时,痛打落水狗,歼灭了不少官兵。两人一守一攻,相得益彰。   而这一次看到官兵挖土方,这二人连忙汇报给张三百。张三百跟着张顺,倒是研读了一些兵书。   他闻言不由笑道:“此城专为守城而备,早已经设下地听。姑且选耳聪者听之,便知敌所在。知其所在,我等亦挖地道通之,再作计较!” 第264章 再挫敌锋   所谓“地听”,又叫“瓮听”。战国时期的作品《墨子》中有载:当发现敌人挖掘地道攻城的时候,在城中靠近城墙的部位往下挖出井来。   然后,在井中放一个瓮口蒙了薄牛皮的瓮,让听力敏锐之人伏在上面,监听地下的动静。   虽然古代人不懂其中原理,张顺好歹接受过后世高等教育,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不就是泥土这种传播介质比空气要快,衰减要慢的原理嘛。   于是,他便早早的命人在紫微星堡里面多处挖了干井,放了陶瓮以备攻城者挖掘地道,没想到这里派上了用场。   话说那古代挖地道也是个技术活,一个要保证地道不会挖偏了,一个要保证地道不会在挖掘中倒塌了,非专业人士不能为之。   好在五省总督洪承畴也知道这一次官兵围剿“顺贼”,定然也避不开攻城之事。所以他早早招募了挖掘人员,备下木头,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每当在地下每挖掘一段地道以后,洪承畴便连忙让士卒用木头搭起架子来,防止地道坍塌。   而且挖出来的泥土也需要士卒用篮子、箩筐装了,一点一点的从地道里面背出来。虽然速度很慢,胜在流汗不流血,也算安全。   义军当然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张顺便连忙派出曹文诏、曹变蛟、乱世王和萧擒虎四营出击。   这四营人马根据张顺指挥,从紫微星堡右侧绕过去击官兵左侧。正好与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对阵。   原本那甘肃总兵柴时华和临洮总兵王承恩亦是宿将,早已经严阵以待,护卫在挖掘地道士卒的左侧。   哪成想曹文诏、曹变蛟、乱世王和萧擒虎四营来到紫微星堡左侧以后,只向前推进了二百步,便再也不肯向前了。   甘肃总兵柴时华和临洮总兵心中倒是一喜,只道是义军不敢向前邀战。   却不意曹文诏、曹变蛟等人左右分开,只见阵中数百匹骡马拖拽出五六十门大炮来。   原来,张顺早命李十安带领他麾下的“飞骑铁炮”藏于阵中。他利用义军火炮重量轻、机动性强、编制有利于迅速展开和射击的优势,故意欺负对面轻炮射程威力不及义军,重炮沉重无法及时展开的劣势进行攻击。   官兵挖掘地道之处距离紫微星堡不过四百步左右,原本城堡里面的火炮也不是不能够着,就是距离太远了。城堡中的火炮射出来的炮弹,几乎毫无威胁。   可是当这些野战炮在城堡外二百步展开的时候,那么距离官兵挖掘地道的地道口也只有一百余步至二百步左右,顿时火炮的威胁大增。   还未等的柴时华和王承恩想出对策,李十安麾下的第二炮兵团早已经展开了火炮,向护卫在挖掘地道士卒前面的官兵发动了射击。   李十安将这六十门火炮分为三组,以每组二十门为单位进行轰击。顿时,一片炮弹飞入到官兵阵中,一阵哀嚎、惨叫声响了起来。   甘肃总兵柴时华和临洮总兵王承恩没有办法,只好命士卒再往后退一退,以免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可是身后就是挖掘地道的入口了,官兵又能够退到哪里呢?有一阵炮声响起,随即又无情的打倒了几十人。   飞溅的血腥低落到年轻的总兵柴时华脸上,他用手摸了摸,摸了一手鲜血。   柴时华不能决断,连忙带领着亲兵去寻那总兵官王承恩。临洮总兵王承恩乃是宿将,年纪在四十七八左右,又被崇祯加封为太子少保,进左都督,颇有威望。   当他看到柴时华的时候,不由吓了一大跳。这个承父荫的年轻总兵满脸鲜血,一脸怒气。   临洮总兵王承恩不由惊道:“柴总兵,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伤了不成?”   “别人的血!”甘肃总部柴时华随便抹了两下,结果脸庞更加血腥了,他焦急道:“如今我等成了贼人的活靶子,这事儿这么办?”   临洮总兵王承恩闻言不由笑了,反问道:“如今大军主帅为谁?”   “是洪督师啊!”   “既然洪督师都未下令,柴总兵又何必着急呢?”王承恩若有所指地笑道。   “这不是架不住人家洪督师不挨炮,咱们挨炮嘛!”柴时华理所当然的应道。   得了,这是个混球儿!临洮总兵王承恩暗自摇了摇头,嘴上却说道:“王某为将,只知将领,不知其它。若是柴总兵有其他想法,恕不奉陪了!”   柴时华只道王承恩胆怯,不由拂袖而去。走了两三步,又扭头讥讽道:“我曾闻王总兵勇冠三军,如今方知朝廷三军怯如此也!”   临洮总兵王承恩也不恼不怒,只是拱手作别。等到柴时华远去,身边亲卫不由气愤不平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将军置气?将军今儿个倒也脾气好了,不然哪有他嚣张的时候?”   “也不能这么说!”王承恩拜了拜手道,“毕竟是柴国柱之子,柴时秀之弟,到了哪里总也要卖给他点面子。更何况,此人年轻气盛,主动出击,我等正是求之不得。”   “首先,此事无论成与不成,好歹贼人火炮掉转了方向,我军亦免于被动挨炮的局面。其次,当面之贼何人也?原临洮总兵曹文诏是也。此人勇不可当,我亦不敢轻言胜之。此人何德何能,能够拿下‘大小曹’二人?最后,即便此战不胜,是他甘肃总兵柴时华擅违军令,又与我等何干?如此,不如我等坐观成败即可!”   不多时,果然那甘肃总兵柴时华带领着麾下三千人马直扑义军大阵所在。   李十安见有官兵袭来,不由大喜,连忙命令麾下士卒急速发射炮弹。   这六十门火炮分成三列,轮换发射,一如排枪,又被张顺称之为“排炮术”。   虽然针对远距离目标,义军炮兵发射的都是实心弹,依旧给柴时华麾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等到官兵好容易接近义军五六十步的时候,李十安连忙让炮手换上霰弹,而城堡上的炮手亦在争世王的指挥下趁机对准义军大阵前面四五十步的地方进行阻断式射击。   这下子柴时华刚刚带领官兵正要接近义军,突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猛烈打击。   成列成列的士卒,成排成排的官兵瞬间被实弹、霰弹打的七零八落。血雨抛洒的到处都是,尸块横飞,人命如草芥一般。   不等官兵反应过来,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不由大喜,连忙命令全军冲锋,打了柴时华一个反突击。   柴时华麾下将士猛遭重创,尚且立足未稳,如何能抵挡?顿时被曹文诏等人一鼓而破,追杀了百余步。直到远远看到临洮总兵带兵前来接应,才止住脚步,列阵缓缓而退。 第265章 柿子捡软的捏   甘肃总兵柴时华擅自出击,并被“贼人”打的大败,损兵折将的消息很快便汇报给五省总督洪承畴。   洪承畴不由勃然大怒道:“竖子无礼,敢不遵号令,当老夫的剑不利吗?”   柴时华哪敢辩解?他连忙负荆请罪,前来拜见洪承畴。洪承畴拉着一张脸下令道:“甘肃总兵官柴时华,违抗军令,擅自出击,以致大败。脊杖二十,以儆效尤。准其戴罪立功,否则我上报朝廷,定斩不饶!”   柴时华见洪承畴没有像蓟辽总督袁崇焕那样发疯,顿时暗松了一口气,连忙领杖去了。   左右幕僚早知晓洪承畴的心思。其实原本官兵被动挨打,洪承畴早也有心思打一波反击试试。   只是一时间未能虑及其中利弊,故而举棋不定。结果没想到柴时华这厮居然主动出击,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免损了自己英名。所以,柴时华这番战败,洪承畴倒也对他未加苛责,高举轻放了事。   只是锅容易找人背,事情却难以解决。左右不由连忙问道:“出城之敌,不知督师心中可有定计?”   洪承畴思虑良久,好办法没有,笨办法倒有一个。他不要面无表情的下令道:“着调集全军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进行还击!”   这看似是个办法,其实倒是个不得已的办法。毕竟官兵炮兵编制不合理,炮架又不便利。等到官兵拖拽过去,架上火炮还击的时候,不知道义军已经白白射击了多少轮炮弹了,官兵又白白损伤了多少。   好容易才还击了两轮,义军一看情况不好,连忙移动阵型进行躲避。   洪承畴远远看了,不由一拍脑门,暗骂一声:蠢材,炮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如何没想到此事!   好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洪承畴也连忙下令官兵移动阵型,躲避火炮。   只是洪承畴万万没想到,义军火炮无论架设还是移动,皆快于官兵的火炮。   原来义军每门炮皆有十匹马、十个炮手伺候,又有轻便的炮架和现成的弹药车跟随。   而官兵一门大将军炮只配备五名炮手,炮架又是不便利的四轮小轮炮架。火炮拖拽牲畜更是牛马驴等牲口胡乱用着,哪里比得上义军条例分明,各司其职?几轮较量下令,官兵仍然处于被动挨打地位。   柴时华和王承恩顶不住了,只好向洪承畴汇报。洪承畴没有办法,只好又调护在官兵右阵的陕西总兵左光先前去轮换。   一来二去,官兵疲惫不堪,士气低落。藏于义军阵后的萧擒虎的猛虎营觑得机会,便偷偷从紫微星堡背后绕过去。   俗话说:柿子捡软的捏。义军但等柴时华被轮换下来,萧擒虎便带着猛虎营直扑过去。特别是萧擒虎麾下的贺一龙最为胆大,他亲自带领着麾下六百名骑兵直突官兵中军柴时华所在。   柴时华这两天刚刚被洪承畴脊杖二十,伤势未愈,再加上多少与战不利,更是神情萎靡。不意义军突然神兵天降,厮杀过来,柴时华不由脸色大变,连忙便欲夺马而逃。   幸好左右亲兵都是父亲柴国柱和哥哥柴时秀麾下精锐,知晓其中利害。他们连忙一手抓着了柴时华的缰绳,高声喝道:“将军若走,必然全军大溃,罪不容诛。即便这四条腿跑的再快,到时候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若是死命苦战,由我等护着,亦有一线生机!”   好在柴时华也是名将之后,颇有几分担当。虽然惊慌失措,差点酿成大错,好歹反应了过来,他连忙应道:“我翻身上马非为逃也,欲与诸公一同死战耳!”   说时迟,那时快。贺一龙手持一条铁枪,如同一条蛟龙一般,只杀入官兵阵内,如入无人之境。   官兵本就疲惫、气沮,哪里是他这一队生力军的对手?那柴时华连忙带领左右亲卫冲了上去,大声喝道:“好个贼子休走,且和我较量较量!”   这贺一龙本就骁勇之人,哪怕遭遇到曹变蛟都不曾怂,何曾惧他?   两人一交手,那柴时华本就有伤在身,哪里抵挡得住?原来他自认自己骁勇仅次于其父兄柴国柱、柴时秀,不曾想这贺一龙悍不畏死,更胜一筹。   甘肃总兵柴时华胆怯,连忙招来亲卫及附近兵马将贺一龙围住,誓要取他小命。   贺一龙一杆枪,一匹马,来往驰骋,如入无人之地,柴时华翻来覆去不能制。   五省总督洪承畴远远望去,不由惊道:“想必此人便是曹文诏,不意其悍勇至此也!”   左右幕僚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纠正道:“曹文诏犹在左光先、王承恩当面,此乃贼人‘革里眼’贺一龙也!”   洪承畴一愣,不由感慨道:“天下英雄何其多,奈何多从贼耶!”   话说经过贺一龙这番搅和,萧擒虎携任继荣、吴先、治世王及时赶到,柴时华麾下人马不由大溃。   贺一龙见状连忙率领骑兵突破重重包围,来到地道口附近。只见黑漆漆一个大洞,有丈余宽窄,亦不知深浅几何。   情况紧急,贺一龙也顾不了许多,连忙让士卒取下药包数十个绑在一起,点燃了引线,直接抛了下去。   这药包本是张顺根据后世“炸药包”的构想出来的玩意儿。奈何黑火药威力不足,无法炸开坚固的建筑。   张顺干脆让士卒十斤一个,包成药包,专供特殊任务使用。这一次贺一龙带了十几个,一起点燃了。不多时地上响起一声沉闷的巨大响声,大地颤抖了片刻,只听见“轰隆”一声,地道口附近坍塌了数杖。   贺一龙和其他骑兵不由相顾失色,心中暗道侥幸。若非众人没有站在地道通往的方向,这一次就要跌下去了。   这时候,洪承畴早派参将白广恩、贺人龙前来救援,义军见任务已经完成,随即鸣金退兵。   等到众人赶来,见地道口已经坍塌,连忙命令士卒赶快开挖。可是依照这时代的效率,哪里还来得及?   好容易挖开地道口,众人进入一看,只见原本挖掘地道的士卒和运输泥土之人,合计有数百之多。皆面色青紫的蜷缩在地上,早已经闷死在里面了。 第266章 棋盘之外   双方又僵持了数日,官兵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这地道挖到紫微星堡城下。官兵正待打开地道,冲杀进去,一举攻破这伤心之地。   谁曾想,不等官兵开挖,只听见一阵“沙沙”声响起,随即面前的泥土往后一阵翻滚,原本尚需要挖开的地道通道瞬间打开了。   官兵见之大喜,连忙持着刀盾就要冲上去厮杀。却不料,一根圆柱状的陶制管道露了出来。随即,滚滚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气味源源不断涌了过来,把众人准备冲上去的众人,呛的鼻涕俱下咳嗽不断。   众人一愣,这地下哪里来的烟雾?有人还要上前厮杀,便摸索着陶制管道上前,却只觉得双手一疼,原来早被塞门刀车堵死了去处。   众人暗道不好,连忙连滚带爬就要逃跑。可是这长长的地道,哪里能够那么快逃得出去呢?   众人刚跑了十余步,只觉得呼吸不畅,腿脚一软便瘫在了地上。然后肺部好像被无形的东西拼命地挤压着,众人像离开了水面的鱼儿一般,张开嘴无助的一张一合,似乎要啃些什么东西,却什么也啃不到。不多时,整整一条地道的精锐士卒,竟然又死了七七八八。   原来张三百依照计策,命士卒听出了官兵地道所在。于是他便命令士卒把预先准备好的陶制管道埋入官兵地道过来的方向,然后在陶管的这一头砌制了灶台,又备下了皮制风箱数个。   等到“地听”听出了官兵地道快要接近的时候,便让三五个士卒手持了一根长杆铁锹推倒了双方地道的间隔。然后,又把备好的塞门刀车把通道堵死,让烧灶的士卒一边点火一边拼命的鼓动风箱。   这灶台里点燃以后,所用柴草皆淋湿了,便能够产生大量的烟雾。为了防止敌人狗急跳墙,甚至还故意添加了一些花椒、茱萸等辛辣之物进去。   官兵猝不及防,除了个别位于地道出口附近的以外,其他人果然都被熏死在地道之中。   当五省总督洪承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两眼一黑,差点也要窒息死亡。   自古以来,由于武器的限制,攻城都难于野战。可是,再难也没有难成这个样子啊。仅仅这两次地道事故,官兵便损失了三四百人,几乎相当于一场中等规模的败仗了。   洪承畴强忍着不适,让亲卫打了些凉水。他捧了一捧,扑在脸上,冰了冰自己焦躁的脸庞。洪承畴终于无可奈何的认识到:这个洛阳城似乎没有那么好打!   常见的红夷大炮轰塌城墙,掘穴挖塌城墙或者突入城内,这些手段都不好使了。怎么办?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洪承畴一边下意识的背诵着《孙子兵法》,一边思索着解决之道。沉吟了半晌,洪承畴眉毛一挑,下令道:“传令郧阳巡抚卢象升,明天从南阳府北上汝州,准备与我一同夹击洛阳城!”   没错,思来想去,洪承畴最终想到了郧阳巡抚卢象升。洪承畴与别的将领不同,他是典型的苦读兵法、史籍的儒将,也就是常说的“学院派”。这种人不但用兵老道,滴水不漏,更是长于战略,喜欢以势压人。   在张顺准备好的洛阳这幅棋盘上,洪承畴很难取得大进展。那么他便只能把眼光放到了棋盘之外,引入变量。而那郧阳巡抚卢象升便是变量!   这位擅耍大刀的卢象升张顺也曾与他交过手。此人用兵的手段虽然差五省总督洪承畴半筹,也算是一员名将。   当然,仅仅如此还不予以让洪承畴特意调遣此人。更重要的原因是此人除却自身勇武之外,又素来与人为善,相对好说话一些。   洪承畴若是调令别个,说不得会推三阻四。若说又能能助他一臂之力,自然非卢象升莫属。   更何况由于荆襄之地的特殊性,共设有郧阳巡抚和湖广巡抚二职。即便他把郧阳巡抚卢象升调动了过来,一旦有变,湖广巡抚唐晖亦可守御湖广之地,不至于有全盘皆崩之虞。   当郧阳巡抚卢象升接到洪承畴命令的时候,他正在骑马练刀。白马霜刀,来往驰骋,卢象升练的是虎虎生风。   这战马乃是崇祯所赐,名曰:千里雪。卢象升爱不释手,专门写诗歌一首“御赐千里雪”赞之。   诗曰:   首尾丈寻,腰峰壮峻,聿彼风驰,皎然玉映。   疋练飞腾眼界空,白云为窟矫如鸿;   轻麾羽骑狼烟靖,长驾应推第一功!   这马是好马,刀是好刀,人更是好一条好汉!卢象升听得亲卫呼唤,便收了架势,兜了半圈跳下马来,问道:“何事?”   亲卫连忙将手中的手令递与卢象升,练了半晌的卢象升面不改色心不跳,伸手接过了手令一看,不由叹了口气道:“百姓多灾,贼寇猖獗。我本意洪督师一到,‘顺贼’定然为其所破,如今看来还需要咱们再走一遭了!”   “军门,咱们这大冬天的连裤子、鞋袜都未齐全,士卒多是南人,怕受不了北方的寒气!”左右闻言不由有几分难色。   卢象升脾气颇好,闻言不由面带愧色的应道:“此皆本官之失也,不能让大伙吃饱穿暖,建功立业。只是河南府的百姓被贼寇糟蹋已久,实在是翘首以盼,以待王师。还请诸位多多见谅,等到朝廷军饷一到,我定然及时如额发放。”   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军门就不必自责了,我等愿意从军,看的是军门的情面。若是朝廷,朝令夕改,哪个肯信?”   “我等吃用皆是军门从湖广巡抚那里乞讨而来,我等岂能不知?若是换作他人,莫说驱使我们,就是少了银两,也要闹将起来。如今既是军门发话,我等岂能不依?大伙愿随军门肝脑涂地,并力觍灭此类!” 第267章 汝州形势   从南阳府城至汝州,需要经过南召县,穿过鲁阳关到达鲁山县,前后三百余里才能抵达汝州。   原本按照明军步卒正常速度一日五十,七日三百五十里计算,共计七日的脚程。卢象升白马霜刀,行了五日便赶到地方。   到了地方,卢象升顾不上人马劳顿,连忙接见了前来拜访的河南兵备道。   这汝州本设有汝州卫,兼是河南兵备道驻地。这河南兵备道全称为分巡河南兼兵备道,共辖一府二州十七县。即:河南府、陕州、汝州,三处要地。   那河南兵备道主官见了郧阳巡抚卢象升,双方见礼坐下以后,顾不得寒暄,便连忙问道:“下官姓魏,名杰,表字英之,见过军门。”   “如今贼势猖獗,军民恐慌不安,幸得军门前来,吾心始安。只是不知军门这次前来带兵几何?有何成法?”   卢象升一听,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如今汝州形势如何?你且说于我听!”   那魏英之闻言不由大倒苦水道:“从此地往西嵩县、卢氏,从此地往北洛阳、登封,从此地往东禹州、许州,三面环顾,皆贼也!”   卢象升顿时大惊,这五省总督洪承畴坑爹呢?说好了让我过来助你剿匪,结果你反倒越剿越多,河南遍地皆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这事儿倒不怪洪承畴,他也是依照兵部命令,一头发懵的撞了过来。到了河南以后,五省总督洪承畴只是死命的围着洛阳城,并不太了解如今河南形势。   唯一了解河南形势的河南巡抚玄默却又意外战死了,这就导致大家还以为贼寇只在洛阳,却没想到豫西之地已经是边地流寇了。   卢象升听那河南兵备道魏英之讲了半晌,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儿。原来这魏英之也所知不详,只是知道嵩县乃是“顺贼”别部,其他卢氏和登封皆是山贼、矿徒,禹州、许州乃是走寇罢了。   卢象升捋了捋下颌的美髯,不由愁眉苦脸的应道:“我麾下有标兵五百,毛兵六百,共计人马一千一百人。不知河南兵备道治下又能调集多少人马?”   魏英之闻言不由苦着脸直拍大腿,你这特么过来送人头呢?只有一千一百人,也敢过来,我不知道应该夸你胆大,还是应该笑你鲁莽!   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这郧阳巡抚并非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如今正是用兵之时,河南兵备道魏英之也不好得罪此人。   他只好苦笑道:“我这治下原本有河南卫、弘农卫、汝州卫、嵩县守御千户所、永宁守御百户所、卢氏守御百户所,共三卫、一千户所、两百户所以及一十六处巡检司。”   “其中民壮额兵四千零七十九人,弓兵五百一十五人。其实,除去各地守御之人,裁汰老弱病残不堪用之辈,可用之兵只有一千零五十三人。”   “只这一千零五十三人,尚且要北守崿阪关,东备禹州、许州寇!更有嵩县贼虎视眈眈在侧,吾早晚寝食难安矣!”   “奈何分身乏术,无以为守,只好调集部分弓手一百二十七人警戒于上店镇巡检司,城中只有兵丁三百,其余皆靠征发百姓日夜巡城,才得以勉力支撑!”   卢象升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不知那嵩县城有贼人多少?”   “我实不知!”魏英之理直气壮的应道,“只是听闻当初嵩县原本有‘闯贼’降兵五百,及‘顺贼’至,尽数降他。”   “再后来河南巡抚玄默率兵东归,率兵六七千路过嵩县城,亦想拔之。随即攻了两日,实不能克,玄默乃止,东征禹州,北攻登封,不意败亡矣!”   头疼!卢象升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如今大明的江山竟然败坏到这种程度。   当初他在大名府的时候,还训练了标兵马步一千二百名,号曰“天雄军”。结果战事紧急,他来不及率领便孤身前往郧阳。   等他到了郧阳,这才发现原来这郧阳城虽称府城,实在不过一残破县城罢了。郧阳治下标兵只有五百老弱,皆不堪用。可是,若是出了郧阳府城,满眼皆山,山中皆贼。   卢象升自恃武艺高强,出了郧阳城,纵马而驰,沿路尽是穷岩绝谷,百里不见炊烟,不逢人迹。   偶尔在半空中的山岩石洞之上,出现一两个衣衫褴褛、鹄面鸠形之人,亦在搜寻草根树皮而食,远远望见官兵,马上吓得四处藏躲起来。   久在繁华之地的卢象升,见此也不由泪流满面。到任两月,卢象升每日都在深山绝谷之中,千里无人之地,与士卒仆夫同吃同住,誓要做出一番功业来。   好容易他东乞西讨,借来粮饷,他才得以重新招募新兵五百,毛兵六百,勉强稳住了郧阳局势。   那郧阳处于荆襄群山之间,如此困难尚且有情可原。可他万万没想到堂堂中原大地、沃野千里,竟也败坏到这种地步了。   要钱没钱,要饷没饷,要兵没兵,他卢象升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只这一人一刀又能拼杀几个?   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卢象升突然灵光一闪而过,似乎想起来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他不由向魏英之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三面环山,三面皆贼也!”魏英之有几分沮丧地说道。   “不是,最后那几句!”卢象升作思索状问道。   “河南巡抚玄默率兵东归……”魏英之不明所以,便又重新叙述道。   谁知他刚开了个头,卢象升一拍大腿,道了一声:“着!正是这句。虽然河南巡抚玄默战死,那他麾下的人马哪里去了?”   河南兵备道魏英之闻言亦不由眼前一亮,不由大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军门好计,那巡抚麾下左良玉、李卑和倪宠三将麾下有四五千人马当留在了开封府。要么随了大梁兵备道,要么跟了睢陈兵备道,别无他处可去!”   “好!”卢象升也不由豁然开朗,不由大笑道,“我这边手书一封,即可派人送与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二处,着那昌平总兵左良玉、京营总兵倪宠和副总兵李卑率兵前来见我!” 第268章 嵩县之谋   郧阳巡抚卢象升想的挺美,本想接手了河南巡抚麾下人马一展宏图。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有他的想法,别人有别人的顾虑。更何况他身为客军,其他将领又岂会言听计从?   最终只有李卑率领三千人赶来与他汇合了,至于昌平总兵左良玉、京营总兵倪宠借口“贼人出了嵩山登封界,又糜烂中原之势,不可不防”的说辞,助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围剿义军去了。   其实这左良玉和倪宠的说辞倒也不是没道理,他们所谓“糜烂中原”的贼寇正是“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三营人马。   这三人自从破了河南巡抚玄默以后,一路向东,和官兵纠缠与禹州、许州,伺机准备东入南直隶之地。   只是如今专门负责东门守御的河南巡抚玄默战死,一时间竟然无人顾及此事,任由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和他们纠缠。   这卢象升用兵能力终究逊了一筹,一时间竟然没有看出来其中的危险性,他只道这是昌平总兵左良玉和京营总兵倪宠二人的托词。   其实这一次还真是这二人的托词罢了,那左良玉和倪宠都在张顺手里吃过大亏,听闻要围剿“顺贼”心中难免有几分惧意。与其前往河南府对付难缠的“顺贼”,还不如留在开封府对付“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等贼呢。   好容易凑够了四千一百人马,卢象升也不由大喜,抚摸着李卑的后背说道:“微将军,吾坐视豫西糜烂矣!”   李卑哪敢担这么大的名声,连忙苦笑道:“军门谬赞了,原本卑职麾下有兵千五百人,其余皆是原河南巡抚玄默标兵。”   卢象升这才明白,为何李卑一个副总兵麾下能有如此多人马。不过,他欣赏李卑一来军纪良好,二来听命行事,所以给李卑很大的礼遇。   卢象升和李卑二人当然不知道,在原本历史上李卑多次击破义军,于今年春季被授为临洮总兵。   遂后义军逃亡郧阳、襄阳等地,卢象升标营孱弱,多依靠李卑处理郧阳附近的敌人。两人相交甚欢,惜乎于当年六月因为水土不服,李卑染病而亡。   这一世由于张顺的蝴蝶效应,李卑没有能够前往郧阳与卢象升合作,反倒失却了功劳,留下了性命。   既然兵马已经齐全,卢象升又厚着脸皮向河南兵备道魏英之讨要一些粮草,便硬着头皮带领四千人马西过伊阳,直驱嵩县。   这嵩县本就贼寇众多,又多次遭到义军围攻,所以原来的知县何复在的时候就建立了简单的预警机制。   那卢象升率领大军刚至伊阳县,刘成便接到了官兵欲来围剿的情报。   这刘成虽然有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的战绩,其中阴差阳错,巧合成分较高,其实论及武艺、领兵才能不过中人之资罢了。   他得到消息之后,不敢擅自做主。刘成思及初张顺将嵩县委托给自己时候的一番叮嘱,便连忙下令道:“请参谋徐全、生员刘月江前来议事!”   不多时,参谋徐全和生员刘月江慌忙赶来,惊问其故。刘成将情报如此说了,徐全和刘月江不由吓了一跳。   好在生员刘月江领兵多次,倒也有些经验,便连忙问道:“官兵统帅何人?不知有多少人马?何时到达?”   刘成闻言不由实话实说道:“据探子来报,领兵之人乃是郧阳巡抚卢象升,其麾下人马怕不少于三四千人。依照脚程,估计明日便到。”   刘月江沉吟了一下,便中规中矩的建议道:“这卢象升我倒在邸报上看过,也不知其本事如何。不过,终究是敌强我弱,如今洛阳城又被官兵围困,舜王无暇南顾救援嵩县。”   “依照我的心思,咱们分兵守城便是。这事儿我颇有经验,也能帮衬一二。除此之外,将军再书信一封,递与那卢氏陈将军。到时候,我等两处合兵一处,再思击破官兵不迟。”   不待刘成回应,那徐全连忙反对道:“月江兄此策虽然稳妥,只是未免耽误太多时日。如今洛阳城危在旦夕,舜王之所以不向我等求援者,无非是为了等待时机罢了。”   “若是我等和卢象升之辈纠缠过久,万一战机一现,我等却分身乏术,岂不是坏了舜王大事儿?”   “依我之见,官兵不过三四千人罢了,我等治下亦有一营人马。官兵不知我军虚实,将军何不寻一处险要之地伏击彼辈?若是能成,便可一鼓而破之!若是不能成,再退守县城不迟!”   刘成心中感激当年张顺收留及创造机会让自己亲手报仇之恩,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刘先生继续驻守屏风寨,徐参谋驻守嵩县城,我自率领人马前往会一会那郧阳巡抚卢象升。”   那徐全和刘月江不太了解卢象升的本事,那张顺曾经率领刘成等人与他交过手,刘成又如何不知?   不过,自从刘成镇守嵩县以来,依照张顺命令招募了三千人,通过马英娘的军校培训了一批低级军官,才把这一营人马建了起来。张顺特意赐名为“镇嵩”。   虽然和其他营比起来,名字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刘成仔细想一想这一营人马皆以嵩县矿徒、毛葫芦为主,也不以为怪了。   正所谓:兵贵神速。自从洛阳城被围以后,刘成麾下镇嵩营就处于时刻待命状态。   于是,刘成刻不容缓,立刻带领镇嵩营向东而去,至夜赶到了上店镇巡检司附近。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那刘成选一处险要之地命麾下“镇嵩营”潜伏起来。   话说那上店镇巡检司附近地形南高北低,本是伏牛山区主要出口之一。自古有“扼出山之要冲,居咽喉之要道”之称,乃是豫西重要的交通要道,同时亦是豫西名镇之一。   正是因为此地如此重要,朝廷才特意在此地设立巡检司,以监察嵩县和汝州之间的来往行人,防备盗贼。   那官兵昨晚官兵宿于伊阳县城,距离此地不过十三四里而已。故而第二天一早,卢象升、李卑便带领麾下人马赶到了上店镇巡检司。   那上店镇的巡检使一看来了如此一大队人马,如何敢上前盘问?他本想躲在巡检司内糊弄过去算了,不曾想卢象升反倒不放过他。   诸葛亮曾经说过: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那卢象升虽然未必通晓奇门、阴阳,好歹也知道要了解地形地势。所以他一到此地,便命人将这巡检使询问附近情况。   那巡检使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哪敢欺骗与他?自然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向卢象升指点着嵩县方向言道:“从此地往西不远,过了山口便是嵩县境内。此地距离嵩县城不过八十里路,若是脚程快些,只需一日便能抵达嵩县城。”   “那嵩县城位于伊水西北一侧,需要渡河方能到达。到时候大人还想寻些舟楫为好。还有那嵩县民风剽悍,自古多贼、多寇,喜好打劫往来客商,还请大人小心谨慎为妙!” 第269章 埋伏   郧阳巡抚卢象升听了那巡检使的言辞以后,倒是对附近地形了解了一些。他便点了点头,放这人回去了。   这时候李卑不由上前谏言道:“前面就是山口了,要不要派遣点斥候查探一番?”   卢象升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样太过耽搁时间。此地距离巡检司没有多远,若是稍有动静,当被巡检司弓手察觉才是。”   “兵贵神速,我听闻那巡检使说此地距离嵩县城八十里,若是倍道兼行,今晚突进道嵩县城下,定然打贼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李卑闻言有几分迟疑道,“八十里?能赶到吗?”   也难怪李卑有些疑虑。明代常规行军路程,步军一日五十里,马军一日七十里。两人麾下步骑皆有,又要翻山越岭,岂有如此速度之理?   卢象升闻言爽朗一笑,翻身下马,然后对左右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大家加把力,今晚赶到嵩县城城下吃饭,我与尔等一同步行!”   众士卒听了,不由高声应道:“愿与军门一路同行,今晚步行至嵩县城城下吃饭!”   “军门?”李卑闻言大吃一惊,也连忙翻身下马,与之同行。   “李总兵,若是论及领兵打仗,卢某未必是你的对手,可是若是论及治军,你未必是卢某的对手!”卢象升捋了捋美髯,不由面带得色的笑道,“我与士卒同食同眠,卒不尽饮,吾不敢饮,卒不尽食,吾不尝食,是故士卒乐为我所用。”   李卑闻言不由赞叹道:“军门治军有法度,汉之飞将军不能及也!”   卢象升闻言摆了摆手,谦虚的道:“哪里,哪里,李广无功缘数奇,卢某差之远矣!”   这李卑本是个武将,读书不多。不曾想他这般拍马屁,反倒拍到马腿上了。卢象升脾气颇好,心中虽有几分不喜,却也没有向他发脾气,只是含糊过去了。   两人言语之间,便来到了那山谷口。卢象升步行进去,抬头一望,只见两侧壁立千仞,十分险要。   他便对李卑说道:“李总兵,像这种险地正是利于伏兵治所。若是此战不利,我便打着旗号可以将贼人勾引至此处,到时候你埋伏两侧,只需一声炮响……”   卢象升正说得起劲,只听见三声炮响,如同晴天响起个霹雳一般。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山谷两侧旗帜飘扬,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在山上。随即旗帜一摇,铳炮、箭矢、滚石俱下。   卢象升大惊失色,连忙下令道:“全军听令,向来处撤退!”   结果卢象升一转身,只见七八个大石块当场滚下,阻了归路。卢象升再转身望去,只见一队人马从谷口闪了出来。   当先一人,上前两步,高声叫道:“卢廉使,刘某等你已久矣,可还识得故人否?”   卢象升压抑住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连忙应道:“久不闻此称呼矣,莫非是昔日‘擎天柱’麾下?”   “正是刘某,昔日阵斩宋统殷者也!”刘成闻言不由笑道,“那日侥幸,我念念不忘终日,不曾想今日再度得偿所愿矣!”   卢象升一听不由大怒,不由骂道:“贼子好胆,卢某头颅在此,我看哪个敢取!”   言毕,卢象升便要翻身上马,前去挑战。李卑一看连忙一把拉住了卢象升,规劝道:“军门,如今我军正处于险境,不可鲁莽!”   卢象升见他扯着了自己,不由大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左右皆是峭壁,飞鸟难渡;背后来路已经断绝,若想逃出生天,唯有死战耳!”   “那也不能让军门带队冲锋?”李卑阻拦道,“卑职愿代军门前往一战!”   “不必了!”卢象升翻身上马,大刀一挥道,“卢某自领兵以来,素来进攻在前,断后在后,从无推脱之理!今日若死,请自卢某始;今日得活,亦请自卢某始!”   言毕,卢象升大喝一声,只震得两壁峭壁砂石欲落。他高声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请随卢某死战!”   这话要是别人来喊,估计士卒皆嗤之以鼻。唯有卢象升,素来与士卒同甘共苦,同衣同食,才能够触动士卒心。   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卢象升这一套看似对提升士卒战斗力没有什么用,但是往往在关键时刻能够激发士卒的死战之心。   卢象升这么一喊,麾下士卒不由大声应道:“愿随卢军门死战!”声冲云霄,反倒把刘成吓得脸色一变。   这种声势,刘成仅仅在舜王麾下见到过,不曾想今日竟然也能够在官兵身上见到,不由大吃一惊。   原本见官兵中计,欣喜若狂的刘成这时候不免有几分不安。他不由下令道:“铳炮手准备射击,长枪手准备抵住,其余骑兵且随我来,今日本将要再斩一名督抚!”   将为军之胆,卢象升无畏无惧,自然麾下士卒也悍不畏死。只见那卢象升身着绿袍,座下白马千里雪,手中青龙霜月刀,其疾如风。直奔谷口的义军而来。   义军便依照条例,依次用弓箭、鸟铳和火炮向卢象升射击。也不知是有天神保佑,还是卢象升运气比较好。   他左右亲卫不少人被当场击落了下来,甚至又被火炮轰烂了,血肉淋漓了卢象升一身,但是他依旧毫发无损。   李卑紧跟在卢象升后面,一路心惊胆战,生怕这郧阳巡抚就这么倒在冲锋的路上了。   又距离义军三四十步,快枪、三眼铳、弗朗机再度响起了,密集的弹丸像雨一样泼洒过去。这一回卢象升终于中弹了,不过由于力道都不是很大,大多数连他身上的铠甲都没有穿透。   卢象升一马当先,杀人义军人群之中,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他连番砍翻了四五人,只觉眼前一亮,却是杀透了义军阵型。   原来刘成麾下人马尚少于官兵,又分兵山崖之上,居高临下进行进攻,防守谷口的人马就更少了。   若是换作别个心志不坚之辈,恐怕要么横尸当场,要么已经屈膝投降了。   唯有卢象升气势如虹、胆如斗,毫不畏惧,反倒破了刘成的埋伏。   可是那刘成岂是易于之辈?他早带领骑兵脱离了队伍,虎视眈眈列阵于步卒阵后,等得就是今日。   但见卢象升杀透敌阵,刘成手持长枪,不由暴喝一声:“刘某等候多时了,今日合当我再斩一督抚!”随即,带领麾下五百骑兵疾驰而来,当头向卢象升撞去。   那卢象升失了马力,又刚刚使尽了力气,又如何应对疾驰而来的生力军?眼看他就要命丧当场,欲知者后事如何,请听下回见分解! 第270章 名将之死   话说那卢象升刚刚杀透了义军阵型,兜头就看到刘成率领五百骑兵冲撞了过来。   卢象升自度今日有死无生,他便把手中大刀一横,准备与刘成拼一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不曾想,就在卢象升认命之时,斜刺里却突然杀出一人来。卢象升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跟随他而来的副总兵李卑。   原来那副总兵李卑带领了几十个亲兵,亦杀透了义军阵型,冲上前来。   他一眼望到卢象升威胁,便想也不想掉转马头,带领亲卫挡在了卢象升的面前,并高声呼道:“副总兵李卑在此,哪个敢来送死?”   说时迟,那时快,刘成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却是换了人马。只是事到如今也来不及掉转马头了,他只好一咬牙,应道:“鼠辈受死!”便端起手中长枪便刺了过去。   那李卑本也是好武艺,奈何与卢象升一样失了马力,一身本事十成使不出三成来。   两人两马相交,刘成只把手中长枪一压,把李卑手中的长枪压下了下来,顺手便刺向了李卑。   顿时那李卑腹部的甲片如同纸糊的一般,毫无阻隔,便被刘成手中的长枪一扎便扎了个透明。   冰冷的枪头,犹如这寒冬腊月的冰锥一般散发着透骨的寒冷,无情的刺透了李卑腹部的抱肚,直入他那温热的肝肠之中。   久经战阵的李卑只觉得腹部一凉,随即而来的是心绞般疼痛。我不行了,李卑下意识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   那刘成见自己轻易刺中了官兵副总兵李卑,不由大喜,正要将那长枪抽出。不曾想李卑却把手中长枪一弃,双手捉死了刘成的长枪。   刘成这一抽未曾抽出,正待再抽,不意李卑身后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起。   这一刀,好似一轮弯月落人间,好似一道银色的匹练耀九天,好似大河之水天上来,兜头向刘成的脑袋砍了过来。   刘成来不及闪避,只得下意识把身体一歪,顺便把手中的枪杆往胸前一横,试图格挡一下。   却只听见“咔嚓”一声,两人交马而过。卢象升端坐在逐渐减速的千里雪之上,巍然不动。   而他那手中青龙霜月刀雪亮的刀刃上却残留着丝丝的鲜血。鲜红的鲜血如同小溪流一般在冰冷的刀刃上不断的汇集在一起,最终化成血珠。   血珠如同一串珍珠一般,“吧嗒吧嗒”的滴到了地上,摔了八瓣,溅起了星星点点的尘土,在寒冬腊月里盛开了朵朵梅花。   原来,那刘成手中的长枪竟然被卢象升一斩为二,胸前的护心镜更是被一剖两半,身上的铁甲亦被卢象升一刀劈开。   一切的阻拦好似笑话一般,根本没有用。   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从刘成的左肩延伸到右侧腹部,看样子竟然差一点便要被人活生生劈成两半!   汩汩的鲜血瞬间浸湿了刘成的衣衫、裤子,甚至流到了马鞍之上。刘成在马上摇摇欲坠,几欲跌到。   他不由强忍着几乎要裂开两半的疼痛,赞了一声:“好刀——法!”   左右亲兵见了,连忙将他扶住,顺手撕下来一面旗帜,胡乱的包了,护着他便要退去。   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了,刘成如何肯依?他挣扎着还要下令。结果他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刘成这一退不要紧,左右士卒见了中军大旗一动,纷纷且战且退,向刘成聚拢起来。   正当他几欲昏厥之时,刘成强忍着不适,远远的望了卢象升一眼,看清了全场的形势,这才使尽全身力气,说了一声:“退!”   义军退却,官兵却未来得及追赶。原来此时的卢象升以及返回到李卑刚才交手之处,正扶住跌倒在地上的李卑,痛心疾首的质问道:“李总兵、李侍平!你这又是何苦呢!”   持平乃李卑字也。   “卢军门,切勿忧伤。”李卑苦笑着安慰道,“你有所不知,其实我这些日子早已经身体不适,多方寻遍名医,皆说我未必能够活过这个年头。如今看来,这名医不是名医,而是神算子啊!”   “人常言: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想必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天启初,督师王子廓督蓟辽之事,设蓟镇车营五支,命我为都司佥书,统西协后车营。我便习得用兵二法,一曰:持军严明,二曰:遇敌镇静。是以其后,我多有立功。”   “可是后来我遇到的官兵,每每都是视民为仇雠,民视之为贼寇。我对此颇为疑惑,除却自个升官发财以外,我辈武人剿匪意义何在?我就是匪,匪就是我,焉能禁绝哉?”   “直到我遇到军门,方知天下尚有正义之士。我李卑死不足惜,强似死在卧榻之上。只是惜乎不能见到军门平定贼寇,开万世太平了!”   李卑所谓的“王子廓”,其实就是万历天启年间的名臣王象乾,历任督抚多年,官至太子太师,功勋赫赫,颇有声名。   卢象升对他也颇有耳闻,却没想到原来李卑却是他的部下起家。他听了李卑之言,既感到羞愧不已,更激起雄心万丈。   羞愧的是自己虽是督抚,其实窘迫不堪,任职以来却连麾下三千标营都凑不齐。   让他雄心顿起的是本来以为自己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没想到世上还有知心之人,还有同道中人,吾道不孤!   想到这里,卢象升郑重向李卑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乃是理学创始人之一横渠先生张载的名言,卢象升此时念来,和如今流行阳明心学的儒生观点格格不入。   可是李卑却含笑而逝。他只是武人罢了,哪里懂什么新学、理学,只知道人人足食,没有天灾人祸便是天下太平!   卢象升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为副总兵李卑盖上。他站了起来,摸了摸眼角的眼泪,提起手中的青龙霜月刀向西一指,用有几分沙哑的嗓子高声喝道:“目标嵩县,不破贼寇,誓不回还!” 第271章 狂暴的卢象升   李卑死了,刘成伤了,卢象升疯了!   “膊独骨,负殊力”的卢象升,练功的铁刀重一百四十斤,本就无人能挡。   如今因为副总兵李卑代他而死,卢象升怒火中烧,爆发了全部潜力。   在官兵和义军双方皆不过三四千人的小规模作战中,卢象升骑着御赐千里雪,手提青龙霜月刀,所到之处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血肉横飞,勇不可当。   义军本就失了统帅刘成的指挥那抵得住?连战连败,不得不退回到嵩县城防守。   参谋徐全站在高高的嵩县城上,再度听着城下郧阳巡抚卢象升在城下叫骂。   徐全万万没想到这卢象升一介文人,竟然如此勇猛。他徐全也是生员出身,骑射武艺也不曾拉下,曾经亦自负勇武。   直到后来他遭遇到副总兵汤九州以后,才意识到自己闲暇时候练习的这点玩意儿,和真正的武人比起来差距是何其之大。   原本他献了埋伏之计,依照他的心思,有阵斩山西巡抚的猛将刘成压阵,即便此计不成,顶多也就吃个小亏罢了。   可他怎生想到,自己的计策比他想象的还要成功。刘成如愿以偿的围困了卢象升,可是最终结果却是悍将刘成身负重伤,文人卢象升提溜着大刀杀上门来。   当刘成败退回来的时候,嵩县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连生员刘月江都私下里对徐全说道:“我等皆嵩人也,若事不可为,可将一切事由推却到刘将军身上为好!”   这是开始准备后路了?徐全闻言不由大怒道:“自古以来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我等已经受辱一次了,难道还要受辱第二次吗?”   “如今天下汹汹,豪杰四起,明朝反覆,亦在不远,能得天下者,非舜王莫属也!”   “我等若无从龙之心,欲为天下开天平之志,当日死节可也,又何必自毁名节呢?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若是我等朝夕反复,唯利是图,苟活于世,又与小人有什么区别呢?”   刘月江闻言而惭,拜于地道:“微徐兄,吾今日险些误入歧途矣!”   徐全连忙将生员刘月江扶起,劝慰道:“刘兄年长于我,徐某不敢以兄自居。”   “须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刘兄不必疑惑。今日兄守屏风寨,我守嵩县城,必不使那郧阳巡抚卢象升前进一步。我早使信使知会舜王和卢氏陈将军亦,不日便有援军赶来,合击此僚!”   “且让彼辈猖狂几日,待到义军大军一到,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生员刘月江闻言心神稍安,连忙带领众生员赶回屏风寨,与嵩县城互为犄角,防御卢象升的进攻。   那卢象升虽勇,却无飞天遁地之能,面临嵩县城和屏风寨的严防死守,多番进攻依旧无果。   更何况官兵进攻全凭一股气势,其实双方实力亦在伯仲之间,只是因为义军失了统帅,无人率领出战罢了。   那参谋徐全本是个生员,颇有些智慧。久在张顺身边,倒也学得一招半式。往日闲暇之时,他也多了不少预案。如今一一使来,倒也如鱼得水。   城中士绅百姓见义军守御颇有章法,官兵不能入,心中稍安,疑虑顿去。   却是这卢象升围困嵩县城不久,康家庄的陈长梃便接到了徐全的书信,便连忙快马加鞭赶往抱犊寨,向李三娘汇报此事。   当陈长梃赶到李三娘院子的时候,竹儿正在那里哄着张化吉和张平安两个小孩子,张如靖在院子里正挥着斧头劈柴。   那张化吉已经一岁多了,顽皮的来回逗弄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张平安,把竹儿吓得连忙分开了二人,生怕摔作了一团。   陈长梃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问道:“李夫人呢?紧急军情!”   竹儿顾不上他,那张如靖连忙应道:“原来是陈将军啊,夫人正在厨房做饭,我去喊她。”   “不必了,我自去拜见夫人!”陈长梃还没那么大面子,哪里敢让李三娘过来见他?   陈长梃寻得厨房,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烟雾缭绕,看不清人影。   陈长梃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连忙喊道:“我是长梃,前来拜见夫人!”   “哦?是伯伯啊?何时来到?也不打声招呼,一路风尘仆仆,还未来得及吃饭吧?我且添两碗水!”屋里传出来李三娘的声音。   “有急事,紧急军情!”陈长梃哪里顾得上吃饭,连忙应道。   “竹儿,过来帮我照看一下灶台,孩子先让如靖哄着!”李三娘闻言喊了两声,等到竹儿咳嗽着转了进去,这才灰头灰脑的钻了出来。   陈长梃连忙将嵩县之事一说,李三娘不由笑道:“俺是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了什么?伯伯乃是张生的兄弟,有什么事儿你自做主便是。”   陈长梃闻言连道不敢,随即便提议道:“依我之见,我们抱犊寨和嵩县、洛阳城互为唇齿,人常说唇亡齿寒,若是不救,我怕坏了主公的大事!”   “我准备带领两千人马,前去会一会那郧阳巡抚卢象升。据闻那厮简直是吕布再世、霸王重生,连刘成都被他伤了。此去,不知凶吉如何,我且把如靖留在夫人身边,日夜将此地严防死守,以免为官兵所趁。”   李三娘正要同意,不曾想不知何时张如靖抱着两个孩子已经站在了两人身边。   他犹豫了一下,不由问道:“陈将军,不知你可有对付那卢象升的把握?”   陈长梃摇了摇头,笑道:“我是个使关刀的,他也是个使关刀的,若论武艺,我亦不惧天下英豪。当初在临城时我曾与他交过手,这人天生神力、力大无穷,我却是敌他不住。”   “若是单论本事,天下恐怕唯有悟空,当和他在伯仲之间!”   张如靖闻言也大吃一惊,陈长梃的武艺他是知晓的,乃是张顺麾下一等一的好手,若说关公再世,却也毫不夸张。那悟空更是怠非人哉,一身神力,天下无对。   那卢象升一介文官,竟然有如此本事,陈长梃若是拿他不下,舜王更无余力矣。张如靖也不由忧虑起来。   陈长梃看的好笑,不由伸手摸了摸他脑袋笑道:“你且领好麾下人马,保护好两位夫人,比什么都强。卢象升之事,自有我去对付。”   张如靖一把推开了陈长梃的大手,有几分恼怒道:“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摸不得!”   “哟,长大啦?”陈长梃不由乐道。   “休得小看人!”张如靖闻言灵光一闪,不由胸有成竹的应道,“我倒有一计,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管教他卢象升有来无回!” 第272章 李三娘出征   “哦?你有何计策,说来听听!”陈长梃和李三娘起了好奇之心,不由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如靖问道。   “卢象升虽勇,麾下人马并不多。若非刘将军大意,我恐怕双方胜败亦在五五之数。”   “如今既然徐参谋稳住阵势,一时半会儿卢象升绝无可能有所突破。既然如此,将军何不避实击虚,直捣汝州?若是汝州被下,卢象升归路断绝,将军再回师与嵩县义军汇合,内外夹击,定然能够一举擒获此贼!”   陈长梃闻言有几分惊异地看着张如靖,不由笑道:“是我小瞧你了,你倒还真有几分本事。只是此计过于行险,我不取也。主公之所以留我在抱犊寨而按兵不动者,以备非常也。若是稍有差池,我又如何对得起主公的信任呢?”   张如靖闻言,却不服气地说道:“官兵虚实吾尽知矣,何险之有?那卢象升身为郧阳巡抚,麾下应当人马众多才是。五省总督洪承畴既然无法在洛阳城打开局面,自然会急令他从南面而来,夹击义军。”   “按照常理来说,卢象升自然是率领人马越多越好,不曾去他才率领三四千人马,朝廷兵力用尽,可知矣!如今战机方现,一闪即逝。将军若不能及时抓住时机,岂不是辜负主公的信任了吗?”   “强词夺理,敌情不辨,岂可鲁莽行事?”陈长梃闻言摇了摇头,拒绝了张如靖的提议。   “姐姐!”张如靖闻言便扭头看向李三娘,咄咄逼人的强调:“此战若胜,其余官兵再无威胁,义军可汇作一处,共救洛阳矣。常言道:守久必失,舜王守御洛阳已久,若是再无变招,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矣。”   “喊婶子!没大没小的。”李三娘喝了他一声,这才扭头向陈长梃问道,“伯伯,如靖所言可是却有其事儿?”   原本李三娘作为一个妇道人家,也管不得这军国大事,只是如今这事涉张顺,她不由有几分急了。   “说是这么说,只是那参谋徐全究竟如何,我着实放心不下!”陈长梃闻言暗道不好,连忙狠狠瞪了张如靖一眼,赔笑着向李三娘解释道。   李三娘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张生用兵素来颇为稳重,我是知晓的。那刘成本又是跟随过来的老人,本应该是让人放心的。结果却出了刘成受伤之事,其中是否另有蹊跷未为所知。”   “若是伯伯信得过那参谋徐全,也不差上这几日;若是伯伯信不过那参谋徐全,岂有自投罗网之理?”   “这……”陈长梃闻言却愣住了。若是真如李三娘所言,徐全已经投敌,那么自己率兵前往嵩县城便是自投罗网。到时候不要说营救张顺了,恐怕抱犊寨自保尚且不暇。   “既然如此,三娘这一次少不得再与伯伯前往走一遭了。若是嵩县城犹自坚守,我自入城以稳固人心;若是嵩县城早已降敌,我便与伯伯一同夺取汝州,再召登封李际遇合兵一处,夺回此城!”李三娘见陈长梃有几分动摇之色,便下定决心道。   “好吧!”陈长梃见李三娘心意已决,想了想上次她率领众人切断京营后路之事,便不再坚持了。   他心中却暗暗告诫自己道:三弟既然将妻儿托付与我,我岂能弃之而去?若是徐全果然投敌,抱犊寨亦不安稳矣。唯有将夫人以及化吉、平安留在身边,我方可安心。   随即众人便收拾行礼,连带李香、柳如是及李际遇妻子一同率大军出发,向东而去。   独留长梃妻子王氏、妾室三人及李大亮率领五百人留守抱犊寨。临行之前,陈长梃诫之曰:“兵战凶危也,我亦不知此战胜负如何,若是果有不顺,尔等姑且固守抱犊寨,以待时机。”   “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定然会回来营救你们。若是久守无援,半月不归,想必我已经战死沙场矣。大亮,你便护着你们嫂嫂另寻出路吧!”   “长梃!”王氏闻言不由大急。她本以为如今陈长梃发达了,自己也可以跟着享一享福,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凶险。   “这辈子亏欠你良多,也不知是否有机会再还了!”陈长梃闻言不由低声叹了口气道,“若是事有不谐,你便带着孩子改嫁吧!”   “不要!”王氏摇了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长梃道,“你好狠的心思,怎生舍得我们母子三人?若是你真个一去不复返了,我又怎能独活?”   陈长梃看了看王氏身边的儿女,不由强忍着泪水,扭过头去道了声:“你们也好自为之吧!”便任凭王氏如何呼喊,依旧大踏步走了出去。   陈长梃走出了门外,李三娘在哪儿正照看着柳如是扶着李香上车。看到陈长梃出来了,她忍不住劝说道:“既然如此,何不让嫂子和我们一同同行?”   陈长梃苦笑一声,无言以对。留在这里固然有可能是龙潭虎穴,前往嵩县城又何尝就一定是安全之地呢?   他又想起当初离开家乡走镖时的感慨:天下之大,何处是吾乡?   抱犊寨、康家庄等地距离嵩县城亦有一百七八十里,山路崎岖难行,陈长梃率领李友、李牟、张如靖三人及麾下二千五百人护送着李三娘、李香和李际遇妻子诸人一路跋涉急行,用了两天便赶到了嵩县城附近。   好在卢象升兵少,无法围死嵩县城。卢象升麾下军纪尚好,不曾骚扰百姓,是以县城内外,亦常常有百姓出入。   陈长梃派遣李友反复打探以后,才确定徐全未曾投敌,嵩县城犹在坚守。这才命令李友携带十余人化妆完毕,假装城普通百姓潜入到嵩县城。   话说那参谋徐全把书信送出去以后,日夜翘首以待,但等陈长梃过来替嵩县城解围。   这一日正要闻麾下士卒城外可有援军消息的时候,不曾想那士卒却急急忙忙赶来进来,低声禀告道:“李夫人已到城中,正要见你!”   “哪个李夫人?”徐全纳闷,自己不认识什么李夫人、王夫人啊?   “舜王夫人李氏!”士卒尴尬的应道。   “啊?”徐全大吃一惊,连忙应道,“何不早说,快快带我前往拜见!” 第273章 风火卢象升(上)   卢象升身着双铠,威风凛凛的在城下再度叫骂起来。   “乱臣贼子,无胆鼠辈,莫要龟缩在城中做那缩头乌龟!若战便战,若降便降,来个痛痛快快!否则等官兵援军已到,大军围城,到时候悔之莫及!”叫骂了半天,可惜城上并无一人理他。   也难怪一向儒雅的卢象升口出粗鄙之言。他这一次携带的人马本就不多,手中只有些弗朗机、虎蹲炮之类的轻型火炮,毫无攻城手段。   本来他以为借着砍伤贼人头目之围,当可一鼓而下。结果官兵蚁附了一两日,损失颇重,却始终无法登上城墙。   卢象升手中人马粮食颇为寒颤,也担心久拖生变,是故越来越急躁。   而这时候李三娘正身着铠甲,手持盘龙棍,站在城墙之上。听到那卢象升叫骂了半天,不由问道:“此贼如此嚣张,就没有能制住他的办法吗?”   参谋徐全闻言苦笑道:“这厮勇武世所罕见,更是身着双铠,实在是难对付的紧。那一日,我集齐了七八个鸟铳手,但等他前来叫阵的时候狙击。”   “不曾想弹丸不能入,不但未能伤及此人,反倒吓的城中士卒纷纷口称此人乃是天神下凡!若是再让他这般叫骂下去,我恐怕不等官兵再度攻城,城中早晚便要生乱矣!”   李三娘看了看左右,只见身边士卒神情萎靡、心志动摇,也知晓死守不是个办法。   她只好安慰道:“徐先生辛苦了,这两日香夫人指使着两个护士替刘将军剜去了腐肉,重新清洗缝合了伤口,不日当可清醒。若是刘将军在此,必会重振城中士气。”   原来那刘成自从被卢象升所伤以后,嵩县城并无金创良医。徐全只好捉了几个赤脚医生胡乱包扎了一下。等到李三娘和李香等人赶到的时候,刘成伤口都开始化脓了。   好在刘成命不该绝,阴差阳错之下,刚好有身孕在身的李香随着李三娘来到了嵩县城,这才救了刘成一命。   只是这几日刘成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李香命士卒全城寻找犀牛角、羚羊角为其退热,也不知如今效果究竟如何。   徐全看左右都是可信之人,这才低声说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夫人千金之躯,怎么反倒进了这嵩县城?”   “有什么危险的?”李三娘笑道,“陈将军已经去取那汝州城去了。等到断绝了此贼后路,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逃出生天!”   “好!”徐全也为李三娘的气魄所感染,不由豪气顿生,应道,“到时候定然擒获此贼,以报今日辱骂之仇!”   那卢象升在城下叫骂了两三日,好容易让士卒制作了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便要再度攻城。   他虽然不是洪承畴那般宿将,好歹也读过几本兵书史籍,有过领兵经历。久顿于坚城之下,他也知道是兵家大忌。   既然器械已备,郧阳巡抚卢象升便催促着士卒推动攻城器械攻城。   有冲车、有云梯、还有高耸的井阑车,这一次卢象升发誓要将嵩县城夺了下来。   好在嵩县城有屏风寨互为犄角,更兼李三娘带来了武将李友,正好可以带来城中精锐伺机出城打个反击。   卢象升见城中官兵龟缩良久,万万没料到还有人能够带兵出战。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倒被义军焚毁了几辆撞击城门的冲车。   好在无伤大雅,卢象升便一边命令士卒继续进攻,一边准备等那李友再度出城,亲自会一会此人。   谁曾想,就在这时候,只听见一声炮响,官兵后方两侧突然杀出来大队人马出来。   卢象升大吃一惊,回首一看,只见贼人打着两面旗帜,上面分别书写着陈、李两个大字。   卢象升连忙收拢士卒,准备且战且退,却又听见一声炮响,紧闭良久的嵩县城城门打开,李友一马当先又厮杀出来。   卢象升被四处围了起来,不敢恋战。他连忙挥舞着大刀,且战且退。   这厮天生神力,一把沉重的青龙霜月刀在他手中,举如鸿毛,取如拾遗,毫不费力。更兼他坐下御赐千里雪神俊非凡,来去如风。   卢象升所向披靡,竟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在义军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   陈长梃识得厉害,不由对李牟喊道:“此人非一人多能战也,速与我合力擒获此贼!”李牟应了,连忙拍马跟着陈长梃前去迎战那郧阳巡抚卢象升。   那卢象升一看当面之人,却是旧识,不由笑道:“乱臣贼子,别来无恙乎?那日被你逃得性命,今日又来送死!”   “好大的口气!”陈长梃闻言怒极反笑,“你虽然有一把子力气,也未必能够胜得了我,今日倒教你尝尝老子的厉害!”言毕,陈长梃挥舞着大刀,李牟挺着长枪便去战那卢象升。   好个卢象升蔚然不惧,拍马迎了上来。只凭一身神力,他左一拍拍开了李牟的长枪,右一磕磕开了陈长梃的大刀,然后借势把手中的大刀刀背往陈长梃那里一勾。   陈长梃刚刚被他磕开了大刀,正是中门大开之际,如何抵挡?好在陈长梃自幼习武,一身本事并非浪得虚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长梃双脚蹬紧,只把身体往后一仰,使了个“铁板桥”,这才躲过了卢象升的致命一勾。   原来这明代的青龙偃月刀和清中期以后常见的形制不同,一般刀身更窄,刀体更厚,两面释刃,刀尖更如勾子一般翘起。   这便比以劈砍为主的清中期以后的形制多出了勾、拖的技法。卢象升便用此技法,差点要了陈长梃的小命。   双方错马而过,陈长梃惊了不由惊了一身冷汗。他只道这厮和自己武艺在伯仲之间,万万没想到卢象升换了千里雪以后,来去如风,一身神力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双方只交手一个回合,卢象升居然以一敌二,便差点拿下了自己。   陈长梃不由高喝一声,提醒道:“此人天生神力,座下坐骑更是神俊,吕布亦弗与焉,诸位要小心为是!” 第274章 风火卢象升(下)   骑战与步战不同,若有好马的加持,在高手手中便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战斗力。   昔日陈长梃还能凭借一身好武艺与那卢象升周旋一番,如今卢象升得了御赐好马,凭借一身神力,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往来驰突,真是侵略如火,其疾如风,陈长梃如何能抵挡得住?   幸好此时李友及时赶到,他们三兄弟自幼常在一起玩耍,颇有一些默契。   见卢象升难制,陈长梃便对李友、李牟二人使了个眼色,自己却退却了数步。   李友、李牟点了点头,便各自擎着长枪,再度去战那卢象升。卢象升憋屈了这几日,胸中一口闷气释放出来,端的是酣畅淋漓。   男子汉大丈夫,当骑千里马,使偃月刀,纵横千军万马之间,手下无一合之将!   “痛快,痛快!”文官卢象升连呼两声,抖了抖刀上的血水,再度拨马迎上疾驰而来的李友、李牟二人。   李友、李牟一左一右持枪应了上去,卢象升将大刀舞的如同风车一般,只听见“呛呛”两声,分别磕开了李友、李牟二人的手中长枪。   卢象升正待一人一刀,结果了这二人。却听得弓弦声响起,只见陈长梃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三箭连珠、收尾相连,飞向了卢象升。   卢象升但把手中青龙霜月刀一竖,当了喉咙和面门。只听见“叮叮叮”三声碰撞声响起,一支箭撞在了护心镜,另外两支箭则撞在了刀面上。   观其位置,原本目标分别是卢象升的心脏、喉咙和面门。结果箭射不入,纷纷跌落到地上。   此事卢象升早已经和李友、李牟交马而过,那两人皆没了可乘之机。他便连忙放下了遮挡面目的刀面,以防有人偷袭,却见陈长梃早弃了手中的虎筋弓,反倒挥舞着大刀疾驰而来。   卢象升马速不减,只把手中钢刀一挥,再度与陈长梃交手了一个回合。   陈长梃只感到一股大力传来,手中大刀几乎捏拿不住。等到两人交马过去,他伸手一看,只见右手的虎口有一丝丝血红色,竟然被震裂了。   陈长梃不由骇然,上次两人交手之时,此人不过震得自己双手发麻罢了。如今坐下有了神驹,竟然把两人的差距拉开的如此之大。   陈长梃艳羡的看了卢象升的坐骑。只见那马通体洁白如雪,不见半根杂毛在上面。从首至尾长约一丈,从蹄至项高约八尺,嘶鸣吼叫则千马俯首,腾空一跃如霹雳弦惊。   那汉是好汉,那马亦是好马,若说陈长梃没有半点敬佩喜爱之心,那倒是不准确的。   只是卢象升武艺高强,又身着双铠,着实难伤。为今之计,唯有“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想到此处,陈长梃正要下令士卒不由顾及误伤,先将卢象升坐骑射杀。   却不意又有一人挥舞着大斧应了上来,大喝一声:“狗官休走,吃我一斧!”   “你又是何人?卢某手中不死无名之将!”卢象升来往驰骋,感觉气势如虹,热血都要沸腾了起来。   若是张顺在此,一定能够看出来这厮是杀顺手了。就好像后世电竞选手打竞技游戏一般,一旦气势上来了,很可能爆发出来难以想象的水平。   “好大的口气,吾乃登封李际遇也,看你如何杀我!”声音未落,那李际遇手中大斧便劈砍了过来。   这大斧用法与关刀颇为相似,只是更为沉重霸道,不惧与其他重武器碰撞。   那卢象升虽然一身神力,却也因为武器差距不敢与他硬碰硬,只把手中青龙霜月刀刀杆与李际遇斧杆碰了一下,便觉一股大力传来,手中大刀几欲弹飞出去。   卢象升借着这股反冲力,腰腹一扭,把那青龙霜月刀以腰为轴一转,便转了个三百六十度,把刀背转到了李际遇的身后。   不待李际遇躲闪,只把那青龙霜月刀的刀尖往李际遇背后一啄,只听见“刺啦”一声,便把李际遇背后斗篷撕开成两片。   李际遇挥手一摸,不由大惊失色道:“好个狗官,非一人能胜也,大伙一起战他!”   陈长梃、李友和李牟三人相互看了一看,不由一拍战马,顾不上什么江湖道义,便又追杀了上去。   这四人一起杀了过来,卢象升便左支右绌起来。那李际遇手中的大斧正合使来硬碰硬,而李友和李牟的长枪又长于卢象升手中的青龙霜月刀,更兼有陈长梃在侧虎视眈眈,要么趁机放冷箭,要么趁机寻得破绽一刀劈砍过来。   卢象升见战不过,转身就跑。陈长梃在他身后连放数箭,皆插在卢象升背上,却因为双层铠甲的阻隔,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眼见卢象升就要逃出生天,众人急了,连忙拼命地追赶过去。陈长梃正在后面压阵,突然心中一个激灵,暗道不好,正要喊回众人。   没想到这时候卢象升突然大喝一声,勒住了战马。千里雪前蹄高举,如同人类一般高高站起一般。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卢象升把腰一扭,便用刀背砍将过来。   李友冲的最近,眼看就要就要赶上卢象升了,哪成想还有这般变化,李友猝不及防,竟然被卢象升一刀砍下马来。   卢象升正要上前一刀,结果了李友性命,只听见陈长梃又一支箭射来。他偏过身子躲避了,顺手和李际遇、李牟二人又交手了一个回合,竟然又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李牟连忙翻身下马,查看一下李友的伤势。只见李友正挣扎着起来,除了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以外,只是被卢象升刀尖破了铠甲,受了点皮肉之伤罢了。   众人无奈,只得再度追杀上去。只是这一次吸取了教训,再也不敢咄咄逼人了!   李三娘在城上看得清楚明白,只见四个人走马灯一般将卢象升围住战了半晌,好容易占了上风,竟然让卢象升逃了。   随即李友落马,卢象升又逃出重围。他仗着马力,竟然杀进杀出,三四员猛将制他不得。   她不由大急,连忙便对徐全下令道:“徐参谋姑且守城,我且下去会一会那卢象升!”   徐全闻言差点当场要哭出来:我的姑奶奶啊,你不好好呆在城上,去那凑什么热闹?要是你有一星半点儿闪失,我徐全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第275章 攻城受挫   在这个时代,正规的攻守城战斗是一件非常无趣却充满血腥的事情。   自从义军连番破坏了官兵掘穴攻城之法以后,老谋深算的洪承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老老实实攻城。   他先是垒土成山,把火炮摆在上面对紫微星堡进行压制射击,又命士卒挖掘壕沟向城堡进行进攻。   张三百则指挥着士卒一边用火炮还击,一边请来了飞彪铳进行还击。   这飞彪铳还是当初义军攻打康家庄的时候试制出来的锻铁臼炮,等到张顺占据洛阳城以后,为了对付一些容易有死角的目标,又命张都督锻造了两门。   这所谓的飞彪铳其实和明末记载的飞彪铳数据倒不一样,只是因为锻铁而成,重量反倒只在千斤左右,能射一百五十斤开花弹,倒也是威力巨大。   张顺特意从之前投降的飞蠓炮手挑选了几个最有经验的炮手操作这三门飞彪铳,才堪堪发挥出这种臼炮的威力出来。   本来官兵躲藏在壕沟之中挖土,以直射为杀伤手段的红夷大炮难以攻到壕沟中的敌人了。   等到飞彪铳一出,采取抛射弹道进行射击,点燃的开花弹从天而降,落地即炸,一时间给官兵也造成了很大伤亡。   洪承畴这次出征,手中并无臼炮,无法还击。他不由大恨,只得命令土山上的红夷大炮攻击飞彪铳。   只是这垒起的土山为了防止义军火炮的攻击,堆砌的位置稍远,无法精确打击城中目标,也不知浪费了多少弹药,结果什么都没有能够打中。   好在飞彪铳准确度也不高,更时常因为引线燃烧速度不可控问题,有时候开花弹在空中开花了,有时候跌在地上熄灭了导火索。   就这样双方交手了四五日,好容易官兵通过壕沟沟通了紫微星堡外面的护城壕。   洪成畴不由大喜,连忙下令参将白广恩带领五百精锐之士,身着双铠,背负刀枪绳索、梯子,沿壕沟而进,准备伺机攀登是原本不是很高的紫微星堡的城墙。   等到白广恩等人好容易气喘吁吁赶到紫微星堡外部的护城壕,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只听见一声巨响,只见洪水沿着紫微星堡的护城壕滚滚而来,官兵猝不及防,一同被淹没在壕沟之中。   腊九寒冬,身着棉甲、铁甲双铠的将士哪里抵挡得住这般寒冷?顿时有不少人挣扎了一会儿,便淹死、冻死在水中。   只有极少数体力较好之人,好容易爬出了水面,顿时城堡之上响起了一阵铳炮声,那些人又跌入到水中,冒起了一片片血花。   五百敢死之士,最终只有冻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的白广恩等二十余人返回营地。洪承畴不由气急攻心,差点昏死过去。   好容易稳住心神,洪承畴拨开营帐大门,远远望去,只见不但紫微星堡外面的护城壕变成了护城河,甚至连官兵挖掘的壕沟也变得波光粼粼。上面一具漂浮的尸首都没有,想必都沉到了壕沟的水底去了。   原来当初建设紫微星堡的时候,义军特意设置了闸门,等到关键时刻便能开闸放水,引入涧河的河水淹没壕沟中的敌人。   再加上紫微星堡选址地势较高,等到护卫壕的水进来以后,更是顺着官兵的壕沟,直接淹了过去。   值此腊月寒冬,莫说壕沟里面充满了积水,即便都是泥泞,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再次使用了。   可怜官兵遭受了五六日损失,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才挖掘了这几百步壕沟,只能废弃不用了。   洪承畴只觉得嘴里一咸,差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不要痛心疾首的大声喝道:“痛杀我也!好个贼子,真是阴毒。如今不但数日之功毁于一旦,更是损兵折将,无颜见江东父老!”   左右见了,连忙将他扶进了帐中,安慰道:“督师节哀顺变,切勿气坏了身体。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乱臣贼子胜了一场,亦不过得意一时罢了。唯有取得最终胜利,才能得意一世!”   众人安慰了半天,洪承畴这才情绪稳定了一些。但是终究是气愤难平,气的胸口作疼。   左右连忙喊来了军医,开了一剂草药,不苦不甜的帮他灌了下去,让他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一夜,待到天亮才病情稍缓。   待到天色刚明,洪承畴只觉得脑袋沉重不支,正要小憩一会儿,突然听到亲卫闯了进来,高声喊道:“督师,捷报!”   洪承畴闻言连忙一脚蹬开了被子,翻身做了起来问道:“哪里来的捷报?速速念与我听!”   “卢某自南阳而来,二十日至汝州,收拢河南巡抚麾下残兵及河南兵备道手中兵马,合计五千人马。于二十二日早,遭贼伏击。幸余奋战,重伤贼将刘成,大破贼军。”   “遂围嵩县城,久不能下。有卢氏贼首陈长梃这率众来援,吾旦夕破之,阵斩贼首。嵩县城见援军已破,贼人肝胆俱裂,遂开城纳降。”   “贼首陈长梃者,乃顺贼结义弟兄也。今奉其首级与督师,还请及时为余请功。不两日,吾将率领麾下人马前往洛阳,与督师汇兵,合击洛阳城。象升再拜!”   “好!”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不由拊掌而笑曰,“往日我倒是小瞧了此人,不意其身为一介文官,却有如此本事!”   言毕,洪承畴转念一想,不由笑道:“真是天助我也!那嵩县城距离洛阳城不过两三日脚程,且回信与那郧阳巡抚,就说我准备二十八日邀贼会战,让他及时赶到,从背后夹击顺贼!”   “哼哼,任凭你如何诡计多端,孙猴子也难逃我如来佛祖的手掌心!”洪承畴得意忘形,不由将手掌伸开,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然后死死地攥在了一起。   亲卫领命了,正要递交给左右幕僚。那洪承畴突然又想起一事,连忙喝道:“且把书信拿给我一看,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疏忽大意了!”   “是!”那亲卫连忙双手将书信奉上。洪承畴打开一看,仔细端详了半天,不由笑道:“这笔迹倒真是卢建斗的笔迹,这印章也真是卢建斗的印章,果然一切无误。这真是天要尔亡,尔不得不亡,哈哈哈!” 第276章 忠义   “你就是卢象升?”张顺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被五花大绑之人,有几分不敢相信地问道。   先前在临县的时候,他曾经带领义军和此人交过手。张顺感慨此人勇武之余,还顺带坑了他一把,所以对他倒颇有几分印象。   只是若说见面,这倒是两人第一次真真正正见面。只见那卢象升身形消瘦,皮肤白皙,身高虽不及张顺,却自有一股豪气在胸中。   那卢象升当然不知这“舜王”就是当初自己遇到的“擎天柱”,更是无意与他叙旧。他不由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今某家技不如人,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哟,这还是个忠臣?”张顺不由乐道,“人常言,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没想到你打了败仗,倒还理直气壮,感情是个厚面皮的!”   “哼!”卢象升冷哼一声,侧过脸去,懒得理他。   陈长梃连忙劝说道:“主公切莫小觑此人,本来我和李友、李际遇率领八九千人马,将其团团围住,官兵必败无疑。唯有此人甚是悍勇,端的是一等一的悍将,勇武不在悟空之下。”   “他不肯轻弃麾下官兵自去,居然单骑驰突,所向披靡。我与李友、李牟、李际遇共四人合力,亦不能胜。幸好李夫人计巧,觑得破绽,才俘获此人!若是得其相助,天下不足为惧!”   张顺之前听闻李三娘擒获了卢象升,还不敢置信,如今听陈长梃娓娓道来,心中虽然信了几分,可是更大的疑惑从心中泛了起来。   张顺不由笑道:“陈兄言此人何其之勇也,姑且不论真假。那三娘一介女流之辈,又何德何能能够擒获尔等四人尚且不能胜的卢象升呢?”   他一边问询着,脑海中一边浮现了自家对门小妹的形象。她唐突的推开了自己家的大门,没有半分形象的高喊道:“张生,张生,张生在家吗?俺新打了几只鸟雀,你吃不吃?”   好家伙,之前你给我打几只鸟雀也就罢了,这一次却给我打了一只“金翅大鹏”。   陈长梃闻言苦笑一声,便把当日之事给张顺讲述一遍。原来那一日,李三娘声张着要下场擒获卢象升,那徐全哪里敢放她?   李三娘眼珠一转,不由笑道:“我却有一计,你且帮我寻一张大网出来,今天我要替张生捕条大鱼!”   徐全劝她不住,只好让士卒前去寻找。这嵩县城本就在伊水河边,城中百姓亦多有下钩撒网之辈,不多时便寻来了几张新网。   这渔网正是用亚麻编制而成,虽然结实,却也怕潮怕霉,以防腐烂,故而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谚语出现。   李三娘上前选了一张,掂量了一下,怕有十余斤。渔网末端密密麻麻的坠着石头打磨而成的坠子,抖起来哗啦哗啦作响。   “我这便要打鱼去了,且选五六个壮士跟着我,一会儿好帮我拉网!”李三娘下令命令。   徐全听了李三娘的计策,思量着可行。但是,他又怕有了万一伤了夫人,又急忙选了十个精锐跟随左右。   其中有两个原本是渔夫出身,便让他们也携带了渔网,以防有“漏网之鱼”。其余诸人则携带了刀枪武器,护卫在左右,便出城去了。   出城不久,李三娘便远远望见卢象升和陈长梃、李际遇、李友、李牟四人战作一团。时不时,卢象升便借助马力,脱离了四人的围攻,再远远的用弓箭还击。   李三娘觑的卢象升不妨,连忙带领士卒逼近了卢象升十余步,只把手中的大网一抖。那一张渔网顿时如同凭空绽开了一朵鲜花一般,数丈宽窄,瞬间展开,兜头朝卢象升罩了下来。   那卢象升以一敌四,心中正既紧张又得意,哪里料到有人会如此对付自己?   他自觉头上一花,下意识用手中的青龙霜月刀往上一撩,却虚不着力,没有砍断渔网半分。反倒他自己随即被整个渔网罩住,连人带马绊倒在地上,跌的半晌起不来身。   原来这战场用刀,为了防止磕碰、破甲,一般都不会把刀刃磨的特别薄,生怕崩了刃口。   也就是后世常说的“斧刃”和“利刃”,两者之间的区别主要是刃口的厚度和开刃的角度不同。   斧刃刃口厚度较大,利用劈砍甲片、骨头等坚固物品,而利刃刃口较薄,利用劈斩纸片、毛发之类的轻柔物品。   卢象升手中的青龙霜月刀本来就要借助马力,劈砍敌人的甲胄伤人,自然研磨的刀刃较厚,无法劈开李三娘撒下来的渔网。   不待卢象升起得身来,左右骑士又连忙把手中的两张渔网先后撒下。好一个勇猛无比的卢象升,顿时成了瓮中之鳖,网中之鱼,哪里还挣扎的开?   众人连忙一拥而上,将他绑牢实了,便擒获了此人。   张顺听完陈长梃的讲述,不由哭笑不得。他奇怪地看了卢象升一眼,心想:感情您就是开大的关羽啊?多亏了你没有带净化。要不然即使有了控制技能,还真捉不住你!   卢象升被张顺诡异的眼神看羞愧不已。他只道张顺嘲笑于他,一张白皙的面皮早变得如同关公一般通红。   卢象升不由强辩道:“你们不讲武德,四个人打一个也就罢了,居然还派个婆娘上来辱我,真是不要面皮!”   张顺闻言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他道:“老卢啊,我看你本事不赖,不如跟着我混吧!我看你崇祯小儿不是宽宏大量之辈,恐怕你欲为忠臣而不可得!”   “哼!”卢象升还惦记着自己被一个婆娘活捉了之时,心中不爽快,不由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卢某忠义自有后人评说,岂是你这种蝇营狗苟的鼠辈所能知也?请速杀我,以全我忠义之名!”   “好说,好说!老卢你且看看这封书信如何?”张顺伸手掏出几张折叠一起的纸张来,打开捂到卢象升脸前让他看到。   卢象升本以为又是哪个没有骨气之辈书写的劝降信,本待不看。只是他勉强扫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书信不是别个,正是他卢象升写给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捷报”!   那印信皆是使用缴获的卢象升本人印信,那笔迹更是和自己一般无二。若非他就是卢象升本人,还真以为这书信就是自己所写。   卢象升不由又惊又怒道:“贼子敢尔?”   “哈哈哈!”张顺得意的笑道,“什么忠奸逆顺?不过是笑话罢了。汝跟随一个独夫民贼,助纣为虐,残害百姓,也敢自称忠义?只需你这信哄骗了洪承畴,破了他的大军,我倒要看看天下对你会如何评价!” 第277章 计赚卢氏   话说洪承畴得到“卢象升”的书信以后,经过多番鉴定以后,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卢象升本人所写。   他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召集左右幕僚和麾下将领道:“我军围困洛阳城已久,久攻不克,吾恐久则生变矣。幸有郧阳巡抚卢象升不负皇恩浩荡,携带五千人马攻克洛阳以南的嵩县,不日即将与我等会师矣!”   “我认为我军当舍弃坚固难下的紫微星堡,在城西北角与贼浪战。贼度我行险,又士气低落,定然与我会战。我军只需坚持一时三刻,等待郧阳巡抚赶到,前后夹击此僚,定然一举能克之!”   五省总督洪承畴素来霸道,他麾下这几员骄兵悍将又是多赖他立功,哪里敢有什么异议?   果然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甘肃总兵柴时华、副总兵柳国镇、艾万年以及参将白广恩、贺人龙纷纷应道:“督师所言甚是,吾等愿听督师号令,奋勇杀敌,万死不辞!”   洪承畴见左右皆无异议,不由笑道:“好,既然如此,诸位听我号令。有畏敌不前者,杀无赦!有逡巡不进者,杀无赦!有临战而逃者,杀无赦!有不听军令者,杀无赦!诸位齐心协力,定当毕其功于一役!”   “诺!”洪承畴杀气腾腾四个“杀无赦”一出,顿时诸将战战兢兢,无不应者,生怕触了这位五省总督的霉头。   到了第二日早上,义军赫然发现官兵竟然在洛阳城西北角连夜架起了一座浮桥,连忙汇报于张顺。   张顺闻言不由与陈长梃相视而笑道:“果然如我所料,五省总督洪承畴入我毂中矣!”   “只是如今尚需派遣一人,携财货前去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护卫那卢象升的家人,不知何人可也?”   陈长梃沉吟了一下,拱手道:“主公,李友可也。此次护送李夫人入嵩县,我观其沉稳谨慎,言辞得当,足担此任!”   “这……”张顺不由问道,“他伤势如何?得无碍乎?”   陈长梃今非昔比,自然听明白了张顺的意思,不由保证道:“这李友原是我表弟,自小我俩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却深知,定然不会因私废公,影响主公大计。”   “更何况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刀剑无眼,岂能有私仇乎?”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便命悟空将他喊了过来。客套了一句以后,张顺便问道:“我欲派你前往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寻那卢象升的一家老小,不知你能否做到?”   李友闻言笑道:“出门在外,礼多人不怪!见人少说话,多施礼,南北语言有异,礼节无二!”   张顺对古代出远门之事也不甚擅长,正要请教宋献策一番,不意张慎言却提醒道:“江南富庶,少经战火,是以宗族大户不与北同。那卢氏乃当地望族,不似北方小门小户,不过数人数十人罢了。若是李友到时,卢氏上下数百乃至千余口,又当如何?”   “这……”张顺和陈长梃、李友等人都有点发懵了。自从明代开国以来,北方连年战乱,人口十不存一。   虽经百年生育,人口再度恢复昔日盛景。奈何宗族破败重建,不如南方昌盛。所以像张顺、陈长梃这样的北方人,有点难以想象南方大宗族的情况。   “对了,大宗族之人多受宗族扶持。那卢象升既然为官多年,又复领兵,身边定然有族中兄弟亲友相助。还请几次排查,以免有漏网之鱼!”   张顺闻言不由悚然而惊,连忙对陈长梃说道:“陈兄辛苦,还请你速速派人前往嵩县查探所俘官兵之中,是否有卢象升的族人!万勿让他走脱了,不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陈长梃连忙领命而去,张顺这才向张慎言施了一礼,继续问道:“那不知张公心中可有计策,当如何赚来卢象升族人?”   张慎言摇了摇头,连声道了三个字“难!难!难!”   “数百上千口人,岂能旦夕而走?若是仅限卢象升家人,此事倒也容易。”   “那卢象升的族人怎么办?”张顺连忙问道。   “这不正合为官府打了杀了,绝了卢象升的后路?”张慎言闻言笑问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终究意难平,我不为也!”张顺斩钉截铁的应道。开玩笑呢,卢象升又不是傻子,真因为这个殃及卢氏族人,我又不是“宋三郎”,夜里还能睡安稳吗?   “真仁君也!”张慎言赞了一句,笑道,“主公勿忧,依照《大明律》,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卢象升不至于此,其族人亦当无恙。若是朝廷恼羞成怒,坏了规矩,却非我等所能预料也!”   张顺一听,这倒可以接受。他便对李友说道:“到了宜兴县,见了卢象升老娘,你且把好话多讲。你就说卢象升剿匪立了大功,朝廷赏赐田宅若干,如今无人照料。特奉了卢象升的命令,前来延请全家北上。”   “一路上万勿派遣士卒护好诸人,切勿让他们得了风声,有所损伤。万一有人自寻短见,却是不好向卢象升交代。”   “等到赚来卢象升的家人,你再留人在宜兴散布消息,就说卢象升已经投敌,崇祯欲诛其满门。卢氏听闻了消息,定然会变卖家产,逃难而去。”   “若是崇祯小儿果然恼羞成怒,还能救下卢氏族人;若是朝廷无甚动静,卢氏不过损失一些钱财、田宅罢了,等到义军取了天下,再补偿他们一番便是!”   张慎言听了张顺一番计较之后,不由起身拜服道:“主公仁义无双,连些许小事都考虑如此周祥。除非那卢象升是铁石心肠,定然被主公真情所动,俯首而降!”   张顺闻言连忙将张慎言扶起来,笑道:“值得什么?他本身忠义爱民之人,又为张公和陈兄所举荐,我如何也舍不得杀死如此英雄好汉!但凡他为我所用,乃是天下之福;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在牢中颐养天年,也算是千金买马骨之举!” 第278章 列阵   话说自从义军发现官兵在洛阳西面涧河上搭建浮桥以后,便多次派兵进行骚扰。   双方你来我往了一日,各有损伤。但是义军面对着官兵正是以悍勇著称的左光先部。   陕西总兵左光先亲冒矢石,督促诸将拼命的防守。义军连攻一日,不但无法焚毁新建的浮桥,反倒让官兵得以从容又搭建了两座浮桥。   张顺站在洛阳城墙之上,看了半晌,不由感慨道:“浮桥已成,洛阳西面涧河阻隔的地形不复存在,明日洪承畴当率兵出战矣!”   张慎言、宋献策闻言不由笑道:“此事不正如主公所料,又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不待张顺回应,觍着肚子的红娘子皱了皱眉头应道:“兵战凶危也!自古刀剑无眼,还是以小心谨慎为上!”   张顺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又何尝不知其中凶险万分?奈何敌强我弱,义军有三成把握就当拼死一搏;有五成把握已经是天赐良机了!”   “如今我多般算计,又有陈长梃等人隐藏在侧,若再不敢战,何谈取天下哉?”   红娘子担心地看了张顺一眼,又怕坏了军心,不由欲言又止。张顺看得明白,不由安慰道:“洪承畴手中虽有四万人马,一则需要留守大营,二则需要防备紫微星堡,能出战三万人已算顶天。”   “如今洛阳义军约有两万人马,明日当可派出一万五千人左右,再加上兄长陈长梃、李际遇和镇嵩营人马,亦有九千之数。当不差官兵多少,娘子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养胎便是。”   到了第二天天刚亮,张顺正在吃早饭,便听闻王锦衣来报:城外西北角官兵开始列阵,欲邀战义军。   张顺哈哈一笑,掷箸于地,命高桂英为自己着甲衣。这一次为了鼓舞士气,张顺没有再穿棉甲,反而选择了一套的黄金锁子甲。   此甲虽然名曰锁子甲,其实并非后世的链甲,而是曾在网上以“不着一钉一线”著名的山文甲。   可惜张顺前世并没有关注过这类帖子,所以没有办法仔细研究一下这甲究竟是怎么连缀而成。   张顺这身铠甲表面镀了黄金,看起来金光闪闪,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正适合他穿上身上,立于战场上鼓舞士气。   等到高桂英帮张顺把黄金锁子甲穿戴完毕,又取了一件大红战袍帮张顺罩上。   这战袍独少了右臂,斜挂在张顺身上,露出右侧金灿灿的山文甲来,既显得威武雄壮,又有几分含蓄之意。   这有个名堂,唤作“文武袖”。据闻古代关羽、岳飞等人都这么穿着,以显示文武双全之意。   当然,张顺倒没那么骚包。之所以罩上这件战袍,其实为了遮挡阳光罢了。   铠甲一般都是由金属制成,吸热效果非常好。太阳直射之下,往往热的烫人,这也是明代士卒更喜欢棉甲这种布面甲的原因之一。   张顺穿戴整齐,便大摇大摆往外走去。高桂英不由急了,连忙喊道:“爹爹,我还没穿铠甲,且等我一等!”   张顺拜了拜手道:“不必了,且在城中等我凯旋归来!”开玩笑,一个婆娘带上去作甚,打起仗来,岂不是累赘?   走出了院子,悟空、王锦衣率领二百亲卫,早已穿戴整齐,分成两列等候着张顺。   张顺稍微顿了一下,便下令道:“王锦衣听令,你且带领一百亲卫留在城中,一心护卫李夫人、红夫人、香夫人和马夫人诸人。”   “主公!”王锦衣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喊道。   张顺稍微走近两步,低声安排道:“如今为了对付官兵,我不得不抽调羽林营参战。如今城中只有‘高营’和王绍禹麾下二三百人,彼辈新降,不足为凭。”   “我担心大军出城之后,宵小之辈趁机作乱,以扰乱义军战斗。一旦有变,你便带领我麾下亲卫汇合刘应贵、马英娘诸人,挟持福王,死守王府。”   “刘应贵代替赵鲤子,手中亦有从义军中抽调出来的百名王府护卫;马英娘麾下亦有正在培训的军官三四十人,府中亦有工匠数百,火炮十余门,皆是可倚仗之势。”   王锦衣闻言一愣,连忙低声追问道:“若是果真有变,何人可以做主?”   “红夫人、张公和宋先生乃吾之臂膀,到时候这三人合议下令,你就如同接受我的命令一般接受军令即可!”   “诺!”王锦衣只感觉身上压了千斤担一般,郑重其事的应了,张顺随即便带领悟空及百余亲卫扬长而去。   城外五省总督洪承畴果然如张顺所料,这一次留守参将白广恩守营,派遣参将贺人龙列阵于紫微星堡以西,阻断了紫微星堡前往洛阳以西的道路。   而洪承畴则自率总兵王承恩、柴时华以及副总兵艾万年、柳国镇前去汇合防御在浮桥附近的陕西总兵左光先。   这左光先倒也不负善战之名,竟然趁着夜间视野不便的时候,还特意在洛阳城北侧挖掘了一条长一里左右,三尺深五尺宽的壕沟。   五省总督洪承畴便趁着壕沟右侧列阵,刚好让壕沟护住了官兵左侧,而官兵则护住了涧河上面的三条浮桥。   官兵第一阵从左至右,依次为副总兵艾万年、柳国镇和甘肃总兵柴时华。原本善战的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护住中军左右。   张顺登高望远以后,也不过感慨五省总督洪承畴果真是知兵之人,只这一阵却是列的滴水不漏,毫无可乘之机。   于是,张顺一声令下,亦在洛阳城西北角,背靠义军城外营地列阵。   义军照旧从左到右依次为“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张顺麾下羽林营和萧擒虎的猛虎营据后策应。   洪承畴远远望了,不由冷笑一声道:“好一个狂妄之徒,兵力不及官兵之半,尚敢出城列阵,当老夫是泥捏的不成?诸君且看我今日如何擒他,正合不耽误将士们入城过年!”   左右幕僚听了不由有几分担心,连忙提醒道:“督师切勿大意,贼人火炮犀利,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第279章 盾车   义军列阵完毕以后,张顺丝毫不慌,不但不急于下令,反倒老神在在的坐在战马上打起哈欠来。   连一向心大的悟空都有点急了。他不由问道:“师傅一大早,着急忙慌的催人起来。大过年的跑这里来,是要晒太阳,还是吹西北风?”   时值腊月二十八日,距离过年也就只剩两天了。在官兵围城的压力之下,众人惶惶不安,朝不保夕,哪里还有什么过年的心思?   说来也怪,自从张顺起兵以来,年年都没过个好年,虽然说之前在陈州务农的时候也没过过什么好年就是了。   人常说“年关年关,过年如过关”,无论对大明治下的穷苦百姓来说,还是对如今占据洛阳城的义军来说,一般无二。   过得了年关,才能松一口气,过不了年关自然是一切皆休。   中国北方地区冬天基本上都是吹西北风,义军正好列阵在洛阳西北角,没有半点遮挡,自然是被冻得够呛。   好在官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哥不说二哥。义军固然物资匮乏,很多将士缺乏过冬的棉衣,只好穿上死硬的棉甲充数。而官兵欠饷严重,连卢象升麾下的士卒鞋子、裤子都缺乏,就更不要说棉衣之事了。   好在士卒身上的棉甲除了里面的铁叶以外,夹层乃是用压实的棉花制成,多多少少能够起到御寒的作用。   当然,这玩意儿虽然比明铁甲好不少,可他终究是铠甲,而不是棉衣。   这衣物穿起来还真是该凉的时候它热,该热的时候它冷。如今寒冬腊月,这棉甲穿在身上丝毫没有松软包裹的感觉,反倒领口、袖子等处到处穿风。   张顺黄金锁子甲里面穿了三川集卢三爷送来的裘衣,既可以起到内衬的作用,又具有饱暖的效果,比一般士卒要好上了不少。   但是张顺不是知不知道士卒的辛苦,可他更明白如今是官兵求战心切,而义军可以从容防御。   双方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五省总督洪承畴却突然发觉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洪承畴万万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居然忘了算计太阳之事了。   普通人一般都认为太阳从东方升,其实随着季节的不同,太阳升起的方位也有所变化。   一般是春秋二季,太阳从正东升起;而夏季则从东北升起,冬季则从东南升起。   官兵列阵于洛阳城西北角,正面对着东北方向。如果等到太阳越出洛阳城以后,那从东南升起的太阳定然会对晃官兵的眼睛,不但影响弓箭、火铳和火炮的射击,更是影响洪承畴观察战场的情况。   想到此处,洪承畴再也坐不住了,他连忙下令道:“全军出击!”   他可不想等到下午太阳向西北方向落下的时候,官兵获得了优势再发起进攻。不但是因为洪承畴担心官兵的士气维持不住,更是担心义军生龙活虎,等到“卢象升”前来夹击的时候,无法取得预想中的效果。   官兵动了,缓慢的动了。他们推着沉重的战车,如同蜗牛一般向洛阳城西北逼近。   张顺脸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由下令道:“命令城上火炮准备,敌近三百步,开始射击!”   洪承畴当然没有那么傻,直接让麾下大阵移动到城上火炮范围之内,任凭义军轰打。   等到大阵距离洛阳城西北角九百步就如同一座小城一般杵在那里不动了。随即,“小城”“城门”顿开,百余辆战车鱼贯而出,继续向义军逼近。   官兵很小心,很谨慎,移动的也很缓慢。张顺不由暗喜,心道:这洪承畴好大的名声,没想到也不过尔尔。我这火炮众多,还怕你几辆活靶子不成?   等到官兵接近三百步,城上便响起了一声火炮,这是义军开始校炮了。没想到官兵依旧不惧,继续缓慢而坚定的推进。   城上又试射了几炮以后,校准了火炮。顿时火炮声大作,震耳欲聋的炮声连续不断的响起,几十枚铁球成片飞了过去。   有几枚直接撞到官兵的战车上面,然而木屑纷飞的场景却没有如同张顺预料般出现,反倒砸开了战车正面的盾牌以后,没有能够继续造成伤害。   原来洪承畴前番吃了义军火炮的亏以后,便召集众将问询对策。临洮总兵官王承恩不由献计道:“昔日辽东有事,我曾率兵驰援京师。听闻女真最善盾车攻城,官兵火炮虽猛,却无能为力矣!”   “如今贼人火炮备于我军,我等何不效法女真鞑虏,以盾车破之?”   洪承畴听了大喜,连忙命令士卒选取一百辆战车进行改装。命士卒将偏厢车正面用牛皮蒙了,在车上又堆上湿泥土,用力拍实了,以作防御之用。   这一百辆战车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其实坚固程度不可同日而语。那钉上的牛皮可以防止木屑的飞溅,夯实的泥土可以吸附炮弹的冲击力。   这样即便为义军火炮所中,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而官兵便可以利用这些盾车接近义军,然后用车后的火铳、火炮进行还击了。   义军火炮虽多,终究不如官兵盾车数量众多,再加上这个时代可怜的命中率,更是难以及时摧毁当面战车。   不多时,官兵这一百辆战车只用损毁了十余辆的代价,便接近了义军阵前八十步。随即,官兵便借助盾车的掩护,开始向义军射击起来。   官兵所用武器多为灭虏炮、弗朗机和鸟铳,弗朗机和鸟铳射程较近,义军倒损伤不大。   反倒官兵手中灭虏炮乃是利用西洋技术改制的小型火炮,口径在二寸左右,能射鹅卵石大小炮弹。一弹射来,能穿透两三个士卒,义军不由大惧,开始扰动起来。   张顺连忙命令李十安携带阵中的火炮进行还击,同时让魏从义率领五百骑兵,准备在火炮压制之后进行突袭。   李十安携带了百余门火炮藏在阵中,本待关键时刻作为撒手锏使用,如今迫不得已也只好推出来向官兵盾车进行还击。 第280章 协调作战   李十安吸取了上次火炮大规模使用的经验,这一次依旧将手中的火炮分为三列,进行逐次射击。   鉴于官兵盾车的遮蔽作用,这一次李十安让炮手选择实心铁弹进行射击。   双方距离只有八十步,差不多等于火炮怼到对方脸上进行射击了。义军炮手稍作瞄准,便对面前官兵的盾车进行了齐射。   三十余枚铁球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一般,密密麻麻的向官兵飞了过去。当场打坏了七八辆盾车,甚至有的在弹跳之中还伤了人,直接打碎了四五个官兵。   官兵毫不畏惧,等到义军火炮射击过后,连忙推出来灭虏炮、弗朗机和鸟铳进行还击。   只是官兵万万没想到,义军第二波射击随即而来。这一次暴露在义军火炮下的炮手就惨的多,好几队人马都被义军的炮弹穿了个对穿。差不多有二十余人命丧当场,三四十人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哀嚎起来。甚至还有两门炮被当场打散了炮架,不能再次进行使用了。   当然与此同时,义军也遭到了官兵部分火炮的打击,当场有七八人被灭虏炮打穿,身死当场。   官兵吃了这波打击,顿时龟缩到盾车后面,不敢轻易露头。义军火炮稍歇,随即第三轮打击再度降临,只把官兵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好容易等了片刻,不见动响,盾车后面的官兵这才畏畏缩缩伸出头来,查看义军的情形。   不意城头上火炮已经装填完毕,第四波打击再度降临了下来。官兵一个激灵,再度躲藏到安全的盾车之后。   正当官兵以为双方就这样僵持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不曾想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盾车后面的官兵下意识往左侧一看,只见一队骑兵挥舞着大刀、雁翎刀、长枪、三眼铳疾驰而来。   原来就在李十安火炮连番释放的时候,张顺早命魏从义率领五百精骑从右侧绕道官兵盾车的左面。等到第四轮火炮射击完毕的时候,义军骑兵便疾驰而至,冲向躲藏在盾车背后的官兵。   为了对付义军的火炮,洪承畴挑选精锐,每辆盾车后面配备十名精锐,皆顶盔掼甲。其中武器配备鸟铳两支,弗朗机两门,灭虏炮一门。其余士卒皆持刀枪弓箭,随时准备进行肉搏。   当盾车后面的官兵发现魏从义骑兵从侧面袭击过来的时候,连忙把手中的鸟铳、弗朗机掉转过来进行射击。   只是由于乱作一团,缺乏统一指挥,射击的效果并不是很好,只是击落了义军十余人罢了。   至于威力更大的灭虏炮因为较为沉重,难以及时转向进行射击。哪怕偶尔有人拼命掉转了过来,也顾不得换上霰弹,只能发射一枚实心弹,聊胜于无。   随着官兵铳炮声落下,魏从义带领众骑兵一马当先冲入盾车之中,左劈右刺,连番砍倒了数十官兵。   这千余官兵虽然精锐,奈何两人持鸟铳,两人持弗朗机,三人执掌灭虏炮,实际执刀枪肉搏者不过三四人罢了。   再加上盾车的阻隔,官兵又无法及时结阵御敌,哪里是冲杀上来的骑兵的对手?顿时一阵狼哭鬼嚎,只好背靠着盾车进行殊死搏斗。   那魏从义本就是好武艺,一根丈八长槊盘的呼呼作响,所到之处无一合之将。他亲手杀了四五人,不由大呼:“痛快!”   也合该这伙官兵倒霉,自从上次李十安火炮显威以后,张顺和李十安多次思量推演如何最大化火炮的杀伤力。   经过多番试验以后,还真让具有后世思维方式的张顺想出了一个“骑炮协同”的主意来。   具体战法便是将义军手中的火炮分为数组,逐次发射,压制敌人的火力。然后让义军利用骑兵速度优势,迅速接近敌人,在最后一个波次火炮射击结束的瞬间冲杀进去,正好撕裂因为遭到义军火炮打击而骚乱的敌人。   新战法遇到了新战法,义军技高一筹,五省总督洪承畴远远望去,不由眦呲尽裂。   他连忙下令道:“速令副总兵艾万年率领千余骑兵前去救援,务必把这千余精锐给我营救回来!”   官兵每辆盾车配备了十人推车作战,这一百辆战车共计有一千精锐。若是他洪承畴坐视这千余精锐被屠戮,且不说官兵伤筋动骨,就是士气大伤,就足够决定此战的胜负了。   当张顺远远望到艾万年的骑兵疾驰而来的时候,不由拊掌而笑,他一边命令魏从义及时撤退出来,一边命令李十安火炮做好准备。   话说那副总兵艾万年再度率领千余骑兵,疾驰而来。远远望见魏从义携带五百骑兵仓皇而逃,不由大喜道:“自古骑兵作战,不可以背示人。今贼人不懂兵法,仓促欲逃,合该我等立此大功。诸位且随我杀敌,斩贼首级乃还!”   随即官兵快马加鞭,欲袭魏从义骑兵身后。双方及至二十余步,只听得一阵炮响,顿时三十余枚炮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官兵立刻人仰马翻。   那艾万年原本正追的起劲,突然见到几处影子闪过,随即惨叫、哀嚎声响起。   艾万年扭头一看,左右数十人人马俱裂,碎成数块,血糊糊的肉泥、肝脏、肠子黏糊在一起,几欲令人作呕。   官兵顿时乱作一团,人噪马惊,无法继续作战。副总兵艾万年当即大喝道:“不要乱,不过几枚炮弹罢了,能打中几个人?”   正当艾万年呼喊期间,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艾万年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撤退而去的魏从义又带领麾下骑兵杀将了过来。   原本官兵骑兵倍于义军,两军对冲,他艾万年又何惧之有?只是如今官兵乱作一团,失了阵型和速度,哪里是魏从义的对手?   魏从义几番厮杀,早已经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他挥舞着手中铁槊,简直如同后世游戏中开无双,只把官兵打的纷纷落马。   艾万年一看大事不好,那魏从义居然朝自己厮杀过来,不由肝胆俱裂。他连忙掉转马头,高呼一声“撤退!”转头就跑。 第281章 战机初现   你道那副总兵艾万年的骑兵如何遭受到火炮的袭击?   原来在魏从义冲进盾车之中,反复屠杀躲在盾车背后的官兵精锐的时候,城头上的火炮早已经清理完炮膛,重新装填完毕。   当张顺看到艾万年率领骑兵支援过来的时候,便命城上炮手按照原本校炮数据,稍微横向移动了炮口。   等到艾万年带领骑兵越过了盾车位置,追杀魏从义的骑兵的时候。城上顿时火炮齐发,刚好打进官兵骑兵群中,造成了大量的杀伤,并引起了官兵骑兵的混乱。   魏从义听得炮响,立刻依照命令掉转马头,趁乱厮杀过来,那艾万年又如何能抵挡?这就是“骑炮协同”战法的威力。   魏从义见官兵要退,哪里肯依?他连忙带领麾下骑兵死死咬住,一直追杀到官兵大阵外百余步,这才勒住了战马。   而此时,躲藏在盾车后面的官兵见失了骑兵支援,哪里肯坐以待毙?   他们连忙利用魏从义追杀艾万年的功夫,弃了盾车、弗朗机和灭虏炮等沉重物品,三三两两向官兵大阵奔了过来。   只可惜他们两条腿,焉能跑得过四条腿?魏从义追击艾万年已毕,扭头便看到这千余步卒乱糟糟的奔跑起来,不由大喜。   他顾不得节省马力,不由高声叫道:“建功立业,正在今日,将士们且随我拼杀,舜王不吝啬重赏!”   义军哪里打过如此痛快的仗?今日杀的酣畅淋漓,士气正高,闻言便随着魏从义又冲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魏从义不舍得带领麾下骑兵直接杀入人群之中,反而命令左右跟了上去。义军骑兵呈半月形兜着溃卒的身后,但有落队之人,便乱刀乱枪砍杀过去。   官兵溃兵顿时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哪敢停歇?只是一股脑向官兵的大阵奔去。   洪承畴远远一看,暗道一声不好。好个胆大妄为的魏从义,这哪里是要追杀溃兵啊,这是要驱赶溃卒冲击官兵大阵啊!   那洪承畴也是一介枭雄,岂能容忍此事发生?他连忙一边让士卒拼命的打起旗语,命令溃卒从左右两侧绕过大阵,从大阵背后返回营地;一边命令前排官兵架起刀枪铳炮,随时屠杀溃逃而来的官兵。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哪里来得及?张顺亦远远望见官兵溃卒的动向,不由大喜。   他连忙下令道:“大阵移动,全军出击,正面进攻官兵大阵!”   义军第一排“治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闻令皆是欣喜若狂,原本普普通通的一番较量,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演化到如此地步!   义军剩余的骑兵便被张顺全部汇集在一起,托付给赵鲤子和曹鼎蛟。   那曹鼎蛟亦是曹文诏的侄子,一直跟随在曹文诏麾下作战。这一次张顺汇集了手中所有的四千骑兵,一来赵鲤子威望能力不足率领如此多的人马,二来亦可以安曹文诏之心。   于是,张顺便命这两人分领两千骑兵,前去支援那魏从义,而张顺自己则统帅万余大军尾随其后,誓要大破洪承畴布下的车营大阵。   且说无论那官兵掌旗如何拼命地挥舞其中,溃兵仍然是一股脑的冲向官兵大阵。   千余人说多不多,说少亦不少,远远望去亦是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别小看这千余人马,要是搁在后世,一个普通的中小学校全校上下,有时候也未必能够有如此多的人数。   而搁在这个时代,在一场大战之中,先登、陷阵的精锐也差不多就这个人数罢了。   如今这千余人死命冲来,由于义军派遣的千余死士有什么区别呢?   死道友不死贫道,虽然官兵也不忍心下手,可是为了自家身家性命着想,也不得不依令行事。   只待这波溃兵行到官兵大阵八十步左右,军官一声令下,顿时鸟铳、弗朗机齐鸣,溃兵如同被割的麦子一般,齐刷刷倒下了一片。   这些溃兵万万没想到会遭到自己人袭击,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大为恐惧起来。   本来有些人转身要跑,又被魏从义的骑兵从背后砍杀了十余人。他们顿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由大声哭诉道:“我亦官兵也,舍生忘死为尔先锋,何以自相残杀若此?”。   一股背叛的怒火燃烧了起来,有的人顿时悲愤欲绝道:“贼杀我,官亦杀我,我等合当死乎?大伙随我冲杀进去,我等要寻那五省总督好好理论理论!”   不管怎么说,被裹挟也好,被驱赶也罢,走投无路的溃兵再度乱糟糟向官兵大阵冲了过去。   刚刚释放完毕的鸟铳来不及装填,官兵只好再利用弗朗机、三眼铳进行射击。而溃兵亦乱糟糟的用手中的鸟铳进行还击,一时间官兵自相残杀起来。   不多时,溃兵便奔到官兵大阵跟前,几欲越过围在大阵外面的偏厢车,翻入阵内。而阵的官兵连忙用刀枪向外戳去,试图把溃兵拒之阵外。   魏从义率领麾下骑兵只在外面,犹如督战队一般,只是一心砍杀几欲溃逃之人,其余自相残杀之辈,他犹不放在心上。   不多时,曹鼎蛟和赵鲤子亦携带大队骑兵来到了溃败身后。双方见过了之后,魏从义不由笑着对曹鼎蛟和赵鲤子说道:“人皆道五省总督洪承畴善兵,不曾想他也有今日!若是官兵今日果为义军所破,我当为首功!”   曹鼎蛟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喜。赵鲤子其实心中也颇为不舒服,不过好在他也知道大局为重。   于是,赵鲤子便劝说道:“今日多亏了魏将军,才有此胜机。只是此事成与不成,还靠两位同心协力,万万不可功亏一篑!如今官兵阵中容阵,皆有偏厢车护卫,不知我等如何攻取为好?”   曹鼎蛟亦跟随曹文诏多年,颇有些见识,不欲让魏从义独享其功,不由笑道:“攻克大阵,本非一朝一夕之功,有时战个三五日,亦是常事。”   “如今既然有溃兵作饵,官兵铳炮尽数被遮,又筋疲力尽。我等当不惜一切代价,缠住官兵以待舜王到来便是。到时候火炮架起,所挡者破,所击者碎,又有何惧哉?” 第282章 计中计   千余溃兵,既无战心,又无战力,不过半个时辰便被官兵屠杀、驱赶殆尽。   魏从义为了独占首功,连忙一马当先冲杀了上去。在义军和官兵之间,犹有不少溃兵正在和官兵厮杀。魏从义毫不怜悯之心,直接铁蹄踏去,铁槊打来,一时间不知多少人丧命在马蹄之下,多少人丧命在铁槊之下。   等到杀透了溃兵,一堵堵如同城墙一般高耸的偏厢车首尾相连,横在义军的面前。那偏厢车的侧板上面还沾染着热腾腾的鲜血,犹未来得及干涸。   偏厢车侧板高约六尺,能够彻底遮挡车营士卒的全身。侧板之上密密麻麻开启着方形孔,可做瞭望和射击之用。   能够发射十两到二十两重铅弹的弗朗机亦密密麻麻的摆在射击口附近。只是幸好因为连续不断的发射,已经打完了子铳里的弹药。   偏厢车后面的官兵正在着急忙慌的往子铳里面充填弹药,结果看到疾驰而来的义军以后,更加惊慌失措,反倒撒出来不少火药和铅弹。   魏从义一看当面情形,不由大喜。他连忙一边亲自带领五十余骑冲击被溃兵毁坏了偏厢车的缺口,一边命令其余骑兵破坏官兵的偏厢车。   义军的骑兵本就是官兵换皮,装备、战法自然和官兵一般无二,除去部分马驼小型弗朗机以外,并无火炮可以击破偏厢车。   不过,义军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些偏厢车都是双轮推车横了过来,借助偏厢也就是一边的挡板进行防御。   义军骑兵便把手中的铁钩、绳索掷了过去,勾中偏厢车一侧挡板,然后驱动马力一拉,便把这偏厢车横向拉了过来。   这偏厢车一去,偏厢车后面的官兵顿时如同没了龟壳的蜗牛一般,只剩下肥嫩多汁的肉体。魏从义麾下的骑兵便借机纷纷杀了过去。   那曹鼎蛟和赵鲤子在旁边都看呆了,也连忙下令把麾下的骑兵分成数组,一组用绳索拖拉官兵的偏厢车,一组趁机掩杀。   之前借助盾车进攻的精锐尚且不能抵挡义军骑兵的冲击,更何况这些躲在偏厢车后面放铳放炮的官兵呢?顿时被义军杀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督师!”左右幕僚见了不由惊慌失措,连忙高声喊道:“贼子凶狠,还请速派援军支援!”   “不急,我洪承畴若是只有这点成色,又何德何能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让他只管杀,杀透了中军大阵算我输!”洪承畴虚着眼,犹如整装待发的一条眼镜蛇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左右不由打了个寒颤,好久没有见过督师发这么大火了。他们心中不由为当面的贼人祈祷起来,希望他们不会死的太惨吧!   魏从义、曹鼎蛟和赵鲤子三人率领四五千骑兵厮杀半天,终于将当面偏厢车尽数扯开,杀得偏厢车后面的官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正当浑身浴血的魏从义准备一鼓作气,杀透官兵大阵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又一道车墙当在了义军面前。   原来五省总督洪承畴所列这车阵却是阵中容阵,车中有车。好似后世模块化设计理念,这大车阵里面又套着小的车阵,阵外横车为墙,阵内亦横车为墙。   只是这一次魏从义没有那么好打运气了,严阵以待的官兵等候多时了,但见义军出现,顿时不管义军与官兵交杂在一起,只把弗朗机、火铳端起来,“乒乒乓乓”的射击起来。   义军猝不及防,顿时有十余骑毙命当场,与此同时更有许多和义军正在搏斗的官兵同样中弹。   这些被抛弃的官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之前的溃军竟然是同样的下场,不由慌乱起来。   这些抱头乱窜的官兵严重影响了义军的列阵和突进,给第二排偏厢车组成的阵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们在官兵的督促下,很快稳住了阵脚,给想一鼓作气想攻进去的骑兵造成了很大杀伤。   魏从义左腿中了一弹,胡乱找了些破布缠了,愤恨的看了面前的阵墙一眼,不由骂道:“这洪老儿属乌龟的,包了一层又一层,也不怕闷死在里面!”   好在张顺也担心义军骑兵损失过重,早带领步卒赶了上来。第一阵“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连忙顶上,让魏从义、曹鼎蛟和赵鲤子且退下歇息。   那“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冲了几个来回依旧无法攻破官兵的阵墙。   张顺皱了皱眉头道:“你有偏厢车,我有野战炮。命令李十安将火炮推上去,准备破阵!”   义军第二炮兵团火炮皆配有马匹、炮手,机动能力出色,早跟随义军步卒而动,藏在义军阵中。   李十安得了命令,连忙命人炮长分开前面阻挡的义军士卒,把黄金炮、野战炮以及刚刚缴获的近百门灭虏炮全都推上来。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响,当面的偏厢车顿时木屑横飞,摧枯拉朽一般被轰击个粉碎。   飞溅的木头有不少直接钉入偏厢车后面的士卒身上,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更有那鹅蛋大的灭虏炮炮弹如同发射穿甲弹的狙击枪一般穿透了厚重的木板,直接连穿了三四名士卒。   原来这灭虏炮正是为后金盾车战术所备,更为坚固的后金盾车便能一击而破,更何况官兵较为轻便的偏厢车呢?   “乱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一见官兵车墙再度破了,哪里肯迟疑?   他们连忙率领大军压上,和这些刚刚丢了偏厢车掩护的士卒厮杀起来。   且不说义军与官兵如何厮杀,且说洪承畴左右幕僚望见官兵车墙再度被破,不由大惊失色,连忙禀告道:“车墙又破矣,再无对策,吾恐我等今日要葬身于此矣!”   洪承畴这才笑道:“顺贼有勇无谋,吾破之必矣!传令下去,命令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率领五千人马击其左,临洮总兵官王承恩率领五千人马击其右。全军如同白鹤亮翅,列为雁行阵对敌。全歼顺贼,正在今日!” 第283章 步炮协同   当面官兵一动,张顺便敏锐的感知到战场情况有了变化。他连忙登上望楼车,往远处一看,只见当面厚重官兵大方阵正向两翼延伸,开始变得偏平起来。   更有官兵左后、右后两营人马,如同螃蟹的两只大鳌一般,缓慢的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   张顺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好个洪承畴,竟然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之下,居然还备下了这一手。   战场形势很明显,五省总督洪承畴果然老谋深算,居然步步为营吸引义军前来攻阵。   等到义军脱离了洛阳城墙上火炮护卫的范围以后,这才开始变为雁行阵,准备将义军彻底包围歼灭在洛阳城下。   如今义军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撤退,赶在官兵合围之前撤退到洛阳城下,借助洛阳城上的火力和“治世王”、曹文诏和曹变蛟三营的营垒进行防御。   一个是战斗,孙膑兵法有云:锥行之阵者,所以决绝也。雁行之阵者,所以接射也。   官兵的雁行阵立于发挥火力优势,而义军也可以趁机列下锥形之阵,直接将官兵的雁行阵从中间切为两段。   但是,洪承畴蓄谋已久,既然敢列雁行阵夹击义军,想必当面之阵必然坚固无比,不可能顷刻间而破。   该怎么办?要么舍弃这一次和官兵决战的机会,从长计议;要么利用官兵麻痹大意的心态,玩一手绝地反杀!   看了看李十安麾下一排排的火炮,看了看身边浴血奋战的义军士卒,张顺又张望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赵鲤子、曹鼎蛟何在?速与我将官兵遗弃的偏厢车、盾车用战马拉将过来,护住义军左右!”   “全军列为棱形阵,曹文诏据首,‘乱世王’、曹变蛟各据左右,萧擒虎据后,以火炮开道,且战且行!”   你以为你还有一支奇兵在手,我亦认为我也有一只奇兵在手,今天就让我以一敌二,以性命为注,试一试你五省总督洪承畴的本事如何!   双方鏖战半晌,太阳早已经越过洛阳城头,把一片金光撒满了大地。   五省总督洪承畴一抬头,便被那轮烈日晃得两眼发黑。他稍微低了低头颅,不由向左右询问道:“顺贼如何反应?可是要逃了?”   “刚才命士卒登上望楼强行看了,贼人列为锥形阵,欲强行进攻!”左右闻言不由笑道。   洪承畴闻言亦笑了,不由说道:“如今看来,顺贼技穷矣!终究是年轻气盛,受不得激,尔等亦要引以为戒才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左右暗骂了一声嘛麦皮,只好点头应了,连声夸赞道:“督师真是神机妙算,料得清楚明白!顺贼合当今日授首,我等跟随督师方能建此大功!”   “哎,哪里!哪里!”五省总督洪承畴连忙谦虚道,“这饭菜虽然已经落入口中,尚未下咽,岂可互相吹捧?等到诸君努力,破此悍匪,我与诸君在洛阳城恭贺新年不迟!”   “对对对!”左右连忙溜须拍马道,“新年快乐,新春吉祥,破此悍匪,聊为庆祝!”   众人相视一笑,好似张顺等人已在官兵毂中矣。   且不说官兵如何得意,且说曹鼎蛟、赵鲤子率领四千骑兵将官兵遗弃偏厢车、盾车尽数拉来。   张顺便把这些偏厢车分给“乱世王”和曹文诏使用,盾车分给曹文诏使用。   义军并非车营编制,并没有配给足够的弗朗机和灭虏炮。张顺便让全军上下凑了凑,又捡回了一些官兵遗弃的弗朗机,凑足了三四百门,分付“乱世王”、曹变蛟使用。   其余骑兵尽数藏于棱形阵中护住,而李十安的百余门黄金炮、野战炮和部分铸铁炮、百余门灭虏炮尽数配给曹文诏部。   曹文诏得了张顺全力的支持以后,他心中明白,这一次自己要拼命了!要对着昔日的战友大开杀戒了!   他丝毫心里负担也没有,他曹文诏本就是个“杀神”!在官兵杀义军,在义军杀官兵,以杀止杀,无所不用其极,从不心慈手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多少血债,沾了多少鲜血,连义军第一任盟主王自用都死在他的手中。   若非受降者是和延绥义军关系并不紧密的舜王,恐怕他曹文诏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了!   义军恨他入骨,他是知晓的;官兵亦恨他入骨,他亦是知晓的。如今天下地下,唯有舜王有实力、有意愿护得他周全,他曹文诏不得不继续卖命!   想到此处,曹文诏不由对左右亲卫笑道:“好久没有身披双铠,也不知道身子骨还遭得住不?”   曹文诏左右亲卫都是他厚养的家丁,陪他出入陷阵多年了,闻弦而知雅意,早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众亲卫不由笑道:“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今日死,明日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能够随将军战死,我等了无遗憾!今日有进无退,不破当面之真誓不罢休!”   “好!”曹文诏大喝一声道,“愿与诸位同日而死,同日而生!”   随即曹文诏与众家丁顶盔掼甲,身披双铠,翻身骑上了战马。曹文诏一声令下:“进攻!”   棱形的大阵,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向官兵大阵中央扎了过去。   李十安早命人把火炮拖拽起来,夹在曹文诏阵中一同进攻。曹文诏步卒行至十余步乃止,李十安借机下令炮手点燃火炮,六十余枚大小炮弹如同雨点一般飞向了官兵阵中。   等到火炮声响起,曹文诏便率领着麾下的士卒列成纵队向官兵冲了过去。   士卒在冲,第二炮兵团的火炮也不闲着。第一组开始清理炮膛,第二组依令再度点燃了火炮。   在震耳欲聋的火炮声中,炮弹沿着义军留出来的“炮道”飞快的落入官兵人群之中,顿时又是人仰马翻、血液四溅、肢体横飞。   这便是张顺和李十安研究出来的另一种战法:“步炮协同”!很早之前,比较重视火铳的张顺曾经问询过曹文诏火铳的战法。   曹文诏告诉张顺,除了接战之前双方火铳互射以外,双方接战的时候,可以预留出“铳道”来,供火铳手继续射击。   张顺受此启发,反倒研究出“炮道”出来。其实所谓的“铳道”也好,“炮道”也罢,都是列出纵队发起进攻。而纵队与纵队之间故意留下交代的间隙,以供火铳火炮射击罢了。   但是这需要炮手与步卒之间有很高的信任,和很好的配合才行。不然一个不小心,敌人没打到,自己人反倒被火炮“串葫芦”了,那真是会引起阵型大乱。 第284章 冲锋陷阵   话说曹文诏自从归顺了张顺之后,一心一意保养治疗身体。除此之外,既无和别将的人情往来,亦有显摆抖威风之举,只顾低调做人。时间久了,其余诸将难免对其有轻视之意。   唯有张顺因为之前在他手中遭遇过第一次失败,还损失了万余青壮百姓,是以对他印象深刻。   虽然说曹文诏残忍嗜杀,麾下士卒军纪败坏,但是若论能打,他还当得起“明季良将第一”的评价。   所以张顺独独把他放在棱形阵阵尖,作为突击力量使用。曹文诏亦知张顺的意思,深感张顺信任之德,便要报他知遇之恩。   张顺所设计的“步炮协同”战术,好固然很好,却也有风险在其间。   第一桩风险便是容易被自己的火炮误伤,第二桩风险便是纵队较常见横队松散。   若是官兵士气旺盛,经过火炮打击之后犹能反击,很可能发起冲锋的义军会遭受很大的损失。   所以当初张顺找曹文诏商议的时候,他不由笑道:“我只是个降将罢了,舜王不怕我反戈一击吗?”   “只要你不怕我借机报复,故意让你前去送死就成!”张顺闻言亦笑道。   两人都是明白人,曹文诏深知像自己这样反水之人,若是再度反正朝廷,后果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亏得如今张顺需要像自己这样的人为他冲锋陷阵,更需要拿他做千金买马骨的例子。   最关键的是两人皆知道这个事实,更知道双方的心思,不由相视一笑,一时间君臣相得。   战斗开始了,曹文诏跨坐在战马之上,率领着麾下的亲兵向当面的官兵冲锋了过去。   而他身后的炮声隆隆,时不时有黑影一闪而逝,飞入当面的官兵人群之中,激起一片血液和惨叫。   若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曹文诏虽为悍将,自然也担心万一哪一颗炮弹打偏了,把自己打个七八段,憋屈而又凄惨的死去。   不过,他只能在心里祈祷。他相信自己只要运气不太差,死亡惨败的应该是当面之敌。   自从他从军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打法。他担任大明的军官这么久,大明的军队是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他敢肯定没有一支军队能够在遭受火炮打击的同时,又受到敌人的突袭能够坚守不动的。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曹文诏已经可以看到对手惊慌失措的眼神了。   他已经记不得官兵向自己队伍射击了几轮了,不过由于过于疏散的阵型,反倒使得曹文诏部遭受了较少的损失。   近了,更近了。曹文诏率领的义军如同数十支离弦的利箭一般,直射官兵混乱不堪的人群之中。   好似虚空中响起了“夺夺夺”几声箭响,曹文诏一马当先,率领十余支纵队钉入官兵之中。   为了更有效率的击杀当面之敌,曹文诏甚至放弃了长枪的刺击技法,反倒如同魏从义挥舞铁槊一般,左右挥打,打的当面之敌人仰马翻。   位于曹文诏前后的家丁连忙向左右散开,护住了曹文诏左右,谨防他陷入人群之中,被人“乱拳打死老师傅”。   等到曹文诏的家丁与他组成一个小型的锥形阵以后,曹文诏这才松了一口气,端了端手中的长枪,如同一把尖刀一般来回冲杀。   面前的官兵庞然大物也,不但倍于义军,更是数倍于曹文诏部。然而,曹文诏毫不畏惧,来回驰骋,无人能挡。颇有些“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的风范。   曹文诏以军功起家,英勇善战。面对仓皇失措的官兵,他不需要用眼看,不需要用耳听,甚至不需要军令指挥。单凭第六感,他便能辨别出对方阵型的“关节”所在。   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曹文诏这把“尖刀”可以游刃有余的插入官兵的“关节”,割开它的肌肉,切断它的筋腱,令其顷刻间便瓦解矣。   曹文诏当面之敌乃是副总兵柳国镇。此人能力中规中矩,既没有艾万年的勇武善战,更没有柴时华的圆滑,唯有听命行事而已。   不由小看这听命行事,对五省总督洪承畴来说,实在是一等一的美德。   他自认自己苦读史籍、兵法,对付义军手拿擒来。只是这时代通信手段简单,统帅难以兼顾战场之上复杂的情况。   所以洪承畴麾下的将领自主性很高,以致于有些武将往往喜欢自作主张,以致于坏了他的大计。   这一次洪承畴将副总兵柳国镇放在中路,就是考虑到他能够依令行事罢了。   只是无论是五省总督洪承畴还是副总兵柳国镇都没有料到,这曹文诏居然如此可怕。   柳国镇指挥着麾下士卒与曹文诏交战了半晌,处处被动,处处难受。   眼瞅着自己麾下的将士就要在他一次又一次有意识的突袭下分崩离析了,柳国镇不由大吼一声,对左右说道:“督师之所以愿意将中路托付与我等,是因为我等沉稳有力,能够抵挡敌人的冲击。如今柳某无能,在曹文诏的进攻之下,左支右绌,已经技穷矣!”   “为今之计,唯有我亲自上阵,斩杀此僚,方足以挽回我军战场劣势。曹文诏的大名我早已经听说了,只是他也只是个人,须没有三头六臂,怕他作甚?”   “但凡刀砍斧劈,他也会死!请诸位且随我死战,事成之后,我私下赏银每人三十两!”   左右一听赏格,不由眼睛一亮,纷纷应道:“愿随柳总兵死战,不斩曹文诏誓不罢休!”   柳国镇见士气可用,不由大喜,连忙翻身上马率领众人向曹文诏杀去。   话说那曹文诏浑身浴血,正杀得起性,忽然看的又一将官领兵前来,不由乜斜着眼冷笑道:“汝何人也,也敢与曹某对战!莫不知曹某人的威名?”   柳国镇吃了曹文诏一激,不由怒火上头,用枪指着曹文诏道:“自古以来,我只听说过有贼寇投降官兵之事,却不闻官兵甘愿为匪为贼!”   “你曹文诏也算条好汉,如今却如此自轻自贱,须知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第285章 斩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曹文诏听了那柳国镇揭自己的老底,不由恼羞成怒,气极而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我希望你手中的铁枪也能够像你的牙齿一般锋利!”   随即曹文诏便拍马而上,直取副总兵柳国镇。柳国镇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哪里惧他?   他不要大笑一声道:“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乱臣贼子自恃勇武,岂不知吾胸中有浩然正气,岂会畏惧你这反复小人?”言毕,柳国镇一挥手中长枪迎了上前。   曹文诏枪出如龙,一枪直取柳国镇心脏。那柳国镇只把手中长枪一抖,便拨开了曹文诏的长枪。他不由心中一喜,暗道:“原来曹文诏也不过如此,且看我今日取他性命,成就我柳国镇的威名!”   两人交手一合,交马而过。柳国镇本道双方交手一过,却不意曹文诏突然左手一抖,寒光一闪,猛然一剑兜头劈了过来。   原来这曹文诏不知何时已经取下了腰间的宝剑,握在左手之中。但等互相拨开了对方手中的长枪,双方接近之际,他才反握宝剑,一剑向柳国镇脖子划去。   柳国镇下意识往马上一伏,只听见“叮”的一声脆响,自觉脑袋上头盔一震,却是被掀了出去。   冷风吹到没有任何遮挡的头上,柳国镇不由缩了缩脖子,一头冷汗顿时变得冰凉冰凉。   这一下,他才知晓原来那“大小曹”之首的曹文诏岂是浪的虚名?若非自己躲闪的快,只这一下便削去了自家的脑袋。   双方再度掉转马头,曹文诏这才好整以暇地笑道:“我好容易才想起来你柳国镇的大名!数月之前,河南总督陈奇瑜率众与舜王战,只因你所领中军大溃,陈奇瑜才兵败身死,不知是也不是?”   柳国镇如今又惊又惧,可是听了曹文诏的言辞,也不由有几分恼怒。说实话,当初中军溃败,其实和官兵士气连番遭到打击有关,只是恰好从他麾下开始而已。   只是如今被曹文诏翻起旧账,他也抵赖不得。柳国镇不由色厉内荏地骂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强似你与贼人做奴!”   话音刚落,柳国镇便气势汹汹的再度对曹文诏发起了进攻。只是这一次,他心有余悸防备这曹文诏的反手剑,便不肯和曹文诏贴的过近。   只见柳国镇斜刺过来,曹文诏不由哂然一笑,只把手中的长枪一挑,便挑开了柳国镇刺来的长枪。   只是那曹文诏岂是好相与之辈?只听得他突然大喝一声“着”。竟如同晴天响起了霹雳,只震得柳国镇心神不定,几欲落荒而逃。   不意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何时曹文诏手中的长枪刺入了披膊的系带之中。   柳国镇正欲要躲,只听得那曹文诏又高呼一声“起”,“刺啦”一声便挑断了柳国镇披膊的系带。   他只觉得肩膀上一松,沉重的披膊便跌入到身后,发出了和地面接触的沉闷撞击声。   一战失其头盔,二战失其披膊,柳国镇肝胆俱裂,哪里敢战?他便要拍马要走。   不意曹文诏在背后高喊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柳国镇吗?你的义正词严哪里去了?你的胸中浩然正气哪里去了?与曹某交手不过两合,便要弃置麾下的士卒,独自逃命而去吗?”   柳国镇性情实诚,面皮较薄,闻言不由羞愧难当。他不由停住了脚步,强辩道:“哪个要逃?堂堂曹文诏就这点本事,也敢口出狂言,且看你如何杀我!”   言毕,那柳国镇也不再逃命,只是远远的与那曹文诏兜圈子,不敢上前来战。   曹文诏见了不由冷笑一声,只去杀那残兵败将,不管那柳国镇。   那柳国镇见曹文诏轻视自己,反倒背着自己驱赶、厮杀麾下士卒,不由又羞又喜。   羞的是堂堂副总兵却被人丝毫不放在眼里,喜的是曹文诏麻痹大意,真是有可乘之机。   觑得那曹文诏又背对着自己冲杀向一旁的士卒,柳国镇连忙悄咪咪的尾随了过去,只把手中的长枪端着,对准曹文诏的后心冲杀过去。   曹文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闻身后马蹄声响起,知那柳国镇果然中计。   度的柳国镇距离,曹文诏突然大喝一声,把腰一扭转过身去。直到这个时候,曹文诏才看到柳国镇枪尖已经到了跟前,眼见就要刺入自己胸口。   曹文诏只把手中的长枪端平,身子一仰。随即,柳国镇锋利的枪尖便从曹文诏的鼻尖擦过。   而与此同时曹文诏只觉得手中长枪一震,一股大力传来,正是长枪刺入敌人身体的感觉。   曹文诏担心扭伤了腰肢,不便日后生育。他便连忙弃了长枪,回身望去。只见那交马而过柳国镇后背正露着半截枪尖,摇摇晃晃的伏在马上,随着战马颠簸而去。   不多时,那柳国镇往一旁边边一翻,“噗通”一声跌落在地上,半晌不见起来。   好一手回马枪,可惜无人喝彩!   曹文诏遗憾的砸了砸嘴,不由大喊道:“我乃曹文诏是也,敌将柳国镇已死,尔等此事不降更待何时?”   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匹马萦阵持矛突,将军陷阵业已出。斩将夺旗等闲事,拂衣一叱谁敢视?   众官兵本就知曹文诏的威名,如今又见他阵斩了副总兵柳国镇,哪里还敢抵抗?   甚至连直视都不敢直视曹文诏,顿时有不少官兵弃了兵刃,伏地请降。更有许多官兵肝胆俱裂,丢盔弃甲而去。   五省总督洪承畴远远望见了,又惊又惧,不由破口大骂道:“柳国镇无能,如何不肯依令防守,反倒和曹文诏较一日之长短!”   其实,这倒是洪承畴冤枉那副总兵柳国镇了。真是因为此人过于实诚,见单凭指挥兵马抵不住曹文诏,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迎战。   惜乎,阻挡不得,反丧了自家性命!   左右不由连忙向洪承畴进言道:“此锦马超也,官兵不可撄其锋芒,请督师暂且退却,以避其锋!” 第286章 机关算尽   话说五省总督洪承畴见得曹文诏所向披靡,勇不可挡,左右皆劝其退避。   洪承畴不由哂然笑曰:“曹文诏虽勇,不足道也,终究是血肉之躯,任凭他厮杀又能杀得了几个?我所惧者,唯顺贼而已,顺贼不死,吾心不安!”   果然那曹文诏斩杀副总兵柳国镇,收降部分降兵,驱赶了其余溃兵之后,只见面前又是一面阵墙横亘在义军与官兵之间。   曹文诏冷笑一声,便命士卒分开队列,让李十安携火炮跟上,对当面的阵墙发起了攻击。   一阵又一阵的炮击过后,沉重的炮弹猛烈的击打在当面的偏厢车上,只打的木板稀烂,然而却没有半分惨叫声响起。   曹文诏心中疑惑,不由定睛一看,只见那被打烂的木板缝隙处散落出窸窸窣窣的泥土出来。   原来洪承畴老谋深算,在刚立下大营的时候,就考虑到义军作战勇猛,有打穿官兵中路阵线的危险。   于是他便命令士卒把最后一道偏厢车连缀在一起,堆积上泥土,筑成一道简易的土墙,以抵抗义军的冲击。   这泥土虽软,却有很好的吸附性。义军火炮虽然猛烈,打出来炮弹的力量全部被这些不起眼的泥土给吸附了。   曹文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曹某先登破城亦是寻常事,岂能为一道土墙所阻?”遂翻身下马,率领士卒先官兵攻了过去。   且不说双方胜负如何,且说在曹文诏和官兵厮杀的时候,官兵左右两翼也包夹了过来,分别对上了义军左阵的“乱世王”和右阵的曹变蛟。   “乱世王”和曹变蛟手中只有精兵三千,人数少于官兵。幸好张顺让曹鼎蛟、赵鲤子取来了偏厢车,分列左右,以为城墙以御官兵。   那“乱世王”对上的是陕西总兵左光先,曹变蛟对上的是临洮总兵王承恩。四人皆是宿将,一时间倒是打的难解难分。   不过,张顺自己心里清楚,曹变蛟和“乱世王”手中人马较少,守久必失。   张顺亲自登上望楼看了半晌,这才下来下令道:“传令城中,命张慎言启用丁壮守城,让李信率领高一功等高营准备夹击进攻义军右翼的官兵!”   “爹爹,这样太危险了!”张顺话音刚落,却是一声清脆的女声应道。   张顺仔细一看,原来一直跟随在自己左右的一名亲兵竟然是高桂英。   她还穿着那身颇旧的棉甲,脸色也不知道涂抹了什么乌七八黑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张顺不由一愣,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城中待着吗?”   “我怎么不能来了?”高桂英才不会承认是自己心中有点担心他。她只是觉得张顺走了,自己守着空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慌慌的,便偷偷换了棉甲追了上来。   “废话少说,赶快传令!”张顺懒得和她计较,连忙下令道。   “城中不留点人马震慑不轨之徒,若是有个万一……”高桂英不由质疑道。   “没有万一!”张顺斩钉截铁的打断了高桂英的言辞,厉声喝道,“兵战凶危,义军不但人数只有官兵一半,对方统帅更是颇为老辣的洪承畴。如今能和对方打的难解难分,实属不易。”   “俗话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不要说如今战机一现,焉能瞻前顾后,留下几分余力?这不但是对对手的不尊重,更是对义军上下性命不负责任的行为!听我号令,速速执行!”   “噢,诺!”高桂英撅着嘴应了,其实她想问的是“高营”新附,你就这么放心吗?看到张顺坚决的态度,事实胜于雄辩,她还问什么呢?   其实张顺心中何尝没有顾虑呢?只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那洪承畴不愧是老奸巨猾之辈。   明明自己机关算尽,已经压制住官兵了气势了,洪承畴总是能够变出新的花样应对。   如今双方都像一个赌徒一般,都认为自己骰盅里的骰子点数更大,都不顾一切把手中的所有筹码压了上去,试图一举定下胜负。   不过,这一回张顺信心十足,因为“卢象升”是他的人马。任凭那洪承畴如何狡猾老辣,却肯定想不到自己几乎山穷水尽了,居然手中还有“闲子”在外面。   当然,五省总督洪承畴亦是同样自信。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要让官兵示弱于敌,让“顺贼”看到胜利的希望,以引诱贼人离开城池野战。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示弱于敌”,反倒被贼人压着打。   虽然贼人战斗力超乎洪承畴想象,不过对他的计划来说,这也是好事儿。   如今他的后手悍将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一左一右包夹过去,他倒要看那贼人到底能撑的了几时?更不要说还有“卢象升”这个撒手锏随时赶到战场。   只是洪承畴等了半天,听不到捷报,多少也有点急了。他不由主动问道:“战况如何?”   左右闻言连忙应道:“刚刚命士卒上望楼上望过了,曹文诏依旧受阻于土墙,难有寸进。而那左光先、王承恩亦受制于贼人偏厢车,亦是无功!”   洪承畴吸了口气,有几分疑惑的喃喃自语道:“贼人虽勇,如今明显处于下风。若是他寄希望于曹文诏击破我军中军,如今数进无功,又被我军左右夹击,理当短尾求生才是,那顺贼为何不退?其中必有蹊跷才对!”   左右幕僚闻言不由笑道:“督师多虑了,我听闻那顺贼双十年华,不过是个娃娃罢了,又懂得了什么兵法?”   “想必是年少得志便猖狂,妇女财货任其索取,早不知天高地厚矣!”   “这倒是!”洪承畴点了点头,不由赞同道,“一个小叫花子,没吃过几顿饱饭,如今山珍海味在口,金银珠宝在手,绫罗绸缎在身,环肥燕瘦在侧,难免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洪承畴年少家贫,吃尽苦头,后来历经千辛万苦方苦尽甘来,终究成为一方大员。所以他颇为信奉“千金难买少年贫”之语,对张顺这种少年得志之辈颇有几分鄙夷和敌视。 第287章 老将王承恩   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出身于西宁卫,如今已经四十八岁了。古人“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王承恩称得上老当益壮了。   和大多数明代总兵一样,他亦是世袭军职。祖先王友因为抗击倭寇有功,便被恩荫了西宁卫指挥佥事一职。   当初靠近西宁卫的“三大寇”之一的“海寇”来袭,他手持大刀,身先士卒,才立了战功,获得了守备之职。   从那一次开始,他次次手持大刀,身先士卒,才搏下了这一身富贵。冲锋陷阵,对他来说不过是等闲事儿罢了。   只是这一回,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王承恩终于遇到了对手。曹变蛟,一个年轻气盛,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将,指挥着三千兵马竟然和他五千精锐打了个旗鼓相当。   要是搁在年轻的时候,他拎着大刀就冲上去了。只是如今他老了,经验更加丰富了,作战也更加沉稳了,这也是洪承畴之所以派遣他担任左翼将领的原因。   官兵的左翼是从北往南包夹义军右翼,正好处于紫微星堡和洛阳城之间。这是一个危险的方位,若是稍有变故很可能被敌人断了归路,所以由不得他不谨慎。   官兵连续猛攻了几波,皆被曹变蛟打了回来。那曹变蛟不由得意起来,便叫阵道:“我听说你王承恩也是一个骁将,可敢出来与我较量较量,以定胜负,免得白白牺牲了士卒的性命!”   曹变蛟这话不好接。那王承恩久负盛名,若是就此畏惧了,损了名声不说,难免伤了士气。若是王承恩真个与他出去单挑,又失了身份。   他不由笑道:“吾为帅也,不为将,不与你这小儿一般见识!”   王承恩经验丰富,直接自抬身价,贬斥曹变蛟为一员只知无脑冲杀的勇将,化解了曹变蛟的叫阵。   曹变蛟得理不饶人,不由骂道:“老革,你家洪承畴方为统帅,汝何德何能为之也!”   王承恩没有办法,好在理智尚在,只好命令士卒继续对曹变蛟发起进攻。   双方鏖战多时,曹变蛟逐渐不支,却只听得一声炮响,随即洛阳城北门城门打开,杀出一支人马来。王承恩心道一声“来了”,连忙命令预备的二千人上前抵住。   原来这支人马正是降了张顺的“高营”。如今由李信统帅,高一功为副辅之。本来被张顺留守在洛阳城内守城,如今也迫不得已派遣了出来。   这便显示出王承恩这员老将的能耐了,虽然遭到义军前后夹击,犹且屹立不动。   特别是“高营”新降,原本将领“闯王”高迎祥身死,人心有些未服,不肯卖尽全力,都被王承恩觑得虚实。   李信自然知晓自己手中的兵马是张顺迫不得已才动用的人马,不得不急,他连忙对高一功说道:“高营新附,舜王待之如同嫡系一般无二。如今正是舜王需要高营搏命之时,若是再不肯尽力,岂不是白白恶了舜王?”   “更何况如今汝姐后来,不如诸位夫人皆有所凭。正需要高营为其后盾,岂是尔等懈怠之时?”   那高一功也是深明事理之辈,闻言不由致歉道:“别人我不敢保证,今日我高一功定然奋不顾身,至死方休!”   言毕,高一功便身披双铠,率领左右亲卫一马当先向王承恩杀去。其余黄龙、刘哲等高营旧将见“少主”如此搏命,不由深感惭愧,连忙亦奋勇杀敌。   高营这边一使力,临洮总兵官王承恩便有几分顶不住了。他连忙手持长刀,翻身上马,高声喝道:“如今贼子凶猛,我军危在旦夕。我欲先破背部之敌,谁人肯随我上阵杀敌?”   左右家丁皆是跟随王承恩身经百战之辈,闻言不由大声应道:“愿随王总兵效死!”   王承恩见士气可用,连忙率领左右向高营杀去。这王承恩虽然老迈,却年不过半百,犹胜当年黄忠之勇。   黄龙、刘哲之辈哪里抵得住他?交手了三五合,纷纷败退了下来。高一功一见不好,连忙亲自持矛来战。   双方刚一交手,便一股大力传来,这时候高一功方知为何黄龙、刘哲不是他的对手。   原来莫看临洮总兵官王承恩老迈,却依旧是一员好手。高一功武艺不错,那要看和谁比,若是和王承恩比起来,还要差上不少火候。高一功不由大叫道:“这老头好大的力气,李将军快来救我!”   李信不由满脑子黑线,这哪有下属喊上司来救的道理?可是那高一功不仅是高营的“少主”,更是高桂英的亲弟弟,李信怕折了他反误了主公的大事,他只好端起长枪亦来战王承恩。   李信武艺虽然不及陈长梃、王锦衣精湛,好歹也是使枪的好手。他挺枪刺来,那王承恩不管不顾,只是一刀砍来,只砍他枪杆。   李信这才知晓这厮的难缠,他不由对高一功喊道:“此僚凶猛,奈何年事已高,我等且莫要心急,等他体力耗尽,再慢慢杀他不迟!”   李信不急,高一功不急,那张顺反倒急了。原来义军人数只有官兵一半,各处迟迟分不出胜负,对义军来说便是距离战败更进了一步。   这时候,曹文诏亦派人传来口信称:“官兵垒土为墙,以红夷大炮、弗朗机等铳炮据守,义军反复冲锋,丧亡惨重,久不能下,还请主公速速决断!”   什么叫“决断”?不过是战、和、走罢了。如今战若战不下官兵,又能往哪里走,又能和谁和呢?   张顺抬头看了看日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午,偏向西边去了。原本晃官兵眼睛的光线,再过一个多时辰,恐怕要变成晃义军眼睛了。   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也应该差不多要到了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看来是要发起最终决战了!   一念至此,张顺不由大声喝道:“传令萧擒虎,命他率领猛虎营夹击王承恩部,迅速解决战斗!悟空何在?我命你身披铠甲三层,率领五十亲卫,前去助曹文诏攻破敌人中军垒土!” 第288章 援军已至   萧擒虎率领猛虎营冲上去了,悟空率领五十亲卫亦冲上去了,张顺左右为之一空。   高桂英有几分恐慌,不由着急地问道:“爹爹身边为何不多留些人?这也太危险了!”   “怕什么,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我与长梃等人约定未时三刻汇合,如今看日头时辰也差不多了。”   “我准备在义军右翼和正面展开反攻,在陈长梃到达之前打垮官兵左翼王承恩部,突破官兵中军壁垒。等到陈长梃一到,夹击官兵右翼左光先部,到时候官兵全面溃败,我军从左中右三路反过来包夹官兵,将洪承畴围死在大营之中!”其实张顺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不过胜利就在眼前了,他不得不尽快将所有的力量投放出去。   其实张顺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当初洪承畴布阵之初想必早已经安排左光先示弱,试图把义军靠近涧河一侧的左翼吸引过来,形成官兵左侧在前,右翼在后的斜面阵型,便于“卢象升”赶来突击义军的背后。   只是张顺亦是同样打算,所以他把实力稍弱的“乱世王”部安排在左翼,来抵挡官兵右翼左光先部。   一个是示弱于敌,一个是真弱于敌,一时间倒也打的难舍难分,不分上下。   而张顺的打算和洪承畴英雄所见略同,亦是准备把官兵靠近涧河一侧右翼吸引过来,方便前来支援的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等人通过官兵建好的浮桥突袭官兵右翼的背部。   由于官兵人数倍于义军,即便加上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率领的三营人马,亦低于洪承畴麾下四万人马。   以人少打人多,不出奇谋,焉能破哉?   不多时,萧擒虎赶到了官兵左翼。他便汇合李信、高一功、曹变蛟等人,一共四人三营形成局部优势,一起合战那老将王承恩。   那王承恩以五千精锐抵挡义军六千人马前后夹击,本来就左支右绌,挖东墙补西墙。如今又添了萧擒虎一部,哪里战的住?一时间,王承恩部摇摇欲坠、危如累卵。   而与此同时,悟空身披铠甲三重,犹如天神降世。一般的弹丸、箭支射到他身上,简直犹如挠痒痒一般,根本无法破防。   那悟空虽然身披重甲,却依旧行动自如。他和曹文诏两人率领百余精锐,分别推着原本官兵丢弃的盾车,堆上了湿泥土向官兵壁垒攻去。   面对义军这等战法,官兵也早放弃了火炮发生霰弹的战法,只用实心弹来击毁义军推上来的盾车。   火铳和弗朗机火力较弱,很难击穿义军堆了泥土的盾车。而那精确度较高的灭虏炮又大量失陷到义军手中,官兵只好拿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凑数。   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威力大,射程远,奈何装填困难,有没有像义军那样科学的炮兵体系,精确度也有些感人,十有八九都射空了。   而与此同时,李十安的第二炮兵团也没有闲着,再度利用“炮弹”对官兵壁垒发起了轮番打击。   这搁在后世是一种很常见的“步炮协同”战法,拿到这个时代进行进攻,果然依旧大方光彩。   虽然实际击中的官兵没有多少,奈何只这隆隆的炮声和不知道飞到哪里的炮弹就足以给官兵防守的士卒和炮手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压力。   一时间,官兵从左翼到中军阵线都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五省总督洪承畴铁青着脸,顾不得刺眼的阳光,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怒道:“未时三刻已到,那郧阳巡抚卢象升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还未赶到!”   这个时代依旧延续着效率低下的农业时代的习惯,常常依据经验来判断时间。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是未时三刻了,那再过一会儿来看,说不得依旧是未时三刻,也怪不得“卢象升”失期。   其实这倒怪不得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几人来的慢。他们为了躲避暴露义军假装官兵的计谋,为了防止洪承畴探知,不得不把营地安扎在伊阙以南。   从伊阙附近的营地赶到洛阳城西北角将近三十里,其间尚需要渡过洛河、涧河两条河流,所以耗时良久。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在等援军,张顺亦在等援军。因为义军城上能够登高望远,所以张顺亦频频回头,查看城上动静。   短短的一段时间,犹如几个世纪那么长。张顺感觉自己脖子都有点发酸了,这才猛然看到城上旗帜一晃。   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花了眼,不由定睛一看,发现旗语传达过来的果然是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等人到了的信息,不由大喜。   欣喜过后,张顺稍微冷静了一些,才发现除了让自己心情好一些,并没有什么卵用。   该安排好的剧本都安排好了,一切都等着陈长梃、李际遇和李牟等人过来开始演戏就成。而张顺自己手中只有五十亲卫,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了。   洛阳城周长不过八里三百四十步,等到张顺接到援军赶到的消息不足一刻钟,一面书写着“郧阳巡抚卢”的帅旗便飘扬在涧河对岸。   不意一直和“乱世王”慢吞吞打太极拳的陕西总兵左光先,见状不由大喝一声道:“朝廷耗费粮饷,围困洛阳城已久,始终不能下。如今援军已至,我等军人枉受皇恩二百余载,得无以死报国乎?”   随即他一马当先对“乱世王”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那“乱世王”麾下的士卒原本就不如左光先官兵精锐,更何况又猝不及防,那“乱世王”哪里是左光先的对手?顿时被他打的节节败退。   张顺远远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令左右高声呼道:“义军援军已到,官兵腹背受敌,死期至矣!”以鼓舞士气。   “乱世王”闻言不由一喜,连忙亦命人高声如是高喊。那左光先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强压着惊惧不定的心思反驳道:“官兵援军已至,贼寇垂死挣扎矣!”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士卒一时间竟无所适从。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惊异不定的回首看了一眼正在渡河的官兵,不由挽起长弓,一箭向正在来回呼喊的“乱世王”一箭射去。   不意这一箭正中“乱世王”的咽喉,他惨叫一声仰面摔下马去。 第289章 张顺之死   “乱世王”意外身死,彻底打乱了张顺的计划。眼见官兵左翼和官兵中路未破,反倒义军左翼要被官兵右翼打崩了,张顺如何不急?他连忙翻身上马,便要带着左右亲卫顶上去。   高桂英不由一把扯住他的大红战袍道:“爹爹你要作甚?身为三军统帅,岂能涉险?”   张顺焦急望了一眼义军“乱世王”部,厉声喝道:“别人涉险得,我又如何涉险不得?现在‘乱世王’部轻则涉及三千人马安危,重则涉及全局胜败,岂能因为我个人畏死而置三军于险地耶?”   原本高桂英意志还没那么坚决,闻言更是死死攥着张顺的衣服,不肯松手了。   原来只是高桂英个人判断前去比较危险,如今张顺亦是同样判断,岂能让他有所闪失?   张顺自己白白死了不要紧,只是世上少了一个急色鬼罢了。若是三军统帅死了,那还如何了得?   张顺和她纠缠不得,又见战况紧急。只得把黄金锁子甲外面的战袍一揭,弃掷于地,然后拍马而去。   高桂英追之不及,只好捡了张顺的战袍,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当张顺赶到“乱世王”阵中的时候,义军早已经各自为战,岌岌可危了。   张顺不由高声呼道:“吾乃舜王也,诸位且听我号令,只需坚持一刻钟,援军便至!对了,‘乱世王’何在?伤势严重否?”   左右都是“乱世王”麾下的老兵,识得张顺,不由泪眼婆娑哭喊道:“真是舜王殿下,舜王仁义无双,言出必践,想必不会诓骗我等!只是‘乱世王’不幸,如今已经战死矣!”   张顺闻言一愣,他知道“乱世王”被射下马来,只是受了重伤罢了,万万没想到昔日故人如今已经离去了!   他顾不得悲伤,连忙指挥道:“何队有暇?且把左侧那里为我堵上。右侧阵型混乱了,何队能够将他们暂且换下来?”   张顺对“乱世王”的编制和人员一概不知,只好依靠自己的威望主动询问。   幸好左右有不少老人识得张顺,连忙纷纷主动请缨,堪堪将已经千疮百孔的阵型维持住。张顺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胜利就在眼前了!   只是张顺万万没想到,他这身失了战袍遮挡的黄金锁子甲在已经开始偏西的太阳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差点耀瞎了陕西总兵左光先的眼睛。   左光先心中不安更甚,他又扭头看了看开始渡河的“援军”,却发现驻守在浮桥的官兵似乎都不见了。   他再次抬头看了看洛阳城,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由大声对左右说道:“身着金甲者,必顺贼也!如今洪亨九无能,以致官兵身处险地,唯有击杀此僚,方有一线胜机!不知可有愿意随我赴死者?”   左右皆为左光先家丁,哪里不依?纷纷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受左总兵恩养已久,今当死矣!”   左光先见士气可用,不由笑道:“生则我为尔等赏银请功,死则我为尔等恩养家小,勿虑也!”遂精选家丁三百骑,披铠甲双重突阵。   张顺虽然以兵起家,其实除去大多数义军冲击官兵的阵型以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被官兵冲阵的情形。   那“乱世王”不知如何搞得,早把张顺配备给他的偏厢车损失了七七八八。   他麾下的人马,张顺又不十分熟悉。他只好命令弗朗机手列一阵,长枪手列一阵,刀斧手又列一阵进行防御。   等到左光先率领家丁至五十步,弗朗机一时俱发,形成了密集而有连续的火力。   左光先麾下骑兵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好在后装的弗朗机闭气不好,威力有限,难以穿透身披双铠的官兵,倒不至于损失那么严重。   义军弗朗机和官兵一样,亦是备了五个子铳。不多时,弗朗机连发已尽,左光先骑兵已经到了眼前。   弗朗机手连忙弃了手中沉重的弗朗机,转手躲入身后的长枪阵中。   那左光先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带领着麾下的家丁直接撞入如同刺猬一般的长枪阵中。   六百斤的战马、一百余斤的战士、三五十斤的铠甲武器,加在一起虽然没有千斤,也有七八百斤之多。犹如攻城锥一般撞了过来,血肉之躯那堪抵挡?   顿时长枪手被撞的人仰马翻,枪断骨折。当然与此同时,官兵的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的被底端抵在地上的长矛挑在了空中,挣扎着还未死透;有的人被伤了战马,摔在地上,当场就没了生息。更有不少人连人带马都被捅了个通透,连在一起活似个半人马一般。   长枪阵被撞开了,而左光先的骑兵亦失去了速度,双方战作一团。那长枪手失了阵型,施展不开,反倒被身披双铠的家丁压制起来。   好在这时候刀斧手趁机跟上,下砍马腿上砍骑士,和官兵战作一团,双方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   张顺站在阵后犹豫了一下,正要决定到底自己要不要带领左右亲卫厮杀上去。不意刀斧手突然溃散了一部分,左光先率领几十骑突了出来。   原来“乱世王”手下士卒良莠不齐,有部分刀斧手见官兵身披双铠,武艺精湛,抵挡不得,便自行溃散了。   他这一溃散不要紧,反倒把张顺卖了出来。张顺一看不好,连忙率领左右亲卫迎了上前。   只是张顺哪里是悍将左光先的对手?再加上他一身金光闪闪的铠甲,导致官兵的武器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战一合,左右护卫张顺的亲卫落马了七八人,张顺亦中了三刀一枪。幸好他这身金甲看起来不一般,用起来也不一般,皆未能刺破甲片。   眼看陈长梃等人已经杀到官兵背后,义军胜局一定,张顺便待要走。   不料左光先大喝一声:“狗贼纳命来!”再度冲了上来,张顺不欲与他一决生死,拍马便走。   左光先哪里肯依,紧追不舍。张顺偷偷觑的明白,但等左光先靠近,只拿手中九尺五寸的钢鞭往回一投,正中其右臂。   左光先被张顺钢鞭穿透了右臂,吃疼弃了手中长枪。适逢战马赶到张顺右侧,他便左手抽刀,但往张顺喉咙一划。   张顺不由捂着脖子,仰面跌下马去。 第290章 败洪   当高桂英赶到战场的时候,刚好看到张顺被左光先一刀劈下马来。她心中不由一悸,连忙挥舞着腰刀冲了过来。   那左光先将张顺劈下马来,掉转马头还待补刀,结果没想到看到有人拦在了张顺跟前。   他稍作犹豫,还要上前不吝再来一刀,只是这时候张顺的亲卫也飞马赶了过来。   左光先见失了时机,而自己麾下士卒如今已被“卢象升”拼命的攻击背部,距离溃败已经不远了。他只好连忙退却,前去收拢士卒去了。   高桂英这才将张顺搂起来一看,只见他脖子上一道血痕,竟然被左光先一刀切断了气管,眼见不活了。   高桂英一下愣住了:他奸诈、他卑鄙、他好色、他不是个好人,但是唯有一点,他不凶残。   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唯独缺一个像他这样既有本事又仁义之辈。   他本不该死的,他不死这个世界上就会少死很多人。然而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很多,可是他们都还没死,为什么会是他死了?   或许当时自己强硬的阻止了他,或者别让他脱下战袍,那么也不会发生就快被官兵发现了踪迹,导致他落得如此下场之事了!   高桂英泪流满面的死死盯着张顺,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   突然她想起来城上还有好几房他的婆娘,都在那里盯着呢?想必她们看到他这个样子,心情一定会很“好”吧?   高桂英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子快意来,不由破涕而笑道:“你们快马将主公送到城中去,一定要亲手交到夫人手里!”   左右亲卫见到张顺身死,肝胆俱裂,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又见高桂英又哭又笑,几欲疯癫,早就不知所措。   他们听到高桂英的命令之后,连忙选了七八骑抱起了张顺,向洛阳城疾驰而去。   而高桂英却只把张顺的大红袍往身上一批,转身对左右说道:“咱们依从舜王的命令,前去代他发号施令去吧!”   剩余二三十亲卫六神无主,哪里有什么想法,便莫名其妙的跟着高桂英返回了中军大旗之下。   而这个时候,官兵正在高呼:“顺贼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原来陕西总兵左光先回到官兵之中以后,赫然发现全面溃败几乎不可避免。他不由心生一计,连忙命士卒高呼张顺已死之事,打击义军士气。   起初义军根本不信,任凭官兵如何叫喊,也挡不住被打的节节败退的结局。   只是时间久了,依旧不见舜王动静,慢慢疑惑开始在心中升腾起来,并像瘟疫一样开始传染和蔓延。   原本那五省总督洪承畴死死攥着腰间剑柄,随时准备一旦实在有负圣恩,便自刭一谢天下。   也难怪洪承畴面露绝望之色。官兵左翼的王承恩部被曹文诏、萧擒虎和李信三营围了起来,随时又被全歼之虞。   而正面的壁垒早已经被悟空和曹文诏两位猛将冲了上去,左右砍杀无人阻挡,已经进入到义军最为擅长的肉搏战中。   唯一占优势的官兵右翼左光先部,没想到援军变敌军,腹背受敌,已经一片混乱。   而留守营地的贺人龙部、白广恩部,洪承畴更是不敢擅动,生怕紫微星堡的守将冲了出来,断了官兵的归路。   洪承畴自己都有点发懵,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卢象升会突然袭击官兵?   为了确定一下来着何人,他干脆亲自登上望楼看了一下。只见“援军”之中有一人骑着白马,身着绿袍,手持偃月刀,来往驰骋,勇不可挡,不是善使大刀的卢象升又是哪个?   卢象升投敌了?洪承畴稍微松了手中的宝剑,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气愤。   正在洪承畴犹豫着是否下令退却的时候,突然阵中隐隐传来一阵呼唤:“顺贼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洪承畴闻言一愣,连忙手脚并用的再度爬上望楼,看向义军的中军。只见那一面硕大的帅字旗跟前的其他指挥旗帜随风飘扬,并无晃动的迹象。   难道“顺贼”真死了?洪承畴有点不敢置信。四十来岁的人了,他站在望楼上吹了半晌的寒风,见义军指挥旗帜不动,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他不由仰天大笑,顾不得爬下望楼便直接下令道:“全军听令,顺贼已死,速速与我展开全面反攻!”   传令兵得令,连忙传令给旗手,依令晃动旗帜,命令左中右三处兵马发起全面进攻。   这边官兵旗帜刚刚摇晃完毕,洪承畴乐得嘴巴还能合拢上,身边的士卒不由扯了扯他,示意道:“督师,动了!”   “什么动了?”洪承畴莫名其妙。   “贼人的旗帜动了!”   洪承畴顺着士卒的手中一看,只见义军中军大旗之下的指挥旗帜来回晃动,赫然下令应对官兵的行动。   顺贼没死?洪承畴直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望楼。幸好左右士卒一把把他拉了回来,痛哭道:“督师,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偶遭挫败,回头卷土重来便是,岂能自寻短见,轻掷性命?”   洪承畴惊魂未定,闻言不由伸手打了那士卒两巴掌,骂道:“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也难怪洪承畴恼羞成怒,既然义军中军指挥命令犹在,无论“顺贼”生死如何,官兵这一次败肯定是要败了,更何况自己刚刚又下达了错误的军令,恐怕更是遭人耻笑。   刚才救了自家性命这厮表面上看起来是劝说自己,实际上是故意讽刺自己兵败之后不肯自杀,也为未可知!   原本义军因为官兵“谣言”而有所动摇的军心,再度接到军令以后,顿时士气大涨,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疯狂的向官兵发起了最终的进攻。   勉力支撑多时的王承恩部最先顶不住了,随即左光先部,再接着是中军阻拦悟空和曹文诏的官兵。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在洪承畴的视野中,败兵如同山洪海啸一般向自己倒卷了过来。 第291章 狱中   卢象升自从被义军捉了义军,一来防止为人所救,二来为了表示对他尊重,张顺特意命人在王府中改建了一处监狱让他居住。   这处监狱原本是福王府的“私狱”,专门用来处罚关押府中下人的地方。   后来张顺接手福王府以后,稍作询问,发现皆是被王府里的主子拿来出气之人,便下令释放了他们。   于是,这里便空了起来。直到后来卢象升被李三娘捉了,张顺便命人将这里重新拾掇一下,清理干净了以后,把卢象升关了进来。   本来义军就打算关押卢象升一人,结果他的掌牧杨陆凯、仆人顾显自愿入狱陪伴他。   张顺敬重他是个英雄,也就应了。把他们三人关在了一起,平日里说话还算有个伴儿。   那卢象升原本被捉了以后,还想绝食而死来着。只是这两人进来以后,哪肯依他?   一个是忠仆,一个是义士,两人半强迫半劝说之下,才勉强留住了卢象升的性命。   三人待了几日,卢象升性情这才稳定了下来,没有再寻死觅活。他们在一起说了些话,只是因为身份地位以及见识水平差距太大,又是无话可说了。   正在卢象升颇为无聊之际,突然听到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随即见到一位身着锦衣的老者被请了进来,关进了附近的监狱之中。   卢象升定睛一看,赫然是之前和“顺贼”站在一起的无耻之徒吕维祺。   卢象升脾气虽好,不代表他能容忍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还去“从贼”之人。   他不要讥讽道:“哟,这是谁啊?堂堂南京兵部尚书,怎么被贼人关进大牢了?莫非你也是忠直之臣吗?”   吕维祺白了他一眼,没理他,自顾寻了片地儿做了下来。卢象升又不是尖酸刻薄之辈,说了两句风凉话也就不为己甚了。   结果待了半晌,吕维祺自己憋不住了,便没话找话道:“卢九台啊,这一次倒让你看笑话了!”   卢象升,自号九台,那吕维祺年长他十余岁,如此喊他倒也不算越礼。   卢象升本不想理他,不过也架不住好奇这厮怎么进来了,不由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咱俩命不久咯”,吕维祺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抛出一个炸弹道,“舜王死了!”   “什么?”卢象升大吃一惊,随即不由笑道,“顺贼死了,合当汝命不久矣,与我何干?”   “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吕维祺冷笑一声道,“原本舜王活着的时候,即便我有些心思,也能容忍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今日舜王出战洪亨九,不料意外身死。城上的红夫人、张慎言和宋献策三人立刻联合掌权。”   “他们第一步便把我控制了起来,第二步聚拢了人手埋伏在福王府之中,第三步便调集刚刚击败洪亨九的大军入城。果然城中有大户起事,想必今晚要被杀个尸横遍野了!”   “哪有与你我何干啊?”卢象升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卢九台啊,卢九台,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吕维祺不由面带讥讽道,“舜王在时,不虐不杀,以仁义行事。如今舜王既死,义军内忧外患,只能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我身为洛阳大户,门下弟子数百,与城中大户多少有些首尾,岂有不死之理?而你卢九台不过是一个败兵之将,又何德何能让义军留下你这个隐患?”   卢象升也不是个庸人,一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吕维祺身为当地望族族长,一呼百应,莫说有事儿,即便没有事儿也是对义军的巨大威胁。   更何况洛阳大户之间盘根错节,互有婚姻、师徒等复杂关系,若是稍有动静便能相互牵扯进来。若是舜王已死,他吕维祺岂有活理?   而他卢象升更是朝廷大员,声望破隆。再加上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又知兵事。若是城中有人搞事儿,一旦把他营救出来,那么造成的破坏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想到此处,卢象升不由爽朗地笑道:“能看到你这贰臣贼子身败名裂,自食其果,卢某今日即便死了也是人生一大痛快之事!”   吕维祺听了,不由冷哼一声道:“我道你卢象升是个大才,才将此事说于你听,不曾想却是个庸俗之辈!”   “你卢九台不怕死,难道我吕豫石就是怕死之辈不成?孟子曾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始吾弗信,直到我遇到舜王之后,才知道这句话是专门为他所说啊!”   “胜不骄,败不馁,胸有成竹,心怀天下。在他身上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仁者仁心!当初陈奇瑜驱众攻城,洛阳城外百姓死伤枕藉,是他击败了官兵以后,亲自命人埋葬了尸首,并给予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安身之所!”   “义军占领洛阳这几个月以来,不但不抢不掠,反倒一心救助百姓。甚至义军本身就处于危在旦夕之际,尚且思及如何防备明年蝗灾之事。这是我为官多年以来,从其他官员身上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啊!”   “可惜他已经死了!”卢象升冷笑道。   “是的,他死了,我也死了,你也死了!全洛阳城的百姓差不多都要死了,这下你满意了吗,卢象升!”吕维祺不由怒目而视道。   “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您倒是落得好大的名声,尔其置君王何处?置百姓何处?又置天下何处?”   “我……”卢象升闻言一愣,不由惭愧难言。儒家讲究仁义,对百姓守仁,对自己守义。   是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为仁矣!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是为义矣。   他卢象升自己就义可矣,又何德何能要求全城百姓如同自己一般就义呢?   “洪亨九未必如此也。”卢象升不由强辩了一句。   “卢九台,汝亦领兵已久,官兵是何德行,你不比我清楚,何必欺心哉?”吕维祺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卢象升无言以对,甚至他第一次觉得像“顺贼”这样的人,或许还真不该死。 第292章 苏醒   张顺好像听到了很多人的呼唤,强忍着困意,试图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这刚一动,就听到有人欣喜的呼唤道:“动了,他动了,他有反应了!”   这好像是柳如是的声音?随即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像有李三娘、李香、红娘子等人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我这是怎么了?张顺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用力一睁,一束光亮照了进来。   光亮有些刺眼,张顺忍不住又想闭上眼睛。只是他已经想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被官兵一刀劈了下来。   我死了?张顺第一次对这个和他一直格格不入的世界充满了眷恋。   他舍不得李三娘和竹儿,他舍不得李香和柳如是,他舍不得红娘子和箭儿,他舍不得新娶的马英娘,甚至连他新的奴仆高桂英他都不舍得。   他更舍不得陪自己浴血沙场的悟空,舍不得和自己结义的兄长陈长梃、萧擒虎,舍不得自己亲手培养的将领张三百,他舍不得自己亲手培育的队伍,舍不得那些活生生的士卒。   还有那个整天神神叨叨的马道长,喜欢倚老卖老的赵鱼头,经常吹胡子瞪眼的张慎言和贼眉鼠眼的陈金斗。   自古艰难唯一死,他张顺死了倒不足惜,可是他身边的形形色色的那许多人都怎么办?他们还需要我,我还不能死!   怀着对生的向往,张顺用尽了平生全部的力气,用力一睁,顿时天地之间大放光明。   纯白的光芒如同无数个太阳一般,直刺的他眼睛生疼。可他舍不得放弃,舍不得牵挂,舍不得回到黑暗之中。   他只能强忍着不适,瞪圆了眼睛,而眼睛中却忍不住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泪水。   泪水朦胧了视线,更是揭示了光芒中背后点点滴滴。渐渐的光芒之中,出现了模糊的景象。   景象轻轻地晃动着,一次一次,越来越清晰,最终他认出了面前的“东西”。那是一只手,一只晃动着的手,一只纤细柔嫩的小手。   张顺下意识顺着小手去寻那主人,却露出一张喜极而泣的俏脸。   桂英?张顺张了张口,想喊她一声,不曾想喉咙生疼,只是轻轻“啊”了一声,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你不要说话!”高桂英一边擦拭这泪水,一边解释道,“你伤了喉咙,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起来!”   高桂英还没有说完,又有五六颗脑袋挤了进来,争抢着要看一眼张顺。   张顺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不曾想红娘子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都远点,先让李香检查检查,别伤了当家的!”   众女依依不舍的看了张顺一眼,这才悄悄地退去,而那李香这才得以挤了进来。   往日最重妆容的她,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   张顺心疼得厉害,下意识想调笑她一句活跃一下气氛,结果一张口喉咙又疼了起来。   李香哪里知道张顺安得的心思?她不由连忙摁住张顺,解释道:“老爷,别说话了,一会儿让小爱拿点纸笔过来,想说什么,你写给我们看吧!”   “你可知道,当时你被士卒送过来的时候,吓死我和小爱了。喉咙上被抹了一刀,气管都割断了。也不知道是士卒抱着的时候无意中扶正了头,还是割断时间较短,当时还有些许气息。幸好前些日子我看医术上记载了一个割喉缝合的法子,便找人做了几尺银丝备用。”   “当时众人都吓傻了,就单单我一个人‘死马当作活马医’。我让小爱用手帮我托凑了喉管,自己一手捻进了不让气出来,一手急用大针穿银丝缝合。缝合完毕之后,又用最好的‘金疮药’给你涂抹上。”   “虽然我安慰她们说,气管在外,食道在内,食道无伤,定然能活。其实我心里知道,右手持刀易治,左手持刀难活。好死不死的,老爷又被人用左手持刀所伤。这几日我守在老爷身边,心里七上八下,除了伺候点汤水之外,只能偷偷哭泣!”   张顺想安慰她一句,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好一手拉着她的葇荑,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心中却不免窝巢,古代医学都这么发达了吗?他前世看电视剧,还以为被人割了喉咙必死无疑,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救了回来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当张顺人事不知的时候还一切无感,等到迷迷糊糊有意识知觉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有多么眷恋。   他无法想象自己万一自己醒不过来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难怪人常说,身为主公,不能以身犯险,这一次果然是自己草率了。   想到这里,张顺看向李香的目光越发柔和了。微她,吾今日且死矣!   两人温存了片刻,红娘子皱了皱眉头道:“当家的初刚刚醒,身体可还好?”   李香闻言知道红娘子意思,连忙擦了擦眼泪,仔细查看了张顺的喉咙,这才转过身站起来对几位姐妹说道:“老爷没事儿了,伤口已经愈合,就是还需要静养几天,等待伤口全部长好了才行。”   “暂时不能说话,是因为发声的时候牵动了伤口。等到伤口痊愈,自然一切无恙!”   虽然大家已经知道应该没事儿了,但是听到李香“权威”的判定,心中仍然是松了一口气。   李香随即自觉的退开了,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想上前一步。   红娘子心中焦急,懒得和她们计较,干脆恶人做到底,直接下令道:“三娘先去吧!”   李三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连忙上了前去看张顺。她这几日也不知道如何过的,眼见心上人好容易醒了过来,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张顺,什么话也不敢说,也不想说,只是眼泪忍不住刷刷的往下流。   张顺抓住了李三娘的手,感觉比李香要粗糙了很多。他想说些什么,更是无从说起。幸好柳如是及时拿来了纸笔,他便在三娘扶持下做起来,挥毫写就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三娘,对不起吓着你了!”   “张生!”李三娘忍不住哭出声来。   且不说众女如何哭哭啼啼,逐个看完了张顺,红娘子这才来到走到他的跟前。   她眼睛也红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在张顺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儿女情长的时候,不由连忙问道:“我躺了几日了?外面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内外交困!”红娘子闻言差点哭了出来,家里没了顶梁柱,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强撑下来的,“不过,既然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293章 议政   什么叫内外交困?张顺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有内奸!   当时张顺为了一举打垮洪承畴的官兵,不得不把李信、高一功统领的高营调了出来,定然是被人钻了空子。   再加上在战场之上,“乱世王”和他居然稀里糊涂“阵亡”了,其中蹊跷之处也太多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等张顺要问,红娘子连忙一五一十把张顺“身死”之后的事情细细地说了。   原来当时张顺被亲卫快马加鞭送到城中以后,众人只道张顺已经呜呼哀哉了,唯有李香领着柳如是疯狂地跑下城墙,拼命施救。   红娘子本待下城查看,不意被张慎言拦住道:“主公生死,自有天定,非夫人所能为也。如今主公生死不定,人心惶惶,若是稍有疏忽,就会变生肘腋。臣请夫人赶快组成议政,以应万一。”   红娘子一听,原本慌乱的心神稍作稳定。自从当初张顺带领陈长梃、萧擒虎拜见“紫金梁”王自用之时,便有了“议政”的传统。   这些所谓的“议政”,其实就是几个有威望的臣子组成小组,全权接手负责义军之事。   当初的“议政”是由宋献策、赵鱼头和陈经之三人全权负责,只是如今时异事殊,不能照搬照抄起来。   红娘子也听说过此事,心中了然。她稍作迟疑,便对惊慌失措的众人说道:“如今我夫君受创,顷刻之间不能视事,暂由我和张公、宋先生联合议政,全权负责义军之事,诸位可有异议?”   他们三人本来就是张顺常年留守执政之人,无论资历、威望还是张顺对他们的信任都远超众人,哪个敢有异议?   见众人都没异议,红娘子正要发话,不意宋献策率爽朗一笑道:“夫人勿忧,主公合该有此一难。刚才我已掐指算过,此次不过有惊无险,虚惊一场罢了!”   张慎言心中正急,哪里有空听他瞎扯,不由瞪了他一眼。   宋献策毫不在意,反倒顾视众人道:“我知尔等不信,实乃尔等跟随主公过晚之故!”   “昔日主公助人输粮,行至孟津为洪所困,继而有杀钱放粮,举兵成事之举。”   “以今视之,与昔日仿佛。我义军当敌者,洪承畴也,正占一个洪字;而此前此后,正有主公欲散尽银钱,购买粮食以赈河洛之灾。前后兆应,何其相似也哉?”   “洪者水德也,舜王者土德也,银钱者金德也,粮食者木德也,大明者火德也。自古水火无情,为民所恶,故而舜王应运而生,志在天下。”   “如今朝廷势大,洪贼自西而来。西方属金,金生水也,水势更胜;水又生木,木克土也。如今洪水得金木二贼之助,故而土为水侮,合该舜王有此劫难。”   “然而,与洪贼战之初,主公早已耗费银钱购粮,发放粮食养兵,是去金木二贼也,此二贼一去,洪贼势孤矣。惜乎洪贼来之过速,金木未及散尽矣,故有此难。”   “及至此难既过,舜王便会一飞冲天,天下再无人能制矣!”   张慎言闻言心中不由嘛麦皮,自己勤勤恳恳、朝乾夕惕,才取得如此地位。结果这厮随便买卖嘴皮子,也特么出奇制胜。   也难怪张慎言对宋献策有几分羡慕嫉妒恨,这厮神神叨叨了半天,其实就告诉大家三件事儿:第一舜王没啥事,受了点小伤;第二天命是注定的,洪承畴难逃败亡的结局;第三义军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这个时候考验来了,屁股可要把位置坐稳了。   果然这时代的人还真吃这一套,其他人听了顿时安心了下来,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张慎言这时候才连忙建议道:“如今有三件事儿最为重要。第一,赶快命人守卫王府,谨防有人借机生乱。第二,安排些人手,监视起城门的动静,谨防有人里应外合,夺取城门。第三,紧紧观察城外战局,必要时候赶快接替舜王的指挥。以保全军队为上,以击破官兵为下。”   红娘子闻言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宋献策一眼,结果宋献策轻轻点了点头道:“洪贼之助在金木也,金木者钱粮也。若是不能速胜,多耗费一些钱粮也是好的!”   “其余城中之事务必紧要,紧要之处唯小人也。城中大户叛乱不足惧,唯可惧者吕维祺也!吕维祺身为朝廷命官,天生两张口,吃两家饭,不可不慎也!”   “对对对!”张慎言闻言恍然大悟,虽然宋献策这厮不说人话,倒也真有几分本事。吕维祺门生故吏遍及洛阳府,此人本又受张顺猜忌,自从有相关牵扯的汇报以后,张顺一直将他半软禁在王府之中。   一念至此,红娘子也不由恍然大悟,连忙下令道:“王锦衣何在?城上风沙稍大,速请吕先生回府!”   那吕维祺本来在城上还颇为愤愤不平,觉得他们三人组成“议政”,居然没有自己的份,实在是欺人太甚。   结果他才发现,其实刚才欺人不太甚,现在才是太甚!   吕维祺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三人想搞政变,不由勃然大怒道:“舜王尸骨未寒,你们焉敢如此也?”   “恶毒诅咒舜王健康,罪加一等!”宋献策甚为可笑的摇头晃脑的应了一句。   可是吕维祺这下子真笑不出来了。直到这个时候,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真的要搞我!   吕维祺深深地看了红娘子、张慎言和宋献策一眼,不由拱了拱手喝彩道:“实在佩服!我身为当事人居然比三位反应还慢了半拍,难怪你们能得舜王如此看中!”   吕维祺大摇大摆的随王锦衣去了,红娘子、张慎言和宋献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既然他没有反抗,好歹双方还没有撕破面皮,不至于日后不好相见。   王锦衣走到时候,红娘子等人特意嘱咐道:“赶到舜王府之后,赶快联系刘应贵、李夫人和马夫人三人。其中刘应贵麾下有百余王府护卫,马夫人手中有三四十人军官,李夫人手中有……有幼主!” 第294章 内奸   “后来呢?”张顺用手中的纸笔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他的疑问。   “后来王锦衣、刘应贵和李三娘带着王府护卫、府中工匠,利用火炮守住了城中大户的围攻。而马英娘带着军官,还有你留下来到一百亲卫、城上募集的丁壮击退了城中大户夺取城门的举动。”   “城外因为高桂英假借你的旗号,稳住了军心,最终打垮了官兵两翼,曹文诏和悟空突破了中军壁垒。洪承畴只得退却,全线皆崩,如今固守在官兵营地之中。”   张顺轻轻点了点头,内外皆稳住了形势,结果比想象中的好多了。他便挥毫写就三个大字“辛苦了”!   红娘子见了,差点眼泪都落了下来。只是她不想在这些小蹄子面前失了威严,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对张顺说道:“有两件事儿,我要向你请罪!”   说完,她自顾退却了两步,扑通跪了下来。张顺吃了一惊,正要起身扶她,却被柳如是和箭儿连忙摁住了,劝慰道:“老爷莫要扯了伤口!”   不等张顺说些什么,那红娘子便连忙说道:“第一,我自作主张,命那黄德清模仿了你的手笔,用了你的印章,给城外众将军各手书一封,以安众心!”   “第二,城中不靖,大户多有作乱。我调回了陈将军和萧将军,按图索骥,分别查处了当日作乱大户一十三家。男杀尽,女为奴,田产家业一应收归义军所有,杀戮过重,还请舜王恕罪!”   那黄德清便是老山长左冷禅的弟子,之前他替义军模仿过附近县令的手书诈开了洛阳城门,更是模仿了卢象升的手书,诈了老奸巨猾的洪承畴一把。   只是张顺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够被红娘子用来诈自己人一把。   张顺听到这里,原本还是扶她起来的动作便缓了一下。他们二人名为夫妻,亦是君臣。往日张顺虽然对她倍加信任,却也未必没有防备之心。   更何况这几日虽然事出有因,可是红娘子做的这两件事情皆触及了张顺的底线。   一个冒充张顺的笔迹,使用张顺的印章,触犯了张顺最核心的权利底线;一个杀戮过重,超出了张顺的心里底线。   可惜红娘子不能生而为男子哉!张顺心中不由感慨道,也幸好红娘子不是生而为男儿身!   这两桩事情,红娘子都是使得是枭雄手段,甚至可以说代张顺受过亦不为过。即便她不请罪,依照张顺的心性也不会太过苛责于她。   所以红娘子肯向他主动请罪,其实是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诸女对她原本超然地位的威胁。   其中李三娘不但诞下长子不说,还先后参与了击破京营、嵩县卢象升部的战斗,更是生擒了郧阳巡抚卢象升,夸一声“福将”也没有任何问题。   李香不但身段模样一等一的好,深得张顺喜欢,她身边的柳如是更是一只“狐狸精”,惑死人不偿命。如今她又救了张顺性命,那身份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马英娘来的虽晚,却和张顺纠缠颇深。如今更是代张顺主管军校,又有哥哥张三百被张顺大力培养,颇有汉代外戚遗风。   甚至连地位最为低贱的高桂英都有帮助张顺稳住军阵之功,由不得红娘子不急。她生怕原来自己自行其是的手段,在张顺心中留下了芥蒂,便有了这番试探。   张顺心中其实有几分感动和感慨,便连忙亲手把她扶了起来,然后饱饱的沾满了墨汁,挥毫写就道:“一山不容二虎!”   红娘子不由心脏猛然往上一提,却见张顺已经写好了第二句:“幸亏一公一母。”   她这才知道张顺故意吓自己一跳,不由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了下去。   只见张顺一气呵成,写就三四句:“漫言牝鸡司晨,实乃夫妻同心!”   所谓“牝鸡司晨”,就是嘲讽女主临朝乱政之事。见张顺连这种事都肯表示替自己兜下来,红娘子不由鼻子一酸,抹了把眼泪道:“只要爷肯念我的好,我以后就是粉身碎骨也算值了!”   说什么胡话?张顺连忙伸手捂住了红娘子的红唇。两人稍微温存了片刻,红娘子想起来其他几个“骚蹄子”还都在跟前看着呢。   她连忙挣扎开来,整理整理妆容,这才正经的继续说道:“当家的可知为何当日义军连遭到官兵突袭?不仅‘乱世王’战死,你更是身负重伤?”   “我如今已经查的明白。原来是吕维祺门生元谋、吕维祺之子吕兆麟充当内应。当时作战之事,那吕维祺门生元谋躲在城墙之上,观察义军虚实,用旗帜替官兵指点义军首领所在!”   原来如此!张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陕西总兵左光先能够掐准时间、掐准地点对义军进行突袭,甚至连“援军”什么时间能够到达也了如指掌。   幸好官兵所谓的“援军”是义军自己人,要不然义军猝不及防,遭他这么一突,引发全军崩溃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不待张顺问询,果然红娘子继续解释道:“那元谋搭上的正是陕西总兵左光先的线,而吕兆麟搭上的是五省总督洪承畴的线。”   “前些日子你曾经说过,义军探查到吕府偶有信号放出,与城外遥相呼应。后来查的严了,变没了动静,便是出自吕兆麟之手!”   事情大发了,此事吕维祺到底知晓不知晓?张顺皱了皱眉头,他挥毫问道:“可有证据,与吕维祺有没有关系?”   “元谋在城上偷偷摸摸,正好被巡城的马英娘所捉,本来准备等风头过去以后,再看在吕维祺的面子上放了。结果没想到当晚城中大户围攻王府和城门,皆被义军击破,当场俘虏了不少人马。”   “随即招陈长梃、萧擒虎入城,按照口供搜查,共查处一十三家。其中书信往来,多涉及到元谋和吕兆麟两人。好在从目前证据看来,元谋更像是主谋,吕兆麟自从被义军严查以后,便断了联系。只是此事是不是壁虎断尾,也为未可知!”   张顺闻言眉头不由拧成了一团。吕维祺身为洛阳名士,不但交友广阔,更是桃李满天下。   张顺若想成就大业,就不得不拉拢此人。唯有借助此人关系,和当地土著结成盟友,那么河南府方能成为义军牢固的根基,为我所用。若是连吕维祺都反了,难道自己还得学曹操杀边让不成?   想了半晌,张顺这才挥毫写道:“一会儿招张公、宋先生前来一见;分别两次召见诸将:曹文诏、陈长梃、李信、高一功;曹变蛟、萧擒虎、李牟、李际遇以安诸将之心。”   “最后,我要亲审吕维祺!” 第295章 投名状   当张顺亲自走近王府的监狱的时候,吕维祺和卢象升正盘腿相对而坐,隔着那监狱的栅栏下棋。   监狱里面并没有棋,他们便画地为棋盘,撅草为棋子,下得不亦乐乎。   卢象升的掌牧杨陆凯、仆人顾显没有半点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觉悟,反倒大呼小叫的为卢象升支招。   吕维祺半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捏着一根干草,随意的掐了好几节备用。   张顺本来想先夺人声,来一嗓子来着,结果想起来自己的喉咙,只好示意了王锦衣一下。   王锦衣连忙上前狠狠地拍了两下监狱的栅栏,高声喝道:“你们干什么呢?不知道是自己犯人啊,还敢……”   王锦衣话还没说完,张顺便给了他一脚。倪马,老子让你帮我打个招呼,谁特么让你耀武扬威呢?没一点眼力劲的家伙。   两人倒是习惯了“狱卒”没事儿找事儿,便随意应道:“我们下个棋,又犯了哪家的王法?”   “舜王?”两人话音刚落,却赫然看到监狱外面站了五人,其中被众人簇拥着的正是死去多时的舜王。   卢象升不由冷笑了一声,对吕维祺说道:“你这就没意思了,哄骗我这将死之人,有用吗?”   吕维祺哪里有空理他?他连忙爬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对张顺施了一礼,问道:“舜王得无恙乎?”   当初张顺被抬进城中的时候,吕维祺亲眼所见,张顺喉咙都被割断了,哪里还有生机?如今舜王却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张顺一半本事都在自己的嘴巴上,如今不能说话,着实难受。他只好抬了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吕维祺和卢象升赫然发现那里有一条好似蜈蚣一样的伤疤,亮晶晶的银丝经过李香巧手密缝以后,一丝丝钉入到张顺的皮肉之中。既有几分狰狞,又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张顺伸手接过王锦衣递来的纸笔,耍耍写了一行字说道:“幸天眷顾,睡了三日,如今刚刚苏醒。我心中挂念吕先生,特意前来一叙!”   吕维祺和卢象升相顾骇然,世上岂有死者复生之事?原本以为吕维祺欺骗自己的卢象升这才相信了张顺之前死亡之事。   好在如今吕维祺也知晓正事要紧,连忙压下心中各自念头应道:“舜王但问无妨!”   张顺才刚刚醒来,众女生怕他再有变故,便连忙让“神医”李香及柳如是主仆二人跟上来照顾。既然身边有人可以帮忙,张顺也懒得动不动就挥毫“手谈”。   他便示意了柳如是一眼,那柳如是便拿出几张纸来,上前几步脆生生的念道:“当初你明面上依附舜王之后,曾勾连城中大户和士绅诸人,令徒元谋,令子吕兆麟参与否?”   “舜王?”吕维祺本道张顺既然已经复生,想必自己便能脱罪。他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要算后账。   当初吕维祺身为明臣,虽然假意投靠张顺,其实貌服而心不服,这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   只是后来吕维祺诚心为张顺做事,之前的老账便既往不咎了。本来双方早已经默契的不提这些旧事了,如今舜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舜王沉睡之时,城中有人掀起了叛乱。如今叛乱悉数被平。只是涉及吕先生亲友门生,固有此问。还请吕先生照实回答,以免殃及自身!”张顺对吕维祺的反应早有预料,便让柳如是继续念道。   吕维祺闻言不由打了机灵,既然张顺已经指名道姓的提出自己门生元谋和儿子吕兆麟,想必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了。   爱子心切的吕维祺连忙应道:“当初老臣确实有异心,曾勾连了东门张氏、李氏;西坊王氏、秦氏、马氏、伍氏;安国寺附近的王氏、钱氏、赵氏;关帝庙附近的周氏、卢氏、陆氏、严氏、鲁氏;长夏门附近的吴氏、史氏、郭氏,共一十七家。”   “门下弟子元谋、袁应参、刘标亦有参与,唯有犬子吕兆麟忙与孟津王氏大婚,不曾参与此事。”   “哼,助纣为虐,狼狈为奸!你出卖起自己人倒是痛快的紧。”卢象升闻言不由讽刺道。   吕维祺老脸一红,只是如今也不知道张顺到底掌握了多少事情。他若是不能及时取得张顺信任,不但儿子吕兆麟不保,恐怕自己也会有杀身之祸!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东门张氏、关帝庙周氏、鲁氏和长夏门郭氏四家及你门人袁应参、刘标皆为参与当日叛乱之事。”   “其余一十三家已经家破人亡矣,男杀女奴,盖莫例外。除此之外,他们又供出了吕先生门人元谋为主谋,吕先生儿子吕兆麟为次谋,不知吕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吕维祺一听,两腿不由一软,连忙喊道:“舜王,冤枉啊!吾子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个孩童,又逢新婚大喜,怎么参与此事?”   “空口无凭,恐怕不能服众!”张顺闻言不由继续写道,“前些日子我率领义军战于城外,正是吕先生弟子元谋在城上指挥,才导致义军将领‘乱世王’战死,我亦深受重伤,几欲丧命!”   “那元谋被我夫人在洛阳城上亲手抓获,又有城中一十三家大户供词,你又有何话可说?”   随即,张顺又让柳如是呈上各自证词、证言,以示吕维祺。吕维祺看了不由头皮发麻,连忙应道:“元谋虽是吕某门生,吕某亦不敢袒护此人。”   “只是吾子吕兆麟实在冤枉,他自幼聪慧,读书至今也多少有些用途。若是舜王心有疑虑,不妨把他留在义军之中听用,也算抬举他了。”   吕维祺看罢证据,发现里面不少出夹杂着儿子吕兆麟的名字。虽非随着义军监视起吕府,他便断了联系,终究抵赖不得。   思来想去,舜王麾下正值缺乏人手之时,吕维祺干脆一咬牙,准备把儿子也带到这条“邪路”是。   张顺一听,不由展颜而笑,随手写道:“彼若肯投义军,我求之不得,只是如今洪承畴新败,义军人手短缺,还请吕先生多推荐点人才才是。”   原来张顺当时看完涉及吕维祺、元谋和吕兆麟的证据之后,发现除了元谋和左光先勾结给义军造成重大损失以外,吕兆麟虽然向洪承畴透露些消息,都是无足轻重罢了。   如今既然抓住了吕维祺的把柄,少不得要为义军敲诈点好处出来。   吕维祺闻言果然面色作难,却也不敢不应。他心知此事本来就在模棱两可之间,处罚还是不处罚,全凭张顺心意。   既然张顺主动向自己要价,这是算是放过他们父子两人了,但是他必须要向义军交纳“投名状”才成。 第296章 洪承畴请功   洪承畴最近比较烦。他自陕西率师东征,劳师无功不说,还被“顺贼”打的大败,心中焉能不恼?   只是如今城中传来了消息,说是“顺贼已死,众贼拥立未满周岁娃娃为幼主。人心不服,惶恐不安,正值贼人群龙无首。城中百姓皆翘首以待,以迎王师”。   他麾下的官兵到底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得很,往日百姓避之尚且不及,岂有“翘首以待,以迎王师”的道理?   洪承畴一时间不能决断,便皱着眉头,看了看左右问询道:“消息到底属实不?”   左右幕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敢应?这洪承畴自视甚高,又素来霸道,向来一言九鼎,哪里听得进去别人的建议?   如今既然发问,想必是自己不敢决断,寻找一个“背黑锅”的罢了。   五省总督见没人吱声,烦躁地挥了挥手骂道:“一群没用的废物,都给我滚出去!”左右见他在气头上,都不敢惹他,不由唯唯诺诺而退。   “爷,消消火吧,和他们这些蠢物置什么气?”他身边的小厮仗着得他宠爱,连忙劝了两句。   洪承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坐下道:“你懂什么?这顺贼死不死,关乎贼人能不能及时剿灭。如今老爷是前有狼,后有虎,一脚踏错便要粉身碎骨。”   原来三天前,五省总督洪承畴在张顺手底下吃了个大亏,损兵折将不提,差点一溃千里。   好在不知道为什么贼人追了一阵,见官兵溃退到营地以后进行坚守,稍作试探之后便自行撤退了。   那洪承畴着急忙慌就要安排官兵撤退,不意浑身浴血的陕西左光先赶来回来禀告道:“幸天之助,城中有义士为我指点贼人头目所在。我下官奋勇杀敌,阵斩顺贼及‘乱世王’二贼,故而贼人不战自退。”   刚开始洪承畴当然不信,不由骂道:“官兵都被人打的全军溃败,还说这种胡话,哪个肯信?”   他身为主将,老于兵事,当然知道麾下主将经常会汇报一下什么“一炮糜烂数十里,打死贼人一大头目,贼人抬着痛哭而去”之类模棱两可的段子。   万一瞎猫撞个死耗子,有哪个贼人头目意外死亡了,便是大功一件。   左光先一听就急了,连忙将当时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洪承畴一听,还真有几分可信,不由重复问道:“此事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陕西左光先一口咬定道。   “你可知我军如今面临什么形势?”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瞥了他一眼,便对他实话实说道,“一则粮草不足,顶多还能坚持十余日;二则刚刚接到南直隶来报,‘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等人听闻官兵前来,一路东逃,如今竟然一路破了霍邱、寿州、颍州等几十个州县,吾心不安呐!”   “若是果真破了豫贼,斩杀了贼酋顺贼和乱世王,我便要上奏为你请功了,你可敢应乎?”   陕西总兵左光先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连忙应道:“下官如何不敢?督师且把心放在肚里,那顺贼和乱世王皆为我亲手所杀,断然不会出错。”   说完,左光先又稍作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我听闻那贼人掌盘子‘闯王’高迎祥已死,不知……”   洪承畴皱了皱眉头道:“左总兵,凡事不可太过,你是建功立业了,其他同僚岂肯干休啊?”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左光先听五省总督洪承畴特意在“左”字上加重了语气,便心道不好。   他生怕恶了洪承畴,连忙辩解道:“非是下官贪心不足蛇吞象,实在是想提醒一下大人别漏报了功劳!”   “放心吧!”洪承畴面无表情的应道,“少了别人的,也少不了你的!这次做得不错,本官定然会为你请赏!”   “多谢督师栽培!”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千恩万谢了半晌,这才退去了。   身边小厮见状,连忙拿出墨和砚台来,添了点清水轻轻地磨起墨来。   他一边磨墨,一边看了看正在闭眼沉思的洪承畴,不由笑问道:“不知督师如何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洪承畴半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应道,“如今我亲率大军阵斩了贼人三十六营头目‘顺贼’,总掌盘子‘闯贼’,此二人已死,余者不足为道。”   “闯、献、曹诸贼不过是疥藓之疾罢了,任凭他们如何折腾,也捅不出天大的篓子来。这功劳该我的就是我的,它怎么也跑不了!只要我能杀贼,能领兵,朝中何人也动我不得!”   不多时那小厮便已经磨墨完毕,洪承畴便连番挥毫,写就了《洛阳平贼疏》、《为左光先斩贼酋乱世王请功疏》、《阵斩贼人三十六营盟主顺贼兼总掌盘子闯贼报捷疏》、《不日即将克贼夺回洛阳疏》。   遂后,洪承畴便连忙命人快马加鞭,一日三百里加急传递往京师。   那小厮见状,不由疑惑地问道:“督师不是信不过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的汇报吗?为何又上疏又请功,不怕他晃点你吗?”   “他敢!”洪承畴眼睛一瞪,好似放出了一道闪电,“说实话,其实官兵败局已定,我对贼人突然撤退本来就有几分疑虑,左光先之言正好证实了我的疑虑,岂能有假?”   “说句不好听的,战局至此,杀了三十六营盟主和总掌盘子两个巨寇,盖官兵与贼人作战以来的从来没有过的大功。哪怕如今我率军而退,亦是大功一件。只是我洪某人岂能止步于此?”   “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绝。如今顺贼身死,贼人群龙无首,岂不正是本督竟全功之时?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正是用兵之时,到时候执天下之牛耳,舍我其谁哉?”   五省总督洪承畴想的挺好,其实心中依旧有几分恐慌。他便隔三岔五派士卒试探进攻紫微星堡和洛阳城,当然依旧遭到了可耻的失败。   不过,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贼人的抵抗没有那么坚决了,当然更关键的是贼人甚至连猛烈的反击都没有了。   难道顺贼真的死了?洪承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中举棋不定。 第297章 张顺大会诸将(上)   张顺带着吕维祺从监狱里出来了,卢象升一看自己连个下棋的人都没有了,不由高声喊道:“顺贼,要杀要剐给个话吧!把卢某关在这里是何道理?”   张顺在床上“躺尸”了三天,如今事情千头万绪,哪里有闲心理他?   不过好歹卢象升也是个人物,张顺倒也不好恶声恶语,只好挥毫写就几行字,递与卢象升。   卢象升接来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先待着吧!”   倪马,任凭卢象升脾气再好,也要骂出声来。你瞅瞅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特么……”   “嗯?”张顺闻声回首眼睛一瞪,一股气势迎面而来。   卢象升不由一滞,下意识便该改口道:“你特么这字真丑!”   张顺便转过身摆摆手自顾去了,卢象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憋屈的感觉。   他卢象升虽然是文官出身,一身本事胆气,冲锋陷阵武官亦不及也,从来不知道怕是什么。   只是如今在这个大名鼎鼎的“顺贼”身上,他真的感到了一股寒意。   这倒不是他武艺有多好,为人有多凶残,反倒他武艺也就强于常人罢了,为人也颇为温和。   但是,关键是他和吕维祺在牢中谈论的那些话,真让他感到了一股透骨的寒意。因为,那才是能够改天换地、天翻地覆的大阴谋。   出了王府的监狱,李香和柳如是也面带兴奋之色,几番欲言又止,又怕泄了机密。   等到张顺携带吕维祺诸人返回到住处的时候,张慎言与宋献策正在房内端着茶盏,频频向红娘子望去。   好半晌,张慎言实在忍不住了,不由问道:“今日夫人请我们二人前来,可是商议主公之事?”   红娘子明显一愣,不由笑道:“正是此事,不知二位是何看法?”   张慎言不由连忙应道:“如今主公子嗣不过张化吉和张平安二人,亲生者唯有张平安也。夫人虽然如今也有身孕在身,只是是男是女尚且未知,若是拖延久了,恐怕生变!”   红娘子心中一乐,美眸不由望向宋献策道:“莫非宋先生也是这般看法?”   “糊涂!”宋献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责张慎言道,“舜王如今未及弱冠,天下未定,谈什么拥立幼主之事?”   “都三天了!”张慎言闻言不由辩驳道,“岂能寄希望于鬼神哉?”   红娘子这时候倒有几分好奇了,不由向宋献策问道:“宋先生倒对舜王有信心,不知为何如此肯定?”   “昔日武王伐纣,岁在鹑火。鹑火者,柳、星、张三宿,即三河之地,主周之分野也。”   “而前些日子紫微星虽然暗淡,却无移位之象。左辅右弼依旧闪亮,合当主公遇劫,臣子辅政罢了。”   “依我观之,不过这几日,主公便会苏醒,比周而兴,开万世之基业!”   宋献策这番话说的确是高端了,昔日古人把天下的星辰分为三垣、四象、十二次、二十八星宿。   其中三垣是指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其中紫微垣象征帝王居所,其中紫微星象征帝王。   而二十八星宿则被分为东南西北四方各七宿,其中东方苍龙七宿是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雀七宿是井、鬼、柳、星、张、翼、轸;西方白虎七宿是奎、娄、胃、昴、毕、觜、参;北方玄武七宿是斗、牛、女、虚、危、室、壁。   十二星次是指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   所谓岁在鹑火,其中鹑火便是星次的位置,对照二十八星宿南方朱雀中的柳、星、张三宿之间。   而这三宿对照地上的位置正是周人的底盘三河、洛阳之地,也即是古代河南、河东和河内三郡所在。   差不多对应的正是明代山西的平阳府、河南的怀庆府和河南府三地,皆是张顺起兵以来常常徘徊的地方。   要不说宋献策神神叨叨却很容易哄骗很多人呢,莫说不太懂这些的红娘子了,就连略有涉猎的张慎言都差点被他忽悠瘸了。   “岁在鹑火”利于周地,正是昔日武王伐纣的大吉之象。今日舜王与大明官兵亦战于此地,星象大吉,岂不是正兆大吉大利大功之象?   张慎言虽然“不语怪神乱力”,却也一时间被宋献策噎了个够呛。好半晌,他才喘过气来,愤愤不平的对红娘子谏言道:“怪神乱力,非人力所能揣测也,不当为凭。”   “《孙子兵法》尚且有言: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国之大事,岂能以鬼神之事揣度哉?”   红娘子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不由笑出声来。张慎言与宋献策不由莫名其妙,红夫人素来雍容大方,颇有威严,今日怎生如此轻佻?   刚好张顺听到笑声,不由吱呀推门而入。张慎言和宋献策不由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拜见张顺。   直到这时候宋献策才来得及自夸道:“我早就说嘛,主公无事,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偏生张公多事,惹得主公和夫人不快!”   张顺疑惑地看了红娘子一眼,她便笑着把事情简单的说了。张顺听了,不由摇了摇头,伸手要来纸笔写道:“让两位受惊了,幸好本王无事。张公此乃老成谋国之言,宋献策亦是中流砥柱之词,两位不必介怀。”   那张慎言和宋献策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才发现张顺居然是以纸笔和他们二人交流,不免有些疑惑?   张顺笑着指了指喉咙,告诉二人自己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好姑且勉强如此。   张慎言和宋献策本来正被张顺示意坐在下手,见状差点坐偏了地方,摔倒在地:感情您是真死了啊?   也怪不张慎言和宋献策一惊一乍,喉咙上割了这么大口子不说,您又搁床上躺了三天,您说您没有死,谁信呐?   当然张顺自己也有点哭笑不得,古代人死之后一般要停尸七天,不过有的时候天热怕臭了,也就停了三天。若是红娘子等人再麻痹大意一点,说不定现在自己都在出殡的路上了。 第298章 张顺大会诸将(下)   那张慎言和宋献策和张顺分定主次坐了,这才好像看到了吕维祺一般,两人随便拱了拱手,就算是见礼了。   这下子可把吕维祺鼻子差点气歪了:你们两个老杂毛把我关进去不说,若不是舜王“复活”了,老子岂不是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   事到如今,你们见了面连声致歉的话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吕维祺不由有几分不高兴的质问道:“二位对吕某做的事情,难道就没有半分歉意吗?”   “那真是对不住了,你这姓两张口,吃完东头吃西头,我吃的准你到底想吃那头?”宋献策闻言笑嘻嘻的应道。   倪马,你这厮得了便宜还卖乖,都这种时候了还想污蔑与我!吕维祺都小五十的人了,犹自不服老,就要撸起袖子和宋献策撕打。   张慎言连忙拉着吕维祺道:“我等关你本是公事,非私仇也,岂能因私而废公乎?更何况你莫看宋先生须发皆白,其实未必比你年长多少,一手拂尘又使得出神入化,吕先生尚需谨慎为好!”   嘛麦皮,吕维祺一看这厮是个拉偏架的,又劝自己“大度”更是火冒三丈。   只是说起宋献策的拂尘来,吕维祺也略有耳闻,听说此人凭借一手拂尘能够伤筋断骨,自己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为好。想到此处,吕维祺就坡下驴,就气鼓鼓的返回到座位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舜王半晌没吱声了。吕维祺偷偷看了舜王一眼,见他毫无反应,不由脑海里灵光一闪,随即反应过来了。   又特么自取其辱了,感情宋献策和张慎言这两个鳖孙搁这演戏呢?   原来宋献策和张慎言两人见吕维祺跟着张顺出来了,心中明白定然是双方达成了交易。   既然如此,吕维祺作为河南府土著,日后势力大增亦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俩身为舜王亲信近臣自然要和自己有所避嫌。刚巧他俩得罪了自己,那可不就是顺水推舟,干脆当着舜王的面和自己撕破脸皮为好!   吕维祺为之气结,把这俩人给恨上了。他心中不由暗暗发狠道:你们莫要猖狂,那日落到老夫手中,才有你俩好看!   且不说诸人如何心思,张顺看得清楚,听到明白,心中了然,却也只当不知,依旧静静的等待诸将的到来。   先后到来的是曹文诏、陈长梃、李信、高一功、魏知友诸将,众人见了张顺自然是既惊且喜,连忙纷纷拜见了。   这便是张顺的高明之处了。红娘子自觉拿张顺的亲笔书信,加盖上印章便足以安众人之心,其实不然。   这些人都是人精不提,更精于军事,早就敏锐的发觉五省总督洪承畴大败,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为了没了声息?   此书信一出,岂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陈长梃、萧擒虎还好,本是自家兄弟,心中虽有疑虑,暂且未生二心。而其他人等,张顺在时尚且不敢保证忠心耿耿,更何况人又不在了呢?   所以张顺苏醒之后,除了把河南府士绅代表吕维祺拉出大牢以外,更是立刻召集诸将以安人心。   为了防止诸将心有疑虑,担心领导层有了变故之后,有趁机一网打尽诸将的嫌疑。张顺又故意将麾下将领分为两批,分别召见。   如若不然,万一激起众将不安,趁机叛乱投靠官兵去了,那这事情就大条了。   诸将之中曹文诏反应最快,一看见张顺,立马明白了舜王分批召见的意义来。   一则可以防止官兵突然攻城,诸将不在,士卒失了方寸。二则可以防止因为误判而引发的叛乱。   这个防备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主要防备的就是他曹文诏。舜王故意将他和侄子曹变蛟分开召见,同时也有安定其心的心思。   曹文诏想的此处,不但未起反感之心,反倒不由暗暗佩服张顺心思缜密。   舜王既然无碍,想必五省总督洪承畴下场就不会怎么好了,这个时候他岂有异心?   一念至此,曹文诏不由率先笑道:“城外士卒之中之前还谣言四起,说什么‘舜王已遭不测’。如今舜王正在眼前,可见三人成虎!我等回营之后一定要安抚好士卒,以免中了官兵的诡计!”   张顺见这曹文诏颇为上道,不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疾笔书写道:“空穴未必来风,说实话本王其实已经身死三日。幸天眷顾,今日复活,虽口不能言,心中亦颇为想念诸位,故而邀请大家前来一叙。”   众人这才注意到张顺喉咙伤口,都是战场上厮杀之辈,哪里不知其中凶险。不由纷纷拜服道:“人常言:天命在顺。这种话我等听得多了,也就不太相信这件事情。如今见舜王虽然伤及要害,尚且无性命之虞,真是上天眷顾也!”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喜舜王渡过此劫,日后定然一帆风顺,登极大宝!”   张顺略作客套,也生受了。他见士气可用,便写道:“既然本王已醒,岂能让那洪承畴好过?如今‘乱世王’已经战死,且待义军大胜,再祭奠其在天之灵!”   “只是如今他为人特立独行,既无兄弟,又无亲朋在侧,不知何人领其兵为佳?”   诸将闻言不由心中火热,平白无故多了三千人马,岂不正是一块肥肉?   好在那曹文诏、陈长梃也知晓自己威望已高,麾下又已经有一营人马,理当没有机会了。   那李信、高一功和魏知友闻言不由心中一喜,脸上露出几分不敢相信的神色。   半晌,他们才连忙应道:“单凭舜王做主,我等皆无异议!”   他要的就是这种一言九鼎的效果,张顺闻言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毫写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吧!”   “前几日会战之中,李信和高一功表现不错。之前因为本王担心‘闯王’新丧,高一功年幼不足以震慑诸将,便命李信代之。”   “如今既然高一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本又是高营继承人,我便命你统领高营,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299章 天子   你要问我意下如何,我当然是没有意见啦!高一功喜不自胜,心道:好个姐夫,果然没有忘了你小舅子,也不亏了我姐姐没日没夜的吹那枕边风!   其实这倒是高一功想多了,且不说高桂英吹不吹枕边风,即便是把张顺的枕头吹烂了,也不可能替他吹出来一营人马来。   此事说来也巧,正好“乱世王”意外战死,而他麾下刚好没有继承人。   而那一日,不但那高一功随李信苦战临洮总兵王承恩,连高桂英也替张顺稳住了全军。两人在危急时刻,先后证明了高氏对张顺的忠心,这才迎来了张顺投桃报李,对高一功进行封赏。   不过封赏归封赏,张顺依旧得防一手。他不由继续写道:“李信姑且平迁,统领‘乱世王’余部。”   写到这里,张顺不由揉了揉发酸的手指,他还是颇为不习惯这种交流方式。   不过没有办法,只好又蘸了墨汁继续写道:“那‘乱世王’亦是一世豪杰,我与其交往颇久,又几分旧谊。既然此人身死,日后厚葬姑且不提,只是这一营人马也不能人走茶凉了,不若就称之为‘乱世营’吧,诸位以为如何?”   人活一生,草木一秋,除了钱权名色,岂有他求?那“乱世王”不像张顺,有天命在身,能够死而复生。   他如今已经凉的透透的了,至于什么钱权色,那都是想都不用想了。   不过既然舜王肯给个虚名,流传后世,那还真是求之不得。诸将闻言不由也有几分眼热。   青史留名非常人所能及也,若是能够退而求其次,以其他方式流传后世,也不枉此生了。   其实这也是张顺千金买马骨之术,那“乱世王”作为第一个真心实意投靠自己的义军,意外战死了。他若是不趁机做点什么褒奖一下,别人还以为自己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呢!   众人不由皆有几分意动,连投靠而来的“乱世王”都有如此待遇,那他们无论功绩还是实力都比“乱世王”差到哪里去,岂不是更有机会?   张顺看着众人热切的眼神,不由连忙挥毫写道:“诸位切莫心急,待破了五省总督洪承畴,田亩、银两、官位、女子,本王不吝其赏!”   其实张顺对赏赐士卒女子这件事是心有抵触的,奈何这几日城中大户造反,男人被红娘子杀了个干干净净,女子、稚子都羁押了起来。   张顺本不想乱作杀戮,奈何生死大敌,容不得他半点仁慈。   当他刚醒的时候,红娘子就对他说道:“此辈皆敌也,义军既然举起屠刀,岂有不斩草除根之理?男子盍当死,女子亦唯有为奴、当死而已!不然,若是有漏网之鱼,岂不是留作祸患?”   两害相权取其轻,张顺思来想去,还不如将这些人赐予麾下有功将士,也算是全其性命了。   众人闻言不由大喜,纷纷表态道:“愿为舜王效死!”   双方商议多时,这才依依不舍离去,随即曹变蛟、萧擒虎、李牟、李际遇诸将再度赶来,又将这番事情重复了一回。   好容易将这些人打发走了,张顺也累的够呛。这时代书写也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哪怕只写一个字,也离不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特别是书写之前,还要向砚台之中注入清水,然后用墨锭慢慢研墨,直到磨的浓稠正好,方可使用。   而使用之后,又有及时清洗毛笔和砚台,以免墨汁干涸,黏在一起。   每当这个时候,张顺不由都庆幸老丈人送给自己一个柳如是。这丫头别样不说,但这吟诗作赋、书写绘画皆是等闲之事,更不要说红袖添香、素手研墨,省却了他多少功夫。   结果还不等他清闲下来,高桂英走了进来施了一礼道:“门外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联袂求见!”   弟弟高一功拿回“祖业”高营的事情她已经知晓,不由对张顺多了几分恭敬。   张顺心中好笑,倒也不以为意。他稍作思量了一下,心道:这三人恐怕也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他便点了点头,示意高桂英着他们进来。   不多时在高桂英的引领下,张都督、韩霖和高一志便走了进来,他们一眼便看到张顺正坐在那里喝着茶水,连忙上前见礼。   张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心中却暗道:我这态度已经够明显了吧,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和你们交流起来太费劲了,手指、手腕都要断了。   三人不明所以,张都督仗着自己跟随张顺颇久了,便不由问道:“舜王,你这是怎么了?”   好在柳如是乖巧,见张顺有几分焦躁,便连忙解释了一番。   那高一志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连忙应道:“我天教天主之子耶稣也曾受难而死,被人钉在十字架上,三日乃活……”   原来这洋鬼子一听说张顺“三日乃活”,就想拉拉关系,顺便传播一下自己的“天教”。   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半眯着眼听了几句,便伸手向柳如是要来纸笔,挥毫写就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只好实话实说了。这次死亡以后,我上了天堂,方知自己本来面目。没错,我就是天子,下到凡间,是为了拯救世人!”   “咳咳咳!”高一志和韩霖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差点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当场呛死。   见过无耻之人,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这人居然辱及天主,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不不!天主是至高无上,唯一真神;耶稣是圣子,下界代替人类受难……”闻言那高一志便急了眼,连忙辩解道。   张顺闻言如同得了神启一般,顿时文思如泉涌,不由挥毫写就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道无私,天主无情。”   “其名曰:神,曰;道,曰;佛,曰:天,曰:上帝,同出而异名,各有所唤罢了,实为一也。”   “天道至公,不以天下百姓为念,故而风霜雨雪、一年四季、星辰日月各行其所。”   “人既受其益,亦遭其难。故天生圣人以教化百姓,又曰:先知。在我中华为孔孟、老子,在尔欧逻巴则为耶稣,在彼又为默罕穆德,皆此类也。”   “然而天道既生,人道亦兴。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夫其一者,天子也,以掌人道。”   “在吾上古为伏羲、女娲,为炎黄二帝,为尧舜禹汤,至今四千载矣,人心不古。天主复派我下界,以教化众生,一统天下百姓!”   张都督、高一志和韩霖闻言面面相觑:你特么不安规矩玩啊! 第300章 教论   16世纪由马丁·路德发起的宗教改革运动,导致欧洲英格兰、德国等国纷纷脱离天主教,皈依新教,导致天主教在欧洲本土失去了大批信众。   为了应对宗教改革运动,天主教狂热分子一边发起反宗教改革,组建复兴新的修会,一边向东方派遣大量传教士,向印度、中国进行传教,以挽回欧洲信仰的损失。   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1534年西班牙人圣依纳爵·罗耀拉创立于巴黎的耶稣会。   为了应对风起云涌的欧洲宗教改革运动,耶稣会效仿军队纪律,制定严格会规。   其中修士出来严守“绝财”“绝色”“绝意”“三愿”以外,还无条件服从教宗,执行其委派的一切任务。   自从耶稣会第一位传教士罗明坚以来,利玛窦、艾儒略、汤若望等前赴后继的赶了中国传教。   如今由杰出的汉学家利玛窦主管中国教务事宜,他为了降低儒生的警惕性,采取了“合儒”“补儒”乃至最终“超儒”的传教方针。   为此,利玛窦等传教士在翻译教义的过程中,一方面故意不提耶稣受难等传统思想难以接受的情节,另一方面故意将中国传统至高神混入经卷之中。   他声称“吾天主乃古经中所谓上帝也”、“历观古书,而知上帝与天主特异以名也”。   利玛窦这手法倒也简单,不过是利用双方信息差玩鸩占鹊巢、李代桃僵的把戏,温水煮青蛙取代儒学地位罢了。   不过,由得你开始,便由不得你结束了。正所谓“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你准备李代桃僵别人,焉知别人不会伺机反客为主?   其实,利玛窦这种手段在耶稣会和天主教内部也有很大争议。不过如果不采用“归化策略”,恐怕连教都传不下去了,所以目前还是利玛窦的方法占据了上风。   张顺先前通过张都督和韩霖对这时代传教士传来的教义也有所了解,他赫然发现和前世他零零碎碎了解的基督教教义截然不同。   他敏锐的发现这时代传教士传来的教义少了一些耶稣受难的情节,多了以儒为皮的所谓的“教理”。   他不由暗喜,心道:“既然你们想以儒为皮,偷梁换柱,那就休怪我狸猫换太子,掘了你们的根子。”   “异端,异端!”洋鬼子高一志闻言像失了智一般强行拉着张顺要辩经。   张都督本就接触过这些“西法党”,对其所谓的天教亦有所耳闻。如今见那高一志失魂落魄,失了上下尊卑,连忙将他拉扯开来,骂道:“汝辈何人,焉敢对舜王如此?”   张顺自顾整了整衣冠,强忍着手指的不适,挥毫写就道:“天乃世上至高神,唯一神,其道至公,无情无欲一无所求!故有凡人妄以己心度天心,妄拟天心为己心,实乃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我为天子,受命于天,当掌人道。故而不得不正其经义,讨其不臣!”   “古人有盲人摸象之事,盖所谓也。天道至大,至极,乃至无穷,岂人力所能穷尽哉?彼辈不过触及毫毛,便曰知矣,何其狂妄自大也哉?”   “我为天子耶,亦不敢称尽知天下事矣,更何况天道乎?”   见张顺辱及天教,那韩霖本来也非常恼怒。只是听闻了张顺这般言论,不由眼睛一亮,心中便产生了几分动摇。   也难怪韩霖如此,一来他本就是同文同种的汉人,精通古圣先贤的文章,对张顺的言辞能够有更深的理解和归属感;   二来,他学习天教最初的想法亦是以“补儒”为主,以“天教”补“儒教”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可是张顺却直接掘了两教的根基,则更胜一筹。   原来三代以来,中国开启了宗教哲学化的转变,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出现了一些论述上古时期的“天”、“道”的哲学经典。   像儒家、道家的作品皆是此类,由此也开启了古代中国世俗化社会。   而以利玛窦为首的耶稣会反其道而行之,试图把已经哲学化的“天”、“道”、“上帝”重新宗教化,神化。虽然这样为儒生开启了一道新的大门,但终究感觉非常别扭。   而张顺的办法却非常简单,直接从根子重新把“天”“道”“上帝”和“神”彻底的哲学化。   天是什么?道是什么?上帝是什么?是自然规律,是宇宙万物,是物质也是意识。   原本传统思想中还残存部分宗教思想的“天”、“道”、“神”、“上帝”等概念,在张顺口中得到了彻底的解放,自然让自幼便接触已经完成七八成哲学化的传统思想的韩霖感觉更为合理和真实。   高一志见自己辛苦传道多年的韩霖都动摇了,不由大吃一惊。他不由仗着自己神学水平发难道:“天主至高唯一,汝又何人也?”   “我天子也!”   “那耶稣又为何人?”高一志有几分讥讽道。   “先知也!”   “错,耶稣乃天子也,亦为天主!”高一志不由笑道,“人类祖先亚当不听信上帝之言,以致人类堕落。天主为了拯救人类,故而下凡为耶稣,代人类受过,受难而死。故而人类唯有‘因信称义’,方可无罪!”   张顺闻言不由练笔挥就了七个大字:“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即一顿,便继续写道:“这便是我刚才所说的妄以己心度天心,我华夏人受圣人之教化,行仁义之德,是以无罪。不若尔等欧逻巴人以抢夺劫掠为务,天性本恶,又不服圣人教化,故而有罪。”   写毕,又意犹未尽,张顺又挥毫写就一纸,以示韩霖道:“这就好比我大明贱籍子女既生,昔日我等得罪明祖朱元璋,因而获罪,故而世世代代为贱籍也。”   “而我华夏之民,不掠不杀,比若军民二籍,乃常人也。仅有贱籍言与我等,天生而罪,效其唯唯诺诺,岂不谬乎?”   韩霖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连忙与那高一志拉开距离,以免污了身份、模糊了尊卑之礼。 第301章 小说大纲   “歪理邪说,异端!”张顺一席话只把高一志气的吹胡子瞪眼,连头上的儒冠都快要被头发顶起来了。   张顺玩的路子,其实就和当年上古三代时期,周代商以后淡化宗教影响的路子差不多。   无非是第一步哲学化至高神,降低神对人的影响。第二步帝王身兼两种身份,一种曰:王,统治人间;一种曰:天子,沟通神灵。这样周王在完成政权世俗化的同时,又兼顾掌握了人间的教权。   以致于后来的皇帝亦继承了这种人王、教宗合一的身份,故而历朝历代,皇帝皆有封禅和分封神灵的权利。   像明太祖朱元璋取了天下之后,便“考祀诸典,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号,历代有加。”   然后“以古定制,凡岳、镇、海、渎并去前代所封名号,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   凡被帝王敕封的神灵,便是正祭,否则便为淫祀,不然一旦伐山破庙,这些“淫祀”便要被官方直接捣毁。   由此,可见古代帝王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并非一句空话。理论上来讲,天下诸神,亦在其管辖范围之内。   张顺借助这次“身死三日,然后复活”的意外,干脆装神弄鬼,先把皇帝的神权“天子”夺到了手再说。   本来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张都督因为张顺这一次装神弄鬼,还有几分芥蒂,结果看到张顺如此处置,颇有上古帝王之风,反倒颇为欣慰起来。   高一志心中不服气,还待要辩,张顺哪里有闲心理他?他便把手中毛笔一掷,揉了揉酸疼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意思是“今日言辞不便,吾且休息矣。若是他日有空,我等再辩不迟!”   高一志一拳打到空气上,差点被张顺闪着了老腰。他原本还有一肚子神学理论要说,被张顺一下子全堵在肚子里去了。憋得难受,半晌儿才在韩霖的劝说下气鼓鼓而去。   张顺这才擦了把汗水,揉了揉手指头,示意柳如是把笔墨纸砚收拾收拾。   这几日张顺身体不适,除了几个丫头轮流照顾以外,李香亦常伴其左右,以免有些意外,方便及时处理。   见张顺劳累了,她连忙上前给他按摩起来。虽然没有什么章法,终究胜在人美手软,心里的更加令人满足。   按了半晌儿,李香忍不住劝慰道:“老爷千金之躯,贵为‘天子’,如今又是身体不适之时,何必和他一个欧罗巴人置气?”   “非我和他置气,实乃他和我置气也!”张顺摇了摇头笑着写道,“他们神棍一个个整天装神弄鬼,愚弄百姓,反倒我这个‘真天子’不为人知,真是岂有此理?”   他心道:我一个穿越者,身怀前世记忆,不说万中无一,起码在这一世应该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何也当得“天道之子”的称呼了吧?   李香、柳如是等人皆跟随他已久,对他身上颇有些“神异”之处也有几分了解,如何不信他的言辞?   一时无话,张顺稍作休息之后,便命柳如是继续为自己研墨,准备书写些东西。   柳如是虽然颇善文墨,奈何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一时间也累得不行了,不由抱怨道:“天色将晚,老爷如何不肯休息,反倒写这些劳什子东西?”   李香性子偏软一些,见柳如是也累得不行,便伸手向柳如是要那墨锭。   柳如是哪里肯给她,不由感激地笑道:“我的夫人呐,如今你已经有身孕在身,我可不敢劳驾你!今日你照顾老爷已经身心俱疲了,可不要害我!”   张顺见她们似乎有不满之意,不由写了一句话,把刚刚写就的一些东西递给她们看:“莫说辛苦,我这写的可是好东西!”   李香和柳如是本也好奇得紧,闻言伸着脑袋一看,只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什么:“天是什么,为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又当如何称呼,历史上有哪些记载,又有哪些谬误;与佛教、道教、儒教以及基督教等其他宗教有什么关系和异同;对人家有什么影响,又和天子有什么关系?”   其下又密密麻麻的写着张顺的回答:“天乃客观规律,无私无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以人的想法而变迁。天道自然,从无中生一,一化天地万物,故称之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注:其实就是宇宙大爆炸。问:天有何面目?答:无面目,天非人哉,岂能以人身视之……”   张顺居然已经写了十余张,怕不少于数万字矣。李香与柳如是相顾骇然,不由问道:“老爷,这是?”   “设定,或者称之为大纲也行!”张顺闻言笑着抽出一张白纸随手写道,“你道白天我如何不肯与那高一志辩驳?只是心中尚且未想全罢了。”   “这玩意其实和写玄幻小说差不多,先把世界观定了,然后设定出场人物卡和能力等级,以及各大势力,再拉出来故事主线。对了还要画出世界地图,捋清楚人物之间的关系,这故事逻辑差不多就通顺了,几乎就没了破绽。”   李香和柳如是见了半晌儿,这才反应过来,有几分不敢置信地问道:“老爷今天和那高一志说的都是假的?”   “对啊!”张顺理所当然的挥毫写就道,“你以为呢?宗教不就是糊弄人的吗?”   “他们水平太次了,编纂的破绽太多,不得不不停地打补丁,不停的分化出来异端和异教徒。我这个就不一样了,顶层设计做得好,应该没有啥大的破绽了,属于比较高级、完美的宗教!”   李香和柳如是相视一眼,一肚子的“槽”不知道从何吐起。感情我们姐妹俩辛苦了这么老半天,你搁这给我们编话本呢?   想到这里,李香和柳如是心中也不由羞愧了起来,前些日子那高一志还向她们俩推销过这个劳什子“天教”。   最终因为这个“天教”只许娶妻,不准纳妾,被她俩暂时拒绝了。这两人其实都是一般心思,且等我做了正室,再信不迟!   她们俩万万没想到,原来这“天教”竟是这么个玩意儿,差点被人当傻子忽悠了。 第302章 官兵攻城   洪承畴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前面的几份纸张。一份是城中眼线送过来的情报,一份是陕西总兵左光先送递上来的情报,一份是原临洮总兵管曹文诏和侄子曹变蛟私下派人传过来的书信,还有一份乃是当今圣上的圣旨。   前两份分别从侧面证明了“顺贼”身死,“幼主”张平安即位之事,催促朝廷早发大军,以免贼人稳住局势。   而曹文诏和曹变蛟的书信则是向朝廷表忠心,愿意将功赎过,约定时间替洪承畴打开城门,引官兵入城,请求五省总督洪承畴保下自己。   而最后一份圣旨则是朝廷斥责洪承畴养寇自重,不肯及时剿灭洛阳的顺贼,以致于秦豫之地“闯将”“活曹操”“八大王”“扫地王”及“古元真龙皇帝”等贼寇攻破了南直隶凤阳府,焚毁明皇陵和朱元璋当过和尚的龙兴寺,危机京师漕运安全。   传旨太监揣着洪承畴塞给他的沉甸甸银两,稍作犹豫,提醒道:“贼人先后杀死颍州知州尹梦鳌、在乡尚书张鸣鹤以及凤阳留守朱国相。陛下得到消息以后,素服痛哭,早已经已经命人处死了漕运总督杨一鹏,让兵部右侍郎、山东巡抚朱大典接任!”   洪承畴听了,连忙谢过了。这些话对传旨太监来说,说与不说倒无所谓,但是却帮了五省总督洪承畴大忙。   凤阳作为明开国太祖朱元璋老家,被他设为中都,与当时的明南都南京、北都北京,并称明三都。   不但是为明朝三大政治中心之一,更是明朝风水宝地龙脉地气所在。   如今洪承畴身为五省总督,不能剿匪安民,反倒导致中都丢失,皇陵被焚,没有被崇祯皇帝带着圣旨过来直接处死,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原本五省总督洪承畴因此吃了“卢象升”的亏以后,颇为多疑,对张顺身死之事犹豫不定。   他本来认为反正“顺贼”已死,再等些日子,等事情明朗了,再行攻城不迟。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驱赶走的“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居然和“扫地王”、“古元真龙皇帝”勾结在一起,攻陷了中都凤阳府。   虽然朝廷念在他“斩杀”三十六营盟主“顺贼”和总掌盘子“闯王”两位影响重大的义军首领,才没有治他的罪。   可若是他不能及时恢复洛阳城,恐怕下场不会比蓟辽总督袁崇焕好得了多少。   想到此处,他思量了半晌。如今“顺贼”已死,贼人群龙无首。即便前次惨败,官兵损失惨重,剩余兵力尚有三万余人,犹有一战之力。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道:“公公姑且放心,明日一早,我便亲率大军,继续攻打洛阳城。只是贼人凶残,我不敢保证福王安危。”   “这事儿洪督师你自己做主便是,咱家身为内臣,也不便干预军事!”传旨太监又不傻,自己传旨之余,不过趁机探查一下洪承畴军中形势,方便返回京师以后汇报给崇祯皇帝罢了。   “攻城”和“福王安危”之事岂是自己一个中官能够参与的?   洪承畴见这厮也是老奸巨猾,也息了拉他背锅的心思,只好又让身边的小厮备了些银两,以谢传旨太监。   到了第二日一早,洪承畴果然只留白广恩率领五千人监视紫微星堡,其余人马则一并攻打洛阳城。   失了张顺指挥的义军一副抱头挨打的模样,但死死龟缩在洛阳城中,任凭官兵如何叫骂,就是不肯出城浪战。   叫骂了半晌,官兵早已口干舌燥,这才将营中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等火炮拖了过来,向洛阳城发起了炮击。   这一次官兵一共携带了红夷大炮二十余门,各色大将军炮一百余门,尽数摆出,一字排开,颇有当初义军百余门野战炮轰击官兵的风范。   那洛阳城最外侧乃是前几年朝廷发民役筑造的拦马土墙,高约一丈,宽亦一丈,长三十三里,将洛阳城团团围住。   由于义军人手不足,三十三里长的拦马土墙亦无法今守,只好派遣了些士卒守住通过四门的缺口。   河南总兵王绍禹一直都是城中不稳定因素,当初张顺“身死”之时,宋献策还亲自拜访了他一番,以稳住此人。   如今张顺一醒,又念他乃是官兵第一降人,多次危急之时又未掺和叛乱之事,便特意命他率领麾下三百士卒防守北门拦马土墙缺口。   王绍禹才能不过中人,本以为要被“舜王”弃了,没想到还有用到自己的时候,便领兵欣然前往。   结果他麾下人马又少,战力又不高,焉能是洪承畴大军的对手?官兵只发了两轮炮,一个冲锋便打的王绍禹弃了阵地潜逃回城。   张顺见了倒没有责备他,反倒劝慰他:“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派你前去阻拦,不过让你见识见识官兵的手段罢了,以免回头遇上了不好对付。”   河南总兵王绍禹一听,不由又惊又喜,看张顺这意思,莫非是想栽培自己?   且不说王绍禹如何心思,且说那洪承畴过了拦马土墙之后,便能望见洛阳北门安喜门。   只是经过韩霖、高一志主持改造以后,这城门一左一右分别有两座锐角敌台夹峙,如同两支挥舞起来的螃蟹钳子一般。   五省总督洪承畴经过多番攻打紫微星堡以后,识得这敌台的厉害,不由提醒道:“诸将且小心行事,切莫白白送了性命。”   左光先、王承恩、贺人龙等人也不由心中一突,暗道:恐怕又要拿人命填了。   谁的命不是命呢?虽然将领不拿麾下的士卒当人看,但终究是自己的立身之本,也怕损失过多了。   所以,官兵最开始便先利用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对洛阳旺喜门进行炮击。   炮弹像雨点一样打在洛阳城墙之上,把夯土城墙城墙外面的包砖打个粉碎。只是青砖虽然碎了,厚实的夯土城墙依旧无碍。   明代洛阳城建于明初,在高效而有廉洁行政作风下的建筑,虽然比不上那些以糯米为粘合剂,蒸土筑城的坚城,好歹也是真材实料,没有半分偷减。   短时间,官兵哪里攻的破?而城上义军亦早早拉出火炮,断断续续对城外展开了反击。在一场声势浩大,却颇为无聊的隆隆炮战声中,再度拉开了洛阳城攻防战。 第303章 断其归路   五省总督洪承畴在洛阳城下发起了一波又一波攻城,张顺却见招拆招,只防不攻。   这倒不是张顺惧那洪承畴麾下人马众多,反倒是他“复活”以来,“胃口”变大了许多。   原本仅仅打算击败洪承畴的战略目标,如今已经被他修正为“吃掉”这三万余精锐秦兵。   后世伟人有句话说的好,“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前番洛阳城下大战,义军虽胜,但由于张顺意外阵亡,而没有进一步扩大战果,仅仅以伤亡五六千人的代价逃回了大营之中。   若是但以人数计算,其实官兵实力犹在义军之上。只是官兵以多打少,以强凌弱,还被义军打的大败,士气大伤,其实发挥不出来原本的优势罢了。   于是,张顺便动了脑筋,试图一举吞并五省总督洪承畴部。   当张顺提出这个打算的时候,不但张慎言、宋献策和红娘子大吃一惊,甚至连曹文诏、陈长梃这些义军将领都极力反对。   虽然历史上不乏以少胜多的战例,但是大多数战争还是遵循最基本的规律。   《孙子兵法》曰: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虽然这其中数值未必特别准确,但是也能够大致反应一方要想达到自己的军事目标,大体需要的人数。   一方具有十倍的人数优势才能围歼对方;五倍的人数就可以直接冲上攻打敌人;一倍的人数优势需要分化瓦解敌人,各个击破;而双方人数差不多的时候,尚有一战之力。   现在义军人数勉强也才能够凑出三万之数,尚且低于新败官兵的三万五千人,若是野战破敌倒也罢了,岂有以少歼多乎?   张顺连忙将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这才勉强说服了众人。   原来张顺的计策倒也简单,第一步就利用自己“身死”的假消息,麻痹大意洪承畴,吸引其全力攻打洛阳城。   具体办法就是找老山长左冷禅的弟子黄德清冒充吕维祺弟子元谋的笔迹,以及让吕维祺儿子吕兆麟将功赎罪写信与洪承畴。   当时洪承畴接到的那些书信,除了他自己派入洛阳城探子的以外,其余两封正是“元谋的书信”和吕兆麟的书信。   可惜那洪承畴老奸巨猾,三厢验证,依旧龟缩营中,亦不肯出。好在终究“闯将”等人攻陷中都凤阳府的消息传来,在朝廷的压力之下,这厮才不得不离开了“温暖的小窝”,向洛阳城发起了全力进攻。   说实话,张顺原本计算是让“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切断漕运,也不知道为何阴差阳错之下,却破了中都凤阳府。   好在效果都是一样,依旧让朝廷焦头烂额,也幸好没影响到张顺的大计。   当然,五省总督洪承畴也不是傻子,久攻不下自生离去之心。张顺便连忙命令曹文诏、曹变蛟叔侄再度书信联系洪承畴,私下和他讨价还价,诈称准备“打开城门以迎王师”,让洪承畴举棋不定。   其实从五省总督洪承畴发兵攻打洛阳城的时候,张顺早派遣陈长梃、李牟二人率领两营六千官兵偷偷向西直扑宜阳县城。   宜阳县城位于洛阳城的洛水上游,有五十余里路程。之前张顺奇袭京营的时候,亦曾攻破此城,只是后来为了集中兵力进行防御,随即又弃守了此地。   那宜阳县知县整日惶恐不安。可是终究他手中无兵无将,又听闻舜王仁义,不虐不杀,哪里有防守之心?   故而陈长梃、李牟二人当晚赶到,宜阳县城望风而降,尚未耽误义军在城中吃了顿晚饭。   义军在宜阳县城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只留了十余人看住知县,其余人马便在陈长梃、李牟的带领下向北而去了。   宜阳县的地形地貌特征正是“三山六陵一分川,南山北岭中为滩,洛河东西全境穿”。   其县城以南正是熊耳山系;其北正是秦岭余脉,南北阻隔,中间由洛河贯穿全境。   按照道理,从宜阳向北便深入到崇山峻岭之中,无路相通。幸好,那吕维祺本就是新安吕氏出身,对新安县地形颇为熟悉,是以知晓宜阳与新安之间,刚好有一条小道相通。   这吕维祺本就心思偏向于义军,如今既为了救回儿子吕兆麟性命,又为了张顺的许诺,便出了死力,向张顺汇报了这条道路。   张顺知晓之后,不由大喜,便派遣陈长梃、李牟二将率领两营人马,准备由此北上,切断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西逃的道路。   时值新年刚过,天寒地冻,山中树木尽秃,小雪飞舞,道路难行。陈长梃和李牟便干脆下马,与士卒一同步行。   这二人一边走,还一边鼓励士卒道:“我等追随舜王已久,早已经由‘如同丧家之犬’,挣的田亩、钱粮。如今又许了婆娘,若是再立此大功,成家立业亦不在话下。”   士卒士气稍振,及天色已晚,才堪堪翻过了秦岭余脉,来到了涧河之畔。   由此西去,不过百余步便是昔日汉函谷关遗址,此地虽无秦函谷关、潼关等地险要,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李牟不由谏言道:“此地正合断了洪承畴的归路,不如命士卒在此地安营扎寨可好?”   陈长梃端详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此处虽好,惜乎旧关已经毁弃。更何况洪承畴既然西来,新安县城当留有守备。若是回头官兵战败,狗急跳墙之下,前后夹击,吾恐我等不能支也。”   “既然如今我等翻山越岭赶到此处,官兵定然不备。我等何不留守千余人姑且在此地驻守,我自亲率五千人马前去袭城。”   “若是官兵果然不备,新安城下,一且皆好;若是新安不下,我等亦可退而求次,在此地驻兵防守!”   李牟闻言不由拊掌称善,遂自率千余官兵在旧函谷关遗址立营扎寨,而陈长梃便率领麾下士卒趁夜向新安县城摸去。 第304章 宴无好宴   新安县北临黄河,南接宜阳,西邻渑池,东通洛阳。其县城位于涧河河畔,历来为九朝古都洛阳畿地和西方门户。   其地扼函关古道,东连郑汴,西通长安,自古为中原要塞,军事重地。   自从五省总督洪承畴带领四万官兵西出潼关以来,副总兵刘成功一直驻守此地,日夜巡防。   只是随着驻守时间已久,左右无事,上下心中难免有所懈怠。而那副总兵刘成功的心思亦随着前线战局的变化,如同过山车一般,时上时下。   当他听闻官兵前线报捷时,不由怨恨洪承畴任人唯私,不肯给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当他听闻到官兵进攻受挫时,又不由欣喜万分,只道是苍天有眼。   这两日他一会儿听闻官兵大胜,阵斩三十六营盟主“顺贼”和总掌盘子“闯王”,取得前所未有大捷;一会儿听闻官兵大败,尸横遍野,洪承畴气得吐血三升。   一时间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副总兵刘成功心中七上八下,大喜大悲。   吃罢晚饭,天色已晚,刘成功想去休息,又满腹心事,想去做点事情,又不知又何事可做,正在踟蹰之时,突然听闻下人来报:“大人,刘标、戚孟瑛联袂求见!”   刘成功皱了皱眉头,不由问道:“他们二人来我这里作甚?”   “还能作甚,听闻那吕氏从贼,早晚诛灭九族。这两人一个是那吕维祺的门下弟子,一个是吕维祺的女婿,想必是想讨好大人,以便将来用得着的时候,请您给他们说个人情罢了!”   刘成功心中正烦,哪里有心思理他们?不由摆手道:“不见,不见!从贼谋反的罪过,哪里是我能担待的起的?”   “哎,大人!”那下人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银两,不由笑道:“应与不应不过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情,说与不说亦不过大人一句话的事情,值得什么?”   “我听闻这吕维祺儿子吕兆麟近日新婚,家中采买了大同的婆姨。那刘标和戚孟瑛不敢自专,特邀大人同赏!”   那副总兵刘成功闻言心中痒痒的,不由连忙追问道:“新安地处中原,地大物博,无所不有,何必千里迢迢前往大同采买妇人?”   “哎呦,大人你这都不知道啊?”下人笑眯眯的竖起大拇指应道,“大同婆姨甲天下,个个端的是丰臀巨乳、紧致滑润,床第媚功天下驰名!”   废话,那副总兵刘成功如何不知?他不过借此引出话来,以便反口刚才的拒绝之词。   他闻言不由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兀自叹了口气道:“这二人也算有心了,也罢,左右无事,我姑且去看看她们有什么新鲜花样!”   不多时,副总兵刘成功便带着七八个亲卫,大摇大摆的前往一处酒楼,那吕维祺弟子刘标、女婿戚孟瑛早已经等待多时。   见刘成功到了,双方见了礼节,分定主客坐下。戚孟瑛连忙吩咐下人道:“快快把好酒好菜摆上,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我等要和大人有事相商。”   副总兵刘成功闻言有几分不喜,等待旁人下去,便施施然问道:“不知两位相邀,有何事相商啊?”   “不敢,不敢!”刘标连忙打了个哈哈,笑道,“不过避人耳目了,传出去须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刘成功追问道。   刘标闻言心中恼怒,万万没想到这厮拿根鸡毛当令箭。好在念在这厮命不长久的份上,便嬉笑道:“我和刘总兵倒无所谓,就是怕戚孟瑛贤弟不好交代啊!”   “哦!”刘成功装模作样,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   刘标也懒得和他计较,直接拍了拍手,顿时走进来七八个姑娘。有四个拿着各色乐器吹拉弹唱起来,有一个则立于中央,随乐而舞。至于剩余三个分别挨坐在三人旁边,为三人斟起酒来。   其中坐在副总兵刘成功身边的最为貌美,鼓囊囊的身材似乎要把衣服都撑破了。   刘成功不由一边动手动脚,一边猥琐地笑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人氏?”   那“姑娘”也是风月场合的老手,一边躲闪刘成功的“咸猪手”,一边嬉笑道:“我听闻大人好酒量,不如你喝一杯,我应一句可好?”   那刘成本是个粗人,哪里玩过这种游戏?闻言不由一扬脖子便干了一杯。   那姑娘便笑嘻嘻的夸了一句,道:“刘大人好酒量,奴家正是大同人氏!”   于是,就这般两人一问一答一杯酒,把刘标和戚孟瑛都晾在了一边,自古嬉闹起来。   不多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夜色已深,那刘成功和那“姑娘”也喝得差不多了。   他被那“姑娘”挑逗了半天,早已经饥渴难耐。正要借着酒劲扑上去啃,不意竟看到那刘标和戚孟瑛还坐在左右。   刘成功不由有几分不悦道:“夜已经深了,两位不回去休息,但坐在这里作甚?”   “无他,但等大人尔!”刘标老神在在地笑道。   “等我?等我作甚!”刘成功心中更怒,不由笑道,“你们的豫石先生胆敢从贼,任凭他吕氏乃新安大户,岂能轻饶?尔等若是能哄得本官高兴,说不定还能替你们说项两句!”   刘标闻言不由哈哈笑道:“既然大人知道我家师座从贼,为何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你什么意思?”刘成功闻言一个激灵,不由酒醒了一半。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几声惨叫。随即大门打开,迎面走进来十余位彪形大汉。   为首一人身着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那刀尖上犹自滴着鲜血。他不由顾视左右问道:“哪个是刘成功?”   副总兵刘成功又惊又怒,不由喝道:“新安吕氏好大的胆子,尔其欲反乎?老子城中有精兵数千,怕不是今夜要血染新安城!”   刘标闻言不由嘿嘿两声,伸手示意道:“介绍一下,这位酒鬼便是大明副总兵官刘成功,而这位乃义军首领陈长梃,舜王义兄是也!”   刘成功闻言肝胆俱裂,哪里不知吕氏竟真个投降了贼人,内外勾结破了这新安县城。   他不由一把拉过身边的美人儿,猛地推向陈长梃。陈长梃用刀面一拨,拨开了跌撞而来的女子,用力往前一搦,正中转身欲走的刘成功后心。   刘成功出来应酬,哪里会穿着沉重的铠甲?他顿时不由惨叫一声,低头一看,只见一弯如同新月一般的刀尖正从自己前胸冒了出来。   那刀尖之上沾染的鲜血,却是比陈长梃刚进来时不可同日而语,竟然全是都是刘成功自己的心头血!   他艰难的扭过头来,瞪圆了双目,伸着手指似乎想对刘标说些什么。   可是还不等他说出一句狠话,陈长梃只把手中的大刀一抽。那刘成功不由惨叫一声,顿时如同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一般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第305章 计中计   话说五省总督洪承畴大军尽出,围住了洛阳城,死命攻打了两日。奈何一来城中士气尚可,二来洛阳城防御设施齐全,急切之间不能建功。   京师派来的传旨太监脸色愈发难看了,言辞也愈发难听了。五省总督洪承畴心中也愈发焦急了起来。   洛阳城门果然如同他所料一般,和紫微星堡类似。城门左右两面火力夹击之下,官兵一旦冲了上去,便会损失惨重。   而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火力虽猛,连续射击了两日,把城门的敌台表面的包砖打了个稀碎,更是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炮弹,依旧无济于事。   刚好这时候曹文诏的书信又到了,继续和他讨价还价。洪承畴不由心中一动,便起了利用曹文诏的心思。   他心道:如今贼人龟缩城中不出,虽然非兵法正道,急切之间却不能下。不若利用此贼,倒也省却了许多麻烦。   于是,洪承畴便大笔一挥,写就书信一封,命人及时送到城中。   不多时,那曹文诏得了书信,不敢自专,连忙拿着拜见张顺。张顺伸手接来一看,只见书信上的火漆犹在,未曾打开。   他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请曹文诏坐下,一边自古拆开,草草的浏览了一遍。   只见上面写着“曹将军若能开门以迎王师,本督不介意为汝请命。我将上奏朝廷,声称曹将军是受我之命,故意诈降贼人,以探其虚实。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张顺思索了一下,不由笑了笑,挥笔写道:“明日将军守丽景门可也!”   曹文诏亦笑,不由拜道:“文诏定不辱使命,要那洪老贼好看!”   第二日一早,那五省总督洪承畴果然收到了曹文诏的回信,不由得意的拿出来以示左右。   那传旨太监仔细看了,不由大喜道:“恭喜督师,贺喜督师,当竟此全功!”   洪承畴闻言哈哈一笑,反问道:“喜从何来?贺又从何来?”   众人闻言皆笑道:“喜从曹文诏处来,贺亦从曹文诏处来,但等此贼打开西面丽景门,我军大军杀入,定能斩草除根,尽屠此辈!”   “哈哈哈!”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不由大笑起来,笑了半天,眼泪都笑了出来,这才骂道,“愚蠢!如此雕虫小技,尔等却不识得了吗?”   “那曹文诏何等样人?身为临洮总兵官,被圣上委任总督诸将的职责,这是督抚掌兵以来,多少年武将没有的荣耀啊。结果他剿匪不力,畏罪从贼,朝廷上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者众矣。”   “那曹文诏又非三生两岁小孩,岂不知自个处境?本督三言两语,许诺一番又能值得什么?”   “那这……”众将不由大吃一惊。   “想必不过是哄骗我等入城围杀罢了!”五省总督洪承畴自信满满的应道,“如此,我便反其道而行之,一举击破此城!”   众人连忙问其计策,洪承畴怕泄密了,便故作高深道:“此事暂且不提,到时候一切就明明白白!”   众人讨了个没趣,只得依令行事,不再追问。   是夜,官兵二更埋锅做饭,三更尽起大军,人衔枚、马勒口,委蛇向洛阳城进发。   众人好容易摸到了洛阳城西门丽景门门口,依照约定命人学斑鸠叫上三声。   不多时,丽景门果然大开。官兵杀声震天、蜂拥而进,结果冲到城内,赫然发现又是一道城门当面。   官兵正要回转,只听得一声巨响,丽景门上的千斤闸轰然落下,攻入洛阳城中的官兵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登时,丽景门城楼上旗帜招展、伏兵四起,火光大作。曹文诏身着玄铁铠,施施然现身城楼之上,笑道:“洪承畴何在?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汝可知否?”   洪承畴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高声应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文诏小儿,一介莽夫,与老夫斗智,不应羞乎?”   “我早知尔等真心从贼,必不肯降。故而本督便假意约你,实在声东击西,哦,不,应该是声西击东。”   “如今尔等贼人大军齐聚于此,岂不知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的道理?既然丽景门坚不可破,专门为我而设。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击尔等东门建春门?”   “尔等贼子本就兵少与我,如今又抽调了其他城门守兵。想必此时,东门已破矣。尔其曹文诏此时不降,更待何时?若肯归顺,犹能留个全尸,否则城池一下,尔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曹文诏闻言不由乐道:“洪督师,你老谋深算,机关算尽,难道就没有想到一个问题吗?”   “洛阳城龟缩防守已久,从无主动出击之事。为何到了今日,反倒有了动作?你既知我必不肯降,我亦知我必不肯降,既然义军危在旦夕,我又诈你这千儿八百的人马作甚?”   本来还信心十足的洪承畴闻言心中不由一惊,连忙强辩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乎?如今官兵如同泰山压顶,尔等垂死挣扎一番,也是理所应当!”   “哈哈哈哈!”曹文诏闻言不由大笑道,“我只道洪督师也是个聪明人,不曾想也是个愚昧不堪之辈!”   “岂不闻兵法曰:以饱待饥者胜,以逸待劳者胜!我等死守至今,非畏惧尔等,实乃劳其军,疲其师罢了。等尔等师老兵疲,我等再出大军破之!”   洪承畴闻言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还有七八分胜算,不由笑道:“顺贼已死,尔其群龙无首,还敢大言诓骗与我?”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厮杀声响起。洪承畴扭头向北望去,只见一条“火龙”自北向南蜿蜒而来。如同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噬一般。   这“火龙”不是别个,正是义军从北旺喜门而出的大军,观其旗帜火光,怕不是有三四万人马,正欲截断官兵从西门退往营垒的道路。   洪承畴大吃一惊,只听闻曹文诏在城墙之上得意地笑道:“舜王天命在身,虽遭此劫,三日乃活。如今正生龙活虎,欲将尔等一网打尽!”   洪承畴顿时肝胆俱裂,不由大吼一声:“全军撤退!” 第306章 营垒   洪承畴虽然预料到曹文诏可能要坑自己,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被坑了。   原因很简单,虽然他并非十分相信张顺身死之事,但是从各个渠道都显示出了“顺贼已死”这个可能。   他嘴上虽然说着不信,其实私下里做决策的时候,已经下意识把“顺贼已死”当做了事实。   听起来很矛盾,实际上是洪承畴思维方式不够严谨的原因。他作为古人精英中的佼佼者,按理说不应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但是一来洪承畴颇为自负,素来喜欢一言而决;二来奈何由于古代教育的问题,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洪承畴亦不能免俗。   虽然博览群书的儒生们,通过各种典籍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亦能够写出具有严密逻辑思维的策论。   但是终究不像后世教育那样,能够通过数学、物理等一系列理科那样,全方位强化个人的思维能力。故而稍有懈怠,便有老虎打盹的时候。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原本计划自己亲率主力前往洛阳城西门,吸引义军的注意,其实早早暗派副总兵艾万年率领五千兵马直扑洛阳城东门。   他料定义军主力定然齐聚西门,那么艾万年便能趁机声东击西,拿下洛阳城东门。   只要洛阳城东门一失,官兵五千人马借助城门防守,义军顷刻之间哪能夺回?只要艾万年坚持道官兵大军一到,洛阳城便易主矣。   可是那洪承畴千算万算,终究是张顺技高一筹。他策划此事,自然与洪承畴不同。   张顺虽然思维在前世受过良好的训练,仍担心有所遗漏。所以他一方面专门将事情掰开揉碎了,写在纸张之上,从各个角度,各种可能进行分析;   另一方面,他还专门聚集起麾下的文臣武将,逐个听取大家的建议,甚至还专门让张慎言、宋献策和吕维祺等人组成一个团队,专门站在洪承畴的立场上,模拟其如何决策。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五省总督洪承畴倒也不冤。   所以,当洪承畴发觉中计之时,第一反应便是要撤退。这倒不仅仅是官兵实力不足以应对义军,而是官兵的处境实在是不妙。   之前洪承畴之所以率领官兵死磕洛阳城西北角,便是因为洛阳城地形易守难攻。   其三面分别被涧河、洛河和瀍河围了起来,而东北角又是义军所建的紫微星堡。如此一来,唯有洛阳城西北角较为开阔,可作官兵展开阵型之用,即便有所挫败,亦可及时撤出战场。   而如今洪承畴为了求变,突袭拿下洛阳城,便冒险率大军来到了洛阳西门。   此地南为洛河,西为涧河,东为洛阳城,唯有北门可供官兵出入。若是果然让义军切断了北面退了,他麾下这两三万官兵可就要被堵死在此地矣。   好在洪承畴做事谨慎,前往洛阳城西门之前,早已经命令临洮总兵管王承恩占据了义军遗弃在西北角的营垒,权作防御之用。   那王承恩身为宿将,听闻义军从北门尽出,欲断官兵退路,不由一边连忙下令士卒谨守营垒,一边向义军方向鸣炮,以示阻拦之意。   当义军听闻到洛阳城西北角营垒发出来的炮声的时候,顿时知道若是不能拔下此处,断然无法断绝洪承畴大军撤退之路。   好在义军有“飞骑铁炮”,火炮机动性远胜官兵。李十安一声令下,百余门火炮迅速展开,布下炮兵阵地,向义军原本的营垒进行炮击。   可怜王承恩手中只有一些弗朗机、灭虏炮、虎蹲炮之类的小型火炮,哪里是李十安手下炮兵的对手?   幸好一来有夜色掩护,火炮准头不成;二来有营垒作为防御,官兵虽然被动挨打,还能坚持一时半刻。   他想坚持倒官兵全军撤离,张顺岂会让他如愿以偿?既见官兵坚守营垒,张顺早命城中丁壮拖拽过来城中剩余火炮,一并命士卒用破布包裹了炮弹、霰弹,向城下俯射。   原来这义军丢弃的营垒,在建造之初便考虑过万一被官兵攻破,如果对敌的问题。   所以这三营营垒,面朝城外方向固然是固若金汤,但是背朝洛阳城方向,却是被动挨打的设计。   这里一面是夯土垒石,一面是木板帐幕,岂是防守之处?   那临洮总兵管王承恩率领五千官兵,黑灯瞎火的摸了进去,如何知晓其中虚实?   他本道占了义军营垒,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之地矣。义军纵有千军万马,一时三刻也难突破自己的防御。   可他万万没想到,营垒背后居然有破绽,而且还是那么大的破绽?   占据义军营垒的官兵为了防止暴露目标,很少点燃灯火,以免为义军火炮所趁。   结果城上的义军根本也不管有没有灯火,只管往营垒中军大帐位置开炮。   只听得一阵炮响,不知多少实心弹、霰弹打碎了中军大帐背后的木板,飞射到大帐之中,将其中的桌椅灯具打了个稀巴烂。   幸好临洮总兵管王承恩命大,刚巧躲在一处角落里。他虽然挨了几发霰弹,幸好有铠甲阻挡,倒无大碍。   王承恩擦了一把冷汗,连忙趁着义军火炮射击的间隙,连忙连滚带爬爬出来中军大帐,好容易捡回了一条性命。   结果,还未等他重新恢复指挥,便听到营外杀声四起。原来义军竟然趁着官兵黑灯瞎火,又被义军火炮吸引了注意力的机会,早身披双铠摸到了营垒跟前。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真是沉寂了许久的蒋禾。此人所领刀盾兵却是一绝,手中的盾牌换作添加了两层老棉的藤牌以后,可以抵御大多数铅弹。   所以,这一次为了快速解决王承恩部,张顺便再度放出了这张王牌。   好在双方本就黑灯瞎火,视线不清,官兵只放了一轮火铳、火炮便被蒋禾率刀盾手摸到了跟前。   蒋禾不由一跃而起,一刀砍翻了一名炮手,高声喝道:“官兵已中计矣,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第307章 夜战八方   且说蒋禾率领刀盾兵与官兵短兵相接,由于野战视线不好,官兵也无法列阵而战,只得一阵混战。   刀盾兵本来就颇为擅长捉对厮杀,官兵手中长枪大戟施展不开,一时间被义军打的节节败退。   张顺在城上看了片刻,不由摇了摇头,急命城中丁壮寻了些柴草、破布团作一团,沾了油料,点了投掷下去。   这些燃烧物伤害倒没有什么伤害,但是一旦沾染到营垒背后的木板、帐幕等物便燃烧了起来。   这一烧不要紧,顿时把城下的营垒照的通明。原本怕误伤了自己人的城上炮兵,等到蒋禾与官兵短兵相接的时候便停止了炮击。   如今城下如同白昼一般,城上炮兵哪里还不知道张顺的意图?连忙将早已经装填好的火炮推了出现,俯击城下官兵。   官兵腹背受敌,哪里抵挡得住?左右不由拉着王承恩的衣服大哭道:“总兵赶快下令撤退,稍迟我等皆死矣!”   王承恩闻言扭头往西看了看正在撤退的官兵主力,不由掷长刀于地,破口骂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既为官兵,有死无生矣!如今大军未曾撤退完毕,有再敢言退者,立斩无赦!”   左右闻之骇然,只得抓起武器,硬着头皮迎向蒋禾的刀盾兵。在王承恩的鼓舞之下,一时间倒也打的难解难分,张顺度不能急下此营垒,连忙命羽林营遮蔽此地,其余官兵腰击洪承畴撤退大军。   洪承畴此次除却攻打东门的副总兵艾万年五千人,留守营地的白广恩五千人,以及防御义军营垒的王承恩部五千人以外,尚有两万大军正在洛阳城西门。   这两万人马行动起来岂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之事?更何况官兵遇袭,人心惶惶,到处人慌马惊,相互之间不添乱就算不错了。   洪承畴只好让大军一字排开,以左光先为首,柴时华为腰,贺人龙为尾,呈一字长蛇阵沿河向北面逃窜而去。   而义军再度列为棱形阵杀来。其首为萧擒虎麾下猛虎营,左侧为李信率领的“乱世营”,右侧为高一功率领的“高营”,河南总兵王绍禹则率领手下的卫所兵在后面呐喊助威。   你道当时那洪承畴如何看到义军有三四万人马?原来一则靠义军多张旗帜、多点火把;二则靠王绍禹在后面带领四五千卫所兵滥竽充数,大张旗鼓。   竟在夜幕遮蔽之下,万余人马生生被张顺使出了三四万人马的气势。   而那洪承畴数度中计,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焉能细查?只知如今天时不在自己,地利不在自己,那人和亦不在自己,迟则全军覆没矣,只好慌忙而逃。   他这一逃不要紧,刚好被萧擒虎率领猛虎营击中在“腰”中柴时华部。   这甘肃总兵官柴时华虽然也称悍勇,奈何尚不及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和参将贺人龙。   那萧擒虎身为张顺义兄,本就如狼似虎,麾下“孩儿营”更是精挑细选,最为精锐。   他这一扑不要紧,简直如同猛虎扑食一般,正中官兵要害。   往日那甘肃总兵柴时华尚且还能和萧擒虎的猛虎营过上两手,如今全军汹涌而来,仓皇而去,士卒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时,如何是那萧擒虎的对手?   一时间甘肃兵大溃,有不少走投无路者,竟直接跳入涧河,也不敢迎敌。   洪承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亲率标营赶来,迎战萧擒虎。任继荣但借着些许火光,隐隐约约看到了官兵的中军帅旗,不由大声呼道:“孩儿们且随我来,洪承畴在此!”   任继荣麾下的“孩儿营”闻言不由大喜过望,纷纷叫嚷着:“洪承畴还在,快快受死!”竟然士气大振,悍不畏死的直向洪承畴中军扑去。   五省总督洪承畴不由心神一震,便有了几分惧意。   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洪承畴身为督抚,手下绞杀的义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往日彼辈虽然悍勇,终究是垂死挣扎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再遇到悍不畏死之辈,心中居然有几分胆怯。因为,他这一次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官兵结局不妙了。   夫战勇气也,关键时刻文臣出身的洪承畴焉能如哪些贱命草民一般拼死一搏?   洪承畴心中稍怯,便命令标营沿河向北退避些许。他这一退不要紧,萧擒虎、任继荣皆觑得官兵虚实,不由大声呼道:“官兵败矣,洪承畴走矣!”   柴时华麾下的甘肃兵早已经溃败,好容易才被他聚拢了一些,闻言不由如同惊弓之鸟,竟然转身便向北逃去。   甘肃兵这一逃不要紧,顿时如同洪水一般直接冲向洪承畴的标兵营。   洪承畴猝不及防,麾下标兵营顿时被溃兵冲乱了阵型。萧擒虎、任继荣趁机掩杀。   洪承畴连忙指挥着标兵营进行抵御,奈何他心中纵有千条计策,万般办法,依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本来就千疮百孔的标兵营,被萧擒虎以“孩儿营”为锋锐,轻轻松松便切成了两段。   洪承畴一看大事不好,连忙在左右护卫着转身便走。他身为中军统帅,这一走不要紧,顿时官兵士气大跌,全军皆溃。   跟随在猛虎营左右的李信、高一功一见又便宜可赚,哪里可放过?顿时,也纷纷追了上去,痛打落水狗。   而洛阳城西门的曹文诏部,本来准备防止洪承畴大家狗急跳墙,暂且留在城上防守。一见官兵中军大溃,哪里还肯守城?   于是,在曹文诏的带领下,连忙打开了城门,直击官兵尾部贺人龙部。   贺人龙一看前路断绝,后路又有曹文诏夹击,自度不能胜,便连忙高呼道:“曹将军何在?我素来敬重你的勇武,可肯一叙?”   曹文诏闻言不由一喜,心道:这贺人龙作战悍勇,又号称“贺疯子”,若肯为我所用,不失大功一件。   他便连忙笑道:“曹文诏在此,汝有何话要说?”   贺人龙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亲率百余骑冲将过来,大喝一声道:“曹文诏,纳命来!” 第308章 鏖战贺人龙   “贺疯子”不愧是“贺疯子”,哪怕对手是曹文诏这样的悍将,依然敢亲自带兵反冲。   由于古代通信手段原始,士卒素质相对低下,很难瞬间聚集起足够的人马对对方进行打击。有时候趁一方立足未稳进行反冲锋是一种很有效的战术。   特别是如果一方的将领胆怯稍退,很可能发生全军崩溃的之事。   曹文诏身为宿将也经常玩这种冲锋、斩首的手段,如何不知“贺疯子”的想法?   他不由冷笑道:“好个‘贺疯子’,居然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看来需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曹文诏身边的亲卫皆是他厚养的家丁,他整建制投靠张顺以后,张顺并没有动他和曹变蛟手下的人马,是以叔侄二人实力犹在。   曹文诏一边命令侄子曹鼎蛟指挥布置士卒,一边大喝一声,亦率领百余精骑迎了上去。   那贺人龙真的是疯子吗?当然不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要是真正的疯子尸体都不知道凉多久了。   他之所以胆敢如此,不过欺负曹文诏年纪较大罢了。贺人龙如今三十左右,年轻力壮,正处于身体的巅峰时期。而曹文诏已经四十余岁,身体状态当有所下滑。   只是这战场之上乃是斗众的场所,而非单打独斗的擂台赛。其中个人武艺颇为重要,但是更重要的乃是左右家丁亲卫的水平。   两部人马两马相交,贺人龙在人群之中并没有寻到曹文诏所在,只得左右刺下了两员家丁,方杀透了曹文诏的亲兵。   贺人龙掉转马头,不由破口大骂道:“好一个曹文诏,不过是一个无胆鼠辈,缩头乌龟!有胆,可敢与我一战?”   曹文诏也不作声,更不担心影响麾下士气,只是冷静的指挥着手下人马调整好阵型,继续向贺人龙冲了过去。   本来夜色已深,骑战又无法挑灯而战,双方只好闷着头再度冲过去,又打了一个回合。期间究竟有多少人被刺下马来,又有多少人失了马蹄摔下马去亦不可知。   贺人龙连续两个回合不曾和曹文诏打个照面,心中不由有几分焦虑。他不由继续叫骂道:“这便是曹文诏么?好大的名声,好怯懦的将军!”   曹文诏继续不作声,只和他缠斗起来。双方黑灯瞎火,战了五七个回合,一时间不知道失了多少人马。   “贺疯子”被冷风吹了一会儿,不由冷静了下来。他心道:如今官兵被贼人断作两截,我又战曹文诏不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贺人龙拨马要走,不曾想一箭飞了,只把他身边的一员亲兵射下马来。   贺人龙扭头望去,只见曹文诏身着黑漆铠甲,冷笑道:“贺傻子,你方才不走,此时还走得了吗?”   原来曹文诏并非惧他,只是念在麾下士卒刚刚出城,尚未来得及展开布阵,故意逗他玩玩,以拖延时间罢了。   贺人龙这时候也反应过来那曹文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不由又羞又怒道:“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哪个又曾惧你?”   言毕,贺人龙大手一挥,一边分出千余兵马阻拦曹文诏,一边亲率剩余三四千兵马只往北门杀去。   而此时官兵正被义军拦腰斩作两段,以萧擒虎为首,只把腰部甘肃总兵柴时华部和洪承畴麾下标营打的大败,一路向北溃去。   随即在张顺指挥下,分列萧擒虎猛虎营后面左右两侧的李信“乱世营”和高一功“高营”左右展开,一部阻拦官兵尾部兵马的逃出,一部和萧擒虎一起驱赶着溃卒向官兵首部杀去。   此时欲突围而走的贺人龙部,当头撞上了李信的“乱世营”部。   这“乱世营”本是“乱世王”麾下的人马,无论训练、装备还是士气皆不如义军。   不意后来“乱世王”意外身死,群龙无首。张顺苏醒以后,便命李信为将,析出部分兵马和“高营”黄龙人马置换。   一来可以让“乱世营”和“高营”之间互相“掺沙子”,二来也能提升一下“乱世营”的战斗力。   当李信见到贺人龙部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有几分忐忑。   他如何不知,就是麾下这票人马先是坑死了原本的首领“乱世王”,更是坑死了舜王“张顺”。   他李信又何德何能与那二位相比?一旦该部再有溃败,恐怕神仙也难救下自己。   想到此处,李信不由对黄龙说道:“你我二人新来此营,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打不得硬仗。如今唯有你我二人相识,希望能够同心协力共同击退贺人龙部,便是大功!舜王定然不吝田宅银两,以酬我等。”   李信话音刚落,不意旁边一员小将眼睛一亮,连忙主动请缨道:“将军以我‘乱世营’无人哉?将军姓李,我亦姓李,当不负将军威名!”   李信一听,将“乱世营”尚有可用之人,不由大喜道:“尔何职也?若是果然立功,我亦重重有赏!”   那人闻言羞赧一笑,嗫喏应道:“我不过一员马弓手也,当不得将军垂询!若是此战立功,但求将军多赐我银两即可。”   李信佩服他的胆气,便拨付给他一队二十五人听用,以观后效。   不多时,那贺人龙果然带领麾下人马,一马当先冲杀过来。正所谓:“困兽犹斗”,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左涧河右洛阳,贺人龙率领的官兵走投无路,如何不拼命?   李信见这厮勇不可挡,自度黄龙亦战他不下,便要亲自持枪上前抵住此人。   不意身边那“马弓手”大喝一声,如同雷声滚滚道:“兀那汉子,哪里走?且吃俺一枪!”   贺人龙听闻此声颇为稚嫩,知道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哪里肯正眼看他?   他但把手中长枪一端,伸手刺去。不意这“马弓手”但把手中长枪一抖,抖开了贺人龙的长枪,然后往前一挑。只听见“刺啦”一声,竟然把贺人龙的披膊挑下来半片。   贺人龙心里一惊,几欲丧命,这才后怕起来。他不由打起了精神,高声问道:“汝乃何人,竟有这般本事?” 第309章 “马鹞子”   也难怪贺人龙出声问询,他身为一员悍将,本就武艺高强,自度天下少有敌手。   素来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打仗之时,冲锋陷阵,如疯似魔,是以有“贺疯子”之称。   结果不知道从哪来的阿猫阿狗之辈,都差点要了自己性命。虽然说自己刚才是麻痹大意罢了,也足以说明对手的水平。   那“马弓手”闻言笑道:“爷爷本家姓李,名辅臣,人称‘马鹞子’是也!”   鹞子,便是鹰科一种小型猛禽,飞行有力而有灵巧,速度很快。此人自称“马鹞子”有纵马如飞,如同鹞子落在马背是一般。   贺人龙本是延绥之人,亦明白这绰号的意思,不由嘲笑道:“马鹞子又是什么鸟?”   “马鹞子”李辅臣闻言不由大怒,拍马冲上前来要战贺人龙。   贺人龙急令左右以弓箭、火铳射击,李辅臣左右骑卒纷纷中矢丸落马。唯有李辅臣自己左右翻飞,躲避矢丸,果然如同一只鹞子一般,翻飞在马背之上。   贺人龙一看,不由既佩服其胆略又赞叹其武艺,心道:天下英雄何其多也,仅贼子一小将便如此英勇,莫非今天天要亡我不成?   那贺人龙受其激励,不由心生豪气,亦端枪率众杀了过去。官兵人多,李辅臣兵少,又如何是其对手?顷刻之间,这十余骑便淹没在官兵的人海之中。   李信不由暗叹了一声,心道:好一员猛将,惜乎不曾扬名便死在此处!回头胜利之后,我定当命人找回此人尸体,将其厚葬了。   不意李信感叹声刚落,只见官兵之中又是一阵喧哗。李信借着微弱的星光一看,似乎有一道黑影依旧在官兵之中纵横。   只听得那人高声喊道:“马鹞子在此,哪个不服?”   李信顿时不由大喜,那“马鹞子”李辅臣居然犹自在官兵人群之中杀进杀出,不曾有半分胆怯。   他连忙下令道:“官兵兵弱,居然连义军一员小将亦无法对付。众将士且随我冲杀上去,建此大功!”   随即李信率领黄龙等“乱世营”人马趁机掩杀。而此时贺人龙正被“马鹞子”李辅臣扰的心神不宁,哪里有心思指挥人马?   顿时被李信、黄龙等人杀了个措手不及。不等贺人龙退却,李信、黄龙早接着“马鹞子”李辅臣,朝那贺人龙厮杀过去。   仅仅一个“马鹞子”就不好对付,更何况再加上李信、黄龙二人,那贺人龙哪里是对手?   此时,曹文诏亦率兵打穿了贺人龙断后的兵马,从后面夹击了过来,顿时那贺人龙便陷入到绝境。   贺人龙单枪匹马,率领百余亲卫左驰右突,竟不能出。他不由翻身下马,对左右说道:“我原本不过是一个守备罢了,只因擒获贼将孙守法,活捉克天虎,手上沾染贼人鲜血不知凡几。贼必深恨于我,尔等可杀我也,贼人得我首级,必不为难尔等!”   左右闻言不由翻身下马,抱着贺人龙哭道:“那曹文诏数破贼军,又杀伤贼人首领王嘉胤,血海深仇,更胜于将军。那舜王素来仁义,犹能容下此人,难道还容不下将军吗?”   贺人龙一听,不由眼睛一亮,连忙对左右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且降于曹文诏。若是贼人果然不放过我,亦会动摇曹文诏之心。”   原来这贺人龙打算搭上曹文诏的线,若是张顺依旧杀了他,那么身为降将的曹文诏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这样多半还能保全性命。   那贺人龙想到挺好,奈何并不是每个人都这般打算。   那“马鹞子”李辅臣便有不同看法。他生性好赌,输多赢少,最近几天,竟然一夜之间赌输了六百两银子。   正和姐夫闹得不可开交,无法交代。刚好李信许诺了他赏赐银两,他哪肯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不待贺人龙反身寻那曹文诏,他便一马当先厮杀过去。贺人龙和他战了几个回合,不意李信和黄龙再度赶到,又把贺人龙杀得大败。   贺人龙且战且退,半晌脱不开身,不由求情道:“我亦与曹文诏将军有旧,欲投靠与他。日后你我便是同僚,何必逼迫至此也?”   那“马鹞子”李辅臣闻言攻的更猛了,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而李信只道贺人龙这是缓兵之计,亦不曾手下留情。   打了半晌,贺人龙麾下人马早已经乱作一团,不断被曹文诏部、“乱世营”杀死避降,眼见最后一点筹码也有丧尽了。   贺人龙不由高声喊道:“我且降矣,何必生死相搏?”   “马鹞子”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连忙对李信解释道:“这厮诈降,且不须理会!”   贺人龙闻言不由急了,叫骂道:“你这黄口孺子,恁地歹毒!岂不闻官匪本一家,我贺人龙亦是个人物,岂能如此待我?”   李信看他好像真心投降,不由手中慢了一些,质问道:“既然欲降,贺将军何必喋喋不休?不如即刻下马受降!”   贺人龙欲哭无泪,他怎么回答?难道要对李信说:我信不过你,欲降于曹文诏吗?   他只好支支吾吾的应道:“我与曹文诏将军有约,诸位稍歇,但等曹将军一到便知!”   “马鹞子”见李信下手轻了,不由急了。他连忙一边加把力气,一边对李信说道:“李将军休要被这厮骗了,他这厮手上沾染义军鲜血无数,早已经没了回头路了!”   “如今他被我们战的喘不过气起来,不过使了个缓兵之计罢了。若是手上慢了,怕这厮要逃出生天!”   贺人龙“投降之计”被他三番五次打断,不由勃然大怒。他干脆弃了李信、黄龙二人,不管不顾,只向“马鹞子”李辅臣杀了。   贺人龙自度此人年幼,力气不全,并非是自己的对手。不意这李辅臣也是好手段,只在马上左右翻飞,虽然暂落下风,贺人龙亦一时半会儿拿他不下。   李信一看这厮发了疯,连忙带着黄龙前来相助。不几合三人走马灯一般便把贺人龙团团围住厮杀,只把他杀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贺人龙一看大事不好,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大声叫道:“降了,我降了,切莫再杀!” 第310章 困兽犹斗   在贺人龙看来自己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亦和贼人死战到底,也算是对得起官家的粮饷了。如今苦战不胜,不得已而降贼,算不得失节。   但是对义军而言,贺人龙部的投降,则大大缓解了义军兵力的压力。   原本张顺以二万人马对阵洪承畴三万余精锐,虽然表面是略占上风,但是实际上却是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万一官兵稳住脚跟,重整队形,义军亦有被官兵击败的风险。   萧擒虎麾下猛虎营和高一功麾下高营虽然驱赶着溃兵,痛打落水狗。   五省总督洪承畴和甘肃总兵柴时华仓皇而逃,便逃到了临洮总兵管左光先营中。   左光先部本就阵型完好无损,其治军又颇为严谨。所以当中军和标营溃败以后,左光先一边连忙命士卒稳住阵型,无论任何人冲阵,格杀勿论;一边赶快将五省总督洪承畴和甘肃总兵官柴时华接到了阵中。   五省总督洪承畴和甘肃总兵官柴时华的到来,倒是战且稳住了人心浮动的士卒。   无论怎么说,好歹督抚尚在,此战尚未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左光先一边且战且退,一边对洪承畴建议道:“督师,切勿气馁。此战虽然与战不利,不过是时运在贼罢了。”   “如今我等可为者,不过走守二策,还请督师早做决断。”   “何谓走守二策?”五省总督洪承畴心里像明镜似的,犹自不肯率先开口。   左光先无奈,只好应道:“如今我营阵后真是前几日所立浮桥,若是洪督师爱惜生命,可自走之,我可为督师断后,此乃走策也;若是督师与柴总兵收拢溃卒,且战且行,行至我军大营,亦可凭营而守。”   “我观贼人兵马虽多,其实进攻无力,实力犹在我军之下。此战之败,败在猝不及防。若是我军凭营而守,稳住脚跟。待敌疲惫,未尝不能反击也。”   “到时候双方主客易位,攻守易形,胜败犹未可知矣!”   左光先这一番话,虽然有几分不客气,好歹也是应对当前形势的正策。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思量了许久,不由下令道:“左总兵所言甚是,此战虽败,罪不在我。既然官兵依旧兵强马壮,我等尚可有一搏之力。”   “还请左总兵列阵暂且稳住阵型,我和柴总兵姑且收拢溃兵,然后退往营地坚守。”   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这五省总督洪承畴出身微寒,好容易才爬到如此高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若是他这一跑,不但富贵不存,甚至连身家性命都会不保,洪承畴岂能甘心?   那左光先得了命令,连忙亲自安排防守事宜,并亲自率领五百亲兵,以作奇兵之用。   不多时,萧擒虎和高一功便赶尽了溃兵,冲杀了上来。萧擒虎手中的猛虎营堪称顺营精锐,而高一功麾下的高营亦是“闯王”高迎祥成为总掌盘子的资本,都颇为能打。   两营人马一左一右,开始夹击左光先部。   左光先也毫不畏惧,沉着应战。义军两营人马总计六千余人。而左光先部亦有五千人马,双方人数相差仿佛,实力亦在伯仲之间,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而那河南总兵王绍禹虽然也率领了五千人马,却只敢远远的呐喊助威。见官兵不来驱赶,他又好容易大着胆子时不时派一些小队人马,借着夜色的掩护,神出鬼没于官兵四周。   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义军出没,左光先自己心中也没有底细,只好且战且退,一路向官兵大营退去。   而此时贺人龙的投降,却终于让曹文诏部和李信“乱世营”腾出手来。   本来李信还想和曹文诏商议一下,两营人马谁留下看管贺人龙部,谁前去助战萧擒虎等人。   结果那马弓手李辅国硬是端着枪盯着贺人龙不肯走,嘴里叽叽歪歪道:“这厮是我捉的,他是我的俘虏,谁也不要想抢走。”   李信闻言哭笑不得,连忙劝道:“我已知之矣,回头为你请功便是,何必看管着此人不放?”   “不行,万一到时候你赖账呢?”李辅国狐疑地看着李信,振振有词地说道,“将领贪图我们小兵功劳的多了去了,我这时若一松手,到时候舜王当面就说不清了。”   “那你待如何?”李信无可奈何地问道。   “呃……”这厮犹豫了一下,不由眼睛一亮,想了一个主意道,“你姓李,我也姓李。不如我认你做个义父,也省却了改姓的烦恼!”   李信不过二十多岁,尚且年轻不说,本就已经有了子女,焉能应他?   更何况他本来就担任过探查军事情报金鼓卫的主管,多少也能猜度出来张顺的一些想法来。   自己身为臣子,私下里做一些结拜义兄弟,认义子、义父之事,肯定是颇为犯忌讳。   他便摇了摇头,笑道:“我观辅臣武艺高强,非久居人下之辈。若是他日你建功立业,官职反倒在我之上,岂不辱没了你的身份?”   李辅臣一个半大孩子,懂得了什么,哪里知晓这是李信在婉拒他?   他只道自己真有如此本事,不由自傲的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如此便罢了。还是请将军好好帮我说项说项,多赏赐我点银两就好。”   贺人龙被这厮搅和了“好事”,本就颇为愤懑,见这小子将自己视为“俘虏”,更为愤怒。   他不由讥讽道:“哪个是你俘虏?老子是心慕舜王仁德,不愿多造杀戮,才肯降了。若非如此,仅凭你一个娃娃,又能做得了什么?”   “哟呵,还不服气?”“马鹞子”李辅国闻言不由一乐,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长枪道,“要不,咱俩再练一练?”   “练练就练练!”贺人龙闻言一捉手边的长枪,便要摆开架势和李辅国厮杀一二。   原来这“马鹞子”李辅国虽然弓马娴熟,武艺超群,终究年幼力薄,不曾臻至巅峰。那贺人龙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将,自然对他一身本事颇为不服气。   李信正待劝解几句,不意一句话如同雷声一般,从远处传了过来:“贺人龙,你身为败军之将,还有何话要说?” 第311章 阴差阳错   众人听得那人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黑衣黑甲的将领率着百余骑赶了过来。   等那将领疾驰到跟前,翻身下马。众人借着灯火仔细一看,才识得原来来将曹文诏是也。   那贺人龙见是曹文诏来了,心中便有几分怯意。他先是在人家手中吃了亏,如今又有心有求于他,哪里还敢摆架子?   他便连忙放下手中武器,有几分讨好道:“原来是曹将军,如今我亦心慕舜王仁德,归顺了义军。以后我等都是同僚,还请日后多多照料才是。”   曹文诏大眼一扫现场情形,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不由笑道:“既然是同僚,如何却刀兵相向?莫非你是觉得舜王的刀不利吗?”   人的名,树的影。这番话若是从李信或者李辅臣口中说出来,贺人龙定然是一百个不服气。   但是既然此话从曹文诏口中说出来,那贺人龙不由诚惶诚恐。   他连忙点头哈腰的应道:“曹将军所言甚是,方才贺某只不过和这位小将军玩笑罢了。”   “你姑且放心,既然贺某归顺了舜王,定然唯舜王军令是从,不敢怠慢!还请将军多多为我说些好话,莫让舜王怪罪我才是。”   那曹文诏身为降将派系中的威望最高之人,虽然暂时并无二心,但并不妨碍他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地位。   见敲打贺人龙差不多了,曹文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舜王素来仁义,只要你改了昔日恶习,依从军令行事,我便可保你无忧。只是若是触犯了军法,莫说我曹文诏,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恐怕也保你不得!”   这时候的贺人龙还没有沾染日后长腿善跑的恶习,倒也有几分本事。他闻言连忙保证道:“曹将军放心,洒家当兵这么多年,依令行事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你莫看我军纪不好,昔日你亦是官兵出身,当知晓其中的门道。须知这也是军中粮饷不好,督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莫说别人,曹文诏自己麾下的军纪都不咋的,如今见贺人龙应了,他也就不再多言。   这时候李信便上前说起支援猛虎营和高营之事。两人商议了一会儿,干脆留下战斗力颇为可疑的“乱世营”监督收容贺人龙部,而曹文诏便率领麾下精锐前去支援。   而正当曹文诏率领人马前往进攻左光先部的时候,原本固守在洛阳城西北角营地的临洮总兵官王承恩部,这时候也遭不住了。   前面有义军阻拦,后背有城上火炮轰击,任凭他麾下如何精锐,也挡不住如此白白送了性命。   王承恩坚持许久,也不知当时时辰如何。当他抬眼望去,只见夜色朦胧,只听闻到处都是厮杀之声。   虽然不知道双方战况究竟如何,王承恩按照以往经验,自度官兵大军当撤退差不多了。   他便对左右说道:“我等拖延良久,官兵大军理当已退,如今应当是为自家性命考虑之时!我欲率众向西突围,至涧河河边,沿河岸向大营转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其余众人一听要逃命而去,心中如何不愿?他们连忙应道:“愿随总兵效死!”   王承恩见士气犹可用,便趁着义军火炮射击的间隙,连忙率众向西突围。   围困王承恩部的羽林营不过三千之数,实力稍逊于王承恩部。原本有李十安麾下的火炮和城上的火炮压制,羽林营犹能占得上风。   只是王承恩一旦决定带兵突围,羽林营便有些遭不住了。特别是羽林营身为张顺的标兵营,往日往往由张顺亲自指挥。   这一次由于张顺身体尚未痊愈,不能以身犯险,只能在城上遥遥指挥大局,羽林营的具体指挥工作便落到蒋禾身上。   若论战争厮杀,那蒋禾倒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若说指挥作战,他终究还差点意思。   王承恩这里一拼命突围,那边义军顶不住了,蒋禾知道这时候才发现官兵动向。   此时再调兵遣将,哪里还来得及?正当蒋禾束手无策之际,那羽林营麾下的骑兵魏从义和赵鲤子反应倒快,纷纷翻身上马,不等蒋禾命令便尾随追杀起来。   蒋禾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指挥羽林营死死咬住王承恩部,生怕万一扰乱了局势,反倒误了舜王大事。   说来也巧,这王承恩跑到倒挺快,运气却不佳。双方皆是黑灯瞎火,更有不少士卒患有夜盲症,本来就如同瞎子一般乱逛。   那义军还好,由张顺在城墙之上以灯火为号,勉强指挥着相互配合。而官兵早被义军打散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将不知将,如何晓得当前情况如何?   那王承恩部向西眼看快要赶到波光粼粼的涧河岸边,突然迎面撞上了一队人马。   双方也看不清旗号,王承恩连忙让士卒问道:“尔其何部人马,因何至此?”   对面一听,也有几分吃不准王承恩部来意,不由反问道:“尔其又是何部人马?又如何到此?”   王承恩一听对面乃是陕西口音,心中警惕去了几分,便让人随口应道:“我乃大明临洮总兵官王承恩部,尔等何部人马?”   对面连忙应道:“吾乃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部,因听闻官兵被贼人打散了人马,督师特派我等前来收拢接应诸位。”   王承恩闻言有几分感动,连忙一边命士卒靠近“左光先部”,一边求救道:“贼子追之甚急,还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好说,好说!”当面诸人闻言连忙一边应道,一边向王承恩部靠近过来。   等到双方刚刚看清了面目,突然“左光先部”暴起发难,乱刀乱枪砍将过来,王承恩部猝不及防,顿时被对方砍杀了百余人。   好在那王承恩也有几分本事,他连忙一边命令麾下士卒防御,一边破口大骂道:“好个贼子,竟敢哄骗我等!”   直到这个时候,才听闻对面“贼人”哈哈笑道:“你是临洮总兵管,本将亦是临洮总兵管,故人相见,不相识耶?”   “曹文诏!”王承恩眦呲尽裂,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犹不解恨。   “没错,真是本将!”曹文诏得意洋洋的笑道,“听着这口音挺熟悉吧?”   原来曹文诏曾经担任过临洮总兵官,麾下亦有不少临洮卫士卒。那王承恩一时大意,竟然撞到了前往支援萧擒虎、高一功的曹文诏部,便吃了他的哄骗。   王承恩一时间被曹文诏缠住,走不得脱。而那羽林营的魏从义、赵鲤子又追击了上来,顿时被义军团团围住。   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王承恩走投无路,只好命士卒收缩为圆阵,姑且固守待援。 第312章 王承恩之死   天亮了,太阳并没有露出它的真容。因为洛阳以东的嵩山,挡住了它的面孔,但是并不妨碍它将光明洒满了大地。   然而美好的清晨,给有些人带来了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临洮总兵官王承恩早已浑身浴血。他只要一动弹,干涸的血痂便伴随着甲片的响声,稀稀落落的掉了下来。   他浑身酸疼,身子骨好像要散架了一样。无论是筋骨还是肌肉,都已经承受不住如此高强度作战。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任凭王承恩如何本事,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终究是岁数不饶人,王承恩记得前几年,他连续厮杀一整天还能依旧生龙活虎的日子。   王承恩虚弱而又无助地看着面前的尸山血海。   其中有来自他家乡西宁卫的壮士,亦有来自临洮府的精兵,来自庄浪卫的亲卫。   他们之中许多人昨天还活蹦乱跳,而今天却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污之中。   血污中既有敌人的血污、战友的血污,更多的是自己的血污。鲜艳的鲜血干涸以后,乌黑乌黑的,污染了干涸的大地,亦浸透了身上的甲衣,填满了身下的甲缝。   尸体枕藉,横七竖八的以官兵的圆阵为中心,铺满了地面。有义军的,也有官兵的,但终究是官兵的尸体更多一些。   他抬眼望去,只见围在四周的义军将士如狼似虎的盯着自己等人,但等官兵稍有松懈,便欲再度扑上来厮杀。   他们的铠甲虽然破旧不堪,却依旧坚固;他们的武器虽然简陋却依旧锋利;他们虽然有些瘦弱,却眼神犀利而又坚定。   这是一只虎狼之师!具有多年征战经验的王承恩下意识判断道。   “足食足兵”,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在王朝末年却是不知道有多难达到的一个目标。   秦兵号称精锐,在洪成畴这样的名臣良将率领下,在陕西与农民军作战却多次出现食尽而退的情况。   甚至哪怕五省总督洪成畴准备了这么久,也不过为麾下四万余名官兵准备了月余粮饷。   像临洮总兵官王承恩的部署也不过赏赐些开拔费,保证战时的粮饷罢了。   与之相比,“贼军”粮饷俱足,按时发放,已经足以对官兵造成碾压之势。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除此之外别处更无官兵。   原来在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固守待援的时候,五省总督洪成畴和甘肃总兵柴时华、陕西总兵左光先且战且退,已经退回到官兵大营之中。   王承恩身边的士卒已经颇有些畏惧,渐渐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军法:无故喧哗者,格杀勿论!可是,如今并无军法官制止行刑,可见士卒异心已生。   王承恩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爬上了附近最高处。他用手搭个凉棚往外一看,只见出来义军延绵不绝以外,唯有一队炮兵正在拖拉着火炮向已方接近。   看其旗号,正是李十安的“第二炮兵团”。   原来夜里王承恩特意命令士卒不要明火,为了避免误伤,义军一直没有再用火炮。   如今天色已亮,“第二炮兵团”正是用武之地。   完了,彻底完了!临洮总兵官王承恩终于无路可走了。   他犹豫了一下,不由高声喊道:“曹文诏何在?过来搭话!”   曹文诏闻言皱了下眉头,心道:如今是什么世道,怎生投个降也能这么理直气壮?   好在念在能够壮大降将派系的份上,曹文诏便高声应道:“曹文诏在此,汝有何话要说?”   “我听闻舜王仁义,我麾下亦多临洮兵,与你有旧。希望你能够美言几句,让义军善待他们!”临洮总兵官王承恩用他那早已经嘶哑的喉咙高声喊道。   曹文诏一听,这话有点不对味儿啊。他连忙应道:“此事汝自为之,何必烦劳我也?舜王仁德,想必也不会剥夺你麾下的人马!”   “我王承恩世受皇恩,食君之禄,岂能行那朝秦暮楚,一人分侍二主之事?”王承恩不由高声道,“吾上有家中老母,下有妻儿老小,终不效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随即又扭头对士卒喝道:“吾且死矣,尔等好自为之!”   言毕,王承恩抓起手中的长刀往自己脖子里一抹,仰天倒了下去。   王承恩左右见状大为悲恸,甚至有人为其忠义所激,乃高声喝道:“愿随曹将军者左,愿随王将军者右!”   随即又有十余人站了出来,皆自刭而死。   十多人整整齐齐的倒在地上,对众人的震撼可想而知。连曹文诏都不由羞愧的感慨道:“恨不当日死,留作今日羞。万古王承恩,忠义秉千秋!”   连投降已久的曹文诏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皆是又赞叹又惋惜。   其麾下将士虽不从起就死,多亦掩面以降。曹文诏无颜见江东父老,只得掩面而退,将功劳尽数让给羽林营蒋禾。   蒋禾亦不由悲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像王承恩这样的忠义之士,岂是我能侮辱的吗?”   他亦不敢自居此功,仅把此事分说明白,但报于张顺。   张顺亦深受震动,他往日秉承以天下大义为纲,以利益诈术为手段的原则,却不意天下亦有如此忠义之辈。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当他遇到活生生一个能够以忠义为念,至死方休的人。无论他身处哪一方,终究是令人值得尊敬之辈。   于是,张顺便下令厚葬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并亲书墓志铭曰:勇冠三军忠王事,兵败身死逆民心!   其余十余人殉葬者亦葬其左右,以彪炳其忠义之事。而义军战死者及无故遭兵难百姓,张顺亦令葬于其墓地对面,以示其逆民心之所向,终有如此下场的因由。   为了防止墓碑遭人破坏,张顺又复令十户人家,各赐田三十亩,专职守其墓,以警后世。   此事既毕,因受王承恩之死而影响的士气复振。   宋献策私下里不由对赵鱼头赞叹道:“主公之兴,实乃天意也。其麾下多降臣,多不敢谈及忠义之心。长此以往以利合之,必不能长久。”   “如今主公赞其忠义之心,贬其残民之举。功过两分,各得其所,可谓善之善者也!” 第313章 洪成畴之败   “王承恩误我!”当五省总督洪成畴好容易逃的性命,返回到熟悉的营地中军大帐的时候,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再想想自己出发前的意气风发。   郁积在他心中的那股不平之气好容易才喷薄而出,一腔热血喷洒了出来。   “大人!”“督师!”留守参将白广恩及跟随洪成畴逃命回来的左光先、柴时华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搀扶着洪成畴。   洪成畴在众将搀扶着坐下,稍微喘了一口气,这才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我没事儿,切记不可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以免军心震动!”   “是!”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参将白广恩连忙应了。   不过他们心中难免嘀咕道:官兵一败再败,士气全无,哪里还有军心给你震动?   怕不是怕失了脸面,无颜见人罢了!   五省总督洪成畴哪里知晓他们的心思?若是他真的能够听到他们的心声,说不得又被气的再吐一口老血。   过了半晌,洪成畴稳了稳心神,这才安排道:“如今官兵新败,而贼人攻势又凶猛异常。白广恩听令:务必谨守营地,不为贼人所趁!”   “末将得令!”白广恩深知事关自家身家性命,不敢懈怠。他连忙告退,亲自加强士卒巡逻力度,检查有无懈怠之徒。   白广恩既去,洪成畴又看向左光先、柴时华道:“你们俩且去收拢溃卒,整顿兵马,务必及时清点出人数,以备再战!”   “是!”左光先和柴时华也连忙领命。   只是左光先犹豫了一下,脚步慢了一些。等到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出帐以后,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返回洪成畴身边,低声问询道:“督师,那‘顺贼身死’之事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洪成畴心中正恐慌不安,失败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上,哪里还有闲心理他?   不过,想了想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需要哄他卖命。洪成畴便脸色一变,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亡羊补牢,犹为未晚。”   “此战你出力良多,我都记在心里。一旦略有所得,我便上本死命保你,务必使你功过相抵,不受朝廷责难!”   不多时,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才从中军大帐里走了出来,却见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在外面等待他已久了。   他见左光先走了出来,连忙笑着迎上去问道:“不知道左兄忙些什么,怎生慢了些许?”   他和五省总督洪成畴私下交易之事,如何对外人分说?   左光先一来怪他不识相,二来怪他麾下士卒率先溃败,以致于官兵被义军截作两段,最终导致全军大败,哪里有好气与他?   他便不咸不淡的应道:“督师有事儿垂询,哪个敢张口问他?”   柴时华闻言倒没说些什么,不过心中一时间却警铃大作。官兵此次大败,虽然有各种主客观原因。但是甘肃总兵官柴时华部作为官兵“阵腰”,率先大溃,以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却是最主要原因。   原本那柴时华还想找五省总督洪承畴说些好话,许诺些利益,争取个宽大处理。如今见这二人率先勾结了起来,疑其图己之意,心中难免不自安。   好在他也知晓如今不是谈论这个事情的时候,便假装不知这二人之心,只是尴尬的应了一声道:“这倒是,如今督师心情不好,我们尽量就不要去添乱了吧!”   柴时华不说这话还好,他这么一说。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听起来顿时有几分恼他,心道:“若不是你柴时华无能,官兵焉能惨败若此?”   两人一时无言,各自依令行事去了,暂且不提。   众人皆离去了,五省总督洪承畴孤独的坐在中军大帐的座上,看着左右两边空荡荡的座位,半晌无言。   败了,惨败,史无前例的惨败!   洪承畴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知道回头如何面对崇祯皇帝和朝中衮衮诸公!前番战斗不利,他还能自我安慰道:虽然官兵未胜,奈何贼酋“顺贼”已死,虽败犹胜,自己尚可妙笔生花,丧事喜办!   而这一次,遭受到如此重大的惨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讳败为胜了。   “太傻了!”洪承畴捂着自己的脸面,喃喃自语道,“夫用兵之法,未虑胜,先虑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为何将这许多兵马带往城西死地耶?”   说完,他又自问自答曰:“盖心存侥幸,妄图一战而定,廓清四海也!”   痛苦而又艰难的自责和反省总是短暂的,痛快而又轻松的分锅却非一日之功。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洪承畴趁着诸将不在的空当,连忙思索起如何脱罪来:“艾万年行事不密,反倒为贼所趁;王承恩阻贼不力,以致大军暴露在贼人兵锋之下;柴时华畏贼不战,以致中军溃败,官兵被贼人切做两段,首尾不能呼应……”   洪承畴念叨了半天,不知何时,发现霞光从大帐缝隙处漏了进来,原来又是新的一天。   他收拾收拾心情,整顿了衣衫头发,这才施施然拨开了大帐门帘。帐外的亮堂,反倒有几分刺眼。洪承畴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这才适应了帐外的光明。   帐外的士卒垂头丧气的做着事情,有气无力的。甚至有三三两两因为一点口角争执起来,乃至刀剑相向,随即被军法官领着几个人捉了起来,摁在一边一五一十的杖责起来。   正当洪承畴想过去耍一耍官威,做些什么的时候,那柴时华和左光先先后赶了回来。洪承畴这才有几分迟钝的想起自己交代他们的事情,不由端着架子问道:“怎么样了?”   柴时华和左光先互相看了一眼,两人沉默了一下,那左光先率先反应过来汇报道:“我营人马昨夜损失五百有余,尚且犹有四千五百人左右。督师标营,我亦帮忙问询过了,差不多有近两千人未归,现今只有三千余人。”   柴时华亦犹豫了一下,接着左光先的话头继续说道:“我营人马只损失一千五百人,尚有三千五百人可战。只是而今甘肃总兵王承恩部、副总兵艾万年部、参将贺人龙部皆不知去向,尚未归营!”   洪承畴闻言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他不由大声喝道:“快快派人给我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314章 “名将”艾万年   也难怪五省总督洪承畴差点当场晕倒,那甘肃总兵王承恩部、副总兵艾万年部、参将贺人龙部三人麾下共一万五千人马。   若是一并损失了,那么他自己麾下就只剩一万六千余人。仅以这点人数来说,莫说再和义军争一日之长短,恐怕连守营自保,官兵尚且自顾不暇。   那柴时华和左光先亦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哪里还敢惹他?这二人连忙应了,一路小跑前去安排人手。   结果这二人刚刚离去不久,又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禀报道:“督师,副总兵艾万年已回,一会儿便前来汇报军情!”   “什么事情比见本官还要重要?”洪承畴心中正一股怒火无处发泄,不由不快地问道。   “这……”左光先和柴时华迟疑了一下,才低声应道,“艾万年受了点伤,行动不便,还请督师稍等一会儿。”   洪承畴自讨了个没趣,只好抑制着怒气,引而不发,但等艾万年前来。   不多时,果然有两个士卒正架着一人,一瘸一拐的向洪承畴走来。洪承畴定睛一看,这不是副总兵艾万年,又是哪个?   这时候正是用人之际,任凭洪承畴心中有多少不快,也不得不咽回肚里。   他连忙前驱几步,一脸沉痛地问道:“艾总兵,你这是怎么了?何至于此也?”   艾万年心中苦笑,连忙应道:“督师,艾某有辱使命,还请恕罪!”   “当日我依照督师计策,人衔枚,马勒口、裹蹄,不灯不火,一路摸黑至洛阳城东门。可我万万没想到,贼人早已有备。但等我军靠近城池,只听见一声炮响,顿时矢丸齐发,官兵死伤不计其数。”   “又有曹变蛟那厮,亲率数百骑兵前来冲阵。我军抵挡不住,只得退后里许。我便命令士卒了灯火,列阵与贼夜战。双方你来我往,本来正打的不可开交,可是没想到那原本死守紫微星堡的张三百部,不知因何竟然也偷偷出了城。”   “在贼人前后夹击之下,我军不由大溃。那曹变蛟知我姓名,只是死死追着我不放。追的急了,我不由怒火冲天,回马前去战他。不曾想,战不三合,黑夜之中我马失前蹄,摔断了腿脚,差点为其所掳。”   “幸好左右拼死抵住,而那曹变蛟亦不知伤者何人,只一心追赶其余大部溃兵去了,卑职这才捡了一条性命。”   “我于是便趁着夜色,且走且收拢士兵。一路上,一时间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我等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竟然无意中撞出了贼人的包围圈。及至天亮,我等识得了大营所在,这才慌慌张张赶回了营地。”   “那你部损伤如何?一路上可否见了王承恩和贺人龙部?”洪承畴一听,心中不由一惊,连忙追问道。   “呃……”副总兵艾万年闻言,稍微停顿了一下便低声应道,“路上我倒得了一些消息,听闻那参将贺人龙其实已经降贼,苟且偷生;而那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则被贼人团团围住,走不得脱,力战而亡!”   其实这艾万年这一番话有真有假,真假参半。原来,这艾万年其实被曹变蛟和张三百夹击,被义军打的大败,损失惨重。   这厮生怕洪承畴责罚,只好一路收拢溃兵,一路败退。结果,不意溃兵越来越多,甚至口音都与其麾下人马有异。   经过问询之下,艾万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路上收拢的尚且有其他营人马溃兵。   艾万年这厮虽然是一个武夫,在家庭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有些经济头脑。这一点单从他父亲艾应甲当年灾荒年间,出借高利贷粮食给李自成牟取暴利,就可见一般。   他见此便心生一计,趁机把其他营人马的溃兵一并收拢起来,充当自己麾下的人马数额,以隐瞒自己损失惨重的事实。   最终收拢的溃兵多了,他也便从溃兵之中知道了官兵惨败的事实。更是知晓了贺人龙无望降敌和王承恩被围城外的消息。   可惜,他麾下人马本来就是刚刚凑齐来的乌合之众,他本身亦无战心,哪里敢前去营救与他?   这艾万年便装作不知道,直接见死不救。等到义军调来大队人马围攻临洮总兵官王承恩的时候,他从伺机率领麾下乌合之众从紫微星堡、洛阳城以及王承恩防守阵地之间的缝隙中逃脱了出来。   至于临洮总兵官王承恩是死是活,他其实并不知晓。艾万年只是担心洪承畴万一心血来潮,命令自己率众前去营救王承恩。   到时候,自己麾下的人马一触即溃,恐怕便暴露了自己收拢他兵作己兵的事实。   所以原本侥幸逃脱性命的艾万年,他一边故意先摔断了自己的腿脚,这才率众一瘸一拐的跑了回来;一边诈称王承恩已死,一绝了洪承畴的念想。   那洪承畴闻言哪有疑心?巨大的恐惧如同一只大手一般,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脏,死命了扭了两把。   洪承畴不由捂着胸口两退了两步,举起双手,高声呼道:“呜呼哀哉,天丧予,天丧予!”   这个时代作战,冷兵器和原始的火铳、火炮,其实杀伤力并不高。更多的丧亡还是出现在失败方被人一路追杀的阶段。   原本,洪承畴以为此次虽然大败,不过是影响官兵士气罢了。由于战场距离官兵营地较近,实际损失并不会很大。   到时候,他只需借助营地设施打赢几场防守战,重整官兵士气,到时候胜负犹未可知也。   可他万万没想到,仅此一战,居然损失了一总兵一参将,又伤了一位副总兵。其麾下人马怕不是损失万余人,这仗还能如何打?   副总兵艾万年看着洪承畴的表情,心中不由有几分得意,连忙应道:“督师勿忧,其实我部人马损失不大。虽然不敢说尚有一战之力,好歹让我全须全尾的带了回来。”   “哦?你麾下尚有多少人?”洪承畴闻言稳了稳心神,好像今天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我……我实不知!”副总兵艾万年闻言有几分尴尬的应道,“不过,督师少安毋躁,我且清点一番,片刻便能回报!”   “好,本督再给你一个时辰!”洪承畴闻言点了点头道。   那艾万年不由抑制住心中的欢呼雀跃,连忙领命去了。只是不多时,便自个傻眼了。   原来此次前往袭击洛阳东门,那五省总督洪承畴给予他五千兵马。其中,有多少空饷和老弱充数之辈姑且不提,可是经他这番数来,麾下居然又多出来五百一十三人,这可如何交代?   难道自己要向洪承畴汇报道“别人吃空饷,我吃实饷,是以我部官兵不但多于他营,更是多于定额”? 第315章 攻营   “咚咚”的战鼓声再次震天一般的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却攻守易位,主动进攻者却变成了义军一方。   猛虎营、乱世营、高营、羽林营、文诏营、蛟龙营、嵩山营以及绍禹营,义军精锐尽出,合计共有八营两万六千人马。   其中文诏营、蛟龙营和嵩山营皆阵列在前;其次猛虎营、乱世营和高营紧随其后,王绍禹的绍禹则负责呐喊助威,日常打杂;而羽林营作为张顺亲军者护卫在其左右。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自从张顺上次吃了一个大亏之后,亦小心谨慎了许多。   这一次他不得不亲自出马,便是为了鼓舞士气,一举拿下官兵的大营。张顺就老老实实待在万军之中,谨防再出变故。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立在大营之中,远远望去,只见义军纵横如阡陌、整齐如棋盘。其中长枪林立,刺破天际;火炮如井,星罗棋布。中军大旗一动,其他旗帜如影随形;锣鼓一响,士卒杀声震天!   洪承畴不由脸色一变,对左右说道:“此皆贼人精锐,官兵不如也。今日全赖诸位将士死战,方有一线生机,还请大家拼死搏杀,赢得生前身后名!”   左光先、艾万年、柴时华和白广恩等人相顾骇然,一时间无言以对。   也难怪官兵震恐,原来此时正是王承恩覆灭半个时辰以后。义军仅仅稍作休整,便尽起兵马,从东南方向进攻官兵大营。   快,真快!其徐如林,其疾如风。五省总督洪承畴对张顺用兵的特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这种快和其他义军掠夺了大量马匹、驴骡以后,到处流窜的快还不一样。而是一直看似慢慢悠悠,其实却令人有应接不暇之感的快。   “这个无赖!”洪承畴不由感慨道,“得理不饶人,无理赖三分!”   这句话其实并不是他在形容张顺的人品,当然,其实在洪承畴眼中张顺的人品可能连这个标准都达不到。   他在感慨张顺的用兵之法:明明没有胜机的时候,他敢硬生生的创造胜机;有了胜机,他就敢一分给你撕开三分,三分撕开五分,甚至有了五分他就敢当十拿九稳打下去。   洪承畴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悔意,后悔自己不该心存侥幸。如果昨夜官兵刚刚溃败以后,自己早早下令撤退那就好了。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可买,洪承畴亦不得不吞咽下犹豫不决造成的苦果。   他皱着眉头半晌,思索良久,这才下令道:“诸将听令,此战万务以死守为要,不许出营反击。但等贼人疲惫,再由本官统一部署,突围撤退,有敢违逆者,格杀勿论!”   “这……”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洪承畴何以胆怯至此也,只好点头应道,“末将得令!”   洪承畴见诸将尚无恐慌之心,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对了,营垒内部再命士卒挖掘壕沟一道,谨防贼人突破了营垒,攻入到营中。”   左光先闻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由问道:“督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官兵虽败,亦有两万余人,与贼人亦在伯仲之间,胜负犹在五五之数,岂能如此畏畏缩缩?”   左光先、艾万年、柴时华和白广恩素来皆为悍将,先不论胜败如何,往日也都是激流勇进、不曾退缩,哪里打过如此憋屈的战争?   “莽夫!”五省总督洪承畴不由斥责道,“官兵原本人数多于贼人,却一败再败,难道你们还没明白吗?”   明白,我们太明白了!就是您老指挥水平才次,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也跟着你倒了血霉!众将嘴里不说,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待洪承畴抽出时间教训诸将一番,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随即千炮万炮接着响了起来。   洪承畴及诸将连忙寻了有遮挡之处躲下,这才偷偷地往外一看,只见义军数百门火炮连番射击,将密密麻麻的炮弹抛向了官兵营地。   说是数百门,其实也就二百门左右。   由于上次张顺“身死”之时,引蛇出洞,红娘子等人一举剿灭了城中心有异志大户一十三家,洛阳城也安稳了许多。   所以,张顺才放心大胆的将部分城门、城楼的铸铁炮一并调了出来,用于攻打官兵营地之用。   官兵这一次野战虽然损失惨重,但是由于火炮过于笨重,皆留在了营中,反倒得以保全。   见义军以火炮攻营,官兵亦竖起火炮进行反击。只是由于火炮数量、炮手素质以及编制训练的劣势,官兵反倒被义军火炮压的抬不起头。   双方火炮交战了半晌,官兵营地围墙多有损毁。这时候张顺便命亲卫王锦衣传令于阵后的新降将领贺人龙道:“将军新降,如今正是你展现是否忠心的时候了!”   浑身犹自沾染着义军血污的贺人龙,不由暗骂了一声“嘛麦皮”,也不得不领命道:“单请将军汇报于舜王,贺人龙万死不辞,愿为舜王赴汤蹈火!”   王锦衣心中其实十分鄙视此人,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此人又对舜王有大用。   他便点了点头道:“当不得将军之称,我不过舜王麾下一个护卫罢了。舜王用人不拘一格,你若有功,便自当得舜王另眼相待!”   贺人龙闻言心中一喜,连忙谢过了王锦衣指点之恩,然后下令道:“快助我披上双铠,这一次我要让舜王看看我贺人龙的本事!”   不多时,贺人龙披挂完毕,又精挑细选了五百死士跟随自己前去攻营。   “步炮协同”的手段,义军已经应用的非常纯熟了。这个战术明显对炮手的素质要求较高,步兵只需要不乱爬乱窜,不慌不乱即可。   轰隆的炮声有节奏的响了起来,官兵明明知道义军又要玩什么“把戏”可是依旧无可奈何。在连续不断的火炮轰击之下,官兵无论是炮手还是步兵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等到炮声一停,已经冲到了官兵营垒缺口跟前的贺人龙一马当先,率领众人杀将了过去。 第316章 贺人龙   “贺疯子”贺人龙从来没有打过如此轻松的冲锋。   从阵地出发,一路冲到营地跟前,除了零星的箭矢、弹丸以外,“死士”们居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   这对身为官兵的贺人龙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说实话,站在官兵的立场上,贺人龙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任凭谁在敌人几十上百门火炮持续不断的轰击之下,也很难冒着敌人的炮火能够坚守不动。   一旦守军有所动摇,或躲避炮弹,或有所畏缩,冲锋一方便可以趁虚而入,直接进入到白刃相搏阶段。   果然等到贺人龙冲到营垒跟前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太多的官兵抵抗,只是却有一道壕沟阻拦在义军面前。   那贺人龙本就冲锋陷阵惯了,早命士卒携带了木板。他连忙让士卒将木板搭上去,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木桥。   这时候官兵因见义军火炮暂停了轰击,也刚巧从营垒背后伸头出来,一看“贼人”已经攻至营垒缺口附近,连忙跳将出来试图损毁木桥。   贺人龙一看不好,不由大喝一声,率先沿着木桥奔了过去,杀入到官兵之中。   其余诸“死士”亦是贺人龙麾下的家丁,众人怕失了主将,亦连忙跟了上去,厮杀过去。   官兵本就士气低落,又被贺人龙近了跟前,吃了一通厮杀,哪里还抵挡得住?顿时被杀得节节败退。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远远望见了,不由向左右问道:“此何人也?倒是一员冲锋陷阵的勇将,惜乎惜乎!”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半晌那白广恩从低声提醒道:“督师,此乃贺人龙也。昨夜新降了贼人,这厮拿我等官兵的性命纳投名状呢!”   嘛麦皮!五省总督洪承畴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倪马的贺人龙,我看你就是贺鬼龙,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归说,骂归骂。那贺人龙无论人品如何不堪,可是官兵大营面临的威胁还是需要及早解除。   洪承畴不由继续问道:“此乱臣贼子,殊为可恨,谁可为我取之?”   左光先、柴时华、白广恩和艾万年诸将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我等都是有家室之人,且又无龙阳之好,如何娶之?   好在白广恩深受洪承畴之恩,知道自己拒绝不得,只好站出来说道:“督师放心,我必斩此獠以报督师之恩!”   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不由颇为欣慰道:“贼有贺人龙,我有白广恩,庶几足相抵也!”   话说贺人龙亲手连斩四人,吓得众官兵纷纷披靡。他不由挥舞着手中大刀,笑道:“贺疯子在此,谁敢前来送死!”   其余官兵本就知晓他的威名,如今见他投了贼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由又惊又惧道:“‘贺疯子’岂不识故人也?奈何如此自相残杀!”   贺人龙闻言笑道:“昔日吾借贼人的鲜血染红的我官袍,今日我借诸位兄弟的头颅换来一世富贵,虽阵营不同,其志一也。诸位何其愚钝,竟出此言?”   众官兵见这厮不讲情义,不由纷纷弃了手中的武器,转身便逃。   官兵这一逃不要紧,顿时官兵营垒打开,贺人龙不由为之一喜,正要追上前去,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不意又一道壕沟出现在贺人龙的面前。   原来这真是洪承畴命令士卒挖掘的第二道防线,原本上面铺有木板制作而成的木桥,如今已经被退却的官兵掀去了。   贺人龙低头看了看,估摸有丈余宽、丈余深,却是攀爬难渡。他不由连忙命令士卒将原来携带而来的木板抽了过来,再度铺上准备渡过第二道壕沟。   不曾想,突然一阵喧哗,迎面又赶来了一队官兵。贺人龙抬头一看,居然是和自己原来身份一样的参将白广恩。   他不由笑着拱了拱手道:“白参将好久不见,再见却没想到已经反目成仇了!”   “哼!”白广恩闻言不由不屑道,“当不得贺参将如此称呼!白某虽然无能,却也知晓忠义的道理,岂能与你这小人为伍?”   “哈哈哈!”贺人龙闻言不由把眼泪都笑了出来,面带讥讽地问道,“汝为贼也,叛而复降;我为官也,败而复叛,你又比我高尚了多少?”   “更何况,此战却是我不曾负官兵,而是官兵负我。洪督师命我列于阵尾,未必就没有轻弃之心。及至官兵被义军冲作两段,我营人马俱不得出,前有狼后有虎。我贺人龙苦战不胜,为之奈何?”   “那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听了洪督师的布置,不幸被围,最终忠义死节,又能如何?我听闻其家中上有八十老母卧病在床,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此身纵然报国,有如家何?”   “那也总比一心从贼,身负一世骂名,全家老小满门抄斩要强得多!”白广恩不由强辩道。   “如今官兵军饷粮食尚且不足用,难道将士们的抚恤金便能足额发放吗?”贺人龙闻言不由反问道,“洪督师率众剿贼,处于秦地本土作战,尚且断粮。如今率众东出,筹集许久,也不过筹集了月余粮草,又有何余财,养育一家老小?”   “如今陕西粮价,已过二两一石,军中粮饷岂足用乎?家中老小岂足养乎?吾又闻,多有军户被欠饷数载,只能典甲当刀,乞讨为生,又岂足战哉?”   “率如此之兵,有如此之将,纵然韩白复生,孙吴再世,岂可得也?”   白广恩闻言不由无言以对,顾视左右,更是士气低落,几欲降敌。他不由赞道:“我常闻贺人龙有‘贺疯子’之名,如今看来,却是牙尖嘴利,更胜其疯一筹,非莽夫也。”   那白广恩原本亦是义军出身,追随义军首领混天猴起兵。等到混天猴被洪承畴消灭了以后,他便投降了官兵。   为了取得洪承畴的信任,他几次三番为官兵带路,手上沾染了大量义军的鲜血。如今若说忠义,岂不是惹人耻笑?   如今贺人龙鼓动起士卒,白广恩哪里能辩驳?他只得无奈的率领士卒堵住刚刚搭建在壕沟之上的木桥,暂且遏制住贺人龙的进攻。 第317章 鏖战   话说参将白广恩刚刚借助壕沟之利遏制住贺人龙的攻势,便急令士卒毁坏义军搭建的木桥。   贺人龙亦知若是木桥被毁,他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亦无施展之地。   贺人龙便派遣了十余敢死之士沿着木桥冲了上去,试图阻挡官兵的行动。   双方在桥另一头相遇,然后爆发了惨烈的肉搏战。   这十余敢死之士皆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又身批双铠,矢丸射不能入,刀枪刺不能破,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白广恩看了半晌,见这些人虽然凶猛,却行动迟缓,颇为不便。   他不由心生一计,急令士卒备了狼筅、镋钯将这十余“铁人”抵住,然后死命向壕沟推去。   那狼筅本是用带枝丫的树枝或毛竹制成,能够遮蔽全身,刀枪不能入。   而镋钯亦有横枝,形似马叉,上有利刃,兼有矛、盾之用。   此二者皆是攻防兼备的利器,那义军十余敢死之士,虽然有一身力气,奈何被官兵用长兵抵住,死命往两侧推去。   不少人立足未稳,直接被官兵推下了木桥,扑通、扑通几声跌入到壕沟之中,即便不伤不死,也无法危及官兵了。   有些已经冲到对面地上的死士,官兵一时间无法将他们推入壕沟之中。   白广恩便命官兵取来绳索,系成活套抛了过去。把这些身批重甲的甲士拉倒在地,然后用大斧、大锤慢慢的杀。   那贺人龙见状不由大怒,奈何只有一座简易木桥相通。这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也,一时间义军无法渡桥,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兵将那十余名敢死之士一个个杀死,然后又拆了木桥,掷入壕沟之中。   贺人龙气的两眼通红,如同疯狗一般,哇哇叫道:“白广恩,今日之仇,老子记下来。你切莫落在老子手里,否则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且不说贺人龙如何吃了个大亏,但等他攻入官兵营地的时候。张顺看到明白,早命文诏营、蛟龙营和嵩山营三营发起了进攻。   他派贺人龙率领五百精锐攻营,一来是让贺人龙纳了投名状断了退路,二来也便于减少义军损失,降低官兵士气。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官兵刚刚吃了败仗不说,原本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同僚,转眼之间却变成了仇雠,相互搏杀,对官兵士卒思想上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他们要么下不了死手,要么下得了死手,却对心灵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仅凭贺人龙轻易攻入官兵营垒之中,张顺便确认了这一点。   曹文诏率领的文诏营、曹变蛟率领的蛟龙营和李际遇率领的嵩山营,共九千人马。借着官兵正和突入营垒的贺人龙厮杀之际,向官兵营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官兵借助营垒的掩护,用红夷大炮、大将军炮向义军进行射击,而李十安的炮群亦对义军的进攻展开了掩护。   “驴球球的,又是这一套!”官兵被义军火炮再度打的抬不起头,不由破口大骂道。   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义军这套“步炮协同”技术实在是克敌制胜的法宝,简单而又有效。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义军只打的官兵千般本事万般技巧,皆无用武之地。   等到火炮过后,蜂拥而上的义军,早抬着梯子冲了上来。   攻城器械虽然简易,却也简单有效。义军先遇到了营垒之前的壕沟,只把那梯子平搭在地上,便能沿着冲了过去。到了营垒下面,又能把梯子竖了起来,爬上去攻城。   由于义军火炮的压制,官兵常用的以红夷大炮、大将军炮、弗朗机、西洋炮以及鸟铳、弓箭、三眼铳、快枪组成的多重火力战法遭到了极大的削弱。   甚至红夷大炮、大将军炮、弗朗机和西洋炮、鸟铳、弓箭射不过一轮,义军便冲到了营垒跟前。万般无奈之下,官兵只好借着营垒居高临下和义军肉搏起来。   官兵也不是不能肉搏,但是终究和明初只凭一条枪就敢冲击蒙古骑兵的精锐步兵比起来,却不够看了。   要不然,官兵也不会费尽心机,组织多重火力战法,总是试图尽量在双方肉搏接战以前,先行削弱敌人的力量。   与之相比,其实张顺麾下的义军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擅长死战的“孩儿营”以外,其余人马与官兵相比较而言,胜在军粮充足,赏罚分明,士气旺盛,较少出现吃空饷之事。   高手过招,武功高一线就高的没边了。战场作战也一样,虽然张顺麾下的义军其实达不到巅峰,可是和这帮常常缺饷断粮的官兵比起来,也称得上英勇善战了。   发起进攻的三营人马,除了李际遇麾下的嵩山营稍弱一些以外,文诏营和蛟龙营哪怕搁在原本的官兵之中,也是一时之选。双方厮杀了许久,渐渐官兵开始有所不支了。   五省总督洪承畴一看,有点急了,连忙下令道:“有敢于奋勇杀敌者受上赏,斩首贼人一级,赏银十两!”   言毕,他便命令左右抬出几大箱子银两出来,分别打开,将那白花花的银锭撒在了地上。雪白的银锭,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财帛动人心,缺粮短饷的官兵一看这银子,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顿时,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的冲了上去,和义军拼命厮杀起来,竟然一时间又把义军的气势压了回去。   张顺在远处看了半天,不由皱了皱眉头,便下令让紫微星堡的张三百出击。   那张三百困守紫微星堡之中已久,双方几度大战,他虽然没有出城参战,却也有力的牵制了官兵的兵力。   但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于千里之外,马革裹尸而还,方不负韶华!   当张三百看到张顺的军令以后,不由心神一振,笑着对“治世王”和“左金王”贺锦笑道:“亏得舜王记得起我们了,这一次便由‘治世王’守城,我和贺锦出马吧!”   其实那“治世王”刘希尧其实也颇想出城建功,奈何麾下多步卒鸟铳手,利用防守,便只好依令行事。 第318章 献营   官兵所立营地,右依涧河,左阻紫微星堡,前觑洛阳城。张顺自从洛阳城出兵攻打官兵营地以来,一直进攻官兵东南侧,并无触及其他方向。   所以当张三百率领贺锦共两千人出战的时候,官兵营地左侧侧翼便遭到了攻击。   官兵正面洪承畴委派了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和参将白广恩进行防守,义军一时间不能攻下。   而当张三百、贺锦出现在营地左侧的时候,洪承畴只好再把临洮总兵官柴时华派了出来,前来抵御。   前番大战,由于柴时华麾下人马先溃,损失颇为惨重,如今只剩三千五百余人。   自从那日左光先和洪承畴“秘密交谈”以后,他心中一直颇为不安,疑其有图己之意。   可他哪里知晓,原来那左光先和洪承畴私下里勾结,早把“顺贼”当做战功报了上去,如今正惶恐不安,哪里有心思管他?   那洪承畴和左光先一举一动,柴时华都看在眼里,思在心里,生怕中了他们俩的“奸计”。   如今听得士卒传洪承畴命令,命自己率领人马守御大营左侧,他不由心中一个咯噔,生怕那洪承畴害了自己。   好在一路没有什么风险,柴时华率部安然无恙的来到了大营左侧。他抬眼向城下望去,只见义军军容整齐,分为两个大阵,列于城下。   一阵为步卒,竖“张”字将领旗;一阵为骑兵,竖“贺”字将领旗。   柴时华不识得义军之中的好汉,便向左右问道:“此何人也?有何本事?”   官兵对义军所知甚少,一问三不知。柴时华思量着:原来是无名之辈,想必这一回不是洪承畴要害我!   柴时华心思尚未放下,只见那“张”字将领拍马赶到城外一箭之地,“吱呀”一声,会挽雕弓如满月,“刷”的一箭射了过来。   柴时华还每从沉思之中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惨叫,扭头望去,只见身边一员亲兵被贼将洞穿了铠甲,一箭射翻在地上。柴时华不由骇然,这贼头好大的力气!   这贼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的新任“大舅哥”张三百是也。这张三百天生神力,素来以“二郎真君”自居。   因此,他颇为喜用二十斤三尖两刃刀和强弓,奈何本事有些,常常发矢而不中。   原本今日,他本想一箭射死那甘肃总兵柴时华,再趁乱攻城。不意一箭射偏,倒射死了柴时华身侧的亲兵。   好在输人不输阵,张三百依旧大喝道:“上面的狗官听着,速速开门投降,否则下一箭休怪小爷取你狗命!”   柴时华闻言连忙向后缩了缩,心道:没想到这厮守城厉害,洪亨九拿他没有办法;如今武艺本事也这般好,我须躲藏好了,莫失了性命。   柴时华这一躲不要紧,张三百不由在营下暗松了一口气。他心道:若是这厮不躲不闪,我再发一矢,射而不中,岂不是失了威风?   有句话叫做“射的准,不如接的准”。这两人倒也差不多应了此话,一个是歪打正着,一个是心虚胆怯,倒也相得益彰。   张三百见那柴时华胆怯,便连忙命令麾下的士卒先行开炮,步卒准备进攻登城。   他此次出战,为了便于攻城,早把紫微星堡之中的部分火炮拉了出来。   张三百一声令下,顿时炮弹齐发,向官兵大营飞去。好在大多数火炮都是直射的滑膛炮,除了击毁营垒上面的附属设施外,并无法及时击毁夯土营垒。   只是有三门炮最为特别,居然能够将炮弹抛射而出,落地开花。   躲在营垒后面的官兵猝不及防,有两枚正好飞到了人群之中,一声巨响,顿时官兵五六人横尸当场。   “天哪!轰天雷落下来!”官兵顿时慌乱了起来,纷纷嚷嚷道。   所谓“轰天雷”并非是迷信的说法,其实是官兵对臼炮的统称。义军手中的“轰天雷”便是当初张顺命士卒运入紫微星堡的三门“飞彪铳”。   这几门“飞彪铳”口径有十二寸,所射开花弹重达一百五十斤,能射千步,端的是攻城利器。   甘肃总兵柴时华也不是没听说过此等利器,奈何之前他遇到的对手都是精于骑射的“海寇”、“松寇”,所以不能直观的感受此物的威力。   如今“飞彪铳”射来,果然如同“天打雷劈”一般。往往只听得一声“惊雷”响起,随即耳边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谁遭得住?   难怪洪亨九派自己前来左侧守城,感情是派自己送死来着?柴时华一个念头至此,心中的恐惧再也遏制不住了。   前有狼,后有虎,为之奈何?   柴时华身为宿将,不是不知道守久必失的道理。按照兵法,他应该趁着义军发炮攻城的时候,及时派遣士卒出营骚扰义军。即便是不能拿下义军的火炮,亦可扰乱义军步卒的进攻计划。   可是他伸头看了看城外虎视眈眈的千余骑兵,早熄灭了这个心思。如今派兵出城,又与肉包子打狗,有何区别?   打又不能打,走由不能走,为今之计,唯有降了!甘肃总兵柴时华不由绝望的想到。   也难怪柴时华会走这条路,以他看来,“贼人”火炮犀利,非官兵简易的营垒所能抵挡,这便是“不能打”。而“贼人”又骑兵众多,利于野战,这便是“不能走”。   前番贺人龙在阵前喊得那一番话,柴时华早已经听的明白。他思量着,连贺人龙那样的人投靠了舜王,都能获得了重用,那我柴时华又有什么不能呢?   一念至此,柴时华连忙让士卒向义军喊道:“城下的贼人,你给我听着!我家总兵官柴时华乃是仁慈之人,不肯与诸位好汉刀兵相见。若是你们识相点,就赶快上来接收营垒,否则一旦洪承畴大军赶到,尔其望洋兴叹矣!”   张三百闻言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由向左右问道:“那狗官在喊什么?”   左右也迟疑了一下,应道:“好像要投降!”   “难道这年头投降都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张三百不由哑然。 第319章 张三百勇冠三军   当张三百听到柴时华要投降的时候,不由且信且疑。   不过,他也知道一旦此事为真,那官兵防守便会瞬间崩溃。   他不由高声喊道:“既然如此,尔等何不打开营门,束手就擒?”   柴时华心想:你当我傻子呀,我一伸头,你一箭封喉,我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于是,他思来想去不能冒险,便人士卒喊道:“我家柴总兵勇冠三军,素来以勇猛著称,岂能投到懦弱之辈手中?”   “尔其若果有诚意,可派勇士上来与我家柴总兵面谈。”   众人一听,这不扯淡吗?要降就降,不降就打。反正义军已经占据优势进行反击,谁还能惯着你?   不意张三百听了以后,命人喊来“左金王”贺锦,对他说:“我观那柴时华摇摆不定,颇有投降之意。我欲亲上营垒之上,与之一晤,只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此人率众来降!”   “为防万一,若是我不幸身死,麾下人马由你全权接收,为我报仇雪恨!”   “万万不可!”贺锦闻言不由大惊,连忙劝说道,“官兵实力虽在,已经犹如瓮中之鳖。只需假以时日,义军便能获得全胜,张将军岂能轻易置身险地哉?”   贺锦这厮说的到好听,可惜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原本历史上平定西宁的时候,就是自恃骁勇,轻信敌人诈降之计,不幸战死。   所以依着他的心思,将自己轻掷险地未必是错,错的不过是执行人不是自己罢了。   他便主动请缨道:“将军若是果真有说降柴时华之意,不若派我前去。即便万一身死,一不影响大局!”   张三百一听,这怎么能行?自己决定冒险,自然由自己承担风险,岂能让他人处于险地哉?   他连忙说道:“此策由我所出,亦当由我行之。若是果然中计,自然由我一体承担,岂能假人手也?”   贺锦一听,不由不乐意了:“将军自恃勇武,怎生瞧不起他人?我贺锦亦是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若是此次建功,还请将军为我请功;若是不幸身死,我自为之,怨不得他人!将军若是不信,我宁愿立下字据为凭,不使舜王怪罪与你也!”   好吧,贺锦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三百还有何话可说?   他只好郑重的施了一礼道:“既然如此,我便如你所愿。军中好手,由你随意挑选,随你前往。我身为一军主将,此计又由我所出,无论功过,亦当由我一体承担。贺将军只顾去了,一心促成此事即可。”   “如今虽然主客易位,强弱易形,官兵实力犹在。若是义军不能急下此营,士卒疲惫,胜负亦未为可知矣。只要贺将军说服此人,官兵营垒大开,任凭那洪成畴如何天纵奇才,亦无力回天矣。”   “我观那柴时华色厉而内荏,前番为义军所破,当胆寒矣。且其当众将士之面,谈归降之事,而不虑军中士气,当真心实意矣。汝去以后,自当伺机恩威并施,降服此人。以便为义军开道,擒获五省总督洪承畴。”   贺锦闻言颇为佩服,连忙拜服道:“贺某桀骜,往日对将军多有不服。如今听君一席话,防知贺某差君远矣!”   “只是由此而上,营垒之上皆是敌兵。即便有二三子助我,又济得什么事儿?不若我独身前往,成则不世之功,败则一身身死,强似害了他人性命。”   其实张三百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只是由贺锦来实施,总不能再说这种话。他见那“左金王”贺锦果然有单刀赴会之勇,不由惺惺相惜道:“有贺将军之勇,官兵何足道哉?将军且去,我且率大军在后,为将军助威!”   贺锦面不改色领命去了,不多时单刀匹马赶到了官兵营垒之下,高声叫道:“舜王麾下‘左金王’贺锦在此,柴时华何在?”   柴时华一见义军真个派了一位壮士前来,又是带“绰号”的将领,足见其诚意,不由又惊又喜。   左右见状,连忙劝说道:“总兵官,此贼倒是个大贼,不若我等将此人骗上营垒之中来杀,好歹也是一番功劳。”   柴时华早已经对洪承畴和左光先心生疑虑,哪里肯听信他人?他不由眼睛一瞪,骂道:“休坏我大计,汝且退下,看我如何应对!”   那贺锦在营垒下面等待片刻,不多时,官兵垂下一个吊篮下来。他毫不畏惧,便翻身下马,跃到那吊篮之上,一手持刀一手抓着绳索,高声喝道:“万事俱备,且拉本将上去!”   随即,手中的绳索一紧,然后载着贺锦的吊篮便吱吱呀呀、晃晃悠悠的被拽往营垒之上。   那官兵的营垒虽然不及城池高大,亦有丈余高低,差不多有后世一层楼的样子。贺锦只管站在吊篮上,呼吸均匀,目光不散,看不出有什么异于寻常之时。   好容易等到吊篮到了营垒之上,贺锦一手扒着营垒的女墙,一手持刀翻身跃了上去。等到站稳了脚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群官兵披甲持刃,早把他团团围住。   贺锦不由哂然而笑道:“柴总兵何在?我听闻你勇冠三军,奈何如此之怯也?本将一人一马,单刀赴会,尔其亦畏惧若此乎?”   “退下!全都给我退下!”柴时华闻言也不由讪讪。他父兄亦是一时之勇,他本人颇为艳羡。如今见勇士当面,不由起了几分敬重之心。   他连忙拱了拱手,赞道:“这位小将军果然是好胆色,柴某却是佩服的紧。只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就不怕柴某翻脸,乱刀把你剁了不成?”   贺锦闻言不由哈哈大笑,笑了半晌这才应道:“贺某不过小头目罢了,舜王麾下如同我这般的人物,如同过江之鲫,不可胜数也。柴总兵若是自度能胜,不妨且把我杀了,看看那舜王能不能为我贺某报仇雪恨!”   不待柴时华发话,左右不由怒道:“好个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今日且把你破腹挖心,看看你的胆子是不是比别人大上许多!”   “来来来,怕死的不是好汉!”贺锦闻言,不由把衣甲一解,露出胸口的护心毛,怪叫道。 第320章 降!   那贺锦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倒是让官兵麻了爪。柴时华见状,连忙喝退了众人,这才把贺锦迎到跟前道:“都是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还请壮士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既然将军诚意已到,柴某也不妨说些真心话。我本西宁人也,家父柴国柱亦曾勇冠三军,哥哥柴时秀亦为国捐躯疆场,可谓满门忠烈。唯今柴某不肖,辱及父兄,可谓不孝之至矣!”   好嘛,这是自抬身价讲条件了。贺锦心中明白,便笑道:“义军虽以兵事起家,却并不强求。素来合则来,不合则去。”   “忠臣义士如王承恩者,舜王亦颇为敬仰;识时务如曹文诏者,舜王亦尽其用。夫天下英雄,莫不入舜王毂中矣。”   “柴总兵若肯归顺舜王,立下大功,舜王亦不吝赏功;柴总兵若不听号令,违反军法,舜王亦铁面无私,依例处置,允执厥中,不偏不倚。”   所谓“允执厥中”,语出《尚书·大禹谟》,指言行不偏不倚,符合中正之道。   这对君主来说是一个很高的评价了。方孝儒在《夷齐》中就曾说:圣人之道,中而已矣,尧、舜、禹三圣人为万世法,一“允执厥中”也。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人认为,上古三圣尧舜禹的“圣人之道”,也不过是坚持“允执厥中”罢了。   明代总兵官大多数出身军籍,有世袭衔,有了良好的家世。所以他们除了兵法武艺以外,大多数也颇有些文化。   像张顺麾下张道浚,本来就读书准备走科举路线,只是因为父亲战死辽东,朝廷恩荫了世袭,才走武职路线。   那柴时华虽然无张道浚的学识,但是由于父亲柴国柱亦为总兵官,至少四书五经亦曾通读过。   允执厥中是什么意思,他当然也是明白人。   闻言,他不由笑道:“舜王麾下能有如此壮士,吾自度亦是一时之雄耳。若是比肩上古圣人,无奈太过乎?”   其实贺锦对柴时华“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的行为颇为鄙视,奈何为了舜王大业,亦为了一身富贵,不得不虚与委蛇。   如今见此人颇为不信,心中虽然有几分恼怒,还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应道:“贺某虽然称不上见多识广,亦经历颇丰。义军之中,‘横天一字王’王嘉胤,‘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闯将’李鸿基,‘活曹操’罗汝才等,并称豪杰。然观其成败,视其大略,皆不如舜王远甚。其余枭雄,吾不曾见之,不敢妄作评论!”   那柴时华闻言吃了一惊,不意一介贼寇,亦有如此本事。   他原本想问问那舜王比五省总督洪成畴如何,不过转念一想,洪成畴被人打成这样,亦有何面目与之同列哉?   那柴时华因为疑心洪成畴,迫不得已就有了投靠义军之心。原本他还有几分踟蹰,如今听了贺锦的话,不由坚定了信心。   这柴时华虽然不若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临洮总兵官王承恩,亦颇有见识。   他见贺锦单刀赴会,面众官兵而色不改,临刀枪铳矢而不惧,颇有敬佩之心。如今贺锦又如此称赞舜王,顿生向往之心。   只是柴氏亦是西宁大户,多少也要考虑些后路。   依照柴时华的心思,如果五省总督洪成畴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让自己背锅,那么柴氏虽不会被抄家灭族,亦不远矣。与其如此,何不降贼以自保,柴氏也可有复兴之机。   如今既然“贼人”有如此志向,那他想要的变更多了。他不由连忙问道:“此战若胜,舜王国能趁机入关,以据陕西乎?”   柴时华的心思很明白,如果舜王大破洪承畴,趁机夺取陕西,那么地处西宁的柴氏家族自当无碍。   贺锦闻言皱了皱眉头,虽然有心骗他,不过依旧实话实说道:“此事非我能知也,只是依我之见,若是洪承畴兵败身死,陕西空虚,岂不正是义军西入之时?”   柴时华闻言不由长叹一声,亦知贺锦所言非虚。虽然他非常希望对方能够答复自己,在捕杀洪承畴以后,能够保全自己的家人,但是他也知道此事可遇而不可求。   他不由说道:“阁下果然是忠勇之事,不肯以诈言欺我。我情愿打开营门,迎接义军入营,带领诸位捕杀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还请将军勿忘柴某今日之德,日后在舜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柴时华言毕,便命左右大开营门以迎义军。   那贺锦为了不使张三百疑惑,连忙亲自陪着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前去迎接。张三百一见贺锦全须全尾的活着,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连忙率众迎了上去。   贺锦连忙施了一礼道:“幸不辱使命,柴总兵愿意归顺舜王,欲为义军引导,前往捕杀洪承畴那厮。这位便是甘肃总兵官柴总兵,这位便是义军将领张三百。”   柴时华抬头一看,只见当面一位白袍银甲骁将,唇红齿白,白面无须,手持三尖两刃刀,腰挎雕弓劲箭,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端的是一副好面相。   那柴时华不由上前施了一礼道:“多谢张将军手下留情,不然柴某无缘相见矣!”   咳咳,张三百闻言顿时有几分尴尬,心道:“那是你命好,其实我也不知知道那一箭飞向哪儿去!”   不过,好在面上张三百却虚张声势道:“哪里,哪里!这是你我的缘分,若非如此,我等何以轻取此营?”   柴时华一听张三百说起此事,连忙应道:“此地非说话之处,未免夜长梦多,还请将军早日入营,解决了洪承畴那厮,再作叙旧。”   张三百亦深以为然,不由拱手道:“那张某就却之不恭了,此战之后,义军不敢忘柴总兵大恩,我会如此禀告舜王,以彰其功!”   “哪里!哪里!”柴时华客套了两声,不由欣喜的将张三百、贺锦等义军将士迎入营中,并对他们指点道:“不远大纛之处,正是洪承畴标营所在。只需破了此营,洪承畴必为将军所擒矣!” 第321章 捉洪   五省总督洪承畴不动声色的站在中军大纛之下,看似稳如泰山,其实心中颇有几分不安。   他自幼博览群书,二十三岁中举,为乙卯科中式第十九名;二十四岁中进士,为丙辰科殿试二甲第十四名。   遂后他先后历任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员外郎、郎中等职,在刑部前后任事六年。又下放地方,先后任职浙江提学佥事、两浙承宣布政左参议及陕西督粮参政。   从当时看来,虽说前程似锦,却皆为文职。直到崇祯二年,当时三边总督杨鹤主政的时候,农民军王左桂、苗美率兵鼓噪进攻韩城。   杨鹤麾下有兵无将,情急之下,只好任命时任陕西督粮参政的洪承畴率兵出战。洪承畴一战而斩“贼人”三百,解韩城之围,由此声名大噪,得以出任督抚,手上沾满了义军将士的鲜血。   洪承畴素来心狠手辣,他不仅剿匪,而且杀降,由此与农民军结了血海深仇。   不过,他丝毫不后悔。在洪承畴看来,这些流寇不是“人”,不过是他履历上一个个鲜红的功勋罢了。   屠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是为雄中雄;但与洪某十万师,屠得天下平!   虽然他想法很美好,然而事实却很残酷。问题就是,如果打不过“贼寇”,那怎么办?   自从五省总督洪承畴率众东出潼关,麾下共四万余人。结果,一战官兵几溃,万幸“顺贼身死”;二战而失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及参将贺人龙,双方主客易位,强弱易形。   如今他万万没想到贼人来的如此之快,不待官兵站稳脚跟,便对官兵营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洪承畴原本准备让官兵借助营垒稍作喘息,再作计较,可是如今贼人却不给官兵半点喘息的机会,事情就难办了。   官兵新败,士气低落;而贼人气势如虹,势不可挡,如今看来也只有撤退一条路可走。   洪承畴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远处拼命厮杀的双方,心中却有几分恐慌。   他以军功起家,若是再败于军功,那自己究竟会有如何下场?   洪承畴之所以举棋不定,不是他对判断不了战局形势,而是他对自己何去何从手足无措。   古语云:君以此兴,必以此亡!难道他洪承畴以军功起家,亦要以军功败亡吗?   思量了半天,洪承畴一咬牙,这才下定决心道:且把贼人这一波进攻打退,等到双方暂时脱离接触,再行下令退兵不迟!   撤退从来都是一门大学问!自古以来,凡领兵大将,能胜者众,能败者寥寥。一旦在战场之上处于不利境地,稍有退却,很容易引发雪崩似的大溃败。   当年秦主苻坚率众百万,投鞭断流,意欲一举剿灭东晋,一统天下。   只因双方对峙与淝水,为了方便决战,晋兵请求秦兵稍却,以便晋兵渡河决战。   苻坚认为,正好可以半渡而击,一举击破东晋北府精兵。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只是自己这几十万大军稍退,便引发了大崩溃,并创造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等成语。   那洪承畴虽然自认自己要比秦主苻坚善兵,也不敢保证在义军猛烈的进攻之下,能够十拿九稳率官兵安稳退出。所以,他还想再等等,再看看。   可是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这一等一看不要紧,不意突然营地左侧喧哗、鼓噪起来。   洪承畴连忙登高一望,只见不远处正有官兵溃兵而来。观其旗帜,不是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又是哪个?   任凭洪承畴涵养如何好,也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父为虎,兄为狼,奈何其人为豚犬耳!”   随即命令麾下标营姑且拦住溃兵,再分出千余人马前去抵挡尾随而来的义军。   话说那柴时华率领麾下三千五百余人仓皇逃来,迎面便撞上了前来拦截自己等人的标营。   柴时华连忙高声喊道:“贼人凶猛,还请诸位助我!”   按照正常应对方法,洪承畴的标营应对不管当面之兵是敌是友,皆要驱赶至一旁,以免冲撞了阵型。   只是柴时华数次溃兵,早已经在标营心中成为无能的代名词。如今此人本是相熟之人,且又惊慌失措,标营兵马一时间大意,便纷纷笑道:“柴总兵,又溃了?你就不怕督师军法从事吗?”   “那可不是?”柴时华没脸没皮的应道,“没办法啦,败就败了,不过是贬官罚金罢了,又能如何呢?大不了,我亦可回西宁种地耕田。”   众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丝毫没注意柴时华率领麾下人马接近了过来。   等到甘肃总兵官柴时华靠近了标营,突然一刀劈翻了当面的小校,高声叫喊道:“贼人已经入营,官兵败矣。诸位且随我来,捉了洪承畴那厮,我为尔等请功请赏!”   前来阻拦柴时华等“溃兵”的标营哪曾想还有这等变故?顿时猝不及防,被素来“怯懦”的柴时华杀了个措手不及。   而原本另外一队前去阻拦张三百等义军的标营正好已经赶到柴时华等溃兵一侧,意欲绕后“阻敌”。   柴时华早又命麾下人马借机击之,标营顿时被柴时华麾下人马分为两截,近身厮杀起来。   这时候,那张三百、贺锦早已身先士卒,率先率众杀将过去。洪承畴麾下标营又无勇将,如何能抵挡得住?顿时被两厢夹击杀得大败!   那洪承畴本来正在高处指挥作战,还琢磨着如何将攻入营垒的“贼人”驱赶出去,如何能够想到有这等变故。   他顿时肝胆俱裂,瞬间便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柴时华叛变了!   这怎么可能?五省总督洪承畴如何也想不明白,柴时华虽然比不得王承恩、左光先等人,好歹也是一员悍将,怎么就突然走到了这等地步?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顾不得思索其中缘故,连忙连滚带爬的滚下高处。   完了,全完了!洪承畴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麾下这数万大军会是什么结局,他连忙在左右护卫着翻身上马,转身便往西逃去。 第322章 追洪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五省总督洪承畴这一跑不要紧,他麾下最为亲近标营率先发现了此事。   主帅都跑了,官兵哪里还有半分战心?顿时,纷纷丢盔弃甲而走,原本整齐有序的官兵大营顿时乱作了一团。   张三百远远的望见了官兵中军大溃,连忙揪着柴时华问道:“那洪承畴何在?如何面目?”   柴时华一看面前大乱,哪里看到清楚?他连忙应道:“洪承畴那厮本在中军大纛下指挥兵马,如今乱作一片,我哪里看得清楚?不过此贼乃是文官,只要将军逮着身着红袍、头戴乌纱帽者便是。”   原来明代官服依照制度,一至四品者皆为绯色,绯色即深红色也。   张三百一听,不由扭头对贺锦喝道:“贺锦何在?汝且陪柴总兵占据中军所在,折其大纛,以动摇其军心。然后内外夹击,一举击破官兵其余残余抵抗之兵。我自率亲卫寻那洪承畴,以竟全功。”   贺锦一听便明白张三百的意图,这是让自己一方面看着点柴时华,别出了其他乱子,另一方面赶快趁机协助义军解决当面官兵。   他连忙领命应了,而那张三百便快马加鞭,冲向官兵大纛所在。不多时,等他冲杀过去,只见一杆通天高的粗大旗杆,上面孤零零的挂着一面大纛。   大纛上面挂着一面旗帜,绿底白边,有一丈宽大。那中间画了一个好似写轮眼一般的图案,周围围绕着代表八方的八卦。八卦外面则围绕了一圈由圆点连成的图形,也不知星象图,还是洛书图。   张三百虽然并不识得此物,但看其高大的形制,便知这就是五省总督洪承畴的中军大纛。   他连忙让士卒捉了几个官兵,押过来问道:“洪承畴何在?快快报来,否则休怪本将刀下无情!”   那几个士卒哪敢嘴硬?他们连忙指向西面道:“督师往那里去了!”   “可曾骑马?有多少人手?”张三百连忙追问道。   “皆有骏马,差不多有四五百人的样子!”被捉的官兵有问必答,一一应道。   张三百挥了挥手,让义军将这几个士卒押了下去,自顾思量道:“若这几人所言不虚,从此往西便是前往新安县去了。虽然主公派了陈长梃前去袭取新安,以断其归路。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若是稍有疏忽,岂不是让这贼人跑了?”   想到此处,张三百干脆挑选了二百骑士,舍了战场,一路沿着涧河而上,追击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去了。   不多时,众骑士离了战场,疾驰了半个时辰左右,约莫行了二三十里,不见人影。那张三百正道自己被那几个“贼鸟厮”骗了,突然看到远处有一群人马正在前面歇息。   张三百心中一喜,直觉前面便是五省总督洪承畴所在。他连忙下令道:“展开战斗阵型,准备对前面敌人发动突击!”   张三百言毕,他麾下的骑兵如同变化多端的妖怪,由原本行军的一字长蛇阵,瞬间如同鹰隼展翅一般扑向正在前面下马休息的人马。   那人马早安排了斥候进行警戒,当义军骑兵到达的时候,连忙及时发出了警报。   奈何义军来得太快,进攻亦毫不犹豫,给这伙人准备时间远远不够。   等他们刚刚翻身上马,列好阵型,张三百早已经一马当先,率众杀入人群之中。   这伙人人马虽然远多于义军,却没有疾驰起来,无法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迎敌,顿时被义军杀了个人仰马翻。   张三百何其敏锐,见对方服色皆是秦兵装束,不由诈喝道:“洪承畴何在?留下性命来!”   张三百这一喝一不要紧,果然有一身着红袍之人闻言便在众人簇拥下脱离了众人,再度向西逃去。   张三百觑得明白,心道:此人惊慌而逃,当是洪承畴无疑!随即,他便摆脱了周围官兵的纠缠,亲自率领三五十人向那逃亡之人追去。   待到双方稍近,张三百便取出身后的雕弓,吱呀一声拉的如同满月一般。只听得“嗡”的一声,一箭射出,仓皇而逃的官兵之中便有一人应弦落下马来。   “咦?中了!”张三百不由大喜,心道:我连日苦练箭术,今日终于有小成。   原来那张三百天生神力,能开三百斤硬弓,后来受到陈长梃指点以后,本以为能够一飞冲天,成为“箭神”。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年那三尖两刃刀倒是进展神速,唯独这箭术准头向来随缘。如今苦尽甘来,他如何不喜?   于是,张三百又搭一箭,弯弓射去,只听见一声凄惨的战马悲鸣。张三百仔细一看,只见有一人一马在官兵阵中横冲直闯,左右乱窜,不多时战马便倒毙在地上,眼见不活了。   张三百追了上去,只一刀便把那战马的主人砍翻在地。然后,他舞了一个帅气的刀花,一脸郁闷的暗道:我原本是要射那身着红袍的洪承畴,怎生射中了他人的战马?   只是不管怎样,双方一追一逃,双方距离始终无法拉近。张三百无奈,只得继续瞎蒙乱射,聊胜于无。   他这一乱射不要紧,前面的五省总督洪承畴却是肝胆俱裂。他眼睁睁看着,左右士卒有被一箭从后背射穿了胸膛的,有被射死了战马的,有的被射断了喉咙,有被射瘸了马腿。   贼人“箭法”如神,一通乱秀,不知道何时便轮到自己了。   他连忙低声对身边身着红袍之人说道:“吾观此人只射汝左右士卒,不肯射汝,定是欲活捉汝也。如今你身着我的冠袍,定然无忧,且往我背后阻拦,莫使我误中贼箭!”   那身着红袍之人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奈何五省总督洪承畴何等人也,自己身家性命操之人手,岂有反抗之理?   他连忙领命去了,只把身着士卒衣衫的五省总督洪承畴死死护在了身前。   原来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前番逃离了战场以后,急行了半个时辰,身体颇为吃力,只好和士卒下马休息片刻。   在那休息之时,老谋深算的五省总督洪承畴生怕义军赶上,自己不能活命。他便和身边的小厮换了衣袍,以免为义军所识,自己却混在士卒之中,以便逃得性命。 第323章 降洪   话说那张三百跟在五省总督洪承畴后面,一边追赶,一边射箭,箭法虽臭,一时间也不知射翻了多少官兵。   洪承畴左右幕僚不由大急,连忙对他说道:“督师,贼人箭法如神,若是再不反击,我恐怕不等我等逃到新安,皆死于此人箭下矣!”   洪承畴闻言也有几分畏惧,他偷偷扭头看了看,见尾随之人,不过三五十人罢了,自度官兵尚且有一战之力。   他不由下令道:“汝且率领五十骑迎上,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他也不须有三头六臂,能耐汝何?”   那人倒也有几分胆略,闻言便点了五十精骑,从洪承畴这货逃兵之中分离出来,兜了一个圈子向张三百等人迎去。   那张三百之前被官兵围在紫微星堡里面那么久,虽然没有吃什么大亏,终究是憋得难受。好容易等到反击之时,如今正杀的酣畅淋漓,如何惧他?   他不由大喝一声道:“来得好!”便挥舞着手中的三尖两刃刀迎了上去。   这三尖两刃刀正如陈长梃所说,用法和青龙偃月刀颇为相似,骑战之法无非是一磕一劈罢了。   那张三百仗着天生神力,把手中三尖两刃刀舞的刀光闪闪,一路左劈右砍,勇不可挡。只一合便把领头之人砍了下来,顺便又砍翻了三五个官兵。   义军其余骑兵见张三百如此勇猛,顿时士气如虹,也拼死冲了上前,三下五除二,杀得当面官兵胆寒心惊。   不多时,等张三百等人好容易杀散了当面官兵。抬头望去,只见那洪承畴早跑的没影了。   张三百无奈,只得聚拢了士卒,再度沿着涧河往新安一路追去。不意这时,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已经赶到新安函谷关遗址附近。   此地正是当年汉函谷关所在,只是千年以降,物是人非,昔日雄关早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只有一座简易的关卡,横亘在大路中间。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远远的望了望,心道:不好!贼人速度何其快也,竟然断了我等归路。   只是如今官兵大败,贼人到处搜寻与我,再从他处绕行,一时间也来不及了。   洪承畴只好对左右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如今前有阻拦,后有追兵,若是不能冲开道路,我等身死异地他乡矣!”   左右皆是洪承畴厚养之人,闻言不由高声应道:“愿随洪督师效死!”   洪承畴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伸头向义军阻拦处望去,只见正有一队商队过关,没有注意到这里,这才稍松了一口气。   洪承畴这才对身着红袍的小厮下令道:“你且率领他们冲一冲,我在这里等你们的好消息!”   那小厮无话可说,只得领命去了。彼时洪承畴身边只有一百余人,他只留了十余人,其余骑士皆顶盔掼甲,手持刀枪火铳,踱着步子向义军关卡压迫过去。   如此大的动静,义军岂能发现不得?更何况,李牟在此地设立关卡,本就是谨防官兵出入。   原本当初陈长梃利用吕维祺的手书,借助新安吕氏的力量,内外夹击斩首了副总兵刘成功。   那刘成功麾下也不是没有忠贞之士,多有试图前往洛阳官兵大营向洪承畴报信。奈何都被李牟设在此地的关卡阻拦了下来,足见其防守严谨程度。   见到官兵来袭,义军一边敲锣示警,一边连忙关闭了关卡路口,布下栅栏、拒马以防官兵冲关。   等到义军刚刚完成这些准备,呼啸而来的官兵便冲了过来。简易的栅栏、拒马多少也有点效果,但是对精于骑术之人来说,不过是拍马一跃的事情。   官兵越过了栅栏、拒马,便杀入到义军之中。官兵居高临下,从上往下攻击,义军长枪大斧,胜在列阵而战,以多打少。   双方正战作一团,那李牟早听闻了示警,连忙丢下刚刚吃了几口的饭食,翻身上马前来查看。   那李牟正看到一身着红袍之人,衣着鲜明的立于人群之中。李牟虽然不识得他是何人,想必定然是个高官。   他连忙弯弓射箭,只一箭正中那红袍胸口。那厮本来躲在人群之中,有几分瑟瑟发抖看着众人厮杀,哪里想到突然胸口一凉,却发现一支箭支正插在面前。   他瞪圆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还有人敢杀自己,然后迎面倒了下去,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滚了两滚,狼狈的滚了一身泥土,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众官兵正杀得性起,突然见失了主官,顿时惊慌失措,连忙掉转马头,拍马就走。   李牟率众追杀了几十步,生怕其中有诈,失了关卡,连忙又退了回去。   这些人没了主心骨,只好再度返回寻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而那五省总督洪承畴正脱了衣甲,打算混在附近百姓之中,以免为贼人所得。   结果万万没想到,突然原本冲关的百余骑兵又逃了回来。那洪承畴顿时欲哭无泪,心道:这到底是谁要害我?往日我也没见你们如此忠心耿耿?   只是如今自己正是落难之时,万万不可再得罪这些披坚执锐之人,不然他们一个翻脸把自己绑了请功,岂不冤哉?   一念至此,五省总督洪承畴不由堆起笑脸道:“莫非是冲关不利?怎生回来如此之快?”   这些人一见洪承畴,好似见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诉苦道:“非是我等不卖力,奈何您那身边人初临战阵,被人一箭射翻了!伤了士气,不得不退!”   “什么?”洪承畴闻言大吃一惊,原本他见张三百“故意”不射假扮自己的小厮,还道贼人要活捉自己,岂料还有如此凶残之事?   洪承畴这才“明白”,其实在贼寇之中,也未必是所有的人都要活捉自己。   他手上沾满了贼人的鲜血,少不得有人心怀怨恨,欲报私仇也!   正当他思量之时,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尔等哪里走?洪承畴那厮何在?”   洪承畴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只见张三百率领百余骑,威风凛凛的拉开手中的雕弓,指着自己等人问话。   而那关卡的贼人看到这边的动静,亦派遣士卒围了上来。若是一个应对不当,皆要葬身此地矣。   前有狼,后有虎,这回恐怕断无生路。洪承畴不由惨笑一声,弃了手中的文剑,整了整衣冠,傲然问道:“老夫便是大明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总督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洪承畴是也,不知舜王要如何处置我等?”   张三百闻言大喜,不由笑道:“我须记不得如此长的名字,不过你到底是死是活,自有我军舜王做主!” 第324章 扰乱   多年以后,张三百旧事重提。他不由有几分奇怪的问洪承畴道:“当初,你被义军包围的时候,为何没有投向李牟,反倒投向了我,成就了我的大功?”   洪承畴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笑道:“那日李牟亲手射杀身着我绯袍的小厮,想必定然是与我有仇,欲杀我而后快;而你虽然连番射箭,竟然一箭也不肯射向我那绯袍小厮,想必欲生擒我也。既然洪某走投无路,当然是择张而舍李也。”   那张三百闻言好悬一口老血没有喷出来,有几分尴尬道:“亏得洪相公机警,不然没有今日矣!”   只是那张三百没有好意思告诉洪承畴,当日他亦箭箭取其心脏,奈何箭法不精,无一而中,才有了这番误会。   且不说后事如何,且说那洛阳城外义军和官兵的战斗。当五省总督洪承畴撤走以后,新降义军的柴时华和贺锦便趁机占领了中军大帐。   而此时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副总兵艾万年和参将白广恩犹在与义军大战,尚且无暇查看背后情况,一时间尚不知晓官兵统帅洪承畴已逃。   他们借助营垒的掩护,倒和义军打的难解难分,暂时不分胜负。   贺锦远远地看了,正要寻把斧头,将那中军大纛砍倒了,扰乱官兵的指挥系统,以动摇官兵军心。   不意那甘肃总兵官柴时华见状,连忙笑嘻嘻的伸手拦了。   “左金王”贺锦眉头一竖,正要恼怒,没想到那柴时华却说道:“贺将军勿恼,柴某略有小计,保管这官兵不战自败!”   “哦?”贺锦心中有几分不信,便问道,“你有何计?”   “此计倒也简单,既然官兵没有发现中军已溃,我等何不冒充洪承畴那厮发号施令,搞乱官兵的阵型?”柴时华用你懂的眼神示意了一下竖立在那里的中军大纛。   贺锦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大喜。他不要拊掌笑道:“却忘了你这厮正好知晓官兵的军令,此事便由你派人去办吧!”   柴时华领了命令,连忙一边派人爬上高处摇动旗帜,一边向贺锦请功道:“如此这般,还得麻烦贺将军回头向舜王为我美言几句,为我请功!”   “好说,好说!”贺锦一边应付道,一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疑惑来。这贼鸟厮看起来好像也有几分脑子,如何就轻易降了义军?此事还需提醒舜王一番才是。   不多时,官兵中军大纛附近各色旗帜晃动了起来。各营传令兵连忙根据旗号,传达各营将领。   那参将白广恩得到暂且退却的命令,副总兵艾万年得到了发起反冲锋的命令,而总兵左光先则得到了原地待命的命令。   而此时,那白广恩正和贺人龙、萧擒虎搁着壕沟,你来我往争夺的激烈。原来贺人龙仅率领五百精锐,突袭官兵营垒之后,张顺便把萧擒虎的猛虎营派了过来,以接应贺人龙。   猛虎营甚为精锐,白广恩战的甚为艰难。所以,当他得了命令以后,不及细想,还道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当有后招应对“贼人”。   于是,他便趁着暂且击退贺人龙的空隙,连忙率领士卒向后缓慢退却。   萧擒虎、贺人龙见状趁机搭建了简易木桥,渡过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壕沟,向那白广恩杀将过去。   白广恩心中有几分疑惑,好在也知晓在贼人追杀之下,如果再退,恐怕自己麾下的人马便瞬间崩溃。他连忙一边命令士卒暂且抵住义军,一边焦急地回头看那中军大纛附近的旗号,以待主帅洪承畴的后招尽出,剿灭“贺疯子”那厮。   而那副总兵艾万年此时正居高临下,和那曹文诏的文诏营争夺营垒。等到传令兵传来“中军”命令以后,艾万年亦有几分疑惑道:“先前洪督师不是说能够守住营垒,就算大胜吗?如何朝令夕改,又有了主意?莫非洪督师看曹文诏兵少,发觉正好有可乘之机?”   原来这副总兵艾万年麾下有五千五百人马,几乎倍于曹文诏。他先前又凭借营垒和曹文诏作战,多次打退了文诏营的猛了进攻。   艾万年既见那曹文诏奈何不了他,不由起几分轻视之心。更何况如今督师洪承畴有令,军令如山,那艾万年如何敢轻易违背?他便趁曹文诏部暂且退却的间隙,大开城门。先以轻骑突袭,再以重兵压阵。   那曹文诏见官兵胆怯,不敢出城,一时间倒也大意了。被官兵轻骑衔尾而来,顿时冲乱了阵型。   艾万年一看此计奏效,不由大喜,连忙尽发营中人马,出营追击曹文诏部。   好个曹文诏,一看事情不妙,连忙命令侄子曹鼎蛟率领麾下九百精骑直冲副总兵艾万年所在,一边收拢士卒,且战且退。   只是那曹文诏一来被艾万年占了先机,二来人马仅有艾万年的一半,依旧被官兵打的连连后退。   然而副总兵艾万年一进一退之间,却是拉开了与官兵白广恩部、左光先部的距离,形成了一个突出官兵营垒之外的突出部。   张顺一看艾万年犯了如此大错,哪里肯放过?他连忙命令李信的乱世营、高一功的高营一左一右包夹过去,将那艾万年围在了官兵营垒之外。   直到这个时候,副总兵艾万年才恍然大悟,自己落入到曹文诏的圈套之中。   而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在副总兵艾万年脱离营垒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事情不对。他心中不由嘀咕道:那洪承畴虽然比不得舜王,当不会有如此愚蠢的行为,莫非中军出了变故不成?   他连忙一边命令士卒谨守营地,一边查看战场情况。而这时他又意外的发现,原本居于左翼的白广恩部,不知何时竟然后退了一些,那么副总兵艾万年部岂不是自投罗网去了?   一念至此,等他回头望去,果然望见义军一左一右正在包夹艾万年部。   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不由大喝一声“不好”,连忙命令士卒沿着涧河一路向西逃命去了。 第325章 受降   大胜,酣畅淋漓的大胜,史无前例的大胜!   义军大胜的消息,如同滴在清水之中的墨汁一般,瞬间传遍了洛阳全城。   不敢置信者有之,畏惧恐慌者有之,欣喜若狂者亦有之。   红娘子、张慎言、宋献策、吕维祺、赵鱼头、老山长左冷禅等一干人等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城外如同修罗地狱的场景,以及在修罗地狱中正在追捕、逼降官兵的义军。   人,到处都是人,漫山遍野。有死人,也有活人;有义军,也有官兵;有的在一追一赶,有的在拼命反抗,有的却早已经躺尸在地上,鲜血流干。   呐喊声,厮杀声,鼓噪声,声声震天;大纛旗,五方旗,牙号旗,旗帜招展!   义军人马虽众,却依旧井然有序。有整建制的人马,以营为单位,围剿被围困的白广恩、艾万年和左光先等部。   有小队的人马,以旗为单位,捕捉、搜罗溃散的官兵士卒。   更小的编制,便是以队、伍为单位,收集官兵丢弃的铠甲、武器,顺便补刀重伤未死的官兵。   而护士亦在这队、伍的护卫下,开始走进战场,搜寻义军的伤员,进行上药、包扎。如果有伤势较重之辈,则抬到担架之上,准备运到城中进行诊治。   战斗持续到晚上,由于夜色的阻挡,张顺这才依依不舍的率领羽林营回了城。   从早到晚,操劳了一天,张顺滴水未进,早已经几近虚脱。   他虽然不像义军将士那般上阵拼杀,但是劳心之苦,亦不亚于将士劳力。   张顺在精神极度紧张之下,大脑疯狂地运转着,实时根据战场形势,调整部署,发号施令指挥着二万余人马作战,早也身心俱疲。   等他刚进洛阳城门,早备了吃食药物的李香和柳如是便要迎上去。却被张顺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张顺停下了战马,那王锦衣连忙上前将他扶了下来。红娘子、张慎言、宋献策、吕维祺等人皆迎了上去,而城中百姓士绅亦早已人山人海的将他们围了起来。   张顺示意了张慎言一下,便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士卒刚刚摆好的座椅之上。   那张慎言看了看强撑着的张顺,又看了看人群之中跟随张顺进来的众人,有几人正垂头丧气,一脸晦气模样。   他心里明白了什么,不由低声对其他人解释道:“舜王这是要举行受降仪式,准备由老夫主持!”   张顺闻言咧了咧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张慎言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八年正月一十三日,舜王率众义军将士,于洛阳城外大破五省总督洪承畴,斩杀俘虏官兵无算,武器铠甲战马不计其数。”   “亦擒获官兵将领数员,临阵投降者数员。舜王仁慈,不愿多造杀戮。有愿意归顺义军者,可上降表,臣服舜王!”   这时候义军将领和围观百姓才明白舜王这是要做什么,不由大为兴奋,纷纷高呼道:“舜王威武!”   而原本投靠义军的几位将领闻声不由脸色一变,相互看了一眼,垂头叹气起来。   不多时,等到众人欢呼声稍过,一人身着粗布衣衫,走上前来怒喝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奈何辱及我等?”   张慎言一看这人是个无名小辈,便下令道:“将此人拖下去,免得影响了舜王受降大典!”   随即两名士卒一左一右将此人挟持着,拖了出去。不多时,场上为之一静。   贺人龙见无人出头,干脆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三拜九叩道:“某参将贺人龙也,感舜王仁德,愿意归降舜王,万死不辞!”   张顺无法说话,只好在悟空的护卫下,将此人扶了起来,然后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到众将领之中。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形式,贺人龙也不由心中为之一松。从今之后,自己便算作义军的自己人了,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贺人龙刚去,那甘肃总兵官柴时华也连忙站了起来。他倒也不嫌丢人,先是三拜九叩,把脑袋磕的砰砰响,然后再高声呼道:“某甘肃总兵柴时华,拜见舜王。”   “舜王当兴,大明当亡!那大明统帅洪承畴一将无能,累及千军,一败再败,无能为力矣!柴某识时务者为俊杰,临阵降舜,打开营门;又助义军大破官兵,夺取中军大纛。柴某谨以此为礼,拜谢舜王!”   咳咳咳!众人闻言不由为之侧目,心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厮毫无忠义之心,原来是个小人!   张顺其实对那柴时华也有几分偏见,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岂能来一句“此人不忠不义,拖出去砍了”?他依旧如法炮制,将那柴时华也拉倒众将领之中。   这时候那白广恩一看,既然贺人龙、柴时华都已经降了,自己原本就是贼寇出身,又有什么可坚持的呢?   他也连忙站了出来,对张顺叩拜道:“某参将白广恩也,原亦是义军弟兄。只是在和官兵作战的时候,与战不利,不得已降敌。如今白某算是重新归位,还请舜王收容!”   张顺点了点头,本来想问询几句,奈何喉咙不作美,只得作罢。他亦如法炮制,将那白广恩亦拉到众将领之中,以示纳降之意。随即,又有小校、将官若干,依次降了,张顺亦逐个纳了。   张慎言又等了片刻,见再无他人站出,只道此事已毕,正要宣布结束。不意王锦衣靠了过来,伸手递给他一张纸条。   张慎言借着灯光一看,却是张顺的手书。他不由一喜,连忙几乎高声喊道:“礼毕!”   “舜王英明神武,死而复生,于今日大破官兵。擒获其统帅五省总督洪承畴,斩杀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副总兵艾万年、副总兵刘成功三人,复降服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参将贺人龙、参将白广恩二将,只有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在逃。”   “仅此一役,五省总督洪承畴所率将领,三总兵、三副总兵及两参将,或死、或降,仅有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一人逃出,四万秦兵一朝尽丧!”   “万岁,万岁,万岁!”当张慎言喊道此处,不知何人突然喊了一声,顿时一呼百应,洛阳城中百姓、将士纷纷高呼起来。   一个月以来,兵临城下的压抑顿时一扫而空。百姓奔走相告,这座洛阳城好像又活了过来! 第326章 吕维祺访董氏   当张顺一身疲惫当赶回家中当时候,红娘子、箭儿、李三娘、竹儿、李香、柳如是、马英娘和高桂英都在房中。   看着眼前花容月貌、环肥燕瘦当诸女,张顺恍如隔世。胜了,大胜,原本悬在众人头上当利剑消失了!   张顺想大呼小叫,和她们一起分享自己激动当心情。可是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生疼。   李香和柳如是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迎上来检查一番。发现并无大碍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提心吊胆的其他人说道:“没事儿了,稍微有点红肿,应当是遭风吹了,修养两日就无碍了!”   众女这才激动对围上了上来,张顺原本想给她们一个安慰的拥抱。只是瞅着这人数有点多,先抱谁、后抱谁亦是个大问题。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打破众女之间脆弱对平衡,引发大规模撕币行为。   张顺只好温和对她们笑了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些什么。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爷(当家的、爹爹、老爷、张生)上次走着出门,躺着回来真是吓死我们了!”众女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不能说话真烦人!张生暗自抱怨了一句,只好扯出一张纸来,刷刷对写道:“对不起,哪怕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原本很温馨对氛围,被张顺这么一折腾,顿时气氛全无。众女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抱怨道:“且,谁信呐!也不知你往日许诺了多少,也不见兑现几分!”   张顺嘿嘿一笑,干脆不管不顾伸开了双臂,逐个抱了过去。虽然他一沾即走,顿时也把这些相对保守的婆娘挨个闹了个大红脸。   “当着这么多姐妹对面,成什么体统?别想做坏事儿!”虽然她们嘴上抱怨着,其实心里也有几分美滋滋。   张顺自个家事姑且不提,且说那吕维祺辞别张顺以后,顾不得回府,反倒对仆人喊道:“且去董府!”   “哪个董府?”仆人奇怪对问道。   “还能哪个董府?这洛阳城除了他家,还有哪个敢称董府?”吕维祺反问道。   那仆人顿时不吱声了,连忙扶着吕维祺上了轿子。原来这吕维祺所说对董氏,这洛阳城亦是人尽皆知。   张顺后世有一本武侠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中,主角李寻欢号称“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那吕维祺所谓对董氏,虽然不及小李飞刀家族“父子三探花”那样风光,却也算得上真真正正的“一门七进士”之家。   这董氏原籍嵩县,曾有父子三人皆中进士,是以家族兴旺发达,方迁徙到这洛阳城中。   等到董氏迁入洛阳之后,风头更盛。仅在两代人之内,又有四人连续中进士,风光一时无两,蔚为洛阳士族大户。   哪怕如今吕维祺身为伊洛名士、理学正宗,先后又创建了芝泉会和伊洛会这两个颇有影响的学社,亦不敢傲视董氏。   不多时,有几分颠簸的轿子稳稳地停了下来,仆人连忙禀报道:“老爷,已经到了董府门前。”   “递上帖子了吗?”吕维祺问道。   “递了!说是一会儿回复!”   “等着吧!”吕维祺信心十足的吩咐道。   不多时,只听得“吱呀”一声,董府府门大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吕豫石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   吕维祺连忙掀开轿帘,下轿施了一礼道:“不意虚斋出门亲迎,吕某不胜恐慌!”   那豫石本是吕维祺的雅号,而虚斋则是如今董氏族长董延策的雅号,二人相互之间亦多有耳闻。   双方客套一番,吕维祺便被那董延策迎入到府中,双方分定主客坐下。   那董延策端着茶水,轻轻啄了一口道:“豫石的大名如雷贯耳,董某听闻已久,幸今日乃得相见。只是家父、家叔、家兄去世以后,门前渐渐冷清,去也不敢轻易前往拜见。”   “董氏七人,董某学问最末。如今董氏早不复往日之胜,不知豫石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吕维祺闻言连道不敢,张口夸道:“董氏一门七进士,诗书传家、耕读继世,自古少有,岂是我这吕氏小门小户能比?”   “今日吕某前来,一来是仰慕董氏一门七进士之名,家风良好;二来是有一桩大事欲与虚斋商量!”   “哦?不知何事,竟然能够劳动豫石先生大驾?”董延策有几分疑惑地问道。   “别无他事,唯劝董氏出仕舜王罢了!”吕维祺单刀直入的应道。   “来人,送客!”董延策闻言脸色大变、勃然大怒道,“我董氏不敢称家风良好,亦岂是从贼之辈!”   “且听吕某一言,若是董氏坚持到底,吕某绝不为难!”吕维祺闻言倒也不慌不忙地笑道。   董延策脸上阴晴未定,半晌才挥退了下人,嘴里蹦出了两个字:“你说!”   “元末豪杰四起,明太祖承天应命以取天下,遂有二百余载江山。自古以来,从秦皇时起,天下岂有逾三百年江山乎?如今朱氏将亡,董氏欲无动于衷乎?”吕维祺慷慨激昂地问道。   “汉有四百年天下,宋亦有三百载江山,豫石何言无三百载江山乎?”董延策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有些见识,不由质疑道。   “汉室中道而衰,及至光武,如同再造;宋至百余年而折,失半壁江山,余则苟延残喘罢了,何足道哉?”吕维祺身为理学大家,学问没的说,顿时把董延策驳道哑口无言。   “即便朱氏将亡,又和舜王有什么关系呢?秦失其鹿,天下公逐之,岂独舜王哉?”董延策见正面辩不过,连忙转化角度质问道。   “舜王有七胜,当取天下,请君闻之。”吕维祺闻言胸有成竹当应道。   “一曰:仁胜。舜王不虐不杀,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此乃王师也!”   “二曰:义胜,舜王起兵,以伐无道。如今崇祯在位,上有天灾,下有人祸,天下有倾覆之虞。其余之辈或助纣为虐,或飘荡劫掠,皆乱臣贼子耳,何如舜王哉?”   “三曰:兵胜,舜王自起兵之日,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怠天助之也?”   “四曰:民胜,舜王自居洛阳,虽然兵事不断,却依旧忧心百姓。如今兵事未熄,早命我等准备补耕、灭蝗诸事,此岂非帝王之道哉?”   “五曰:士胜,舜王起兵之初,尤重文士。每到一地,必访其遗贤,聆其教诲。即便有所忤逆,亦不怒不杀,此非胸怀大志,宽宏大量乎?”   “六曰:粮胜。舜王即取福王府,得金银二百万,富甲天下矣。其却简朴依旧,多数拿来购粮,以为长久之计,此非计远乎?”   “七曰:智胜,舜王如今虽仅有洛阳一地,却早已经知天下形势,以天地为盘,众生为子,搅动天下风云,此非智谋过人者乎?”   “凡此七者,皆超乎常人,其志在天下可知矣,虚斋岂能无动于衷乎?” 第327章 董时笃行   话说那董延策听闻了吕维祺之言,沉默了半晌,不由反问道:“豫石此话当真?我董氏一门,大小妇孺数百人皆操之我手,岂能听信你一面之词,而置全家性命而不顾乎?”   吕维祺也知道若是董氏轻易应了,自己反倒要有几分疑虑了。他不由笑道:“董氏只知‘从贼’可能株连九族,难道不知道舜王亦能毁家灭族吗?”   董延策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你前面说什么“舜王仁义”,后脚就威胁人家“毁家灭族”,岂非自相矛盾?   他不由有几分讥讽地问道:“吕豫石不是说舜王仁义吗?为何动辄毁家灭族,那又与贼寇何异?”   “仁义并非迂腐,心慈未必手软!”吕维祺闻言不由冷笑道,“刘玄德仁义天下闻名,亦曾诛杀蜀中名士张裕,又与那奸贼曹操何异?盖宰相肚里能撑船,只许竖撑,不许横撑也!”   董延策亦曾担任国县令之职,多有历练,当然不会简单的认为只要对方是仁义之辈,就可以随便忤逆了。他说这番话,也不过说想拒绝吕维祺的邀请罢了。   从龙之功,听起来一本万利、投机取巧,其中凶险亦非常人所能揣度。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对方若真是一方枭雄,又与那君王何异呢?   吕维祺威逼利诱,见依旧不好使,也顿觉颇为棘手。说了许久,也有几分口干舌燥了,他不由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重新捋了捋思路。   半晌,吕维祺见那董延策并没有赶人,相比也有几分动摇之心。他不由暗自一笑,继续说道:“我听闻嵩县乃董氏故里,其地距离汝州甚近,由此往东,便为禹州、许州矣!岂不闻汉末曹魏故事乎?”   明末话本《三国志演义》妇孺皆耳熟能详,更何况董延策亦常读《三国志》等史书,哪里不知吕维祺所言何事?   他不由有几分惊讶地问道:“豫石所言当指何事?”   吕维祺不由捋了捋胡须,笑道:“汉末天子蒙尘,曹孟德有匡扶天下之心,遂与曹氏、夏侯氏起兵陈留。时有颍川名士荀彧、荀攸、郭嘉、陈群之辈为之爪牙,三分天下有其二,颍川士族得以大兴矣。”   “昔光武起兵,南阳人多往投之,始有邓禹、吴汉、贾复、岑彭、马武、刘隆、马成、陈俊、杜茂、任光、朱祜之徒为之羽翼,及光武立国,封侯拜相,入云台二十八将者众矣!”   “今我河南府待之千百年矣,始得其机。正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董氏即便不肯投靠舜王,亦能置身事外乎?”   吕维祺这一席话才真正说道董延策心窝,他亦不由有几分心潮澎湃。只是心潮澎湃过后,又有了几分冷静。   他抚摸着下颌胡须半晌,这才喃喃自语道:“董氏一门,好容易才走到今天,岂可轻掷耶?”   念叨了半晌,那董延策才对吕维祺说道:“豫石先生,非董某驳了你对情面,奈何一家老小,全系吾身,不得不谨慎也。如今我兄长有一子,唤作董笃行,字天因,颇有才学。若蒙舜王不弃,一会儿我唤他前来,他若是肯随你去,从此便与我董氏无关;若是不肯,我亦无能为力矣!”   那吕维祺听他说了半晌,还以为他要拒绝,不由有几分失望。却没想到此人话音一转,竟然准备让嫡系子孙入仕舜王,顿时不由大喜过望。   所谓与董氏断绝关系云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若是日后舜王当兴,董笃行水涨船高,那董氏岂能不认乎?   他不由笑道:“如此也好,那我便会一会这大侄子吧?”   董延策闻言便点了点头,随即喊来下人道:“且请大房二公子笃行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那仆人闻言连忙去了。不多时,便迎来一位年轻当公子进来。   吕维祺抬头一看,只见那士子白面无须,约莫二十三四年纪,双目炯炯有神,面上带一些书卷气。   那董笃行进来,连忙施了一礼,分别见过来董延策和吕维祺。吕维祺还了礼,代董笃行坐定,这才笑道:“贤侄或许不曾识得我,我便是新安吕维祺,请你来有要事相商,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董延策连忙将自己当打算诉说来一遍,那董笃行明显没有任何心里准备,不由愣了半晌。   他亦是大户子弟,当然明白叔叔董延策这是何意。此事若是成了,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是败了,自然是他笃行自愿从贼,与董氏无涉。   是危,亦是机!当如何决断?董笃行思量了半晌,这才对吕维祺拱了拱手道:“吕先生,学生久闻大名,不知先生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请讲!”原本吕维祺只是劝说董氏表态罢了,至于投靠舜王之人本事如何,暂时不是他要考虑对事情。如今见这董笃行似乎还有几分能耐,不由起了兴趣。   “先生观那舜王何样人也?可否值得以身家性命相托付?”董笃行不由问道。   吕维祺闻言不由有几分惊奇对看着他,笑道:“值得与否,人各有志,看法亦各不相同。仅以我个人而言,新安吕氏情愿追随到底!”   “说来惭愧,学生学艺未精。不知若是随了舜王,有何事情可做?”董笃行又问道。   “此事好说!”吕维祺轻松应道,“如今舜王麾下幕僚一应俱全。有愿意从军者,可跟随舜王左右学习谋略,担任参谋;有愿意治民者,可跟随张公左右,测量耕地,统计户籍,安抚百姓,劝课农桑;有愿意管理财货辎重者,则可以跟随夫人,统计出入,购买粮草等务,不一而足。”   “我若是愿意跟随吕先生呢?”董笃行连忙有问道。   “且随我出入士绅大户,迎接士子入仕舜王!”吕维祺笑道。   “如此也好,如蒙先生不弃,笃行愿随吕先生左右!”董笃行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328章 名震天下   当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在董府费尽口舌的时候,老山长左冷禅也在自己屋里端坐着。   他看似云淡风轻、不以物喜,唯有时不时向门口张望一眼,才暴露出他那七上八下的心情。   不多时,只听见“吱呀”一声,他不由猛的站了起来。   仔细一看,却是风吹开了窗户。呼呼的寒风灌了进来,让有些头脑昏昏的老山长清醒了一些。   他不由自嘲道:“岁数大了,反倒不如当年洒脱了!这真是有所求,则有所惧,继而患得患失起来!”   老山长可笑的摇了摇头,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就要关那被风吹开的窗户。   不意正好看到一人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老山长借着皎洁的月光定睛一看,来人不是自己等待多时的弟子黄德清,又是哪个?   “怎么了?”老山长刚刚问出口,不由想起来这话传出去不好,便补充道,“进屋说吧!”   “山长?”黄德清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山长,连忙在门外对着窗户施了一礼,推门走了进来。   那老山长连忙先后把窗户和房门关的严严实实,这才追问道:“到底怎么样了?”   “舜王大胜,官兵损失惨重,三总兵一死一降一逃,三副总兵全部战死,两参将全都降于舜王!至于五省总督洪成畴至今下落不明,尚未探知!”黄德清连忙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的尽数说给老山长听。   说完之后,犹自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试探着问道:“师傅,咱们这算是押宝押赢了?”   “什么押宝?合着你当师傅和你一样是赌徒呢?不学无术!”老山长闻言不由训斥道,“正确的说辞,这叫做舜王天命在身,宵小之徒散退!”   “高,实在是高!”黄德清闻言连忙熟练的溜须拍马道。   “滚!”老山长明显不吃这一套,反而打量了黄德清几眼。   直到把黄德清打量的有几分发毛了,这才说道:“你那一身藏着掖着的本事终究上不得台面。而你又不知道收敛,早晚是番祸事!”   “那,师傅我……”黄德清闻言有几分不安的求教道。   “这样吧,我一会儿修书一封,你替我捎带给一位故人。若是你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其出仕舜王,也算有功,或可无恙!”老山长提点道。   “啊?师傅,先前舜王和你演了好一出千金买马骨的戏码,你这‘马骨’倒是卖上了好价,也没见吸引真正的‘千里马’来投啊!连舜王和师傅你们都无能为力,我一个普通弟子能做些什么?”黄德清闻言不由不自信道。   “蠢货,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老山长闻言不由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昔日舜王名声虽盛,愚钝之辈亦多以匪视之!”   “如今舜王大败官兵,全据河南府可知矣。有土有民,斯为君,中原才学之士岂不动心哉?”   “这不就是见风使舵吗?”黄德清闻言不由讥讽道。   “舟子行船,若不见风使舵,如何行千里也?也不怕风大浪高,船毁人亡?使船尚且如此,而况做人乎?”老山长训斥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岂可反其道而行之?”   “此次你见了我那故人,姑且以兄事之。你替我为舜王把好话多讲,你就说舜王倡天下大义,欲平天下,致太平,当可说得此人前来。”   “就这么简单?”黄德清有几分不敢相信。   “你说该怎么说?难道你要说如今舜王造反造的好,咱们不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千辛万苦去考那虚无缥缈的科举,不若从贼富贵来的快?”老山长气的吹胡子瞪眼。   “不敢,不敢……额,不是不是!您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就是!”黄德清吓了一跳,顿时怂了。   老山长犹自不放心,叮嘱道:“此人乃是个义士,又有文武全才,若是你说的动此人,日后你即便有所犯错,其人亦当全力助你,你且好之为之!”   那黄德清闻言连忙千恩万谢的去了,连夜赶路,到了第二天上午便赶到了孟津。   他打听了半晌,打听得道路,便一路前往那双槐里去了。   这双槐里正是张顺第一次接触的文人墨客王铎的家乡,文风颇盛。   黄德清不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老山长故人的住所。   黄德清稍微拾掇了一下,便轻轻敲了敲院子的门。   “请进!”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   黄德清连忙推门进来,只见一精神矍铄的老者,身着洗的发白的衣衫,声如洪钟地问道:“不知客人有何为难之处?可是要找老夫?”   “不知李应五可在?我奉家师之命,前来求见与他!”黄德清毕恭毕敬地问道。   “哦?可是嵩阳书院的左老山长?我那孙子帮邻家执掌红白喜事去了,不知何事?可否说与我听?”那老者试探着问题。   “这……”黄德清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了这么一遭,连那李应五的面都没见上,对人家祖父说要劝人家从贼,这话怎么说出口?   “男儿行事当坦坦荡荡,怎生支支吾吾,莫非有不可对人眼之事?”那老头眼睛一瞪,倒吓得黄德清一个激灵。   “说吧,应五的主我还是能做得了的!”   “额……是这么个事情!”黄德清见躲不过去,只好一咬牙应道,“我师傅曾与李应五有旧,如今得了富贵欲与应五兄同享!”   “无功不受禄,恐怕这富贵来的路子不正吧!”那老者冷笑道。   “也算不得不正,只是有些忌讳!”黄德清闻言一咬牙道,“我师傅如今为舜王座上宾,感应五兄大才,特意派我前来邀请。”   “你可知我是何人?”那老者闻言不由笑道,“老夫素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以信义闻名,你竟然劝我孙子为贼,你就不怕死吗?”   黄德清闻言不由哆嗦了一下,连忙卖师傅的情面道:“成不成,亦在两可之间。老先生即是师傅故人,当知晓师傅为人如何!”   那老者闻言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也罢,念在老山长的面子上,姑且送你一份功劳吧!”   “那舜王从孟津而兴,又数过孟津,不虐不杀,军纪严明,当有倡天下义之心!”   “老朽已老,恨无追随之力。我孙子应五尚且年轻,姑且随你走一趟吧!”   “哎?”黄德清本来还以为自己这一次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等变故。   “洛阳距离孟津不过二三十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焉能不知?老朽仰慕舜王久矣,恨不能相见。如今听闻舜王大胜,我欣喜之余,亦曾猜度,不知是赵鱼头亲自来请,还是老山长书信一封。”   “不意老山长为了给你一份功劳,倒让你日夜兼程跑了过来,那我姑且成全你吧!” 第329章 黑锅   当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被张顺请出狱以后,郧阳巡抚卢象升便清闲了起来。   虽然有掌牧杨陆凯、仆人顾显两人陪伴,奈何这两人无甚学识,下棋也不甚高明。   自从吕维祺走后,狱中倒也不缺吃喝,闲着无聊的卢象升好好享受了一把“虐菜”的快感。   只是时间一久,卢象升便失去了兴致。无论是下棋、学问,还是兵法武艺,这两人都不甚了了,卢象升实在是“胜之不武”。   在狱中待了几日,他愈发想念那吕维祺了。此人本是学问大家,有是理学正宗,见识多有过人之处。   惜乎,德行不佳,自甘从贼也!想到这里,卢象升又默默的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当日张顺与吕维祺交谈之时,那卢象升正在跟前,对二人之间“肮脏的交易”心知肚明。   不外乎张顺以不再追究其子吕兆麟私下沟通官府之事为条件,换去那吕维祺则为顺贼穿针引线,拉拢那河南府的士绅为其所用。   按照常理来说,士绅有家有业,不会轻易从事造反之事,卢象升对这一点还是颇有信心。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又岂都是按照常理来运行?要是依照常理,自己也不会被关在这福王府的牢房之中了。   卢象升思来想去也不甚明白,只道是这二贼子准备勾搭些士绅败类,聊胜于无罢了。   正在之时,突然一阵锁链声传来,打断了郧阳巡抚卢象升的沉思。   他扭头一看,只见三五个士卒推搡着一人进来,随即又把锁链锁牢固了。   新来之人正好“入住”了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的“房间”。   卢象升仔细一看,只见此人虽然衣着粗布衣衫,反倒有一股常居人上的颐指气使的神态。   卢象升顿生好感,不由拱手问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卢象升,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如何得罪了这股匪徒?”   原本那人新处监牢之中,还有几分拘谨,不料听了卢象升的话,反倒笑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卢象升,你可识得本官?”此人不但毫无礼节,反倒有几分愤怒起来。   卢象升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人的无名之火从何而来。他只好摇了摇头道:“不曾识得!”   “既然不曾识得,你我有往来无冤,近来无愁,你因何坑害与我?”那人闻言愈发愤怒道。   “此话从何说起?”卢象升不由苦笑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这监牢之中,如何能够抽身前去坑害与你?”   “此话当真?”那人将信将疑地问道,“空口无凭,你且写几个字与我!”   “自然当真,若有虚假,定让我天打五雷轰!”卢象升闻言也不由有几分恼怒,干脆发下毒誓道。   “废话少说,且写几个字来!”那人依旧不依不饶,一副无赖模样。   卢象升本来懒得理他,可是他转念一想,这几日双方少不得要做一番邻居,便不好得罪与他。   于是,卢象升撅草为笔,用手在地上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儿,留了些许浮土在上面,然后挥毫写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那人见状也蹲在地上,搁着监牢的栅栏,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卢象升为人不做亏心事,倒也坦荡,老神在在的端详此人。   只见此人相貌堂堂,双目炯炯有神,相比亦是朝廷忠臣,不知为何也和自己一般到了此处。   卢象升正待一会儿发问,却不意此人突然爆起发难,一把抓住了卢象升的衣领,高声喝道:“不是你又是哪个?老夫还道自己冤枉了你来着,没想到你果然人面兽心,坑害同僚上司!”   卢象升闻言不由又气又恼,人常道“佛也有无名业火”。他一再忍让,此人不但一而再再而三找茬,居然还动起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卢象升本来就天生神力,哪里惧他?盛怒之下,他只伸手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拗,差点给他拗断了。   然后用了往后一耸,一下子把那人耸了一个轱辘。原本他那身还算干净的粗布衣裳也被滚了一身尘土,看起来狼狈极了。   卢象升这才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来路,焉能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如此辱我?”   “好你个卢象升,我没想到你往日以忠义自居,原来确是这种人!”那人闻言凄惨一笑,爬起来指着卢象升的鼻子骂道,“你先以书信印章虚言诓我,使我惨遭败北,如今却假意道不识得了。”   “你不识得本官,即便你化成灰,本官须识得你!吾乃大明兵部尚书、太子太保、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洪成畴是也!”   “啊?”郧阳巡抚卢象升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便问道:“你怎生在此?”   “我怎生在此?”五省总督洪成畴不由跳脚道,“还不是被你哄骗于此!”   原来那五省总督洪成畴被张三百捉拿以后,由于沟通不畅,素来谨慎老成的张慎言却看走了眼。   见他衣着寒酸,只道他是个小角色,便在受降仪式是把他赶了下去,随手关在了这里,正好与那郧阳巡抚卢象升相见。   两人虽然皆久负盛名,确是没有见过面,才有了今日的误会。   那卢象升见洪成畴执意要“污蔑”自己,不由辩解道:“我自腊月二十三四日,与贼战不利,不幸被俘,便被关在此处,印信等物皆被贼人收罗而去,岂有哄骗你之时?”   “若是洪督师怪我用兵不利,以致坏了剿匪大计,那我自然是无话可说!可是要说卢某从贼,那是断无此事!”   “当真?”五省总督洪成畴将信将疑道。   不过在洪成畴战败之前,早已经上奏朝廷,将这口黑锅背在了郧阳巡抚卢象升身上,岂容他辩解?   于是,洪成畴不由质疑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卢象升整个人都被关押在这里有什么证据,要说掌牧杨陆凯、仆人顾显可为证人,又有做伪证之嫌。   他不由怒道:“我吃了几碗粉,难道还要剖开肚子,自证清白不成?” 第330章 上元节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且不说在府王府狱中五省总督洪承畴如何甩锅,与那郧阳巡抚卢象升起来冲突,且说义军大破官兵,一时间势力暴涨,声名大振。   如何围剿残兵,如何打扫战场,如何将缴获战利品分门别类,一一收入公库之中。更不要说义军趁机攻占诸县,准备将附近地域皆纳入舜王治下。   而舜王本人却在家中无所事事起来。这倒不是张顺偷懒耍滑,更不是他沉浸在温柔乡中,而是前番带病出征,虽然侥幸大破五省总督洪承畴,让官兵四万大家,只有一营人马逃出。   但是,代价还是有的。对义军来说,最大的代价是伤亡了不少将士,战火损毁了不少耕地,祸及了附近百姓。而对张顺的婆娘和文臣武将来说,最大的代价便是张顺的伤口经风吹了以后,又有些肿胀了。   所谓“肿胀”,其实就是有炎症了,搁在后世用点消炎药就可以惜这个时代却是没有那些简单有效的药物,只得以静养为主,药物为辅。   没有办法,无法继续进行操劳的张顺,只好无所事事。哪怕他想做一些“造人”的勾当,也因为众女生怕扯着了张顺的伤口,把他给无情拒绝了。   其实张顺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喉咙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疼,倒是能够勉强说几句话了。   这一日,张顺正闲着无聊,却见柳如是和竹儿拿些竹篾、红纸忙碌,便奇怪地问道:“你们要作甚么去?”   “明儿就是上元节了,我们去找个工匠给化吉和平安做两个灯笼!”两人一边应道,一边劝说道,“哎吆,我的爷,你可别张口了,万一伤了伤口,香夫人、红夫人非要要了我们的命不可!”   “上元节?”张顺其实也说得费劲,只好尽量简短一些。   “就是元宵节,又称灯夕,是赏花灯的日子!”两人见张顺没事儿,便笑嘻嘻的解释道,“我的爷,因为你今年春节大家都没过安生,这回元宵节好歹还是要热闹热闹!”   原来张顺在年前与官兵作战的时候,被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伤了喉咙,在床上躺了三日,便错过了春节。而其他人见主君有恙,人心惶惶,自然是更无心过这春节。于是,一场盛大的传统节日,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张顺挥了挥手,让她们去了,却自顾想道:“如今义军占领洛阳城数月,虽然在严厉的军纪约束下,勉强称得上秋毫无犯,但是军民之间仍旧是隔阂重重。”   “如今既然义军大胜,城中上下欣喜若狂,何不借此机会大办一场庆典,一来鼓舞军民士气,二来也能够接机拉近义军和洛阳百姓的距离。”   只是如今诸臣忙碌,哪里有空理他?张顺思来想去,只好让王锦衣把另外一位“富贵闲人”喊来。   不多时,同样“无所事事”的宋献策便赶了过来,施了一礼,问道:“主公身体如何?可有好转?”   “坐,勉强能说几句话了!”张顺艰难地回了一句,然后把刚刚等待他前来的时候,写好的一些条目递给宋献策。   宋献策低头一看,不由念了出来:“上元节?”   嗨,这个我熟啊!把元宵节称之为“上元节”本就是来自道教的说法。   道教素来有“三元说”,而在汉末刚刚成立的五斗米教信奉的神分别是天官、地官和水官。这三者的职责分别是: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道教正好又以三元配三官,说上元天官正月十五生,中元地官七月十五生,下元水官十月十五生。   魏晋道家以“三官”与时日节候相配,定正月十五为“上元”,七月十五为“中元”,十月十五为“下元”,合称“三元”。这边是“上元节”的由来。   明代灯会其实并非仅仅正月十五一晚,大多数都是从正月初八开始,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七方才结束。只是这一次因为官兵围城的缘故,百姓朝不保夕,哪里还有心思设灯会?就这么拖延了几天,眼见马上就要到正月十五了。   老道士宋献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不由应道:“上元节热闹非凡,花样虽多,大体不过烟花爆竹和张灯结彩罢了。主公欲办此灯会,老道尚需支取火药、银两等物,亦需调集王府及张都督麾下工匠,不知可否?”   “准了!对了,我不知昔日灯会何等模样,只是有几条建议供你参详!”张顺指了指刚才递给宋献策的纸条应道。   宋献策连忙低头读道:“灯会之灯,除了各样灯式外,务必增添孔明灯及大孔明灯。烟花爆竹,务必增添礼花、旗花,增售鞭炮爆竹,卖与儿童玩耍,与民同乐!”   皆画有图样,附在其后。那宋献策不甚了解,不过终究是主公一番心意,准备回头拿给工匠做了,只要能用即可。   其实这倒是宋献策见识短了,那孔明灯倒还好说,只是那所谓的“大孔明灯”其实就是用绳索系着的热气球,张顺正好借着节日的机会,先试探一下工匠的技术罢了,同时也能够增加灯会的立体效果。   而那礼花便是后世把“开花弹”打入空中,绽放出各种花朵状的烟花;而旗花,其实就是这时代军队的释放的信号,类似去掉了箭头的火箭。那旗花前头是药囊,后面连着平衡的长杆,释放的时候可以发出响声来。   这几样看似民用,其实本来亦是军用之物。张顺物尽其用,借机还能够探一探麾下工匠的火器制作水平如何。   由于时间紧迫,两人商议了半天,便直接决定把灯会就设在福王府门前的街道上。那宋献策爷连忙领命急急去了,生怕耽误了时间。   而这时,李香刚好过来验伤换药,一会儿忙活停当。张顺不由笑着拿出一份名单,递给李香道:“麻烦香夫人找几个丫头,依照这一份名单写一些请帖。”   李香疑惑地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帖子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不由大吃一惊地问道:“这是要做甚?莫非要宴请城中士绅?”   “你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这是要邀请城中士绅和部分士子前来赏灯,趁机试探试探他们才学如何!” 第331章 赏灯   上元节赏灯,对来自于后世灯红酒绿年代的张顺来说“灯”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稀罕的不过是“赏”罢了。   自重生以来,张顺不是没参与过赏灯这种事儿。和后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比起来,街上孤零零几盏灯,其实并没有什么看头。这一次又时间紧迫,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好在这一次在张顺的指导下,宋献策仅仅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愣是把这个灯会开了起来,已属难得。   出了福王府北门望京门,首先映入眼前的是两只挂在王府左右的大红灯笼。再往远望去,则是各式人物、山水、花鸟、虫鱼造型灯、走马灯、宫灯以及龙灯等各式灯笼。五颜六色,不一而足。   柳如是、竹儿、和箭儿都颇为兴奋,像个小孩子似的蹦来跳去。高桂英在旁边撇了撇嘴,以示不屑,不过一双美眸到时闪闪发亮。   红娘子虽然有身孕在身,也高兴的带着李三娘、马英娘踱来踱去。她有几分迫不及待的安排李香道:“你可多注意一下当家的,一会儿客人来了,我们不便抛头露面,还请你多多担待。”   “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我和小爱吧!”那李香和柳如是皆着男装,一副清秀小厮模样跟随在张顺左右。一来谨防张顺旧病复发,二来也可以在张顺交往文人墨客的时候,帮衬一二,以免他闹出笑话来。   说什么不便“抛头露面”其实就是不便在张顺会见士绅文士的正式场合跟随张顺左右,以免给人张顺好色成性、“受制于妇人之手”的印象罢了。   等到安排完毕了,她们几个便在悟空的护卫下,单独去赏灯罢了。此时,街上早已经挤满了人,特别是不常出门的妇人、孩童,纷纷盛装而出。   已婚的妇人领着自己的孩子,孩子手里挑着灯笼,成群结队的出现在街上。她们围着灯笼,围着各式小吃,有时候还围着耍无赖的顽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未婚的女子亦三五成群,既看灯,又看人,时不时还对路过的男子指指点点,也不知这时候看上了哪个青年才俊。   “不错!”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宋献策赞道,“短短两日时间,能做出这般灯会,也实属难得!”   “算不得什么!”宋献策谦虚的摆了摆手,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笑道,“不过是,多召集工匠,多花费银两罢了,是个人都成。”   说是这么说,那张顺和张慎言都是务实之人,当然知道这也需要很高的组织能力才行。这二人便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揭破宋献策的“谎言”。毕竟世外高人,不便沾染红尘市侩,不然就失了高人风范了。   而这时候,老山长左冷禅携带弟子黄德清及几十个门徒走了过来。他向张顺施了一礼,一语双关地笑道:“许久不见如此盛景了,全赖舜王之力,洛阳城方有今日!”   言毕,他不待张顺回礼,又说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子黄德清跟随老朽已久,如今有心出仕舜王,不知可否?”   张顺回了一礼,笑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好一个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舜王果然有胸怀天下之志。”张顺话音刚落,不由有人喝彩道。   张顺定睛一看,只见此人二十八九年级,身材魁梧,相貌堂堂,颇有一番气度。他不由问道:“这位是?”   那黄德清见张顺颇为重视,不由一喜,连忙应道:“此人乃是孟津生员,姓李名际期,字应五,家风良好,素来以信义闻名乡里。他听闻舜王欲招纳天下贤士,又敬仰舜王仁义的美名,特来投靠舜王!”   “好,好,好!”张顺闻言不由高声赞道,“果然有上进之心,多为百姓做些好事,本王亦不吝啬厚赏!”   那李际期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谏言道:“治国之道,贵礼仪而不贵利益,尚仁义而不尚富贵。舜王若以财货求我,天下财货孰能及朝廷也?以短击长,岂可得也?”   黄德清闻言一愣,他万万没想到这厮上来就给舜王一个下马威。他不由脸色一变,便要替他说情。   张顺闻言却笑了笑,施了一礼道:“应五所言甚是,本王生受了!”   其实李际期这番话,理虽然是这么个理,颇有强行抬杠之嫌。不过,今日张顺本来就准备求取人才,岂能和他置气辩驳一番?如此,即便驳的他哑口无言,却也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李际期闻言也不由一愣,万万没想到舜王从善如流,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谏言,顿生“士为知己者死”之感。他不由躬身道:“舜王宽宏大量,海纳百川,果然有周公吐哺之心。若是舜王不弃,李某愿效犬马之劳!”   “好说,好说!”张顺连忙上前两步,将那李际期扶了起来。   而张顺身后的王锦衣早把眼睛瞪圆了,生怕有人借机刺杀舜王,这倒把刚刚起身的李际期吓了一跳。   随即他便反应过来这人是舜王侍卫。李际期这才想起了,数日之前舜王刚刚被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所伤,仔细看去,似乎喉咙上尚有伤痕。他不由激动的心想:舜王刚刚受了重伤,犹能重视天下英才,亦不逊色昔日周公爱才之心矣!如此英主,当取天下哉!   张顺哪里知晓,只在这片刻之间,此人便脑补了许多,差点都要准备为张顺“死节”了。   等到老山长、黄德清和李际期分立左右,跟随在张顺身旁的时候,那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带领一大群士子这才姗姗来迟。   他不由上前两步,致歉道:“我来迟了,却是让舜王久等了!”   “不妨事!吾等天下英杰,望眼欲穿矣!莫说晚来这一会儿,即便是早来许多日月,我亦觉迟也!”张顺闻言哈哈一笑道。   “不意舜王倒是个妙人!”张顺话音刚落,有人不由接口道,“刚巧我偶有所得,便赋诗一首,还请大家斧正”。 第332章 赋诗   张顺见有人上来接话,不由隐蔽的看了吕维祺一眼。那吕维祺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下子张顺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人其实就是托,又称“诱子”,是吕维祺专门找过来哄骗其他士子投靠自己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门七进士”董氏的董笃行。   他不由张口吟道:“二八佳人方及笄,上元佳节看灯花。洛阳城里多才俊,低问郎君是谁家?”   “好!好诗,好诗!”张顺听罢连忙拊掌赞道。其实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和顺口溜差不多?   难道古人所谓的诗会其实都是这个?大海全是水,骏马四条腿?   得了,柳如是和李香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听出来人家什么意思。她们两人相视一眼,李香便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这是典型的闺怨诗,托物言志,以少女怀春,比拟遭遇明主,和那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差不多类似。”   张顺一愣,这才明白这厮什么意思。表面上是说少女到了该嫁人的年龄,趁着上元节看灯,挑选了洛阳城里的才俊,见到了合眼的男子,便偷偷的大胆问人家是哪家才俊!   其实表达的意思却是我们都翘首以盼,希望舜王能够像那家才俊一般,及时准备“提亲”。   张顺古怪地看了众才子一眼,暗戳戳的心道:“得了,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老子是一万两千翼大天使!”   这诗格律虽然不咋地,用词也不甚讲究。好歹既符合当前场景,又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意图,也勉强算得上佳作了。毕竟上下五千年,也不过只有李杜二人罢了。   只是既然别人作了诗,张顺就作了难。他之前不是没有作过诗,那是为了糊弄红娘子编的打油诗。若是让他像这帮人一人,短时间内写出一首合情合理的诗来应和,那可真是要了他小命了。   好在他本事不行,但是他有老婆啊。无论是“男老婆”还是“女老婆”都能助他一臂之力。   果然这时候他便听到柳如是低声吟道:“不见长条见短枝,止缘幽恨减芳时。红娘一去不复返,莫怪春日意迟迟!”   其实这诗歌一旦懂了其中窍门,便一通百通了。张顺一听,感觉这首诗可比刚才那个高了一筹不止,他不由连忙摇头晃脑的背诵了一遍。   只是当他背到“红娘一去不复返”的时候,觉得有点犯了红娘子的忌讳,便灵机一动,擅自改成了“媒婆一去不复返”。   柳如是听了看了李香一眼,不由撇了撇嘴,那李香只是笑着摇了摇他,倒没说些什么。   众人一听,哟呵,舜王居然有如此才华?原来竟然不是一介粗鄙武夫,士子顿生亲近之心,不由纷纷诚心实意地赞道:“好诗,好诗!”   张顺这一首亦是闺怨诗,描写了一个姑娘在春天看着短短的柳枝,却有几分埋怨,原因是又过了一年,自己芳龄又增加了一岁。而刚刚造访的媒婆已经离去了,自己懒懒散散的,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情,表达了自己对“姻缘”的渴望。   经过这番一唱一和,气氛倒活跃了起来。那吕维祺也不由吃了一惊,不意张顺有这般本事。于是,一边看灯,吕维祺一边亲自为张顺介绍道:“舜王,这位有诗才之人,便是洛阳董氏董笃行!”   “原来是他?”“我刚才听其声音便知是此人!”“看了董氏都看好舜王啊!”众人一听,不由哗然,顿生窃窃私语起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张顺和吕维祺相视一笑,便拍了拍董笃行的肩膀,笑道:“脱颖而出,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才啊!”   董氏想左右逢源,那义军不也正想利用董氏的影响力,吸引其他家族的人才加入义军嘛?双方各取所需,倒也相得益彰。   随即,吕维祺又喊来一个少年,充满几分溺爱道:“此乃犬子吕兆麟,字叔玉,还不快拜见舜王?”   那吕兆麟不过十六七岁,搁后世不过是个高中生罢了。他先前触犯了舜王,私下里没少被父亲吕维祺收拾,如今他见了张顺不由诚惶诚恐,连忙上前拜了。   念在他尚未对义军造成较大损失的份上,更有吕维祺的情面在此,张顺当然不会再和他计较。他不由和蔼地笑道:“你就是叔玉啊,咱俩也算有缘。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新婚大喜,我这诸事繁忙,倒不曾前去恭贺,真是失礼了!”   那吕兆麟闻言脸都绿了,感情舜王还惦记着自己婆娘?孔子曾言:年少戒之在色。吕兆麟新婚燕尔,正是如漆似胶之时,岂能容张顺如此辱他?他不由双面睁圆,一股无明业火腾腾而上。   张顺一看这厮神情,哪里还不知道他误会了?他连忙笑道:“莫怪,你那老丈人孟津王铎与我亦是故人,如今算起来令夫人还是我的晚辈呢!”   原来这吕兆麟的妻子正是王铎的女儿,王沐王清之那厮的姑姑。   不过,若是论起辈分了,倒也有趣。当初张顺先是和王铎称兄道弟,后面又和王铎的孙子王清之称兄道弟,早乱成一锅粥了。   好在张顺也知道若是自己从王清之算起,怕他承受不住。故而干脆从王铎算起,倒也成了吕兆麟的长辈。   张顺这番话到有个技巧,既然辈分有别,自然就不存在他惦记吕兆麟婆娘之事。   吕兆麟心中稍安,年轻人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由红着脸向张顺施了一礼,老老实实的喊了一声“世叔”。   张顺哈哈一笑,白捡了一个侄子,也就罢了。   那吕维祺心惊胆战的看了半天,见张顺并无怪罪自己儿子之意,心中不由一松。   他连忙有逐个向张顺介绍道:“此乃张氏嫡子张其瑾;我门人弟子袁应参、刘标、姜品高、陆冲霄、王泽泓、韩赵碧、张芮以及我的女婿戚孟瑛、郭允清。”   这吕维祺倒是好气魄,居然把身家性命、全家老小都压注在张顺身上了。   张顺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赞道:“刘标和戚孟瑛有功,回头照例赏了。其余诸人单凭才能,各有留用!” 第333章 结盟   这一次灯会虽然仓促,却颇为有特色。   在夜空绽开的绚丽烟花,满天飞舞的孔明灯,被绳索系着在半空飘荡的大孔明灯,以及街道两旁挂满的各色彩灯。   更有小商小贩来往叫卖声,稚子幼童调皮的点燃的爆竹声,以及人山人海的喧哗声。   一时间声色俱全,天上地下无所不欢。   这种立体式的布局,比起以往仅在地上做文章,对见多识广的众文士来说,更令人惊奇不已。   于是,众人一边赏灯,一边探讨些诗词文章,倒有几分雅兴。   一时间兴致来了,张顺亦不由笑道:“今日我亦偶有所得,请诸位斧正。”   “舜王好诗才,我等洗耳恭听!”此前由柳如是捉刀,张顺倒是好生出了一回风头,众人倒对他有信心。   只是张顺这一次是偶有所感,自己所写,心中就没几分底了。   他不由先打预防针道:“哪里,哪里!哪怕李杜那样的大家,也不是篇篇传世经典,更何况我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   “莫过谦了,若是舜王是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之人,那我们成了什么?且快快吟来,让我等一听为快!”众人纷纷起哄道。   那李香和柳如是不要面面相觑,她们两个“代笔”还没出手呢,你怎么就有了?   两人狐疑地看了一眼对方,发觉对方眼中亦充满了疑惑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老爷又要搞骚操作了。   两人不由都想先了掩了面目,以防日后没了见人。   不意却听到张顺用那有几分低沉的声音吟道:“地上灯点点,天上星灿灿;地灯腾空起,日月皆黯淡!”   “九天若有仙,应悔登九天!地景若如此,何似在人间?”   众人沉默了半晌,突然不知何人高呼了一声“好”!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附和起来。   “好在何处?”张顺笑咪咪地问道。   有人说:“好在‘地灯腾空起,日月皆黯淡’一句”。有人说:“好在‘九天若有仙,应悔登九天’之语。”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精,若是众人听不出来张顺的意思,那还不如拿块豆腐一把撞死拉倒。   连李香和柳如是目瞪口呆了半晌,也不由窃窃私语道:“爷这一次真写了一手好诗!”   原来当众人听到“地上灯点点,天上星灿灿”的时候,暗中只是摇头。   可是当众人听到“地灯腾空起,日月皆黯淡”的时候,就觉得味儿不对了。   再到“九天若有仙,应悔登九天!地景若如此,何似在人间”,已经是非常赤果果了。   很明显地灯指义军,天星指朝廷。地灯腾空而起,势力大兴,那么代表日月的大明朝廷便只能黯淡无光了。   而“九天”更是神来之笔,既指天空,又指代宫禁。那么九天上的仙,很明显就是指代宫禁之中的帝王了。   “地景若如此,何似在人间”一句,更让人想起了南朝宋武帝第八子刘子鸾临死之前说的那句“愿身不复生王家”。   有三人听了之后,不由神情一动,上前拜道:“舜王果有凌云志,愿为羽毛助飞天。不须高处不胜寒,但愿青史有遗篇!”   张顺仔细一看,却是三位少年才俊,颇为面生。   那吕维祺如何不知何意?他连忙上前介绍道:“此三人号‘嶰谷三才’,分别是温廷枟,字伯庸;张师樊,字胜之;师佐,字靖公!”   哦?原来君择臣,臣亦择君,还有不少人虽然应邀前来,却是还在观望。估计这三人刚才被自己志向所动,这才站出来出仕。   张顺心中一亮,不由连忙夸道:“原来是三位少年才俊,如今肯为出仕义军,真是不胜荣幸!”   “三位且跟随我左右,做一段时间文书。回头州县有缺了,再屈就不迟!”   跟着张顺左右做文书,那是要当做亲信来培养了。回头再外放州县,那就是按照封疆大吏、中枢阁老的标准进行选拔了。   且不说以后如何,但就外放州县就足以动人心了。   十年寒窗何所事,半为苍生半为官!   依照他们的学问,恐怕也得个十年二十年才有中举中进士的可能,再等到外放为官,又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这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一时间众学子两眼放光,顾不得杀头诛九族大罪,纷纷或吟诗或作赋,尽力展现自己的才华。   那吕维祺也不得不喜笑颜开,口干舌燥的向张顺逐个介绍起来。   张顺又先后收纳贤才:姚赓唐、杨英、丁泰吉、杨镰、杨士英、刘绍周、石岳、田乃实、李旒楠、张鉴横、张祖恕、吴治平、刘介、徐琦等五十余人。   一时间宾主皆欢,赏灯会大获成功。   只有吕维祺还懊恼的抱怨道:“惜乎孟化鲤、张抱初二位大家已逝,不然天下文人墨客来者更众矣!”   “更可恨那灵宝许氏,竟是半分颜面不肯卖与我。家中嫡庶无一人肯来。”   念及此处,吕维祺还有几分愤愤不平。   也难怪吕维祺这般神态,那灵宝许氏盛于明代前中期。其家族许进和三个儿子,皆官至明代尚书。   “父子四尚书”,古今罕见。哪怕已经成为河南府儒林代表的吕维祺,在人面前也不敢大声出气。   当然,这吕维祺看似抱怨,实在报功。颇有后世“凡尔赛”的风范。   张顺哪里不知?他不由摆了摆手,笑道:“天道轮回,兴衰有常。许氏虽然名望甚高,只是如今人才凋零,不复往日之盛,又值得什么?”   “今日全赖吕公之力,方招得河南英豪,尽数来投。如若不然,即便我夺取了这豫州之地,恐怕也只能望洋兴叹,忍痛弃之矣!”   “过誉了,过誉了!”虽然这只是双方一个交易罢了,实则是双方结成了文武联盟。   那吕维祺嘴上不说,心中也颇为得意。   昔日荀彧见曹操,颍川谋士尽归魏;如今我吕维祺见舜王,河南文士尽仕顺,庶几无差矣! 第334章 收获与战略   经过上元节“赏灯会”一役,张顺战果斐然,几乎把河南府里的人才一网打尽,为义军政权在文官上面增添了许多血肉;而与此同时,义军大破官兵的战果也已经计算出来,更是让义军“鸟枪换炮”,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张慎言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当众大声朗读道:“经嵩县一役,活捉郧阳巡抚卢象升,阵斩副总兵李卑,破官兵四千余人。俘获官兵二千一百一十七人,斩杀八百七十七人,余则溃散而去。”   “洛阳一役,活捉五省总督洪承畴,降服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参将贺人龙、白广恩,阵斩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副总兵艾万年、副总兵柳国镇、副总兵刘成功三四将,只有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一人在逃。”   “破官兵四万两千人,阵斩六千零八十二人,擒获五千零六十三人,受降一万六千五百二十一人,余则在逃。未免骚扰百姓,义军当及时清剿为务。”   “缴获红衣大炮二十门,大将军炮九十八门,弗朗机炮六十二门,灭虏炮一百零一门,其余鸟铳、三眼铳、快枪、弓箭不计其数。缴获铠甲四千七百二十七副,腰刀、长矛、斧头、剑等不计其数。”   “缴获粮食八千石,火药五千二百斤,硝石、硫磺及木炭近万斤,肉干、油、盐、酱及咸菜等不计其数。”   “义军伤亡二千七百五十八人,轻伤四千余人。大将‘乱世王’不幸战死;主公舜王身受重伤;大将刘成身负重伤,幸得香夫人医治,暂无性命之忧。其余将领各有大小伤,已经无碍矣!”   “义军又先后夺取汝州、新安两县,官兵为之一空。如今之际,当命义军分兵四向,占据周边诸县,以为根据,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你们觉得呢?”张顺闻言不由笑着向大家问道。   曹文诏闻言不由站了出来谏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明有天下二百余载,坐拥天下两京十三省,岂可轻视哉?如今五省总督洪承畴新败,秦地无主,舜王何不取之?效法秦汉故智,坐拥关中而制天下,进可攻,退可守,足为天下王!”   曹文诏话音刚落,顿时满座哗然。这是取天下的大计,几乎关乎到在座的每个人身家性命。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岂能轻易而定?   吕维祺连忙站起来反对道:“昔日荀彧劝魏武舍徐守兖以固根本,张宾劝石勒取河北以成基业,皆帝王策也!”   “夫长驱四野,飘荡掳掠,此盗贼之术也。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何也?根不固则木不长,虽百战百胜,亦为无本之木,稍有挫折,则作鸟兽散矣!”   “昔日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终济大业,此乃帝王之略也!”   “今舜王既据洛阳,方破官兵,正合全据河南。内以八关为守,外以潼关、怀庆、南阳、郑汴为据,以豫西毛葫芦为干戈,以河洛英豪为城橹,天下孰能挡之?”   开玩笑,自己这边才效法荀彧说服众士人投靠舜王,你后脚就让义军主力走了,大家身家性命还要不要了?   即便众士子不被杀全家,到时候陕西“地头蛇”来投,哪里还能显示出他豫西子弟的用途?   曹文诏听了毫不畏惧,反倒笑道:“吕先生所言深根固本之说,甚合吾意。我听说江南有盆景,但取松柏植于盆中,时人谓之‘小天地’是也。正所谓‘盆小天地大,树老景物新’!”   “于家于国,亦盖如此也。夫植于天地之间,方能成参天大树;植于盆池之中,唯有成一景矣。如今河南府地狭小,譬如盆池,岂可成参天之株哉?猛虎虽烈,不可落平阳;蛟龙虽雄,不可入浅水,盖如是哉?”   那吕维祺本道自己的对手乃是“亚夫”张慎言,他万万没料到竟然本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反倒曹文诏和自己唱起来对台戏。   原来这曹文诏身为边军最有声望的将领,又多次统帅过边军诸将,是以声望颇隆。原本投降义军之后,他一来担心舜王猜忌,二来不屑与诸将争权罢了。   如今义军大胜五省总督洪承畴,舜王一飞冲天可知矣。又有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参将白广恩、贺人龙加入,一时间降军系实力大增。那曹文诏不由蠢蠢欲动,借以成为降军系头领人物。   这倒是不是曹文诏心怀异志,要与张顺争一日之长短,反倒是对张顺的前途更加信心十足了,要借机表明自己的价值。   曹文诏借力打力,一通“盆景说”,差点把河洛士子代表吕维祺噎死当场。不过,那吕维祺也不甚吃素的,闻言稍作思量,不由辩驳道:“阁下视我河洛为盆池,实乃不值一驳。于此向南则湖广也,向西则三秦之地,向北则河内、山西,向东则平原一望无际,天下膏腴之地也。舜王坐河洛而觑天下,此乃夏商之业也!”   “南湖广,北山西,西三秦,东中原,此乃四战之地也,何以称广?”曹文诏闻言便讥讽的道,“秦地有精兵悍卒之利,号为天下精兵。西接青甘西域,有甲马之胜;地处九边,无四面围攻之虞;坐拥崤函之固,成四塞之国。进可攻,退可守,秦汉唐拥之以制天下,遂成汉唐之胜矣!”   吕维祺被曹文诏一通搅和,差点吐血。他连忙对张顺说道:“世异则事异,昔日膏腴之地,四塞之国,如今龙脉断绝矣。”   “一曰:汉水改道,关中至汉中水路绝矣;二曰:干旱,自从大明立国以来,陕西多旱灾,近年来更是连年大旱。洪武之初,陕西、河南人口相差仿佛,如今其人口不过河南之半,赋税亦不过河南之半矣。”   “夫富国强兵者,不外乎人口、粮食。陕西据四镇三关,尚不及河南一省,岂可为根基哉?更何况如今河南府一下,只需稍作治理,便可稳固。而若入陕西,连战不休,旷日持久,若是稍有挫折,岂不是连河南府都不可守也?” 第335章 战略   那吕维祺和曹文诏相互一顿辩驳,一时间争的脸红脖子粗。若非彼此之间武力差距过大,两人当场就要打起来。   虽然此二人皆有私心,不过所言之事却是公论。其论各有长短,对张顺也颇有启发。   人们常说“成王败寇”,以结果论英雄。但是王何以成,寇何以败,对张顺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吕维祺的“盗贼之术”和“帝王之略”的对比,深刻的揭示了其中的差别。“盗贼之术”势力来得快也去得快,因为没有根基,经不起挫折;而“帝王之略”,选择一片根据地,“深根固本”,能够经得起挫折,所以才能成一番事业出来。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张顺也不会认为自己永远正确。和后世革命根据地理论两相对比,张顺反倒更深刻的认识到建设一片基业的重要性。   而且不仅仅如此,一片基业又是对治理天下的预演。对一个新生政权来说,还需要派遣流官治理百姓,征收粮饷赋税,征兵、训练,构架文武架构。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转向张慎言,问道:“张公以为此事如何?”   张慎言沉吟了片刻,拱手应道:“吕先生‘深根固本’之论,实乃帝王大略也;曹将军之说亦颇有见地,以老朽之见,皆是正论。”   好家伙,感情你搁这撒泡尿和稀泥呢?说了等于没说,众人不由乜斜着看他。   不意张慎言继续说道:“不过,事有先后,情有缓急。如今官兵新败,河南府无主,舜王垂手可得也。当务之急,当扫荡诸县,设立文法,派遣文官,方为正途。”   “而陕西之事,则量力而行,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则止。甘陕虽好,非必取之地;义军岁众,非无用武之地。”   “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官兵虽败,实力犹厚,若稍有喘息,则吾恐又卷土重来矣,河南府亦不得安,还请舜王察之!”   “恩!”张顺点了点头,张慎言则更进一步说到关键点了。无论取河南府也好,取甘陕也罢,皆要量力而行,量时而行。   正所谓“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人全都要!”但是,关键是如何要,怎么要,会不会撑死了?   一念至此,张顺便笑道:“诸位所言甚是,吾已知之矣!”   “即可传令陈长梃督麾下长梃营,李牟镇嵩营二营,即可西向,而逐次攻取渑池、陕州、灵宝、阌乡而据潼关!”   张顺话音刚落,顿生举座哗然。这是要进军陕西了,准备以秦地为根基?那吕维祺不由脸色大变,便要站起来谏言。左右亲戚门生连忙扯住了他,把他摁回到座位上,以防他触犯了舜王。而曹文诏、柴时华、白广恩和贺人龙不由大喜过望,强行忍耐住激动的心情。   不意张顺笑道:“诸位莫急,且待我把话说完!”   “曹文诏率文诏营沿洛河向西,逐次攻取宜阳、永宁和卢氏三县。那卢氏白县令与我有旧,若是能降则降,不能降则释之,不可失礼也!既据卢氏,当与陈长廷遥相呼应,务必夺取潼关,以备将来!”   “是!”曹文诏喜笑颜开的应道,“曹某定不辱使命!”   “李信率领‘乱世营’由嵩县东出,逐次夺取伊阳、汝州,据汝州而守之,视情况觑视郏县、宝丰和鲁山三县,以便全据汝州。”   “是,末将领命!”李信本就一门心思领兵作战,如今好容易领了乱世营,得了如此重任,顿生喜笑颜开。   只是这下子,曹文诏、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三将脸上笑容渐渐有些消失了。感情舜王不是要夺取陕西,而是要夺取河南府而据之,大家空欢喜了一场,原来是为吕维祺做了嫁衣。   “高一功率领高营北上夺取孟津,李际遇率领嵩山营东出夺取偃师、登封二县,据嵩山而守之,伺机威胁禹州城!曹变蛟率领蛟龙营言伊洛河而下,依次夺取巩县、汜水县而守之。如有必要,我将派遣韩霖前往重建汜水关,谨防官兵来袭。”   “是!”高一功、李际遇和曹变蛟闻言纷纷应道。这下众人明白了,这几乎是白捡的功劳,这算是张顺对他们三人忠诚和辛苦的酬谢,众人皆无话可说。   “张三百率众坚守紫微星堡,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特赐名为‘铁壁营’,暂且和萧擒虎猛虎营留守洛阳。整修一番以后,随时准备出战!”   “是!”张三百和萧擒虎明白这是张顺对他们的信任。   那张三百生擒五省总督洪承畴,又数度顶住官兵的围攻,为义军迎来胜利打下了基础,论功当数第一。所以,这一次收尾的功劳,就没有他的份了。   而那萧擒虎不但是张顺义兄不提,更是掌握着张顺的实力最为强大的猛虎营。这次张顺将他留在身边,如果再加上蒋和暂代的羽林营,共三营人马在此,其目的是不言而喻的。   果然张顺继续下令道:“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新降,特命尔等三人各领一营人马。每营额三千人,经过军校整训以后,即可投入作战。”   “命傅于仁、李锡九、孙承宗三人为参谋,分别佐之。”   当初嵩县以徐全为首投靠张顺的贡生,皆被他培养成参谋好好手,正好借机放了出去。   “末将领命!”那甘肃总兵官柴时华和参将贺人龙、白广恩如今已经投靠义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虽然有几分不满,奈何形势比人强,也没用办法,只得应了。   更何况他们听说曹文诏身边亦有唤作“王懋忠”的参谋,知这是应有之意。   虽然一时间无法达到自己想象中的有待,也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三人稍稍放下心来。   张顺生怕他们有想法,还特意安慰道:“诸位勿忧,如今洪成畴新败,关中群龙无首。还请及时派遣士卒,迁来一家老小,方为当务之急。”   “至于攻陕之事,需要从长计议。陕地广阔,又有三边四镇,拥兵二十余万,非一日之功。待到义军稍作整顿,再行攻陕不迟!” 第336章 平衡   莫看张顺说得轻松,其实河南府不过一府之地,而明代的陕西却几乎囊括后世陕西、甘肃、宁夏和青海所有精华地区,可以说是四省的合体亦不为过,河南府何能与之比焉?   奈何一则河南府是到口的肥肉,岂能轻弃?二来陕西虽然群龙无首,实力却犹在,张顺若不能及时整合麾下人马,仅凭那两三万嫡系,又能做得了什么?   不过,张顺不是对陕西没有想法。他既然派遣陈长梃率领两营人马攻取陕西东大门潼关,就是有随时攻入陕西的打算。   为了万无一失,他又特意派遣主张攻陕的曹文诏为将,夺取卢氏县,一来有助陈长梃一臂之力的打算;二来万一陈长廷进攻不顺,可启动从陕南进攻陕西的备份方案。   那曹文诏在陕西亦担任临洮总兵官多年,对其地形道路了如指掌,亦明白了张顺的打算。既然舜王自有打算,退一步来说,曹文诏之策也算成功了一大半,自然是无话可说。   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张顺并没有当场说出来,只有到时候众人才会知晓他的苦心!   义军战略之事,经过众人充分讨论,张顺听取了大家的意见以后,最终一言而决,奠定了“先取河南府以为根基,再觑陕西省以为基石”的战略。   张顺见大伙并无太大异议,便连忙提出来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讲述道:“此战收获颇丰,前后擒获官兵七千余人,受降一万六千余人,除去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三营,补入义军其他诸营,当余万余之数,不知当如何处置?”   这还用说?曹文诏连忙站起来应道:“洪承畴所率皆是陕甘精锐,如今义军正是用兵之时,当皆纳入义军之中,新建数营以纳之,以备日后攻入陕西之用!”   前些日子对阵洪承畴,义军就吃够了兵力不足的亏。如今有精兵在此,岂能轻弃?莫说曹文诏,就是有几分恼怒曹文诏的吕维祺亦认同此事。他不由点了点头道:“此乃正理,舜王欲逆取天下,当大兴兵戈,以力取之!”   其他诸人亦无异议,唯有红娘子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若说募兵,自然是多多益善,只是妾身执掌钱粮,有一事要向当家的分说清楚,此事再行决断不迟!”   “原本义军有七营人马驻守洛阳,其余三营在他处就食,合计共十营三万人马。日耗粮食三四万斤,仅防守洪承畴月余,万石粮食尽矣。”   “今又有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三营加入,又增万人;若在新建三营人马,则又增万人矣。如此这般,仅军粮一项,便要耗费二十万石。若是伺机攻入陕西,则吾恐来往损耗,非数倍而不止。”   “其间亦有灾荒、留种、春耕诸事,还请当家的仔细考量!”   “增兵自然是要增兵,这是大的方向!”张顺闻言先定下基调。开玩笑,乱世有兵便是草头王,无兵就是大肥羊,岂能自断爪牙?   粮饷之事确实是个大问题,莫要看张顺花费了几十万两白银,屯了不少粮草,若是稍有灾荒,亦未必够义军上下饱食至来年。更不要说除了主食以外,尚需供应义军食盐、咸菜和部分肉制品作为副食。   此外,还有火炮、火铳、火药和铠甲、武器等花费,亦不一而足,无不是用钱的地方。   张顺虽然之前“打劫”了福王府,福王跌倒,舜王吃饱,奈何坐吃山空,亦不是长久之计。二百万两白银对个人来说,听起来很多,数世都花费不完。但是对一支队伍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张顺摇了摇头道:“财赋之事,容后再议,且说这新设营兵,当由何人主管?”   张慎言想了想,建议道:“赵鱼头孙子赵鲤子从龙最早,有颇有功劳,如今历练已久,可使领一营人马!”   “还有人选没有?”张顺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张慎言摇了摇头道:“我这里却是没有其他人选了!”   宋献策则突然说道:“如今刘成刘将军有伤在身,其麾下人马则由李牟带领。我观那李牟用兵,亦颇有章法,可等刘将军痊愈后,使他也领一营。”   张慎言闻言不由一愣,下意识看了宋献策一眼。   虽然张顺没有明说,但是陈长梃四个表兄弟颇有领兵之才,一度对张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所以之后才有了张顺故意压制李氏诸将,以免陈长梃势大难制。   如今你这老道士好不晓事,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是那张慎言却没想到宋献策早算计的明白。   原来是陈长梃势大,张顺要有几分防备。如今却是以曹文诏为首的降将势力膨胀了起来,张顺亦不得不想办法制衡此人。   如今曹文诏、曹变蛟、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诸人掌握五营人马,陈长梃、萧擒虎、李信三人不过掌握三营人马罢了,军中足以有失衡之虞。   果然张顺看了红娘子一眼,点了点头道:“李牟为人谨慎本分,用兵亦颇有章法,可立一营!”   “赵鲤子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亦可领一营!只是最后一营,谁可领之?”   众人心下奇怪,按理说兵权之事当有张顺独断专行,怎么今日反倒反复询问众人的意见了?   半晌,吕维祺心中一动,不由建议道:“原河南总兵王绍禹降于舜王,关键时刻又能忠心耿耿,实属难得,还请舜王思量!”   “可!”张顺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众人这次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张顺的本意。   那王绍禹本无根基,麾下人马不多,往日也就起个呐喊助威的作用。   但是,随着义军逐渐的壮大,原来率先投靠张顺的河南总兵王绍禹也得有个说法了。   张顺为了避免他也投入到降将一系,故意卖吕维祺一个人情,让河洛文士一系也能够染指部分军权。   那王绍禹能力虽然中规中矩,但是河洛文士集团为了和曹文诏争斗,定然会死死的拉拢住此人,谨防他投靠曹文诏一方。   而那王绍禹因为感激吕维祺举荐之恩,定然也会和河洛文士走的比较近。   经过这番调整,义军内部因为一系列变动而产生的失衡,又重新平衡了起来。 第337章 奖励与惩罚   当一切事情步入正轨,张顺又闲了下来。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闲。如今正处于义军兴盛,官兵虚弱的难得时机。正是张顺大展拳脚之时,奈何在这个时代低下的生产力基础上承载的信息传递速度和军队动员速度都堪称缓慢。   任凭张顺如何心急如焚,也不得不耐下心来,等待这个缓慢的时代。   义军对投降和俘虏官兵进行重新登记造册,重新编制以及重新训练之事已经紧锣密鼓的展开了。   整整两万多人,哪怕按照花名册逐个点名,故意都要耗费一个人一整天的时间,更何况一切都要重新来过呢?   幸好“地头蛇”吕维祺这一次给他拉拢了将近百余人的河洛士子,文化素质也都挺高。再加上老山长七十二门徒,义军自己培养的文吏,勉强才凑够了人手。   一切都紧锣密鼓的展开了,张顺虽然心中还有很多事情急切要做,也只能往后排。他强忍着焦虑,只好带着悟空、王锦衣和高桂英等人在城里瞎逛。   劫后余生的洛阳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华,摆摊和叫卖声不绝。城中的百姓也三五成群,聚拢在一起晒晒太阳、吹嘘一番当初义军如何杀敌之类的猎奇故事。   张顺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也无意纠正他们那些什么“剖腹挖心”、“战马食人内脏”之类的血腥猎奇段子。   高桂英有几分愤愤不平,便要上前和人理论,却被张顺一把扯了回来。他笑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过是些无知的百姓编排些玩笑罢了,值得生什么气?”   “那也不能让他们这样污蔑义军!”高桂英依旧有些恼怒。   “义军行不行,一看我们怎么做的,二要看我们怎么引导,岂有不让人家说话之理?”张顺闻言便规劝道,“我若小气一些,让义军将他们一通捉拿,砍杀了干净。一时间倒是神清气爽了,可是如今人手正紧,岂不是误了当前紧要之事?”   高桂英想了想,现在义军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管这些琐事?她不由撇着嘴道:“也就是爹爹好说话,换作是我,一通杀将过去,哪个敢在这里嚼耳根子?偏生爹爹心软,由得他们在这里编排!”   “说什么浑话呢?乱砍乱杀,那和土匪、流寇有什么区别?”张顺不由训斥道。   “我就是土匪,我就是流寇,怎么了?”高桂英闻言不由不开心地抱怨道,“人家替你着想,你还凶人家?”   “哟?还来脾气了?”张顺不由乐道,“我不光要凶你,我还要打你呢!你等着,一会儿回家棍棒伺候!”   “伺候就伺候!”高桂英才不怕他呢,“人家一心为你着想,你还恩将仇报,你还是不是人?”   事实证明,张顺确实不是人,他就是个禽兽。   不多时,张顺回到家中,见左右无人。他便命悟空、王锦衣守在了院子外面。然后自己便剥了衣服,拿出棍棒来,一五一十的打起了高桂英的屁股。   高桂英哪里遭得住?不多时便气喘吁吁,哇哇的喊了起来。她正喊得起劲,不意噗通一声,突然房门大开。   高桂英一个激灵,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满面怒容闯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张顺刚过门不久的婆娘马英娘。   高桂英“呀”的一声,捂着了脸面,只往张顺怀里一缩,身子兀自不休地扭动着。那张顺哪里遭得住?   他不由一边连忙努力止住高桂英乱动,一边有几分尴尬地说道:“英娘,你怎么来了?”   “继续,你们继续!”马英娘气的脸都绿了,“老娘新婚大喜一场,结果自家夫君陪我没两天就躺床上了。”   “好吧,受伤了,我能理解!我粗手粗脚照顾不好,只好让李夫人带着她的丫头日夜陪伴着,须臾不离!”   “好容易我忙里偷闲,跑过来看看他恢复怎么样了,结果他就在这里搞这种事情?你说说他这些日子到底有多风流快活?”   “不是,不是!英娘你听我讲啊!”张顺连忙狡辩道,“这些日子我是半分荤腥也没敢沾,这不是今天有点忍不住了,才偷偷尝了……”   “啊,啊,啊!”高桂英连忙扭动着身子,高声叫了起来,打断了张顺的解释。   “不是,你没事儿叫什么?我都没有动!”张顺脸也要绿了,这是要搞事情啊!   “行了,行了,别卖臊了!”还是女人懂女人,你隔这给我示威呢?马英娘冷笑一声,不屑道,“一个夜壶,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妮马!马英娘这句话正说中了高桂英的痛处,她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去和马英娘撕打。张顺连忙一把将她抱到怀中,有几分无奈道:“英娘,你且回避一下,待我整顿一下衣衫,咱们再说话!”   马英娘虽然也是过来人了,不过毕竟刚刚新婚不久,看了半天真人表演,其实也有点遭不住。她只好扭过身子,暂且回避了一下。   张顺便一阵窸窸窣窣的整理起衣衫来,奈何高桂英却不依不饶了。她扯着张顺的衣服质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吱声了,你是不是认为她说得没错?”   是,没错!你是大夜壶,她是二夜壶,你俩大哥别说二哥,谁也别笑话谁!   张顺心里赌气似得骂了一句,但是实际上屁也不敢放一个。他要是脑子一热,真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保证自己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好容易安抚了兴致未尽的高桂英,张顺这才人模狗样地问道:“英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高桂英是自己光明正大的小女奴,经过红娘子、李三娘和李香等人认证过的。张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才不会为此道歉呢。   马英娘也知道这事儿,心中虽然有几分恼怒,却也不好逼迫过甚。无论他们如何蝇营狗苟,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她唯一恼怒的是双方不过新婚月余,张顺居然对她不理不睬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英娘按耐住上前揍他一顿的心思,光明正大的找借口道:“前些日子你在战场上险遭不测,如今想来我尚心有余悸。我也无法在别处帮你,只是想趁着你这几日闲暇,拉你练一练骑马和长枪,日后也有几分自保的本事!”   张顺哪里知晓这是马英娘想主意收拾自己呢?他见马英娘“仇将恩报”,不再追究自己今日之事,也不由有几分感动。   他连忙应道:“好说,好说!这些日子我也在思索此事。毕竟我的本事太差了,以后有个万一,你们可怎么过啊!” 第338章 好男人   做人难,做个好人更难,做个好男人难上加难!   张顺若是一介平民百姓,可能也就娶了李三娘。两人相互扶持,吵吵闹闹,颠沛流离的生了五六个娃娃,便过完了平凡无奇的一生。   如果张顺是个富家翁,可能要就再取两房小妾,一边心惊胆战的躲避着“贼人”的拷饷,一边躲避着官府的压榨,提心吊胆的过完这一生。   可是如今张顺是一方君主,那么对自己的要求就不能那么宽松。依照张顺的寻思,如何做一个好君主,其中关窍就两个字“渣男”!   渣男和君主一样,首先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无情!   渣男若是有了情,那么炒股炒成股东的事情就会上演,渣男就无法继续渣下去了。而君主更惨,若是有了情,便有了弱点,便影响了决断,一个不小心便是国家倾覆,兵败身死的下场。远有周幽王,近有唐明皇,皆此类也。   渣男和君主一样,第二个要求便是擅长勾搭美女,开后宫。   渣男若是老实巴交的,那肯定想渣也没得渣;君主若是不能识人养人、用人,那肯定最终只能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特别是对几乎没有亲友辅助的张顺来说,若是不能及时开后宫,生一堆娃娃,哪怕是你君临天下,大家心里都要犯个嘀咕。   后世历史线上李自成的大顺为啥分崩离析,除了李自成遭遇挫折,兵败身死以外,没有亲生儿子作为继承人,导致大顺内部分裂,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与此同时差不多的多尔衮权倾朝野,便是与昔日曹操、司马懿相比,也不遑多让。为啥没有能够迈出最后一步,就是因为连个儿子都没有,过把瘾就死实在是不值当的。   现在张顺是女后宫已经开了起来,李三娘给他生了个儿子,而红娘子、李香也有身孕在身,暂且解决了继承人的问题。可是由于这时代低下的医疗技术,婴儿夭折率非常的高,一个不小心,折了三五个也是常事,张顺亦不得不早作打算。   而张顺的男“后宫”,亦同样精彩。什么宋献策、张慎言、吕维祺、曹文诏,不一而足。用二次元的话来说,就是什么“白毛萝莉”、“年上熟妇”、“傲娇大小姐”和“剑道少女”之类乱七八糟的称呼。   而渣男和君主第三点相似之处,便是见一个爱一个。   如果渣男只爱一人,那便是纯情少年了,算不得渣。而身为君主亦如此,山不厌高,海不厌深,恨不得天下英雄尽入彀中。   张顺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亦如此,他虽然已经有了李三娘、红娘子、李香等人犹不知足,最近又颇为贪恋高桂英。   为了避免张顺耽于美色,不可自拔,马英娘教授张顺骑马习枪之事顿生得到了其他夫人丫鬟的大力支持。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高桂英便亲自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拉了出来。   豫西的正月,和冬天一样寒冷。这年月既没有暖气,又没有羽绒服,唯有温暖的被窝才能温暖人心,结果连这最后一点可怜的爱好都被剥夺了,张顺欲哭无泪,只好一边抱怨着,一边穿上冰冷的衣服。   出了门口,冷风一吹,张顺打了个哆嗦,就想钻进屋里。结果被等待多时的马英娘一把抓住,提溜了出来。   眼见躲不过去了,张顺一边哈着手,一边抱怨道:“天寒地冻的,起这么早作甚?其实白天暖和点也能训练!”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才五六岁的时候就这么熬过来了,你一个大男子这点苦都吃不住?”马英娘有几分鄙视道。   “那是你那时候太小,还不知道什么叫苦!我现在年龄大了,什么都懂了,可不就苦了吗?”张顺歪理还是一套一套的。   马英娘说不过他,眼睛一瞪,质问道:“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额……”张顺一看马英娘要恼,只好连忙应道,“去,去,去!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去就去!”   马英娘懒得理他,翻身上马,就要带他前往校场。结果张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拉着她问道:“这天寒地冻的,我带个暖手宝,没问题吧?”   “何谓暖手宝?”马英娘有点发懵,奇怪地问道。   “暖手宝,顾名思义就是暖手的宝贝!”张顺作插手状。马英娘只道他又发明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便脸色稍缓道:“那你就带着吧,别耽误练习就成!”   “好咧!”张顺闻言大喜,连忙拍着马鞍道,“桂英,你也上来!”   高桂英不知张顺何意,便依言翻身上马。那张顺也连忙翻身上前,坐在高桂英后面,伸手把她搂住,只把两只手往她怀里一揣。   马英娘眉头一挑,骂道:“你个下三滥的破落户,到底要做些什么?”   张顺连忙举起双手示意一下:“暖手宝!”   “滚!”马英娘差点没有被他气死当场。   好容易到了校场,马英娘一撸袖子,掷给他一杆去了枪头,包裹了棉花的长枪,娇喝一声道:“我且试试你斤两如何!”   言毕,竟然不管不顾拍马冲杀过来。张顺猝不及防,哪里抵挡得住?只等他刚刚把高桂英放下马去,马英娘长枪赫然已经到了跟前。   张顺挺枪欲格,却只见眼前一花,那长枪正中胸口。不待他反应过来,一股大力传来,张顺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再来!”马英娘威风凛凛,高声喝道。   结果张顺依旧一动不动,高桂英觑着好像不对劲,顾不得张顺多次作怪,连忙跑到跟前一看,只见张顺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她连忙伸手试了试鼻息,竟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爹爹!”高桂英惨叫一声,吓了个半死。   那马英娘闻言一惊,亦连忙翻身下马,前去查看。   不意那张顺双目一睁,扮了个鬼脸,自个哈哈的就笑了起来。那高桂英和马英娘哪里还不知被他骗了,顿生怒不可遏。两人便不计前嫌,齐心协力扑了上去。   不多时,天色刚亮。悟空和王锦衣正蹲在张顺院门口,呼噜呼噜喝着稀粥,却不意看到师傅在两位女菩萨扶持下,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被架了回来。   他不由奇怪地问道:“师傅,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不是说去练武去了吗,怎生这般模样?”   “别提了!”张顺一脸晦气的应道,“那两头畜生脾气太倔了,不让骑。为师一个不小心被摔了下来,伤了筋骨,看来是需要再修养两日了!” 第339章 分道扬镳   南直隶中都凤阳府城之中,“八大王”张献忠得意洋洋坐在皇城的宝座上,手里搂着一个清秀的小太监,向“活曹操”罗汝才问道:“我何如舜王也?”   “舜王奇袭河南府城洛阳,你奇袭中都凤阳府凤阳,足相抵也!”“活曹操”罗汝才皱了皱眉头,言不由衷的应道。   “洛阳者,不过一小城耳,周长不及九里;而凤阳乃是大明三都之一,仅次于南北二京。其外城周长六十余里,禁垣城长十五里有余,皇城亦有七里之数。那洛阳何能及凤阳也?舜王又何能及八大王哉?老罗,你不肯说实话呀!”张献忠笑眯眯地说道。   他有心想骂两句“驴球球”,不过罗汝才声望颇高,张献忠暂时还不敢和他撕破脸皮。   那罗汝才也是同样心思,好容易才忍住破口大骂的心思,规劝他两句。   不意身边的“闯将”李自成早按耐不住,不由沉着脸讥讽道:“屁股上画眉毛,好大的脸面!舜王仁义无双,某人嗜杀成性;舜王用兵入神,某人如丧家之犬;舜王宽宏大量,某人锱铢必较。这岂不是萤火与皓月争辉,米粒与明珠竞华?”   那李自成素来口拙,往日口舌之争往往被张献忠占了上风,不成想今日居然突然言词犀利,把张献忠骂了个狗血喷头。   原来这三人颇有些心气儿,自从合伙除掉了“闯王”高迎祥以后,为了和张顺正一日之长短,三人愣是摈弃前嫌,死死抱成一团一路向南直隶而来。   一路上烧杀掠抢不提,虽然有些许龃龉,胜在有“活曹操”居中调和,才没有当即翻脸。   义军愈发发展壮大,遂有“扫地王”和“古元真龙皇帝”前来合营,共谋富裕之地。五人商定,以中都凤阳为目标,做一票大的。   于是,那张献忠效法张顺夺取洛阳城的故智,提前派遣义子张可望率领精锐假扮百姓混入城中,内外夹击,一举夺取了凤阳城。   张献忠由此声望大振,吐气扬眉,事事偏要压那“活曹操”罗汝才和“闯将”李自成一头。   正好张献忠在凤阳皇陵中捉了一个鼓吹小太监,颇为清秀。那“闯将”李自成知晓了,便向其讨要。   那张献忠哪里肯给?他不但不肯给,还故意羞辱了“闯将”李自成一番。   张献忠嘲笑道:“女人我们玩过,男人我们也玩过,只有这不男不女的东西还是第一次玩儿。‘闯将’自个连女人都玩不明白,讨要这个作甚?”   一席话说的李自成面红脖子粗,当场就要带着侄子李过和大将刘宗敏和他厮杀起来。   幸好“活曹操”罗汝才一看大事不好,生怕两人火并起来,坏了大计。他连忙将两人分开,各自劝说一番不提。   随后,罗汝才又亲自设下酒宴,款待二人,寄希望两人和好如初。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话不投机半句多,那“八大王”张献忠干脆带着那小太监出席,只把“闯将”李自成气的要和他拼命。   其实这时候张献忠还没有开始发病,不像后世在四川那样乱杀乱屠,多少也有些心气儿。   他之所以如此,就是想借助自己设计夺取中都凤阳之威,强行夺取三人之间的主导权。   只是那“活曹操”罗汝才和“闯将”李自成又岂是浪得虚名?连舜王张顺他们尚且不服气,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八大王”张献忠?   所以任凭张献忠如何找茬刁难,那李自成便针锋相对,根本不虚;而那罗汝才则是绵里藏针,长袖善舞,让张献忠抓不住丝毫把柄。   眼看着自总账盘子“闯王”高迎祥死后,张顺一枝独秀,义军之中再无可抗衡之人,张献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也按耐不住了,才有了今日之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软硬不吃,非要和自己作对到底。   当张献忠听到“闯将”将自己一番痛骂的时候,心里终于明白,原来这李自成是有备而来,铁了心了要和自己作对到底。他不由恶向胆边生,顿生起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心思。   张献忠不怒反笑,问道:“‘闯将’倒是好口才,怕不是在家里婆娘身上练出来的吧?”   李自成闻言也不由心中一寒,一项喜欢喊杀喊打,满口“驴球球”、“入尼酿”的莽夫居然笑嘻嘻起来,怕不是起了杀心?   他便连忙摆起了戒备的姿势,往后稍稍退了两步,随时准备拔刀而起,暴起发难。而李过、刘宗敏亦将右手放在刀柄之上,谨防万一。   “活曹操”罗汝才一看情况不对,也连忙一边命令手下亲信警戒起来,一边笑着劝道:“‘八大王’积点口德吧!都是义军兄弟,只不过为了一个小太监罢了,有什么说不开的呢?难道非要到动刀动枪不成?”   张献忠不想理他,这两人一唱一和,端的恼人!他只是拼命的对义子张可望使眼色。那张可望、张文秀和张奇能三人顿生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三人和张如靖一起跟着张顺,后来在张献忠离开的时候,除了张如靖原在嵩县以外,皆被讨要了回来。   这三人原本已经被张顺培养的差不多了,用起来颇为顺手。当初本来是不想应他,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之下,“闯王”高迎祥身死,张顺担心“八大王”张献忠是个憨憨,斗不过老奸巨猾的“活曹操”罗汝才和闷嘴葫芦“闯将”李自成,这才把他们三个派了回去,助那张献忠一臂之力。   事情果然如同张顺所料一般,张献忠这厮果然是个憨憨,居然想凭借一时风光,妄图压服罗汝才和李自成二人,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张可望见张献忠居然想动手,顿生激起了一身冷汗。原本三人三足鼎立,势力虽然有所消长,尚未出现能够以一敌二的情形。   张献忠这厮又没有提前准备,岂能草率行事?一着不慎,恐怕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张可望只好向前两步,劝说道:“几位前辈且消消气,同是义军兄弟,岂能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双方事已至此,张可望料想罗汝才和李自成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只好提议道:“义军合则留,不合则去,何必刀兵相见哉?”   罗汝才和李自成不由相视一眼,这才说道:“我意已决,准备继续向东,攻克淮安,取其漕粮而食,不知‘八大王’欲往何处?”   张献忠见事已至此,义子又没有当场发动袭击,只好嘬着牙花子道:“既然两位西向,那老子便南下庐州,日后发展壮大,各凭本事便是!” 第340章 早朝   崇祯皇帝朱由检阴沉着脸高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朝堂下面的诸位臣工,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吓得诸臣冷汗直流。好半晌,他才冷声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兵部尚书张凤翼腿脚一软,几欲摔倒在地。他连忙趁势扑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陛下,刚刚接到陕西三百里加急,五省总督的洪承畴用兵失机,进退无措,以致官兵大败,几近全没!唯有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一人逃脱,正在收拢溃兵,死守潼关。”   “那左光先表示,只要他有一息尚存,定然不让贼人入陕西一步!”   兵部尚书张凤翼话音刚落,顿时满朝哗然。而那崇祯皇帝朱由检伸手扶着额头,几欲昏厥。   夫洛阳者地中也,乃商周之都,天下之腹心。如今腹心糜烂,则天下危在旦夕矣!   更何况前几日朝廷又刚刚得到消息,又有贼人奇袭凤阳城,留守朱国相、指挥袁瑞征仓促应战,不幸战死。   那凤阳知府颜容瑄被贼人捉到,竟被活活杖杀在堂下,其下推官戴文英等六位文官,以及四十一位武官,皆被处死,士民被杀者更是多达数万人。   太祖朱元璋父母的陵墓皆被毁坏,其余具有皇权象征意义的皇陵、享殿、龙兴寺及陵区三十多万棵蟠松都被焚毁,一时间火光冲天,光照十余里,数日不熄。   崇祯帝朱由检接到中都沦陷、皇陵被焚的消息后,悲痛欲绝。此日本当开讲经筵,崇祯帝特传旨免行。他自己素服避殿,亲自赴太庙祭告祖宗之灵,并命百官修省。   一怒之下,除了畏罪自杀的太监杨泽以外,朱由检更是下令将漕运御史兼凤阳总督杨一鹏斩首弃市,凤阳巡按吴振缨充军戍边,以解心头之恨。   可他万万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凤阳失陷之事尚未完结,那边五省总督洪承畴居然兵败,官兵几乎全军覆没。一时间从南直隶到河南之地,岌岌可危。   崇祯皇帝朱由检强忍着几分怒气、几分恐惧,不由迁怒道:“那洪承畴何在?数日之前,他不是还一边上疏请赏,一边信誓旦旦,声称不出数日便可竞全功吗?”   “额……”兵部尚书张凤翼有几分为难道,“如今情报混乱,臣实在不知。不过,既然没有消息,要么就是此人意外战死在乱军之中,要么就是畏罪潜逃,无颜面对陛下的隆恩!”   “查!生要见人,死,朕要见尸!”崇祯怒气冲冲的下旨道。   前番曹文诏、卢象升降贼,刚开始崇祯还有些不敢置信。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稍作犹豫,其家眷皆不知去向了。   所以这一次崇祯吸取教训,继续说道:“即可派人查其家眷,若是其人果然从贼,或者畏罪潜逃,其家眷一体按律治罪!”   “是,老臣领命!”张凤翼自知罪孽深重,哪里还敢还口?他只好提醒道:“臣以为,除此之外,当务之急要尽快恢复陕西的防线。不然,一旦让顺贼攻入陕西,则天下大乱矣!”   崇祯稍微冷静了一下,暂且按耐住心中的怒火,反问道:“不知爱卿以为如今当如何处置,颇为妥当?”   “这……”兵部尚书张凤翼迟疑了一下,连忙应道,“此非臣本分之事,既然陛下有问,臣不得不答。”   “以臣只见,前番‘八门金锁阵’并无十分缺陷,惜乎,五省总督洪承畴用兵不利,以至于贼人做大。如今山西有巡抚吴甡,湖广有巡抚唐晖,暂且无忧,唯有陕西洪承畴新败,群龙无首;河南巡抚玄默战死,无人节制。”   “若官兵不能及时重新整顿防御,我恐怕顺贼或借机攻入陕西,收取三边精锐为患,则势不可制矣;或借机攻克开封,再度失陷藩王暂且不提,若是那顺贼与南直隶之贼相互呼应,祸及河南山东,趁机觑视南北二京,那更是天下震怖,无人能制矣!”   那朱由检一听,也不由后背一凉。若是果真如此,那大明江山安在?自己岂不是成了亡国之君?   一念至此,崇祯皇帝不由追问道:“那以爱卿之见,当如何行事?”   张凤翼皱了皱眉头,不由一咬牙应道:“以臣之见,当务之急当及时任命委派督抚,暂且稳住陕西河南局势。而凤阳之事,当派遣部分边军精锐,协助凤阳总督朱大典夺回中都,剿灭流寇!”   崇祯闻言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边是他欣赏兵部尚书张凤翼的地方。其实原本历史上,崇祯朝的兵部尚书最为难当,常常屁股没做热就丢了官职,甚至丢了身家性命。   唯有张凤翼担任兵部尚书最久,深得崇祯皇帝信任。原因很简单,就是他能够提供方案,可以做实事,为崇祯出谋划策。   这仅仅片刻之间,兵部尚书张凤翼便能够拿出如此方案来,虽然说中规中矩,终究是老成谋国之言。   “新任陕西巡抚到任否?”崇祯想了想,连忙问道。   “启奏陛下,代替原陕西巡抚练国事的甘学阔已经出发多时了,应当已经到任!”内阁首辅温体仁连忙应道,“只是此人尚不知本事如何,还需历练一番!”   原本的陕西巡抚练国事因为五省总督陈奇瑜的攻讦,已经被撤职查办,所以一时间整个陕西没了主事之人。   内阁首辅温体仁明白崇祯的心思,这是打算先把陕西巡抚火线提拔上来,姑且顶一阵子。只是兹事体重,温体仁也不敢乱下结论,只得执重行事。   “那何人可担此重任,温先生可有人选?”崇祯皱了皱眉头,陕西一时间居然空虚至此乎?   “陛下恕罪,当此之时,臣认为当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原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傅宗龙削籍在家,可担此任!”   温体仁所言傅宗龙,字仲纶,云南昆明人。曾经在平定安邦彦叛乱中立了大功,后来在己巳之变以后,被孙承宗推荐先后任顺天巡抚和蓟辽总督之职。   因为去年后金军围大同,官兵作战不力,其受到牵连削籍在家。只是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时,不得已再度将他推举了出来。 第341章 人选   “杨嗣昌如何了?”崇祯皇帝朱由检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   由于傅宗龙这厮脾气不好,得罪人太多,朱由检也有几分厌恶他。   而杨嗣昌就不一样了,当年朱由检还是信王的时候,就看过杨嗣昌的作品《地官集》二十卷,特别推崇他的才能。   等到朱由检刚刚除掉魏忠贤以后,就先后起用其父子二人。一路历经分巡汝州道、霸州道,乃至整饬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   最终被先后任命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海关、永平府等处地方提督军务,以及兵部右侍郎兼宣大山西三镇总督。   “宣大总督事关京师安危,不可轻动!”诸朝臣一听,连忙劝阻道。   开玩笑呢,我们知道你宠杨嗣昌,可是也没道理随便调换职务啊。要这样,那什么事情也没法做了。   温体仁连忙提醒道:“朝廷原已议定由陈必谦任河南巡抚一职,若是无故罢免,空不为美!”   “那陈必谦可知兵事?”崇祯有几分不满地问道。   如今顺贼猖獗,岂能随便任事?若是有个万一,足为天下大患!   这陈必谦和那傅宗龙一样,皆是御史出身。不幸的是陈必谦没有傅宗龙那样的机会,证明过自己的才能,所以崇祯颇为犹豫。   “若选知兵之人,臣倒有一人推荐。”温体仁思量了片刻,便启奏道,“原兵部尚书梁廷栋,居中枢岁余,所陈兵事,多中机宜。虽有瑕疵,亦为璞玉。”   其实内阁首辅温体仁之所以左顾而言他,就是担心崇祯多番历练杨嗣昌以后,将自己取而代之。所以他故意推三阻四,尽量延缓杨嗣昌资历,以防他提前入阁。   璞玉?他算什么璞玉?朱由检闻言心里有点想笑。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内阁首辅温体仁的心思,还在一门心思琢磨如何剿灭贼寇。   那梁廷栋曾在崇祯三年左右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因为“挟数行私”,不得已而去。   不过此人虽然私行不好,好歹倒有几分本事。   想了想,朱由检便下令道:“起复傅宗龙巡抚河南,加右佥都御史衔。”   “任命陈廷栋为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三边军务,即刻赴任,不得有误!”   原本历史上那傅宗龙应该在崇祯十四年担任那陕西三边总督之职,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李自成打的大败。随后被追赶上来的义军砍了头颅,割了鼻子、耳朵,死在了项城城门外面。   而那梁廷栋应该在崇祯八年冬代替杨嗣昌任宣大总督,到了第二年因为清军入关,抵御不力,畏罪服毒而死。   只是因为那梁廷栋本是河南开封府鄢陵人,为了避籍,才被迁任陕西三边总督一职,而原本的三边总督傅宗龙便就成了历史上他从来没有担任过的河南巡抚。   这两地封疆大吏已定,崇祯心中稍安。   那兵部尚书张凤翼见状,便连忙又建言道:“内地久不闻兵事,士卒皆不堪战。如今虽然五省总督洪成畴新败,那三边总督犹能重新招募兵马,抵抗贼人。”   “唯有那河南之地虽然富庶,奈何豫西已丢,再难募毛葫芦、矿徒为兵矣。”   “吾又闻登封少林寺为贼所破,僧人死伤惨重,千年古刹毁于一旦,少林武僧亦不可用矣。”   “唯有开封府衙役尚可招募一二,却也因为人员稀少,难当大任。”   “更有南直隶之地,贼人猖獗,凤阳总督朱大典新任,一时间亦难制矣。”   “以臣之见,当调集边军精锐,尽快剿灭当前贼寇,以免夜长梦多,久则生变!”   朱由检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张尚书真是老成谋国之言,朕亦有此意,不知如何调选,汝心中可有成算?”   张凤翼闻言便应道:“如今贼人看似汹涌,其实只有两处。一处在河南豫西,势力渐大,为坐寇矣。久不灭,必为腹心之忧!”   “一处在南直隶,破中都凤阳,欲断漕运而觑漕粮。此为扼喉之患,稍有不慎,京师漕粮断绝,九边精锐无可食!”   “而贼亦有夺取漕粮,效法隋末翟让、李密瓦岗之故智,到时候定然不可制矣!”   崇祯闻言不由悚然而惊,几欲拍案而起。好容易止住心中七上八下的心情,他不由问道:“以张尚书之见,当如何行事?”   那兵部尚书张凤翼沉吟了一下,连忙应道:“以臣之策,唤作‘一攻一守一遮断’。”   “何为‘一攻一守一遮断’?”朱由检连忙问道。   “这一攻便在南直隶。漕运与京师,譬如咽喉与人也。人一时不得呼吸,定不能活;京师一日无粮,九边必不能稳。”   “若是让贼人再破淮安、徐州等地,拥粮驱众,吾恐上祸及山东、北直隶,下祸及扬州、应天等地。是以须尽快加强凤阳总督朱大典麾下兵马,急令破贼。”   “臣议调遣祖宽、李重镇、倪宠、牟文绶兵万二千,以益其力。派山东总兵官刘泽清以护漕粮。”   “可!”崇祯闻言点了点头,这五营人马一共一万五千人,足够驱赶剿灭南直隶的贼人了。   不过他犹自不放心,又追了一句道:“务必命令朱大典护得漕运粮草安全,谨防为贼所趁。”   明代漕运的粮食并非直接从江南一口气运到京师,中间多有转运。   其中位于运河沿岸的淮安、徐州、德州和临清四座城市为中转站,多设有粮仓,储粮百万石,作为中转之用。   若是真被义军夺取了一个,开仓放粮,顷刻之间能起百万兵,到时候崇祯就可以寻个歪脖子树挂了。   见崇祯完全同意自己的意见,张凤翼不由大受鼓舞,连忙又继续应道:“这一守,便是守陕西。如今顺贼方破洪成畴,官兵损失惨重,急切之间,无法及时剿灭此贼。”   “朝廷当及时命令陕西、山西、湖广和河南四地巡抚加紧防御,谨防贼人攻城略地。”   “特别是陕甘皆精兵也,又群龙无首,尤为关键。若是为贼所得,便能如鞑虏一般无二,遂割据一方矣!”   “臣已急令陕西总兵左光先扼守潼关,谨守待命。等到贼人疲惫,督抚重新整顿大军,伺机出关灭贼可也!” 第342章 杀机   兵部尚书张凤翼把那“一守”刚刚分说明白,崇祯不要皱了皱眉头,问道:“顺贼凶悍难制,若不益饷益兵,岂可得乎?”   兵部尚书张凤翼心想:你这不废话吗?我大明要是足食足兵,一律碾压上去拉倒,还用得着我这么费心费力,设计战策吗?   他还未来得及回话,不料户部尚书侯恂率先反对道:“回禀陛下,自去岁犹欠饷和赏银愈二百万两,今又用兵,若不能量入为出,吾恐紧急之时,朝廷无能为力矣!”   原本朝廷的户部尚书为毕自严,那毕自严颇擅理财,在大明朝廷税赋无法依额征收的情况下,犹自勉力维持。   及毕自严以他事入狱,朝廷便以侯恂代之。   这新任户部尚书侯恂也颇有本事,接手以后,还能够做到“拮据兵饷,不事加派,而转运不乏”。   虽然朝廷有了侯恂这样的“巧妇”勉力支撑,奈何“下锅的米”不够,他依旧没有办法。   理财之术说来玄妙,对大明朝廷来说也不外乎开源节流罢了。   户部尚书侯恂任职以来,“不事加派”,那自然只能从节流上做文章。   所以当崇祯提出来“两面”进攻的时候,侯恂第一个站起来反对。   任你说破天,朝廷没有钱,你说怎么办?   一说加派加饷你就反对,一说用兵你就说没钱,好你个侯恂,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差点连命都丢了,你以为你比他强多少吗?   崇祯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不过他涵养好,一时间到没有表现出来。   那兵部尚书张凤翼见状不妙,连忙插言道:“陕西四镇三边,额兵二三十万,岂曰无兵?只要使一督抚用命,不出一年,便能获十万精兵!”   崇祯怒气稍消,看来户部尚书侯恂一眼,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便令梁廷栋尽快为之!”   “这一攻一守朕已知之,不知这一遮蔽又是何策?”   兵部尚书张凤翼这次稍微松了口气,遇到这样的爷,真是不好伺候。   他连忙应道:“所谓一遮蔽,便是指河南巡抚也。”   “顺贼既据洛阳,由嵩山向东至山东、南直隶等地,皆一马平川,沃野千里。”   “如今有闯献曹扫诸贼,已经为祸颇烈,若是果让顺贼与之汇集一处,断漕运,夺漕粮,吾恐大明江山不复为陛下所有矣!”   “哼!”朱由检听到此处,不由怒喝了一声,吓得兵部尚书张凤翼一个哆嗦,差点就跪了下来。   “继续说!”朱由检阴沉着脸,一副要吃人模样。   “是!”兵部尚书张凤翼这下子也不敢继续说这些逆耳之言,只好转换话题道,“以臣之见,当令河南巡抚收拢玄默旧部,尽募开封府衙役兵,选练精锐万余,进可攻,推可守,务必不使顺贼与闯献曹扫诸贼合营也!”   崇祯皱了皱眉头道:“万余兵马未必足用,一旦顺贼大力东征,朕恐开封不足御之,请益其兵马!”   “这……”兵部尚书张凤翼为难地看来崇祯一眼,又不得不屈服道:“南直隶尚有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手下三千川兵,可使助凤阳总督朱大典一臂之力。”   “析祖宽辽东铁骑一营与河南巡抚傅宗龙,益山西副总兵虎大威一营,当可无虞!”   崇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可!只是不知户部可有粮饷支持?”   户部尚书侯恂闻言苦着脸应道:“凡此三位督抚,户部仅能支出二十万两,不足之处,臣请发内帑以补之!”   内帑者,皇家私库也。非户部所能掌管,侯恂被不得没有办法了,只好把球踢给崇祯皇帝朱由检。   可是朱由检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内帑早已经开始跑耗子了,如何有多余的银两与他?   朱由检嘬着牙花子,半晌才应道:“这样吧,朕再从内帑里补两万两,拨付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八万两,三边总督梁廷栋和河南巡抚傅宗龙各七万两,钦此!”   内阁首辅温体仁,兵部尚书张凤翼和户部尚书侯恂等人闻言面面相觑,最终只得无奈而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那朝野上下如何本事,终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衮衮诸公亦无能为力矣。   且不说那朝野上下如何应对,且说那张顺自从被马英娘和高桂英收拾一顿以后,回到屋里被众女知晓了,一个个没给他扶半点理,反倒埋怨他的不是。   原来自从上次张顺受了重伤以后,众女心有余悸,生怕再有类似事情发生。   如今既然马英娘肯教习一番,众女求之不得,哪里会站到他这边?   张顺见实在抵赖不过,也只好依了马英娘,天天起早贪黑,骑马练枪。   那马英娘本来新婚燕尔,见张顺又顺着她的心思,便忍不住又给他点甜头尝尝。   于是,张顺便过上了白天骑马练枪,晚上亦“骑马练枪”的痛苦而又快乐的日子。   特别是两人骑术日久见精,时不时还能玩一些马上练枪的高端技巧,只把高桂英看的心里火热。   奈何马英娘素来吃独食惯了,哪里容她?   只有每天她自个吃饱喝足了,才肯喊高桂英进去捡点残羹冷炙,勉强果腹。   只是一来二去,张顺倒有点遭不住了。胡吃海喝了几日,只吃的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整日哈欠连天。   那李香柳如是见了,还道他训练过度,气血两亏。有连忙给他开了几副滋补的药物,张顺面色这才红润了一些。   而与之相比,这几人马英娘和高桂英两人倒是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一般,不但容貌靓丽,更是精神勃发,与张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日早上,那马英娘和高桂英犹自沉睡未醒。那张顺便扯了一张躺椅,盖了张被子躺在那里迷糊着。   突然听到院子里的敲门声,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喊了声“进来”。   随即王锦衣贼头贼脑从门缝里伸了进来,一看张顺在那里,连忙跑了过来,奇怪地问道:“两位夫人呢?”   “睡了!”张顺不咸不淡的应道。   “爷,你可真行!”王锦衣不由竖起大拇指道,这个动作还是他根张顺学的。   “那是!”张顺闻言也不由有几分自得。   “额……”王锦衣一看他神态,哪里不知他误会了?   他连忙把手中的书信递给他,纠正道:“我是指这一个!”   张顺好悬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低头打开一看,顿时困意全无,不由拍案叫了声好。   原来那书信上正写着:闯献曹三营东出以后,与扫地王、古元真龙皇帝等会师破凤阳,天下震动。 第343章 未雨绸缪   张顺看了来信之后,当机立断,让王锦衣喊来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和红娘子四人前去政务大厅议事。   这几日张顺沉迷于女色之中,他们四人不由心急如焚,连日进谏。   大意不外乎自古圣明之君,泄一次火,贤者时间能持续很多日;像你这样泄火泄的没完没了,实在是商纣夏桀一流的人物。   张顺好容易抽出时间增进夫妻感情,除了安慰了即将临盆的红娘子以外,对他们三个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这三人眼见张顺“失了雄心壮志”,不由既惋惜又痛惜,颇有些心焦。   这一次三人突然接到张顺的召见,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整理一下衣衫,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等他们赶到议事厅的时候,张顺正拉着怀孕八个月左右的红娘子的手说一些体己话。   三人见张顺不知避讳,不由干咳了两声,以示这里还有三个人呢。   张顺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心道:我这规规正正,有没有动手动脚的,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正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我们夫妻拉个手,你们三个老不休就能想歪了?   张顺便旁若无人的放开红娘子的手,向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笑道:“我知三位心焦,其实我亦和诸位一样的心情,奈何时机不到,故而引而不发。如今战机一现,你们且看看如何!”   言毕张顺便把刚刚得到的书信交付给三人查看。   那张慎言伸手接了,吕维祺和宋献策不由伸着脖子去看。   他干脆便读出声来:“闯献曹诸义军已破中都凤阳,随即分道扬镳。‘八大王’张献忠欲走庐州,‘闯将’‘活曹操’欲合力破淮安,还请舜王早作定夺!”   “这……消息可靠吗?”虽然他们三人没有张顺那么敏锐的战略观。   好歹张顺已经把关键拍在他们脸上了,他们多少也咂摸出其中的意味了。所以他们第一反应,便是先证实此事真伪如何。   “此信由可靠之人传来,绝对没有问题。更何况一般人也不知其中深浅,怎会篡改、传播虚假消息?”张顺闻言笑道。   说实话,古代情报的保密工作在张顺看来,简直和没有一样。   阁老、尚书关于朝廷大计的疏椟堂而皇之的被人装订成册,到处发卖,有时间甚至比张顺麾下的金鼓卫得到的消息还要快。   当时,张顺在洛阳书市看到兵部尚书张凤翼“八门金锁”围困洛阳的疏椟的时候,差点没有惊掉了下巴。   依照这个时代的保密观念,张顺不认为有人摸清自己的思路,在反过来借机坑自己一把。   于是,他便对众人说道:“义军虽然新破五省总督洪成畴,犹须时间整合人马,趁机攻城略地。”   “然而,朝廷实力犹在,一个不小心,便会面临朝廷大军围剿的下场。”   “河南府不比辽东,地处内腹,交通粮草便捷。假以时日,朝廷组织十万二十万人马,亦属寻常。”   “故而,吾不得不分其兵,务必使其不能专心对付我等。”   “那李鸿基、罗汝才和张献忠诸人本就是我的牵线木偶,还妄图摆脱我的控制。”   “他们故意不从我言,不去夺取漕粮,反倒袭击中都凤阳府,真是取死之道。”   “义军与官兵战,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今义军东出,官兵无备,正合轻取徐州或淮安,获其百万石粮草,以募天下饥民,当可为翟让、李密,成一方诸侯。”   “彼辈素无远见,反倒务虚名而处实祸。到时候朝廷大军一到,彼辈必不能久。”   说到这里,张顺就有点想笑。原本他计划让李自成、张献忠和罗汝才夺取漕粮,聚拢十万大军,糜烂天下局势。   这样便会吸引官兵主力过去,至少也能把围困洛阳的洪成畴主力引诱过去。   当然,与此同时张顺也考虑了万一他们实力过强,反过来压自己一头的问题。   他认为那李自成、张献忠和罗汝才皆非久居人下之辈。当他们处于困厄之时,犹能团结一致,以求生存。   等到他们发展壮大之后,必然矛盾重重,获或分道扬镳,或相互火并。   只要他能趁机发展壮大,到时候再各个击破不迟。   可他万万没想到,不等他们成事,自己率先破了五省总督洪成畴。   而后他们不取漕粮,反破中都凤阳府。   这下子义军实力没有增长多少,反倒拉起了朝廷的仇恨。   这对张顺倒是有一利亦有一弊。   其利处在于,攻破中都凤阳,威胁漕运,其实和义军夺取漕粮一般无二,一样会引起朝廷大军围剿。张顺制造朝廷分兵的目的就达到了。   其弊端在于张献忠、李鸿基和罗汝才没有获得实际利益,根基不稳,应该很快就会被朝廷击破。   留给自己的时候不多了,到时候朝廷大军云集,又是一场恶战。   所以张顺这才着了急,连忙喊来诸人商议对策。   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和红娘子还没有从张顺宏大而又充满算计的战略中醒悟过来,登时又被泼了一头冷水,顿时也有点慌了,不知所措。   “慌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张顺不由呵斥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搞些好处,以备朝廷下次来攻!”   张慎言稍微冷静了一下,这才应道:“如此义军正在紧锣密鼓攻略诸县,以我之见,不若弃之。反正朝廷大军一到,也未必能守住。不如并力西向,再度攻入关中,夺其精兵以为根基!”   “胡说八道!”张顺看张慎言有些迷糊了,不由呵斥道,“自古以来,所谓根基者,斯土斯民,不闻有以兵马为根基者。”   吕维祺见张慎言都有点支持入关陕西顿时也有些急了不由建议道:“关中虽好,非一日之功。张公所虑者,不过乏兵罢了。既然如此,主公何不趁机袭取南阳?”   “此地亦多‘毛葫芦’精兵,即可为洛阳羽翼,又可在与战不利之时,或南下夺湖广,或深入荆襄群山之中,不亦乐乎?” 第344章 义军战略   一提到南阳,张顺下意识便想起前世上学之时,背诵的课文《陋室铭》。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说来也令人哭笑不得,那诸葛亮当年结庐而居,心忧天下,不曾过于关注躬耕之地的行政区划问题。反倒后来诸葛亮身死以后,在襄阳和南阳之间爆发了诸葛亮躬耕地之争。   不过相比较历史上两地作为政治军事要地的争夺,这又显得小儿科了。   南阳古为宛城,三国时期为张绣所据。   原本是张绣的叔叔张济军中乏粮,便去攻打刘表,掠夺粮草,不幸中流矢而死。   随后侄子张绣便接管了张济余部,被刘表安置在宛城。   这倒不是刘表仁慈,别人攻打他,他反倒以德报怨。而是那宛城遮蔽荆襄,北控汝洛,乃是战略要地。   刘表之所以安置张绣在此,一则遮蔽曹操锋芒,二则示弱以敌,以示无与曹操争雄之心也。   故而其后曹操欲伐刘表,需先破张绣;而刘表欲守襄阳,亦需先守宛城。   因为南阳、襄阳正好处在南阳盆地两端。   对北方来说,一旦南阳失守,就会遭到南方威胁汝州、洛阳等要地。   而对于南方来说,一旦襄阳失守,则北方可以借机建立水师,顺汉江而下,破除南方的长江之利。   那吕维祺建议张顺攻取南阳,第一则是为取其精兵。   南阳豫西素为一体,群山连绵,山民耕猎其间,素来悍勇难制。   自古以来群山之中往往“穷山恶水出刁民”,更出精兵。   欧洲有著名瑞士的山地戟兵,中国亦有丹阳精兵。甚至连出身长白山之中的后金精兵,出身渝鄂湘黔交界九溪十八峒的石柱土司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亦可以划分到山地精兵的范围。   这些山地精兵的特征都是“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单兵素质过硬,是良好的兵源之一。   第二则是为了遮蔽汝州、洛阳。张顺虽然已经准备尽取汝州、河南府之地,只是朝廷实力犹在。   一旦朝廷喘过这口气,定然会卷土重来,四面围攻。到时候义军双拳难敌四手,不如先趁机夺取要地,以备非常。   第三则是为义军留取后路。兵法曰:“未虑胜,先虑败。”   莫说那吕维祺,就是张顺自己对义军能否在洛阳坚持到底,也没用十足把握。   既然如此,如果在官兵下一波围剿中不得不退,何不借机南下南阳。   到时候若湖广无备,则下湖广;若湖广有备,则破郧阳,而避入秦岭、大巴山脉的崇山峻岭之中,以求再起。   张顺听了吕维祺之言,依旧有几分犹豫。   如今义军大胜,附近官兵空虚,正合攻城略地之时。   只是终究义军起兵之日过短,手下兵马人手不足,不能尽取之。   那么先取哪里,后取哪里,主攻何处,次攻何处,骚扰何处,那就万分重要了。   战略问题就是这样令人云里雾里,但是一旦走错,就面临着“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结局。   见张顺犹自犹豫不决,吕维祺不由再规劝道:“南阳自古以来为‘楚豫雄藩,秦吴咽喉’,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夹长江黄河之间,通南北东西之要。北遮汝洛,南觑荆襄,西阙武关,东揭桐柏,为天下之腰!”   吕维祺这一番说辞厉害了,基本上就是说:南阳啥都有,不知主公你犹豫什么?   张顺踱着步子,来回走动了半晌,沉吟良久,才张口问道:“不知张公以为如何?”   我能以为如何?张慎言闻言不由暗中念叨道,我倒想让主公夺河内之地,以觑山西,断天下之脊,这不是做不到嘛?   张慎言见张顺反复询问,自己也算不清其中利弊,只好含糊地应道:“主公心中当有成算矣,何必再问老臣?”   “哈!”张顺笑出声来,摇了摇头道,“本王无所依,唯有依靠几位。若是你们不能多有长进,又如何助我取天下呢?”   “吕公所计颇妙,奈何为私心所蔽,不能从更高层次虑及此事!”   张慎言和吕维祺一听,这是要敲打他们两个呢,他们连忙跪下来请罪。   张顺却也不应,反倒扭头问道:“不知娘子和宋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这两人也有点面面相觑,不知道张顺到底是什么心思。   半晌,红娘子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小心翼翼的猜度道:“莫非当家的既不满意西入秦陕,又不满意南下南阳?”   “你以为如何?”张顺加重口气强调道。   “我……”红娘子一下子也有点被张顺问懵了,只好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说道,“我觉得郑汴富庶繁华,义军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出汜水以取开封府,削平周藩;一路出登封,夺取许陈。”   红娘子越说眼睛越亮,几乎认为自己已经猜中了张顺的心思,继续激动地说道:“然后汇合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三营,尽取豫东、鲁西以及南直隶以北诸地,席卷天下……”   张顺听她越说越离谱,不由无奈地拍了拍自己脑门。   红娘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猜错了,不由声音越来越小,乃至干脆不吱声了。   宋献策一看左右,好家伙,就自己没说了。几乎欲哭无泪自己好端端一个算命的,懂什么军国大计?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河洛乃天下之中,主公居之以制天下,譬如紫薇以制群星也!”   “主公当深根固本,养精蓄锐,以待天下有变……”   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要非此即彼,一口一口地吃饭!”   “不一口一口地吃,难道还要两口两口地吃不成?”红娘子好容易发表一通言论,结果被张顺轻易否定了,心中还有几分不服气。   张顺到没应她,只是伸手先后把张慎言、吕维祺扶了起来,这才笑道:“我这个吃法比较贪心,唤作‘吃一个,夹一个,看一个’!”   “官兵新败,河南府空虚,已经为我口中食矣。义军需尽快吃到口中,咽下肚里!是谓‘吃一个’。”   “南阳府近在咫尺,又无大军防守。如今五省总督洪成畴和郧阳巡抚卢象升新败,我料其必然无备。”   “即便有备,以郧阳巡抚卢象升那寒酸样,想必南阳府亦无一战之力。义军可奇袭之,当能一鼓而下!是谓‘夹一个’。”   “陕西共有三边四镇,坐拥甘肃精锐二三十万,地方数千里。非义军一朝一夕所能吃下。”   “若我所料不差,在大明九边之中,其中宣大蓟辽四边人马,多为后金所备。为了防止后金趁虚而入,我料定那朝廷定然不敢轻易抽取大量人马南下。那么回头朝廷若是围剿我等,定然也只能从陕西抽调人马。”   “我岂能坐视不理,以待其成?当派义军扰之,疲之,以拖待变,为义军发展壮大争取时间。此是谓‘看一个’!” 第345章 点评   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和红娘子闻言不由恍然大悟,竟然没有想到这个还有这种思路。   他们四人拍了拍脑门,心下不由纳闷: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四人思量了片刻,发现张顺这个“吃一个,夹一个,看一个”战略,着实有计划、有步骤、多层次消灭敌人,实在是高!   能不高吗?这原本是后世淮海战役之中,我军以少胜多,以六十万军队消灭了敌人八十万军队的经典战法。   在当时我面临兵力不足问题的时候,就利用了这个未定式模型,有效的解决了当时的困境。   这个未定式也可以称为“吃着口中的,夹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张顺作为前世看过三大战役的五好青年,当然对这句幽默风趣,而又颇为犀利的台词有着深刻的印象。   经过张顺对河南府、南阳府和陕西三个目标仔细分析对比以后,根据难易程度和先后顺序,他便完美的套上了这个未定式。   那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和红娘子哪里见过这个?顿时,差点被张顺惊掉了下巴。   “吃一个,夹一个,看一个?”红娘子越念叨,越觉得这九个字魔力无穷!   念叨了半晌,那红娘子不由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觉得怪怪的,我们几个是不是也被你用此办法先后收入房中了?”   “咳咳咳……”张顺差点被口水呛死了。   说什么呢?当着众人之面,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原本心思各异的众人闻言也不由掩口笑了起来。   红娘子撇了撇嘴,见差不多得了,心道:回头再和你个死鬼算账,今日且饶了你这一遭吧!   其实她只是心情激荡之下,口无遮拦罢了,她自己一时间也羞的不行。   为了遮挡羞意,红娘子连忙追问道:“既然如此,那吃一个,夹一个,看一个之中。吃哪个,夹哪个,看哪个又有何区别?”   “如何你的行得通,偏生我的计谋行不通?”   张顺本来就憋得难受,既然瞌睡了红娘子就递枕头,他岂有不应之理?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张顺也差不多这个德行。   更何况他本来就有意复盘这个战略,以培养他们四人。   于是,他便笑道:“首先,全取河南府之策,大家都没有异议了吧?到嘴的肥肉不吃,天底下没有这般道理!”   见大家皆无异议,张顺这才继续说道:“全取河南府以后,义军刚刚立住脚跟,定然不能攻取面积较大,实力较强之处。”   “我算来算去,不外乎北面河内之地,南明汝州、南阳府之地,东边郑汴、禹许之地。”   “那河内之地虽好,奈何距离宣大过近,又是通往京师的要道。若是为我所据,朝廷定然日夜不能安食,派大军轮番来攻。不利于义军广积粮之策,亦徒劳无力,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精力。”   “那豫东之地容后再说,单说那汝州空虚,已经为我所据,实乃意外之喜。所以这夹一个,必然选择南阳无疑,不知道诸位可有疑问?”   这张顺剥茧抽丝一般,把事情原委分析的透透彻彻,四人哪里有半点疑问?   顿时他们都跟小学生似的,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听讲。   见大家听的明白,张顺便继续分析道:“既然南阳府已下,义军方有扩张一方之力。那么其选择亦不过山西、湖广、陕西、河南罢了。你们以为这四者,何者易,何者难?”   张慎言闻言皱了皱眉头,随着张顺的思路应道:“其中最难者莫过于山西,盖因山西本就属宣大总督所辖,下设宣府、大同和三镇山西,精兵锐卒,又为京师屏障。”   “先不说如何攻取,一旦取之,除非尽取京师、北直隶之地不然朝廷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何止啊?张顺闻言不由默念道,一旦取了山西,京师孤立无援,义军除了要一口气占据京师、北直隶以外,还要谨防辽东后金倾国而来。   张顺前世虽然对“一片石之战”了解不多,可是他根据近几年历练出来的军事能力,已经大体上推断出来李自成的败因了。   这便是张顺前世多出来十余年成体系的教育,培养出来的良好基础之力。   而相较于张顺来说,大多数起于基层的其他义军首领,受限于知识文化的短板,哪怕天纵奇才,亦容易陷入到战略的陷阱里去。   既然排除了山西,那红娘子不由追问道:“那郑汴、许陈为何不可取?”   “由嵩山往东,皆是一马平川,沃野千里。此乃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兵冲!”   “此地若是被我所据,一旦朝廷大军前来,唯有弃之矣。既然如此,又何必劳师动众哉?”   “与其如此,我何不据嵩山而守之。朝廷大军一来,我据而不出;朝廷大军一去,我可出登封、汜水,威胁周藩之所在。”   “任凭朝廷有百万雄师,亦疲于奔命矣。此所谓‘我专敌分,主客易位’也!”   “哦!”红娘子点了点头,这下听明白了。   嵩山以东皆是平原,固然利于甲马疾驰,却也缺乏防御的手段。   如果义军占领了这里,不但无法依靠险要地形,还得处处设防,这对实力较弱的义军来说,简直是要命的行为。   而义军缩回嵩山以后,一来便于防守,二来还能时不时威胁一下驻守在开封府的周王,那么至少河南巡抚的大军就不敢轻动了。   这简直和当初洛阳之战,张三百防守紫薇星堡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以以较少的人数,牵制大量的官兵,正好为义军在其他地方打开突破口创造条件。   当然,张顺还有一点没说出口,他正想利用李自成、张献忠和罗汝才牵制朝廷兵力,借机发展壮大。   若是这个时候东出,正好让朝廷一块打了。且不管胜负如何,自己却无法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了。   听了张顺这一席话,这下子红娘子也心服口服了。   这时候那吕维祺老老实实地问道:“那湖广与陕西又有何区别呢?”   “湖广富庶,陕西精兵!”张顺便下断言道,“富庶之地虽好,却也无法短时间变换为实力。唯有现有精兵,才能护得根基安全!”   “更何况湖广多河流湖泊,义军缺少水师,难以涉水渡河。一旦为官兵水师所困,大事误矣。”   “若是义军与战不利,逃入荆襄崇山峻岭之中,则湖广更胜陕西矣!”   张顺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义军占据优势的时候,直接攻入陕西,断了朝廷的精兵,那么陕西更为有利。   如果义军被迫弃了根据地而走,那么湖广的大巴山脉之中,可以作为藏身之地。那么湖广反而更为有利。 第346章 建言二策   经过张顺一番鼓动之后,顿时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和红娘子不由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张顺也豪情万丈,颇有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等到议事完毕,张顺和红娘子一起送走了诸人。   左右无事儿,张顺见跟前无人,便忍不住伸手来,摸了摸红娘子圆滚滚的肚子。   他一边摸,还一边问道:“最近感觉怎么样了?公务烦杂,切勿操劳过甚。你要小心养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快喊我!”   红娘子一把拨开了他作怪的大手,笑骂道:“这会儿想起我们俩了?等着你关心,我们都不知道饿成什么样了!”   “你忙你的正事吧,别整天在脂粉堆里厮混,这些琐事有我们操劳就够了!”   议事厅距离张顺和红娘子住处不远,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路走了回去。   张顺先送了红娘子回房,又嘱咐了箭儿一番,这才施施然返回到住处。   结果刚进屋,高桂英便告诉他道:“回来啦,爹爹?方才赵老爷子来寻你,见你不在就又走了!”   这“赵老爷子”不是别人,正是赵鱼头。   虽然赵鱼头是最早投效张顺的元老之一,奈何一来年纪大了,二来不识字。虽然有些见识,终究无法以俗事托付与他。   张顺又怕他累着了,只安排了闲职与他。   所以这些日子他除了在张顺受伤、城中叛乱等突发事件中,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以外,平日里只管喝茶闲逛,不太参与政务。   张顺感激他当初投效之恩,听说他走了。   张顺看了看天色尚早,便连忙喊来王锦衣,下令道:“你找几个人,抬一顶青轿,把赵老爷子抬过来,一会儿请他一起吃个晚饭!”   王锦衣领命去了,不多时只见四个大汉抬着一顶小轿,七八个士卒护在左右,赶了过来。   到了张顺住处门口,赵鱼头连忙下来了,有几分激动的对张顺说道:“老赵头我活了六十多年了,第一次有如此排场,全赖舜王洪福。”   “哈哈,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怎生赖我哉?”张顺当然知道如果没有自己,原本的历史会是什么样。   这些人或籍籍无名,或无奈身死,甚至连被史书书写的资格都没有。   总之“离乱人不及太平犬”,能有什么好下场?   好在这事儿也非张顺一人之力,当初若非赵鱼头等人投靠,自己说不定下场也好不了哪里去。   张顺谦虚的笑了笑,和赵鱼头一番退让之后,分定主客坐下,这才高声喊道:“桂英,你去炒几个小菜,温一壶老酒,我要和老爷子喝几杯!”   原本除了箭儿以外的几个丫头都是“高贵之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不来这些俗事。   幸好高桂英勤劳能干,缝补些衣衫,做几个小菜倒是手到擒来。   赵鱼头客气了两句,见张顺执意如此,只好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便倚老卖老,厚着老脸在舜王这里蹭吃蹭喝了!”   客套话说完,赵鱼头这才正色道:“舜王殿下,老朽这次前来却是有两条建议说与舜王听。”   “哦?请讲!张某洗耳恭听。”张顺知赵鱼头找自己必有正事。   “咳咳……”听到张顺如此正式,赵鱼头也有点心虚。   毕竟张顺如今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田舍郎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赵鱼头这才说道:“一则,老朽想建议舜王早日称王建制,以正尊卑!”   “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创业之初,大家同舟共济,一时倒也无忧。”   “待到有了地盘,有了民众,有了赋税,有了利益。这人心就变了,想要的更多。”   “若舜王不肯予之,他们或自取之,或投靠他人,反倒上下相怨,起了龃龉。”   “既然如此,舜王何不早立纲常,定下尊卑赐赏,也好安部下之心?”   张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他有心效法明太祖朱元璋,想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所以对虚名浮利不甚在意。如今听赵鱼头一说,反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不由奇怪地问道:“兹事体大,且容我思量思量。只是那张慎言、吕维祺皆老于政务,怎生也不曾和我提及此事?”   赵鱼头闻言不由一笑:“他们如今已经是名利场之人,自然要有所避嫌!”   “哦~”张顺这才恍然大悟。诸人之中,唯有赵鱼头超然物外,所以才能提及此事。   若是他人向自己提及此事,反倒有讨要官爵俸禄之嫌,故而需要避讳。   但是话又说过来,那张慎言、吕维祺等人肯跟着自己造反,除了前期迫不得已以外,更现实的便是富贵罢了。   富者财货也,贵者官职也。什么“从龙之功”、“开国元勋”,其实左右也离不开这两项罢了。   愿景大饼画的再好,没有粮饷俸禄伺候着,也别指望别人给你卖命。   想到此处,张顺心中也明白当初为何五省总督洪成畴一败,顿时河南府士子纷纷投效自己。   他们不就看中的是义军占据此地,正好需要官吏治理地方吗?   不过张顺也算是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人物,早已经看的开了。   各人可以有各人的小算盘,但是只要不误了正事,触及底线即可。   张顺点了点头,示意自明白了。赵鱼头也是深通人情世故之人,见张顺听进去了,便适可而止,不再继续深谈下去。   他反倒言辞一转,笑道:“另一个则是一件小事,若是这两天闲了,老朽想邀请舜王前往城外一游!”   “一游?”   “对,一游!若是几位夫人有闲心了,也可一道随行!”赵鱼头面无异色的应道。   张顺当然知道这“一游”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这正月十五上元节刚过没几天,天气稍暖,草木刚刚泛绿,还没有甚么看头,出去要游览什么?   不过,既然赵鱼头卖关子,张顺也不在追问,到底何事,明天一看便知。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既然如此,正好明日有闲,不让我等走一遭吧!” 第347章 城外(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破天荒的这一回张顺早早的起了床。   他拍了拍沉睡着的马英娘和高桂英,调笑道:“两个懒婆娘,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唔~今天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马英娘惺忪着眼神瞄了一眼窗外,半分也不想动弹地问道。   “今天爷心情好,准备去郊游去你们去不去?”张顺笑嘻嘻地问道。   “去去去!”不待马英娘回话,高桂英闭着眼兴奋举着一只光溜溜的胳膊应道,“这些天又是打仗,又是围城,都快把人憋死了!”   “你怎么个憋死法?夜里不是不要不要的吗?”张顺有几分不敢置信地问道。   ……   高桂英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马英娘却来了劲儿,她一把揭开了被子,便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张顺笑哈哈的一把把她搂住了,结果却不料她却一脚踩着了高桂英。   那高桂英遭了无妄之灾,顿时也翻身起来去扯马英娘。   顾不得春寒料峭,三人就这样又折腾了一通,好容易这才穿戴整齐。   原本张顺担心城外有危险,不想带女人一起去。后来转念一想,恐怕她们两个的本事比自己也好上了许多。   有了危险反倒能够帮衬一二,他就干脆拉着她们一起出门了。   刚推开房门,一股夹杂着冬日余寒的晨风便灌了进来。   三人近几日胡天昏地的,倒是很少一大早出门,顿时被冻了一个哆嗦。   好容易适应了片刻,三人这才听到院子外面有些动静。   张顺领着她们两个推门一看,只见赵鱼头正蹲在门口的地上一脸猥琐的和悟空、王锦衣讲述些什么。   这三人正说的入巷,突然听到房门声响了,吓了一跳。他们扭头一看,原来正是张顺等人。   赵鱼头便正色道:“今天就讲到这里,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见分解!”   悟空见他要站起来,连忙一把拉住,急道:“别啊,那吕布与貂蝉究竟怎么样了?你倒是给句话啊!”   “悟空!”张顺连忙何止了他,生怕悟空一个激动把这老爷子给扯散架了。   不过他心里难免犯嘀咕,这都是什么人呐?一个两个看起来人五人六的,背地里都是一副急色相。   之前悟空听的什么《西游记》,现在又讲什么《三国志演义》,它正经吗?   那马英娘本是市井出身,高桂英常年厮混在贼窝里,两人如今又食髓知味,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说的什么段子?   她们俩不由呸了一声,便不吱声了。   赵鱼头和王锦衣闻言有几分尴尬,也不敢说些什么。唯有悟空撅着嘴,抱怨道:“师傅如今倒是好艳福,却让徒儿吃西北风!”   “你答应俺的婆娘呢?须知上一个让俺望风把门的师傅,骨灰都凉了!”   “你这猴头,倒威胁起我来了?”张顺哭笑不得,“师傅答应你的事情,一直记着呢。”   “这不是没遇到合适人选,就一直没和你说过嘛。若是你有合缘的女子,师傅就是舍了这张面皮,也要去替你说道说道。”   悟空闻言顿时无语了,他见到的女子多是“没毛的猴子”,确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他好羡慕师傅那样,对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猴子”都能发情的胃口。   幸好马英娘和高桂英听不到这厮的心思,不然仅凭那句“奇奇怪怪的猴子”,都能追砍他三条街。   闲话少说,几人客套几句,便在一二百名亲卫护卫下,出来洛阳城。   出了旺喜门不远,城外便是一马平川了。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北邙山如同一条卧龙一般,横亘在洛阳北面。   张顺便想起来当初起兵之事,便颇有感触的说给马英娘和高桂英听。   马英娘倒也罢了,早已经知晓个七七八八。而高桂英则是头一次听人说的这么详细,不由认真听了半晌。   她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道:“昔日我们亦如此,当年也是没了吃的,我都饿得头晕眼花,没了力气。多亏了伯伯爹爹带着其他还能走的动的饥民一起抢了附近的大户。”   “我觉得这辈子最爽的事情,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了狗官和大户,然后吃他们的粮,睡他们的娘……”   高桂英正讲的起劲儿,不曾想不知道什么东西骨碌碌的滚了过来,正好滚到了她的脚下。   高桂英低头一看,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尖叫着扑到了张顺的怀里。   马英娘瞄了一眼,不由一拍额头:娘的,反应慢了!   她只好扯着张顺的衣裳,如同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一般,躲在了张顺的身后。   事发突然,张顺反倒被她们吓了一大跳。   好容易在两人纠缠之下瞄了一眼,原来是一颗不知哪里滚过来的一颗骷髅,吓着了女孩子。   张顺连忙安慰了几句,这才奇怪地问道:“这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骷髅?”   “舜王你看!”赵鱼头闻言连忙给张顺指点道,“这两年年景不好,人命贱如土啊!”   张顺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四周一片荒凉。   原本看起来整整齐齐的田陇,其实有不少已经平了,上面有几分绿意苗芽,其实都是冒头的野草。   有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头上。张顺走过去一看,有的刚死去不久。   尸身虽然尚未腐烂,却被不知什么动物啃去了一些,看起来有些瘆人。   有一些尸身已经腐烂了,虽然因为天气原因,尚未生蛆,不过也令人几欲作呕。   更有一些,已经露出了深深白骨。若是再看仔细些,有些地方还能看见一些明显的牙痕。   张顺越过地头,走进田里,弯腰抓了一把土块,看了看,捻了捻,又洒回到地里了。   虽然和这个时代的农夫比起来,他算得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终究多少也干过农活,懂得一下零碎的知识。   从他刚才的观察来看,这里土色较深,土块又颇为疏松,应当是块不错的耕地,不知为何轻易弃了?   赵鱼头好像看出了张顺的疑惑,便伸手指着道:“那里,那里,还有那里,几乎都荒废了!”   “为什么?”   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粮由地而出。既然如此,为何会几乎全荒了? 第348章 城外(下)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赵鱼头闻言念叨道,“民以时而耕,勿违其时也。”   “春不种,则夏无所长,秋无所收,冬无所藏。民一年无所食,便死人矣!”   “再遇兵灾,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百姓死则十之二三矣!”   “这人有遭旱灾、蝗灾饿死的;有遭兵灾被杀死,被羞辱死的;还有的是遭了人灾,被其他人吃掉的!”   张顺这才明白,为什么素来为农业大省的河南为何会出现森森白骨。   崇祯五年的时候,他还路过洛阳附近。那时候正是麦子刚刚收割完毕,道路两边的耕地里麦茬成片成片的。还有些被遗落在田地里的麦穗,正被老人孩子挎了个篮子拾捡。   虽然道未必是那条道了,人也未必是那些人了,但是想必他们那时候也和那些人一样幸福和快乐吧!   “这田怎么回事?”张顺沉默了半晌,又问道。   “有的死绝了,成了无主之地。有的借了种子耕牛,结果去岁颗粒无收。还不起借贷,或上吊了;或拖家带口逃难去了。”   “还有些早就忍受不了赋税,逃到嵩县、卢氏等山窝里去了。有的则是因为被兵祸祸了,或失了家中丁壮,或青苗被牛马吃光了,只好出门讨饭去了。”   张顺垂了垂眼皮,低声道:“走吧,去别处看看!”   马英娘和高桂英见张顺心情不好,也不敢嬉笑了。   半晌马英娘才低声问道:“怎么了,相公?”   “出城向北行,荒草没田陇。骷髅随风走,尸体弃沟中。”张顺叹了口气,继续吟道,“寒鸦鸣于野,双目尽狰狞!”   张顺虽然在前世完善的教育下,有几分文学功底。   他之前为了写诗装逼,也斟酌了许久,才勉强干巴巴凑出来一首。   可如今他并无此心,却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句子很简单,却给人一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悲怆之感。   众人闻言心情都是沉甸甸的,只要高桂英口不择言的规劝了一句:“这算什么呀,爹爹都伤心成这样?好歹这地里还能长草,我们米脂那块连年大旱,连草都枯了……”   “你少说两句吧!”马英娘一看张顺神色,不由连忙打断了高桂英的话。   众人走了一阵,便望见了前面的村庄。   河南作为中原大地,人口密集,村庄亦一个挨一个,到处都是,很容易就遇到一个。   张顺带着众人走进一看,正好看到村口有一处半敞开的窝棚里有两个人躺在那里。   他连忙走近一看,只见一老一小,穿着褴褛,脸色灰暗苍白,双目无神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嘴里还塞了几根草。   张顺不由问了一句:“老人家,这是哪里?”   结果两人毫无反应,张顺又问了几句,依旧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悟空上前看了一眼,不由念叨了一句:“死了?”   “没……死”,结果很快传来了一句虚弱的声音。   这倒被众人吓了一跳,原来这声音正是从那老者口中传出来。   “原来你没死啊?没死搁着装神弄鬼呢?我师傅问你话,如何不答?”悟空闻言不由大怒。   “三天没饭吃,说不动了!”老者闻言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应道。   “胡说八道!俺老孙听说过干活干不动的,走路走不动的,还没听说过说话说不动的。我且打两巴掌,你若喊一个疼字,定然是哄骗我等,俺老孙要你好看!”悟空不由吓唬他道。   “悟空,休得无礼!”张顺连忙何止了他,又让高桂英从包裹里掏出来一张饼递了过去,安慰道,“老人家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这是个浑人。你且吃了这张饼,我有话问你。”   原来这饼是昨晚吃剩下的,高桂英知张顺习惯一日三餐,便带了几张,留着他中午充饥之用,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那老者见到饼,顿时眼前一亮,如同恶狼一般,正要一把抓去。   不意却被赵鱼头抢先一把夺走了。不待张顺询问,他便解释道:“这饼又硬又干,他看样子很久没吃东西了,怕伤了肠胃,需要泡开了才能吃。”   言毕,赵鱼头便在他窝棚里寻一个烂了半边的黑乎乎陶罐,向士卒借了点随身携带的饮用水,把饼撕开泡上了。   那老者不敢上前抢夺,只是如同恶狼一般,双眼发绿的盯着那张饼,生怕有什么变故了。   张顺见他可怜,不由抱怨道:“老爷子何其迂腐?人家都快饿死了,还讲究什么养生养胃的道理?”   结果高桂英听到了,向他解释道:“这可不是像你平日里吃饭,软了硬了,只是胃有点不舒服罢了。”   “他这是饿的久了,肠胃里没有一点东西,万一划伤了,说不定就药石无医了。”   好吧,错怪赵鱼头了,张顺连忙向他致歉。   赵鱼头哪担得起?差点要向他跪下了,这才作罢。   这时候饼也泡的差不多了,得到了赵鱼头的同意,那老者连忙扑了上去,一手捞起来往嘴里塞,一手捞起来递给身边的孩子。   两人一度被噎的只翻白眼,吓得张顺只道这一次好心办坏事了。最终才在他们捧起罐子,连灌了几口水以后,将食物送了下去。   两人捞了半天,将那张饼吃的干干净净,这才罢休。   那老者将那破罐子往怀里一抱,欣喜万分的对孩子说道:“娃儿,这汤咱们省点喝明天的饭算是有着落了!”   张顺看了看那里面因为泡了饼和瓦罐不太干净,才有几分混浊的清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肚子里有了食物,两人像活过来似的,有了几分生气。   老者见他衣着不俗,人多势众,也不敢赖账。他只好问道:“不知老爷有何话问我?知道的我都告诉您!”   其实这时候张顺已经获取了足够多的信息了,问与不问,也无甚区别了。   既然老者主动提及,张顺不由问道:“村里还有多少人?都去哪里了?还有多少没吃食的?”   “村里早去了十之三四了。”老者闻言应道,“有十来家不会过日子的,夏秋绝收,就过不下去了。饿死的饿死,讨饭是讨饭,有的偷抢别人的粮食,又被当场打死了。”   “有几户遭了兵灾,腿脚慢了。有的女的被侮辱了,有的男丁被捉走了,还有的被溃兵灭门了,全家老小,一个没留!”   “还有还不起地主租子,倾家荡产,逃难去了。有的成了土匪,就抢人家的救命粮。”   “剩下的,要么是地主老财,有粮有人,没人敢动。要么就像我们这样,不是老的老,就是小的小,走不动了,只能躺着等死。多活一会儿算一会儿,万一遇到贵人了,还能多活两天!” 第349章 决断   张顺又带着赵鱼头、马英娘、高桂英等一干人等又走访了不少地方,直到天色已晚,才无奈地回到了洛阳城中。   众人携带的食物都送给饥民了,张顺便安排众人下去休息吃饭,自个却拉着脸坐那不说话,兀自生闷气。   两女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高桂英干脆躲出去给他做饭去了。   马英娘劝了几句见不好使,只好把李三娘、红娘子和李香喊了过来。   路上马英娘已经把事情粗略的和她们讲述了一遍。   等到她们进来的时候,张顺一抬头便望见了跟着李三娘过来的张化吉和张平安。   “来,让为父抱抱!”两个孩子才一两岁,正是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时候。他们见了张顺有点认生,任凭李三娘如何怂恿也不肯上前。   张顺也不为己甚,他这些日子南征北战,难得见他们一面,有几分生分倒也正常。   见众女兴师动众,他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是来劝我的,我没啥事儿,只是心里有点难受罢了,你们不必担心!”   “你们能想象吗?像化吉、平安这么大的孩子,路边村头抛弃的到处都是。”   “没被抛弃的,骨瘦如柴,四肢纤细,长着个大肚子,看起来可怜人!作为已经当爹的人了,我真是见不得这些……”   说着说着,张顺自己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红娘子一看不由的挺着大肚子,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张顺,低声劝道:“我马上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光听你说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难受,更不要说你亲眼所见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想做什么事情,我们都支持你。你是舜王,仁义之王,想必不会让天下人失望!”   “我算什么舜王?”张顺闻言不由自嘲的笑道,“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我只是稍微约束了一下士卒罢了,又不曾为百姓做些什么,我又有何德何能,敢与舜王相比也?”   “相公,上古圣王,三代传说,年代已久,未必属实。”众女闻言,不由劝慰道,“你一路上收留流民,不虐不杀,百姓交口称赞,已属难得。我们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们心中,你就是我们的舜王!”   张顺听了心中感动的紧,不由一个个望过去,看着一张张带着担心的俏脸,认真保证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也不会让天下人失望。”   “我不要做什么劳什子舜王,但是做事儿也要过自己良心那一关!我来过了,如果天下不能变得更好,那岂不是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第二天一大早,以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为首的众人先后赶了过来,见张顺正在那里吃饭。   长长的桌子上摆了两碟小菜,几个窝头,一碗小米粥。张顺用筷子翻来覆去,连一点热气都没有了,还没有吃一口。   吕维祺儿子吕兆麟见了,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连忙讨好似的问道:“舜王这日子也过的太简朴了,可是不合胃口?回头我给您找几个厨子,送几袋米面?”   张顺摆了摆手,意有所指的应了一声道:“食不下咽呐!”   随即张顺便把昨日出城之事细细讲了,众人不知他何意,连忙思索起来。   结果没想到一个二货突然抚掌笑道:“妙啊妙!舜王这首诗去唐宋之瑰丽,承魏晋之风骨,颇有魏武慷慨悲壮之风!”   可是这人话音未落,有人便抓住把柄攻讦道:“舜王何样人也,那曹孟德又是何样人也?此人拿乱臣贼子比拟舜王,其心可诛!”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拿舜王诗篇比作三曹,只是以事论事罢了,如何我提到了曹操,你就想到了奸臣?想到了奸臣,你就联系到了舜王,分明是你日夜有所思量!”那人闻言连忙倒打一耙道。   “你血口喷人!我……”那人也急了,连忙反驳道。   只是这两人一来二去,倒是让吕维祺头上冒起冷汗来。   原来当初将舜王比作“曹莽之辈”,他才是始作俑者。   眼看两人闹得不成体统,张顺不由眼神一冷,正要收拾他们一番。   不意一人跳将出来,指着两人鼻子破口大骂道:“尔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如今舜王仁德,怜及百姓,尔等不能辅助舜王,助其仁行也就罢了。”   “反倒纠结于诗词小道,置百姓处于水火之中而不顾,君前失仪,相互攻讦。其同乡之谊何在?其仁心义胆何在?”   “臣请舜王治其不敬之罪,以儆效尤!”   张顺惊讶地看了一眼,发现此人竟是老山长推荐的人才,孟津贡生李际期。   张顺之前听闻他以义气闻名乡里,还以为他是像陈长梃那样的结交四海,侠名远扬的人物,没想到倒是个敢于仗义执言的直肠子。   张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岂能以小过,惩处天下英杰?”   “这一次便罢了,回头抄写论语十册,权作学堂稚子课本,小惩大诫一番。尔等如有下次,本王定然不饶!”   那两人好歹也有几个廉耻之心,闻言羞的没脸见人,只得掩面而道:“舜王仁义,舜王仁义!”   其实倒不是张顺宽宏大量,关键是手底下总共就这么多人,若是再吹毛求疵,那就更没人可用了。   两人刚刚退下去,张顺正待接着这两人的话题说下去。   不曾想,那李际期不但没有退下去,反倒上前两步,扑通跪了下来,三叩九拜,高声呼道:“舜王殿下,河南府小民拜上!”   “如今舜王已知,河南府上下遭灾年余。几乎处处有饥民,户户有饥荒,死者不知凡几矣!”   “那朱家皇帝无道,河南府这些年连年灾荒不断。如今朝廷已弃之矣,生民嗷嗷待哺,以盼舜王。”   “我希望舜王能够开仓放粮,以济百姓,那您就是我们的万家生佛。”   “到时间舜王用兵,河南府上下莫不敢不尽心尽力!男为战,女为耕,老少运辎重,虽大明有百万兵,又何能挡也?” 第350章 救灾   张顺听了李际期的言辞,如何不知道他以大言哄他?   莫说在封建社会了,就是在后世的军国主义制度下,又有哪个国家能做到“男战女耕,老少运辎重”?   不过两世为人的良心告诉他,不允许他坐视不理,让那么多百姓毫无价值的饿死在田间地头。   无论是仁义道德也好,还是帝王心术也罢,他都由不得大面积饥荒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   张顺主意已定,便问道:“义军粮食尚有多少?可有统计?”   红娘子早心有成算,施施然道:“原本义军存了十万石左右,后来又购进了三十余万石。只是后来与官兵接战,人吃马嚼,招募丁壮也耗费不少。如今算下来,还余四十万石。”   张顺稍作思量,一咬牙道:“那就拨出二十万石,权作救灾之用!急令攻略诸县的将领,务必查封该县一切粮仓库房,盘点其中存粮多少,以备调用。”   张顺此话一落,顿时满堂哗然。   陕西遭受重灾,崇祯也不过在内帑拨付十万两银子作救灾之用。   须知那陕西一省受灾面积何其大也,又连年遭灾,更是雪上加霜。   当地米价更是涨到八钱银子一斗,以崇祯拨付的银两,哪怕经手人清廉如水,也不过能够购买一万多石罢了。   而这河南不过一府之地,几乎十倍于陕西的救灾粮,众人如何不喜?   河南府百姓有救矣!果然世上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舜王真是名不虚传!   “舜王!”那吕维祺和张慎言也不由大吃一惊,张顺屯粮之策他们是知晓的,如此这般岂不是坏了义军的大计?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张顺一伸手,阻止了他们的劝谏。   只是这救灾也并非只要砸下粮食就能成了。   河南府之坏,首先坏在组织崩溃。   原本历史上崇祯七年虽然有些灾害,也不是不能挺过去。   结果因为张顺率领义军夺取了洛阳城,和官兵连番大战。   兵灾人祸姑且不提,但说官兵连番战败,基层官吏早已经瑟瑟发抖。他们生怕那一天一觉醒来,义军早已占据了县城,将自己拖出来砍了。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除了极个别连忙亡羊补牢,试图改善一下形象。   大多数都是破罐子破摔,贪污揽财,愈发猖狂起来。而官府应当履行的职责,则大多数陷入瘫痪状态。   一来二去,遭灾的百姓一盘散沙,就一路奔着弱肉强食,自然丛林法则去了。   所以,当张顺初步调研以后,第一反应便是重建秩序,再立朝廷。   如今他手里也没有其他可用之人,顾不得仔细培养,姑且赶鸭子上架,先把体系搭建出来再说吧!   哪怕一个千疮百孔的体系,也总比没有管理体系强多了。至少,他们能够把粮食替自己分发下去吧?   想了想,张顺便对吕维祺、张慎言和宋献策说道:“你们三人合计一下,姑且给我拟出来一份名单出来,务必包含知县史、县丞、主簿、典使、巡检、驿丞、课税使等职。所需师爷、衙役、弓手可从原来县衙中留用,亦可重新征调。唯有罪大恶极者,必须严厉处置,不得有误!”   “是!”吕维祺、张慎言和宋献策等人不由又惊又喜。   明代河南府下辖一州十三县,再加上汝州的至少能打下来的一州一县,一下子释放了多少空缺出来?   通过吕维祺和老山长投靠张顺的诸学子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原本十年寒窗苦读才能获得的机会就这么出现想众人的眼前,大家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到大家摩拳擦掌的样子,张顺不得不提醒他们道:“来的易,去的也快,你们且行且珍惜。若是犯了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等事,我可不像别人那么好说话!”   言毕,张顺又扭头对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说道:“那个李际期和黄德清两人姑且不要派出去,我留有大用!”   说实话,这一次张顺手段有点激进。   原本他用人,都是先放身边培养一段时间,感觉人品能力都不错以后,再放出去。   只是这一次灾情紧急,容不得他慢慢悠悠,只好出此下策了。   这一次的主要工作就开仓放粮,只要有心做事,一般都没有问题。   事业草创,能者上,庸者下,不外乎是也。   如果能够通过这次放粮初步建立起自己的施政体系,就算是大成功。   为了避免这些人鱼肉百姓,酿成大错,张顺又下令道:“李际期,我观你是个义士,可够为我做个御史,专门查处不法?”   那李际期闻言不由大喜,他原本听到张顺把自己抽调出去,是为了报复自己刚才冲撞了张顺,哪里想到竟然是要重用自己?   李际期本来对乡里乡亲的百姓颇有些爱护,如今能够亲身参与其中,更是喜不自胜。   而其他人听了之后,不要暗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要遭了,舜王怎么任命了这么一个混不吝?   那李际期连忙感恩戴德的感谢了一番,正要退去。那张顺却一把抓住他低声道:“如今义军草创,难免鱼目混珠,还请君为我耳目,万务护得百姓周全!”   “本王起兵,本为百姓。岂可学前朝糟粕,以坏了名声?”   “我麾下尚有文吏百余人,回头我拨付给你五十士卒,权作护卫。你自个挑选三十文吏,助你一臂之力!”   那李际期闻言既惊且喜,连忙应道:“舜王放心,应五定然战战兢兢、勤勤恳恳,把舜王交代我的事情办的妥妥当当,即便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张顺又交代了一番,那李际期才感恩戴德的离去了,而其他士子亦暂且退走。   直到这时候,张慎言和吕维祺才抱怨道:“舜王,原本计划攻取南阳之事已经近在眼前,如何突然做这种牵扯精力之事?”   “义军能等得及,我怕百姓等不及了啊!”张顺叹了口气道,“非我心急,实在是耽误一日,不知道百姓又有多少要命丧黄泉!” 第四卷 裂土建制 第1章 皇太极的来信   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三人动作很快,三人稍作商议便草拟出一份名单来。   草拟名单看似复杂,其实倒也简单。   反正一切人员都是试用罢了,关键州县还得任命武人兼职。   比如兼职主管陕州及下辖阌乡、灵宝二县的知州便是张顺的义兄陈长梃;兼职卢氏知县的是曹文诏;兼职汝州知州的是李信;兼职孟津知县的是高一功;兼职登封知县的是李际遇,兼职汜水知县的是曹变蛟。   虽然军政一把抓非长久之计,奈何如今正是用兵之时,若是文武相互配合不好,反倒容易为官兵所趁。   而其余诸县位置则被几个大户出身和颇有声望的士子占据了。   至于其余士子,除了占据几个稍微偏僻一些的县以外。他们虽然起点稍微低了点,只要做得好,倒也不是没有被提拔的机会。   吕维祺的儿子吕兆麟被他安排到嵩县这种义军根基的地方任了知县,董氏嫡子董笃行则被派遣到灵宝任知县。   而洛阳知县则落到老山长左冷禅弟子傅景星手中,其亦有一个族弟亦被推荐为永宁知县,等等不一而足。   等到三人以知县为核心,附上典史、县丞等佐贰官,草拟完毕以后,便联袂前来拜见张顺。   当他们进去的时候,张顺正和一个年轻的后生在那里说话。   见众人到了,张顺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轻笑道:“这样吧,我一会儿仔细琢磨琢磨,再做回复不迟。”   那人见张顺已经“端茶送客”,便站了起来,施了一礼道:“我只是个传话人,究竟如何,还请舜王决断便是。”   言毕,那人便有些脚步轻浮的准备去了。   那吕维祺不由大吃一惊,不由一把拉住他道:“清之,你如何在此?”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铎的孙子,吕兆麟的侄子王清之。   “啊?原来是吕爷爷,我正要往你家去看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王清之嬉皮笑脸道。   吕维祺原本想问问他来此何事,转念一想反正左右一会儿便知晓了,何必多此一举?   他便应道:“你且去我那新宅去吧!”   吕维祺原来的老宅在新安,后来他在洛阳购置了房产,谓之新宅。   “好说,好说!”王清之应了一句,转身便离去了。   张顺见他们过来了,不由把手中的几张纸递了过去,笑道:“你们来得正好,且看看吧!”   三人接过来围在一起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堆鬼画符似的符号,不由有几分懵了。   好在张慎言籍贯山西,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不由猜度道:“看样子这是蒙文,莫非是哪个鞑子写来的书信?”   “哦,你们翻到下面有汉文版本。”张顺闻言不由笑道,“张公倒是猜对了一半,鞑子倒是个鞑子,只是此鞑子非彼鞑子。”   “此乃女真文也,诸位不曾识得……”   张顺话音未落,吕维祺不由反驳道:“女真文臣亦有涉猎,明显与此文不同,想必是有人假称!”   原来由于明朝内地文教兴盛,女真文亦一直有人研习。反倒是辽东女真旧部慢慢遗忘了参照契丹文和汉字制成的女真文。   等到努尔哈赤起兵的时候,族内已经无人懂得女真文,只得借鉴回鹘式蒙古文,重新创造女真文。   由于此时皇太极尚未改族名诸申,也就是女真为满洲,时人亦称其族为女真,其文为女真文。   经过张顺一番解释,三人这才明白原来来信竟然是辽东金国汗洪太的来信。   他们连忙翻过了“女真文”,往后面一看,却见上面写到:天命金国汗致书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虽我为金,尔为汉,我在辽东,尔在中原,皆大明国之敌也。   我欲和好,同享太平,奈何大明国不允也。幸闻尔亦如是,愿两家携手并进,共御强敌。   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也。天赐之,人受之。今天赐我辽东,赐尔中原,不意天意乎?非独天照大明国哉?   三人看了半晌,洋洋洒洒数千言,不外乎强调金国与义军都是大明的仇敌,理应结盟杀敌。   将来灭了大明国,双方平分天下云云。   吕维祺不由大喜道:“舜王,此真乃天意也。辽东千里迢迢,竟然亦闻舜王威名。”   “昔日唐高祖借突厥之力,成大唐之业。主公亦可借助金国之力,以取天下!”   时人虽有华夷之辩,终究不似后世,民族主义盛行,对此到不以为意。   “不知张公如何看待此事?”张顺又问道。   “终究是件好事儿,不过须谨防金国狼子野心,以免五代十国辽国之故事。”张慎言想了想,虽然心里有几分抵触,但是从利益来看,对义军颇为有利。   “宋先生亦认为如此也?”张顺又看向宋献策道。   宋献策掐指算了半天,这才低声应道:“舜王土也,金国金也,土生金,谨防为他人做嫁衣裳!”   张顺顿时哭笑不得,若是历史上你真算出这般结果,还怕那李自成忽略了东北满清的威胁?   张顺摇了摇头,笑道:“金国虽为蛮夷,必为中国患。中原之地,北方威胁不外乎北方游牧,东北渔猎。”   “游牧之族,习俗不与我同。故而我不能居其地,移其俗。其入我中原亦如是。”   “渔猎之族,且耕且牧,最耐苦战。是以先有乌桓鲜卑为患,后有高句丽、辽金为患,皆非旦夕可灭也。”   “如今大明数用兵,与战皆败,足见其兵强马壮,不可不慎也。”   “不知舜王欲如何应对?”三人闻言一愣,虽然有些不太认同,终究非当前要务,便不再深究。   “我说你写。”张顺微微一笑,对宋献策说道,“三十六营盟主,致书金国汗。汝之瓜分大明国之策甚合吾心,只是不知朱由检小儿的后宫如何划分?”   “我意皇后归我,其余三宫六院二一添作五,咱俩一人一半。对了,我听说虎敦兔的婆娘全让你收了,你还需要分给我几个,不要老的!”   “待我坐了天下,定然封你为女真汗,为我世守辽东,如云南沐王府例。你多给我进贡貂皮野猪皮人参等,我赐你大米白面馒头,让你顿顿吃的肚子滚圆,钦此!”   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咱家舜王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宋献策不由建议道:“老道不过市井出身,须识得几个字,不如张公、吕公学识精深,舜王何不命此二人为你润色一番,再字迹工整的回复回去?”   “不可,不可!正是因为如此,才需我说你写,方哄得那金国汗洪太小觑我等!”张顺笑眯眯的应道。 第2章 开府建牙   那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这才明白,原来张顺故意把回信往粗鄙处写去,就是为了麻痹洪太罢了。   张顺这厮也是个鬼才,仅仅短短几句话,便把一个狂妄自大、贪财好色、斤斤计较的市井之徒的形象描绘的活灵活现。   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三人哭笑不得,只得依令行事。不多时便在宋献策歪歪扭扭的字迹之下,一书书信草草的写就了出来。   张顺嫌弃那书信纸张太过齐整,又等到墨迹稍干,又揉了几揉,在地上蹭了几下,方才干休。   那吕维祺弯腰捡了起来,只见那书信早变得不堪入目。他端详了片刻,不由问道:“金国的落款乃是天命金国汗洪太,不知舜王欲如何落款?”   “不知三位以为如何落款恰当?”张顺闻言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吕维祺试探自己“称王建制”的看法来着。   其实从前两日,张顺让他们三人草拟诸县官吏名单的时候,他就认识到已经到了建制的时候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等到名单确定下来,他要以何名义任命和号令他们,是张顺遇到的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这是其一。   其二,既然与金国汗洪太这样的人物书信往来,又当以何种身份交流,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既不能低人一头,又不能过于嚣张。   吕维祺见张顺松了口气,便率先应道:“洛阳为天下之中,昔周之故地也,周平王凭之,立国五百余载。今舜王既据其地,何不效法先贤,自称周王以示天下?”   周朝周武王定鼎天下的时候,定都镐京,营建洛邑。等到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犬戎攻破镐京以后,周平王东迁洛邑,谓之成周,周朝据此又延续了五百余年。   张慎言听了不以为然,趁着张顺还未应答,连忙劝说道:“舜王既以舜帝为号,念其仁德也。然而舜与顺同音,当有所避讳。舜王何不以虞为号,号曰:虞王?”   虞王?我还鸡王、鸭王、兔子王呢!吕维祺强忍着吐槽之心,连忙辩驳道:“夏称后,商称王,虞朝之时,尚未有王号,岂非不伦不类哉?及至周朝,以王为至高,其王号相当于帝号也。正合舜王低调之心,又尊贵之实。”   不是,称周王哪里低调了?这都猖獗到糊崇祯脸上了。张顺连忙阻止了二人的争吵,扭头问道:“宋先生又有何看法?”   宋献策见躲不过了,眼睛滴溜溜一转,连忙应道:“舜王出身陈州,正乃舜王后裔封地也。老道士觉得无论是虞王,还是周王都有些过了,舜王何不自称陈王?”   “万万不可!”宋献策话音刚落,那吕维祺何张慎言便齐声反对道,“宋齐梁陈皆南朝割据之国,此号非大一统之号也,不足表明舜王之志向!”   什么乱七八糟的?历史上大统一政权就没有重复的国号,好吧?   原来三人各藏了一点私心,所拟王号皆与各自地域有关。   张顺摇了摇头,笑道:“岂能务虚名而处实祸?吾自起兵以来,何德何又能以王号而自许?”   “大明有总督、总制、总理诸号,不若择一而从之,开府建牙,仪同三司,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觉得张顺有些过度谦虚,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的选择。   三人交头接耳嘀咕了半天,这才由张慎言应道:“经过我们三人商议,拟草拟为舜王兼奉天倡义总统北方陕西、山西、山东、河南、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下设总统府,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呃……张顺闻言无言以对,难道自己真长着一颗大头吗?真是十分的生草!   他忍不住问道:“为何称总统,不知语出何典?”   张慎言便摇头晃脑的应道:“《汉书·百官公卿表》有云: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盖参天子,坐而议政,无不总统,故不以一职为官名。”   好吧,读书人就是门道多,自称大总统也不算辱没了自己。张顺哭笑不得的应道:“既然如此,那便对外宣称为大总统,对内亦以舜王为加号吧!”   “征辟张慎言张公为长吏,吕维祺吕公为中丞,宋献策为军师,曹文诏为参军,陈长梃为主簿,红娘子为司马。”   “仿六部,下设六曹,以统领诸县,诸位以为如何?”   三人一听,不由大喜。张顺开府,那么众人水涨船高,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   至于什么“长吏”、“中丞”等名号倒不打紧,不过是个虚衔罢了。   关键是众人可以凭此入幕府议事,譬如朝廷入阁一般。   三人连忙应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凭此大总统之号,一定能够统一南北,晋级大宝,登极九五!”   “好说,好说!”张顺嘴上有几分尴尬的应道,心中却不由破口大骂道:这是什么鸟名号,怎么听起来那么不吉利来着。   既然张顺准备开府建牙,众人又不免商议一番。那吕维祺提出来道:“大总统所言仿六部设六曹,虽然颇有见地,奈何名号太低,听起来不够气派。何不改六曹为六司?”   “哪六司?吏户礼兵刑工六司,其主官分别称:司吏,司户,司礼,司兵,司刑,司工!”   原来东汉六曹之始,乃三公曹尚书,地位颇为尊崇。及至宋徽宗时,州县亦设置六曹,称之为兵曹、刑曹、工曹、礼曹、户曹、吏曹。故俗以六曹为地方胥吏之通称。   如果张顺依旧以六曹为号,反倒不利于笼络人才。   左右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他便从善如流,依言行事。   遂任命吕维祺为司吏,张慎言为司户,宋献策为司礼,曹文诏为司兵,陈长梃为司刑,张都督为司工。其余诸将幕僚各有封赏,不再一一提及。   分命各营主官为总兵官,统一营兵马。总兵官之上,复设将军,分为上将、中将、少将之职。   遂命司礼宋献策寻找工匠玉料,刻印备礼,准备开府建牙大典! 第3章 大典   话说张顺准备自称舜王兼奉天倡义总统北方陕西、山西、山东、河南、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开府建牙,仪同三司。   但是实际操作中,张顺却不能自吹自擂,直接下令自称就完事了,那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所以,这事儿要走流程。什么流程?首先是三让三辞。你说我当大总统好,我不能应了,那嫌得我太心急了,失了体统。所以我要推让一番,如此三次方能“勉强”答应。   于是,吕维祺便率先上书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今崇祯无道,天灾人祸四起,民不聊生。贼寇如梳,官兵如篦。”   “幸苍天有眼,天赐将军以解河南府之困。驱逐虎狼,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效法先贤,解百姓于倒悬之危。”   “中州百姓感恩戴德,诚惶诚恐,愿推举将军为周王,兼总督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   张顺连忙拒绝道:“朝廷自有法度,皇上自有思量,想必不日便会派遣能臣治理一方,发内帑,救灾荒,惩治乱兵,剿灭贼寇,大家齐享太平!”   当然,这一通胡话劝进者不信,推辞者更不信了。   不久,张慎言亦上书道:“舜耕历山,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如今将军效法先贤,虽有不及,亦不远矣。天下百姓无不赢粮而景从,请将军就虞王位,执中允厥,以治下民。”   好家伙,这真是不要面皮了。连张顺这样厚脸皮之人闻言也不由面红耳赤。   他连忙摆手拒绝道:“鄙人之德,不及舜帝之万一,焉敢如此哉?请大家不要再提及此事!”   结果不久宋献策又上书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又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如今大明立国已久,百弊横生,其祸又不可胜言矣。将军身为炎黄之苗裔,舜帝之正统,承天应命,当有天下。”   “宜为陈王,总统四省一京诸事,替天行道,代天罚罪!”   吕维祺、张慎言和宋献策这一来二去,其他人也不傻,早看明白张顺什么心思了。   顿时也趁机上书劝进,唯恐落于人后。一时间把张顺夸的一朵花一般,说得好像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世上就没有他这么好的人。   好家伙,张顺直呼好家伙!原本他还以为古人“三让三辞”,虽然有几分做作,好歹是先贤延续谦虚的美德。   结果他被人劝进以后才发现,这特么不就是变着法叫人夸自己吗?你们夸的不好,我还不当了!   我还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没想到自己终于好容易见到了一次,结果竟是我自己!   张顺终究是少年人心性,脸皮有些薄。见大家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自己称王治民,实在遭不住了,才下令道:“我本布衣,躬身于田亩之中。不求高官厚禄、富贵绵长,唯求一日三餐之饱,一年四季平安。”   “不意天灾人祸,乱自上出,百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吾不得已率领众人四处奔波,唯乞活矣。”   “今受大家抬爱,推举为首,吾不敢以王号自专。奈何众人嗷嗷待哺,官兵虎视眈眈,余只得奉天倡义,总督陕西、陕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诸事,替天行道,代天罚罪。”   “等到天下太平,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吾再还政于圣明之君,还耕于田亩之中!”   随即张顺焚沐浴,戒斋三日,祭天而称大总统,受大总统印。   开府建牙,麾下以例各有封赏,赐官印服饰于诸臣。   加封李三娘、红娘子、李香、马英娘四位为夫人。而竹儿、箭儿、柳如是和高桂英则获得了一个“答应”的名头。   开府既毕,又须“仪同三司”。三司者,即三公也,或称为:太尉、司徒、司空,或称为:太傅、太师、太保。   所谓“仪同三司”,便是采用和三司一样的仪仗。   这玩意儿从大明开国以后就没有出现过了,鬼知道出行仪仗都是什么?   张慎言和吕维祺虽然学识渊博,但是终究也不专业啊。两人合计了半天,干脆一推二六五。反正你老道士是司礼了,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献策倒也不恼,当场许下海口,只需一天便可把出行仪仗搞出来。   张慎言和吕维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心道:你要是一天就能搞出来,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结果没多久,宋献策便带着一大帮子人,手持令旗一对,清道两对,刀盾一十对,弓箭二十副,白泽旗一对,金鼓旗一对等等不一而足,林林总总不下六十种。各种司仪护卫不下三百人。   张慎言和吕维祺愣了半晌摸了摸脖子上的脑袋,不由惊讶地问道:“你这是把福王仪仗搬了过来?”   “没错,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不让借给舜王一用!”宋献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可是……可是他不是三公仪仗啊?”张慎言和吕维祺有点懵。   “谁说他不是三公仪仗呢?到底三公仪仗什么样,又有几个知晓?”宋献策笑了。   好家伙,合着舜王不但自称大总统,连仪仗都要僭越一下?   不过好像也没毛病,搁大明朝廷衮衮诸公眼中,张顺怎么做都是僭越了,也不错这么一遭。   三人商定,就这么给张顺用了。   话说张顺在前世话本上也听说过“仪同三司”的说法,只道是个客套话呢。   结果没想到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弄出来这么大排场,居然林林总总二三百人,举着各色武器、铜角、牌子、伞等物件,如同游街一般。   张顺有点哭笑不得地问道:“这也太繁琐了吧?我出个门都跟打仗似的?”   “不繁琐,不繁琐,自古以来大家都是这么过的!”三人生怕张顺觑得破绽,连忙信誓旦旦的应道。   张顺一个土包子,哪里懂这些?见三人执意如此,便生受了。 第4章 黄龙印   话说张顺就任北方四省一京大总统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钵大的大总统印准备给回复皇太极的书信盖上章。   可是当他蘸上印泥,准备摁上去的时候,又犹豫了。   “怎么了,主公?”宋献策一看,心里一个咯噔,生怕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果然张顺说道:“我数了数,那天命金国汗却是五个字,我这大总统却只有三个字,单从字数上来说便失了气势,不能扬威于外夷,反倒不美。”   屁嘞,那“一字并肩王”算什么?不是字数越少越有气势吗?   宋献策无力吐槽,好在他也反应过来了,原来张顺嫌弃这大总统印不够土鳖,不能糊弄皇太极那厮。   于是,他便试探着问道:“要不,再镌刻一枚奉天倡义大总统印?”   张顺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好,不好,这样显得本大总统要和别人较劲似的,不如干脆一步到位,直接镌刻一枚‘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兼奉天倡义总统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印’一枚。”   宋献策暗自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才发现一共四十二个字。他顿时像日了狗一般地看着张顺,差点想说:来刀给你,你给我镌刻一枚看看?   张顺也知道此事有点为难,不要出主意道:“其实要求也没必要那么严格,如果镌刻不下的话,还可以把印章做大一些嘛!只要没有覆盖一张纸,就是好印章。”   “可是急切之间,去哪里寻找那么大一块玉石?自古以来,南阳出玉。要不等义军夺取了南阳之后,再作计较?”宋献策有几个犹豫的建言道。   “何必如此麻烦,玉石玉石,既然玉可以,那么石头为什么不可以呢?”张顺满不在乎的应道,“反正有那个印儿就成了,材质倒无所谓。”   好吧,反正工匠都是现成的,宋献策无话可说。刚好前几日陶湾陶太公命孙女送来黄蜡石一颗。   这时期黄蜡石虽然不如玉石,倒也算是一种奇石,又称黄龙玉,表面圆润光滑,如同涂了一层蜡质一般。   其颜色以红黄两色为主色调,兼有粉、绿、黑、蓝、灰、白等色,如此算来倒也勉强能用。   其中陶太公送来的这块黄蜡石不但块头大,更是呈现高贵典雅的纯黄色。   原来这陶太公见张顺水涨船高,势力越来越大,婆娘越来越多。他不由看在眼中,急在心中,心道:自家孙女也称得上一声漂亮,不知为何舜王始终不肯纳入房中?   所以他趁着义军大胜五省总督洪成畴的机会,打着为“舜王送奇石”的名义,再度派遣孙女过来,就是想试探一下张顺的态度。   其实依着张顺的心思,只要长得漂亮,他基本上就来者不拒。反正别人都不介意,他介意什么?   只是他一想到这陶氏裹了畸形的小脚,就顿时恶心的不行。   所以他干脆晾了她几天,希望她能够识趣而退。结果这美人和美石就耽搁在府里了。   那宋献策遂前去借来一观,只见明黄黄的一块大石头,如同涂了蜡质一般,圆润光滑,竟没有半分杂色。其状几近方形,正合做一方印章。   宋献策思量道:“舜王德土,其色明黄,正合应之。其石又名黄龙玉,以象帝王,此殆天赐舜王也哉?”   于是,他便命工匠将其打磨光亮,刻成印章,奉了上去。   张顺一看,好家伙,这印章色泽圆润,大小像个板砖似的。   他伸手一抓,差点都抓不起来。又掂量掂量,估摸着有好几斤。   张顺便用双手将它捧了起来,蘸了印泥往纸上一摁,几乎覆盖了整张纸张。   他揭开一看,只见密密麻麻四十二个小篆整整齐齐的印在了纸上。   张顺嘿嘿一笑,然后捧起大印砰砰几下,盖到给金国汗洪太的回信上,一时间黑色的墨字与红色的印字交相辉映,端的不堪入目。   这一回司礼宋献策不由哭笑不得道:“我的主公,你这哪里是盖印章?您这是雕版印刷术吧?”   “没事儿,这个留给洪太专用!”张顺笑嘻嘻的应道,根本不以为意。   那宋献策看了看那乱七八糟的回信,他光凭想象,就能猜度出来回头金国汗洪太收到张顺信件的表情,一时间也忍俊不禁。   见事情已毕,宋献策正准备告退。结果张顺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喊着了他。   他吞吞吐吐地问道:“宋先生,不知最近有何安排?”   “没有啊?”宋献策新官上任,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什么安排?   “那去吧!”张顺挥了挥手,原本他还打算趁着这两天空闲,带着自己的出行仪仗遛一遛呢。   俗话说:富贵不装13,犹如锦衣夜行!张顺虽然也不想这样,他也想试试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   结果他们帮自己招募了几百号人,仪仗用品几十种,都不肯给自己用一下。   张顺正琢磨着呢,高桂英推门进来禀报道:“爹爹,赵老爷子来访!”   上次赵鱼头对主角建言二策,颇为实用。张顺听他又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这倒把赵鱼头吓一跳,不由诚惶诚恐的应道:“折煞老朽了!我何德何能值得舜王大驾亲迎?”   “哎,值得什么?若非赵老爷子助我一臂之力,我又岂能有今日啊?”张顺客气了两句,把赵鱼头迎进屋中。   高桂英上了茶水,赵鱼头端起来啄了一口,这才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次老头子又有新主意,劳烦舜王了!”   “哦?不劳烦,不劳烦,老爷子你这是金口玉言,字字珠玑。您请说!”张顺一听来了精神。   “不知舜王可听说过籍田礼?”   “未曾闻之!”张顺实话实说,听着名字,好像核实田亩的意思。难道赵鱼头想让我下令梳理耕地,分田亩与百姓?   可是如今义军内外皆不稳固,并非大刀阔斧插手耕地的时候啊。   “古代田分公私,每逢孟春正月,天子、征发百姓耕种公田之前,必躬耕籍田,以示重视农桑。”   “如今天灾频频,兵祸连接,农桑荒废,舜王宜以身作则,劝课农桑!” 第5章 农桑   赵鱼头一说这事儿,张顺正好惦记着起年前就开始准备的补耕、治蝗和换种三件事了。   他连忙命王锦衣喊来张慎言、吕维祺二人,问其进展如何了。   这两人自张顺开府以来,天天是起早贪黑,忙的是马不停蹄。   那张慎言闻言连忙应道:“这些日子,老臣只顾核实田亩,捋清封赏,亦难矣。”   “原本沟通乡里诸长老事宜,由吕公负责,我实不知。”   “不过,我早已经命陈经之采购了新鲜鸭子、鸡子三万五枚,如今不知孵鸡鸭多少矣,正合牧之,以除蝗蝻。”   “其换种一事,我已命李百户带来老农教授洛阳附近百姓。一人学会,教会十人,十人学会,教会百人。一如练兵之法,如今洛阳、嵩县和卢氏三地尽会矣!其余诸县,义军新据,尚未来得及教授矣。”   “夫种红薯之法,不与粟麦同。反倒绝类稻米,需先育苗,再插秧。”   “其育苗之种,或用薯块,或用薯秧,庶几无差矣。及其苗成,再种入地中。其时殆需月余。”   “而玉米之法,和粟麦一般,却不可用耧车。反倒点穴下种,颇有上古遗风。如今天气已暖,庶几可以耕种矣!”   张顺听了点了点头,又问道:“种子够用否?”   “已请李百户前往湖广购买,如今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到了。”张慎言连忙应道。   “嗯!”张顺赞赏地点了点头,又向吕维祺问道:“不知联络乡里之事如何了?”   吕维祺闻言有几分尴尬道:“洛阳已经勿忧矣,新安县大概也差不多了,其余诸县还得努力!”   好吧,当初他才开了个头,就因为内奸之事被关了起来,此事也怪不得他。   张顺想了想,对两人说道:“诸事繁多,我给你们重新划分一下职责吧!”   “张公一直负责清理耕田、计算封赏之事,如今差不多已经完毕。日后,需一心一意负责育苗、补种之事。”   “吕公身为洛阳之人,一心关心乡里乡亲,倒也是人之常情。我想请吕公三事为我一起办了。”   “一曰:联络乡里,务必使河南府士绅、三老支持我等补耕、除蝗及理清田亩的工作。”   “二曰:舍粥。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百姓多有食不果腹之虞。还请吕公为我督察之,劝诫之,务必不要让百姓白白丢了性命。”   “三曰:编制。自古以来,流民四起,百姓不得安生。如今有背井离乡、无家可归之人,还请吕公为我编制起来。”   “其法一如行伍,有户编户,无户编丁。十则为甲,十一甲为里,其里设里长。”   “若有荒地及闲散土地,皆可安置之。又军士新得土地者众多,却无法耕种,亦可请其代耕。其费用从军士饷银中扣除。”   张慎言和吕维祺连忙领命了,只是心中不免疑惑,那蝗灾、旱灾又当如何应对?   张顺知道他们的心思,不由解释道:“当初那韩霖向我讲述蝗灾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人才。”   “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我准备启用他,专门负责除蝗、灾荒等事。等到农闲了,又可负责水利之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张慎言和吕维祺两个老家伙早累的够呛,哪里有什么不同意之处?   不多时韩霖便被王锦衣喊了过来。他见众人都在,连忙一一前去见礼。   张顺便把准备让他负责除蝗之事与他说了,那韩霖不由吃了一惊。   由于他是天教教徒,深知张顺对天教不以为然的态度。   他原本以为张顺把他喊过来,准备贬斥天教一番,不意竟然准备让自己入仕。   他不由又惊又喜,连忙谢过了。   韩霖身为举子,除了和高一志一样,有传播天教之心外,更有一副功名利禄之心。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后世李自成攻入山西以后,主动相迎,并且成为了李自成的记室,掌理书记。   刚开始他被张顺逼迫而来的时候,心中还有几分怨言。   然而,时异则事异。如今张顺连番大破官兵,占据一地,众多士子亦不再以贼寇视之。   这颇有几分类似古代农民视无地之人为“氓流”,无论手里有金山银山,依旧得不到他们的信任。   一旦你在当地有了一块贫瘠的薄田,那你就算得上“正经人家”、“乡里乡亲”。   因为你有了恒产,准备扎根此地了。   如今张顺占据了河南府之地,诸人亦是这般心态。觉得张顺肯用心经营此地,定然非一般贼寇所能比拟。   既然连韩霖也接受了自己的任命,张顺便借机向他们提出籍田礼之事。   三人不由纷纷应道:“劝课农桑,乃是正理。农可以足食,桑可以足衣,此乃上古圣贤之遗风也!”   张顺见众人同意,则便命宋献策选定黄道吉日,提前准备籍田礼之事。   好容易送走了诸臣,张顺正准备回去休息一番。   不意却听到外面一阵聒噪,随即响起来喧哗声。   张顺奇怪的喊了一声:“外面怎么了?”   不多时,王锦衣跑了进来,汇报道:“福王在院子里生气了,正拿王妃、下人撒气!”   “咦?”张顺一听,生怕这厮给自己惹出来祸端,连忙下令道,“且带我前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乱子!”   等到张顺赶到福王的院子里的时候,“肉球”福王正抱着一个花瓶往下摔。周围王妃、女眷和下人跪了一圈,哪个敢拦他?   张顺不由连忙喊了一声:“福王殿下,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生这般热闹?”   福王顿时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差点把花瓶扔了下来。   他连忙抓牢了,放在地上,这才急忙见礼道:“原来是舜王殿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哎,咱俩客气什么?”张顺笑道,“有什么事儿和我说说,何必和几个妇人一般见识!”   “舜王您说的对,是我孟浪了!”福王脸上都快笑成了一朵花。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顺见他识相,倒也不好说些什么。   想了想,张顺干脆邀请道:“想必福王也在府中待腻了,不如一起和我去城外散散心吧!”   “正好这几日我有个什么籍田礼要去,再加上又新添了一队仪仗。不如请你替我指正指正,看看和咱们王府的有什么区别!”   好家伙,福王听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他又想把刚才好容易保存下来的花瓶,再度举起来,摔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你的仪仗?那不是我的仪仗吗?   福王一肚子气没处撒,只气的肚子上一身膘直接抖动了起来。 第6章 各种坑爹   籍田礼倒没什么好说的,左右走个过场罢了。   大致流程不外乎:届晨,以太牢祀先神农,在国都南面近郊天子执耒三推三返,群臣以次耕,王公诸侯五推五返,孤卿大夫七推七返,士九推九返。   然后籍田令率其属耕播毕,礼成,命天下州县及时春耕。   张顺既然自称大总统,仪同三司,自然行使五推五返之礼。他虽然素来游手好闲,好歹也在田间耕种过几次,倒也有些熟悉。轻轻松松便完成了五推五返。   当时福王看的有趣,也想加入“玩一把”,被宋献策婉拒了。   不过在王府中憋屈了许久的福王,因为得到了放风的机会,倒也消了怒气,没有和他争执什么。   等到返回洛阳的路上,张顺望着自己气派豪华的仪仗,忍不住炫耀道:“不知福王觉得我这仪仗如何?”   “额……我觉得和我那仪仗一模一样。”福王无奈的应道。   “怎么会呢?”张顺摇了摇头笑道,“你那是亲王仪仗,我这个是三公仪仗,看起来差不多,其实应该还是有差别的。”   “对,对,您说的对!”福王又不想和他说话了。   在张顺身边跟随的高桂英听了两人的交谈,只是捂着嘴偷偷地笑。   张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些什么。   等到回到了府中,没了闲人,张顺这才奇怪地问道:“方才在路上你笑些什么?偏生你喜欢作怪!”   “我的爹爹哟,你就没发现你那仪仗是旧的嘛?”高桂英哭笑不得道,“你还献宝似的拿出来炫耀,没看到那福王的脸色吗?搞不好还是从人家那里借来了!”   终究是女人心细一些,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张顺左右思量一番,越想越不对,便命王锦衣把宋献策喊了过来。   那仙风道骨的宋献策刚一进门,张顺便劈头盖脸地问道:“我那仪仗哪儿来的?”   “当然是做来的,还能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宋献策心里一个咯噔,连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应道。   “那怎么看起来不新鲜了?”张顺追问道。   “许是这几日风沙大,落了灰尘罢了。等几日闲了,我让下人重新擦洗一番,想必就鲜明了!”宋献策瞪着眼睛说瞎话。   “我听说福王手里也有一支仪仗,不如你帮我借过来,和咱家比对一下?”张顺见他抵赖,干脆匕现图穷。   “呃……不须再劳烦一趟了。老道士预料到舜王执意如此,早已经替你借过来了!”宋献策嘿嘿笑道。   张顺鼻子差点没被气歪:“你那是刘备借荆州的借吧?亏得我还跟人家福王炫耀一番,这时候人家都笑掉大牙了吧?我老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宋献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你那叫什么老脸?我这才是老脸,好吧?   “那怎么办?”宋献策哪里敢直接吐槽他,只好不好意思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还回啊!”张顺有几分气急败坏道,“对了,再带点红薯、玉米等新鲜的玩意儿过去,权当赔礼道歉了。”   “老臣领命!”宋献策施了一礼,便准备离去。   “等等,你们还有什么类似的事情没有,给我一并道来!”张顺不放心的追问道。   “没了,真没了!”宋献策连忙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真的?”张顺不相信道,“今天说出来可以既往不咎,明天被查出来,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啊?我还想起一事儿,不知道算不算!”宋献策如梦初醒,连忙恍然大悟道。   “说!”张顺就知道没有好事儿!   “那个,你那个雕刻大印的石头,是我从陶太公女公子那里借过来的!”宋献策畏畏缩缩的指着张顺桌子板砖似的大印说道。   张顺闻言不由一捂脸,生无可恋的叹息道:“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那陶太公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先收了人家五彩水玉,又收了人家的奇石,独留人家孙女,那我这是什么意思?”   “这我哪知道啊?”宋献策挠头道。   “既然我什么意思你都不知道,那你还敢收了人家石头?”张顺不由马景涛状。   宋献策哪里不知道?刚才不过装傻罢了。   见张顺说透了,他不由嘀咕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反正主公你已经收了这么多了,再收一个也没人说什么!”   “再说人家姑娘长得也漂亮,主公你又不吃亏。”   “这是吃亏赚便宜的事儿吗?再说,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张顺连忙义正词严的质问道。   众人闻言不由乜斜着眼睛,嘴角挂着几分讥讽的笑容,意味深长地问道:“是吗?”   你瞅瞅你房里的女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张顺不由恼羞成怒,正要端起主公的架子,驳斥一番这些抱有偏见的言论。   不意悟空突然推门进来,禀报道:“师傅,陈将军回来了!”   “嗯?快快有请!”张顺连忙应道。   不多时只见一员身材魁梧的大将走了进来。他身着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头戴绿帽子。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的义兄陈长梃。   原本听闻陈长梃回来的张顺,脸上刚展开了笑容,结果一见陈长梃的绿帽,就不由僵住了。   原来当张顺迎娶了马英娘以后,这厮便找了一顶绿帽子带上,声称是效法关公。   倒把他婆娘王氏和张顺恶心个够呛。   特别是张顺,那真是冤的不能再冤。人家马英娘好端端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你要戴绿帽子?   张顺几次欲言又止,皆因为找不到由头说起,只得作罢。   张顺正了正神色,将他迎进来道:“哥哥,怎么回来了?莫不是前线出了什么变故?”   “自从义军西征以来,连破州县。遂后与曹文诏汇于潼关,和陕西总兵左光先,连番大战。”   “左光先那厮见战我等不过,遂龟缩潼关之中,凭借险要死守。义军劳而无功,实在拿那险关没有办法,故而不得不向您请罪来了!”   “啊?”张顺不由大吃一惊,他还道曹文诏和陈长梃联手,麾下又有三营人马,差不多应当攻入陕西才是,没想到有这种变故。 第7章 潼关   潼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此地进可攻中原,退可守三秦。自函谷关废弃以来,是陕西出入中原的门户。   潼关位于渭河汇入黄河的交叉口,南依秦岭,北临黄河,号为天险。   历史上曹操为了进入三秦之地曾和西凉锦马超大战于此。安史之乱时期唐朝名将哥舒翰亦和叛军大战于此。   皆因此地是中原进入陕西的兵家必争之地。   原本五省总督洪成畴战败以后,官兵一路向西溃退,定然会被张顺绕道奇袭新安和新函谷关的陈长梃、李牟二人截住。   事实上,他们二人也确实拦截擒获了不少官兵溃兵。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那陕西总兵左光先战败以后,竟然警觉的避开了直接堵着了崤函北道的新安。   他反倒逆洛水而上,绕道崤函南道,走雁翎关退守陕州。   等到陈长梃和李牟率兵西进,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再率众退守潼关。   陈长梃率众趁机夺取陕州、灵宝和阌乡一州二县,直逼潼关。   只是无论张顺还是陈长梃都没有想到,这潼关这么难打。   明代潼关是在唐宋潼关基础上的重修和扩建。   城墙依山而建,东、西、北三面高五丈,而南面最高处竟然高达十丈。   其地设有卫所潼关卫,其居民多是军籍。又有潼河穿城而过,关内又有良田千亩。守关士卒可以凭借险要,吃住皆在城中,进行长期坚守。   而潼关本身亦不是一座简单的关城,更正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   潼关城以东是一条全长五里左右的黄巷坂。   黄巷坂道路狭窄,是一条南依秦岭、北临黄河的孤道。在这个孤道内军队难以展开阵型,无法发挥人数优势进行攻城。   在这黄巷坂之中,更设立了一座金陡关作为屏障,形成多层次防御势态。   而潼关南面的原上,更是分布着数十道沟壑。其中深度最长的沟道有四条:列斜沟、禁沟、潼水沟、望远沟。   这些沟壑被统称为禁沟,皆南北宗向横断南原。   潼关以南的南原本就高大,再加上这些沟壑,更是令人难以逾越。   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更在禁沟之中设立了不少堡垒,号曰:十二连城。   而潼关北面的黄河两岸又是黄河上重要的渡口风陵渡。若是双方坚持已久,还会出现被官兵才黄河北岸渡河夹击的情形。   陈长梃具备多次单独领兵的经历,倒也是知兵之人。   他见官兵有备,此地地形又无法展开阵型,发挥义军人数优势。   便命令李牟率领一营人马扎营在黄巷坂之外,轮番攻打潼关城外的金陡关。   自个则率领麾下人马驻扎在阌乡县城压阵。   初开始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犹自不服,等到站稳脚跟以后,亲自率领麾下精锐突袭金陡关外的李牟部。   李牟与战不利,结结败退。等到推到地形宽敞之处,陈长梃率领义军才斜刺里杀将出来,顿时把左光先杀得大败。   义军一直追击到金陡关城下,依旧未能活捉、斩杀左光先,只得无奈而退。遂后双方继续在金陡关拉锯,一时间不分胜负。   等到曹文诏取了卢氏,率众前来汇合的时候,义军依旧无法取得进展。   于是,双方集中手中的火炮进行攻城,奈何都是大将军之类的野战炮,威力有限。   义军轰击了数日,依旧无法撼动面前的铜墙铁壁。   实在无计可施了,曹文诏才找到陈长梃和李牟说道:“此关险要,非红夷大炮不能破也。我的即便再耗费些时日,不过多添一些人命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留我和李牟守城,还请陈将军前往洛阳走一遭,为我等请来大炮,再行攻城不迟?”   陈长梃一听,便明白他们二人想利用自己是张顺义兄的特殊身份,向张顺讨要攻城利器罢了。   好在陈长梃也正有此意,便将兵马暂时拜托给曹文诏,私下里又多番叮嘱李牟以后,这才率领二三十亲卫,快马加鞭赶回了洛阳城。   张顺听了陈长梃的讲述以后,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原本有意在这几日发兵南阳,夺取城池,其中难免有需要攻城之处。   更何况,听闻陈长梃讲述,那潼关城池坚固,亦非普通红夷大炮可以对付。   想到此处,张顺便让陈长梃稍歇,名王锦衣赶快召新任司工张都督前来。   张顺将此事一说,张都督不由应道:“若想攻取此城,除了霹雳轰天炮以外,还需要万斤红夷大炮,方可建功!”   张都督所谓“霹雳轰天炮”,其实就是先前锻造的三门飞彪铳。   不但火炮难以制作,其炮手亦是百里挑一,生怕一不小心在自己跟前炸了,不能伤敌,反倒伤己。   张顺精心制作、训练了三门飞彪铳,其实也颇为爱惜,准备当作自己的杀手锏使用。   不过,鉴于潼关过于险固,他一咬牙道:“既然如此,且把那三门飞彪铳一体拨付你使用。此外再加十门红夷大炮,一起送往潼关!”   “这……”虽然张顺颇为大方,陈长梃仍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道,“是不是有点不足用?”   十门红夷大炮对攻打一般的城池来说,差不多够用了。可是对攻打潼关来说,却是远远不够用!   “张都督听令,我命你带领工匠,即可跟随陈长挺一同前往阌乡县城。”   “允许你在此地征发百姓工匠,起高炉炼铁就地铸造万斤红夷大炮!”   “呃……”张顺话音刚落,张都督便面露难色。   “怎么了?可有为难之处?”张顺不由问道。   “数百斤西洋炮不过等闲事耳;千余斤亦在五五之数。唯有这万斤红夷大炮,我只听说过,却没有见过,也不知能不能铸造而成。”张都督连忙介绍道。   啊?不都是铁疙瘩吗,有什么技术含量?   张顺之前在阳城铸造火炮的时候,丝毫不觉其难。还道铸造这玩意缺的是设计而不是技术呢。   可他却不知道山西阳城作为这个时代的冶炼中心,几乎代表北方中国的最高水平了。   其铸造的又是小型火炮,和如今铸造万斤红夷大炮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第8章 酒宴   张都督提出的问题,好在并不影响大局。   其实义军要是全力进军陕西,也不是没有办法。   当年曹操潼关战马超的时候,就玩过一种声东击西的手段。   他先率领大军在潼关正面吸引马超的主力,却派遣徐晃、朱灵率领精锐偷偷从山西蒲坂津渡过黄河,夺取河西。然后再挥师南下,围攻潼关背后的华阴县城,以断其归路。   果然占据潼关天险,以骁勇著称的锦马超也不得不弃守坚城,和曹操进行野战。   只是对张顺来说,吃不下、消化不掉的胜利没有实际意义。他依旧打着夺取南阳,扰乱关中的主意。既然如此,何不趁机让张都督为自己提升科技点,让陈长梃联系攻城之法?   张顺考虑至此,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借此机会铸成此炮?到时候以大明天下之大、城池之多,又何愁此物无用武之地哉?”   张都督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大舰巨炮是男人的梦想”,但是心中依旧忍不住对巨炮的崇拜之情。   他听到张顺同意自己耗费时间精力试作此物,顿时也不由大喜。   张都督连忙辞别了张顺,便要回去抽调工匠人员,安排留守工匠日常劳作事宜去了。   而陈长梃见事情完毕,正要辞别张顺,回家小聚一场。   自从义军破了五省总督洪承畴以后,其家眷亦从抱犊寨迁了过来。陈长梃出征已经有些时日,家中子女多日不见,颇为想念。   张顺稍作思量,便伸手拉住了他,笑道:“哥哥前些日子一别,多日不见,小弟也甚为思念。而今你又出征归来,我让桂英炒几个小菜,不如你我兄弟痛饮一番,可好?”   陈长梃也是给爱面子好吃酒的好汉,听说张顺这里有酒,肚子里的馋虫不由被勾了起来。   虽然心里不十分情愿,嘴上却忍不住应道:“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献策一看人家兄弟之间有话要说,就要告退。张顺也连忙挽着他道:“没有外人,只有我们两个喝起来也没啥意思,不如宋先生一起同饮一杯?”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张顺身为有家室之人,平日里除了处理政事以外。他多和家中女子厮混,哪里像众人一般,有事无事便混在一起喝酒?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宋献策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老道士素来吃素,喝不得,喝不得!”   “我这酒是素酒,菜也有素菜,没事儿!”张顺笑嘻嘻的招呼道。   自古以来,出家人禁止贪杯。更何况酒水多为粮食、水果所酿,哪里来的荤酒、素酒?左右不过是小说家之言罢了。   真酒是不是真素不好说,不过,这道人是不是真道人更是不好说。   道教初立之时,既无出家之说,更无忌口之戒律。直到王重阳创建全真教,方有这般忌讳。不过,与之并驾齐驱的另外一派正一教依旧荤素不戒。   那宋献策号称道人,哪有人去查实他度牒如何?此人往日以算命为业,想必多半也是个西贝货。   宋献策听了张顺“素酒”之说,一时间也哭笑不得,只得应了。   高桂英倒也手脚麻利,不多时便炒了荤素四碟小菜,温了好酒一壶。   张顺尝了尝,虽然也是蒸馏酒,但是度数也不甚高,倒也能喝。   随即三人推杯换盏,划拳猜枚喝了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皆有些微醺。   这时候,张顺借着酒意拍着陈长梃的肩膀道:“我知哥哥对我有些意见,倒也不须带着这帽子膈应人!就算我不介意,家中嫂嫂难道也不介意吗?”   陈长梃被张顺突然单刀直入,猝不及防,有点遭不住了,嗫喏道:“主公误会了,非是如此,只长梃是效法先贤关公罢了!”   “我呸!人家关夫人可未曾偷人,难道满大街的苦主都是效法先贤之人吗?”张顺闻言不屑道,“我本道哥哥是个爽朗人,做事怎生如此吞吞吐吐、期期艾艾?”   陈长梃闻言也有些愤愤不平,我不肯吱声不是为了顾全兄弟义气吗?他不由接着酒意抱怨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斤斤计较?不是为兄好色,而是着实心中有些不痛快!”   “兄弟你娇妻美妾成双成对,就没想想哥哥我整天对着一个黄脸婆吗?好容易哥哥看上了一个女人,托你说媒!”   “就算这媒没有说成也就罢了,如何说着说着说到你自家床上了?”   张顺见陈长梃终于肯正面说出了此事,不由面带不渝道:“哥哥这话我不爱听了,什么叫说到我自家床上?”   “人家马英娘又不是个物件!就算哥哥你有喜好,人家也得有喜好才是。双方情投意合,方是好媒!岂有剃头的挑子——一头热的道理?”   “那也不该是你啊!”陈长梃神情有些激动。   “为什么不能是我?”张顺也不高兴了,指着宋献策道,“你且问问宋先生,是不是英娘对我爱慕已久?岂是我哄骗与你?”   宋献策就知道宴无好宴,闻言只得硬着头皮道:“其实英娘确实对主公一往情深,只是因为些许误会才耽搁了许久。”   “这么说来,反倒是我陈某横刀夺爱了!”陈长梃恼羞成怒,只把茶盏、菜碟都丢在地上。   “不不不!你想多了”张顺摇了摇手道,“我们俩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哪里有什么横刀夺爱?”   “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你现在在向往炫耀一番?”陈长梃眼神冷了起来。   “都是自家兄弟,我岂有嘲笑的道理?”张顺噗嗤一声笑道,“即便当初营娘愿意,你可能够摆平嫂嫂?”   陈长梃一下子被张顺噎住了,半晌才说什么“一个黄脸婆有什么可怕的”、“这有何难”之类的胡话。   宋献策实在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这事儿就不要反复念叨了。今天主公既然提及此事,相比有一番好处与你,你何必强撑脸面?”   “此话当真?”陈长梃不由又惊又喜。 第9章 说媒   “你就说你想不想娶一房漂亮婆娘吧?”张顺见宋献策点破了自己的心思,也不卖关子了。   “想,当然想!”陈长梃也不扭捏了,连忙斩钉截铁的应道。   好吧,这厮虽然想娶个漂亮的婆娘都想魔怔了。   张顺先打包票道:“哥哥你且放心,兄弟保证给你说一房漂亮的婆娘!不知哥哥可有看过眼之人?”   “没……没有!”陈长梃嗫嚅了一下,有几分丧气的应道,“即便有,也过不了你嫂嫂那一关啊!”   “如果没有的话,我还替你问问陶湾陶太公的孙女如何?”张顺闻言笑道,“至于嫂嫂那里,自然是由我想办法说服!”   “好,好,好!不愧是好兄弟!”陈长梃闻言不由热泪盈眶,差点就要把张顺当再生父母来拜了。   “你瞅你那点出息?”张顺饱汉不知饿汉饥,还有心情调侃陈长梃一番,“知道的知道你是二关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吕奉先呢!”   “兄弟,你这是不知道我的难啊!外人看我三妻四妾,其实都是歪瓜裂枣不提,还只能看,不能吃,我情何以堪啊!”陈长梃闻言不由一肚子委屈。   “行了行了!”张顺撇了撇嘴道,“嫂嫂为你生儿育女,又照顾父母,可谓贤矣,你又如何尚不知足?”   他最看不起这种朝秦暮楚的渣男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不是,你怎么有脸说我的?”陈长梃都惊呆了,一个自己拥有三妻四妾美娇娘之人,还敢说出这种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智者见智,银者见银。我虽然娶得婆娘多,我这是为国为民;你虽然娶得婆娘少,却念念不忘,分明就是老色批一个!”张顺拍着胸脯,振振有词道。   呃……陈长梃和宋献策闻言便站起来,寻了个角落干呕起来。   “哎,哎!你俩要吐出去吐,别污了我的屋子。”张顺连忙阻止道,“你们这酒量也不成啊,才喝了几杯,就顶不住了?”   “我们这是喝多了吗?我们这是恶心,呕!”陈长梃和宋献策不由强调道。   不多时,三人喝的差不多了,张顺便命王锦衣把宋献策送回去,自个带着悟空等人亲自送陈长梃去了。   高桂英迟疑了一下,对年迈的宋献策努了努嘴道:“这样有点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遵命行事便是!”张顺一边摇头晃脑的应道,一边心道,这老道士滑不溜手,猜拳就没输几次,怎么可能喝醉了?   于是,张顺走到他跟前,也不管他真醉假醉,只是拍了两下道:“此事因你而起,亦当因你而终。我去说服嫂嫂王氏,其余都由你负责解决!”   随即他扶着陈长梃,两个醉鬼东倒西歪的去了。   不多时赶到长梃住处,悟空敲过门以后,王氏迎了出来。   一见醉醺醺的张顺和陈长梃,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她不由骂道:“又灌黄汤去了,灌完了回来挺尸!”   张顺听了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虽然王氏一句也没有骂他,但是心中的不满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   虽然王氏对他态度不好,可是张顺也可以管中窥豹,能够看出她对陈长梃的深厚感情。   可是自己却要想方设法给她丈夫塞一小妾,实在是于心不忍,心中有愧。   好在张顺不但是义军首领,又是陈长梃义弟。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氏如何彪悍也不能失了礼数。   她连忙一边将张顺迎入客厅,一边将陈长梃扶入室内,伺候他躺下。   好半天她才应了出来,致歉道:“外子给舜王添麻烦了,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失了礼数,还请叔叔不要见怪!”   “没事儿,没事儿,我和哥哥亲兄弟一般,怎会计较这个!”张顺摆了摆手,兀自喝了两口冷茶。   好吧,王氏没有办法,只得陪张顺小坐了一会儿。   结果张顺一杯接一杯,就是不走了。王氏忍着连续了三壶水,实在忍不住了,不由赶人道:“如今外子宿醉,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叔叔呆的久了,难免有人闲话!”   “哎,怕什么!”张顺摆了摆手道,“我哥哥早把绿帽子都备上了,还怕什么闲话?”   “嘭!”王氏闻言不由拍案而起,怒目而视道,“叔叔你要作甚?须知朋友妻,不可戏!你若敢动手动脚,我当场撞死在这里,以保清白!”   张顺闻言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嫂嫂,真是对不住了!   如果他不想方设法给陈长梃搞个小妾,反倒让他钻牛角尖。一旦手握重兵的兄弟反目,那么自己的大业便会毁于一旦。   想到此处,张顺狠了很心,笑道:“嫂嫂说笑了,本王不是那样的人!”   “今日耽搁了片刻,是有些话想向嫂嫂说一声!”   “什么话?要是不三不四的胡话,你就别说了!”王氏冷哼一声,心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上次的那个“嫂嫂”如今正大着肚子呢,你休得哄我!   “是这么回事,上次为了替嫂嫂阻止哥哥迎娶英娘,我不得不以身饲虎,将此女迎入家中。”   “只是因此也差点兄弟反目,哥哥整日戴一顶绿帽子,膈应我不说,却也坏了嫂嫂的名声!”   “什么?”王氏闻言一惊,连忙又离张顺远点。   “现在外面人人都说我和嫂嫂有私,哥哥忍辱含羞,痛不欲生。说的我是白口莫辩!”张顺作痛苦状。   “那……那怎么办?”王氏也有点慌了神。   古代休妻有“七出”、“七去”。王氏自认自己做的完美无缺,可是若是让陈长梃听信风言风语,休了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张顺早就准备好了言辞,闻言便应道:“我思量着哥哥左右就是一个心结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助他纳一房美妾,也算圆了他的心愿了。”   “到时候他心结解开,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戴一顶绿帽子,弄得满城风雨!”   “不行,不行,此事绝对不行!”张顺话音刚落,王氏不由摆手道,“我家已经有了三房小妾,怎么还能再娶?”   “嫂嫂,三人成虎,你难道真要等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方才干休吗?”张顺不由急道。   “这……”王氏犹豫了半天,这才低声应道,“那好吧,不知舜王觉得那家合适,我去派人去说!”   张顺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够卑鄙无耻,竟然如此逼迫一个妇道人家。   他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嫂嫂真乃贤惠之人,日后哥哥若有欺负嫂嫂之处,小弟定然为嫂嫂做主!”   “如今我觉得陶湾陶太公的孙女不错,如今为了送奇石与我,正在暂住王府之中。若是嫂嫂有意,还请早做打算!” 第十章 征南   等到张顺说服王氏以后,他又连忙派人问询陶太公和陶氏的意见。   那原本一心准备攀龙附凤的陶氏,听说自己结亲对象由“三弟”变“大哥”。她还颇为抵触,私下里发了好一通脾气。   好在陶太公心里根明镜似的,当初张顺刚刚占据抱犊寨的时候,陶家作为陶家湾豪强,还拥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只是如今双方地位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要说张顺已经成了一方枭雄。   就是其麾下的大将陈长梃亦是自己可望而不及的存在。   于是,那陶太公一边连忙带着礼物赶来应允了此事,一边派人带来书信劝说陶氏。   经过张顺安排,陶氏偷偷看了陈长梃两次,只见那陈长梃身材魁梧,红脸美髯,虽非白袍小将,亦是相貌堂堂之人,便含羞应允了。   至此,陈长梃纳妾之事,本来张顺以为就这样顺利完成了。   结果没想到王氏不知从哪里听说到陶氏貌美,又反悔了。   她又借机跑过去大闹一通,张顺、宋献策好容易劝了半天,她才勉强同意陶氏入门。   好在陶家也不是吃素的,能够在“毛葫芦”边地的陶家湾独占玉石矿产,也不是轻与之辈。   陶太公当场陪嫁了两个悍妇,四个家丁,作为自家孙女的依仗,以免自家鞭长莫及,无法照顾周全。   如此过了两日,那“二关公”脚步虚浮的带着张都督及工匠护卫才离开了洛阳城,前往阌乡去了。   临行之前,张顺拉着陈长梃的手道:“哥哥此去,乃是一军之主,万勿以逞勇斗狠为务,此非大将事也!”   “我知哥哥武艺高强,当世罕见。奈何一人之勇,不过十人敌罢了;十人之勇,亦不过百人敌而已;日后义军千军万马,驰骋天下,岂独缺一十人敌、百人敌哉?吾所缺者唯万人敌耳,望哥哥早日为之!”   张顺一席话倒说得陈长梃面红耳赤。他自幼练武,又多年走镖,凡事不决喜欢以武艺解决问题,早形成路径依赖。   当初义军草创之时,兵少将寡,危急时刻又不得不倚赖他搏命行险。陈长梃以颇以此自傲。   只是如今义军实力越来越强,麾下兵马越来越多,对将帅的统帅能力开始提高了要求。   张顺见陈长梃等人尚未来得及适应这种变化,生怕他再如那刘成一般,以身涉险,平白无故伤了性命。   陈长梃也知这是张顺要重用自己,便强忍着不快,点头应了。   张顺眼见诸事已毕,新降官兵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的营伍又依照义军标准编练完毕。   他这才摆脱缠身琐事,开始依照原本计划准备对南阳府发起进攻。   当是时也,张顺麾下空闲兵马,除了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三营以外,尚且有张三百的铁壁营,萧擒虎的猛虎营以及蒋和暂代的羽林营三营人马。   张顺想了想,便下令道:“着羽林营、铁壁营以及柴时华、贺人龙何白光恩五营即可准备齐全,两日之后率军出征;着萧擒虎猛虎营留守洛阳城,休整待命。着红娘子备下一月粮草;着张慎言征发民夫一千五百人,备太平车五百辆,以为后勤辎重!”   众人得令,皆领命去了。只有萧擒虎返回营地以后,向麾下猛虎营通报了留守的命令,那“孩儿营”司长任继荣闻言,连忙找到萧擒虎道:“咱们猛虎营攻必先,守必后,岂能坐守洛阳城,看他人建功立业哉?”   原来任继荣这厮人小鬼大。他听闻先前义军剿灭洛阳城一十三家大户,收其家眷准备赏赐与有功将士。   他正是“年少慕少艾”的年纪,不由蠢蠢欲动,也想向张顺讨一个漂亮的大户人家出身的婆娘暖床。   只是他虽然自度击破五省总督洪承畴有功,但是仍然不能肯定自己能够十拿九稳。见如今又有立功的机会,那任继荣又岂能放过?   萧擒虎饱汉不知饿汉饥,哪里只得这小子打着这般心思,只是皱了皱眉头道:“如今主公已经下令,马上大战将起,又如何能更改决定?”   “更何况猛虎营忠心耿耿,这才是大总统信任我们,让我们驻守洛阳城的原因呐!”   任继荣闻言颇不以为然,那赵鲤子、刘成和王绍禹三营人马新设,整编速度稍慢于柴时华、贺人龙何白光恩诸人,但是也差不多过几日便可整编完毕。   一旦洛阳有警,义军亦可以瞬间拉出三营人马,安用猛虎营为?   于是任继荣便撺掇着萧擒虎道:“萧总兵亦是主公义兄,武艺兵法亦不在陈将军之下。”   “如今陈将军已经能够自领一营,再督两营人马,麾下精锐愈万,何其威风凛凛?”   “难道这是主公偏心吗?不过是陈将军凡事多出风头,功劳更胜总兵罢了!”   “将军何不再借机多立些功劳,也混个将军当一当?”   萧擒虎闻言不由笑骂道:“好你个小鬼,找打!竟然把鬼点子打到老子身上!”   “我与主公、陈大哥亲如亲兄弟一般,哪个要你挑拨?”   “既然你自认有本事建功立业,我且带你去面见主公,成与不成,全看你造化如何!”   不多时,萧擒虎便领着任继荣前去求见张顺去了。   王锦衣见是“萧二哥”来了,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张顺临行之前,本就有打算嘱咐他一番的心思。见萧擒虎来了,他他连忙迎上去道:“二哥来的正是时候,我本有些话想和你家说,且坐下说话!”   这时候高桂英连忙奉上了茶水,她这些日子经过张顺的连番浇灌,愈发鲜艳起来。   任继荣不敢正眼看她,只是手足无措的红着脸。   萧擒虎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上前踢了他一脚,骂道:“在营里你给我信誓旦旦,怎么见了主公,反倒成没嘴的葫芦,什么话都不敢讲了?”   任继荣这才回过神来,连称“死罪”。   “起来吧,有什么话直说!”少年心性,见了漂亮女孩子手足无措也实属正常,并非就有什么歪心思。   张顺哂然一笑,倒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于他。   任继荣这才正了正神情,高声应道:“末将倒有一计,保证南阳,城一鼓而下!” 第11章 宛洛道   最终张顺接受了任继荣的建议,亲自率领张三百、萧擒虎、蒋禾、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六营人马及辎重、炮兵共两万人马南征南阳府。   原本张顺计划派遣张三百为帅,负责此次行动。   但是后来他思来想去,一来张三百威望不足震慑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这些降兵;二来,争夺南阳之事,从义军的战略来说,万分重要,必须他亲临此地,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从洛阳至南阳,大约有四百余里脚程。   大致路线是先至汝州伊阳、汝州,然后向南经鲁山县,穿过南召而达南阳。   如今伊阳、汝州两地已为义军李信所据。因此,张顺到也不急,反而大张旗鼓,号称“十万”,向汝州赶去。   洛阳至汝州张顺率领大军走了三四天方才赶到。   等到张顺进入汝州城以后,方才得知李信等得不耐烦了,便亲自率兵向东攻打郏县去了。   前来迎接张顺的却是陈金斗和原分巡河南兼兵备道魏杰。   原来这魏杰自接待卢象升以后,又支援了他一些兵马,手头正紧。   却不料张如靖出奇计,奇袭汝州城。   他本道卢象升率领精锐前往西面嵩县讨贼去了,自度一时半刻,西面不会出什么班变故,故而将其他处人马一并抽调过来,防御北面登封和西面禹州去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义军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汝州城下。   这魏杰的用兵之法可比那山西冀南兵备道王肇生的水准差远了,面对汹涌而来的义军,根本束手无策。   不须一时三刻,义军登上了汝州城墙以后,魏杰便率领剩余士卒投降了。   也难怪魏杰如此没有骨气,原来他只道卢象升率领数千精锐,已经全军覆没,自然是无胆与义军相抗衡。   义军既然占领汝州以后,陈长梃便派人携带李际遇妻子的信物,以李三娘的名义招来李际遇。   那李际遇听闻义军攻破汝州,也是大吃一惊,只好率领大军乖乖前来。   等到双方汇集汝州,经过商量以后,最终决定陈金斗率领部分亲信留守此地,陈长梃和李际遇率领主力合击卢象升,这才有了后来的嵩县擒获卢象升之事。   张顺与陈金斗自登封一别之后,已经有数月未见了。   那陈金斗一看张顺亲自来了,不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主公,许久未见,你却是清瘦了许多!”   “老臣在登封想念你的紧,只是有政务在身,走脱不得,不能跟到你跟前,给您当牛做马!”   本来猛然见了陈金斗,张顺也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心情。   结果听了他这么一通谄媚之言,反倒哭笑不得了。   张顺不由笑骂道:“就你这身子骨,还能为我当牛做马?一不能拉犁,二不能拉车,顶得什么用?”   陈金斗脸皮厚,也不脸红,只是笑嘻嘻的应道:“老臣虽是个帮闲,好歹也在梦中看过几卷天书,多少能够替主公鼓吹些天命!”   张顺连忙讲陈金斗扶了起来,喊上魏杰,一共三人分了座次依次坐下。那魏杰见张顺和陈金斗十分亲近,不由暗道:“如此看来,陈金斗这老家伙到没吹牛,真有‘从龙之功’?我须仔细了!”   魏杰虽然是个儒生,对一些鬼神之说也将信将疑。如今他借机仔细观察了一下张顺,见他果然如陈金斗所言,“天生伏羲骨,舜帝目,玄德臂”,不由大吃一惊。   魏杰不由暗道:“我听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出,难道当应于此人身上不成?”   正当他思量之时,张顺似有所觉,不由扭头望来。   只见他双目如电,吓得魏杰心中一颤,连忙低眉拱手道:“罪人姓魏名杰,字英之,见过舜王殿下!”   “你就是河南兵备道魏英之啊?”张顺点了点头问道,“我先前听陈长梃、李际遇说起过你。起义献城,有功于汝州百姓,倒是让我少造了许多杀孽!”   “不敢,不敢!”魏杰也听不出来张顺到底是说的好话歹话,他身为“降贼之人”,哪敢造次,只得含糊应了。   张顺见他有些拘谨,便温言问了问他哪年哪科进士,历任何等官职之类的话。这些都是魏杰得意之处,连忙一一应了。   等到氛围差不多了,张顺这才笑问道:“汝身为分巡河南兼兵备道,不知可否知晓通往南阳的道路、关隘?”   “略有耳闻,略有耳闻!”魏杰一听,心中一惊,连忙应道。   那魏杰指挥水平一般,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见识。既然张顺率领大军至此,又问询前往南阳府的道路,其目的可知矣!   他不由向张顺讲述道:“汝州虽在崇山环绕之中,却也是交通南北,连贯东西的要地。”   “从汝州沿汝河东下,过郏县则东为许州,南为襄城;若过东南宝丰,至叶县,再向西南折向裕州,可至南阳。此道乃交通大道,地势平坦,利于行军,自古以来为交通要道。”   “昔日汉光武昆阳大战,正在其叶县境内;刘皇叔伏击博望坡,也正在其裕州境内。”   昆阳大战?这个我懂,陨石雨嘛!张顺一听,不由哈哈一笑。只是刘皇叔伏击博望坡什么鬼?难道不是诸葛亮火烧博望坡吗?   张顺下意识看了身边女扮男装的高桂英一眼,只可惜折高桂英不是李香,也不是柳如是,和他知道的一样多。   张顺不由暗暗下决心道:下次出门,一定要把李香或者柳如是带一人在身边,不然这些儒生动不动就扯些典故,实在是太可恶了!   好吧,鉴于学识所限,张顺只好不再借着话头继续扯了,便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可有小道通行?”   “有啊!”魏杰应道,“由汝州向南,经鲁山县,过鲁阳关,至南召,然后可至南阳府城。只因此道需要经过三鸦,故而又称三鸦道。”   “哦?都是那三鸦?”张顺奇怪地问道。   “从南往北,第一鸦乃是百重山,第二鸦乃是分水岭,第三鸦便是鲁阳关!”   “所谓‘三鸦’,即‘三垭’也,形容其地多垭口,道路险峻。所以此道自古以来,又称为‘出奇之道’。将军若欲击南阳,宜以大军逼其叶县、裕州,以奇兵出三鸦道,奇袭其后,其事乃成!” 第12章 名士来投   从汝州趋南阳,正好一大道一小道,一正一奇。魏杰的给张顺建言倒是正合其意。   明面上张顺赞道:“英之高才,正与吾意合!”   其实私下里张顺难免嘀咕:你一个被义军轻松击败的败军之将,哪来的脸面给我献策?   好在张顺也不是因人废言之人,见他有些见识,倒对他高看了三分。   义军在汝州稍作休整,便在张顺的带领下直扑宝丰。而此时着力进攻郏县的李信得到了张顺到达汝州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等他返回到汝州,张顺已经离去了。李信顿时诚惶诚恐,连忙带领数十亲卫快马加鞭前去请罪。   而张顺不多时已经距离宝丰县界不远了。   向导用手指着前面的小路道:“将军,走过前面的三山寨,便是宝丰县的大营了!”   “大营?”张顺吃了一惊,“哪个将领的大营?”   “不是军队的大营,是地名唤作大营!”向导连忙解释道。   张顺这才轻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前面的先锋官贺锦掉链子了呢。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正当张顺刚想起贺锦,这厮居然亲自带了几个人,快马加鞭返了回来。   张顺皱了皱眉头,连忙名悟空呵斥道:“贺锦,你到底是何事儿?以至于要亲自返回汇报?”   “有一人口气很大,在前面拦了道路,声称要见主公。我看他气质不凡,怕错过了人才,便只好亲自向主公请罪!”贺锦连忙高声应道。   “人才?”张顺心道:莫非自己触发了什么剧情了不成?怎么平白无故有人要嚷嚷着要投靠自己。   他便下令道:“着他上前见我,命贺锦继续率领先锋,遇山开路,遇水搭桥!”   不多时,那贺锦得了命令,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一个人待在前面,张顺便命悟空将那人带了过来。   不多时,张顺只见一名衣着儒服,头戴四方平定巾的汉子被士卒领了过来。   其面色稍黑,目光炯炯,大约四十来岁年纪。   那人上前施了一礼,喊了一声:“久闻舜王大名,如雷贯耳,某特来相见!”   “哦?”张顺见他做完这些之后,竟然不再言语,心下里奇怪,便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何以教我?”   那人闻言笑道:“舜王何必心焦,姑且让某跟随片刻,稍后便知。”   张顺心下里奇怪,只是如今自己麾下兵强马壮,又颇有章法,倒也不惧他耍什么阴谋诡计。   于是,张顺便笑道:“如此也好,先生且随我左右,与我做个伴吧!”   那人见张顺心平气和,气度不凡,不由笑道:“前面不远便是宝丰县了,这宝丰县原名龙兴县。只是可惜亦不曾闻有真龙自此而兴,倒是白瞎了这好名称!”   “等到宋徽宗的时候,因为这龙兴县产了三件宝物。一曰:酿造的美酒;二曰:烧制的汝瓷;三曰:冶炼的精铁。”   “物宝源丰,宝货兴发。故而奉敕赐名宝丰县。”   “哦?原来还有这般掌故?”张顺一路上闲着没事,倒也听的津津有味,听到关键之处,他也不介意做一回捧哏。   “是啊!”那儒士叹了口气应道,“此地宝货虽多,不知舜王以为此三者何则为贵,何则次之呢?”   什么美酒、精铁,张顺听都没听说过,那么唯一称得上宝物的恐怕也只有这五大官窑之首的汝瓷了吧?   张顺万万没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汝瓷竟然产于此处。距离盛产钧瓷的禹州不过百里之遥。   张顺正要张口就答,却突然想到这厮神神秘秘,莫非是考校自己?   他连忙改口道:“天地间,人为贵。此三者不过是身外之物,何以称宝?以我之见,宝丰县上下百姓,方为无价之宝!”   那儒士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张顺,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要是后世之人,恐怕就直接吐槽道:您这段位有点高啊!   那儒士好一会儿才追问道:“若是仅以这三者论呢?”   张顺闻言便笑道:“美酒易乱性,奢华之物易坏人心智,唯有精铁铸农具可以耕田,锻兵甲可灭强敌,勉强可称作宝物也!”   “妙啊,实在是妙!”那儒士不由抚掌亦笑道,“舜王果然见识果然,志向远大!”   原本这儒士还想装一装13,可他万万没想到前世从小就训练阅读理解、总结中心思想的张顺把他所有的想法观点都覆盖了,由不得他不服气。   这儒士这一次黔驴技穷了,正好此时义军行军到三山寨狭隘之处,他便指着这地形道:“原本我建议宝丰县令,于此处立下关卡,设下伏兵,以待舜王,不知舜王几时可破也?”   张顺闻言一惊,只见此道处于两山相夹之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他麾下虽然有两万精锐,若是被人打了个突袭,又被人堵在这里,发挥不出人数优势,恐怕怎么也得耽误个三五天。   张顺不由惊疑不定道:“不知阁下何意?”   结果那儒士后退三步,伏在地上,高声喊道:“某姓牛,名金星,字聚明,本是宝丰县举人。”   “听闻舜王大名,本来上书知县,准备以此策阻拦舜王天兵!奈何知县以身居功名之人不得议政的名义,将牛某乱棍赶了出来。”   “吾气愤难平,时值风起,我占卜一卦。此风从西北而来,温凉适宜,清风徐徐,此乃祥风是也,大吉!”   “吾又以自己生辰八字,推算天官命盘。吾当大富大贵,故而侯君久矣!”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你就是牛金星?李自成的谋主?你不去坑害李自成,怎生跑到我这里来了?莫非日后,我会改名自成不成?   也难怪张顺有这般疑惑和心思,搁后世因为李自成兵败身死,牛金星也被人认为是心胸狭隘的小人罢了,哪里知晓他有什么本事?   好在张顺也知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原本历史上几乎没有什么名声的张慎言、宋献策和吕维祺都有一般本事,更何况大名鼎鼎的牛金星呢?   张顺连忙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起来道:“却是我有眼无珠,小觑了先生,如有失礼之处,还请莫怪!”   原来这牛金星正是宝丰人氏,其父名垧,原本是鲁府的纪善。故其幼有教养,二十余岁中秀才,三十余岁中举人。   为人质朴,性喜读书,通晓天官、风角及孙、吴兵法。他在宝丰县城陂北里有田,平日设馆授徒,自食其力,以隐士自居。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出山第一计,便被县令折辱了一番,心中愤懑不平,遂根据占卜凶吉投了张顺。 第13章 牛金星(上)   话说那牛金星一席话,倒把张顺听的云里雾里。什么祥风、大吉,逻辑关系何在?   原来牛金星所说的乃是风角之术,此术多流行于两汉之时。自从明末以后,逐渐失传,民间多数不曾听闻。   风者,天之号令也;风角者,谓候四方四隅之风,以占凶吉也。   牛金星所谓的“祥风”,便是风角之术占卜的结果。   他不敢询问张顺的生辰八字,用于推算,便只好自己命数座位牌判断标准。   结果一番占验之后,牛金星自认觑得天机,占得真龙自西北而来,故而前来相投。   这牛金星既投张顺,便亟不可待的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以便在义军之中争取一席之地。   于是,牛金星不由献计道:“舜王所欲者,宝丰县城也。我本是宝丰县人,门生亦有几十人之多。我情愿带领五十人,助舜王夺取宝丰县城。”   好吧,这是要纳投名状了!张顺点了点头,问道:“不知牛先生准备如何行事?”   纳投名状可以关键是要向谁纳投名状。   虽然通过历史,张顺知道牛金星曾经投靠义军李自成,对大明来说,属于脑后有反骨之人。   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经过自己的蝴蝶效应以后,会发生些什么?   万一这厮对明朝还有幻想,把自己的人骗过去来杀,岂不是平白无故丢了义军士卒性命?   牛金星见张顺有问,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张顺思量了一会儿,感觉此事颇为可行,值得一赌,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于是,那牛金星便挑拣了五十余人,皆去了铠甲武器,只选取了斧头、镰刀、锄头等工具扛在肩上,又各自取了一把解腕尖刀藏在怀里。   牛金星正要离去,不意一个少年拉住他道:“先生稍等,且算我一个,也好跟着过去讨些功劳!”   牛金星不以为意,遂一口应之。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那“马鹞子”李辅臣。   只因为他一身好武艺,曾与贺人龙这样的悍将战的不分胜负,故而李信将他推荐到张顺麾下。   那“马鹞子”年少轻狂,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模样,对张顺说道:“若是舜王肯认我做个义子,我定然出生入死,为舜王夺取这天下!”   若是换个人,见他勇武,说不定就应了。唯有张顺来自于后世,对政权的理解远超这时代的平均水平。仅仅依靠一员猛将,是无论如何也取不了天下的。   更何况张顺如今已经有了“真儿子”,又怎么会轻易再认“假子”呢?   于是,张顺皱了皱眉头便要拒绝。当时红娘子正在跟前,她肚里的孩子还未来得及出生,一时间也不知到底是男孩女孩,便低声劝慰道:“既然你不愿意,不如让我认了义子,也算两全其美之事!”   张顺闻言笑了笑,便低声对红娘子说道:“李信说这厮武艺高强,小小年纪便能够和悍将贺人龙不相上下,颇有吕布之风!如今你这个‘西凉董太师’寿星公上吊活腻了,要认个‘活吕布’?”   红娘子闻言遂罢此事,张顺便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功名利禄但马上取耳,奈何为人假子也?”   “更何况若是你成了我的义子,我恐怕周围之人只能小心谨慎地伺候着你。他们生怕你有所闪失,无法向我交代,反倒误了你的一身本领。既然如此,你何不留我身边识一些字,学习一些兵法,将来封侯拜相,岂不美哉?”   这“马鹞子”李辅臣还是个少年,心思单纯,哪里吃得住张顺的吹捧?他顿生飘飘然,遂不提“认义父”之事,只留在张顺身边勤恳做事。   正好如今牛金星献计,张顺对他不知根知底,便趁着他挑选士卒的时候,偷偷下令给李辅臣道:“此人来路不明,不知其心思如何,一会儿你且随他去了。若是此人果然依计行事,一切休提:若是果有异心,我许你便宜行事,及时处理了此人!”   于是,“马鹞子”李辅臣便利用自己年少的优势加入到牛金星的队伍中,便离开义军主力去了。   众人向东行了小半日,便赶到了宝丰县城下。宝丰县城虽然消息闭塞,但也听说了舜王的威名。宝丰知县亦早已调集巡检司弓手,征发民壮,做了一些防守工作。   队伍刚刚靠近城池,不由听到城上一声大喝道:“城外何人,为何齐聚在一起?若是再敢靠近,我便要放箭发铳了!”   牛金星抬头一看,只见宝丰县城门尽关,城上旗帜招展,倒也有几分气象。   他不由哂笑道:“不知城上何人,连俺陂北的牛先生都不识得了?”   城上将领不由应道:“原来是牛先生,俺家孩儿还在您那里念过书呢。只是如今风声正紧,你带着许多人入城作甚?”   牛金星闻言不由破口大骂道:“正是贼寇当前,我特献一策,以救我宝丰县阖城百姓。奈何那狗官狗屁不通,任我费尽口舌,就是不听。不但不听,还乱棍将我打将出来!”   “今日我喊来了门下弟子书生,为民请命!为全城百姓讨个出路。不然贼寇一到,吾等皆为齑粉矣!”   那典史哪里懂什么“齑粉”、“牛粉”?但只听说这些读书人要为名请命,献计拯救全城百姓,不由信了几分。   他连忙命人打开了城门,放牛金星等人入城。   那“马鹞子”李辅臣见典史迎了上来,便准备动手,不意被牛金星阻止了。   李辅臣眼睛一瞪,正要翻脸。那牛金星却低声笑道:“不必心焦,要端就一锅端!”   两人正说着,那典史已经走到了跟前。牛金星连忙迎上去道:“还是烦劳您带我们去见见知县吧!”   “这……”那典史明显迟疑了一下。   那牛金星连忙从袖子里摸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他,劝说道:“我本与那知县有些龃龉,还请你说项说项!不然一会儿大家闹将起来,面上须不好看!”   “那好吧,且随我来!”典史得了好处,不由喜笑颜开的在前面带路起来。   不多时,众人赶到县衙,鼓噪起来。那典史连忙示意众人少安毋躁,自个先去里面打探情况。   等了许久,好容易典史携知县出现在大伙面前,不待二人言语,众人立刻掏出解腕尖刀,冲上去乱刀刺死了那知县、典史。   城中其余诸人见状不由大惊,纷纷大呼小叫道:“牛夫子做贼啦,牛金星从贼啦!”   牛金星也不辩驳,只领着众人杀将过去。城中丁壮、弓手群龙无首,顿时一哄而散,义军遂轻取宝丰县城。 第14章 牛金星(下)   话说在大明二五仔牛金星的帮助下,义军轻取宝丰县城,倒省了许多功夫。   张顺随即带领大军赶到了宝丰县城,结果还未来得及入城,牛金星便建议道:“如今宝丰新下,朝廷尚未来得及知晓。还请将军速速派遣骑兵夺取昆阳关,以免迟则生变。”   “昆阳关既下,叶县无险可守,便为义军囊中之物矣!”   这昆阳关在叶县县城北二十五里,正处于原昆阳县城北面,乃是昔日汉光武帝刘秀与新朝大军发生昆阳之战的地点。   此地位于沙河上游,不但是中原通往南阳盆地的必经之路,更正好是整个中原水系最接近通往南阳的“南襄夹道”的最后一站,占据此地对攻略南阳府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张顺对此地地形不甚熟悉,不由问道:“敢问此地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牛金星正等着张顺这句话呢,闻言不由侃侃而谈道:“叶县地处汝州以西,沙河之畔。义军据之,可以顺沙河直下,破郾城、陈州,直入江淮之地。”   “北上襄城,可胁禹州、许州,纵横中原;南下裕州,则南阳在我指掌之间;南下舞阳、西平,则汝宁府唾手可得!”   “复有滍水马驿居其县城,可交通南北,北至郑州、南至南襄;郾城马驿在其侧,可北至许州、汴梁,南至汝宁、信阳。”   “兵法曰:‘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盖所谓也。我据此地,朝廷不知我或欲下南阳,或欲下郾城,或合计禹州、许州之地。故而我专,而敌分,则将军大事可济矣!”   张顺听了,不由一愣,不由问道:“听先生之言,似乎已知我军此次目标?”   “此有何难哉?”牛金星闻言不由笑道,“将军既据洛阳,不肯全力西向,想必是对南阳别有想法!”   “那为何我不是准备取郑汴、或者汝宁、江淮之地呢?”张顺闻言反问道。   “郑汴正在洛阳之东,将军欲取此地,可出登封、汜水,何必舍近求远,绕道宝丰哉?而汝宁、江淮远在天边,将军即便取之,又不能治其地,统其民,岂非劳师动众而无功也?是以,我料定将军必然吞南阳而后快!”   “好!”张顺闻言不由赞了一声道,“牛先生果然是不同凡响,倒是把本总统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   在这个交通靠走,通信靠吼的时代,信息传递不畅。不要看宝丰距离洛阳才二百里,很多信息经过七八人转手以后,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这牛金星能够通过各种靠谱不靠谱的不可靠消息,能够猜出自己的战略意图,可见此人确实天赋惊人。   原本他因为后世记载,给张顺带来的不好印象,也随着牛金星这几句话好转了不少。   牛金星见状,连忙趁机谏言道:“将军亲提大军而来,宜奇正相生。先据叶县,断中原官兵支援道路,再带兵南下,破裕州,围南阳。”   “只是裕州地处伏牛山、桐柏山之间,地形险要,若是为官兵所扼,急切之间定然难下。将军何不遣一别将,下鲁山县,越鲁阳关直驱南召,以断裕州后路?”   老生常谈罢了,张顺原本对他又较高的期待,没想到牛金星依旧拾人牙慧。他不由反问道:“若是官兵之中有能人识得此计,我军劳师远征,徒劳无功,为之奈何?”   “所以将军宜先大张旗鼓,攻打裕州,以吸引南阳官兵来守,再派奇兵绕道,方有奇效!”牛金星一愣,连忙应道。   张顺皱了皱眉头。连牛金星都这般说,如此看来,若想进入南阳,也只有这两条道路罢了。   只是这“一正一奇”几乎人尽皆知,难道官兵真会让自己如意吗?   好在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顺便连忙下令道:“急令贺锦率领千余骑兵,快马加鞭,奇袭昆阳关。”   “下关以后,下马据守,待大军前往,再合力攻打叶县!”   王锦衣闻言连忙应了,赶快派遣传令兵传令与先锋官贺锦。   其余诸将便和张顺、牛金星一起入了宝丰县城,暂且休整一番。   众人到了县衙,天色已晚。张顺便命下人设下酒席,宴请诸将一番。   诸将推杯换盏之后,张顺便问起了今日夺取宝丰县城之事。   于是那牛金星叙述,李辅臣补充,便把今日之事细细说了。   张顺听了,暗中叹了口气,倒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宴席过后,难免感慨那典史好人难当,白白送了性命。   高桂英听了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咱们原来是匪,将来是官,又不是要做那十世的大善人,哪里有那么多善心可以发?”   “爹爹若是闲了,回头去我们那延绥走一遭,看一看那漫漫黄沙下累累白骨。哪个善,哪个恶?终究不过一个土馒头罢了!”   “哟,没想到你还有几分佛性啊!”张顺讥讽道。   常言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义军之中不少人自甘堕落,喜欢以匪自居,自然也容易招来匪类。   这一次牛金星处理典史的手法确实有点手黑。看那典史的行为,明显和那牛金星本是熟识,结果却落到这个下场,可他脸上却连一点愧色都没有。   想必牛金星也下意识也认为义军都是匪寇出身,对此应当早已习以为常罢了。   张顺也想喊些口号,让大家成为有理想有志气的四有新人。   奈何他想了想自己后院一帮老婆,自己都觉得没啥意思。   思来想去,他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求大家做个圣人,好歹也得有一份向善之心吧!”   “若是仅以贼寇匪徒要求自己,又如何能够取得天下呢?即便取了天下,有何当今朝廷有什么区别?难道天下的百姓就不会再度起义,推翻我们吗?”   “陕北虽苦,天下亦非一家之苦;陕西饥荒,天下亦非一地饥荒。天灾难防,人祸可免,我不求心怀天下,但能以寻常心看待百姓,亦无憾矣!” 第15章 新任巡抚傅宗龙   当天晚上义军在宝丰过了夜,而李信终于连夜赶路,赶到了宝丰县城内。   张顺打着哈欠起了床,倒也没有怪罪与他,只是说道:“外出征伐,倒也情有可原,原本也不须见我。只是义军不过攻打一个县城罢了,为何耽搁了这许多日子?”   李信闻言不由连忙应道:“非是岩有异心,故意拖延。实乃郏县城大人多,急切之间不能下。又有左良玉之徒率精兵屯于禹州,觑视左右,义军不敢尽全力攻城之故也!”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左良玉何以至此也?”   左良玉虽然被张顺收拾了几次,还给他起了一个“右顽石”的侮辱性外号。   但是,张顺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终究有几分本事。即便是张顺,若是一个不小心,也可能被他咬上一口。   不过,自从义军进入到河南境内以后,双方就没有再交过手,张顺早已经忘了此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这厮又突然冒了出来。   牛金星反应很快,不由叫道:“将军,此事非同寻常!”   “虽然那五省总督洪成畴新败,奈何伤亡多是秦兵。其余客兵、豫兵实力犹在,只是群龙无首罢了。”   “而今左良玉突然出现,要么是朝廷援军赶到,要么是新任河南巡抚赶到,重新整顿了兵马。”   “虽然彼辈不足为虑,却也不得不防他们耽搁了将军的大事!”   其实张顺也有类似担忧,如果新任河南巡抚果然已经到任,整顿兵马,“收复失地”。   那么自己要么就面临着放弃原定夺取南阳的计划,回防河南府;要么就会被从开封府出发的官兵袭击,面临前后夹击的窘境。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询问道:“不知牛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牛金星显然也没预料到有如此变故,顿时也吃了一惊。   好在他也迅速冷静了下来,思量了片刻应道:“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既不知义军状况如何,又不知官兵如何,不敢擅自献策,以免误了将军的大事!”   张顺一听,这话倒也是实事求是。他连忙让李信将义军东面的布置和牛金星说了,让他出出主意。   牛金星思索了许久,这才缓缓道:“按理说,新任巡抚不当如此迅速赶到,其中别有变故,也未为可知。”   “将军若是胆大一些,可以留守部分兵力在郏县和叶县,互为犄角,防止官兵断义军后路。其余人马继续南征,迅速拿下南阳府,再调转兵力,北上征讨郑汴之地。”   “不妥,不妥,此计太过冒险,稍有不甚便是万劫不复的局面。”张顺闻言摇了摇头道。   “或者,将军何不挥师北上,先下手为强,夺了襄城,觑视许州、禹州。若是官兵退却,我等继续南征便是。若是官兵与我家僵持,可使义军出汜水、登封,扰乱豫东,由不得新任河南巡抚与我相持。”   “这……”张顺迟疑了一下,不到万不得已,他暂时还没有改变原本战略计划的打算。   牛金星见张顺面带迟疑之色,知道他犹不满意自己的计策,便继续献计道:“若是稳妥起见,将军何不趁夜夺取叶县,再视其虚实而动?”   “若是新任河南巡抚未到,此事纯属意外,义军继续按计划行事便是;若是官兵之中果然有了变故,将军亦可迅速调动登封、郏县的兵马前来,再与官兵周旋不迟!”   “好,就以此办理!”张顺最终决断道。   仅以此事而言,他心中却不由对牛金星有了新的看法,没想到此人确实是个深通兵法之人,自己倒是捡到宝了。   随即张顺命令张三百率众驻守宝丰县城,而自己却带着剩余人马前去夺取了叶县城。   而此时贺锦刚刚带领骑兵,夺取了昆阳关。而叶县地界除了昆阳关有一二百弓手以外,城内守军不过是知县仓促征发的几百丁壮罢了,哪里抵挡得住义军的进攻?   等到蒋禾率众爬上城头,这些人便一哄而散了,义军便轻取了叶县县城。   直到此时,夜色刚刚才过半。张顺这才强忍着困意,安排了守城警戒之事,然后才心情焦虑的躺了下来。   刚开始,他还翻来覆去睡不着,搞得高桂英都抱怨不已。   好容易才刚阖上眼,王锦衣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大总统,有紧急军情!”   张顺脑袋都要炸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冷冷的回了一个字:“说!”   王锦衣听他有些起床气,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得老老实实汇报道:“贺锦派人来报,昆阳关外出现官兵夜不收身影,很可能有九边精锐到此!”   “知道了!你先去请牛先生,我穿上衣服就起来。”事已至此,好像事情已经开始向不好的方向发展,自己得小心应对才是。   也难怪张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莫说张顺,就是朝野上下也没想到那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居然到的如此之快。   原来这傅宗龙本担任那蓟辽督师之职,因为犯了错误,被革职削籍。   按照原本历史线,他还需要等到崇祯十年左右。等到那左柱国朱夔元死后,由于四川形势不妙,崇祯皇帝才想起此人。遂命他去四川任职,才得以重新出山。   只是这一世,由于张顺改变了历史,先后擒获了郧阳巡抚卢象升和五省总督洪成畴两位督抚。导致朝廷一时间无人可用,才不得不重新起用此人。   而这傅宗龙刚好于崇祯七年十一月壬申刚刚被削籍,之后又在京师观望了一段时间。直到他眼见复出无望,才不得不带领麾下募自云南的标营,准备返回老家昆明。   结果谁曾想到他刚刚率领队伍走到卫辉府附近,朝廷重新启用的圣旨便传达了过去。   傅宗龙喜出望外之余,发觉自己刚好距离开封府不远,便立马率军入城,直接走马上任了。   只是这傅宗龙到任以后,还未来得及庆贺一番,却发现义军早已经先后占据了汜水县和登封县,随时有东出郑汴之虞。   于是,他连忙开始整顿兵马,以攻为守,准备发起对义军的进攻事宜。 第16章 双方交锋   等到牛金星哈气连连的赶来以后,张顺与他稍作商议,便定下了“昆阳关全力防守,叶县轮番警戒,派遣斥候探其虚实”的策略。   这时代难以组织夜战,中间变故太多,仍然不是交战双方的第一选择。   当夜,官兵试探着进攻了昆阳关一阵以后,也退去不提。   到了第二天早上,斥候逐渐返回,这才探得禹州、襄城各有官兵,具体人数未知。   毕竟不是玩游戏,可以开全图挂。又不是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仓促之间斥候能够探得这些许军情已属不易。   张顺皱了皱眉头,向牛金星问道:“如今敌情不明,为之奈何?”   牛金星闻言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知己而不知彼,胜负当在五五之间,理当如何抉择?   半晌,牛金星不由应道:“为今之计,唯有命汜水曹变蛟部主动出击郑州,观官兵如何应对为好!”   “好!”张顺闻言不由拊掌而笑,果然这牛金星真有几分本事。   张顺作为一个后世来人,更习惯根据精确的地图、地势考虑战略问题。   而以文字描述为主的明代人,能和他得出同样的结论实属难得了。   原来这叶县地处伏牛山脉西端和嵩山山脉开口附近。   由此地往北正好是襄城、禹州、许州、新郑、郑州等地。   而禹州正好处在嵩山山脉的一处谷口,对着李际遇所在的登封县;   而郑州和嵩山山脉北端缺口的汜水县中间只隔着荥阳。   没错,就是《三国演义》中曹操兵败荥阳那个荥阳。   而汜水县就是那个三英战吕布的虎牢关所在。更是李世民大破河北窦建德,一战而擒二王所在。   此地既是洛阳的门户,当然也是郑汴的门户。官兵若据此地,则洛阳门户大开;而义军若据此地,则郑汴寝食难安。   当初因为河南巡抚玄默意外战死,导致河南群龙无首,义军遂在五省总督洪成畴兵败之后,轻易占据了此地。   由于此地过于险要,当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赶到的时候,要想再拿下此地,恐怕要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代价,才会有机会。   其实张顺不是没考虑过,这一次会不会是新任河南巡抚声东击西之计。   他故意虚晃一枪,表面上要和自己交战,实则要骗出驻守汜水的蛟龙营,以便夺取汜水。   想到此处,张顺又补充道:“命赵鲤子率领麾下新营支援汜水,万务确保汜水关万无一失!”   “着王绍禹、刘成两营人马加强戒备,做好洛阳城防守工作。一旦有警,实时支援其他义军。”   “李信,你迅速返回郏县,稳住郏县形势。我倒要看看,郏县即将陷落,那左良玉和他背后的新任河南巡抚还坐的住不?”   “将军果然用兵如神呐!”牛金星见张顺布置的条理分明,滴水不漏,也不由佩服的紧。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牛金星本就是知兵之人,如何不知张顺这番布置的厉害?   张顺这般布置,等于义军依托嵩山山脉从南到北布下了一个“一字长蛇阵”。   汜水县曹变蛟为蛇尾,登封李际遇为蛇身,张顺及李信所率主力为蛇头。   这真是《孙子兵法》中所说的“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这便是张顺应对新任河南巡抚的计策。以攻为守,使得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看你新任河南巡抚如何应对?   随即义军便暂且停留在叶县,张顺派遣信使快马加鞭分别向洛阳、汜水传达张顺的命令。   张顺在等,而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也在等。   不要因为历史上这厮莫名其妙的惨败了,给李自成送了人头,就认为他是个菜鸡。   实际上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傅宗龙的用兵资历甚至还要高五省总督洪成畴一筹。   他不但深度参与了平定“奢安之乱”,还被大学士孙承宗推荐,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蓟辽总督,军事能力没的说。   只是历史上崇祯皇帝更偏向于洪成畴,给他充分的历练机会;而他讨厌傅宗龙,对他是时用时弃,没有让他形成稳固的班底。   这傅宗龙到达开封府以后,第一反应便是了解当前情形。   果然事情不容乐观,不但河南府尽失,登封和汜水还被“贼人”占据了,整个豫中、豫东平原都面临着贼人的威胁。   而开封府城里的周藩更是恐慌不安,周王听说自己来了,多次屈尊求见,表示要散尽家产,资助官兵剿灭义军。   也难怪周王如此上心。现在到处传言洛阳府福王,如今不但被“顺贼”圈到猪圈里当猪养,还收刮干净了福王府的一切家产,充作军饷。   周王作为老牌大藩,岂肯坐以待毙?是以有了资助官兵剿匪之事。   正好如今河南地界有昌平总兵官左良玉的一营人马,开封府里犹有玄默的标营和抽调开封府宣武卫和衙役精兵的一营人马。   而朝廷派来支援的辽东铁骑祖宽一营,山西副总兵虎大威一营,亦在路上,不日即将到达。   河南巡抚傅宗龙盘算了一番,总共约摸有六营一万八千人,差不多可以准备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了。   而刚好这时张顺一路鼓噪向南,似乎有攻取南阳之意。   河南巡抚傅宗龙敏锐的抓住战机,写信给湖广巡抚唐晖,邀他夹击义军主力。   刚开始湖广巡抚唐晖并不想管这件麻烦事儿。只是傅宗龙早预料到他有可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遂在书信中提到:   “自古以来,南阳与襄阳相敌。若是贼人占据南阳而不图襄阳,何必千里迢迢、舍近求远,而不取郑汴富饶之地哉?”   “今日我邀阁下剿贼,非独为河南,亦为湖广计耶!”   湖广巡抚唐晖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遂仅起湖广人马北上南阳,准备与义军决一死战!   如今河南巡抚傅宗龙已经部署完毕,但等湖广巡抚麾下人马的消息。   一旦湖广兵自南而来,傅宗龙自然率领豫兵与其一起前后夹击,一举破贼也! 第17章 危危危!   叶县距离洛阳和汜水距离差不多,洛阳稍近一些,不过山道较多,汜水稍远一些,不过平道较多。   两处距离叶县左右不过三百里路程,义军虽然并没有大明那种三百里传递铺可用,好在可以让信使一人数马,快马加鞭,两日内也能赶到目的地。   在派出信使以后,张顺也没闲着。他一边命令麾下将士加强叶县的防御,设立巡逻,备下礌石、滚木、铁锅、木材等物资;一边派遣斥候前往附近州县探查官兵动静。   在城镇密集的中原地区,斥候探查情报的手法和北方边地并不完全相同。   除了那种轻刀快马,三五成群的斥候以外,义军还设置了不少乔装打扮的斥候。他们穿着普通百姓的装束,混迹到附近州县城内,可以肆意打探官兵的东西。   古代州县城池不是很大,无所事事的闲着又较多。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很快就传的满城皆知。只是限于交通水平的落后,没有那么快传到义军耳朵里罢了。   张顺既然设置了这些“间谍”,自然也准备了完善的传递方式。一旦城内有警,义军便会有人混出城外,然后快马加鞭返回叶县汇报军情。   事情有些出乎张顺的预料,当信使离开的第二天一早,便有斥候返回来汇报道:“我等在裕州发现大队官兵,多操湖广和山西口音,携枪负矢、铁甲布衣夹杂。”   张顺皱了皱眉头,看向牛金星道:“如此说来,好像是湖广兵和宣大边军!”   “定然是湖广巡抚唐晖亲至!”牛金星闻言便断言道,“汝宁、南阳二地原本仅设汝南兵备道一员,额丁壮五千余人,弓手四百余人,实数不过三千之数,当无湖广、山西口音,更不好轻置唐藩而不顾,全数派往裕州。”   “如今义军腹背受敌,又不知敌情。当务之急,应派遣一别将,夺取鲁山县,谨防官兵自鲁阳关北上,奇袭宝丰,断我归路!”   张顺看了看麾下将来,萧擒虎、张三百、柴时华、贺人龙和白广恩皆面露沉重之色,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义军如今腹背受敌,形势不容乐观。   张顺不由笑道:“牛先生言之有理,张三百听令,即刻率领麾下人马前往宝丰驻守,务必守得大军后路安全。贺人龙听令,即刻率领麾下精锐,奇袭鲁山县不得有误。”   “若是鲁山县已经为官兵所据,奇袭不成,便改为强攻。务必拿下此城,保证义军后路的安全!”   “是!”张三百和贺人龙闻言连忙应了,便退下准备出发之事。   张顺又分别安排了剩余诸将各项注意事项,众人方才散去。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面带忧色的对牛金星说道:“如今敌情不明,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呐!”   也难怪张顺心生忧虑,本来义军夺取南阳府作为河南府屏障是既定战略。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前脚出发,后脚就被官兵堵了个正着,莫非自己麾下有官兵奸细不成?   说实话,无论是义军的核心文臣张慎言、吕维祺原本都是朝廷重臣;武将之中曹文诏、曹变蛟、王绍禹都是朝廷重用之将,无论他们那个私下里和朝廷沟通消息,两面下注,也不是没有可能之事。   张顺终究起兵时间较短,又无兄弟、乡党为之助力。除了前期投靠自己的宋献策、张三百、赵鲤子及结义兄弟、家室红娘子以外,几乎可依靠之人。   虽然他心中有所猜忌,面上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若是君臣之间连这点脆弱的信任都不复存在,那么恐怕义军分崩离析亦在顷刻之间。   为今之计,唯有继续大胜,稳住阵脚,方有一线生机。   牛金星哪里知晓张顺心中的隐忧?他只知张顺连战连胜,大破朝廷重臣,声势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他不由劝慰道:“将军勿扰,朝廷兵马虽多,月余之间又能够征调多少兵马?”   “且不说除了舜王之外,亦须分守各地义军。单凭昔日朝廷议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山东之地兵马七万,围追堵截义军。”   “仅五省总督洪承畴麾下四万为将军所破,其余湖广、河南兵马不过剩三万而已。即便有所征调,除去分守之兵,每位巡抚亦不过万余人马,怕的了什么?”   张顺听牛金星这般剖决如流的一通分析,压在张顺心头的石头稍去。   原本自己就是白手起家,手头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依旧能够赚下如此一番事业。如今瓶瓶罐罐多了,自己反倒患得患失起来,岂不可笑?   想到此处,张顺豁然开朗,不由笑问道:“若是果然湖广、河南二巡抚合力伐我,不知当如何应对?”   牛金星闻言亦笑道:“战走二策。夫惟守策,守久必失,与义军而言,无利可图,万不可为!”   “叶县当南北交通要道,既昔日昆阳也。当年汉光武帝刘秀昆阳一战,名扬天下,方有日后登极大宝之事。唐太宗李世民虎牢关一战而擒二王,方有大唐赫赫军威。将军何不效法先贤,以致天下哉?”   好家伙,一个是大魔导师,一个是自古能军无出其右者,你倒看得起我。张顺心中苦笑了一声,连忙问道:“不知牛先生有何策以应之?”   “走之策,回宝丰、汝州,不外乎湖广、河南二巡抚合兵一处,继续伐我,于事无补;若西走偃师、西平,或走陈、颍,或走汝宁,皆是弃基业而不顾,非不得不为之也。”   “故而将军当战,应战,可战!”   “以吾计之,湖广、河南二巡抚分则不足以制我,合则我不足以制敌。故而,必须一守一攻,先破一处,再作计较。”   “那湖广巡抚唐晖暮气沉沉,往日围剿义军,未见其能;独这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好大的威名,又能以快打慢,打将军一个措手不及,当是大敌。”   “暮气者怯,朝气者勇。怯懦之辈利于守而不利于攻;朝气之辈利于攻而不利于守。故而,我以为将军宜南守湖广怯懦之辈,北上击河南鲁莽之辈,然后,再回身夺取南阳府不迟!” 第18章 义军的破绽   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面无表情的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沉声问道:“如今贼人有何动向?”   “启禀军门,贼人但死守昆阳关不出,夜不收过不去。一旦稍有靠近,就会被贼人斥候射杀!”   “目前看来,贼人依旧是毫无动静,不知在等待些什么!”援剿总兵官祖宽连忙应道。   这厮原本是辽东祖家的家仆,因为颇有勇力,又得到祖大寿的照顾,所以先后升任宁远参将、副总兵官等职。   如今关内“流寇四起”朝廷便把他调了过来,担任援剿总兵官一职,率领三千辽东铁骑,剿灭“顺贼”。   这些派往叶县探查的夜不收多出自其麾下。   傅宗龙闻言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安。他也是知兵之人,之所以这一次敢贸然出击,就是打的“打顺贼一个措手不及”的主意。   如若不然,他趁着“顺贼”主力离开的机会,攻克汜水关,直接杀入河南府,岂不美哉?   如今义军已经依照计划入其彀中,原本傅宗龙应该欣喜万分才对。可是对手的举动一切都太完美了,反倒让他有了几分不真实之感。   “贼人”到底在做什么呢?河南巡抚傅宗龙用手指轻敲着桌面想道。对面不是傻子,不可能没发现了官兵的动向,更不应该没有任何动静才对。   麻杆打狼两头怕,义军那边张顺寝食难安,官兵这边傅宗龙也心中忐忑。   其实傅宗龙正如牛金星所料,麾下人马并不是很多。除了左良玉的昌平兵、祖宽的辽东铁骑两营人马以外,他手中只有自己的标营一部,来援山西副总兵虎大威一营,原河南巡抚玄默的标营残部一营及之前河南巡抚玄默从开封府宣武卫中征募的一营人马。   除了前面四营万二人马颇为精锐以外,玄默标营残部和宣武卫征募的人马也只能充当守城之用。   如今左良玉的昌平兵被他部署在禹州,山西副总兵官猛如虎的宣大兵被他部署在襄城。   而河南巡抚傅宗龙自己其实亲率标营和祖宽的辽东铁骑,驻守在两城背后的许州。   傅宗龙的算计是用禹州、襄城吸引义军来攻,等到双方激战疲惫之时,再派祖宽的辽东铁骑冲阵,一鼓作气,荡平“顺贼”!   如若贼人行动迟缓,那么湖广巡抚唐晖便会带领大军从南阳赶来。   义军若守,河南湖广两巡抚便合兵一处,将义军围歼在附近;义军若走,他们便趁机占据汝州,威胁义军的根基洛阳。   如今“顺贼”完美的执行了河南巡抚傅宗龙的“计划”,可是他却猛然发现自己等人一时间却无所事事了,这绝对不正常!   傅宗龙沉吟了片刻,下令道:“官兵也该动一动了,让左良玉给进攻郏县的贼人找点麻烦,如果能解郏县之围,那就更好了!”   郏县地形呈马鞍状,西北、东南两头高,处于箕山和外方山余脉之间。   中间是肥沃的汝河冲积平原,地形平坦。   而汝河正好从宝丰县和郏县之间流过,直入襄城县治南面,正好隔开了宝丰县和叶县。   傅宗龙判断于此地与“顺贼”交战,对官兵颇为有利。   由于汝河的阻隔,官兵若胜,义军除了往逃往西北汝州,无路可走。   而一旦义军丢失了郏县,官兵就可以逆流直上,直驱汝州,彻底断掉义军返回洛阳的道路。   如果义军与官人交战,那么除了围困郏县的李信一营以外,宝丰、叶县的义军需要渡过汝河支援。   官兵既可以围点打援,又可以半渡而击,再不济也不会被义军出其不意的偷袭。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官兵人手不足。一旦左良玉离开禹州,会不会遭到驻扎在登封的“玉贼”李际遇的突袭。   好在傅宗龙手中还有前任巡抚玄默的标营可用。   他早将他这残部拆开三部,作为守军使用。   如今正有两千人驻扎在禹州和郑州之间的密县。   傅宗龙便下令调去一千人前去代替左良玉守城,而命令昌平兵即刻准备,随时准备出发。   不一日,密县的一千守城兵到了禹州,昌平总兵左良玉便迫不及待的带领麾下人马出征了。   说实话,他对张顺是又恨又惧。昔日数败于张顺之手,还被他取了一个“右顽石”的绰号,让他成了众总兵之中的笑话,由不得他不恨之入骨。   但是,张顺的奸诈、凶狠,让他想起来有心有余悸。   所以当初郧阳巡抚卢象升试图召集他们的时候,左良玉便果断点拒绝了。   如今他听闻张顺待在叶县和山西副总兵猛如虎对峙,心中稍安。这才敢主动出击,给对面的贼寇一个颜色看看。   昌平总兵左良玉这边一出兵,那边李信马上就知晓了。   原来他返回郏县以后,担心左良玉偷袭,早派斥候待在禹州城外不远的新峰山上。   只要禹州城中官兵大军一动,山峰上的斥候就能看的明明白白。随即用旗帜通知山下斥候,然后快马加鞭汇报于李信,自然是快速便捷。   等到李信得到消息,便一边派遣信使汇报于张顺,一边带领麾下兵马退往郏县城西北的箕山营地。   原来李信除了武艺高强之外,还是个举人,心思灵动,倒是个领兵的好苗子。   文化水平较高的他不但理解起兵法来更胜其他将领一筹,他自己私下里也没少翻看相关书籍。   所以,当初他攻打郏县之初就考虑过如果遇到左良玉突袭,又当如何。   于是,他便把营寨立在郏县西北的箕山之中。   当大明昌平总兵官左良玉满怀希望的率领麾下三千精锐赶到郏县城下的时候,只见城外除了大量血渍尸首以外,甚至连残留的攻城器械都没有发现。   劫后余生的郏县知县、士绅连忙携酒牵羊前来迎接。   等到左良玉被迎入城中,问询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早在几个时辰前,贼人便突然停止了攻击。   他们不但将差不多能够带走的东西皆带走了,甚至连贼人的尸首都没有留下来。   左良玉这才明白,原来城外更多的是守城一方的尸首。   他看着面前一个个喜气洋洋前来敬酒的士绅,听着一个个夸耀自己威名赫赫,贼人望风而逃的溢美之词。   一拳打到空气上,差点闪到老腰的左良玉心里没有一点滋味! 第19章 这就开始了?   这就开始了?当张顺和牛金星接到李信的情报以后,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刚开始张顺和牛金星都主要着眼于战略方面,对具体的战术细节还没摸透,居然就被傅宗龙抓住了战机,打了个措手不及。   牛金星看罢消息后,不由有几分慌张,连忙建议道:“还请将军速速发兵,夺取郏县城。不然一旦郏县有失,汝州危矣。”   “汝州若失,义军被斩做两段,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后路断绝,定然十死无生!”   张顺闻言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很满意地看了牛金星一眼。   此人一介文士出身,不曾经历过军旅之事,急切之间便能看出其中厉害,倒也真有几分本事。   他便示意牛金星少安毋躁,笑道:“牛先生莫慌,你且仔细看一下书信,那李信早已经在郏县西北山地立营。左良玉虽猛,仅以一营兵马攻打我义军同样人数防守的营寨。若还能破之,本王拿块豆腐撞死算了,还敢奢言什么天下?”   牛金星闻言一愣,连忙继续看下去,不由越看越喜,看到最后竟有几分眉飞色舞。   等到牛金星读完,这才发现自己举动有几分轻佻。   他连忙正色道:“将军麾下果然人才济济,是聚明大惊小怪,不够稳重,让将军见笑了!”   “没事,没事!不知者不为怪。”张顺摆了摆手笑道,“牛先生为人机警,言无不中,可谓吾之子房也!”   所谓子房即张良也,据闻原系城父人。其故里大致位置在宝丰和郏县之间。   那牛金星身为宝丰人氏,自幼听张子房故事长大,不由心向往之。   如今牛金星听到张顺将自己比作自己的偶像,顿时满脸通红的摆手道:“不敢,不敢!聚明何德何能,岂敢与谋圣相提并论!”   不过话虽如此说,其实看他神情,早乐的合不拢嘴了。   张顺并不知张良的籍贯就在这跟前,他心下还纳闷:我不过客套两句,以你的智商不会当真了吧?   不过牛金星受了张顺夸奖,顿时胸有成竹的向张顺建议道:“若是李信果然与左良玉相持在郏县西山,倒是一桩妙招。”   “他既可以盯着郏县,又可以阻止左良玉西进,威胁汝州城。既然如此,正好可命李际遇东出……”   牛金星刚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当初张顺和自己议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提过李际遇部究竟如何安排。难道他当时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吗?   他不由骇然望着张顺,有几分不敢置信地问道:“莫非此事全在将军的算计之中?”   “称不上算计!”张顺摇了摇头道,“用兵之法,当有余子,切忌竭尽全力,不留后路也。”   “余奇为握机,若无余奇,虽有战机而不能握也!”   所谓“余奇为握机”,语出《握机经》,又称《握奇经》。   唐代名将李靖曾在《李卫公问对》中,对唐太宗李世民解释道:“四为正,四为奇,余奇为握机。”奇,余零也,因此音机。臣愚谓兵无不是机,安在乎握而言?当为余奇则是。   李靖的意思是八阵之中,有四阵为正兵,四阵为奇兵,剩余的奇兵便是将领掌握的预备队。   牛金星熟读兵法,对此当然是深信不疑。   不意张顺却另有解释,直接认为“预备的奇兵,是为了掌握战机之用”,更高李卫公李靖一筹。   李靖何许人也?孙吴韩白、卫霍李岳,自古以来也只有这八人并称而已。   张顺对兵法理解要比牛金星更为透彻,由不得他不服气。   牛金星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自负一身才华,兵法计谋无所不通,却不意在人主之下,不免有几分沮丧。   他不由苦笑道:“原来主公早已成竹在胸,何必假意询问,使我徒惹笑耳!”   张顺一看,原来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了,连忙劝慰道:“先生何必自谦,我又不是能掐会算之辈,怎生知晓官兵有如此变化?”   “我不过是多年用兵,颇有些心得体会,深知余奇以待握机的道理罢了。《孙子兵法》曰: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盖所谓也!”   “先生虽然深通孙吴兵法,惜乎无用兵经历,实践起来难免有些粗糙。人非生而知之者,不经历些事情,如何想的仔细?”   “先生之才胜我百倍,若是假以时日,顺何能及先生也!”   “过誉了,主公实在是过誉了!”牛金星自家知自家事,哪里自己最为得意的兵法典籍方面,尚且不如人,焉敢指望他日能超过张顺哉?   不过,经过张顺一番劝慰,心情倒好了许多。   得主公英明如此,作为臣子却少费了许多心力,他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既然能躺赢,谁又愿意辛辛苦苦的带飞呢?   牛金星不由拜服道:“得主公如此,实乃聚明之幸,义军之幸,天下百姓之幸也!”   差不多行了,你们这般拍马屁,我还真有点遭不住了。   张顺笑眯眯的摇了摇头,继续捡起刚才的正事,问道:“以先生之见,李际遇率兵东出,当攻禹州好,还是攻打密县好?”   牛金星思量了一下,这才谨慎地答道:“仅以叶县而论,当以攻打禹州为好;若以河南而论,当以攻打密县为妙!”   牛金星这点判断很准,如果把目光局限在当前战场之上,派遣李际遇攻打禹州,便会导致左良玉处于被动局面。   如果傅宗龙派兵营救禹州,张顺可以趁机携带主力攻打襄城。这时候傅宗龙必然左右为难,义军可以提前发起对官兵的决战。   而如果义军攻打密县,由于密县犹在禹州之北,距离较远。   如果傅宗龙派兵支援,就会面临抽调前线兵力之事。如果傅宗龙坐视不理,一旦密县一失,那么官兵和义军对峙的郑州、密县、禹州、襄城一线的严密战线便出现了缺口。   李际遇便可以趁机北上,和东出的曹变蛟、赵鲤子合力攻打郑州,进而威胁河南省治、周藩所在开封府城!   到时候,那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便会十分被动,不得不冒着极大的风险,在战前进行撤退。 第20章 无中生有出奇兵   当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接到昌平总兵左良玉的从郏县传回来的军情以后,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他搓着因为天气寒冷,而变得冰冷的双手,喃喃自语道:“这顺贼果然名不虚传,没想到连他麾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在仓促之间,也有如此出彩的表现。”   左良玉被李信遏制住了攻势,那么下一步定然会迎来贼人的疯狂反击。   傅宗龙心知肚明,不由下令道:“祖宽听令,即刻做好准备,随时率领麾下辽东铁骑出击,突袭准备援助郏县的贼人!”   “军门放心!”祖宽闻言不由跃跃欲试道,“我辽东精兵,数与金兵大战,号为天下精兵。此番一旦出击,定然打的这些泥腿子哭爹喊娘,溃不成军!”   “还是不要大意为好!”傅宗龙随口规劝祖宽了一句。但是看他神色,其实对此也深信不疑。   骑兵是冷兵器时代的陆战之王。它不但具备出色的机动性,更具备强大的冲击力,特别在平原上作战,更是无往而不利。   那傅宗龙麾下只有万余兵马,就敢向张顺主动挑战,最大的依仗就是祖宽手中这三千辽东铁骑。   莫要小看他麾下只有这独立编制的三千骑兵,仅军饷粮草等项费用,已经完全抵得上一万五千步卒的花费。   养一个骑兵几乎可以养同样步卒五个以上,大家还心甘情愿的出钱,其强悍之处可想而知。   其实相对于义军,傅宗龙在河南的防线还是比较薄弱的。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就是可以随时调动这三千铁骑进行支援。   这一次傅宗龙倒是打的好算盘,只要以及试图渡过汝河支援郏县“贼人”,他就可以在关键时刻派遣祖宽的骑兵进行突袭,打义军一个措手不及。   无论是张顺,还是牛金星根本没有遭遇过单独编制的大规模骑兵的突袭,还不知晓这种战法的厉害。   此时此刻,两人正在营中查看贺人龙派人送来的书信。   张顺仔细看了一遍以后,长舒了一口气,才顺手递给了牛金星。   牛金星扫了一眼,不由笑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官兵行动迟缓,才仅仅占据了鲁阳关,尚未来得及夺取鲁山县,却被贺将军占了先机,如今义军侧后无忧矣!”   张顺闻言微微一笑道:“还是多亏了牛先生提醒及时,才没让官兵占了先机!如若不然,义军腹背受敌,叶县难以立足矣!”   反正夸人不要钱,张顺顺手给牛金星戴了一顶高帽子。   牛金星嘿嘿一笑,他自知张顺自有主意,自己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也不敢居功自傲。   他想了想,心道:别有一事,主公定然不会想到,如今正是用到俺老牛的时候了!   一念至此,牛金星不由笑道:“主公,既然李际遇和曹文诏两部行动尚需一两日时间,义军也不能白白的在此空耗粮饷,应当给手伸的太长的湖广巡抚唐晖找点事情做一做!”   “哦?”张顺原本也有这番心思,却正不知道如何下手才好,不由应道,“不知先生有何计谋,说出来让本王参详参详。”   “由此往东,越过舞阳县,便是西平。此地由去年开始,有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之徒据其间,聚众设寨,劫掠州县,官府深患之。”   “如今河南巡抚傅宗龙、湖广巡抚唐晖尽起官兵以应我军,汝宁府定然空虚。主公何不派遣一能言善辩之士,鼓动其并立南向,以调动南面之兵?”   大明朝廷在南阳和汝宁二府共设一个分巡汝南兼兵备道,除了外来客军以外,明显只有一营人马可用。   既然朝廷准备对付明显要进攻南阳的义军,想必已经把这营人马也调集到南阳去了。如此以来,那么汝宁空虚也可想而知了。   张顺不由拍案叫绝道:“先生真是智谋百出,无中生有。”   原本张顺有打算派遣一营兵马,东出舞阳,威胁汝宁崇藩,以调动官兵。只是如此分兵以后,叶县兵马更加薄弱,前去调动官兵的兵马又面临着有成为“弃子”的危险,所以张顺一直有些犹豫不决。   如今牛金星提出来鼓动汝宁的贼寇,让他们暴起发难,义军自然是“无中生有”出来一支生力军。到时候哪怕判断失误,折损了这些贼寇,张顺也不会心疼。   反正这些所谓的“义军”其实就是真贼寇罢了,烧杀掠抢,死不足惜。如果能够和官兵两败俱伤,为义军胜利创造了条件,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只是关键问题是要派谁去做这个说客。按照张顺的想法,其实派遣正待在汝宁府的陈金斗最为合适。这厮在基层厮混已久,最为滑头,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仅次于张顺麾下的宋献策。   只是如今汝州城还有刚刚投靠义军的前河南兵备道魏杰魏英之这个二五仔,若是没人看着他,张顺着实放心不下。   汝州城乃是整个汝州地区的核心,更是义军通往洛阳城的交通要地。如果魏杰突然反正,那么恐怕张顺所率主力都面临着被全歼之虞。   陈金斗万万不能动,那么能派遣之人也只有……张顺不由自主的看向牛金星。   果然牛金星也是这般打算,他作为新投之人,自然要先立下大功,以稳固自己在义军之中的地位。   于是,他便主动请缨道:“西平距叶县百余里,即便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亦需两三日脚程。”   “聚明无能,上不能为主公献计献策,下不能为主公安抚士卒,实在有愧于心。幸好我亦附近人士,多少有些情面,甘愿只身前往西平,说服此三人,为主公平添一营人马,还望主公允许。”   原来这牛金星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虽然在张顺面前智计百出,却总觉得不过是替张顺出说他所思所想罢了,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应有的价值。所以他这一次甘冒奇险,欲立此大功。   张顺一听,也不由吓了一跳。我的老牛啊,你只是个谋士,又不是牛魔王,何苦出什么风头来着?   这些人都是嗜杀成性之辈,等你到了贼窝,人家不由分说,上前几刀把你斩作数段,岂不是枉送了性命? 第21章 牛金星主动请缨   其实张顺倒也不是认为牛金星不行,只是好容易有一个能出谋划策的谋士来投,万一被人砍了,岂不亏大发了?   他便劝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牛先生才高八斗,智谋百出,岂可轻处险地哉?”   牛金星多精明的一个人,他一听,心想:你这不是看不起我吗,难道我会几个贼寇,还能失手不成?   他便请求道:“某自投靠主公一来,所出计谋皆不出主公所料。有我不多,没我不少,我虽欲为主公谋划,又岂能服众哉?”   “还请主公让我立此大功,以求在义军之中有一席之地。”   好吧,牛金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顺哪里还能阻拦?   他便无奈应道:“既然先生执意如此,那还请挑选几个护卫吧!如今世道不好,贼寇四起,若是稍有不慎,为宵小所伤,岂不冤哉?”   牛金星见张顺应了,心中欢喜。他本是附近人氏,不要说盗贼丛生的西平、遂平等县,但他们宝丰县就有十几伙强人占山为王、立寨为贼,为祸一方。   所以牛金星便干脆利索的应了,他正要挑选壮士,不意一位少年跳将出来说道:“牛军师,还识得我否?既然有好买卖要做,且不要忘了故人呐!”   牛金星抬头一看,却是之前跟随自己夺取宝丰县城的一员小将李辅臣。   牛金星对这少年胆识武艺印象深刻,便点了点头应了。   张顺看了,不由笑骂道:“你这厮怕是输了钱,又要跑出去躲债是吧?”   “你姐姐姐夫也不肯教你好,每日只管烂赌,也不知攒点钱置办点家业,将来娶个婆娘成家立业!”   原来李辅臣这厮年轻不大,赌性不小,当日在义军之中肯出头对战贺人龙,就是赌输了几百两银子,还不起赌债,只好搏命挣点赏赐补窟窿。   好容易立了几场大功,还上了赌债,这又开始出风头了,想必是又欠了一屁股债。   眼见“金主”骂自己,李辅臣也不敢吱声,只是摸着脑袋嘿嘿的傻笑。   “滚过去吧!”张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你不是我儿子,胜似我儿子,我整日给你操不够的心。”   “这一次好好护卫着牛先生,如有闪失,拿你是问!若是大功告成,少不了你的赏赐。”   “谢谢将军,谢谢爹爹!”李辅臣打蛇随棍上,连忙蹬鼻子上脸。   “滚滚滚!”张顺见这厮嬉皮笑脸,气了个够呛,便把他和刚刚挑选好人的牛金星一起撵了出去。   好在明代的鼓励文人儒士练武习射,牛金星身为举子亦非手无缚鸡之辈。   宝丰县中也多山地多贼寇,民风彪悍。牛金星也有些武艺在身,骑得快马。   于是他便率领精挑细选的十余骑,越过舞阳县,一路往西平奔去。   西平地势西高东底,境内有大小山峰十余座,皆属伏牛山余脉。   大明朝廷统治犹在,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自去年起兵以来,亦不敢直接割据一方。   他们除了在西平立有山寨以外,还经常流窜到遂平、泌阳等地。   对牛金星来说,最麻烦的事情其实还是如何找到众贼。特别是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各拥众一方,互不统属。   如果牛金星一个个找过去,恐怕等他说服了众人,义军和官兵的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好在牛金星家乡距离此地不远,对此地好汉倒也有些耳闻。他便继续向东行去,直到赶到了岳城。   岳城却有个豪杰唤作盛之友,虽无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势大,却是首倡义兵之人,倒也有些名声。   牛金星和众人到了岳城,倒也不玩什么花招。等他打听到盛之友山寨所在,便直接过去把拜帖递了上去。   盛之友大老粗一个,哪见过这种阵势。他抓了个拜帖有点发懵,连忙问道:“我当如何回复?”   幸好有明理的老人连忙应道:“不用回复,将人请过来就成。”   盛之友这些张松了一口气,原来不用写回信啊,吓死我了。   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喝道:“快快有请,俺倒要看看到底哪路神仙,欺负俺盛之友不识字!”   不多时,牛金星率领众人,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盛之友一看他左右十余人皆着铁甲,持弓刀,杀气腾腾。   他不由瞳孔一缩,随即面不改色的哈哈笑道:“是哪股风将这位夫子吹了过来,不知有何贵干?”   “吾原为宝丰县举人,现忝居义军三十六营盟主兼总统北方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舜王麾下军师之位!”牛金星傲然应道。   盛之友一下子懵住了,他想问问这么长的名字,究竟是几个人,又怕被嘲笑,只好尴尬的应道:“好说,好说!”   然后他用眼撇了撇左右,看他们也是一脸茫然,心中稍微舒坦了一些。   牛金星看他是连这都没有听懂,气势便上来了。   他笑道:“今日我拜访当家的,一则有一桩富贵要送于大家,二则有一点小事相求。”   “说来听听?”盛之友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不是傻子,岂能被他三言两语所糊弄?   牛金星便笑道:“当家的首倡汝宁义兵,声望正隆,我想请当家的帮忙,邀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三位豪杰前来,谈一桩大买卖!”   盛之友一听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就有点不想吭声了。   这三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他便摆摆手道:“我何德何能,能够结识这三位英雄,这位老先生抬举我了!”   牛金星察言观色,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去别家去了。只是失了这桩好处,日后若是这三位豪杰问起此事,怪罪我提前不肯告知他们一声,我又当如何应答才是?”   “你想怎么答就怎么答,又干我何事?”盛之友笑道。   “当家的不怪罪就好,到时候我就说多亏了盛当家阻拦,以至于三位才失之交臂,不知如何?”牛金星嘴角往上一扬。 第22章 辅臣立威   盛之友一听牛金星威胁之言,顿时就炸了毛了。   他不由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把腰刀刀柄一握,双目睁圆了,身体前倾着厉声喝道:“好你个贼鸟厮,倒是来消遣俺来着?”   盛之友这厮虽然是个大老粗,好歹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好汉,以威压人的手段,倒是使得利索。   牛金星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施施然笑道:“我听说人家都是柿子捡软的捏,盛当家当真是好英雄,偏要啃硬骨头。”   “我家舜王雄踞河南府,大明皇帝也不能奈何。其麾下更有精兵十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破官兵。其中总督、巡抚、总兵也不知擒杀了多少,难道还怕多了你这个土寇不成!”   好家伙,这下子盛之友听明白了。感情这贼鸟厮竟然是河南府“顺贼”的麾下。   原来朝廷为了污蔑张顺率领的义军,常在公文邸报中称之为“顺贼”。   这时代大多数百姓并没有其他信息渠道,一来二去就真把张顺当作“顺贼”了,所以大老粗盛之友之前一直没弄明白“舜王”是谁。   直到牛金星开始卖弄张顺的战绩,这厮才听出来虚实来。   他一听说牛金星竟然是“杀人无算,整日吃人为务”的“顺贼”麾下,顿时腿脚都软了。   他连忙收了刀,点头哈腰的致歉道:“原来是‘顺……顺王’麾下,失敬失敬!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先生稍做片刻,俺这就去派人去喊那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那几个贼鸟厮!”   盛之友这厮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金刚怒目,转眼之间就塌下了身体变成了点头哈腰的奴才了。   变化之快,如同孙猴子七十二变一般,令人瞠目结舌。   哪怕牛金星虽然见多识广,也不由愣了一下。   好在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笑道:“你不是说不识得吗?如何能把他们三人叫来?”   “这不是俺给俺自己脸上贴金嘛,不是俺不识得他们,是他们不识得俺!”盛之友笑嘻嘻的应道,“只是您是舜王麾下,由不得他们不给您一个面子。”   “行吧,我要今天能看到他们!”牛金星不过借故敲打他们一下罢了,又不是真的准备追究这点小事儿。   “这……干俺们这行的,你也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居……居定……”盛之友想卖弄个成语,到嘴边又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   “居无定所!”牛金星看不下去了,顺口接了一句。   “对对对,你瞧俺这嘴笨的,和你们读书人不能比!”盛之友借坡下驴,连忙自嘲了一下道,“小的们也需要多找几个地方,才能将他们喊过来。”   “那还不赶快派人去!”牛金星快刀斩乱麻道。   “好,好嘞!”盛之友连忙点头哈腰道,“您先坐下来稍等!”   “小的们,给俺过来几个人马上快马加鞭有请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几个大爷过来议事。你就说舜王麾下的牛先生来了,有要事相商。如果来的晚了,短了好处,就不怪兄弟俺没有通知他们!”   “好的,好!”顿时几个精练的汉子上前应了,扭身便离去了。   盛之友又喊道:“你们先给我给俺沏壶好茶,再备点下酒菜,俺要和牛先生喝两盅。”   然后,他才谄媚地笑道:“先生您看,俺这安排您还满意吗?”   牛金星这次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算你识相,姑且就这么着吧!”   随即两人喝些茶水,说一些闲话,打发着时间。   直到第二天早上,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三人才各领着十来个汉子,气势汹汹的先后赶了过来。   最后到达的是郭三海,他大咧咧的进来扯了把椅子一坐,瞪着正坐在客位上的牛金星,喝道:“你就是那牛金星?家宝丰哪的,也敢在爷爷地盘上嚣张?”   “老夫家在宝丰县城陂北,又有老妻一个,儿子一人。你们若是要动手,麻烦动作要快一点。”牛金星弹了弹衣衫上的灰尘,施施然道,“且莫要耽搁了太久,耽误了我向舜王汇报!”   牛金星一番话,直接把郭三海噎了个半死,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洪起一看郭三海吃了瘪,不由吃吃笑了两声,接着牛金星的话威胁道:“我看你不过是个书生罢了,须知老子的刀还是锋利的!”   牛金星还未发话,李辅臣知道是轮到自己要出场的时候,不由一抖身上的铁甲,哗啦啦的站了起来,轻蔑地笑道:“几个瘪三样东西,也敢学人家癞蛤蟆打哈欠——真好大的口气!”   这厮别看年轻,力气大本领强,却也穿了一身从头包裹到脚的全甲,只露了两个眼睛,看起来好似铁塔一般。   刘洪起也看不出他年龄如何,只是见他如同裹的如同铁人一般,也有几分惧意。   不过,他本是贩私盐出身,做得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买卖,容不得他服软半分。   他不由眉头一皱,一挥手道:“杨四,你给他点厉害瞧瞧!”   那杨四倒是一条大汉,体型魁梧,倒是比身着铠甲的李辅臣还有高大一些。   只是这厮见李辅臣包裹的紧实,也有几分惧意。他有几分为难地看着刘洪起,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刘洪起眼睛一瞪。   “没……没有!”杨四心中一颤,连忙把畏惧之言吞了回去。   随即杨四转过身来,对李辅臣喊道:“承蒙各位大家的看得起,我与这位兄弟练两手。鉴于都是义军兄弟,大家点到……”   李辅臣一听,不由大喝一声便冲了上来。   杨四吃了一惊,连忙把自己手中的刀往前一搦,正好搦在李辅臣胸口。   李辅臣好像没看到一般,直接用胸口一撞,只听见一声铁器划过的声音响起,杨四的刀在李辅臣的护心镜上溅起了一点火星,随即滑到了一边。   杨四不由一愣,不待他收起钢刀。李辅臣趁机一刀劈去,正中杨四的脖子,直到劈在颈骨上才止住势头。   杨四惨叫一声,脖子上的血如同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李辅臣把刀往下一拉,杨四立刻扑倒在地,在地上抽搐哀嚎这,眼见不活了。   而那李辅臣身上铁甲亦被溅了不少血,和他手中钢刀上的鲜血一样,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   “你怎生如此歹毒!”刘洪起见状不由大怒道,“好端端的比试,怎么动不动就要人性命?”   李辅臣稍微艰难的弯下腰,把手中钢刀往还没断气的杨四身上蹭了蹭,蹭去了血渍。   他这才笑道:“战场厮杀,以首计功。我没有当场割下他的脑袋,带回去请功,已经算是给各位一个面子了!” 第23章 众贼俯首   “你你你……”刘洪起用颤抖的手指着“马鹞子”李辅臣,最终也没敢骂出口了。   身着铁甲的精锐战士,对付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土寇,简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无论是势力庞大的郭三海,心狠手辣的刘洪起,还是颇有侠义之风的沈万登,都被李辅臣这一手吓了个够呛。   大明的正规军他们不是没有接触过。因为汝宁接近湖广,天气比较炎热,官兵着甲率也不是很高,他们之前还没有遇到过这般身着全甲的对手。   若是舜王麾下个个如此,这大明天下恐怕就要改朝换代了。   郭三海、刘洪起和沈万登各拥兵一方,彼此之间也颇有些矛盾。   如今见郭三海和刘洪起都吃过瘪了,沈万登继续煽风点火道:“舜王麾下真是精兵强将,能者众多。特别是这位小将军武艺非凡,杀‘盐寇’的人如同杀一只鸡一般!”   刘洪起闻言差点把满口牙齿都咬碎了,可是他依旧不敢出言不逊。   刚才李辅臣果断凶残和之前关于“顺贼”传说的种种暴行,早让他不寒而栗。   见没人给他台阶下,他只好自己找台阶下,打落牙齿和血吞道:“临场较艺,那杨四学艺不精,为人所杀,须怪不得别人,我亦无话可说。”   “只是牛先生千里迢迢而来,想必不是要来向我们几个炫耀一下武力。不知有什么事情,不妨划出来个道道,我们接着便是。”   牛金星见他们终于识相了,这才挥退了“马鹞子”李辅臣,拱了拱手道:“我是个读书人,素来不喜欢打打杀杀之事,若是能够把道理讲明白,那是极好的!”   “近年来,天灾不断,群雄四起,遭到官兵多番围剿。君不见禹州任辰好大的名气,结果兵败身死,连累一家老小。”   “幸天降舜王,宽宏仁德,为众义士谋取生路,被众人推举为‘三十六营盟主’之位……”   牛金星刚讲到这里,郭三海有点坐不住了。三人之间,郭三海势力最盛,颇有号令汝宁群雄之心,焉能容忍张顺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不由厉声打断牛金星道:“我等汝宁之寇,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舜王身为陕西三十六营盟主难道仍不知休,还想号令我河南汝宁之人不成?”   牛金星闻言不由哈哈大笑,笑了半晌,笑的众人面面相觑之后,方才目光炯炯地看着盛之友、刘洪起、沈万登问道:“你们也是如此想法吗?”   盛之友、刘洪起和沈万登不由垂下头,默不作声,看样子是默认了郭三海之言。   牛金星不由昂首挺胸道:“舜王志在天下,岂有陕西、河南之分也?”   “舜王麾下有陕人,有晋人,亦有豫人;有降官,亦有从寇;有平民百姓,亦有一方大员。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单凭本事。有功赏,有过罚,天下豪杰归心,岂独汝宁哉?”   “牛某不过是宝丰一举子罢了,独自投之不过数日。舜王礼贤下士,愿用吾计,故而擢我至军师之位。”   “尔等各拥兵一方,又知用兵之事。如今天下大乱,岂无建功立业之机?”   牛金星一席话,道说的盛之友、刘洪起和沈万登眼睛一亮。   他们虽然已经起兵,号称“义军”,其实不过占上为王的土寇罢了,哪里敢与流窜数省的陕西义军相提并论?   像张顺这般攻城略地,割据一方之人,更是令他们想都不敢想。   如今他们的志向也不过是占据一处山头,作威作福罢了。如今他们听说牛金星投靠张顺才几日功夫,便深受重用,亦不免有所心动。   郭三海自家知自家事,岂荣张顺、牛金星插手汝宁之事?   他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玄德水龙大帝任辰败亡之事,舜王又在何处?”   “弟兄们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其中的门道。老哥我之前亲自前往禹州走了一趟,只见那任辰的脑袋悬挂在城门口,都风干了!”   “要我说,这造反之事,咱们还是得慎重……”   “哈哈哈!”牛金星听了一半,不由笑着打断了郭三海的话,“都做贼了,在官兵眼中又有何区别?”   “难道做河南府的贼,落到官兵手里就要杀头;做汝宁的贼,落到官兵手里就被奉为座上宾不成?”   郭三海闻言顿时哑口无言,其实他想说的是汝宁的事儿只能我郭三海做主,舜王不许插手。   但是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实力做到此事,更不敢当真众人的面说出此事,难免被牛金星用言辞堵了个正着。   其实这事儿盛之友、刘洪起和沈万登也心知肚明,他们也乐得见牛金星堵住这厮的心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差不多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沈万登不由主动问道:“道理我们都懂,只是不知舜王怎么打算?”   牛金星嘿嘿一笑道:“舜王准备许你们三个总兵之位,但是你们要听从舜王盟主令!”   其实张顺哪里许什么总兵官之位,不过是让他实际从权罢了。   牛金星也真敢张口,他笑道:“当初禹州任辰麾下一两个帮闲,一个唤作陈金斗,一个唤作李际遇。”   “这两人识得真主,一个成为元从,一个成为嵩山营总兵,威震嵩山。”   “而那禹州任辰自视甚高,不肯屈居舜王之下,义军苦口婆心劝之不听,如今都成了风干肉了。”   “诸位若是识得机会,便能鲤鱼跃龙门,一举摆脱贼寇的身份。若是运气好点,成为开国元勋亦非难事。”   “这……”刘洪起生怕再被沈万登抢了风头,连忙问道,“我们四个人,三个总兵该怎么分?”   这时候的总兵之位还非常值钱,几乎是武将职务的天花板了,四人闻言倒是眼馋的紧。   “这就要看诸位的表现了!”牛金星嘿嘿笑道,“如今舜王真在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引官兵进套。汝等若肯趁着汝宁空虚,干一票大的。武器铠甲、金银珠宝,舜王亦不吝啬封赏!”   “哦?究竟要怎么做?”郭三海见刘洪起、沈万登都起了心思,生怕他们把自己丢下不管,便主动问询道。   “好说,好说。”牛金星神情一肃,郑重其事道,“趁着汝宁空虚,拿下汝宁城,掀了崇王府!”   “这!”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闻言不由脸色大变,“这可是诛灭九族的罪过啊!”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牛金星冷笑道,“要想搏一世富贵,难道你们还指望在家里老老实实耕田种地不成?”   “但凡做了这一票,不消说舜王赏赐,便是王府的财货也够尔等吃喝玩乐数世不愁!再想想那王府里娇滴滴的美娇娘,细皮嫩肉的,恐怕你们想都没敢想过!”   四人闻言顿时脸色一顿红一顿白,天人交战了半天,不由一咬牙,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喊道:“干踏酿的!” 第24章 辽东铁骑   河南巡抚傅宗龙等了两日,还没有等到附近义军的任何动作,左良玉只是围攻了李信的营寨两日,也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傅宗龙接到左良玉的汇报以后,不由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顺贼究竟在等什么?难道他真这么自信,仅凭一营人马就能抵挡住左良玉的昌平兵的进攻?”   昌平兵虽然不是蓟辽那样的精兵,好歹还是边军精锐,也不是一般的农民军能够随便抵挡的。   傅宗龙主要的用兵经历是和西南土司的乱兵交手,并不识得张顺的厉害。   而大名鼎鼎的卢象升和洪成畴还没有来得及展示他们的军事才华,便落在张顺手里,导致他对义军多有轻视。   傅宗龙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由向幕僚问道:“湖广巡抚如今到哪里了?怎么没见他们有半点动静?”   “已经到裕州了,他亲自率领张应昌、许成名两营人马坐镇。还有尤翟文一营人马,已经占据了鲁阳关,随时可以奇袭贼人后背!”幕僚连忙将湖广巡抚唐晖的情况报告给傅宗龙。   “好,好,好!”傅宗龙不由大喝三声,然后笑道,“可以收网了!”   “快与我备下笔墨纸砚来,我要书信一封与那湖广巡抚唐晖,让他即刻出兵叶县,吸引顺贼主力。”   “我准备在贼人主力被湖广巡抚缠住以后,亲率标营剿灭郏县贼人。然后再夺取汝州,切断贼人逃路。最终与湖广巡抚唐晖合力,一举歼灭被围困在叶县的顺贼!”   左右幕僚一听,不由纷纷拍马赞道:“除顺贼者,非军门莫属。如今朝廷正是用兵之际,到时候军门凭此功劳,理当出将入相,青史留名!”   “哎,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傅宗龙闻言也颇为自得,便随便谦虚了两句。   众人正在兴头上,还要起哄。突然听到有信使拉着腔调喊道:“报~紧急军情!”   傅宗龙连忙收敛了笑容,冷声道:“呈上来!”   不多时,信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把背包中的书信取出,恭恭敬敬的呈了上来。   傅宗龙接到书信一看,火漆犹在,这才放心的打开一看。   不曾想,他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脸色大变。   “军门,怎么了?”幕僚见状连忙问道。   “你们自己看看吧!”傅宗龙把书信往下一递,自己脸色难看的坐在那里。   众人一看,不由失色喊了出来:“什么?密县已失!”   郑州、密县、禹州一线正是官兵的防线,这边预选的战场还没全面开战,那边防线崩了?   “军门!”这些幕僚也顾不上拍马屁了,连忙提醒道,“密县距离郑州不远,若是郑州再失,周藩危在旦夕矣。到时候即便军门消灭了顺贼,功不抵过,亦是大罪!”   傅宗龙他如何不知?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刚刚还被他们夸上天的傅宗龙脸上不由红一阵子,白一阵子,半晌才下决定道:“祖宽听令,即刻率领你麾下辽东铁骑为我夺回密县。若是事不可为,则为我协助陈永福,守住郑州城,务必备不使一人赶到开封府城下,否则唯你是问!”   “末将领命!”祖宽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战机,不由欣喜若狂。   他宽慰傅宗龙道:“军门放心,我辽东铁骑侵略如火,其疾如风,定然要这帮泥腿子好看!”   “去吧!”傅宗龙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现在心里有些焦躁起来。   原本他打算把祖宽的三千铁骑当作杀手锏使用,关键时刻拿出来击破义军的阵型来用。   只是如今贼人用兵出乎他意料之外,才不得不提前将祖宽的骑兵放了出去。只是如此以来,自己手中的机动兵力只剩下麾下的标营了。   傅宗龙吃亏就吃在兵力不足,虽然创造出了主动的局面,却也被张顺、牛金星这二人防守的滴水不漏,还能趁机打他个措手不及。   而此时此刻,李际遇和申靖邦、王升、张鼎、姬之英正在密县县衙之内,一人搂一个婆娘,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吃得差不多了,张鼎不由有几分不安的提醒道:“舜王御下甚严,如今我们占了几个婆娘,会不会被他惩罚啊?”   这些人本就是贼寇做派,姬之英闻言不由笑道:“舜王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双胳膊一个脑袋,又能管得了许多?兄弟们只管吃酒,保证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际遇闻言皱了皱眉头,其实他对张顺到底有几分惧意。   便下令道:“姬之英,你先别喝了,率兵出去巡逻一番,以免官兵来了援军。若是一个不小心,把刚刚得的城池又丢了,那舜王可就真饶不了我们!”   姬之英有几分不高兴,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骂骂咧咧的去了,其他人顿时也没了喝酒的心思。   原本他们几个还有一些矛盾,在李际遇的拉拢之下,倒是亲近了许多。   见左右无外人,申靖邦不由问道:“哥哥惧他什么?当初下死力拉拢我们,不也是为了自立一方吗?”   “如今我们兄弟们归心,哥哥倒要做忠臣了?”   “你不懂!”李际遇摇了摇头道,“原本我也和你一般想法,如今再看看舜王的成就,那真是可望而不及啊!”   “我等兄弟们支持,也不过聚拢起一营人马。其中武器铠甲以及军官培训,皆是由舜王支持而成。”   “而当初的舜王却已经是拥兵数万,敢和官兵拉开架势、当面锣,对面鼓的战起来,咱们谁行?”   “我恐怕咱们要是自立以后,不等官兵和舜王来攻,天下早已经改姓张了,那岂不是冤枉哀哉!”   其余三人闻言也顿时说不出话来,当初张顺是何等落魄,如今他又是何等风光。   众人之中除了李际遇之外,那张鼎亦是亲眼所见之人,大家岂有不信之理?   正当众人沉默之际,突然一声高呼大破了衙门的宁静。   “不好了,官兵骑兵来袭,正在城外屠戮姬司长的巡逻队伍!”   李际遇等闻言不由猛的站了起来,酒也吓醒了大半。   “快快禁闭城门,谨防官兵攻城!”李际遇连忙一边慌慌张张往外走,一边赶快下令道。 第25章 囹圄之中   话说自从五省总督洪承畴被张三百捉了以后投入王府大牢,虽然后来义军认出了此人,只是张顺诸事繁忙,倒也顾不得理他。   如此这般,这厮便只好和郧阳巡抚卢象升做个伴儿,整日要么谈一些兵法学问,要么下一下棋子。   山子无甲子,牢中不知年。   两人刚开始还有些悠闲自在,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乏味。   这一日早上,卢象升照例早早的起床,先打了一通拳热一热身,结果又把洪成畴给吵醒了。   他忍不住抱怨道:“一大早就不让人清净,你好端端一个书生,练这个有什么用?”   “练的再好,也不过是个莽夫。项羽说的好,‘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卢象升听了很不高兴,便拉着脸道:“你要是有我这身本事,千军万马也奈何你不得,还会被人捉到牢中?”   原来洪成畴也是要脸之人,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走投无路,只好苟且偷生,主动让张三百把自己捉了。   卢象升不疑有他,还道他是被义军活捉了。   洪成畴一听卢象升提及此事,就有点不乐意了。   他不由反讽道:“那也没有见你能够在贼人之中杀个七进七出?反倒让一个婆娘用渔网捉了,嘿,好大一条鲈鱼!”   卢象升一下子被洪成畴噎了个半死,面皮都涨红了。他不由想采取武力解决问题,结果吃过亏的洪成畴早避的远远的。   卢象升见实在无法出气,只好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搁那撅几根稻草,笑眯眯地喊道:“洪督师,咱俩手谈一局?”   “滚滚滚!”洪成畴摆了摆手,岂能吃他那一套?   他不屑道:“就你那点伎俩,能哄得了谁?哪次不是手谈变手搏?我又不是傻子,还能继续上你的当不成?”   原来这卢象升的棋艺倒和吕维祺不分伯仲,但是换了洪成畴以后,就输多赢少了。   卢象升本来胜负心就重,输急了眼,不由一把拨乱了棋盘。   洪成畴胜利在望,见他耍无赖,难免讽刺两句,说一些不中听的话。   卢象升听不过去了,亦难免一把把他抓过来,饱一顿老拳。   按理说两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不应该如此不知自重。奈何欺负人的感觉太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难免找点乐子。   洪成畴自知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对面三人,只好躲得远远的不理这个无赖。   只是双方沉默了半晌,洪成畴又在牢里憋得难受,不由主动开口道:“老卢啊,你说这顺……贼酋是何居心?”   “他把我们俩抓起来,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关在这里作甚?”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忘了也不一定。”卢象升也不“计较前嫌”,随口猜测道。   “那不可能!”五省总督洪成畴摇了摇头,断言道,“你我二人何等身份?乃是朝廷柱石,大明庭柱!若无我二人,大明坍塌大半矣,乱臣贼子不会不知晓你我的重要性!”   “得了吧!我麾下才一两千兵,你麾下人多点,也不过四五万兵。大明的柱子要这么细,早没了!”卢象升自嘲道。   “也是,如此说来朝廷还有一战之力!”五省总督洪成畴断言道,“只是如此一来,顺贼势大难制,朝野上下头疼矣!”   像这种论政本来就是士大夫是爱好之一,更可以凭此表达自己的志向和见识,素来为文人墨客所爱。   卢象升见洪成畴专心讨论时政,也不再找茬,认认真真思索了片刻以后,应道:“顺贼有一忧,朝廷亦有一忧,皆因其欲为坐寇而起。”   “顺贼成了坐寇,自然无法到处流窜,易为官兵剿灭,此顺贼之忧也;然而,一旦顺贼和河南府士绅勾结一处,我恐怕其根深难制,必为天下患!”   “勾结?怎么勾结!”洪成畴冷笑道,“你是指把士绅的头砸烂,妻女辱了,贵重物品抢光的勾结吗?”   他和“秦寇”接触比较多,对此破不以为然。   卢象升在郧阳也和这帮子“秦寇”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德行。他不由摇了摇头道:“诸寇之中,顺贼最为奸猾。之前河南名士吕维祺也曾被关了进来,我亲耳听到那厮和吕贼勾兑。他准备以释放吕贼儿子为条件,让吕贼劝说河南府士绅加入贼寇。”   “他怎么敢?”五省总督洪成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什么不敢的?”卢象升摇了摇头道,“洪督师,莫要整日逞强斗狠,有时间也要多关心关心经世济民的学问!”   倪嘛,洪成畴闻言差点就要骂出来。   卢象升的政治主张他是知道的,就是要求向富户、地主征税。这特么不是开玩笑,你见过哪个人没事砍自己一刀的?   藩王、士绅、官僚和边军都是朝廷的支柱,你能砍得动哪一个?   洪成畴要比卢象升聪明多了,他才不管赋税从哪里来。只要不短他洪成畴的,不短他麾下的士卒,他就能打胜仗,就能加官晋爵。   洪成畴不由摇了摇头道:“洪某但知兵耳,不闻其他。”   “所以一战为贼所擒?”卢象升问言,不由揭他老底道。   洪成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给激怒了,不由反问道:“那你这个郧阳巡抚又好到哪里去呢?”   “我麾下只有标兵五百,毛兵六百,为贼所破,也属寻常!”卢象升不由反驳道。   “那……”五省总督洪成畴还想给自己辩解一番,只是话到嘴边,却发现强行嘴硬,也没得意思。   他不由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算说得没错,咱们两个都不成,估计其他人就更不成了。”   “此战之败,首罪在我。朝廷四万大军,一朝尽丧,我恐怕陕西不得安息矣!”   “以我猜测,这一次顺贼定然会挥师入陕,也不知何人能制之也!”   卢象升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其实南阳府也空虚,一旦顺贼南下,也好不了多少。至于大明究竟如何,只有听天由命了。我两个囹圄之人,实在无能为力矣!” 第26章 铁骑踏阵   身险囹圄的卢象升和洪成畴还在探讨义军的战略,却没想到义军早已经又与官兵交上了手。   密县距离许州一百四十里,距离开封一百八十里。   按照明军正常行军速度,骑兵至少需要两日,步卒需要三日。   所以李际遇攻占密县以后,虽然已经安排了防御工作,但是重视度明显不够。   密县丢失的消息被逃兵一天就传了回去,当天祖宽的辽东铁骑便携三日之粮出发,第二天下午便赶到了密县。   从李际遇占领密县算起,总共用了两日多的功夫,官兵就杀了回来。   当时李际遇麾下的司长姬之英刚喝了不少酒,有几分醉醺醺的。   他们几个人不仅仅李际遇有点畏惧张顺,其实姬之英等人也对他又恨又惧。   禹州任辰死了,脑袋就被系在禹州南门口;镇南将军周如立也死了,脑袋被系在禹州北面。   西北风一吹,这两个圆滚滚的物件就来回飘荡,警示着来往心怀异志的路人。   同样是造反,有的人尸骨早凉了,有的人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同人不同命,足见张顺的可怕。   直到后来王升、周鼎、申靖邦和姬之英他们再知道,在他们眼中如同恶鬼再世的左良玉,不过是张顺手下败将罢了。   他不但数次将他打的大败,还给他取了一个“右顽石”的侮辱性外号,这让众人更是惧他三分。   所以,虽然他们四人暗搓搓的劝说李际遇自立。其实真到那一刻,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肯定就跟着李际遇混。   显然李际遇也知道这一点,每次四人提及此事的时候,基本上都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只是李际遇惧他,就把自己打发出来巡逻,姬之英多少有些怨气。   出得城来,寒风一吹,刚刚从温暖的衙门出来的姬之英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不由骂道:“什么鸟天气,都要出正月了,怎么还是这么冷?”   “司长,那我们还去不去?”麾下士卒见姬之英抱怨,不由眼睛一亮,连忙问询道。   “去,当然去!”姬之英瞪了一眼,骂道,“都踏酿的别想偷懒耍滑。”   “要不是我们哥几个识得这密县的豪杰,岂能轻易夺下此城?”   “好容易拿到手了,哪怕装个样子,因为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姬之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翻身上马,驱赶着众人巡逻起来。   这倒不是他有什么责任心,实在是李际遇这厮也是个狠人。好好的千年古刹都能被他血洗一番,姬之英也有点怵他。   众人刚刚离了密县城不远,突然感到大地震动了起来。   士卒不明所以,不由乱糟糟地喊道:“地龙翻身了,土地爷发怒了!”   “喊什么喊!”姬之英不由呵斥道,“天王老爷来老子也不怕,怕什么鸟地龙、土地爷?”   姬之英正呼喊着,突然听到沉闷的“得得”声传来,好像有人用鼓锤敲击他是心脏一般。   姬之英心里一紧,连忙扭头看去,只见才东南方向影影绰绰出现了一片黑影。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黑影竟是一大队骑兵。   姬之英心中一个咯噔,连忙张口大喊的:“是骑兵,快快列阵!”   昔日左良玉麾下骑兵的凶残又浮现在他的面前。   姬之英犹记得当初左良玉骑兵驱赶着众人的场景,如同驱赶着牛羊一般。   乱糟糟的步卒面庞上充满了惊恐,无助又可怜。被背后如同狼群一样的骑兵时不时扑了上下,撕下去一片生命。   如今那无助的羊群换成了自己,姬之英不由颤栗起来。   当发现有大队骑兵靠近的时候,他麾下的士卒也好不到哪里去,闻言竟然混乱了起来。   很显然,他们也想起了昔日被左良玉骑兵支配的恐惧。   好在姬之英本也是一方豪杰,麾下人马多是他家丁庄户,受他威压已久。   吃他呵斥以后,才自觉不自觉的列其阵来。   五百余人匆匆忙忙的列了一个小型空心方阵。一面列了一百人,中间藏了一百人作为预备队。   姬之英的想法很简单,两条腿跑是跑不过对面四条腿的,为今之计唯有死守一处,等待城里派人前来救援。   随着如墙而进的骑兵越来越近,姬之英的绝望感越来越强。密密麻麻的骑兵越来越近,将他这一司人马围的密不透风。   这不是五百骑,也不是一千骑,至少有两千骑左右。不要说目前自己被敌骑包围了,对方就是堆人头也能堆死自己了。   地动山摇一般到来的辽东铁骑,围着瑟瑟发抖的“小绵羊”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祖宽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冷着脸一挥手,直接下令道:“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随着祖宽军令一下,官兵阵中分出四支骑兵,分别围绕着姬之英的方阵旋转起来。   他们一边怪叫着,一边向义军方阵里发射矢丸。义军亦仓皇失措的用火铳进行还击。   官兵见义军火铳发射完毕,不由调转马头,突然向义军袭来。   义军猝不及防,不由慌忙弃了火铳,抓起长枪刀盾进行抵御。却不料官兵虚晃一枪,笑哈哈的又闪了出去。   如是再三,眼见义军被折腾的心神俱疲。祖宽一声令下,官兵骑兵顿时再度分为四队,直接从方阵四角撞了进来。   虽然义军稍作迟疑就把长枪架了起来,仍然抵不住官兵连人代马的撞击。   义军一时间人仰马翻,连续被官兵撞开了三层防御的步卒。   不待姬之英反应过来,这些身着精良铠甲的骑士调转马头便走。   等到这一波骑兵刚刚离去,第二波奔驰到极速的骑兵再度从同样的位置撞了进来。   生命如同脆弱的瓷器一般,再度被撞烂了一片。鲜血想不要钱似的,飞撒的到处都是。   完了,全完了!姬之英万万没想到他自认精锐的步卒,在官兵骑兵的铁蹄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完全不堪一击。   他手里还握着一百步卒预备队,却不知道往何派了。四面漏风,四面楚歌,为之奈何! 第27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当张顺接到李际遇的书信以后,也不由吃了一惊。   他真没有想到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手里居然还握着一支精骑。   原本李际遇突袭并占据了密县的义军,却因为祖宽辽东铁骑的出现,损失惨重。   姬之英一司人马整建制被人歼灭,甚至他本人也被祖宽下令绑在马后,活活的拖死了。   不幸中的万幸,姬之英麾下犹有人逃了出来报信,才让李际遇提前紧闭了城门,保得密县不失。   张顺看到此处,松口气之余,亦不免心有余悸。   李际遇若是惨败,不但在密县打开的缺口被官兵堵上,嵩山登封县亦处于无人防守的尴尬境地。   之前张顺不是没有利用过骑兵机动性的优势,义军奇袭洛阳城便是张顺利用骑兵的妙招。   只是随着多次和以步卒为主的官兵进行决战,张顺对骑兵的认知渐渐局限在疾驰突阵的范畴。   直到这次辽东铁骑的出现,好像给张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骑兵还可以这样用!   如今李际虽然暂时稳住了形势,其实对义军来说依旧没有解决祖宽辽东铁骑的问题。   因为一旦双方决战,对方骑兵随时可以倍道兼行,赶赴战场,造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并且如今围攻郑州的曹文诏部其实如今也处在其威胁之中。若是曹文诏大意无备,说不定就会遭遇一场类似的惨败。   张顺果断下令道:“速派信使返回洛阳,命王绍禹率麾下人马支援登封!”   言毕,他便皱着眉头坐在那里。高桂英见了,不由劝说道:“爹爹休的担忧,不过一营精骑罢了。若是爹爹有心,何不抽调诸营骑兵,亦组建一营精骑,足相抵也!”   张顺闻言顿时如梦方醒,亏他苦苦思索了半天,却走近思维误区了。   其实义军之中骑兵也不少,特别是最早的“高营”几乎人人有马,甚至一人双马、三马亦为常事。   只是后来张顺为了组建标准营,基本上都按照三七比例配备了骑兵而已。也就是差不多一营都配备了九百骑左右。   其好处就是每营兵马都有不错的独立作战能力,劣势就是这九百骑兵往往受制于营内步卒的速度,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机动优势。   如今既然有辽东铁骑给自己做了榜样,高桂英给自己提了醒,张顺再不知道怎么做,干脆买块豆腐把自己撞死拉倒。   随即张顺便下令调回张三百,代替自己指挥义军主力,抽调蒋禾率领羽林营驻守宝丰。   同时抽调柴时华、白广恩和蒋禾三营的骑兵两千七百骑,及张顺麾下二百亲卫临时组成一支二千九百人的骑营。   然后,张顺对张三百下令道:“待我离去之后,敌人若是来攻,万务守得叶县周全。”   “及汝宁传来音信,若是叶县果不可守,再弃不迟。不过汝州、鲁阳和宝丰万不可弃,君且慎之!”   张三百代张顺主事已久,哪里还不知道张顺打什么鬼主意?明显又要玩了。   果然等到夜深人静之后,张顺便率领骑兵,人衔枚、马裹蹄勒口,一路向东南方向摸去。   没错,是东南方向,前往汝宁去了!   原来张顺不打算再和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纠缠下去,反倒准备另行开辟战场,攻其必救。   原本张顺派遣了牛金星前往汝宁鼓动诸贼寇造反,以吸引官兵的注意力。   但是这是一个比较耗费时间的策略,一时半会儿并不会见效,所以张顺有心甩开他们单干一把。   叶县距离汝宁府城不过二百五十里,张顺带领麾下骑兵只用了两日便赶到了城下。   连日奔波,差点把张顺的屁股颠成了八瓣。   他不由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抱怨道:“这交通方式也太差劲了,屁股都快烂了。”   高桂英不由白了他一眼,伸手打开他作怪的手道:“我穿成这样你都下得去手,真是饥不择食!”   原来高桂英为了掩饰女子的身份,又把她那身破旧的棉甲裹在了身上。   张顺那一双大手没有揉自己的屁股,反倒放在了高桂英身上。   他闻言不由厚着脸皮道:“咱俩谁跟谁啊,那么客气干什么?”   呵,男人!高桂英白了张顺一眼,懒得和他说话。   张顺嘿嘿一笑,也不逗她了。他便下令道:“全军休息一个时辰,不许生火,只许吃些干粮!”   “一会儿派些人潜入城中,准备里应外合,奇袭汝宁城!”   众人领命去了,皆卧倒了战马,喂了草料黑豆盐巴,这才取了炒制米面,就着水吃了起来。   张顺身为主公,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食物除了炒制米面以外,还有一小袋肉干,硬的像石子似的,咬都咬不动。   张顺一边捏了两颗扔在嘴里,慢慢用唾液软化,一边递给高桂英几颗,对她示意道:“你也吃点!”   高桂英摇了摇头拒绝了,嚼这个容易咬肌发达,长成国字脸。   女孩子爱美,哪里受得了这个?   张顺钢铁直男,哪里懂这点女孩子心思?他整日都琢磨如何收拾当面官兵去了,更没有心思考虑其中缘故了。   对付着吃了几口,又喝了点凉水,空空荡荡的腹部才有了些许饱腹感。   春寒料峭,冷风一吹,张顺觉得身上更冷了。   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对身边的悟空、王锦衣说道:“安排好警戒没有?别偷袭不成,反被人偷袭了!”   “主公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连去汝宁城中探查的人都派遣出去了,定然不会误了战事!”王锦衣连忙站起来应道。   张顺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细节了,这才安排道:“那就好,我且眯一会儿,有事立即喊我!”   说着,他便走向一旁刚刚支好的帐篷,准备躺一会儿。   不料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张顺扭头一看,只看见一个士卒正骑着快马冲到营地。   随即他翻身下马,经过守卫验证身份以后,带了上来。   那厮劈头就说道:“汝宁府发生突变,有人试图偷城,被守城官兵发现,双方战作一团!”   “什么?莫不是牛金星等人!”张顺惊讶之余,连忙下令道:“全体准备,准备强攻汝宁城!” 第28章 受困   牛金星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棍模样。   这倒不是他要效法宋献策,而是为了对付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等贼人,不得不如此。   《论语》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商君书》更是赤裸裸的指出“民愚则易治也”。   自古以来,兵法不分家。牛金星既然擅长孙吴兵法,自然也对法家思想有所涉猎。   更何况兵家之中,依旧有“兵阴阳”这样的学派。   所谓阴阳者,即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说白了就是装神弄鬼,哄骗无知之辈。   虽然牛金星擅长孙吴兵法,属于典型的“兵权谋”家,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变通,假借一下非常规手段,完成自己的目的。   当时,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贪图汝宁府内崇王府的妇女财货,便下定了要趁着“汝宁空虚,趁机夺取府城”的决心。   当然,依照四人的实力,谁也没有把握把汝宁府城打下来,要不然他们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勾心斗角了。   于是,牛金星便借机提出来道:“不知诸位哪个能够打下汝宁府,咱们也好提前划下道道。”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群情激奋的气势便弱了下来。   他们不由讪讪道:“我们都是这汝宁的坐地户,汝宁府的虚实早已经尽知矣。”   “如今虽然大量士卒调往南阳府,奈何南阳守备依旧滞留城中,不肯离去。我们四人单打独斗,都不能破得此城,还得合力才行!”   “那感情好!”牛金星闻言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便推举出一个领头的负责此事,我便静待你们的好消息便是!”   郭三海闻言不由大喜,连忙自告奋勇道:“郭某名震汝宁八县一州,麾下人马万余,此位定然非我莫属!”   郭三海话音刚落,刘洪起和沈万登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甚为无礼。   郭三海不由盯着这二人,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没意思,真没意思!”刘洪起摇了摇头道,“打仗之事又不单单看人多人少。即便;麾下万余人马,能抵得上顺王麾下一千精锐吗?”   “我刘洪起就不一样了,鄙人贩卖私盐起家,做得就是刀口上舔血的买卖。”   “常言道:‘人不狠,站不稳’,刘某单凭先生号令。攻下汝宁城,我一刀一个大明藩王,还请先生明鉴!”   好家伙这厮直接要像舜王纳投名状了,牛金星不由欣喜万分,正要应之。   不意沈万登却接话道:“逞凶斗狠,不过血气之勇罢了。稍有挫折,便是鸟兽散的下场;稍有得意,也有背主反噬之虞。”   “沈某就不一样了,素来以侠名闻名乡里,除恶残暴,不敢有一日懈怠耳!”   “若是我若为将,不但汝宁城中游侠儿皆愿为死士,更深得民心众心,到时候舜王不费一兵一卒而取汝宁,岂不妙哉!”   好家伙这是要表忠心了,比刘洪起更进一步。   郭三海一下子急了,不由口不择言道:“既然民心在你,又坐拥一府之地,沈大侠还需要舜王做什么呢?”   好家伙,这是诛心之论。三人顿时七嘴八舌,一边给自己辩解起来,一边相互攻讦。   争得牛金星都不耐烦了。盛之友才弱声弱气的建议道:“既然如此,大伙谁都不服谁,何不让牛先生做主,我等随之即可?”   呃……另外三人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愤恨之情,深知大伙谁也压不倒谁。   他们只好拱手道:“是我们孟浪了,幸得盛老弟提醒。牛先生乃是读书人,一身本事更胜我们百倍。我等情愿听从先生号令,齐心协力打下此城。”   莫看他们说的好听,其实也有一番小心思。   原来这四人一来互相不服气,互不相让,恐怕今争到明儿,明儿争到后儿,也争不出一个一二三来;二来一旦众人这一次造反失败,也可以推出带头之人顶缸,以免遭到官兵的针对报复。   那牛金星心里跟明镜似的,早就发觉他们怯懦而又贪婪的德行。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四人居然蠢到将指挥权拱手让出。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之徒。   牛金星眼珠一转,不由笑道:“承蒙诸位抬爱,看得起牛某。只是我只是一介书生,哪里能够担此重任?”   牛金星越拒绝,他们四人反倒觉得此人越合适。   反正这厮一介书生,懂什么用兵之法?到时候如何行军布阵,还不是要听他们四个的摆布!   于是,他们纷纷请牛金星担任领头人,牛金星推却不过,只好认了。   他事先约法三章道:“既然大伙非让我担任领头人之位,丑话我先说在前头。”   “究竟如何行动,大家畅所欲言。但是军令如山,一旦开始攻城,有违逆者,恕在下会如实禀报舜王,取消其获取总兵的资格。”   众人一听,这倒是理所当然之事,顿时纷纷应了。   于是,经过五人商议之后,决定让沈万登联络城中的游侠而充当内应;刘洪起带领数十敢于搏命的私盐贩子前去夺门。   郭三海负责在刘洪起带人夺门成功以后,率领大军攻入城中;至于盛之友,则率领人马跟随牛金星左右,充当奇兵。   五人计议一定,便分开行动。到了第二天,众人便做好了准备。   是夜,月黑风高,刘洪起和沈万登便带着死士前去偷城门。   本来沈万登不需要参与夺门之战,奈何刘洪起怕他坑他,坚决要求沈万登随行。沈万登好面子,便只好应了。   约摸三更五鼓时分,只听得汝宁城北门数声惨叫,随即城门大开。   沈万登一马当先冲进城中,那刘洪起稍作犹豫,也一咬牙冲了进去。   等到众人杀入城中,发现几个游侠儿正被守城兵围杀,众人连忙去救。   好容易杀散了守城官兵,众人正要入城,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大地震动了几下。   沈万登、刘洪起等人回头望去,赫然是北门落了千斤闸,竟然把他们数十人和郭三海等主力隔开了。   原来有官兵趁着他们解救游侠儿的时候,趁机打开了机关,将他们困在城中。 第29章 苦战汝宁城   所谓千斤闸,实际上是一种垂直降落的大门,以铁皮包裹实木制成,重量一般在千斤以上,甚至有的两万斤都不止。   无论是汝宁大侠沈万登还是私盐贩子刘洪起都不是雄阔海,自然是扛不起这座千斤闸,但是他们并非一点办法也没有。   千斤闸既然叫着闸,自然有升降设备。   那沈万登和刘洪起亦都是一方豪杰,关系到自家性命的时候,自然不会认命。   两人不由商议道:“如今我等皆在瓮城之中,一不小心便被人瓮中捉鳖了。”   “不如这样你我二人,一人率众赶快去夺取瓮城城门,一人率众去开启千斤闸。”   两人商议已定,刘洪起便带领族中兄弟刘红超、刘洪礼、刘洪道、刘洪俊等数十人赶快夺取瓮城城门;而沈万登则带领十余人趁机绕到瓮城外面的楼梯登上了城楼。   明代城楼中依附有闸楼,专门为千斤闸而设。闸楼上设有凹槽,和绞盘,以便千斤闸的存放和吊起。   沈万登和刘洪起分别以后,连忙带人登上了城楼,只见犹有十余士卒守在那里。   他便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连杀三人,其余士卒皆一哄而散,沈万登这才夺取了闸楼。   随即沈万登寻得绞盘,一共两个,正好一左一右吊着千斤闸。   他便把麾下士卒分成两波,一起用力推动绞盘。   可是沈万登万万没想到,这千斤闸十分沉重,大家使出吃奶力气,却依旧纹丝不动。   而此时牛金星和郭三海、盛之友在城下也急得团团转。   战场之上难免有意外发生,牛金星虽然深通孙吴兵法,做一个谋士尚算合格;但是他若是作为一军统帅,多谋少断、经验不足的缺点暴露了出来。   怎么办?是要派人绕道其他城门,还是要派人强行登城?   敌情不明,若是绕道其他城门无功而返怎么办?若是强行登城,赶不及,沈万登和刘洪起已经兵败身死怎么办?   牛金星脑门开始渗出汗来,还不得不故作镇定,以稳住郭三海和盛之友。   这时候郭三海见牛金星半晌没有命令,不由焦急问道:“牛先生,城门管死了,这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明显牛金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强撑着道:“莫急,莫急,本军师自有定计,稍等片刻不迟!”   “等等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等下去,刘洪起和沈万登死了拉倒,只是这汝宁城还要不要了?”郭三海闻言抱怨道。   牛金星正要给这个浑人解释两句,没想到突然城楼上响起来几声喊声。   众人仔细一听,正是汝宁大侠沈万登的喊声。   他喊道:“牛先生,我们已经夺取城门。奈何千斤闸太重,根本打不开,该怎么办?”   牛金星一听不由大喜,连忙对郭三海下令道:“有劳首领了,还请你速速带领百余人登上城楼,打开千斤闸,放义军入城!”   确定了城中沈万登和刘洪起没有被官兵歼灭,更是占据了城楼,牛金星这才暗松了一口气,急忙下了决断。   “这……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如何攀上城墙?”郭三海被牛金星用言辞堵了个正着,不由有几分为难地问道。   “先找些绳索,攀爬上去吧!”义军根本来不及准备登城器械,牛金星也没有太好办法。   他只好勉强出了个主意,也不管到底能不能成。   还好最终沈万登在城上找到了两根备用的绞索,便掷了一头下来,吊上了一些士卒。   好容易众人才推动了绞盘,将那千斤闸吊起来,义军遂得以入城。   只是这一来二去,耽搁了许久。汝宁城中早得到义军袭城的消息,便组织人马反过来争夺城楼。   刘洪起麾下人少,和官兵苦战了数十合,损伤惨重,身披七创。   他这才不得不弃了瓮城城门,退到了城楼之上,于是整个瓮城便变成义军与官兵个占据一般。   只是瓮城之中并无登城之梯,义军占据了外城门也无甚重要作用,双方此战便是闸楼上的千斤闸。   如果义军在官兵夺取千斤闸之前能够攻破瓮城城门,那么整个汝宁城便无限可守了;否则,一旦官兵夺取了千斤闸,再度放下了,那么正在瓮城之中争夺瓮城城门的义军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刘洪起、沈万登本来都是恃勇斗狠之辈,身处绝境也不由爆发了死斗之志。   在张顺前世,本该相互仇杀的两人不由相视而笑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亦当五鼎烹。今日死且死耳,亦不能让人小觑了去!”   随即两人率领十余人死守在楼梯口,以防官兵夺取千斤闸。   牛金星在下面望见了如何不知情况紧急?   他连忙对郭三海下令道:“一举攻破汝宁城,吃香的喝辣的,就在今日。”   “汝若能及时夺取瓮城城门,金银财宝享用不尽,否则千刀万剐、诛灭九族,亦不足惜!”   郭三海闻言不由郑重其事道应道:“先生且放心,哪怕把城楼拆了,郭某也定要入城。”   牛金星见郭三海应了,这才暗松一口气。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若不能威逼利诱,让他们卖力,恐怕早一哄而散了。   他便连忙许诺道:“郭将军放心,但夺下此城门,保管有一个总兵官之位!”   “此话当真?”郭三海不由一喜,他此番肯卖命,不过是为了汝宁城里崇王府的财货美女罢了。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倒也算不得什么。没想到还有此意外之喜,以自己实力回头压那沈万登、刘洪起一筹,由不得他们不服。   郭三海兴高采烈的领命去了,这时候牛金星才对盛之友道:“老弟,别人都是外人,我都信不过。唯有你为人实诚,还请你尽快通过绳索,攀爬到城楼之上,助他们一臂之力。”   “若是守得城楼不失,亦不失总兵之位!”   盛之友跟着牛金星许久了,见终于有自己用武之地了,不由有几分猥琐的应道:“总兵之位,俺想都不敢相信,只求打下汝宁城,让俺进崇王府挑选两个婆娘,俺就心满意足了。”   “瞧你那点出息,行了,应你了!”牛金星嘿嘿笑道。   于是盛之友又安排了五十人专门护卫牛金星,自己亲自带领众人攀爬上城楼,协助沈万登、刘洪起守闸楼去了。   好在这时代夜盲症较多,义军堪堪守住。   众人苦战至天亮,居然谁都没有呢奈何谁,反倒平白无故的损失了二三百精锐。   眼见天色已白,而攀爬到城楼之上的义军犹自不足。   牛金星不由恐惧起来,夜幕护佑已经不在,官兵即将借助火器和人数的优势慢慢攻占闸楼,为之奈何?   说时迟,那时快。短短的一瞬,犹如过了千年一般。   只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响起,牛金星回首望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携带着狼烟,滚滚而来。   “官兵!”义军不由大恐,竟然纷纷丢盔弃甲转身逃去。   原来郭三海麾下的乌合之众早受不了如此激烈的战斗,远处奔腾而来的骑兵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牛金星绝望地看着郭三海麾下的义军从城门处蜂拥而出,争先恐后的向外面逃去。   不多时,郭三海也跑了出来,高喊道:“牛先生,赶快跑吧!官兵援军已至,稍晚点,就要被人千刀万剐了!”   随即,郭三海不由分说,命令士卒架起牛金星,就往外跑。   义军这一跑不要紧,官兵随即也跟了出来,死死的缀在义军后面,誓要赶尽杀绝,不曾有半点心慈手软。   双方一追一逃,顷刻间便与汝宁城拉开了一段距离。   仅仅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不知道有多少义军命丧当场,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汝宁城门外,数不胜数。   此时此刻,早没心思管孤立在城楼上的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三人究竟是死是活,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眼瞅着义军损失惨重,却屋漏偏逢连夜雨,那骑兵掉了弯,也跟着冲了过来。   “完了,全完了!”郭三海绝望地看着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的骑兵冲了过来,不由闭上眼睛恨声向牛金星骂道:“若无你这个贼子,郭某今日如何会落到这种地步!”   牛金星苦笑一声,正要辩解两句。却不意那骑兵突然一左一右分为两部,直接插入身后追击的官兵阵中。   牛金星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郭将军说什么胡话,此乃义军援军来也!” 第30章 破城   当张顺带领麾下骑兵赶到汝宁府城外的时候,迎接他的便是漫山遍野的乱兵。   既无金鼓,又无旗号,分辨不出究竟是何人在领兵。   虽然之前张顺怀疑是牛金星在此地搞事儿,可他真“长得”不是牛金星那样儿。   牛金星虽然不能说是什么国士无双,好歹也深通兵法,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好在本着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的心态,张顺便连忙下令道:“兄弟们,这波乱糟糟的人马后面,服色有序,武器齐整,想必定是城内官兵。”   “一会儿冲上前去,只管追杀官兵,不管其他诸人!”   “是!”义军连忙领命,然后一左一右绕开了慌张逃命的义军,直扑在义军身后追击的官兵。   这伙官兵正追的起劲儿,怎生料到还有这般变故?   虽然义军和官兵在叶县附近大战,但是对于距离二三百里的汝宁城来说,好像这些事儿还是远方的传说一般,似乎和自己毫不相干。   他们怎料到会有义军骑兵突至汝宁府城外?   原本他们见贼人四散而退,还以为真是官兵精锐前来支援,哪里有半分防备?   甚至义军刀枪都杀到排着松散阵型的官兵面前了,还有人嚷嚷道:“我们都是汝宁府的官兵,怎生不识得了,反倒杀起自家人来?”   义军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哪个不识得?杀得就是你汝宁府的官兵!”   官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面铁骑竟然真是贼寇。顿时不由一哄而散,连忙向汝宁城逃了回去。   官兵这一逃不要紧,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   义军的骑兵趁机跟在后面冲杀、驱赶,如同牧民驱赶牛羊一般把这些残兵溃卒驱赶进汝宁城中。   城上官兵远远见了,骇的不行,连忙想要关闭城门,可是哪里关的住?   原来城楼之上官兵和义军沈万登、刘洪起、盛之友诸人正杀得难解难分。   原本官兵出城追击郭三海等人的时候,城上义军心神动摇,到让官兵占据了闸楼,所以千斤闸没有放了下来。   等到义军骑兵冲杀起来的时候,沈万登看得明白,不由对刘洪起、盛之友说道:“如今我们身处死地,若是不能夺回千斤闸,打开城门,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刘洪起、盛之友也深以为然,不由齐声打呼道:“是荣华富贵还是千刀万剐就在今日,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三人皆是亡命之徒,麾下还真有些心腹干将。众人也知道被官兵堵在城上走投无路,若是不能放援军入城小命休矣。   此时城上义军人人带伤,特别是刘洪起都成了一个血葫芦了,也不知身上到底有多少刀口。   好在对面官兵也都是无甲之辈,大家装备半斤八两,大哥不说二哥,双方拼的就是血气之勇。   正好官兵见溃兵入城,犹豫了一下,也没敢直接放下千斤闸,连带溃败一起堵在城外。   一方怀着必死之心,一方三心二意,焉能有好?   城上官兵一退再退,不多时便把刚刚占领的闸楼拱手相让给义军。   张顺一看城上还在厮杀,不由大喜。他连忙下令道:“直接入城,夺取城门!”   悟空闻言一马当先,嗷嗷怪叫着冲了进去。   张顺不由把脑门一拍,倪嘛,我这是忽悠傻子呢,你怎么冲上去了?   好个悟空,本就身高九尺又骑了一头高头大马,差不多都要够到城门头了,简直如同丈八神人一般。   汝宁城门是关不上了,但是官兵还想关闭了瓮城城门,来一个绝地反击。   悟空哪里容得他们嚣张?眼瞅着那瓮城两扇城门就要合闭起来,他不由大吼一声,把手中的铁棒往前一伸。   只听见咯噔一声,瓮城城门就把夹住了悟空的盘龙如意金箍棒。   悟空不由歪嘴一笑,跳下马来,用力去撅那铁棒,只把禁闭的瓮城城门撅开了一条缝隙。   瓮城城门因为合不拢,无法闩上,只好靠十余个士卒拼命抵住。   眼见城门要被门外的大汉一个人撅开了,众人不由骇然。守城的千总不由大声喝道:“快用刀枪戳他,别让他把门撅开了!”   随即五六把刀枪猛然从门缝里伸了出来,直取悟空。   悟空反应何其之快?他不由往后一跃,顺手把被夹着的盘龙如意金箍棒抽了出来。   原来官兵为了伸出刀枪稍微松开了一些门缝,正好让悟空寻了个机会。   他这一抽不要紧,官兵下意识一推城门,把自己的刀枪夹在了门缝中。   守城千总见那个可怕的大汉去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连忙叫道:“松开一些,把门关进了,赶快闩上!”   众士卒闻言稍松些力气,正要抽出刀枪。不意一股大力传来,瓮城城门嘭的一下为之洞开。   原来悟空借此机会后退了几步,借了点力,猛然撞了过来。   瓮城城门这一开,顿时义军五六骑冲了上来。一下子撞开了七八人,踏翻了五六人,顺势又砍中了三五个。   那千总大吃一惊,正要整顿人马再战。不意悟空这时候也翻身起来,只一棒便将他打飞。   只这一棒便直接打碎了他的肋骨内脏,那千总跌在丈外,一动不动,眼见不活了。   官兵一看群龙无首,不由一哄而散,汝宁城遂下。   等到张顺携牛金星、郭三海等人入城的时候,城里道路上到处都是鲜血、尸首。   有义军的、也有官兵的,还有不少老弱妇孺。   张顺皱了皱眉头,这时候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三人领着十余人,相互搀扶着赶了过来。   三人见了牛金星不由凄惨笑道:“牛先生好手段,但凡援军早来半个时辰,我们也不会死伤如此惨重!”   牛金星嗫嚅一下,正不知如何应对。不料有几个没有穿裤子的义军跑了过来,结果他们刚到众人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十余身着铠甲的义军士卒冲了上来,砍瓜切菜一般将这几人砍死当场。   郭三海、沈万登、刘洪起和盛之友不由脸色一白,有几分不敢置信地看着张顺。   常言道:“卸磨杀驴”,众人才齐心协力夺取汝宁城,“顺贼”难道就要杀人灭口了不成? 第31章 以威压人   张顺何等人也?一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正要张口解释,牛金星不由低声规劝道:“人不狠,站不稳。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畏威而不怀德。主公今日若不能压住他们的气势,恐怕日后难以驯服这些桀骜不驯之徒。”   张顺闻言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笑道:“诸位莫慌,这些人攻城有功,我赏赐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诛杀他们,想必其中必有缘由!”   “什么缘由?”刘洪起受伤最重,卖了死力,不由有几分愤愤不平。   张顺扭头看向那十余甲士,下令道:“说吧!”   “回禀大总统,这几人建银妇女,为我等撞破,以军法行事!”   “听到了吧,就是这么回事!”张顺闻言淡淡应道。   “你!”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也太霸道了,“这算什么缘由?”   他们往日弱肉强食惯了,根本不认为攻下城池,烧杀略抢、建银掳掠算什么事儿!   张顺既然准备威压他们,自然不准和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的大道理。   他冷笑道:“在我麾下就要守我的规矩。我不给的,你不能要!我赏你的,一样都少不了!”   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闻言不由心里一寒。形势比人强,气势不由弱了三分。   只是未免貌服而心不服。郭三海低声嘀咕道:“都是牛马一样的玩意儿,焉值得舜王如此?打天下究竟要靠我们这样的豪杰,舜王怎能够轻视我们这样的壮士,而厚爱牛马呢?”   张顺闻言眉头一竖,扭头盯着他厉声喝道:“哪怕是牛马,也是本王牛马,岂能容许尔等擅自处置哉?”   “众将士听令,依照军法行事,但凡遇到城中又不从者,格杀勿论!”   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不由又惊又惧。他们深知自己麾下什么德行,只这一句话,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丧黄泉矣!   见士卒领命去了,周围又开始响起了惨叫声。   张顺这才笑道:“刚才悟空来报,崇王府已经被我拿下,诸位且随我走一遭瞧瞧?”   四人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低声下气的应了,如同委屈的小媳妇一般。   弱肉强食本来就是他们的逻辑,当然他们也认这个。   只这去往崇王府的一路上,也不知撞见了四人麾下的多少士卒,都被张顺麾下的精锐拉出来剁了。   甚至有的撞见了四人,还高喊:“掌盘子救命!”结果四人也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好容易赶到了崇王府,原本还惧恨交加的四人,顿时被富丽堂皇、高大瑰丽的建筑晃花了眼。   四个人像乡巴佬一般,一路上摸着雕梁画栋、花木盆栽,不由瞪着眼睛、喃喃自语道:“这都得多少银子,简直如同天上的凌霄宝殿一般!”   张顺是过来人,犹记得当初义军入福王府也是这般德行。   他不由笑道:“这算什么凌霄宝殿?这要是凌霄宝殿,里面住的岂不是仙人、仙女?”   不多时,张顺领着他们走进来大厅只见一队衣甲鲜明的义军守在了门外。   张顺率先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捆绑了七八十人,男女老幼,皆着锦衣,想必这都是正主了!   这时候悟空应了上了,嬉笑道:“师傅,徒儿幸不辱使命!”   “师傅?”四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这黑厮本领如何,一路上各种残缺不全的尸体便是明证。   难道舜王要比他的武艺还要高超,手段还要凶残不成?   张顺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这么多朱氏宗亲,心里不由犯嘀咕:难道全要杀了不成?仔细论来,其中未必没有良善之辈!   得了,高桂英一看,就知道这位爷又滥发善心了。   她不由低声提醒道:“爹爹起兵所为何事?难道要把朱氏宗室供起来当爷不成?”   “我们饥荒而死者不计其数,而他们这些人却能够锦衣玉食,一世富贵,这世道何其不公也!”   “阶级矛盾!”张顺一下子便想起了一个词。   个人或许有无辜之辈,整个阶级却断无无辜之理!   张顺想到此处,便点了点头道:“悟空,今日破城你是首功。我曾应你一门亲事,你看可有入眼之人?”   “木有,一个也木有!”悟空摇了摇头道“按老孙逐个看过了,都济不得什么事!”   好吧,张顺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行此下策,好歹也比把人全杀了好一点吧?   难怪在近代以前,胜利者对失败者都是男的杀,女的辱。想必除了满足征服者的快感以外,还有自有其道理。   自己的下限也越来越低了!张顺摇了摇头,扭头对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盛之友道:“你们几个也挑两个吧!”   “记住我的话,收为妾室也行,转赠他人也行,但不许顺便把人弄死了!”   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度这些人的底线,要是他不管一管,很可能这些女眷被人门三下五除二虐待致死!   比被人物化更可怕的是被当作消耗品!   “啊?真的!”四人本来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时代生产力落后,由于营养跟不上,很多平民女子实在难以入目。   像这种锦衣玉食的大户女子,且不说长相如何,在这些人眼中已经美若天仙了。   好在沈万登反应的快一些,连忙堆笑道:“不敢不敢,还请舜王先选!”   其实张顺已经取了这么多房婆娘,倒不在乎这个了。   只是想了想一路上那些裸死在路边的女子,张顺忍不住暗暗想道:“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遂即众人将崇王府的女眷瓜分十余人,剩余的则被张顺赏赐给有功士卒为妻。   张顺这才对牛金星下令道:“将这些王爷、官员的罪状都收集一下,列出来!明日留给新入伙的四位弟兄来杀!”   “啊?”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四人都快要麻木了。   他们被张顺一路上恩威并用、敲打威压,又分别赐了两个“天仙”似的婆娘。   四人的心情如同坐了过山车一般,一时间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早已经分不清对张顺是恐惧更多还是感激更多。   他们颇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意思,听到张顺让他们做事,便乖乖地应道:“末将得令!” 第32章 托付   第二天早上,张顺从睡梦中醒了,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   他脑海中莫名响起了前世经常被洗脑的一句话:美色如狼似虎,瓦解人的意志,别说是碰,想都不能想啊!   张顺扯了扯嘴角,看了看身边一左一右沉沉睡去的一只“狼”和一只“虎”,还真有几分舍不得起床。   自己还真会挑,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崇王的王妃,一个是不知哪个王爷的女儿。   一个刚刚年过三十,一个不过豆蔻年华,都是女子最美好的季节。   虽然张顺已经有过很多女人了,还是觉得很神奇。   为什么女孩子的身体都是温温软软的?感觉比什么抱枕、玩偶都要舒服。   原本张顺带领义军打下了福王府以后,只捉了一个福王。张顺还以为大明诸藩之中,每藩只有一个藩王。   直到他打下崇王府才知道,除了正牌的崇王之外,居然还有一堆什么怀安王、怀庆王、崇庆王、河阳王等等不一而足。   由于人太多了,张顺也懒得一一面见一番,只命牛金星识别准了,依照民愤就行处刑便是。   张顺悄悄的抽出来被压的发麻的胳膊,准备起床了。   两个女人一个是刚刚破瓜,一个是承受了张顺大多数的鞭挞,都困乏至极。   感受到男人的动作,只是动了一下,继续眯着眼不动弹。   或许她们也没想好怎么面对欺辱她们的张顺吧!   高桂英倒是听得了动静,走进来刚好看到张顺正拿着衣服。她便走过来接了衣服,一边给张顺穿着,一边艳羡的看了床上春光乍泄的两女一眼。   不意正好被张顺捕捉了她的目光,不由调笑道:“羡慕嫉妒恨吗?要不晚上我把她们撵出去,咱俩云雨一番?”   “羡慕是羡慕,只是羡慕你真是好艳福,我羡慕两个受害人做什么?”高桂英白了他一眼,又有几分无奈道:“可惜桂英是个女儿身,少了二两肉,想玩玩也有心无力!”   “呃……”你这三观真的是让人无无力吐槽,张顺耸了耸肩,吟了句诗道:“胸前自有半斤馍,何羡他人二两肉?”   高桂英一愣,竟是被他活活气笑了。她扑上去握起粉锤捶着他胸口道:“馍我都给你捶瘪了,馍我都给你捶瘪了,让你说,让你说!”   其实高桂英力气不小,捶的还挺疼的。张顺哈哈一笑,伸手把她整个人都搂到怀里,求饶道:“好了,好了,我投降,我认输,我不说了,人差点都要被你捶死了!”   高桂英又挣扎了俩下,发觉张顺抱得很紧,挣都挣不开。   这才感觉到男人的胸膛很宽厚,贴上去十分安心。她就放弃了挣扎,反而伸出胳膊轻轻的抱着了他的腰。   两人温存了片刻,外面响起了王锦衣的声音:“主公,牛先生让我催一催你,今天还有公事需要相商。”   张顺应了一声,这才松开了高桂英。高桂英早没了之前男孩子气,反倒贤妻良母一般的给他整理整理衣领。   张顺这才疑惑的扭头往床上看了一眼。   “怎么了?”高桂英有几分不高兴了,“还怕冻着你的两个小美人不成?”   “哦,没事儿。”张顺很自然的收回了目光,面无异色的解释道,“我看一眼床上落东西没有。”   其实是他调刚才戏高桂英的时候,后面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事儿。   张顺出了门,这一回少不得又被牛金星调笑了一番。   张顺懒得理他,直接下令道:“说正事吧!”   好吧,你是主公,你做主!   牛金星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叠纸来,有条不紊的念道:“经过义军初步点验,崇王府及各郡王府查获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价值七十三万七千六百一十八两六分。”   “各色布匹三千五百二十九匹,牛马驴骡两千一百零三头,各色米面粮食十七万六七石。酱菜油盐茶醋一千余斤,肉脯、鱼干、干货、鸡蛋等六千余斤……”   “等等!”张顺一听,不由说道:“这不对呀,福王府都查抄出来二三百万两银子,崇藩这么多王府,怎生收获如此之少?”   “舜王明鉴!”张顺这一质疑,倒把牛金星吓了个够呛。   他扑通一声跪下,连忙请罪道:“这些查抄之物多数由我亲自查验,断然不会有错!若是舜王疑心某贪占,还请及时探查点验,若是有错,臣甘受死罪!”   “哎,说哪里话,牛先生!”张顺连忙把他扶起来,劝慰道,“并非本王怀疑先生,只是觉得或许是崇藩私藏了许多,也不一定!”   “这个好办!”牛金星一听,不由建言道:“只需舜王一纸命令,我这就去衙门调十来个小吏过来。让他们拿着夹棍,逐个夹过去。”   “我就不信这些锦衣玉食的富贵之家,能顶的了几时?”   “咳咳咳!”张顺闻言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好你个牛金星,当初李自成进北京“拷饷”就是你出的馊主意吧?   其实这倒是张顺冤枉牛金星了,他当时虽然受到李自成倚重,但是如此大的事明显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主的。   说实话,听了牛金星的建义,张顺还真有点心动。   其实义军从叶县一路行至汝宁,就发现此地甚为荒芜。   入汝宁境,沿途常常可以看到几十里之内,田亩之中尽是茅草,道路两侧多是衣衫褴褛的饥民。   若说崇藩在其中没有起到点作用,张顺是不信的。   顿时什么“天街踏尽公卿骨”、什么“打土豪、分田地”和“挂路灯”之类的想法从张顺脑海里冒了出来。   好在他为人谨慎,安排牛金星道:“此事倒不许擅自做主,且等查明崇藩的罪行,再作打算!”   牛金星虽然觉得张顺太过仁慈,和朱家还讲什么道理,一通杀过去便是,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应了。   张顺这才下令道:“汝宁府我就暂且托付给先生了,我准备给你留一千兵监督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诸贼。”   “这些人可用你便用之,不可用则早除之,以免坏了义军的名声!”   牛金星知道张顺的意思,如此重用自己,这是对自己的新任和栽培。   他不由感动道:“牛某定然不辱使命,为舜王守住汝宁府!” 第33章 绕道趋南阳   牛金星一听张顺准备给自己留一千人,顿时吓了一跳。   张顺这次奇袭汝宁,总共才带了两千九百骑,若是如此分兵,那岂不是进攻南阳的只有一千九百骑?   “这太冒险了,还请主公慎重考虑!”牛金星连忙规劝道。   “牛先生放心,本王惜命的很,断然不会以身涉险!”张顺胸有成竹的应道。   “真的?”牛金星才不信呢。你哄谁呢?连义军的主力你都弃在叶县了,自个率领轻骑出击汝宁,现在告诉我你很谨慎,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   张顺也知牛金星不信,不由笑道:“山人自有妙计,管叫他不攻自破!”   便对牛金星耳语一番,牛金星听了之后,不由哑然失笑,随即便应了张顺。   张顺遂轻骑西去,携带高桂英并王妃、郡主二人、金银五十万两、骑兵一千九百骑直驱南阳。   原本张顺打算先前往西北方向的遂平,然后夺取象河关和石夹口关巡检司,翻山越岭,直驱南阳城下。   只是高桂英安排张顺刚刚纳入房中的王妃、郡主二女收拾物件的时候,那郡主刚刚破瓜难以操劳,王妃亦久享富贵,娇弱无力。   好在王妃年长一些,颇有些眼力劲儿。   她讨好地问道:“夫人,不知这几日要走多远脚程?我们俩身子骨弱,怕顶不住,也好有个准备!”   “顶不住?哪里顶不住了,我看你俩容光焕发,更胜从前呐!”高桂英一想到昨晚这俩人和张顺缠绵一宿,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别叫我夫人,我可担待不起!家里的夫人多的是,到时候怕你俩喊不过来。”   那郡主本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娇生惯养的主儿,素来颐指气使惯了,哪肯受这点气?   她正要反讽高桂英两句,幸好王妃眼疾手快,扯了她一把,连忙陪笑道:“您说笑了,我们都是苦命人罢了,以后还得请你多加照顾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高桂英见人家这般忍让,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她便劝慰道:“放心吧,爹爹是个好人。既然要了你们的身子,自然保你们周全。若是换了其他人,哼哼……你俩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说自己二人不用死了,她们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们也有听说,有的贼寇玩腻了,就扔给其他贼寇玩,直到玩残玩死拉倒。   或者玩够了以后,一刀两断,送她们归西,也是有的。   她们既落到贼寇手里,保住贞洁之类的事情想都不用想。能够侍奉个贼寇头目,有了依靠也算是命好了。   “哪今日准备怎么走?”王妃见高桂英口气好了一些,便打蛇随棍上,继续追问道。   “一人一匹马,准备走遂平,翻山越岭去南阳!”高桂英倒是心直口快,直接给她们说了。   这二人一听,郡主倒是还好,王妃就有点面露难色。   她不由迟疑道:“若说骑马,我二人多少也会点。只是翻身越岭,我俩怕是顶不住……”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王妃话音未落,张顺推门而入道。   原来他正好回来查看衣服及一干杂物收拾的如何了,刚好听到此话。   那王妃和郡主见了张顺,不由畏惧的往后缩了缩。特别是那郡主都躲到王妃身后了,不敢露头。   一见到张顺,心里的屈辱感又冒了出来。   王妃偷偷撇了张顺一眼,见他面容和善,这才吭哧吭哧了半天,低声应道:“其实走确山县,越过竹山镇,一路走泌阳、唐县更好走一些。”   “哦?”张顺心里盘算了一下,发现这女人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原本走象河关巡检司的路线太靠近裕州,一旦被驻守在裕州的湖广巡抚唐晖发觉了,很可能被官兵困在山中。   若是能走绕道泌阳、唐县的南线,倒是能够远远的绕过裕州,甚至事有不谐,甚至还能南走湖广,藏入荆襄的深山群岭之中。   张顺不由意外的看她一眼,点头赞许道:“不错,那就依你吧!”   汝宁府城距离南阳府城有四百里,张顺用了将近四天才赶到南阳城下。   当义军的骑兵赶到南阳城外的时候,不意城中竟然提前发现了义军,连忙紧闭了城门,死守不出。   张顺派人试探着进攻了一下,结果依旧被城里的守军击退了。   也难怪城中有备,淯水正好流经南阳府城以东,刚好阻拦了义军西来的道路。   为了攻击南阳城,张顺不得不寻了渡口渡河,才能接近南阳城下。   如此一来二去,难免暴露了行踪。   好在张顺也不甚着急,便退往南阳以北二里外,安营扎寨,准备从长计议。   而此时南阳城中,大小官员正惶恐不安,在南阳知府、唐王朱聿键的召集下,齐聚一堂。   其中大多数人都在交头接耳,聒噪不已,试图用喋喋不休的言辞来掩饰自己恐慌的心情。   唐王朱聿键失望地看了下面一眼,对南阳知府抱怨道:“我数次向朝廷上书,想召回王府护卫,竟不允许,以致今日无人可用。”   原来自从朱棣靖难以后,担心其他藩王学有学样,竟然也罢了其他王府的护卫。   唯有唐藩护卫最少,实力较弱,才得以保留仅有的一千二百名护卫。   但是,终究藩王掌兵乃是禁区。朝廷便借着其他明目便将这仅余的一千二百护卫调往他处充当客军。   唐藩对此颇为不满,一旦有理由,就会上书向朝廷讨要。有时候讨要烦了,朝廷便会应允部分护卫返回南阳护卫藩王。   这唐王朱聿键于崇祯五年刚刚继位,素不安分。他先是在府内起高明楼,宴请四方名士,后又在宗室换绶等问题和朝臣多有冲突。是以,为南阳知府所不喜。   本来此次御贼之事与唐王无涉,他非要插着一杠子,南阳知府心中颇为厌恶。   他便看他也不看直接高声喝道:“肃静!今日本府中在城上,观贼人兵少,又远道而来,疲惫不堪。兵法曰: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   “如今其军既少且疲,又有何惧之有?不知诸位谁可为我取之?”   众将一听,不由大吃一惊:知府大人,你这是要作甚? 第34章 猎杀时刻   话说南阳知府提出主动出击之计,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只是碍于知府权高位重,众人惹不得他,不敢吱声。   明朝自土木堡兵败以来,勋贵损失惨重,文官逐渐占据上风。文贵武贱已成定局。   万历援朝之时,原本充当军区司令的总兵官还可以独任一方。等到近些年,却是连指挥权都先后被文官系统的兵备道、巡抚、总督等职务夺去了。   总兵官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如今南阳府城之中,最大的武官也不过是个千总罢了,哪个敢反驳他?   唯有一员小将闻言不由站出来劝说道:“如今河南湖广两位巡抚正在与贼子大战,主力尽在前线。我等守得南阳不失便是大功,又何必冒险行事呢?”   南阳知府见他驳了自己的颜面,不由大怒道:“汝可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尔辈愚昧怯懦而不知兵,不若本府熟读兵法。岂不闻以逸击劳,以饱待饥的至理?”   “贼子远道而来,攻城不克,定然士气低落,此气胜也;百里逐利,人马俱疲,此力胜也;本府熟读兵法典籍,而贼人目不识丁,只会野蛮斗狠,此智胜也;贼人今夜定然沉睡,而我袭之,此以有备胜无备也。”   “凡此四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焉用巡抚为?”   众人顿时被南阳知府驳的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原来这厮担心唐王朱聿键拿南阳守御不力当做借口,再度上书向朝廷讨要王府护卫。   他便准备主动出击,提前先断了他的念想。   果然那唐王朱聿键闻弦而知雅意,便笑道:“若是府君能够保证王府不受侵扰,本王倒无甚意见。”   南阳知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扭头问道:“今夜谁愿意出城,为我取城外贼酋狗命?”   半晌见无人应者,知府又加码道:“本地守备近期将要离职,若是哪位立此大功,本府不吝美言几句,助他一臂之力!”   众人闻言有些意动,又担心贼人凶猛,一时间有些犹豫。   知府见竟然无人主动请缨,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他不由主动点将道:“任千总,你麾下毛葫芦素称精锐,今天晚上正好试试斤两如何!”   那任千总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劝说知府的小将。   他闻言知道自己避不过去了,一咬牙应道:“末将愿挑选五百精锐,今夜出城。”   “若是侥幸取了狗贼性命,还请大人为我等请功!”   “好,好,好!”南阳知府不由拊掌笑道,“我这边命人准备酒席,明天一早,为你请功!”   遂后南阳知府又安排些防务,使卫所将士和王府护卫分别把四门守死了,这次扭头向唐王朱聿键笑道:“不知王爷对本府这般安排有何见教?”   这唐王虽然有股志气,奈何久居王府之中,不曾有所历练,哪里懂得如何?   他只见南阳知府安排的井井有条,也颇为佩服。他便摇了摇头道:“既然府君有所安排,本王就返回王府,静待好消息便是!”   那南阳知府一看自己一番计较,压得素来难驯的唐王哑口无言,也不由万分得意。   他便客套了两句,将那唐王送回了王府之中。   淯水,后世称白河,发源于南阳城以北的南召县内,经南阳城,过新野,至襄阳与唐河交汇,流入汉江。   昔日曹操征宛城张绣,只因辱及张绣婶婶邹氏,张绣遂反。曹操痛失爱将典韦和长子曹昂,即此地也。   后世《三国演义》中氏所吟唱的《淯水吟》,便因此河而得此名。   好在张顺对此一无所知,当他忙完正事之后,食髓知味的又来寻那王妃和郡主戏耍。   没想到,当他拨开帐帘之后,却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美女正一脸痛苦的坐在那里。   “怎么了?”张顺奇怪地问道。   “骑马……磨破了皮!”两人也知晓自己性命操之于人手,不敢声张,只好低声应道。   “哪里破了?”张顺不由关心道。   两女哪好意思说?她们不由羞红了脸,一声不吭。   张顺追问再三,才知道原来这两女锦衣玉食惯了,只道骑马和她们春游出行相差无几。   结果这几天跟着义军疾行,把大腿内侧磨破了。   张顺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他刚走出大帐,正好遇到打水归来的高桂英。   高桂英已经知晓二女情况,还道张顺败兴而归。她不由笑道:“怎么了?不让睡?她们还以为自己是昔日的金枝玉叶呐!”   “没那事儿,腿脚有点伤了,没啥意思!”张顺摆了摆手道。   “那要不一会儿我陪你?”高桂英见他不高兴,不由自荐枕席道。   “改天吧,今天官兵应该会来偷营,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张顺摇了摇头,慎重的应道。   “你瞧不起谁呢?”高桂英闻言不由把水桶一丢,水溅的到处都是,愤愤不平地问道,“你找人家就是有空,人家找你就是军情紧急?”   “呃……”张顺只好解释道,“这事儿好比吃饭,有时候吃正餐,有时候也就吃点点心垫吧垫吧,各有其妙!”   “不行,我也要吃!”高桂英哪是吃亏的主儿?抢不过几位夫人也就罢了,难道还抢不过两个女奴不成?   张顺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偷偷将她拉到帐中拿出“点心”来,递到嘴边道:“嗟,来食!”   “呀!”高桂英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扭身便跑了。   等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开始偷觑着义军的营地。   这一刻,张顺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他早做好了各种布置,甚至连心中的那股邪火都提前发泄了出去。   熄了灯,黑漆漆的营地,除了东面的河水哗哗声以外,并无其他多余的声音。   张顺端坐在中军大帐之中,一动不动,专等官兵的到来。   用兵这么久,他终于明白为何古代有料事如神的说辞。   这是一种直觉,他冥冥之中感觉到今晚官兵必定会劫营。   等待是枯燥的,又是令人激动的。   正如同一只斑斓猛虎伏卧在草丛之中,专等猎物经过一般。张顺也对自己的猎物充满了渴望。 第35章 夜战   是夜三更五鼓,南阳城,校场内灯火通明,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任千总举着一碗酒,面对麾下的“毛葫芦”,高声喊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兄弟们追随俺已久,如今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只要拿下此贼,到时候兄弟我加官晋爵姑且不说,大伙也都能沾沾光。只要出战,每人赏银二两,首级功劳另论。”   他麾下这些人都是山沟里的山民,素来以杀人为业。   往日厮杀等闲之事,闻言不由嗷嗷叫道:“千总无虑,只要赏银到位,我等性命都卖与千总便是。”   任千总见士气可用,便大喝一声:“干!”   遂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把那盛酒的陶碗一把摔个粉碎。   “干!”众毛葫芦亦气势如虹,把酒一饮而尽,把陶碗摔个粉碎。   于是,任千总便率领这五百精锐,持枪携矢,轻装出城。   这伙士卒是典型的“毛葫芦”造型,缠头裹脑,赤脚绑腿。腿部和身上绑有竹片,充当简易的铠甲使用。   这种装束虽然比不得北方边军的快马铁甲,倒也颇为适应当地气候和地形。   任千总带着他们口衔枚,悄悄出了南阳府,借着昏暗的星月,一路向义军营地摸去。   等到摸到跟前,只见营地之中一片漆黑,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   任千总犹豫了一下,正好下令攻进去。   却不料一声炮响,营地乍然一亮,只见一队人马早埋伏中营中。   任千总一惊,正待要走。又有一阵呼喊声传来:“休走了劫营的官兵!”   他扭头望去,只见左两条火龙一左一右包夹而来,正是等待多时的骑兵。   原来张顺料到官兵今夜前来,除了布置部分兵马守在营地之外,更分别埋伏下两波骑兵在营外,专门夹击官兵。   任千总哪里不知道中了“贼人的诡计”?他不由懊恼道:“早知如此,我拼了官职不要,也不该拦下这鸟差事!”   这任千总连忙高声疾呼,先命士卒列阵,且战且退。   张顺一看,不由哈哈大笑道:“居然想垂死挣扎,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抵御我骑兵的冲击!”遂命骑马骚扰夹击官兵。   登时,骑兵时不时掠了过来,撒下一阵矢丸而去。虽然因为视线受限的问题,精度感人。好在官兵的反击,也同样十不中一。   任千总麾下的“毛葫芦”虽然凶悍,却也是头次遇到以骑兵为主力的对手。   人骑在马上,有两米多高,有身着铁甲,枪刺不能入,箭射不能透,一时间倒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任千总一看大事不妙,连忙亲自率领三五十人冲了上来。   结果他没想到,明明骑兵还距离有丈余之远,却只见马上骑士一挥刀劈就砍到了眼前。   许多武艺精湛的毛葫芦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施展出本事一二,就倒在了义军的刀枪之下。   好容易熬过了这一波冲击,死了二十来人。任千总连忙让士卒熄灭了灯火,列成圆阵,缓慢向南阳府城退却。   义军失了官兵的踪迹,不敢贸然行动。又怕黑灯瞎火马失前蹄,折了战马,反倒不值,遂请命于张顺。   其实打仗这事儿除了蛮勇之外,还得用巧劲才行。   不动脑子的战斗,即便是侥幸获胜,也会因为损失过大,不利于下一场作战。   战争是一个动态博弈的过程,除了趁其不备、奇袭获胜之外,往往都是先用一场场小规模的战斗逐渐获取优势,最终奠定胜局。   既然偷袭南阳城没有成功,张顺倒没奢望一举拿下南阳城。   见当面官兵颇为悍勇,其将领又颇有章法,张顺便知这应该是南阳城里的精锐。   他便笑道:“既然这伙官兵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们就拉出来大炮伺候伺候他们!”   张顺营地距离南阳城不过二里地,若是南阳城中有红夷大炮,都能够得着这里。   奈何这短短的二里路,却成了任千总和他麾下“毛葫芦”的伤心路。   张顺手中的野战炮是经过他改革的“铁炮飞骑”,非常奢侈的配备了一炮十马,机动性远超这时代的炮兵。   任千总没有和张顺交过手,还道这伙贼人顶多和官兵差不多,手里携带一些轻便的弗朗机、西洋炮就算是火力凶猛了。   只听得漆黑的夜晚中一声巨响,随即官兵凄惨的惨叫声传来出来。   任千总被炮声震的心里一颤,扭头望去,只见义军营地附近火光闪烁、炮声轰隆,一时间不知道“贼人”到底准备了多少大炮。   “红夷大炮!是红夷大炮!”官兵中有“识货”之人不由惊慌失措道高声喊了起来。   “胡说八道,贼人疾驰而来,哪来的红夷大炮!”任千总连忙呵斥道。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其实由于视线问题,义军火炮动静大,雨点小,实际造成的伤亡并不大。   可是就是因为夜幕的问题,官兵只听见火炮的轰鸣和身边袍泽的哀嚎,反倒放大了这种恐惧。   夫战勇气也!官兵勇气既失,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众人的心头蔓延起来。   每一声炮响,都会让他们心脏一颤;每一声哀嚎,都会让他们身同感受。   他们慌张的大喊大叫着,反倒为义军的火炮指明了方向,于是火力愈发猛烈了。   不知道从谁开始,官兵最后一根弦终于绷断了,突然间皆四散而去,分头夺路而走。   任千总看了看左右只有几十人在侧,他不由苦笑一声道:“是我害了大伙,咱们趁着天黑,且逃往其他门入城吧!”   官兵崩溃了,义军不由大喜,连忙亦分成数路捕杀官兵。   双方一追一逃,仅仅二里路,也不知官兵丢下了多少尸体。   原本那南阳知府端坐在府中,等待任千总袭营成功的消息。哪里想得到,好消息没有传来,反倒传来了坏消息。   他第一反应便是:“任千总误我!”,第二反应则是:“速速禁闭城门,谨防贼人趁机夺门!”   南阳知府反应倒是挺快,奈何城外五百士卒竟被关闭在城外。   等到惨败的“毛葫芦”来到南阳府北门的时候,千呼万喝,紧闭不开。   原本追到城外的义军骑兵,担心城上火炮轰击,准备退回营地再作打算。   他们万万没想到官兵还有这般操作,顿时如同恶狼一般将他们围堵在城外,报于张顺知晓。 第36章 劝降   当张顺赶到南阳城外的时候,看到躲在城门洞里瑟瑟发抖的“毛葫芦”,嘴巴都快笑歪了。   他连忙让麾下出身卢氏的“毛葫芦”上前喊道:“投降不杀,舜王优待愿意追随的‘毛葫芦’,若能立功各有优赏!”   其实这任千总麾下的“毛葫芦”多来自于附近的唐县、邓州和卢氏等地,口音倒颇为相近。   那些走投无路的毛葫芦一听,都是老乡,心里便信了三成。   不过由于这些年闹“陕寇”,河南、山东和湖广等地多有受害,所以“陕寇”、“晋寇”名声最差。   他们不由又问询道:“不知领头者何人?可否上前一叙?”   张顺听了这要上前,高桂英不由伸手抓住道:“爹爹莫去,刀剑无眼,更何况距离城墙又近,若是不小心伤了,我真是百死莫恕了!”   张顺和高桂英哪里想到这伙人还有“地域歧视”?   高桂英这一张口不要紧,一股秦腔就出来了。   原本将信将疑的“毛葫芦”闻言不由一惊,连忙拉开了弓箭,放平了刀枪。   他拉开要打的架势,破口大骂道:“原来是‘陕寇’在此,尔辈最无义。要杀自管来杀,怕死的不是好汉!”   “嗯?”张顺一愣,万万没想到古代“地域歧视”这么严重。   其实这倒是张顺有所不知,明末大规模起义首先起于陕西,随着朝廷的围剿才流窜到山西、北直隶、河南、湖广等地。   陕西起义之初,为了求活罢了,毫无军纪,烧杀略抢,所过之处犹如蝗虫一般,百姓深恨之。   甚至一度有百姓听到陕西、山西口音的商人、旅人,便偷偷袭杀,以解心头之恨。   而这南阳正好处在陕西、河南和湖广交界之地,陕西义军多有侵扰。   其地“毛葫芦”又多番被抽调与义军作战,更是有血仇在身,是以一听到高桂英的“秦腔”就翻脸了。   张顺一看不好,连忙高声喝道:“我不知诸位是什么意思,可是本人却是豫人无疑,不知尔等可听得出我的口音?”   张顺是豫东人氏,口音倒和汝宁北面仿佛。那些“毛葫芦”听了也有些惊疑不定。   “好像是汝宁府的口音,可是没听说那边有什么大寇啊?”   “得了,咱们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众毛葫芦商议已定,不由反问道:“你们这一会儿汝宁口音,一会儿陕音,我们哪里分得清真假?不知有何凭据,使我们信之?”   这特么我哪有证据啊?难道我还要诉你们老家哪里的,让城上人听了,把我家祖坟刨了,再扔条蛇进去剁了不成?   爱信不信,谁还惯着你不成?虽然有些可惜,张顺依旧准备下令斩草除根。   谨防城里万一想通了,再把他们放进去,不利于以后攻城。   结果就在张顺举起手准备下令的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晚上和那一大一小两个美女云雨之事了。   张顺眼睛一亮,不由笑道:“你们稍待片刻,我家中婆娘刚好在营里,一会儿我喊了,向你们喊两句话!”   随即张顺便命高桂英把她们两人喊了过来。   原来那王妃和郡主听着外面的厮杀声,躲在帐里瑟瑟发抖。   好容易外等到面终于静了下来,却左等右等,又不见张顺回来。她们只好蒙了头躲在被子里,活似一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这才颤声问道:“谁?”   “我!”   “呼~”两人这才常松一口气,露出脑袋来。两人识得是高桂英的声音,只道张顺也回来了。   果她们仔细一看,除了高桂英和她带回来几个士卒以外,别无他人。   两人心里不由有不好的预感:“老爷呢?”   “在外面等你们俩呢,赶快收拾一下过去!”高桂英没好气的应道。   “不不不,我不要,我们要在这里等老爷回来!”两人大吃一惊。   开玩笑呢,外面黑咕隆咚的,谁知道你要把我们怎么着?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   高桂英正憋一肚子气呢,好端端的插个嘴……呸呸呸……插句话就被人扣了个屎盆子不提,这俩傻乎乎的女人还能被张顺“御口亲封”为“婆娘”,实在让人心中不服。   于是她干脆把刀一握,威胁道:“去,还上不去!”   “去去去!”王妃连忙扯了扯郡主,连声应道。心里更坐实了“贼头”出事儿了的猜测,不由更加惶恐不已。   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张顺虽然好色,也幸亏张顺好色,两人才没有落到更悲惨的结局。要是换个人,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是要被卖了?还是落到了其他贼头手里?或者被玩腻了?   两人打了个冷战,简直不敢想想一会儿自己的下场究竟如何!   其实两人也没啥可收拾的东西,她们只是简单洗把脸就小心翼翼的跟着高桂英去了。   两人一路上心惊胆战不提,短短一里多路程,好似漫长的黄泉路。   她们好容易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那火光通明处,抬头一看,赫然看到面无表情的张顺。   往日里,她们见了张顺还惧三分。如今绝望之时,突然峰回路转,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内心激动的情绪?   两人不由一下子扑了过去,把张顺扑了个趔趄,然后一左一右抱起来大哭起来。   张顺蓦然遭袭,第一反应就是抽出腰间的钢鞭,抽爆她们的狗头。   好在借着灯光一看,是两个纤细的身影,才犹豫了一下。随即温软入怀,香风入鼻。   张顺这才发现扑上来的居然是那王妃和郡主,不由为之愕然:咱们之间有这么熟吗?   好在两人哭了半晌儿,这才想起来还在人群之中。她们便连忙推开了反抱着她们的张顺,擦拭了一下泪水、鼻涕,红着脸说道:“老爷没事儿就好,吓死我们俩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张顺莫名其妙道,“就是喊你们来,想让你们帮忙喊两句话,劝降一下哪边城下的兄弟。”   本来张顺还想威胁她们一下,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结果张顺话音刚落,那两人不由点了点头,便高声喊道:“舜王英俊……仁义,言出必行,你们赶快降了吧!” 第37章 做狗   城下的“毛葫芦”借着义军那边的火光一看,看到对面居然跑过来两个婆娘。   她们抱着张顺又哭又笑的,关系非常亲密。   遂后她们还用汝宁的口音向自己喊话,他们顿时信了七八层。   依照这些“毛葫芦”往常的经验,凡是落在“贼寇”手中的女人,受尽侮辱不说,能够活下来的基本上十不存一。   即便侥幸苟且偷生,多半如同牵线木偶一般,神情呆滞,岂会如此鲜活?   想必定是原配无疑!众人这才信了张顺的说辞。   遂后,双方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这些毛葫芦便主动走出城墙射程范围,向张顺投降了。   而在这南阳城下发生了这许多事儿,城上竟然无动于衷。既不出手阻止,也不曾许诺些好处拉拢他们。   张顺不由感慨道:“南阳城陷,可知矣!”   高桂英知道这是张顺在提振士气,便接话道:“爹爹,此话怎讲?”   “壮士请命出战归来,却被城内碌碌无为之辈在城外。人心都是肉长的,岂无有兔死狐悲之感?”   “城里的老爷锦衣玉食,却享尽富贵,不拿穷苦将士的性命当一回事儿,哪个还肯出死力?此消彼长之下,南阳城不难攻矣!”   众人一听,确实理儿是这个理儿,顿时士气高涨。虽然晚上耽搁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也都能嗷嗷的起来攻城。   事情果然如同张顺所料,义军气势如虹,官兵却士气低落,毫无战心,甚至连日常巡逻都开始敷衍了事。   而此时的城中,南阳知府正在沉着脸,看着院子里摆满的几十桌酒菜,一言不发。   “大人,唐王率领城内名士来访,不知如何应对?”管家心惊胆战的走进来问询道。   “咱邀请人家过来看笑话呢,还能如何应对?”南阳知府讥讽道,“请进来吧,老爷我的老脸算是被任光荣这厮丢尽了!”   不提任光荣还好,南阳知府一提这事儿,管家连忙又问道:“任千总如今光着膀子,在外面负荆请罪呢,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他还有脸请罪?”南阳知府一听说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马上把他的席位扯了,把那些酒啦、肉啦还有果蔬,都给我丢出去喂狗!”   这所谓的任千总,本名正是任光荣。原本是毛葫芦出身,因为年轻气盛武艺好,多次杀敌有功,才堪堪被提拔为千总之职。   如今他出城作战不利,还差点被官兵关闭在南阳城外。   幸好他趁着义军主力围困“毛葫芦”主力的时候,带着数十亲信趁着夜幕掩护逃到城西门。   西门的守将与他相熟,这才瞒着南阳知府,偷偷把他放了进来。   任光荣自知罪责难逃,他也顾不得怨恨南阳知府几欲断了自家性命,便和几个兄弟商议道:“不怕官就怕管,如今我等袭营不成,反丢了许多兄弟,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   众兄弟打打杀杀还成,让他们出主意那真是为难人了。   众人愁眉苦脸了半晌,突然有人说道:“人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事儿还得着落到知府的老管家身上!”   任光荣无奈,只好凑了几十两散碎银两送了出去,那老管家便给他出了一个效法廉颇负荆请罪的招数来。   正月的天气,还有一股寒意。任光荣光了膀子跪了许久,不但膝盖疼,人也冻得直打哆嗦。   好容易见到管家出来了,他连忙膝行过去,低声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准备如何处罚我等?”   “等着吧!”管家没好气的应道,“因为你这事儿,反倒让我也受了一顿责骂!”   言毕,他便先把刚刚赶到的唐王、名士及军官等客人迎了进去。   不多时,这管家又牵了几条好狗出来,往门口一拴,只命那下人把那碗呀、碟呀纷纷摆了过去,让那几条狗吃。   任光荣晚上出战,早上请罪,忙了一宿早已经饥肠辘辘。   他一看这么多饭菜糟蹋了,不由可惜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饭菜怎生喂狗吃了?”   “这都是你的酒菜,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老管家笑道。   任光荣顿时脸色变得铁青,双目只欲喷出火来。   “士可杀不可辱,是吧?”老管家见了不由讥笑道,“若是有胆子,就当面把我这个老家伙捅死了,舍了一家老小性命,去外面投靠贼寇去!”   “若是无胆,就老老实实当孙子作狗,让老爷消消气!你要知道知府老爷的脸才是脸,你这叫脸吗?你这是屁股,你没有脸!”   “对,您老说的对,一语惊醒梦中人呐!”任光荣只好腼颜笑道,“老先生说哪里话?你只管想法让老爷高兴,我会记着您的好!”   “这还差不多!”老管家见他服了,这才笑道,“待会儿老爷问起你来,你就爬进去应道‘我在这给您看门呢’。”   “老爷让你落座,你就拒绝道:‘那是人吃饭的地儿,哪有我这条狗的位置?’”   “老爷要问你是谁家的狗,你就说:‘老爷你不记得了,我是您家的看门狗呀!’”   “你且用心背熟了,到时候我会替你说项!”   任光荣闻言不由千恩万谢谢过了,等到老管家一走,嘴角不由流出血来。   原来这厮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口鸟气?   可是想一想家族老小父母兄弟,又不得不忍了,竟然咬牙切齿把牙龈都咬出血了。   不多时,果然听到那知府喊道:“任千总何在?今日本官专门宴请他,如何还未来到?”   任光荣痛苦了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连手带脚的爬了进去,谄媚的应道:“老爷,任光荣早到了,在外面给您看门呢!”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哄堂大笑,甚至连唐王朱聿键都指点着笑道:“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也不知笑声到底持续了多久,任光荣感到自己卑微的连野狗都不如。   他已经记不清到底自己都说些什么了,他只记得那些人不停地在笑,在笑一个无耻之徒,在笑一个跳梁小丑。   仿佛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一条真正的狗! 第38章 好兄弟   任光荣一身泥污,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住处。   他麾下的那些兄弟见状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千总,你这是怎么了?如今正是用兵之时,难道知府老爷还要追究我们败军之罪吗?”   “不追究了,老爷还准备让我指挥城内的防御呢!”任光荣嘴角往上翘。   “那……那你这是怎么了?”   “呵……”任光荣什么都不想说了,难道还要向自家兄弟描述一遍自己摇尾乞怜的丑态吗?   虽然是农业社会,消息在小范围内照样传播很快。   不多时任光荣麾下这些兄弟都听说了他的事迹,不由愤恨难平。   不待兄弟们说些什么,任光荣便摆了摆手,把自己关到屋里不再想见人。   外面敲门敲了许久,最终无奈的静了下来。   任光荣痛苦地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什么防守南阳的指挥权?自己脸都没了,哪里还有脸去指挥别人?   将无威,则令不行!自己活的真像一条狗,要是自己真是一条狗就好了,那样就不用担心一家老小,想咬谁就咬谁!   哭着,哭着,任光荣突然听到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滚!”他不敢向知府老爷撒气,难道还没一点脾气不成?   “兄长,是我!”门外传来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继荣?”任光荣大吃一惊。他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打开门一看,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任继荣又是哪个?   他连忙将他拽到屋里,责怪道:“你来这里作甚?家里父母可还安好?”   “都挺好!”任继荣自豪的应道,“多亏了我往家里寄了不少银两,父亲说准备攒起来给你娶媳妇呢!”   “嗯?”任光荣一惊,下意识问道,“做了几票?”   他们这些山民“以杀人为业”,除了给商人、富户和官府卖命以外,往日的营生就是劫杀过客,抢夺坑矿罢了。   “算是做了一票吧!”任继荣当然明白哥哥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如今跟了舜王,多次立下功劳,不仅银子攒了百余两,家里和多添了十亩好田。”   “什么?”任光荣不由大吃一惊,在他心中还是个孩子的弟弟居然当了贼寇?   “舜王赏罚分明,爱护壮士。我年纪虽小,但有功劳,从无抵赖之虞。”   “这次舜王南征,我主动请缨,冒着风险潜入城中,便是想劝说哥哥投靠舜王,共享富贵!”   原来当初张顺下定决心拿下南阳之初,萧擒虎的猛虎营并不在随行之列。   是任继荣向张顺保证,能够劝说驻守南阳城的哥哥任光荣投向义军,才得以说服张顺携带他们南征。   张顺也因此为他改变了计划,他一边携带主力出汝州,与河南巡抚傅宗龙、湖广巡抚唐晖会战于宛、叶;一边命令萧擒虎带领猛虎营走卢氏,翻越莽莽伏牛山,奇袭南阳城。   若非傅宗龙打张顺一个措手不及,义军早已经调动南阳府官兵的主力,萧擒虎等便可以趁虚而入,夺取南阳城。   然后双方前后夹击,一举消灭南阳之敌。   计划在执行过程中,虽然中间有许多曲折,好在张顺终于利用上了这枚闲子。   那张顺一路上和官兵勾心斗角耽搁了不少功夫,而萧擒虎和任继荣亦差点迷失在深山老林之中。   双方都连续耽搁了许多日,这才终于赶到了南阳城下。   谁曾想阴差阳错之下,双方居然奇迹一般的齐聚在南阳城下。   当时张顺偷袭南阳城失败,看似不慌不忙的扎营,其实早派遣骑兵往西探查猛虎营去了。   张顺派出去的斥候,正好联系上刚刚翻山越岭赶到的猛虎营。任继荣便自告奋勇的潜入城中劝说自家哥哥。   任光荣吃了这番大亏以后,为人倒谨慎了许多。   他一听弟弟的诉说,顿时心里的石头一去,豁然开朗起来。   任光荣连忙问道:“你兀自从了……从了舜王,家中父母怎么办?”   “没事儿,卢氏早就是舜王的地盘,哪个敢来报复?”任继荣自信满满道。   一听说家中父母安然无恙,任光荣这才放下新来,认真地对弟弟说道:“要想让我投靠舜王,倒也可以。只是有一般要求,非得让我亲手处置了城里的仇人不可!”   “莫说一个仇人十个我也替舜王帮你应了!”任继荣一听,不由大喜道,“以后咱们哥弟俩就要在一起干一番大事业了!”   任继荣新到南阳城,并不知自家哥哥受辱之事,还只道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好!”任光荣哪里信不过自家兄弟?   他连忙把外面焦急等待的兄弟都喊过来,低声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我任光荣堂堂好汉,若不是为了一家老小,岂能受他们几个贼子的鸟气?”   “如今既然我兄弟找来,请我去舜王那里吃香的喝辣的,少不得和诸位兄弟共享之!”   “偏生兄弟好脾气,要我们说,早该反他酿的!”其他兄弟一听,纷纷表态道。   大家都是“毛葫芦”,做的是卖命杀人的勾当,哪里管什么官和匪?   任光荣见士气可用,这才计划道:“城西门老胡是我旧识,今晚咱们就去找他。”   “若是他能识相点,须少不得他的好处;若是铁了心和那鸟知府走到底,兄弟们也莫要心慈手软,早点送他上路!”   众兄弟一听,连声称好,便要派遣任继荣出城报信。   任继荣闻言不由笑道:“何须如此麻烦,义军早给我备了信号,以便联络。”   等夜色稍晚,他便取出几支旗花来,当场点了,飞向了夜空中。   张顺在营中远远看到了信号,不由笑道:“成了,三更天,西门!让士卒赶快准备,一旦城门打开,给我迅速杀入城中!”   “是!”他身边立着的赫然是失踪已久的义兄萧擒虎。   而与此同时,城中王府山山顶凉亭里,一位被众人簇拥着的妇人也刚好看到了夜空中的旗花。   她不由奇怪道:“如今正月十五早已经过了,怎还会有旗花出现?”   此女多少有些心神不宁,不由下令道:“我已累了,且回去早点歇息吧!” 第39章 报仇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   当晚接近三更天,任光荣带着弟弟任继荣及十余个兄弟便偷偷摸摸赶到南阳城西门。   老胡正领着数十个门卫,在门洞里一边烤着火,一边打盹。   老胡正在迷糊着呢,突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不由猛然抓住手中的长枪,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   结果仔细一看,却是任光荣带着十余个弟兄过来,不由奇怪地问道:“三更半夜,小任你跑来做什么?”   任光荣一挥手,弟弟任继荣和几个兄弟便拿出来几坛酒和七八包菜来。   “你这是?”老胡疑惑道。   “昨晚若非有你,小任我恐怕不知道死哪个阴水沟里去了。大恩不言谢,我买了点酒菜,聊表心意!”任光荣笑着应道。   “哎,客气了不是?”老胡不由客套道,“前两年入山林剿匪,若非你拉我一把,我也早被人一箭穿心了不是?”   “哈,那就当着咱哥俩吃过酒,还不成吗?”任光荣闻言笑嘻嘻道,“你们熬了半夜了,都该饿了吧?”   这个被冷风吹了半夜的士卒闻到酒味、菜味早馋的直吞咽口水。   老胡拒绝不得,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哥几个喝一个?”   “喝一个!”   随即任光荣便亲手打开了老酒,解开了用荷叶包裹的下酒菜。   有一只鸡,一块肘子,一包猪头肉,一块煮熟的狗肉,其他煎炸烹炒各色小菜四五份,差不多能摆下一桌宴席了。   老胡一看,不由自顾倒了两碗酒,递与任继荣道:“你可有心了,来,我先干为敬!”   老胡随即一仰头,一饮而尽,任光荣见了亦一饮而尽。   老胡喝了声好,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抓起筷子挨个给任光荣夹了菜,任光荣也一一吃了。   老胡这才招呼着众人大快朵颐起来。   也不知才吃了几碗酒,老胡就觉得晕乎乎了,不由若有所指地笑道:“终究是岁数大了,我这才喝了几碗酒,就要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任光荣又倒了一碗,一饮而尽,脚步也踉跄起来了。   “你真是个狠人,我果然没看错你!”老胡嘿嘿笑了两声,往后一仰,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躺下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任光荣强忍着困意,扭头对弟弟任继荣说道:“后面全靠你……”话音未落,也扑通一下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随即那些看门的士卒也东倒西歪,一个一个应声倒了下来。   任继荣不由代替了哥哥任光荣的位置,下令道:“开城门,恭迎舜王入城!”   城门一破,原本依托城墙防守的官兵哪里抵得住义军的攻击?   城里响起了一夜的厮杀,吓得南阳城中的百姓躲在家里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好容易天刚蒙蒙亮,任光荣这才从沉睡中醒来。   他敲了敲头疼欲裂的脑袋,刚巧看到门口的护卫正是自己的亲信。   他不由连忙问道:“怎么样了?外面什么情况?”   “舜王入城了,继荣正在带领士卒到处捉拿狗官,听说那狗仗人势的老东西已经被抓着了,狗官不知被抓到了没有!”   “走!”任继荣闻言不由翻身起来,强忍着吧不适道,“且带我过去,我要亲手处置这老家伙!”   两人出了门,轻车熟路的赶到了府衙。   里面正乱作一团,原来义军占领此地以后,除了留守一些士卒外,其他人都去逐个追捕王爷和城里的官员去了。   府里的下人失了约束,除了惊慌逃命的以外,还有趁火打劫,捎带点府衙的东西出去,只把府衙折腾的一团糟。   任光荣也管不了许多,只是一头钻进去,寻了半天,正见那老管家和几个官员都被绑缚起来。   不待任光荣出声,老管家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他。   老管家不由大呼小叫道:“任千总,我在这里,念在之前我替你向知府大人说情的份上,且救我一救吧!”   任光荣闻言不由气急而笑道:“好不要脸的东西,你且说知府哪里去了?”   老管家一看任光荣语气不对,不由吓唬他道:“知府大人已经提前出城,向湖广巡抚求救兵去了,不须一时三刻,便会再杀回来,收复南阳城!”   任光荣根本理都不理他的威胁,直接冷笑道:“既然那狗官逃了,先那你开刀,以解我心头之恨!”   “冤枉哀哉!我能有什么坏心眼?这都不是为了帮你们在知府心里留个好印象吗,你怎能恩将仇报呢?”老管家不由辩解道。   “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我岂能饶你?”任光荣目露凶光,一把把他扯了起来,就往外拖去。   “不要!”老管家吓坏了,连忙向留守的义军求救。   结果有人识得任光荣,或者听说这事以后,出于义愤,都假装没看见。   任光荣把他拖到府衙外面寻了个大树把他一绑。   这时候周围百姓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早有胆大好事者出来查看动静。   任光荣不由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们。我任光荣虽然不敢说是个好官,好歹为官一任,守护一方。当遇到义军攻城的时候,我尽忠职守,出城浪战!”   “谁曾想这厮与那狗官知府沆瀣一气,先是关闭城门,致使我麾下兄弟落入义军之手;再是多番羞辱与我,我岂能饶他?”   “现在任某请乡亲们做个见证,我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绝不容情!”   “你们不要听他一面之词!”那老管家如何不知这任光荣恨自己入骨了,不由狡辩道,“这厮作战不力,兵败丧师,原本以律当斩。我念他劳苦功高,故而多番向知府为他求情。”   “不意他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投靠贼人,开门放贼!我南阳城遭此浩劫,皆此獠之罪也!”   “好一个伶牙俐齿之徒!”任光荣登时火冒三丈,既然分说不过他,那干脆让刀子来说话。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解腕尖刀来,冷笑道:“我倒要扒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有多黑!”   言毕,任光荣径直向他心窝里扎去。   不意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小兄弟刀下留人,且慢动手!” 第40章 雪恨   任光荣哪里理他正要准备动手,却听到那人又喊道:“我便是舜王,不知小兄弟可信得过我?”   任光荣闻言一惊,只得放下刀来,扭头望去,只见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迎面走来。   他身边跟着三个漂亮的女子,以及十余个身着铁甲手持兵刃的壮汉。   任光荣没有见过舜王,但并不妨碍他觉得此人就是舜王。   不怒自威,眼中没有半分杀气,却压得任光荣不敢和他对视。   “舜王么?”任光荣老老实实的拱了拱手道,“此贼与我有血海深仇,又为虎作伥,欺压百姓,还请舜王允我挖心剖腹,活杀了此人!”   随即他把这厮平日的所作所为和对自己的羞辱分说了一遍。   张顺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于法无据,于情可悯,你且稍等片刻!”   随即,张顺扭头向左右问道:“可有擅长丹青之人?”   “我……我能描绘一二。”见高桂英、王妃以及悟空、王锦衣没有一点反应,那个郡主便弱弱的应道。   “好,待会儿这位小英雄把这厮剖了,你把他五脏六腑细细画了,回头我有用!”张顺不由高兴地道。   经过李香和柳如是初步科普以后,张顺才发现这时代中医虽然已经有些简单的解剖知识,但是还不够完善精细。   虽然张顺认为老管家其罪当诛,也没有必要这么凶残。   但是任光荣深恨此人,他也没有必要为了个人洁癖为这种货色说话。   反正他左右都要死,何不让他死得其所,多少也能够为祖国医学做些贡献?   张顺想的倒是两全其美,只是那小郡主闻言差点当场就要哭出来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做“把他五脏六腑细细画了”?   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让你多嘴!   且不说那小郡主悔恨不已,那老管家闻言直接吓的屎尿齐流,一股臭味、尿骚味顿时传了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啊~”老管家恐惧至极的高喊了几嗓子,随即随着任光荣一刀刺进去,呼喊声便变成了惨叫声。   任光荣这一刀颇有水准,既没有刺破他的肝脏,也没伤了他的要害,只是划破了他胸口的肌肤。   随即,他把尖刀往树上一扎,伸手两只手来一扒,便扒出来老管家那一身脏腑来。   那老家伙惨叫一声,一下子便晕死了过去。一时间也不知是死是活了,唯有他那五脏六腑还在顽强的蠕动。   “呕!”众人那见过这个,不由弯下腰都呕吐起来。   那锦衣玉食的小郡主更是吓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不停的趴那里干呕,差点把胃酸全都吐的出来。   “不急,慢慢来!”张顺温和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你还是个人吗,能说出这种话来?小郡主如同看到魔鬼一般看了张顺一眼,随即又畏惧的挪开了目光。   这个“贼头子”果真凶残的紧,甚至脸上还带着可怕的笑意。   单看他那表情,要是有人说他吃人心,喝人血,恐怕小郡主也会深信不疑。   不光小郡主有这想法,连亲自动手的任光荣和周围围观百姓,都被他这种面带温和微笑的面容吓了个够呛。   老管家在他们这伙凶残的魔鬼折磨之下,昏了又醒,醒了又昏,惨叫了许久,终于断了气了。   任光荣犹不解恨,还一样一样的割下来,掏出来给众人看。   “这是心!”   “这是肺!”   “这是……”   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问道:“画好了吗?”   “爷……”小郡主话都说不囫囵了,上下牙不停的打架着应了一声。   “唉!”张顺叹了口气,轻轻将她颤抖的身体搂到怀里。   小郡主那娇小的身子,软软的身躯,如同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一般。   “吓着了吗?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画这个!”   “不,不……我很高兴能帮到爷。”小郡主嘴犟道。只是那哆哆嗦嗦,几乎不成腔调的声音彻底出卖了她心情。   张顺笑着摇了摇头,抬头对任继荣警告道:“你的气也该消了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大王!”任继荣真的服气了。   他之前破腹挖心的时候,瑟瑟发抖者有之,歇斯底里者有之,义正词严者有之,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种反应。   好像在他眼中,自己解剖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青蛙一般。   仇也报了,气也出了,任光荣岂有他求?   他不由跪下来,向张顺拜了三拜道:“从今以后,任某这条命就卖给大王了,还请大王收留!”   “起来吧!”张顺淡淡道,“你只要肯依令行事、守我军法、奋勇杀敌,本王定然不会亏待尔等。”   任光荣连忙谢过了,这才在张顺的扶持之下站了起来。   君臣之间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不意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小任,原来你在这里啊!我们刚好捉了几个婆娘,准备享用,你可要过来一起?”   任光荣一愣,扭头一看,果然是老胡那厮正牵着绑着的三五个女子,带着七八个弟兄正从跟前路过。   任光荣还没来得及回话,张顺扭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道:“你是什么人?何冤何愁以至于此?”   虽然张顺认为自己麾下的将士也不是什么好鸟,可是也没有哪个敢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   老胡见任光荣神色,心里一个咯噔,顿时知晓此人不是好惹之人。   他连忙应道:“此人和我有血海深仇,与任老弟一般无二,还望阁下高抬贵手!”   张顺仔细端详了众女子中衣衫最为出众者一眼,只见那妇人虽然神色慌张,却也衣冠齐整,气度异非凡。   他不由追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且说给我听听。”   “你以为你是谁?”老胡不高兴的反问道。他好容易才捉了这几个人,还未来得及享用,岂容别人坏了自家好事儿?   “本王麾下要是有人敢像你这么对我说话,打一顿都是轻的。若是做出这般事情,少不得要丢了脑袋!”张顺闻言冷笑道。 第41章 唐府往事   老胡自从入山剿匪,不幸受伤以后,就花钱上下打点,谋求了一个看门的职务。   这个位置位卑权重,他天天接触往来行人,反倒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们作为守卫天天看人下菜,勒索卡要。   若是有不长眼的时候,要到不该要的人身上,丢官罢职都是小事儿,说不得连性命都要没了。   一来二去,他便练成了一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   老胡一听张顺这话儿不对味儿,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连忙点头哈腰道:“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这几个女人,也随您处置,我绝无二话!”   好家伙,你这厮继承了四川非物质文化遗产川剧的绝活——变脸吗?   张顺也被老胡这种突然躺倒任人捶的姿态搞得有点发懵。   天地良心,张顺这一次真不是见色起意,为了和他争夺这几个女人。结果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过,他终究是厚脸皮之人,倒也没计较什么,只是继续追问道:“说说吧,我又不是不讲理之人!”   开玩笑呢?您要是讲理,能干出来从我们这几个小人物手中抢女人的事儿吗?老胡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   “老胡!这是舜王殿下。”任光荣一看情况,生怕他说错话了,连忙提醒道。   “草民见过舜王殿下!”老胡一听,连忙叩首道。   “起来吧,起来吧!”张顺自谦道,“什么舜王殿下,兄弟们抬爱,送给我一个诨号罢了!”   “如今我总统北方四省一京事宜,唤我大总统即可!”   “草民见过大总统。”老胡闻弦而知雅意,立马改口道,“要说仇怨,还得从城里的这座山说起。”   老胡一边说,一边指着城中王府里那座山,向张顺述说道:“南阳虽然多山,其城中原本却没有山。”   啊?张顺刚到南阳城附近的时候,就发现其城外多山。且大多数都位于南阳以北,有独山、隐山、丰山等不一而足。   原本张顺还以为南阳城中的小山是自然形成的,还为此曾担心过守城官兵借此瞭望城外,影响义军的攻城。   可他万万没想到其中竟还有一段故事。   “洪武年间,太祖第二十三子朱桱被分封于此,遂大建唐王府,设立石山。”   “此山除却主峰以外,另有四峰,据闻是取‘五峰并峙’和‘四峰拱朝’之意。”   “其山高约七丈,占地六分,所用山石皆从为太湖石,系从两千里之外苏州府太湖湖底打捞而来。”   “一路上人抬牛拉,历时数年,方建成这座小山。”   “又寻奇花异草,栽种其间;珍奇异兽,来回盘旋;雕梁画栋,依山就势……”   “等等,等等!”张顺听着听着,不对味儿了,您搁着给我作《阿房宫赋》呢?   老胡一看张顺被识破了,不由老脸通红道,“其实俺也没见过究竟如何,后面都是道听途说,反正就是如同九天上的天宫一般,极其奢华。”   张顺皱了皱眉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从他担任义军统领以来,深刻的认识到这个时代低下的交通运输方式,对物资的消耗极大。   如果真如这厮所说,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山,山石确实皆从太湖运来,那它还真是用百姓的血泪筑造而成,比什么雕梁画栋要奢侈多了。   “只是这都是洪武年间的事儿了,大明马上都要亡了,又与你这个才活了四五十岁的人有什么干系呢?”张顺不由疑惑道。   “大总统容禀!”老胡闻言不由面带悲切道,“自从此山建成以后,在上面设了凉亭。唐王凭栏可鸟瞰全城,远眺九山。”   “历代唐王皆借此胡作非为,但见城中嫁娶,必掳其新妇入府银辱,兴尽乃释。”   “以至于南阳娶妇,皆选夜间进行,一不放炮,二吹打,只如做贼一般偷偷摸摸,拜其所赐也!”   张顺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大明王爷,还能干出这种缺德的事儿来?   往日说某某欺男霸女,已经是十恶不赦的控诉了。这唐王倒好,居然在城里玩起类似初夜权这样恶心的玩意了。   张顺扭头向任光荣求证道:“有这事儿吗?”   “虽未亲眼所见,但是南阳府确实偷偷夜间娶亲,颇为古怪!”任光荣老老实实答道。   “千真万确!”老胡闻言不由神情激动道,“时间久了,大家都以为是以讹传讹罢了。没想到等我结亲的时候,正好被那万恶的唐王看到了。”   “他们竟然将我还未过门的妻子掳了进去,羞辱了三天三夜。没想到我那妻子性格刚烈,居然直接从王府山上跳了下来,赤身裸体的摔死在王府之中。”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大家都给我评评理!他羞辱我的妻子都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能羞辱他的妻子?”   老胡说到激动之处,面目狰狞、声泪俱下,完全顾不得自己原先答应把这几个女人送给张顺的承诺了。   张顺顿时也无话可说,只好无奈地看着那妇人道:“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那妇人脸上涂了灰,也看不出美丑来。   她听到张顺闻言,倒有几分哑然。   原本她看到眼前血淋漓的场景,早吓得肝胆俱裂,只欲寻个机会自尽,以保自己清白。万万没想到这贼头倒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她稍微稳了稳心神道:“我听说舜王仁德,不诛无辜之辈。”   “我本是江西南昌人士,南阳唐府与我何加焉?侥幸为唐王所看中,入得府中,焉得罪也?”   “更何况我夫君自幼亦被老唐王囚禁在房中一十六载,如今继位不过两三载,岂有为恶之机?”   “这……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老唐王还真不是个东西!”张顺感觉自己被刷新了三观。   “我不管,你们唐王府作恶,难道还要我们草民一一分辨谁是谁非吗?”老胡状若疯癫,不依不饶。   张顺眉头皱的更紧了,要说冤枉,双方都有道理。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女人让他们肆意羞辱?那恐怕比杀了她们,还让人难以接受。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都说开了,自家命运操之在张顺之手。他们不由都死死地盯着张顺,等待他的最终的裁决。   自己真特么嘴贱,刚才直接明说自己好色,把她们几个要回来不就没这事儿了吗?张顺不由懊恼不已。 第42章 矛盾   张顺稍微纠结了一下,转念一想:如今我也是生杀予夺的“匪首”了,做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他不由指点道:“这个女人我要了!桂英,一会儿你把她领回去给拾掇一下!”   老胡不由苦着脸,一声不吱。   要是搁后世自然是自由平等民主法制深入人心,你要敢不讲理,保证有人敢直接给你翻脸。   而搁这个时代自然是“气分清浊,人分尊卑”。士农工商,三六九等才是这时代的政治共识。   什么是理?贵者恒贵,贱者恒贱才是真理。   天街踏尽公卿骨,内库烧成锦绣灰。反倒是比起兵造反还要大逆不道的事情。   莫要看老胡捉了唐王的王妃,理直气壮,张顺真寻了一个“乱了尊卑”尊卑的借口将他砍了,众人也说不出什么。   当年蓝玉捕鱼儿海大捷,功比卫霍,却因为羞辱元主的妃子,还被朱元璋斥责道“玉无礼如此,岂大将军所为哉!”就是这般道理。   上下尊卑有别,元主虽然是敌人,但是他的妃子也不是一个将军可以染指的。   更不要说老胡几乎和白身无疑,又有何身份能够羞辱唐王的妃子?   老胡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出口不逊。   “你妻子因唐王而死,那就让唐王府再赔你一个妻子。这几个女人都是你捉的,你挑选一个娶回家过日子吧!”张顺虽然觉得这逻辑很扯淡,不过这时代人也认这个,只好先安抚他一下。   老胡一听,倒是有几分心动。原本他的妻子不过普通农妇罢了。   与之相比,这唐王府的宫人都是千挑万选,身材容貌出众之辈,倒也不算辱没了他。   原本他玩耍了之后,这些女子不是羞愧自尽,就是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断然不会嫁给他一个“贼配军”。   想到此处,老胡也认命了,只好拱手应道:“全凭大王做主!”   好嘛,您这是发情的公狗吗?路上了随便见到一个女子就掳到房中,你与那历代唐王何异?   高桂英一边无力吐槽,一边把那被捆了双手的唐王妃牵了过来,娇笑道:“崇王妃、唐王妃、插翅难飞!”   张顺白了她一眼,懒得理她,继续说道:“既然你与唐王府有深仇大恨,过几日明正典刑的时候,亦可作刽子手,杀个痛快!”   “啊?”老胡大吃一惊,不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竟然还有这般好事儿?   他不由挑了一个漂亮的婆娘,千恩万谢的去了。剩余几个女子,也被张顺分别许配给老胡麾下的几个光棍军汉。   这事儿虽然张顺自感办的不是很地道,好歹也守住了底线。   他原本以为豫西之地,矛盾就算尖锐了,结果和南阳府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如此看来,南阳百姓苦唐王久矣。一旦唐王失势,落井下石者不计其数。   这是一件好事儿,同时也是一件坏事儿。   好事儿是容易动员南阳百姓加入义军,反抗明朝的残暴统治;坏处是一旦百姓情绪起来了,肆意仇杀,很可能造成社会强烈的撕裂和撞击。   到最后沦为肆意破坏的情绪发泄,整个社会陷入无序复仇状态,那可真是百死莫恕了。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起自于陕北的农民军,因为陕西连年大旱、民不聊生,纷纷起兵进入山西、北直隶、河南和湖广等地就食。   结果因为劫掠、烧杀、建银等无差别的恶行,导致人人喊打。不但没有儒士投靠,甚至连半耕半匪的“毛葫芦”都耻与为伍,其名声可知矣。   以至于从天启年间就前赴后继起兵的农民军,流窜了七八年,依旧毫无建树。   想到这里,张顺也无心在街上巡视,只喊起任光荣、任继荣两位兄弟,径直寻那萧擒虎去了。   结果当张顺找到萧擒虎的时候,他正指挥着士卒攻打一处府邸。   见了张顺,萧擒虎罕见的抱怨道:“这姓朱的是属猪的吗?”   “不但一窝一窝的生,还打了这么多‘猪圈’。”   也难怪一向老实的萧擒虎如此抱怨,小小一座南阳城,城周不过六里。   却容纳着除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唐王府外,还有九座规模稍逊的郡王府。   哪九个郡王府?分别是三城王府、新城王府、承休王府、汤阴王府、淅阳王府、文城王府、郾城王府、卫辉王府和新野王府。   除此九座郡王府之外,又有唐端王诸子:福山王、清源王、安阳王、宝庆王、永兴王、德安王、永寿王等人府邸及数量不详的郡主、府。   故而形成“南阳城中邸第相望,将军中尉百数,宗室半居民”的局面。   萧擒虎自入城以来,分遣麾下三千士卒,搜捕诸王府,人手犹嫌不足。   张顺闻言也不由一愣,他先后打下了洛阳的福藩,汝宁的崇藩,自诩见多识广,还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情况。   “整个南阳城里面,一半都是藩王、宗室?”真令人不可置信,张顺不由又确认道。   “没错!”萧擒虎这个土包子也有些傻眼,“不但居所占据南阳一半以上,人口亦占城中人数近半!”   张顺心算了一下,就算每个王府派遣二百士卒进行管制,犹须三千四百人。   若是朝廷趁机反击,这仗就不用打了。   或许朱家王爷再争气一点,一家出百余人不等,这南阳城当初自己就不可能打的下来。   “怎么办?”萧擒虎冀望地看着张顺。   怎么办?凉拌!   任凭张顺再凶残,也做不出屠尽朱氏在南阳的宗藩之事。那样的话,基本上和屠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张顺想了想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怕什么?”   “他走任他走,拦不住就不拦了。务必把王府财货、粮食、地契等物资拿到手中。”   “其余亲王、郡王能捉几个算几个,不必苛求。”   “等到城中三心二意之辈走脱,剩余之人才是我等义军争取的对象。”   “朱氏宗藩在此地民愤极大,矛盾尖锐,正合为我所用。我意尽分其田地、府邸与士卒、百姓,以绝其归顺朝廷之心!”   萧擒虎闻言一愣,半晌才应道:“你这手可真够狠辣!” 第43章 唐王妃   一处王府上下老小,少则百余人,多则近千。南阳城里,林林总总二十来家亲王府、郡王府及郡主府,合计居然有万余人之多。   刨去其中逃脱者和不甚重要之人,义军挨家挨户亦捉了两千余人。   那南阳城小,再加上被王府反复侵占,以建立府邸,以至于城中狭隘局促,俘虏无处安置。   张顺干脆鸩占雀巢,带领士卒入住到唐王府中。他也顺便将这些龙子龙孙,外加助纣为虐之徒一并关押了进去。   既然入住了唐王府,那府中耗费巨大、大名鼎鼎的王府山,张顺也忍不住要看看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是时,天色稍晚,夕阳西下,将那耸峙的王府山染的一片通红,别有一番情趣。   张顺带着高桂英走到山脚下,抬眼望去,只见山石峥嵘,颇有奇趣。   他不由扭头问道:“这玩意儿有什么讲究不成?”   “这我哪儿知道?”高桂英翻了个白眼道,“舞刀弄棒之事,你问我还成。这几块破石头,我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这样吧,我去把那唐王妃喊过来陪你吧!看她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这里又是她家的地儿,想必门儿清。”   “也好。”张顺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记得要以礼相待!”   “好,好,知道了!”高桂英不耐烦的嘀咕道,“要不是这几天我身体不舒服,哪轮到她来服侍你?”   不多时高桂英便领来了一个女子过来。那女子身着浅色曲裾深衣,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举止端庄的上前盈盈一礼。   张顺一愣,不由也回了一礼。他家里的几个女子,不是精明能干,就是舞刀弄枪之辈。   好歹李香、柳如是读了几卷书,有些书卷气,却也被她们持刀剁腿卸胳膊的手段冲淡了许多。   竟无一个似她这般端庄秀丽,凛然不可侵犯。   她脸上的灰土已经洗去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显得白皙而又干净。   身着曲裾深衣的她,显得干练而又清爽。   蓦然,张顺想起来一个词来——洗尽铅华,这用来形容她是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孤男寡女独处在王府山脚下,女人多少有些局促。   张顺不由安慰道:“不要紧张,我又不是猛虎秦兽……咳咳……野兽,不会……”   张顺一个口误,发现自己的话全都变味儿,不由有几分尴尬。   女子闻言颔首一笑,顿时如山花盛开。   她不安稍去,笑道:“舜王少安毋躁,且听我一一道来。”   “这石便是太湖石,皆从苏州太湖挖来。俗称‘假山石’,又有外行人称之为‘窟窿石’。”   “其色泽以白色居多,亦有青黑色、黄色等珍品。其美在‘皱、漏、瘦、透’,艳姿百态,晶莹剔透,乃园林第一用石。”   “其中亦分干石和水石。水石即在水中之谓也,最为贵。时人称之‘岁久被波涛冲击,皆成空石,面面玲珑’。”   “又有好事者歌之:洞庭山下湖波碧,波中万古生幽石,铁索千寻取得来,奇形怪状谁得识。”   “《忠义水浒传》中众好汉所劫‘花石纲’,即此物也!”   唐王妃温声细语,各种典故诗歌信手拈来,从山石到花草以及园林布局设计说得头头是道。   张顺不由为之眩目。他有心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拿“民脂民膏”讽刺她一番,却又怕唐突佳人。   随即张顺转念一想,此女心思通透,如何不知自己所思所想?   若是认真说起来,这王府山竖立在这里也有两百余载了,又怎能苛责她一个刚刚嫁入王府的女人?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脚步忍不住逐阶而上,随着崎岖蜿蜒的通道,一路扶摇直上。   山道设计巧妙,逶迤盘旋,时而冲出云霄,时而深入洞穴,更兼突然峰回路转、险象环生。   当遇到惊险之处,张顺也不由发挥绅士精神,轻轻扶持着女子,小心翼翼的攀爬上去。   假山虽高,终有尽头。   不多时,两人攀上高峰,抵达了顶点,一座八角凉亭正耸峙在其上,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接天亭!   好名字,不知欲接何天?此天不知还在否?   张顺轻轻握着她的柔荑,拉她过去歇息。   女子皱了皱眉头,也没有甩开,只是安静的坐了过去。   夕阳已经将要沉入西山之中,西面晚霞如火。   与来时相比,天色稍暗。张顺登高望远,只见南阳城尽收眼底,紫、塔、独、蒲等远山皆历历在目。   难怪当初唐王千里迢迢也要拉拉来太湖石,筑此假山。独立此峰,让人顿时生出天下我有的心态。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张顺看了看四周的美景美色,又看了看身边的美人,不由感慨了一句:“远山如黛,残阳如血!”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张顺的话,反倒问道:“公子,跟在你身边的那两个女子气度不凡,莫非是崇王府出身?”   “呃……”踌躇满志的张顺不由尴尬起来。   不过他也不至于欺骗于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是!”   “不知这两位美人如何称呼?”女子好似没有听到张顺回答一般,继续轻声问道。   “这……我实不知!”张顺第一次羞满面通红。   自己和人家雨云多少次了,居然连人家姓氏闺名亦不曾得闻,简直是渣到底了。   女子没有半分指责他的意思,反倒笑靥如花,轻声叮嘱他道:“公子,奴家姓曾,名雨柔,你可要记清了!”   “曾雨柔?好名字!”张顺不知她是何意思,不由尬捧了一句。   女子笑了笑,轻轻站起来,看着他,慢慢退了两步。   她突然又猛窜两步,往上一跃,一脚踏在接天亭的护栏上,纵身向王府山下跳了下去。   “不要!”张顺大吃一惊,兔起鹊落之间,他凭借感觉,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衣衫。   随即一股大力传来,将那张顺一带。张顺立足未稳,被凉亭的护栏一别,亦一头向山下栽下去。   那王府山高约六七丈,差不多有后世七八层楼高任何人栽下去,非死即残,断无幸理。   预知这两人后事,请听下回见分解! 第44章 你放开我   自从上次被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割断了喉咙,张顺在马英娘的威逼利诱下,倒真的苦练了一段时间的武艺。   虽然说和悟空、王锦衣这样的高手没法比,好歹有算得上是身手敏捷。   电光火石之间,张顺伸手往亭子的护栏一抓,才止住了跌落的势头。   直到这时候,惊魂未定的张顺才发现自己原来抓住了唐王妃宽大的衣袖。   幸好她穿着曲裾深衣这种礼节性比较强的衣服,也幸好这衣服乃是丝绸制成。   才没有出现,一把没抓住或者“刺啦”一声撕裂了衣服,然后这娘们跌落下去摔成一团烂肉。   心有余悸之余,张顺不由破口大骂道:“你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跳下去干嘛?”   “哼,说的好听,你今天把我喊过来,不过是为了羞辱我罢了,我岂能如你心意?”曾雨柔言辞之间虽然有几分不屑,不过声音听起来依旧是温温柔柔的。   呃……不要那么直白嘛!张顺被人一下子揭了老底,也不由老脸一红。   其实他自他起兵以来,发觉自己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作为男人嘛,当然觉得这是好事儿,心中私下了没少窃喜一番。   以至于他房里女人越来越多,欲望也越来越强,每天夜里几乎无女不欢。   甚至到了夜御两女犹嫌不足的地步,他才觉得自己大约可能是病了。   病是什么病?大概就是“寡人有疾”吧!   反正他现在身为义军一方头领,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残暴,玩几个女人算什么?   他麾下的赵鱼头、张慎言和吕维祺等一干人对此更是乐见其成。   古代子嗣夭折率极高,一个不小心就是后继无人的下场。   他们不但不劝阻张顺,私下里还鼓励他多蓄妻妾,广布子嗣。更是觉得他主动认真“造人”,正是身居的帝王德的象征。   他房中诸女更是因为他正室未定,百般讨好,哪里有胆子管他?   每次娶了女子回来,除了红娘子抱怨几句,其他人使了使脸色,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一来二去,无人管教之下,张顺胆子更大了。   甚至在荷尔蒙的驱动下,他还霸占了崇王的王妃和一位郡主。   直到昨日,当他看到任光荣给老管家剖腹挖心的时候,才真真正正确定了自己不对劲。   看到如此血腥的事情,原本他以为自己应该感到恶心反胃。   张顺却没想到当时不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兴奋起来,甚至有夺下任光荣手中的解腕尖刀,自己动手的冲动。   他不仅好色,而且嗜杀!   这一次,他真的害怕了,真的害怕自己变成了一个嗜血成性的魔鬼!   为什么我会姓张?难道我的本名才是献忠,回头就会发了疯,高喊着:“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沙沙沙沙沙沙沙!”   我才不要当变态!   本着这种思想,张顺第一反应便是找个女人发泄一下心里邪火。   依照他往常的经验,当自己处于贤者状态的时候,绝不会有如此念头。   本来他的目标是身边的高桂英,结果因为高桂英身体不适。精虫上脑之下,他又选择了唐王妃曾雨柔。   那曾雨柔作为过来人,哪里看不出他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说实话,唐王妃曾雨柔对张顺倒有几分好感。   可是有好感并不意味着就要委身与他。   她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熟读儒家典籍,深受传统思想束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断无身嫁二夫之理。   所以当高桂英喊她过来的时候,唐王妃曾雨柔就特意换了一身自己最为喜爱的这身曲裾深衣,准备以死明志。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堂堂舜王竟然为了救自己,差点被自己带了下来。   她不由恶狠狠道点出他的不良用心,也好让他也能够知难而退。   张顺沉默了一下,旖旎之心尽去。他这才低声应道:“你若不想随我,我依着你可好?”   “我的女人有很多,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也并非是非娶你不可!”   “我一直觉得,天地间人为贵,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你又何必非死不可?”   “说得好听!”唐王妃曾雨柔根本不信,“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骗取我的清白?”   “你放手!放我一马,也算是放你自己一马吧!”   张顺胳膊都快被扯断了,不由怒道:“废话少说,赶快给我爬上来!”   “呵呵!”曾雨柔开始用另一只胳膊解自己的腰带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心怀天下,整日沉溺在儿女情长之中,是何道理?”   “你要干什么?”张顺不由大惊失色。   “舜王殿下,我教你个乖!”曾雨柔微笑道,“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此君子之道也!”   “舜王是志在天下的人,岂能整日纠结在小情小爱、小恩小惠之中,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   “今日我且去矣,若有来生,希望……希望我们能早点相见吧!”   言毕,她竟然开始准备脱了身上的曲裾深衣,以便自己坠到山下。   “你特么疯了!”张顺没想到真的能够见到有人有如此死志。   他不由大喝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她往上连。   曾雨柔的身体缓缓的被他提了起来,可她依旧不慌不忙的解下了腰带,往下一扔。那腰带便随风而起,飘飘悠悠落了下去。   她这才笑道:“再见!”   结果她一脱……二脱……嗯?原来张顺死死抓住她一只袖子,导致她侧着身子,全身的压力都压在另一边了。   所以她另外一只胳膊被自己的重力压在下面,根本掏不出来。   “哈哈哈!”本来还紧张万分的张顺,差点被自己的眼泪都笑了出来,“小娘皮,天不收你,为之奈何?”   “你放开我!”曾雨柔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破事儿。   “嘿嘿!”张顺哪里理她,只把她提到腰间,然后把自己的双腿也箍上去,生怕她又掉了下去。   那曾雨柔这辈子从记事以来,除了自己的丈夫以为,哪里曾和男子如此亲近过,顿时不由大急,死命的挣扎起来。   她这一挣扎不要紧,顿时摩擦的张顺不要不要的。   他不由低吼一声,硬是忍着胳膊的撕裂般的疼痛,将她猛的拉到了山顶的接天亭之中,然后扑了上去。 第45章 帝王之心   “你放开我!”曾雨柔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本就惊魂未定,又遭张顺突袭,不由又急又恼。   “这可是你自己脱的,须怪不得我!”张顺纠结了半晌,眼见她小命差点都没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顾虑?   唐王妃曾雨柔哪有张顺力气大?低挡不住,不多时就缴械投降了。   也不知两人在接天亭上胡天黑地了多久,天早已经黑了。   张顺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的发泄着自己的欲望,直到火气尽去,这才表现的像个人了。   他看不到曾雨柔神情如何,不由忐忑不安的致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忍不住!”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夜空中响起。   “畜生!”曾雨柔愤怒的给他下定义道。   “呃……”张顺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地道,见她不再寻死腻活了。他不由伸出右脸道,“要不你在打这边一下,出出气?”   “啪!”窝草,好疼啊,你还真不客气!张顺捂着火辣辣的面皮,不由无语。   曾雨柔打完之后,怒气稍去,心中不免有几分恐慌。   张顺身高八尺、人高马大,又刚对她施暴完毕,自然产生出一股很强的压迫感。   结果,两人沉默了半晌,张顺倒没有一点动静。   想起刚才的云雨之事,曾雨柔羞愧的有点想再从王府山上跳下去。   可是一想到跳下去,她就想到刚才男人拼死营救她之事。曾雨柔心里对他的行为居然没有多少反感,反倒有一丝丝甜蜜。   曾雨柔啊,曾雨柔,难道你天生就是一个银铛的妇人吗?   她不由心乱如麻,举棋不定。一个身居高位,婆婆妈妈的男子甘愿为她做这么多,想必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想到此处,曾雨柔不由忍不住道:“像你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造反的?”   “啊?当初我和灾民被困在洪水中,活不下去了,只好造反了!”张顺见她语气软了下来,便搂着她温软的身体,慢慢的讲述了起来当初的经历来。   只要她不寻死腻活,张顺就心满意足了。   若说爱情,那自然是没有的。两人的关系,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和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羞辱罢了。   也不知道曾雨柔到底是怎样想的,居然安安静静听完了他的故事。直到这时候,她才问道:“你当初起兵的时候那么杀伐果断,如今怎么反倒婆婆妈妈起来了?”   “我……”张顺自己也觉得奇怪,反思了许久,才下结论道,“当时身家性命系于一线,为求活耳,须顾不了许多。如今义军愈发壮大,我若肆意枉杀,又与大明朝廷有什么区别呢?”   原来他还真是迫不得已啊,若不是天下如此沸腾,或许他会老老实实做一辈子好人吧?   曾雨柔不由感慨道,“你真是个实诚君子!也难怪你能吸引这么多人来投,自己却那么拧巴!”   “嗯,怎么了?”张顺闻言自己都羞红了脸,“实诚君子”还赤身果体的和你搂在一起呢。   曾雨柔伸出手中,轻轻在他胸膛上画着圈道:“君子之行,克己复礼,日三醒吾身。”   “帝王之道,杀伐果断,以众生为棋!”   “你越反省己身,越纠结道德的是非对错,你距离帝王之道就越远!”   说到此处,曾雨柔不由自嘲道笑了笑。   或许正是他这种拧巴,这种身居高位犹不忘善心,自己才能够摆脱被人羞辱的下场吧?   当然,随后自己更因此遭到他羞辱,那是别话不提。   其间恩仇几何,又如何算的清呢?   曾雨柔虽身为女子,其实更胜儿男。她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熟读儒家典籍,深明大义。   当她嫁入唐王府的时候,她的丈夫朱聿键才刚刚继任唐王之位。   和她想象中英明神武的王爷不同,朱聿键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子孙,直到他爷爷老唐王死前最后一刻才被任命为世孙。   朱聿键继位之初,孤立无援,又因为常年关在府中,不通俗物。   所以,“每群臣奏事,唐王妃皆于屏后听之,共决进止,朱聿键颇严惮焉”。   当初她处理政务的时候,又和他何其相似也。   既想做个好人,又想让每个人各得其所,不受半点委屈。   事实证明,这事儿怎么可能?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抉择,亦没有十全十美的完人。   不由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关键是自己怎么想怎么做!   终日纠结于是非对错,无益于事情的解决。   “就像今天这样!”曾雨柔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脯上,笑着说道,“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犹豫,不由纠结,不要管别人怎么想,反过来让别人来琢磨你的心思。”   “是一个王者,就应该独断专行,唯我独尊。别人的想法、看法和是否反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张顺张口欲言。   “嘘~”曾雨柔竖起手指,摁在他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再问。   曾雨柔的暗示都如同明示一般了,张顺哪里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立刻又翻身上马,新一轮云雨又开始了。   这一回曾雨柔没有反抗,只是安静着享受着最后的宁静。   两人也不知做了多少次,张顺手脚都软了,这才停下了下来。   曾雨柔没有再吭声,反倒默默的穿上了她那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曲裾深衣,又走到了护栏边上。   张顺一看,心里不由一惊,连忙上前拦住了她,生怕她再想不开。   曾雨柔一脸平静的对他说道:“再教你一个乖,你可以为所欲为,我自然也可以以死明志!”   “你拦得了我一时,却拦不了我一世。这一晚算是我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从此之后,天人两隔,汝且好自为之!”   “为什么?”经过了这么多,张顺当然能够感受到她对自己是还些情义的,不然他也不会采取如此下作的手段得到她。   “男不可不忠,女不可不贞。我又有何面目苟活下去呢?”曾雨柔凄然一笑道。   “我不在乎!”反正后世漂亮的小姐姐都不知道交过多少男朋友了,都没自己的份,张顺才不在乎她是不是别人的妻子呢。   “可我在乎!”曾雨柔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没关系,我可以把你拴在我身边。你在乎一时我就拴你一时,你在乎一世,我便拴你一世。我们在一起待到天荒地老,永不分离!”张顺笑了笑,又补充道,“这是你教我的!” 第46章 审判诸王(上)   天亮了,高桂英一边伺候着张顺洗漱,一边频频回头审视他身边的女子。   曾雨柔已经换下了那件不堪的曲裾深衣,换上了一件淡雅的袄裙。   由于染料和染布技术问题,古代并不像现代流行的汉服那样,以素雅为美,反倒大红大紫等比较有冲击力的颜色更为尊贵。   曾雨柔既然不在是唐王妃,自然也摒弃了她原来的许多服饰。   张顺的本事高桂英是知道的,她从来都不认为曾氏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只是她有点疑惑,为什么两人身上会连接一条绳子。   一头系在曾氏的右手腕上,一头别在了张顺的腰间。这样一来,曾氏倒好像是张顺牵着的奴隶一般。   难道这是两人之间的情趣?高桂英心中暗暗嘀咕道。   “走了!”张顺洗完脸,把别在腰间的绳子薅出来,拿在手里,牵着曾氏喊道。   “爹……爹爹!”当着这个女人的面,高桂英喊起来总觉得有几分尴尬,她连忙问道,“今天准备做何事情?”   “咱们审一审那些龙子龙孙去!”张顺好像要去喝茶一般应道,“他们盘踞在这里这么久,坏事做尽,终须有个报应!”   高桂英等了半晌,发现张顺竟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由有些奇怪。   有时候他私下里肯定也会给自己说,“其实这些人也有些可怜,奈何生在帝王家云云”,今天太阳居然打西边出来啦?   不多时,张顺和高桂英、曾雨柔到了王府大门外,只见外面人山人海,正等着“舜王”出来呢。   张顺一出门,在外面维持纪律的萧擒虎、任光荣、任继荣还有悟空、王锦衣等连忙向他行礼。   众百姓这才知道这便是“舜王”,顿时乱做一片,有跪下来磕头的,有大声喊冤的,不一而足。   张顺大摇大摆的坐到早已经摆好的一张八仙桌后,拍了拍惊堂木,高声喝道:“诸王府盘踞南阳,无恶不作,鱼肉百姓。如今义军前来,大破官兵,夺下此城。”   “本王有意做一回青天,替天行道,为大家讨回一个公道。大伙儿有仇报仇,有冤喊冤。谁愿意上前听审?”   众人看热闹在行,一说起正事儿都胆怯了。   好半晌才有一个瘸子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高声呼道:“青天大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呀!”   “我要状告新城王仗势欺人,占我十亩水浇田!”   “你是何人,又有何证据?且呈上来让本王一观!”张顺一脸威严地问道。   “呃……大家都叫我孙瘸子,没啥姓名。”本来气势汹汹的那瘸子,不由吞吞吐吐的应道,“那块地我家耕种来了两代人了,十里八乡人尽皆知!”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张顺冷笑道。   “啊?有,有,有!”那孙瘸子连忙应道,然后扭头向围观的百姓喊道,“今日我孙瘸子状告新城王,还请大伙为我做个证人!”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对方是个王爷呢,孙瘸子你这条贱命别搭进去了!”结果众人闻言纷纷扭头而去,甚至有人还规劝他一番。   张顺一看事情不好,朱氏王爷积威已久,百姓深惧之,不敢与之作对。   他之前和张慎言在山西没少做这种“青天大老爷”的勾当,倒是有些手熟。   他不由一拍惊堂木道:“来人呐,带新城王出来,与他对峙!”   不多时,一位身着宽衣博带、佩金冠玉的老王爷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张顺不由问道:“新城王,孙瘸子状告你侵占他家水浇田十亩,你可认罪?”   “我呸!”那新城王面带不屑的指点道,“跳梁小丑,沐猴而冠,哪里来的狗胆,胆敢审我朱家王爷?”   “莫说你一个小小贼寇,就是满朝文武又哪个敢审本王?”   “什么鸟水浇田也敢拿来问我,寒碜谁呢?我家住的是雕梁画栋,吃的山珍海味,穿的是金锣绸缎,坐的是宝马香车,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看这老王爷不知道什么叫南北了,来人呐,先给本王打他十下杀威棒,再拖来问话!”张顺冷笑一声,真是愚蠢至极!   “贼子敢耳?”新城王大喝一声,结果登时被三五个大汉摁住,剥了裤子,往凳子上一摁,头朝张顺,屁股朝向围观群众。   “哇,好白呀,像个婆娘似的!”   “哪里像婆娘了?你看他那两颗黑不溜秋的卵子!”   ……   果然下三路才是无知百姓关注的重点。新城王羞愤欲绝,不由破口骂道:“天杀的乱臣贼子,敢如此羞辱本王爷!”   “等到朝廷大军一到,我一定找十个大汉把你……啊!”   那新城王正发狠呢,不意行刑士卒一棒子打下来,顿时哭爹喊娘起来。   这新城王往日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般苦?   顿时哀求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什么劳什子水浇田,我给他就是了,求求您别打了!”   “我身子骨软,怕遭不住啊!”   张顺面无表情,直到士卒把板子打完了,将他屁股稀烂的新城王拖了上来,这才冷笑道:“本王明察秋毫,岂会听信你一面之词?”   “你说水浇田是他的,就是他的?那本王岂不成了屈打成招之辈!”   “啊?”新城王胆子都吓破了,连忙哀求道,“不是的,我是真想起来了,那十亩水浇田确实是我占了,我情愿还与他!”   张顺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判?无凭无据,就这么稀里糊涂得了?   曾雨柔看出了他的犹豫,便低声提醒道:“国朝开国以来,人口稀少,故而鼓励垦荒。”   “一来二去,经过几代人经营,荒地变良田,却未入鱼鳞册。有些王府就打着食用不足的名义,向朝廷请求划拨部分荒地给王府开垦。其实就是侵占了附近百姓的熟田!”   好家伙,王府中有了“内鬼”,张顺不由明明白白了。   十亩水浇田算什么,对新城王来说未必值顿饭钱。   他不由笑道:“你俩莫和我扯谎,孙瘸子你那水浇田是不是几代人开荒所得,不曾入册?”   “新城王你告诉我,那水浇田是不是你打着荒地的名义,圈到王府名下?” 第47章 审批诸王(下)   那孙瘸子和新城王闻言不由一愣,这是众所周知的潜规则,民不举官不究,你一个贼头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原来朱元璋立国以后,分设黄册管理户籍;鱼鳞册管理土地,每十年编订一次。   结果地方官图省事儿,豪强地主图少纳税,愣是把每次编订变为抄写一边拉倒。   甚至以至于出现大明王朝二三百年之间,人口变化不大,甚至出现负增长现象。   洪武初年,两京十三省还有五千九百万左右的人口,到天启年间竟只剩下五千一百万左右了。   至于耕地方面稍好一些,万历年间张居正进行了一遍大规模的重新清丈,最终将大明的在册耕地从历年的四亿亩左右,提升到七亿亩左右。   但是其中犹有“荒地”犹在统计之外,这便给王府和垦荒的百姓上下其手的机会。   特别是南阳多山,原本的荒地较多,更易于隐瞒耕地。   本来老百姓为了逃税,才故意不报入黄册。王府便借助垦荒农民没有地契的契机,上下其手、强取豪夺。   按照以往的经验,孙瘸子们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不然官司打到衙门里,他们无凭无据的,如何斗得过大明的王爷们?   再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打赢了官司。光这“偷税”、“避税”之事东窗事发,就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更不用说还有罚金和补税了。   那孙瘸子原本的打算就是利用“贼头子不知道其中底细”的信息差,想不付代价的夺回水浇田。   可是他和新城王两人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把他们私下的心思全都直接抖露出来。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好在新城王反应最快,连忙应道:“怎么会如此?我身为大明王爷想抢谁的就抢水的,几亩水浇地还值得我如此?”   孙瘸子一听,不由盘算一番,心道:“先拿到水浇地要紧,难道一个贼头子还要征我的税粮不成?”   他不由心一横,一口咬死道:“舜王明察秋毫,小人贪图一时之利,以至于遭到新城王府抢夺。”   一时间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中国古代社会的法律体系按照后世划分,原系中华法系体系。其特点就是重口供,轻证据。   只要我咬紧牙关不认,这事儿就不能轻易断下罪名。   那孙瘸子倒是打了个好主意,他知道一般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一般官老爷就喜欢各打五十大板,直到一方顶不住招了为止。   他自认皮糙肉厚,要比细皮嫩肉又遭了一顿毒打的新城王顶挨多了,所以便横下心来死撑到底。   曾雨柔见双方如此,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其实依着她的心思,何须如此麻烦,将王府里的长吏拉出来杖责一顿,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不过终究涉及到王府之事,按照她以前的关系来算,多少有点沾亲带故。   曾雨柔之前提醒了一下张顺已经算是极限,倒不好涉入此事太深。   不意张顺闻言便向孙瘸子问道:“你那十亩水浇田在何处,可否描述一下?”   “城西北二十里,磨山脚下,有一颗老歪脖子槐树,槐树以东到一块大石头为之,便是我那水浇地。其旁刚巧有一汪泉水流过,刚好可以用来浇田!”孙瘸子连忙详细描述道。   “新城王,你可了解那十亩水浇地?”张顺又扭头问道。   “我堂堂一王爷,难道还要学泥腿子种地不成?”新城王闻言连忙驳斥道,“想必定是此刁民眼见我王府的产业,企图夺我田产。”   “嗯!”张顺点了点头道,“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样吧,我使人搬出鱼鳞册,一查便知!”   “万历年间,张阁老丈量土地之时,无论官民王府田产,皆入鱼鳞册。”   “此册若有记载,自是一切分明。若无记载,便是你新城王府侵夺孙瘸子未入册的水浇田,你们认为如何?”   “这……”说实话,几亩水浇田对新城王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这“贼酋”揪着不放,不知是何居心?   想了想,输赢倒不打紧,只要这贼鸟厮不找茬打自己板子就算是逃过一劫。   哼哼,等到朝廷大军一到,到时候咱有仇报仇,有怨报冤,什么“水浇田”“火烧田”的,到时候也都得给我连本带利吐出来。   想到此处,新城王列了列嘴,不由笑道:“全凭大王做主!”   于是,张顺便示意了王锦衣一下,让他去府衙里把早已经被义军封存的鱼鳞册取过来。   众人等了一会儿,王锦衣才领着一个老吏,携带一本厚厚的册子赶了过来。   那王锦衣回禀道:“舜王,府衙里黄册、鱼鳞册堆积如山,我怕误了舜王的时间,便带着这老吏和相关的册子敢来,还请舜王明断!”   “很好!”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王锦衣愈发精明能干了。   这一次他来的匆忙,未及携带幕僚,有很多杂乱事儿废了不少心神,日后也可以多培养几个人为自己分忧。   不过如今正事要紧,此事暂且不提,张顺便问道:“城西北二十里,磨山脚下,那颗老歪脖子树附近耕地如何记载?”   老吏听了,便连忙往手指喷点口水,捻开书页,翻了半天,这才应道:“大王,以鱼鳞册记载,此处皆为荒地,不曾有田!”   “新城王!”张顺惊堂木一拍,质问道,“你有何话要说?”   “没啥要说,给他吧,给他吧!”挨打要立正,栽了就要让,那新城王倒也光棍。   “好,既然你肯认就好!”张顺诡异一笑道,“想必鱼鳞册未载之田,也多半是尔等巧取豪夺而来。明日我命士卒核实清楚了,一并收为公有,你有何话要说?”   曾雨柔闻言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难怪他斤斤计较了十亩水浇田半天,原来在这等着呢!这厮果然是个无赖!   “啊?”新城王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虽然不管多少俗物,至少也知道自家在磨山脚下有百余倾田地,这谁受得了?   新城王不由抗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我朱家事耳,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直接下令道:“把其余诸王一并请出来,皆以此例办理,不得有误!”   “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朱氏鱼肉百姓,狂悖无礼,也该接受人民的审判了!” 第48章 各有各的难   张顺这一番以小搏大,顿时打的诸王爷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现场粗略统计,除了唐王府以外,每个郡王府、郡主府先后吐出来几十倾乃至数百倾良田不等。   至于唐王府情况更惨。那唐王早跑的没影了,那唐王妃也被人霸占了,那唐王府的一切财产自然是被当做唐王妃的“嫁妆”带到老张家去了。   曾雨柔哭笑不得,不由笑骂道:“你净欺负我!义军卷走点细软也就罢了,那些田宅铺子你又带不走,揽到手里作甚?”   “谁说我要走了?”张顺不由笑道,“难得抓了一窝‘肥猪’,不杀了还留着过年不成?”   “啊?”曾雨柔只道他是洛阳的贼,本来已经打算好和他一路逃往洛阳去了,没想到他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这时候那些往日趾高气扬的王爷看到“贼头”比较“讲理”,不由又闹将起来,不舍的自家的田地。   其实,不怪他们要田不要命。俗话说:“小有小的难,大有大的难”。   名义上王府有朝廷俸禄,又有产业给养,应该吃喝不愁才是。   其实不然,朱棣“靖难”以来,担心兄弟们学有学样。   他便先后夺了他们的军权和参政权,然后以财富厚养之,堪称明朝班的“杯酒释兵权”。   刚开始还好,大明朝廷财政收入尚可,再加上郑和下西洋又挣回来不少财富,还能养之。   等到大明王爷玩不了军队、也玩不了政治,只好玩女人的时候。那是一窝一窝的生,大明财政就遭不住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后来的大明皇帝也遭不住王爷这种生法了。   干脆一刀切规定,王爷娶妃纳妾需要报朝廷批准才行,连纳妾人数都进行限制。   比如张顺身边的崇王妃被崇王的选中的时候,刚好遇到万历皇帝驾崩,太子朱常洛继位不到一个月又驾崩,天启继位一系列事情,一直拖到天启三年六月,才得以受到朝廷册封。   其王府的俸禄更是被朝廷一拖再拖,打折发放。家里一大家子等着米下锅呢,这谁拖得起啊?   到了万历年间,这位爷就更狠了,直接下令藩王俸禄“永为定制”,不再增加。然后他给自己儿子福王、弟弟潞王分别赐田两万顷、四万顷良田。   其他诸王听闻了,不由有一句马麦皮要讲!   求人不如求己,其他王府都开始琢磨着置办产业了。   怎么置办产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求皇帝赏赐了。   可是这唐王封地南阳城是河南诸藩中最小的,其王府亦是诸藩中最小的,其不得朱元璋喜爱可知矣。   于是第一代唐王眼巴巴的望着朱元璋爸爸赏了周王,赏赵王;赏了赵王,赏汝王,嘿,感情您都不记得南阳这嘎达还有个儿子了。   没办法,老唐王死了一任又一任,和皇室关系也越来越疏远,眼瞅着都绝望了。   结果突然有藩王绝嗣了,天上掉馅饼,唐王府美滋滋继承了几百倾地儿,都乐的合不拢嘴了。   只是这事儿可遇而不可求,等了二百多年,就这么一遭。   唐王府上下要是指着这个,早饿死一家老小,连刚到手的良田要让别家藩王继承去了。   没办法,爹不亲,娘不爱,只能买吧、开荒吧!   唐王府只好从牙缝里挤点钱,“暴霜路、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   结果扭头一看,别人家的王爷动不动就上书请赐什么“河西荒地五百余倾”、“山北滩涂三百二十倾”。   唐王府一看,你们那哪里来的那么多人手开荒?   仔细一打听,呵,好家伙,全是开垦好的熟田,学会了吗?   唐王府连忙向朝廷申请“荒山”、“野岭”若干倾不等。   其他郡王府亦学有学样,不多时就把南阳周边的“荒地”包圆了,随即又看上了附近的新野、唐县、邓州等地。   这也是为何张居正清丈完全国土地之后,耕地面积大增,而赋税没有大增的原因之一。   一来土地分布不均匀,强行征税,会引发少地的农民直接破产;二来大量的土地分布在藩王宗室和豪绅富户名下,朝廷也征不来税赋。   朝廷能征收到洪武年间的税额,就足以支持起“万历三大征”和万历皇帝的奢侈生活了。   当然,张顺倒不知道朱氏王爷们也有这么难。   他听完王爷们的诉苦之后,微微一笑,伸手抓住鱼鳞册,并拔出腰间的腰刀道:“你们是要和我讲理,还是要和我耍赖?”   说到“讲理”的时候,他晃了晃手中的鱼鳞册;说到“耍赖”的时候,他晃了晃腰刀。   众王爷登时一个激灵,不由陪笑道:“我们都是文化人,绝对讲道理,不会和您歪搅胡缠!”   “您说是,它就是,我们认了!只是我们这一大家子,吃喝不足,还请舜王详思之!”   “没事儿!”张顺闻言笑眯眯道,“不就是不够吃的嘛,这事儿我擅长!”   “家里的小姐、丫头、王妃、姨娘,有年轻漂亮的,你们养不起,我养!”   “还有什么王府护卫、文臣、武将、内官,本王来者不拒,一发替你们养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诸王爷一看张顺翻脸,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连忙求饶道:“爷爷恕罪,我们不敢了。”   “这些事情实际上都是王府的长吏做得,我等实在是不知!”   “这些长吏名义上是替王府管事,其实却是朝廷的耳目。王府产业一向由其代管,征收子粒,田产买卖,皆出其手。”   “莫看我等是个王爷、朱氏子孙,也常受其欺辱。甚至有女儿嫁娶之事,还得贿赂与他,方可依例报奏进行。”   “如若不然,百般刁难,把持王府,肆意欺凌。我等哪里是个王爷?这王府分明是他家开的!”   张顺一听,不由大喜道:“诸位王爷少安毋躁,本王乃是个青天大老爷!”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既然百姓可以告你们,你们也可以向我状告府中长吏呀?”   “朝廷管得了的事情我要管,朝廷不敢管的事情我更要管。只要属实,我定然依法惩处他们!” 第49章 “青天大老爷”   众王爷郡主闻言不由一愣,心道:“我堂堂王爷、郡主,朱氏宗师,焉用你一个贼头子出头?”   好在这些人里面终究有几个机灵之辈,不由私下里嘀咕道:“其实这倒是个办法!”   “紫禁城里的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这府中的长吏咱们也得罪不起。”   “以往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等他调离的时候,咱们还得假惺惺上书挽留、吹捧,以免他给咱们小鞋穿。”   “既然这贼头子甘愿替我们出头,何不趁机借刀杀人?到时候朝廷问询起来,就说贼人狠辣无情,严厉拷打府中长吏,讨要府中金银。那长吏威武不能屈,贼人恼羞成怒而杀之!也可以出了这口恶气!”   其他人一听,嗨,还真是这个理儿!   又有老成之人补充道:“只是除敌勿尽,万万不可打蛇不死,反遗其害!”   众人一听,又不由迟疑起来了。   若是这“贼头子”秉公执法,那府中长吏一般都是揽权、欺辱宗室之类的恶行,倒罪不至死。   依着他们的心思,这“贼子”早晚是要走的。打蛇不死,到时候他一纸诉状告到紫禁城那里,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说好歹大家都是亲戚,即便是犯了泼天的大罪,只要不是起兵造反、乱伦等罪行,一般不过是罚俸、禁闭等处罚罢了。   可是若是这厮报复起来,自己堂堂王爷、郡主日子过不安生,岂不是自找不快?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不意新野王站出来道:“我老了,你们还年轻,这件事就由我来做个恶人吧!”   “老千岁,您这是?”   “我身为皇室宗室,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几个小儿的气,真是岂有此理!”新野王估计憋屈久了,忍不住骂了两句道,“忍无可忍,则无须再忍!”   然后,他便颤巍巍的站出来,施了一礼道:“舜王殿下,我乃新野王也。现状告府中长吏杨进挟持郡王,把持王府,欺凌世子,贪得无厌,刁难选婚,欺压百姓等五条罪状!”   “哦?”张顺以为他们倒一倒苦水罢了,身为朱氏宗室,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欺负王爷不成?   他万万没想到,还真有王爷上前告状。   张顺不由坐回八仙桌后,温声细语地问道:“老先生需要激动,且细细将来!”   新野王一看这事儿有门,激动的连忙磕了好几个响头,哭诉道:“本王老迈,腿脚不便,而世子又幼。”   “杨进这贼人居然夺了我的印玺等物,公然自行王命!”   “他经常辱骂我等,有一次本王正坐在胡凳上吃饭,不知如何得罪此人。他不由骂骂咧咧不休,老朽还嘴了两句,他便一脚踢翻了胡凳,还痛殴本王。世子看到了,上前和他理论,又被其辱骂、殴打了一番。”   “我有一女,已经倒了婚嫁的年龄。我多次请他上奏朝廷进行选婚。他百般刁难,讨要贿赂。”   “可是我府中大权、财货皆操之其手,我哪里有人事与他?于是小女如今都一十九岁,尚无宾仪。”   “他便自取府中贵重之物,自行发卖。又以王府名义,侵占淯水河滩良田一百三十余倾以自用。”   “引家中老小,俱住府中,作乐饮酒,俨然以府主自居。复有宫人不忿者,动辄杀之,以杀鸡儆猴。”   “在府外,他更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有邻人因为房产之事,与他不睦。他便以王府的名义,将人活活打死,又以本王的名义写信给南阳知府,请求他不要追究。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说着说着,那老新野王声泪俱下,几欲昏厥。   这倒把张顺吓了一跳,生怕他当初背过气去,一睡不醒。   他不由安抚道:“老先生,少安毋躁!但凡有凭有据,本王定然为你做主!”   那新野王闻言不由吹胡子瞪眼道:“老朽一大把年纪了,还会说谎话哄你不成?什么凭据?我看看我胳膊上摔的伤是不是凭据,你喊来我女儿,看看年龄,是不是凭据?你问问周围的百姓,是不是凭据?”   “好好好,你且少安毋躁,我这便传唤杨进与你对质!”张顺看他神情,心里倒信了几分。   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新野王堂堂郡王居然如此窝囊,倒出张顺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这些人一遭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呢!   于是,便命王锦衣去俘虏里面寻那新野王府的县主和长吏杨进去了。   这时候,他才低声向曾雨柔问询道:“宾仪是什么?十九岁就算老姑娘了吗?”   结果没想到曾雨柔黑着脸没好气地回道:“什么老姑娘想说的真难听!就是一般人家都是十五六岁嫁娶,王府家若是拖到二十不嫁,朝廷会责问长吏!”   “至于宾仪,就是郡主、县主和乡主的丈夫。”   “哦?”张顺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十九岁还没有丈夫,那不还是老姑娘吗?”   “你还说!”一向端庄的曾雨柔,居然有和张顺翻脸的迹象。   张顺心里奇怪,只是正事要紧,倒不好细问。   原来这曾雨柔本是江西南昌府学政的女儿,仗着容貌过人,又读了几本书,便心高气傲起来。   这个她不让人家娶,那个她也不肯嫁,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十九岁。   而被祖父囚禁的新唐王朱聿键也已经三十一岁,不曾婚姻。两个大龄男女青年,最终才走到了一起。   虽然如今曾氏算是半推半就跟了张顺,一提起“老姑娘”,依旧是她心中的痛。   张顺哪里知晓这其中还有这等往事?   不多时那新野王的女儿和长吏杨进便被王锦衣带了上来。   张顺眼瞎的厉害,打量了人家姑娘半天,愣没看出来人家多少岁来。   “好看吗?”   “好看!”   “要不一会儿你挟恩图报,将她也收入房中?”   “嘿嘿,这怎么好意思呢?”张顺搓了搓手,心道:难怪听闻唐王妃素来贤惠,可比我家里那几个婆娘有眼力劲儿多了。   “恩!”曾雨柔哪里看不出他什么德行,继续冷笑道,“一会儿我自顾上王府山去,从那上面跳下来一了百了!”   “啊?何至于此啊!”张顺慌忙劝慰道。   “我听说昔日蒙古的可汗成吉思汗,因霸占西夏王妃,断根而死!我虽然不及前人刚烈,想必也能效法一二。”   张顺不由胯下一冷,连忙陪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他心里不免嘀咕道:“死婆子,蹬鼻子上脸,晚上我再好好拾掇你!”   可惜,张顺就没有注意到,唐王朱聿键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又无子嗣。可他身边妾室、偏房居然一个也无,其中因由颇为耐人寻味! 第50章 唐王哭营   张顺无奈,只好又低声问道:“此女到底多少岁,你可看得出来?”   他一直不明白,这时代的人怎么做到粗略扫一眼便知年龄的。   曾雨柔疑惑地看了张顺一眼,发现他确实不知道后,这才点了点头道:“十八九岁,大差不差!”   张顺闻言便点了点头,惊堂木猛地一拍,大声喝道:“杨进,这新野王状告你欺凌王室、贪赃枉法、刁难县主选婚,欺压百姓,巧取豪夺,此时有诸?”   杨进一愣,原本他以为张顺喊他来,要夺取王府的财货。   他有心指点一番,随便借机私藏许多。到时候上面查起来,也好分说“被贼人掠去了”。   不意新野王这个糟老头子“恶人先告状”,是何道理?   他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心道:“是了,莫非贪恋郡主美色和王府财货?”   “若是如此,我何不玉成此事,到时候贼人一走,我便按他一个勾结匪类的罪名。”   “新野王府鸡飞狗跳之下,想必也没人能够管的了我!”   一念至此,他不由笑道:“大王有所不知,此乃进专门以待大王也!”   “我家郡主貌美贤惠,天下谁人配之?舍舜王其谁也!我家新野王府,富甲天下,舍舜王亦其谁也!”   好家伙,张顺还没来得及说话,曾雨柔不由嘀咕了一句:“小人!”   他假装没听到,不由笑:“如此说来,这些罪名你都认了?”   “认,我怎么不认?”新野王府长吏不由笑嘻嘻道。自古官贼不两立,不知道有多少贼头身家性命丧命于官府之手,这“贼头”怎么会像着新野王府说话呢?   “那就好!”张顺惊堂木一拍,笑眯眯道:“拖出去,砍了!”   “什么?”新野王府长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砍谁?”   “砍你!”张顺冷笑道,“为人长吏而不能尽职尽责,上不能正王府风气,下不能教化百姓。上下其手,无恶不作,死不足惜!”   他好几天没杀人了,不由手有点痒。这杨进刚好撞到张顺手里,岂能留他?   不多时,两个大汉上来,一左一右架着那新野王府长吏,往地上一摁,刽子手上前一刀,只听见一声惨叫,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滚了下来。   众人不由“啊”的一声,随即欢呼了起来:“死人了,死人了,好耶!”   张顺皱了皱眉头,幸好没有看到有人拿着馒头去蘸人血。   他不由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道:“还有谁有状要告?本王一一审理!”   “如若没有,诸王府侵占田亩一律归公,以后不得再议!若有苦主上诉,犹为未晚!”   其实唐王系诸王哪里有多少合法田产,多是巧取豪夺而来。   张顺有了福王府的经验,只需依照鱼鳞册一捋,便能把王府的田产剥夺个七七八八。   原本砍了新野王府长吏,诸王爷郡主还以为他是“自家人”呢,结果却来这么一处,可吓坏了诸人。   他们纷纷跑到新野王那里,劝说道:“不若让县主下嫁此贼,也好保得家业周全!否则,等他来夺,反倒不美!”   新野王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要嫁,你们自己嫁去!偏生要把我家姑娘推到火坑里?”   “切,都那么大了,还能嫁出去嘛?不如与了贼人拉倒!”   新野王差点一口气喘不上了,抓起拐杖就要打另外几个王爷。他那姑娘不由连忙拉着喊道:“爹爹,爹爹!”一时间乱作一团。   而其他人一听说自家的田亩,还有得“救”,不由纷纷哭着喊着要状告王府起来。   张顺便命令士卒维持了秩序,让原告排起队,一个一个审理起来。   且不说张顺如何忙碌,且说那唐王朱聿键当初离了南阳城。   他便和南阳知府带着几个随从,一路向裕州奔去。   原本他好端端在府里休息,是他的王妃曾氏把他喊了起来,对他说:“城中无故放旗花,乃不祥之兆。王爷千金之躯,宜早做打算。”   他对此将信将疑,又担心府里财产被兄弟夺了,不由有些犹豫。   好在曾氏主动提出道:“既然如此,我姑且留着府中看顾,还请王爷自去!”   唐王朱聿键本来以为她小题大做,他刚到了城外,便听到城外响起了厮杀声。   朱聿键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真让她说中了,心中不由既有几分愧疚,又有几分希冀。   说实话,他对曾氏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她贤良淑德,不但把王府给他打理的整整齐齐,还能够帮他处理政务,出谋划策。   恨的是这女人控制欲极强,不但不让他纳妾,甚至其他女人都不让他沾。   如今他已经三十三四岁,尚且无子。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真乃妒妇也!   这时候的曾氏既不曾陪伴他被幽禁在凤阳府中,割股救他性命;又不曾陪他颠沛流离,最终殉节身死,唐王对她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如今因为自己一番犹豫,反倒致使她陷入城中,朱聿键也不由手足无措。   在徘徊了许久,朱聿键一咬牙,便一路向东北裕州行去。   当初湖广巡抚唐晖路过南阳的时候,曾经前来拜访过他。   此人提到准备率领大军驻守裕州防贼,为今之计,唯有请得此人,才能夺回南阳城,救回王妃曾氏。   南阳至裕州约有百里脚程,唐王不曾吃过苦,走了许久脚都磨破了。   正好路上遇到了南阳知府,他早想了个主意,用身上的散碎银两换了头青驴。   于是两个人便骑着青驴,一路饥寒交迫的往裕州赶去。   特别是唐王朱聿键,心中更是天人交战,一会儿希望王妃曾氏安然无恙,一会又希望她能够以身殉节。   两人用了两天一夜,好容易才赶到裕州湖广巡抚唐晖大营,不由连忙让人通报一番。   不多时唐晖将此二人迎了进去,不由讶然问道:“两位如何落得这般模样,莫非路上遭了贼人不成?”   唐王闻言不由嚎嚎大哭道:“唐军门,我们哪里是路上遭了贼,实在是整个南阳遭了贼!”   “不知何故,贼人精骑突然出现在南阳城下,城中官兵猝不及防,竟然让贼人破了。”   “我等侥幸逃脱,日夜兼程,走了两日一夜,才赶到您这里。我请求你速速发兵,夺回南阳城!” 第51章 湖广巡抚的决断   湖广巡抚唐晖一听唐王朱聿键的哭诉,顿时大为震动。   他依照和河南巡抚傅宗龙商议的计划驻防裕州,就是为了护卫汝宁崇王府和南阳唐王府的安全。   他刚刚接到消息,得知“汝宁乱起,崇王府为贼所据”。正焦头烂额之际,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贼人绕道背后,攻取了南阳城。   如此以来,他湖广巡抚成了贼人口中的笑话不提。那失陷宗藩的罪名,他也承担不起。   说实话,湖广巡抚唐晖手中的人马要比河南巡抚傅宗龙手中宽裕一下。   可是无论他手头再宽裕,那也是在和傅宗龙联手对付“豫贼”的时候。   如今他“后院”起火,他一边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传于河南巡抚傅宗龙,一般苦笑着对唐王和南阳知府道:“两位莫急,如今天下到处是贼,敌情不明。”   “老夫手中只此一副家当,不可轻动。否则,一旦我这支兵马有所闪失,豫南、湖广糜烂矣!”   这湖广巡抚唐晖虽然用兵本事平平无奇,说的倒也是正理。   唐王朱聿键闻言垂头丧气,自感营救曾氏无望,顿时心如刀割一般。   南阳知府一看唐王“冲锋陷阵”失败,不由皱了皱眉头,心生一计。   他不由拉了拉湖广巡抚唐晖的衣袖,低声说道:“下官有一事禀报,只是因为刚才惊魂未定,这才想起此事!”   “说吧!”湖广巡抚唐晖不是太想理他。   他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厮到底如何做到仅凭短短两日,就能把南阳城丢了。就是搁那放一头猪,说不定还能多撑些时日。   如果说湖广巡抚唐晖因为受河南巡抚傅宗龙邀请而来,失陷宗藩的罪过,最终还不知落在谁的头上。   那么这个南阳知府已经是期货死人了,他对一个连累了自己死人,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南阳知府闻言尴尬一笑道:“军门,下官得到确切消息,此次夺取南阳城者,乃豫西悍匪之首‘顺贼’是也!”   “其人轻兵急行,一日百里,绕道而来,攻吾不备,故能夺取南阳城。”   “据可靠消息,其麾下人马止二千骑兵耳。军门若能当机立断,围杀此獠于南阳,想必朝廷定能谅解你将功补过之心!”   “此话当真?”湖广巡抚唐晖闻言不由一愣,不由拍案而起道。   “千真万确,若有虚假,定让某天打五雷轰!”南阳知府连忙发誓道。   “你……”唐王朱聿键一听南阳知府的言辞,不由有几分不敢置信。   南阳知府连忙给人使了个脸色,生怕他说漏嘴了。   原来这厮自知失陷宗藩,死罪难免,不由心生一计,假意哄骗湖广巡抚唐晖前去夺回南阳城。   什么“顺贼”率领轻骑急行,都是他信口雌黄罢了。至于两千骑兵,不过是当初张顺攻打南阳城的时候,城里将官估算的兵额。   但是此番由和张顺交过手的南阳知府说出来,相当有说服力。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巧妙,明明官兵侦查能力低下,对义军的行动完全一抹黑,居然让这厮胡说八道,一口蒙中了。   湖广巡抚唐晖闻言顿时不由有几分意动。   如果南阳知府所言属实,那么自己若能率领大家,击毙贼首,想必定是破天大功,到时候谁又能治自己的罪呢?   他不由连忙追问道:“贼人战力如何?又准备往何处而去?”   南阳知府一听便知晓湖广巡抚心动了,他不由又添把柴,煽风点火道:“以下官之见,贼人用兵轻疾,转进如风,不堪苦战。”   “军门须知战机稍纵即逝,一旦贼人劫掠完南阳,定然会转向他处!”   “不知欲转向何处?”唐晖连忙追问道。   “以下官之见,恐怕其志在襄阳!”南阳知府连忙应道。   南阳知府话音刚落,湖广巡抚唐晖不由拍案而起,大声喝道:“贼子敢尔!”   也难怪湖广巡抚唐晖震怒,湖广要害共有三处。   在西曰:荆州,在东曰:武昌,在北曰:襄阳。   荆州之地,故夷陵所在也。从四川顺流而下,过巫山、三峡等道路狭窄,江水湍急之处,出夷陵而一马平川。   当初刘备率益州精兵东出三峡,被陆逊堵在山谷出口,火烧连营七百里即此处也,湖广西面门户。   而武昌即后世武汉,亦三国之江夏也。   西孙策、孙权据江东,数次逆流而上,攻打江夏,就是担心刘备顺流而下,直取建康城。   建康即东吴、东晋及宋齐梁陈六代古都也,亦后世金陵、南京地也。   而襄阳则当南北之要,和汉水对岸的樊城结为连城,兼具水陆两便,乃湖广北大门是也。   若是南阳有失,尚有襄樊可挡。若是襄樊有失,则湖广门户大开,几无宁日矣。   昔日宋蒙南北交战之时,襄阳之战前后历经六年,盖如此也。   及至宋军不支,守将吕文焕降元,宋朝灭亡便进入倒计时了。   缘由何在?   湖广之形胜,在武昌乎?在襄阳乎?抑在荆州乎?   曰: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   湖广巡抚唐晖本是文官,熟读典籍,自然知晓一旦襄阳有失,则湖广危矣。   更不用说襄阳乃是大明襄阳王所在,一旦失陷,自家性命那真是神仙难救!   想到此处,湖广巡抚唐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下令道:“传我命令!”   “一、三百里加急,通知襄阳城最好防御准备,谨防贼人袭城、诈城!”   “二、与我备下笔墨纸砚,我欲修书一封与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告知我军将南下之意。”   “三、留一营人马在此,暂且拖住贼人主力,带我率军破了南阳之贼,再合力击破此獠不迟!”   唐王朱聿键和南阳知府,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连忙笑道:“既然如此我二人甘愿充当向导,为军门尽绵薄之力。”   “若是攻城之时,城内又多故旧,还能助军门一臂之力!”   湖广巡抚唐晖闻言亦不由笑道:“这唤作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自来!”   三人不由相视而笑,踌躇满志! 第52章 围城   当湖广巡抚唐晖将命令下达之后,不多时一员将领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他一把掀开中军大帐的帐帘,人未至而声先至,道:“听说咱们要出兵南阳,还请军门细思量……”   随即,他一抬头,正好看到帐内有两个陌生人,不由一愣,下面的话就吞进了肚里。   特别是其中一个较为年轻之人,竟然坐在主座,不知是何身份?   湖广巡抚唐晖不由脸色一沉,怒道:“张总兵,且自重身份,如何用兵,还用得着你教老夫不成?”   明末文贵武贱,巡抚又多以军事统帅的身份统辖诸将,那“张总兵”连忙跪下来请罪。   那主位上年纪较轻之人不由劝说道:“哎,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军门何不听他说些什么,再下决断不迟?”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丢了”王妃的唐王朱聿键。   他这会儿心态稍平,又对劝说湖广巡抚唐晖回师攻打南阳,有几分忐忑起来。   他下手的南阳知府听了,不由拼命的对他使眼色。   我的唐王爷,下官好容易劝说湖广巡抚唐晖助我等一臂之力,您就别添乱了行不?   唐王朱聿键见状,不由苦笑一声,便不再言语。   倒是湖广巡抚唐晖多少要给唐王一个面子,便没好气的下令道:“张总兵,你有什么当着唐王和南阳知府的面就直说吧!”   “张总兵”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各施一礼,一张口便石破天惊的应道:“此‘顺贼’者,便是昔日大乱山西之悍匪狡寇‘擎天柱’也!”   “什么?”湖广巡抚唐晖闻言也不由吓了一跳。   “怎么了?”唐王朱聿键闻言不由惊疑不定道,“莫非他还是个名人?”   那“张总兵”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拱手应道:“唐王殿下容禀!”   “当初秦寇被延绥巡抚洪成畴围剿,在陕西无立锥之地,遂东渡黄河,逃往山西。”   “其盟主王嘉胤为临洮总兵官曹文诏所杀,继位者‘紫金梁’威望不足,才能平平。”   “当此之时,‘擎天柱’横空出世。人皆不知其何所来,亦不知其何所往。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一战而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二战而破宣大总督张总衡,三战而斩四川总兵官邓玘,擒获石柱土司马凤仪,名震山西、北直,声动天下。”   “及贼人盟主‘紫金梁’王自用兵败身死,此贼人便为众贼所举,新任三十六营盟主。趁着天寒地冻,黄河结冰之时,一举越过黄河,遂糜烂河南矣!”   “然后呢?”唐王朱聿键九在府中,虽多结交名士,倒对北方汹汹的“贼情”不熟。   他听得张顺白手起家,威名赫赫,不由心向往之。   “然后?然后就一战而杀五省总督陈奇瑜,二战而擒五省总督洪成畴、郧阳巡抚卢象升!”“张总兵”面带惧色道。   “啊?”这下不但唐王朱聿键吓一跳,连南阳知府也吓一跳。   郧阳巡抚卢象升麾下人马虽少,却也是个狠人。   郧阳之地既贫且困,又无粮饷支援,实乃死地耳。   卢象升能够死中求活,别开一片天地,他们身为附近的南阳人对此人本事深有体会。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武艺超群的卢象升在他手底下连一个回合都没有走到,直接被“顺贼”的婆娘捉了。   想到此处,南阳知府不由同情道看了一眼座上的唐王。   他心道:“那‘顺贼’婆娘如此悍勇,想必平日里必定严加看管此贼。”   “如今这贼子好容易‘逃’了出来,王妃娘娘若是不幸落在其手中,想必一日至少御数十次方才干休!”   唐王朱聿键哪里想到这厮在心中编排自己呢?   他听闻“顺贼”的威名,心中不由有几分动摇,可又有几分不甘心。   他不由追问道:“汝是何人,何以知之甚详?”   “吾乃山西总兵张应昌也,昔日从山西巡抚许鼎臣讨贼,是以略有耳闻!”“张总兵”连忙恭恭敬敬的应道。   原来当初山西巡抚宋统殷死后,由许鼎臣接任。当时为了围剿官兵,泽潞等义军活跃的地方被分给了宣大总督张宗衡,而张应昌被分到了汾州等地,是以没有和张顺直接交过手。   但是,仅凭张顺威名赫赫的战绩,足以让他胆寒!   不但他胆寒,那唐王朱聿键和湖广巡抚唐晖闻言也有几分不安。   南阳知府一看情况不妙,不由笑道:“你这厮倒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任凭那‘顺贼’如何厉害,他也须是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怕得了什么?”   “如今此贼孤军深入,兵少将寡,正是虚弱之时。此时不击,更待何时?”   “难道等纵虎归山,我等坐着等他率大军来杀不成?”   南阳知府这般鼓动起来,顿时湖广巡抚唐晖和唐王朱聿键畏惧之心乃去。   甚至心里还生出一股屈辱来。我何人也,岂能为乱臣贼子恶名所怯?   一念至此,湖广巡抚唐晖便下令道:“张总兵,既然你畏惧‘顺贼’便留守此地,万务不让其他贼子往南一步,你可做得到?”   张应昌一听不需和张顺作战,顿时大喜道:“全凭军门做主,张某定然不然乱臣贼子进近南阳城一步!”   “那我便调尤翟文、许成名二将,随我标营一起南下,共万余人马,誓杀此獠!不知两位以为如何?”湖广巡抚唐晖扭头问道。   唐王朱聿键和南阳知府心中稍安,狮象搏兔,亦用全力,任凭此“顺贼”如何厉害,焉能幸免于难哉?   三人计议一定,随即暗中调遣兵马,是夜悄悄而去。   而此时张三百统辖诸将正和河南巡抚傅宗龙斗智斗勇,无暇南顾;再加上张顺与汝州的义军之间道路断绝,不通消息。是以尚不知裕州有如此变故。   裕州至南阳一百二十里,湖广巡抚唐晖率领麾下精兵,用了两日一夜便赶到了南阳城下。   原本正在南阳城中审案的张顺得到消息也不由一惊,登上城池一看,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排成整齐方阵的官兵。   那曾雨柔从未见过如此多兵马,不由吓得两股战战,只抓着张顺的衣袖不丢。   高桂英不由翻了个白眼,嘲笑道:“哟,是不是悔不该当初?你夫君率兵又打了回来咯!” 第53章 士气   面对朝廷的大军,连前唐王妃曾雨柔都胆战心惊,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   萧擒虎不由主动请缨道:“湖广巡抚唐晖人多势众,城中士绅、百姓惶恐难安。臣请率骑兵出击,挫其锋芒,然后可守!”   张顺闻言不由嘉许的看了义兄萧擒虎一眼,昔日太行山中的猎户如今已经成长为一员合格的将领。   对一支军队来说,组织编制、武器装备以及士卒训练都十分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士气问题。   任凭你如何精锐的部队,一旦士气低落,就很容易兵败如山倒。   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萧擒虎能够想到主动出击、提振士气,已经殊为难得。   张顺笑了笑道:“义兄所言却是正理,乃用兵正法。不过我却别有心思。”   “吾观其兵,阵容虽整,号令虽严,然兵无斗志也!”   萧擒虎及任继荣、任光荣、曾雨柔等闻言一愣,细细观察了半晌,未得其要。他们不由不明所以的看向张顺,这谁看得出来?   张顺见状不由笑而不语,扭头看向高桂英,问道:“你以为如何?”   高桂英好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惯了,倒比其他人敏感多了。她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没有杀气!”   “着!”张顺闻言抚掌笑道,“尔等仔细听其声,观其形。其呼声虽响而中气不足,其队列虽整而脚步虚浮,盖未用全力故也!”   “夫善战之兵,凡临战也,老兵则兴奋不能自已,新兵则紧张口咽唾液。皆频频顾敌,以防敌诈;跃跃欲试,以求其胜,此乃欲战之兵也!”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仔细察看半晌,城下官兵情形果然一如张顺所言。   “你想做什么?”萧擒虎皱了皱眉头,有点摸不准张顺的脉搏。   “先疲其兵,然后一击破敌!”张顺伸出手掌来,虚握住城下官兵,然后猛然一握,好似他要一把城下官兵全都握死在手中一般。   “王锦衣何在?速与我下城挑战,给湖广巡抚唐晖点颜色看看!”   “末将领命!”王锦衣本就护在张顺左右,闻言不由领了命令,单枪匹马下城去了。   话说那湖广巡抚唐晖携唐王朱聿键、南阳知府及尤翟文、许成名诸将来到南阳城下,万余兵马呈品字形列为整整齐齐的三阵。   那湖广巡抚唐晖得意的对唐王朱聿键道:“唐王殿下,你观我这军阵如何?”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沿。唐王久在南阳城中,哪里见过这个?   更何况那唐王朱聿键私下里虽然也研读些兵法,终究未曾实际操练过,哪里挑的出半点毛病?   他只觉得官兵军容整齐,号令划一,堪称强军。   朱聿键不由赞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军门好手段,好本事!”   “哎,这都不算什么!”唐晖摆了摆手,笑道,“待我捉了那猖狂的‘顺贼’小儿,送到京师千刀万剐,方才堪称不世之功!”   “这……”唐王朱聿键见湖广巡抚唐晖自信满满,不由有些担心道,“人常言:骄兵必败,军门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   “哈哈哈!”唐晖闻言心里虽然有几分不高兴,奈何人家出身高贵,他也计较不得。   于是,他便笑着介绍道:“唐王有所不知,夫用兵之法,不外乎人多打人少,兵强打兵弱而已。”   “如今我兵马近万,贼人不过两千兵而已,以五打一,焉得不胜啊?”   唐王朱聿键一听,倒也是这么个理,不由点了点头道:“那本王便静候军门佳音,坐待诸将士破敌了!”   “好说,好说!”湖广巡抚唐晖笑着应了,便下令准备先试探进攻一场。   不意,突然南阳城门大开,突然杀出一骑来,他高声喝道:“怀庆府王锦衣在此,哪个敢来一战?”   王锦衣中气十足,声音洪亮,一人叫战,胜似数十人齐声呐喊。   这倒把湖广巡抚唐晖、唐王朱聿键和南阳知府诸人吓了一跳。   “这是?”朱聿键有几个疑惑地问道。   “贼人自恃悍勇,前来叫阵罢了。一会儿派个勇士过去,把他砍了给大军祭个旗。”湖广巡抚唐晖笑盈盈应道。   不多时,果然官兵阵中出来一骑,高声应道:“你这无名鼠辈,不足挂齿,待俺取了你的狗命,再报姓名与全军知晓!”   言毕便一拍座下战马,来取王锦衣。王锦衣不由大喝一声“来的好!”,亦拍马迎了上去。   两马相交,只听见一声惨叫,一人应声跌落马下。众人不由一愣,定睛一看,赫然是当面官兵竟被王锦衣一枪刺死了。   “好!”城上义军见状不由高声喝彩,而城下官兵顿时面面相觑。   大伙原以为双方会竭尽全力厮杀个几十回合,哪里想到王锦衣如此生猛?   除了萧擒虎之外,其他人只听说张顺麾下左右护卫都是好手,哪里想到竟然如此了得?   张顺不由笑道:“此真乃赵子龙也,曾闯出来一个‘枪挑黄河两岸,拳打南北二京’的称号,乃是一等一的好汉!”   众人闻声相顾骇然,几乎只差喊一句“大佬牛啤,六六六”了。   张顺为君,王锦衣为臣,王锦衣越是生猛,自然张顺的地位水涨船高。   当然,与之对应的“打狗还需看主人”,官兵斗将被杀,湖广巡抚唐晖自然是脸上无光。   他不由连忙向唐王解释道:“此南人也,不精骑术,是以为贼所伤!”   随即,湖广巡抚唐晖又向麾下将领尤翟文下令的:“挑选一员骑术精湛的将领前去应战!”   “是个”尤翟文连忙领命去了,不多时又有一员将领提着一把大刀出阵应战。   这厮就比前面那员将领老实多了,不敢直接和王锦衣对冲,反倒拉开了一段距离。   骑枪主要攻击范围在正前面,而大刀和偃月刀等长柄大刀的攻击范围是将领的侧面。   敌将不肯和王锦衣接战,王锦衣也只好和他兜起了圈子。   一个想正面接敌,一个想侧面杀入,两人走马灯似的打着转厮杀,只看的人眼花缭乱。 第54章 暗流涌动   王锦衣枪法好,性子也好,居然耐着性子,和那厮周旋了许久,终于寻了个破绽,一枪刺伤了对手的马前腿。   座下战马吃痛,顿时间将那厮掀了下来。王锦衣拍马踏了上去,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随即惨叫声响了起来。   王锦衣犹不甘休,只是驱赶着战马,来回践踏,直到把那厮马踏如泥,方才趾高气扬的返回到南阳城。   那唐王朱聿键和南阳知府哪里见过如此凶残的事情?从今而后,再也无法下咽肉酱这个常见的食物了。   湖广巡抚唐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贼子凶猛,此诚不可与之争锋也!”   “姑且退避三舍,安营扎寨,明日再作计较!”   官兵无奈的退下,王锦衣单骑退敌的名声不胫而走,一时间声名大震。   曾雨柔不懂兵法,不由强忍着恶心,奇怪的向张顺问道:“为何官兵不战自退了?”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非一朝一夕可以成事也,故而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湖广巡抚唐晖气势汹汹而来,不过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孤立无援,寄希望我弃城而走罢了!”   “那湖广兵久守裕州,不肯与义军接战,其朝气已失。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湖广巡抚唐晖劳师动众,出师远征,却龟缩裕州不出,故而士气逐渐衰竭,兵无战心。”   “如今又临近湖广,士卒又多有思归之心,我稍挫之,其麾下士卒既不可用也!”   “而官兵又需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械,尚需时日,故而亦不能急攻。”   曾雨柔冰雪聪明,心思一转明白了张顺的意思。   王锦衣无论是挑死对面官兵,还是虐杀应战之人,皆为了打击对方的士气。   官兵士气低落,有无攻城器械,自然就不得不暂且退了。   想到此处,曾雨柔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轻声问了句她思量许久的问题:“那么你到底是准备要走,还是要留?”   张顺闻言轻笑了一声,看着她那姣好的面孔,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笑道:“我不但要财、要人,还要地。自然是来了,就不能走,不该走,不会走!”   曾雨柔闻言,登时有一种张顺专门为自己而来的错觉一颗芳心都快融化在他身上。   高桂英不由在旁边狂翻白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好端端的一个王妃,你信他这些胡话?   且不管张顺如何糊弄唐王妃曾雨柔,但是有一点倒是确切的。那就是和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同,此次张顺南征的目的地就是南阳城。   他好容易占据了此城,岂有轻弃之理?   如此过了两天,官兵多次在城外挑战,连战连败,被王锦衣先后挑死五人,士气愈发低落。   直到这个时候,城中的宗室士绅也逐渐回过味儿来。   那福山王朱器塽不由招呼其他宗室,私下里道:“‘顺贼’贪财好色,又凶残狡诈,与那曹贼何异也?”   “此南阳城,即昔日宛城也。曹孟德便因为得意忘形,在此地几乎丧命。其比曹阿瞒,亦何如哉?”   安阳王朱器埈闻言,不由扼腕叹息道:“朝野上下无能,以致彼辈做大。侄媳妇儿,不但厚颜无耻,下贱银荡,甘愿受其银辱,且又为其出谋划策,为之奈何?”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心道:你哥俩作死,又何必拉着我们?顺贼不日既去,我们照样做我们的王爷,何必自寻烦恼?   这兄弟俩见众人神色,哪里不知道自己被人看不起?   原来这两人正是唐王朱聿键的叔父,昔日毒杀朱聿键父亲朱器墭主谋之二。   朱氏家族内部为了权力斗争,也颇为不择手段。好在缺啥喊啥,相当于其他王朝宗室来说,多少也顾念点亲情。   他们二人在亲兄弟之间,也下手如此狠辣难免为人所不耻。   朱器塽和朱器埈不由威胁道:“顺贼闻南阳之富,觊觎许久,必不肯走。”   “不然早掠夺一番,奔走他处矣。我听闻顺贼素为坐寇,今不取,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更何况,顺贼既走,尔等和贼人合谋杀害府中长吏之事,以为能瞒得住朝廷吗?”   众人闻言顿时相顾无言,若是被这两个贼鸟厮告发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没奈何,大家只好苦着脸应了他们。   这时候福山王朱器塽这才笑道:“你们莫以为本王以卵击石,实在我心中自有定算。”   “你我等人府中原本有仪仗护卫,虽不堪用,多少亦可挑选出可用之人,可用之兵。”   “一府出十人,便可聚拢起二百精兵,可堪起事之用。”   “那顺贼所依仗着,不过王锦衣一人而已。彼又好色,夜御数女而不止。故而,我有一计,管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计将安出?”众人闻言不由忐忑道。   “岂不闻昔日贾文和在此地谋诛曹操乎?”朱器塽、朱器埈兄弟二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   “顺贼好色,王锦衣好酒,正与当日曹贼仿佛!”   当晚,福山王朱器塽、安阳王朱器埈先逼迫新城王,去他新城王府里挖出他专门为女儿埋藏的一十九年“女儿红”。   然后备下宴席,专请王锦衣来吃。   “无功不受禄!”王锦衣和他们又不熟,不由摆了摆手道,“更何况舜王尚需我等护卫,脱不开身!”   “哎?”福山王朱器塽不由卑辞谦礼道,“如今将军百战百胜,破官兵就在旦夕之间。如今人谁不知,‘怀庆王锦衣,单枪杀五敌’的名号。”   “我等本是前朝宗室,不知舜王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心中忐忑,正欲结交将军一番,不知可否赏光?”   王锦衣一听,不由有几分意动。反正舜王也无诛杀他们之心,自己借机安抚一下城内的人心也是好的。   那福山王见王锦衣脸色,不由又笑道:“其实今日请将军来,亦有一件喜事儿。”   “新城王的女儿,一县县主,见将军神武,早已经对阁下芳心期许,特求我邀将军一行!”   哼!我王锦衣何须人也?终不能为美色所动,效法陈长梃做那无耻之行!   想到此处,王锦衣便胸怀坦荡的应道:“我王锦衣堂堂男儿,已经娶妻,只好辜负了县主的情义!”   “但是诸位欲闻舜王的心思,我倒原意和诸位分说一番,以免误会了舜王的好意,到时候动了刀戈,反倒不美矣!”   那福山王朱器塽和安阳王朱器埈,不由相视一笑,纷纷赞道:“舜王宽宏大量,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矣。还请将军过去仔细分说,以安其他诸位之心!” 第55章 乱杀   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   用粮食新酿造的高度酒,喝起来生、辣、涩,有一股冲味儿。   但是,当它陈放久了以后,酒里具有刺激性的醛类就会氧化、酯化,变成具有芳香气味的乙酸乙脂。   这样老酒就会变得醇和、柔顺,芳香扑鼻。   王锦衣虽然不懂其中原理,好歹也是多年的老酒虫,一看那被蜡封的酒坛和上面沾着一些新鲜的泥土,便不由眼睛一亮。   福山王朱器塽见状不由笑道:“王将军请了,此乃‘女儿红’。好事者之家,女儿出生之时,酿好酒十余坛,以蜡封之,待女儿出嫁而取出待客,故谓之‘女儿红’。”   王锦衣闻言不由口中生津,下意识咽了咽唾液。若是果真如此人所言,此酒当陈酿十余年,端的是一等一的好酒。   “有心了!”王锦衣拱了拱手,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无功不受禄,让诸位如此破费,实乃是受之有愧,心中难安!”   “哎,不打紧,不打紧!”福山王朱器塽笑眯眯道,“交个朋友罢了,若是阁下连这点小事儿都不肯赏脸,莫非舜王私下里有禁令不成?”   “你这话说的!”王锦衣闻言不由点了点福山王,哈哈笑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在下便厚颜生受了!”   王锦衣大摇大摆的拉了张椅子一坐,只见桌子上早摆满了二十余样下酒菜。   众王爷、宾仪原本还想劝说他坐主位,结果见这厮不识礼数,便把话咽到肚里去了。   福山王朱器塽不由命人打开了蜡封的酒坛,顿时一股酒香传了出来。王锦衣鼻子一嗅,不由笑道:“好酒!”   “好酒就请将军多喝点!”福山王朱器塽连忙示意下人把酒倒入酒壶中,给诸人摆上牛眼大小的玉酒盅。   王锦衣拿起身前的小酒盅一看,只见那玉器晶莹剔透,可盛美酒三钱三。   他不由笑道:“俺是个俗人,用不得如此雅致之物。更何况一盅三钱,十盅才一两,实在是不过瘾,还是请大碗来!”   众王爷哪里见过这种豪爽的喝法?闻言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心中嘲笑道:“焚琴煮鹤,牛嚼牡丹,大煞风景!”   好在众人本就要讨好他,也不强求。主随客便,皆换上吃饭的大海碗,一人斟上一碗。   王锦衣一见好酒,便忍不住要一口闷了。那福山王朱器塽连忙伸手拦了,笑道:“有酒有菜,岂能没有舞乐?”   福山王朱器塽随即摆了摆手,顿时二十余位女子身着盛装鱼贯而入,或抱琵琶,或捉管弦,咿咿呀呀的便吹拉弹唱起来。更有几个女子身着薄纱,婆娑起舞。   福山王朱器塽这才端起海碗,笑道:“王将军,请!”   且不说王锦衣与诸王爷,如何一碗复一碗,畅快痛饮。   但说那张顺这几日虽然官兵围城,奈何攻城器械未具,倒也落得清闲。   天色刚晚,他草草吃过了,便与崇王妃黄氏、郡主朱氏歇息去了。   行房至半夜,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聒噪,坏了张顺的兴致。   他不由退了出来,披上衣衫向外面喊道:“怎么了,如此聒噪?”   那高桂英和曾雨柔也不能安睡,便迷迷糊糊的应道:“好像是厮杀声,莫不是有人作乱?”   张顺一听,急忙取了把腰刀,走了出来。   到了院子里,果然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响起了兵器交击之声。   张顺不由高声喊道:“悟空,外面怎么了?”   “师傅少安毋躁,且去敦伦去吧。外面来了几个蟊贼,俺老孙自己就能够料理了!”悟空连气都不带喘的应道。   哎呦,还真有人造反?张顺嘿嘿一笑,连忙喊高桂英给自己穿上铠甲。   曾雨柔闻言也连忙爬起来,抱了铠甲内衬,上来帮忙。   张顺穿戴整齐,顿时威风凛凛,便要推门而出。   不意曾雨柔伸手拽住他道:“妾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侥幸。舜王身为万军之将,一方之主,若是稍有差池,殿下纵自轻,其奈臣下、妾身何?”   “昔日王府山,舜王为了妾身,亦甘居其险,妾不忍言之。今日事关义军上下安危,不得不犯言直谏!”   张顺闻言不由哭笑不得,不过思及昔日被陕西总兵官一刀砍下马之事,他不由摸了摸喉咙上的伤疤道:“雨柔言之有理,且待桂英披挂整齐,护卫左右,我再出门查看。”   “放心,我只是偷偷看看情况如何,不会再以身犯险!”想了想,张顺又补充道。   当张顺和曾雨柔协助高桂英穿上她那件破旧的棉甲的时候,他又想起一事儿来,不由高声喊道:“王锦衣何在?外面都打成一锅粥了,怎么还在贪睡?”   张顺喊了几声,王锦衣没有动静,倒是别有士卒应道:“回禀舜王,今日孙护军轮值,王护军去福山王府吃酒去了!”   “这厮往日勤恳谨慎,今日怎么有空吃酒去了?”张顺心中奇怪,不由下意识嘀咕道。   “舜王,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必有蹊跷!”曾雨柔闻言连忙提醒道,“此地又名宛城,乃昔日曹公辱及张绣嫂嫂邹氏之故地也。”   “如今情形,与当日典韦身死之日何其相像哉?”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我非曹操,汝亦非邹氏也。我身高八尺,曹操形容矮小;我义军领袖,曹操白脸奸臣;我年轻力壮,曹操老迈疲软,焉能与我相提并论?”   张顺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崇王妃黄氏和郡主朱氏已经穿好衣服,有几分胆战心惊的走了出来。   那黄氏和曾氏二人听了张顺的话,不由撇了撇嘴,暗道:人常言曹操好人妻,汝又与那曹贼何异?   张顺当然听不到两人心声,见高桂英已经穿戴整齐,便让曾雨柔、黄氏和朱氏三女藏在房中,自个偷偷的打开院子门伸头往外一看。   只见悟空正领着百余亲卫,和作乱之辈厮杀。   好个悟空,力大无穷,武艺高强,手段凶残。   他挥舞着三十六斤盘龙金箍棒,所向披靡,勇不可挡,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只杀的前来袭击之人哭爹喊娘,惨叫连连! 第56章 酒后   城中意图作乱诸人,只道张顺麾下王锦衣武艺高强,锐不可当,万万没料到张顺身边还有一个更加凶残的悟空。   吃一堑,长一智。   张顺之前吃过技不如人的亏,早命王锦衣和悟空轮流值班,以免为小人所趁。   这一日合该福山王等人倒霉,刚巧遇到王锦衣和悟空轮班。   正是因为王锦衣今日休息,他才放下心来,前往王府中去吃酒。要不然,仅凭福山王、安阳王等人花言巧语,还说不动此人。   悟空和王锦衣不同。王锦衣的杀人技巧比较文雅,讲究“杀人不过四两力”,多半是一枪封喉。   而悟空则是天生神力、力大无穷,喜欢以力压人,以拙破巧。   只见他三十六今晚上铁棒挥舞起来,呼呼作声。   碰着就是个死,擦着就是个伤。   他又喜欢以棒击头,顿时脑花、血花和骨花飞溅的到处都是。   张顺皱了皱眉头,见周围已经被悟空清理干净,不由喊道:“悟空,别动不动就打头,弄的黏糊糊的到处都是!”   悟空三棒两棒将敌人暂时击退,不由翻了个白眼骂道:“师傅莫要这等脓包行吗?不过些许豆腐脑,怕得了什么?”   张顺被气的不行,骂道:“你这憨货,欠打了不是?那脑袋我留着有用,不要胡闹!”   这时候官兵见事不可为,转身便逃。   悟空见其中有一人身着锦衣,正在大呼小叫,呵斥士卒,料到定是领头之人,不由杀将过去。   那厮哪里见过这等架势,面前一片血腥,早已经呕吐不已。   奈何他深知自己若是这一退,身家性命必定不保,只好死命硬挺着。   悟空一看这厮居然不跑,不由跳将过去,三下五除二,打死打残了他左右护卫。   悟空正要轮起棒子,一棒结果了这厮。   张顺远远地看了,连忙阻止道:“悟空,手下留人!”   悟空听到了张顺的呼声,便由打头改打小腿。   只听见咔嚓一声,那厮的小腿呈四十五度角扭曲了过来。   “啊啊啊~”一声令人惨不忍睹的惨叫声传来,张顺闻之亦为之不忍。   好在左右护卫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击退了敌人之后,并没有乘胜追击,反倒返回来护在张顺左右。   不多时,悟空便一手提溜着他那根黏糊糊的铁棒,一手提溜着刚才被他打断腿之人。   说实话,若非今日悟空在此,义军少不得要废一番波折。   于是,张顺便亲自把悟空等几个护卫迎入屋中。   曾雨柔与黄氏、朱氏正在屋里瑟瑟发抖,突然见房门大开,张顺一马当先的走进来,不由大喜。   随即三人见有些士卒也跟了进来,连忙避入内室,然后把耳朵贴在内室的墙上偷听起来。   张顺让诸人落座了,这才借着灯光一看,只见那厮早已经牙关紧闭,昏死过去了。   “悟空,让他清醒清醒!”张顺不由笑道,“难为他睡得香!”   “好嘞,师傅!”悟空抓住他那断腿拨愣了两下,顿时“啊”的一声惨叫响起,把诸人吓了一大跳。   那人一睁眼看到张顺,先是一愣,随即不由痛哭流涕道:“舜王明鉴,我不过是听得动静,过来看看热闹,不意卷入其中!”   “你是那个阳什么王?”张顺看他有几分眼熟,便张口问道。   “对对对,我是安阳王朱器埈!”那人不由欣喜道,“那唐王妃曾氏还是我侄儿媳妇儿,论起来咱俩还有点拐弯亲戚关系!”   “这倒是!”张顺点了头道,“若是依此论起来,也说得过去。”   “不过,我听说唐王的父亲朱器墭亦为汝等所毒杀,那么算起来,好像咱俩仇恨还大于亲戚,不知我这算法可对乎?”   那安阳王朱器埈本来听到张顺认了“亲”,心中一喜,正要攀点关系,不意张顺突然提出了陈年往事,顿时如堕冰窟。   一定是曾氏那贱婢在舜王耳边吹枕边风!   想到此处,为了活命,他不由慌不择言道:“舜王殿下,那唐王妃曾氏虽美,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其不过是个学政的女儿,又非处子,配不上殿下高贵的身份!”   “我听闻新城王女儿乃是御封县主,又年轻漂亮,正值婚嫁年龄,若是舜王有意,我愿做一个月老,为您促成此事!”   安阳王朱器埈话音刚落,顿时听闻内室响起了三声唾弃声。   原来那正在偷听的曾氏、黄氏和朱氏三人鄙薄其为人,不由发出声来。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依你这厮看来,难道我是那见色忘义的人吗?”   其前后左右闻之,皆不由点了点头:嗯,没错,您就是这样的人!   张顺哪里知晓自己在众人中的形象如此恶劣,无以复加?   好在张顺也不在纠结些许细枝末节。他便连忙问道:“我麾下将领王锦衣何在?被你们骗往何处去了?”   说到此处,张顺还真有几分担心王锦衣落到“古之恶来”典韦的下场。   “额……”安阳王朱器埈闻言纠结了一下,这才低声应道,“福山王听闻王将军的威名,请他去府中喝酒去了。”   “宴无好宴,怕不是鸿门宴!”张顺皱了皱眉头,便要下令悟空率领麾下亲卫前去营救。   结果刚巧义兄萧擒虎听闻到动静,率领二百士卒前来支援。   张顺便下令道:“辛苦义兄一趟,万勿将那王锦衣救出来,不然我让这城中朱氏宗室为之陪葬!”   萧擒虎闻言深感事情重大,便连忙跨两把雪花镔铁刀,背上虎筋弓,连忙去了。   众人衣甲挟矢,疾行了三四百步,终于赶到了福山王府。   那府门口正有五六个护卫护在门口,萧擒虎借着王府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道的微弱灯光,一箭射死了领头之人,其余诸人顿时一拥而上,将那些护卫砍翻在地,然后一拥而上,冲入府中。   结果众人一进门,顿时面面相觑。   萧擒虎正要喊打喊杀,见众人反应,不由心中有些奇怪。   他连忙抽出双刀来,戒备着走进去一看,登时哭笑不得。   原来王锦衣这厮好酒又好酒量,他料定这些人宴请自己,定然不怀好意。   他便藏了个心眼,故意换大碗灌他们酒喝。   只是在座诸位万万没想到,这一十九年陈酿“女儿红”,后劲颇大,居然把在场诸位一并放倒在地上! 第57章 礼物   官兵在城外伐木造器三五日,不过才砍下来一些木料,造出来一些简单的木梯、冲车、木驴而已。   唐王朱聿键就急不可耐,多番催促湖广巡抚唐晖攻城。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唐晖又不是傻子,眼见贼人欲坚守南阳城,他岂能轻掷士卒性命?   南阳知府其实也心急如焚,奈何也知道此事非自己所能决断,只好左右劝说,以免起了内讧。   这一日一大早,唐王朱聿键睡不着,又去中军大帐,督促湖广巡抚唐晖出兵。   唐晖无奈应道:“唐王少安毋躁,但等攻城器械齐全,定让贼人插翅难逃!”   湖广巡抚唐晖整劝说着唐王朱聿键,不意突然有人掀开了帐帘。   他抬头一看,只见南阳知府领着一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何事?”湖广巡抚唐晖不由问道。   不待南阳知府应答,不意唐王朱聿键失声问道:“伍长吏,你如何在这里?”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原唐王府的长吏。   由于唐王朱聿键不太安分,与许多朝臣关系紧张,导致“伍长吏”颇受指责,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颇有龃龉。   好在两人都是场面人,当着众人的面到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来。   双方客套一番“伍长吏”这才应道:“此次伍某虎口余生,实乃被城中贼子委以他事!”   “首先,这是送给军门的礼物!”   “伍长吏”一边说着,一边把随身携带的一个木匣递了过去。   “此乃何物?”湖广巡抚唐晖一边疑惑地问道,一边顺手打开了木匣。   “我实不……”“伍长吏”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惊叫,随即木匣“噗通”一下跌落地上,一个圆滚滚的物件滚落出来,原来是湖广巡抚唐晖失手摔了那木匣。   “伍长吏”低头一看,顿时也吓了一大跳。   那物件一半黑一半红,一半带毛一半光,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你!”唐晖不由恼羞成怒,伸手指着“伍长吏”。   “不关我的事啊,巡抚大人!”“伍长吏”吓得连忙磕头求饶道,“那贼子将我们关在府中,不许出去。”   “我在府中,什么都不知晓。只是恰好被贼子挑中,给两位送点‘礼物’,才得以脱身而出!”   湖广巡抚唐晖还待要说,唐王朱聿键不由阻拦了一下,说道:“军门稍待,我且看看这是何人遭此毒手!”   言毕,朱聿键蹲了下去,强忍着恶心,拨开那头颅上的血污和头发,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时候湖广巡抚唐晖不由奇怪道问道:“唐王可识得这是何人?”   “识得,当然识得!”朱聿键不由哈哈大笑道,“他化成灰本王也识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孤王的亲叔叔,安阳王朱器埈是也!”   湖广巡抚唐晖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来。   他不由惊疑不定,唐王朱聿键和祖父、叔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也略有耳闻。   此事儿对唐王朱聿键来说,倒是好事儿,省得脏了自己的手,平白无故的被贼人替他报仇雪恨。   只是对自己来说,这却是晴天霹雳!   原本南阳唐藩失陷,自己还可以推说,这是河南巡抚辖区,和自己无关。   可是如今“顺贼”悍然在官兵围城的时候贼人,屠戮宗室,那自己岂能有好?   他不由颤抖着双手,追问道:“殿下可看清楚了,这可开不得玩笑?”   “确实是安阳王殿下!”“伍长吏”身为唐府长吏,对安阳王也颇为熟悉,一句话便击碎了湖广巡抚唐晖的最后一点幻想。   唐晖如同被抽取骨头一般,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唐王朱聿键倒是心情愉悦,还有闲继续问道:“刚才你说还有一件?你打开看看,不知是何物?”   湖广巡抚唐晖这才反应过来了,不管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也要看个真切。   他也不由重复道:“你给我打开看看!”   “伍长吏”拒绝不得,不由小心翼翼把另外包裹轻轻的解开,伸头一看,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了?”湖广巡抚唐晖和唐王朱聿键伸头一看,却是一件丝织物。   “伍长吏”伸手抓住正要打开一看,不意唐王朱聿键一把夺了过去,死死地攥在手中。   “这是什么?”“伍长吏”没有看清楚,不由奇怪地问道。   “滚!”只见那唐王朱聿键脑门上条条青筋暴起,一副面目狰狞的模样,不复刚才得意之色。   “这是怎么了?”“伍长吏”有些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别问了!”湖广巡抚唐晖看得清楚,不由对唐王朱聿键投以同情的目光。   那好像是一件女子的亵衣。贼人占据南阳府多日,而唐王妃陷入城中多日杳无音信,其下场可知矣。   半晌儿,唐王朱聿键心态好像平复了些许,瞪着双目,压抑着怒火对湖广巡抚唐晖下令道:“今日攻城!”   湖广巡抚唐晖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道:“唐王言之有理,不将此贼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且不说城外如何怒火攻心,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且说张顺目送唐府长吏离开南阳城以后,曾雨柔有几分担心地问道:“舜王殿下,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张顺自信满满的应道。   “可是……可是,那安阳王朱器埈乃是唐王仇人,杀之何益?”曾雨柔奇怪地问道。   “唐王非主事之人,主事者乃湖广巡抚唐晖也。郡王身死,唐晖就在城外,岂能坐视不理?”张顺笑道。   “那你送女人衣服什么意思?”曾雨柔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有几分疑惑问道。   往日温顺沉静的女人,如今看起来倒有几分反差萌。   “看过《三国志演义》吗?昔日汉相诸葛亮出师北伐,为司马懿所据。”   “汉军数次挑战,而司马坚守不动。诸葛亮遂送女装与司马懿,以激怒此獠也!”   “啊?那后来不是司马懿当场穿上女装,反倒把诸葛气的不行吗?”曾雨柔更疑惑了。   “这就是我让你取来布匹,制作亵衣的缘故啊!”张顺感慨道,“世上女装大佬虽多,盖穿亵衣而抛头露面者寥寥无几矣!” 第58章 守城战   孙子兵法曰: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张顺派唐府的长吏送给湖广巡抚唐晖安阳王的人头和女人的衣服以后,唐晖果然不胜其怒,当晚就派遣大军攻城。   结果却被义军借助城池,轻轻松松的击退了。   官兵这时间赶的不早不晚,进攻又非常仓促,几乎和送人头无疑。   张顺万万没想到湖广巡抚唐晖还能这么蠢,心里奇怪,不由嘀咕道:“这唐晖也不是不知兵之辈,这回怎生如此无脑搏命?”   他哪里想得到,原来是他送过去的亵衣起来相当大的作用。   原来这亵衣由张顺拜托曾雨柔制成,她就习惯性的依照自己的喜好和衣样进行缝制,结果可想而知。   那唐王朱聿键也未必记得王妃曾雨柔亵衣具体如何模样,但是大致颜色、样式他还是知道的。   于是,阴差阳错之下,唐王朱聿键简直要气疯了,再加上湖广巡抚唐晖见义军“屠戮宗室”,自然是二人一拍即合,即可发兵攻城。   官兵攻城器械并未准备完毕,手里多少简单用具,和“蚁附”攻城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南阳城周六里二十七步,高厚皆二丈二尺,壕深亦二丈二尺,设有城门与角楼各四座,乃是河南八府之中最小的城池。那萧擒虎麾下虽然只有三千兵马,却足以守御此城。   原本任继荣麾下的五百精锐,因为被人弃在城外之事,对他颇有怨言,不愿意再回到他麾下。   张顺便把这些兵暂且寄放到萧擒虎麾下,让任继荣统辖南阳城的两千降兵。   老胡完成了“砍一个郡王”的任务,出了口恶气,也不得不投靠了义军。   张顺便命他招募一些城里的丁壮,作巡逻之用,这样也节省战兵的精力,使士卒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更兼张顺可以站在唐王府里的王府山上,对城外形势一览无余。他可以根据观察到的官兵动向,提前做好准备。   甚至有时候,看到官兵集结的兵力不足,还能派遣任光荣的“孩儿兵”打一个突击。   如此种种,让湖广巡抚唐晖恨得牙痒。若不是顾及身份,他都想揪着唐王朱聿键的衣领,质问他:“贵府历任唐王是不是脑子有恙,建这么一座‘一览众山小’的假山,这仗还怎么打?”   攻了几次城,吃了几场亏,湖广巡抚唐晖脑子倒清醒了一些。   “不行,不能这样打!”唐晖皱了皱眉头,若是这样下去,时间一久,不知道城中又会有什么变故。   “那该怎么办?”唐王气色不好,这几日连做噩梦,早已心急如焚。   “我欲调精锐前来助战!”湖广巡抚唐晖一咬牙,下狠心道,“总兵尤世威和副总兵张外嘉手中有五千山海关关门铁骑,正合用来制敌。”   这尤世威正是“尤氏三雄”之一,乃是张顺在辽州城外所破总兵官尤世禄的兄长。   此人尤氏将门出身,原本是昌平总兵官,后来迁任山海关总兵。   去年后金征讨逃往土默特的林丹汗,回师的时候围困宣府。他与宁远总兵吴襄受命驰援,却因拥兵不进,以至于被褫职论戍。   还未来得及成行,就因为张顺横行豫西,势大难制。朝廷便让他携副总兵张外嘉率领山海关关门铁骑五千骑,前来讨贼。   那湖广巡抚唐晖因为担心陕西和豫西的贼寇流窜到南阳、湖广,便命他驻守雒南兰草川、卢氏朱阳关等地。   如今南阳城急切难下,湖广巡抚唐晖也顾不了许多,只好下令调他前来。   其实这便是湖广巡抚唐晖用兵不善了。那尤世威和张外嘉手中有铁骑五千,实力更胜傅宗龙祖宽麾下辽东铁骑。   若是唐晖能够将其调到叶县进行会战,纵马驰骋,来往疾突,无人能挡,义军便会陷入十分被动的地位。   结果这厮把五千精骑放到崇山峻岭之中进行防御,实在是大材小用、骥服盐车。   正当湖广巡抚唐晖调兵遣将的时候,那张顺正立于王府山之上。   他对众人指指点点道:“你们且看,有此观测点,城外官兵动向秋毫毕现矣!”   那湖广巡抚唐晖倒和张顺英雄所见略同,正好立营于当日义军攻城时立营旧址上。   一来,还有部分残留,省却了官兵些许扎营的功夫;二来,事有不谐,亦可退往北面的山中,以图再战。   而正对官兵营地的乃是南阳北门,唤作博望门。就是《三国志演义》中,诸葛亮火烧博望坡那个博望。   当然,实际上历史中火烧博望坡的主人公乃是皇叔刘玄德。张顺经曾雨柔讲解,才知晓此事。   官兵的新一轮进攻开始了,一队队的官兵抬着长长的梯子,搭在南阳的护城河上,当作简易木桥进行渡河。   早有义军守军射下箭支,湖广兵披甲较少,顿时纷纷中箭。   失去防护的人体非常脆弱,哪怕是拉力较小的弓箭,也能钉穿士卒的身体。   受到贯穿伤的士卒,一下子就失去了战斗力,甚至有的直接跌入护城河,扑通了两下以后,只剩点淡淡的血花漂在河面上。   等到官兵渡过护城河以后,迎接而来的是乒乒乓乓的擂石、滚木。   南阳多山亦多石,是以城中较容易备下擂石。   原本南阳城中就有一些官兵备下的石块,义军接手以后,又从城外运入不少。   “财大气粗”之下,一时间像不要钱一般掷下城墙。这些东西是碰着死,磕着伤,几乎毫无防护的官兵,顿时一阵哀嚎。   也不知过了多时,填了多少人命,终于有官兵爬上了城楼,迎接他们的是密密麻麻的长枪攒刺。   有的人被刺成了刺猬,有的人被刺成了肉串。尸体一具一具的抛了下去,又不知砸死砸伤了多少官兵。   如同血肉磨坊一般,湖广巡抚唐晖的攻城既血腥又无趣。   城上的义军几乎杀的手软,突然博望门城门大开,一支列着锐阵的抢阵杀将出来。   先是箭雨飞来,然后是长枪攒刺,顿时官兵大溃。   奈何因为护城河阻拦,官兵逃无可逃,大多数人不是跌入水中,就是被当场刺死,只有极少数踏着搭在护城河上的梯子,得以逃出生天。   城中的百姓听鸣金声再度响起,很有军事素养的判断道:官兵又败了! 第59章 援军   血腥的攻城战还在继续,南阳城外的护城河也几乎被填平。   其中充填物有些官兵投进去的是泥土,有些是城上掷下来的擂石,更多的则是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的尸体。   城门附近的城墙几乎满满覆盖了一层黑紫色的血渍,都是攻城者残留下来的印记。   原本没见过血的曾氏、黄氏和朱氏,刚开始看到这种情形,还颇为不适,结果到现在也习以为常了。   甚至黄氏还私下里对朱氏说道:“我过去听老人说杀人如杀鸡,如今看来果然不可信,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鸡来杀?”   曾雨柔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向张顺问道:“不知这战争要持续到何时?这般杀法,实在是……”   “慈不掌兵!”张顺闻言也不由叹了口气道,“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我们落到他们手中,恐怕比他们还有惨上百倍!”   “好在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作为敌人都快顶不住了,想必官兵崩溃亦在最近几日!”   官兵的实际情况,比张顺想象的还要严重。   唐王朱聿键看着营地中哀嚎不断的士卒,他走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动弹一下,向他行礼之人。   这些人上下尊卑全无,冷漠地看着自己头顶的上司。   朱聿键莫名其妙想起了一句话: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雠!   他打了个寒战,裹了裹身上的裘皮大衣,连忙躲进了湖广巡抚唐晖的中军大帐。   朱聿键见那唐晖正和南阳知府老神在在的下着棋,不由抱怨道:“军门,你也忒心大了。”   “这时候还有闲心下棋?有空你去帐外看一眼,说不定什么今晚就会发生啸营之事!”   “唐王慎言!”朱聿键话音刚落,那湖广巡抚唐晖连忙拉着他把他拉到跟前,低声应道:“我如何不知?故作镇定以安士卒之心罢了!”   “‘顺贼’果然善战,官兵数次进攻,无功而返。如今士气低落,正是贼人伺机反击之时,吾等之久矣!”   “这是为何?”朱聿键不安地扭了扭坐在椅子上身体,如何坐在火山口一般。   “引蛇出洞!”湖广巡抚唐晖闻言不由笑道,“贼人若龟缩城中,虽千军万马,而不能撼之!”   “若是贼人出城浪战,两支铁骑自左右而出,夹击贼军,那事情将会如何?”   “你是说山海关关门铁骑?”唐王朱聿键恍然大悟道。   “没错!”湖广巡抚唐晖冷笑道,“下官刚刚接到消息,尤世威、张外嘉二将已经亲率五千铁骑到达镇平,随时可以出击杀敌!”   “我倒要看看城中的乱臣贼子能忍到什么时候!一旦官兵兵败如山倒,他会不会出城追击!”   “妙,妙,妙!”唐王朱聿键不由拍案叫绝道,“到时候还请军门给本王一个面子,让我亲手了结了此獠!”   “哎,其他事我皆依你,唯独此事不成!”湖广巡抚唐晖冷笑道,“我要把这厮押解到京师,千刀万剐,方才能震慑这些刁民恶徒!”   唐王朱聿键闻言纠结了半晌,这才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便依军门之策行事,定让此贼不得好死!”   三人商议一定,第二天一早,湖广巡抚唐晖继续喊来麾下将领尤翟文和许成名,下令道:“今日一起照旧!”   那尤翟文和许成名闻言大惊,连忙劝说道:“军门,士卒连日不歇,疲惫不堪,如何再驱赶着送命?”   “大胆!”湖广巡抚唐晖闻言不由拍案而起,怒道,“你们是在质疑本官吗?”   “拒不执行军令者格杀勿论,有胆敢鼓噪闹事者,罪及家中妻儿老小!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尤翟文和许成名官小力弱,人微言轻,见事不可为,不由摇了摇头去了。   湖广巡抚唐晖见二人走出了营帐,这才向左右下令道:“命令标营戒备,谨防其他官兵生出乱子!”   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湖广巡抚唐晖这招死中求活,看似简单,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主动求死,十死无生,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为上!   不多时,隆隆的战鼓声再度响了起来。   大多数士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左右军官看了,不由拿起马鞭,挨了抽了过去。   他们一边抽,一边骂道:“起来,都给老子起来!你们这些遭瘟的短命鬼,还想偷懒不成?”   都是战场上见过血的士卒,有些人闻言不由眼睛一瞪,就要反抗。   其他连忙拉住,私下里劝慰道:“和死人置什么气?不出两日,这营中必乱!”   且不说诸人各怀鬼胎,张顺在王府山上看了半晌,不由笑道:“官兵上下相疑,此败兵也!”   “为何如此说?”众人不由奇怪地问道。   “你们看士卒和军官之间已经拉开了一定距离,双方又多有争吵,想必军令已经难以执行矣。只需义军出城一击,官兵必溃败矣!”张顺笑眯眯的应道。   “臣请率兵出城,定破此獠!”萧擒虎闻言,不由主动请缨道。   说实话,张顺顿时有些心动。可是他转念一想,不由笑道:“暂且不急,稍等些时日,我等不费一刀一兵,管教他不战自败!”   “装神弄鬼!”高桂英闻言不由烦了根本白眼,知道张顺好故弄玄虚的老毛病又犯了。   双方象征性的战至晌午,官兵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而义军亦没有主动出城追击。   张顺习惯一日三餐,便让曾雨柔操刀做了几样小菜,热了壶小酒,和诸人在王府山的凉亭里边吃酒,边查看官兵情形。   不多时,张顺余光扫过南阳城北,只见远处官兵营地后面影影绰绰,似乎有大队人马赶来。   张顺不由一愣,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来用手搭了凉棚一看,望见似乎还有各色旗号夹杂其间。   张顺心里不由一个咯噔,如今自己深入敌境,四面皆敌也。   又有大队人马赶来,莫非是官兵的援军不成?   他心中顿时有几分懊恼,要是刚才自己伺机下令,让士卒发起突袭,说不定早已经击破当面湖广巡抚唐晖的队伍,然再应对此处人马便轻松了许多! 第60章 内讧   且不管张顺如何懊恼,却那南阳城北面的大军缓缓赶来,城中很快就能看清了对方的旗号、人数。   张顺站在城头是看了半晌,好像那旗号上写了一个“朱”字,大明自朱棣以来,再无宗室领兵的先例,也不知这支队伍是何人领兵。观其兵马,亦在万余之数。   莫说张顺莫名其妙,那城外领兵的湖广巡抚唐晖亦莫名其妙。他不由问道:“不知咱们大明有甚出名的朱姓将领?”   南阳知府和唐王朱聿键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唐王朱聿键不由猜度道:“莫非是宗室领兵不成?”   “不可能!”湖广巡抚唐晖知道唐王朱聿键的心思,不由冷笑道,“殷鉴未远,朝野岂无人耶?”   唐王朱聿键闻言不由沉默不语,而南阳知府连忙问道:“如今当如何应对?”   “背后之兵非敌即友,我且派人前去探查一番!”湖广巡抚唐晖皱了皱眉头,心中没有定数。   他便一边命令麾下标营做好防御的准备一边派人前去接洽。   不意他这边还没准备好,不知前线攻城的士卒如何望见了,纷纷惊道:“此必贼人援军,官兵败矣!”   一传十,十传百,顿时攻城官兵大乱。很多士卒竟然转身便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官兵败了,官兵败了!”   那攻城的将领尤翟文和许成名,呼喊了几下,发现毫无用处,也跟着士卒一起向城南逃去。   湖广巡抚唐晖、唐王朱聿键和南阳知府诸人哪里想到有这种变故?顿时大吃一惊,随即也要逃跑。   好在唐王朱聿键冷静一些,连忙说道:“对面若是敌人,我们还能依托营地防守;对面若是自己人,我等日后有何颜面见人?”   湖广巡抚唐晖一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望风而逃也就算了,若是望自己人的风而逃,自己这辈子再也别想在人前抬起头了。   想到此处,湖广巡抚唐晖连忙稳住心神,呵斥左右道:“慌什么慌?且与我守住营垒,再确定来者是敌是友不迟!”   湖广巡抚唐晖话音刚落,却见远处前去交涉的士卒被对方一拥而上,砍作数段。   湖广巡抚唐晖哪里还不明白,来人正是贼人的援兵?   他不要大吃一惊,暗道一句:“苦也,却是被唐王坑了”,连忙谨守营寨。   原来这远道而来的“朱姓”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留守汝宁的牛金星。   当初张顺占据汝宁府以后,并没有打算用心经营此地。   是以,他提前带出了价值五十万两白银的贵重物品。其余金银及粮食暂且留给牛金星,是用来搞事情还是运到义军手中,单凭心意。   这牛金星虽然知道张顺的计划,也颇有一番野心。   他原打算一边借助舜王之威,和张顺留下的一千骑兵压制住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诸人;一边利用城中的财货利诱他们。   别看这牛金星是个读书人,下手可比张顺狠多了。   他一边捉了崇王府的男丁让诸贼来杀,一边发买王府女眷,一时间臭名昭著,时人闻之色变。   牛金星这般一番骚操作,且不说效果如何,倒是打动了一个好汉。   这好汉绰号“黄虎”、“八大王”,张讳献忠是也。   却说当初“八大王”张献忠和“扫地王”张一川,联合义军首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以及“古元真龙皇帝”一起攻破了中都凤阳城,焚烧了皇陵,引发了漕运总督建凤阳巡抚朱大典来剿。   刚巧因为一个鼓吹小太监,那张献忠和李自成撕破了面皮,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去了。   这张献忠与张一川便率众盘踞在庐州、六安一带。结果遭到睢陈总兵官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三营人马的围剿。   这三人用兵倒是中规中矩,奈何张献忠和张一川也没“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的本领,双方半斤八两,兵多者胜。   而张献忠和张一川便是那兵少的一方。   他们本想渡江夺取江南富庶之地,奈何南直隶巡抚江防严谨,义军又无船只渡江,只得向西退去。   六安西面便是汝宁府的光州,那“八大王”张献忠如何没有听过“舜王”的威名?   他听说张顺占据了汝宁,第一反应便是率众去拜访张顺,顺便合力击破睢陈总兵官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三营人马。   只是这时代信息传播缓慢,等张献忠和张一川赶到的时候,张顺早已经率领精锐夺取南阳城去了。   张献忠和张一川扑了个空,便和牛金星、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盛之友诸人见了。   大伙虽然都是贼,奈每个贼都有自己的籍贯。   失去了张顺的约束和沟通作用,双方难免起了龃龉。   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诸人,私下里十分敌视张献忠和张一川,呼之“秦寇”,认为他们是过来抢夺自己的“胜利果实”。   而“八大王”张献忠和“扫地王”张一川作为老牌起义军首领,又和张顺有旧,难免倚老卖老,视他们为“小字辈”。   而牛金星作为汝州人士,虽然亦鄙薄张献忠和张一川等人,好歹也顾及张顺的颜面,分给他们一些粮食和物资,权作同为义军的一点心意。   那张献忠本不是个好脾气,见了嫌少,便不满道:“入踏酿的驴球球的!当初舜王何其大方,如何到了这般人手里,扣扣搜搜,不成体统!”   郭三海听了,不由跳出来骂道:“直娘贼骂谁?”   “直娘贼骂你!”张献忠才不惯着他。   众人闻言不由哄堂大笑,道:“果然是个直娘贼!”   张献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挠着头有几分疑惑地问道:“哥几个,什么意思?”   “骂你直娘贼呢!”张一川冷笑一声道,“兄弟可还忍得?”   张献忠哪里忍得?顿时抽出腰刀来,就要和郭三海搏命。   那郭三海亦是亡命之徒,不由冷笑一声,亦抽出腰刀要战。   牛金星一看大事不好,连忙劝慰道:“同是义军兄弟,岂可自相残杀?”   众人闹得不欢而散,到了第二天睢陈总兵官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率领三营人马前来挑战,义军几乎处于火并边缘,哪里是对手?   任凭牛金星熟读兵法,满肚子计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双方互不信任,牛金星又不能表现出偏向性,只好率众出城浪战。   结果战不至晌午,郭三海部大溃。官兵一拥而上,义军抵不住,只得弃了汝宁城,一路向南阳府撤退。 第61章 乱战   “秦寇”张献忠和张一川都是流寇出身,对于战败逃命颇有经验,一看风声不对,就“风紧扯呼”。   而作为“坐寇”的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登时士卒大乱,也不知最终性命如何。   好在牛金星麾下多是骑兵,与战不利,也轻轻松松的撤退出战场。   双方合兵一处,那张献忠和张一川见因为自己等人内讧,反倒让牛金星失了城池,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他们不由对牛金星说道:“既然汝宁因我等而失,不妨再等些时日,我等助你再夺回此城。”   牛金星见他们好容易“说了句人话”,不由摇了摇头道:“算啦,这城池原本是舜王打算弃守之处,是我擅自做主,守了些时日。”   “如今看来,官兵势大,义军人手犹嫌不足,理当有所取舍。”   “诸位若是有意,何不与我一同前往南阳去拜见舜王一番?”   原来这牛金星心思一转,有生了一个主意。   他算计到:既然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盛之友不可用,四人绑一起也不顶一个张献忠好用,我何不哄他替舜王出一臂之力。   若是此二人果然可用,也可以引荐到舜王麾下,平白增添了两营人马。   那张献忠和张一川正无路可去,西面被睢陈总兵官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太监卢九德堵了。   南面是山水阻隔,北面又是河南巡抚傅宗龙驻守,本就有意逃往南阳。于是双方一拍即合,便一路走遂平、裕州象牙关绕道南阳。   原本留守裕州的张应昌,麾下只有两千人,只好躲在裕州城中瑟瑟发抖,不敢有半点阻拦。   官兵不敢出城,自然是消息全无。反倒让牛金星、张献忠和张一川三人打听到有大队官兵离开裕州,直扑南阳城去了。   牛金星哪里不知道这是要对付张顺?   他不由扯着张献忠、张一川,出主意道:“官兵怯懦,又和舜王交战多时,想必定然士气低落,士卒疲惫。”   “我等何不打着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旗号,假扮官兵援军绕道北面,出其不意,打官兵一个措施不及?”   张献忠和张一川闻言不由相视一眼,心道:这倒是个好办法,难怪人总说读书人心眼多,果然名不虚传!   那张献忠更多想一层,昔日“闯王”高迎祥麾谋士顾君恩在高迎祥死后,居然投向“闯将”李自成。   若是自己能够得此人相助,又何惧那黄来儿也?   想到此处,他不由热情的拉着牛金星的手,笑道:“军师好谋略,俺确实服了!”   不是,你服了就服了,怎么还动手动脚起来了?   牛金星隐蔽的扫视了张献忠身边的清秀小太监一眼,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恶寒来。   他连忙抽出手里,离他稍远一些,若有所指的提醒道:“这位就是两位前几日所说的那个小太监吧?真是好容貌!”   牛金星心想:我四十来岁,都快一把年纪了,面色又黑,这厮怎生生出这种恶心的心思来?   有那闲心,你耍耍身边的小太监不好吗?   那张献忠闻言却是一愣,这小太监被他得手以后,倒是喜爱的紧。   每日卧同房,食同案,须臾离不得,甚至为他得罪“闯王”李自成也在所不惜。   只是如今这“老家伙”提及这小太监,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也好这口,向我讨要一番?   张献忠挠了挠头上乱糟糟、油腻腻的头发,有心抽出腰刀来,一刀搦死这“胆大妄为”之辈。   最终出于和“闯王”李自成争强好胜之心,他只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直娘贼,你是第一个敢对老子如此讲话,而不会被我砍死之人!”   “我听你们读书人喜欢文绉绉的说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如今看来全是屁话!”   “人不所好的,想必定不是好东西!既然老哥喜欢,我便把他让给你吧!”   张献忠心道:“我都让步到这个地步了,你总无话可说了吧?”   牛金星闻言顿时无话可说,你这贼鸟厮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小太监赶走,然后让我一心一意卖屁股?   牛金星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总是不成!”   双方你推我让人了半天,刚巧湖广巡抚唐晖派遣探子过来了,询问义军情况,两人这才暂时罢休。   牛金星连忙趁机摆脱了张献忠的纠缠,捻了捻胡须上前应道:“我乃……”   他这话还没说出来,却听到官兵那边一阵鼓噪,眼见攻城官兵当场崩溃了。   牛金星、张献忠和张一川立即判断到: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想必定是被官兵识破了旗号!   于是,众人也不装了,直接一声令下,一拥而上,讲湖广巡抚唐晖的探子斩成数段,随即派遣大军向官兵冲杀过去。   不多时,攻城官兵跑的一干二净,独留湖广巡抚唐晖和唐王朱聿键、南阳知府三人和标营一起被困在了营中。   张献忠不由大喜道:“昔日舜王斩杀过督抚,李自成亦斩杀过巡抚,唯独我张献忠一无所获。”   “幸好上天怜悯于我,让我独获此功!”   他连忙亲自率兵,向官兵营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虽然湖广巡抚唐晖的标营并未受到虐待,奈何人心都是肉长的。   士卒见到其他营兵马悲惨的情况,也不由兔死狐悲,心情沮丧。   如此一来,官兵士气低落,完全不是张献忠、张一川这些悍匪的对手。   不待南阳城中的义军出城,官兵营地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唐王朱聿键和南阳知府不由相顾失色,不由连忙追问道:“计将安出?”   “我哪里知道?”湖广巡抚唐晖也不由焦躁道,“为今之计,唯有寄希望于尤世威、张外嘉的关门铁骑了!”   说曹操,曹操到!   正当张献忠一马当先,杀得起劲的时候,突然马蹄声大作,自南阳城西面而来。   如同南阳正西的遮山崩裂一般,滚滚而来,正撞上拼命攻营的张献忠部。   张献忠不由叫骂了一声“直娘贼”,登时被官兵的骑兵冲击的七零八落! 第62章 刮目相待   张顺和众人站在南阳城里的王府山顶,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风云变幻。   先是“官兵”援军到来,然后“官兵”援军变义军援军,攻城官兵突然溃散。   随即,义军援军围困官兵营地,官兵铁骑突然出现,又讲义军援军杀得大败。   一时间,张顺先是心情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跌宕起伏,最终化为了平静。   张顺冷静地下令道:“萧擒虎何在?速率我麾下二千骑兵,击退官兵骑兵,营救义军援军!”   其实张顺也不知道当面义军何人,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太才下令主动救援。   不过张顺依旧留了一手,亦让任光荣、任继荣兄弟准备好了,谨防内外敌人趁乱火中取栗。   那萧擒虎虽然是猎户出身,身体协调性却非常好,很快就掌握了骑术,如今亦是张顺麾下难得的猛将。   他得了张顺命令之后,连忙带着骑兵,自南阳北门博望门而出,直扑官兵背后。   尤世威将门出身,又是宿将,哪里惧他?   他便立即分出副总兵张外嘉二千五百骑前来阻拦萧擒虎。   只是如此一来,进攻张献忠部的兵力就薄弱了。   而牛金星和张一川亦趁机发起了猛攻。湖广巡抚唐晖麾下兵少,抵挡不住,不得不弃营而逃。   尤世威便亲率骑兵断后,监视诸军。原本队形整齐的义军,经过这一番乱战,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也不知到底有多少破绽。   牛金星生怕被尤世威寻了个破绽,纵骑而入,反败为胜。见已经解了南阳之围,不由鸣金收兵,让士卒退却回来,重整阵型。   而湖广巡抚唐晖见事不可为,亦在尤世威、张外嘉关门铁骑的护卫下,缓缓而退,败往镇平县去了。   见敌人已去,萧擒虎连忙派遣士卒和当面义军沟通。   那“八大王”张献忠本是旧识,倒也好说。“扫地王”张一川和军师牛金星,萧擒虎只是闻名而不曾见面。   于是,他便藏个了心眼。和这三位分别见过以后,萧擒虎便自作主张道:“南阳城狭,驻扎不下这许多兵马,还请诸位先把士卒驻扎城外,再随我去拜见舜王不迟!”   “如此也好!”牛金星闻言微微一笑,便劝说道,“我观这官兵营垒颇有章法,不如以此地为根基,扩建一番,倒也省事儿!”   张献忠和张一川有些不满,不过也知道“客不欺主”的道理,便勉强应了。等他们安排好了将领负责,这才随萧擒虎入了南阳城。   张顺早在王府山看得真切,见诸人入得城来,便下了王府山,出了唐王府,一路急趋到博望门口迎接诸人。   张顺诸人刚刚赶到博望门,却见萧擒虎迎着两个大汉一个书生,后面有跟随着几十个护卫,走了进来。   不待张顺开口,就听见“八大王”叫喊道:“舜王好久不见,没想到今日我却替你解了围,不知你如何感谢我?”   张顺抬眼望去,只见身材瘦长的张献忠,如同鹤立鸡群一般,长长的胡须稍稍有些杂乱。   张顺对他身后的张可望点了点头,这才展颜笑道:“‘八大王’别来无恙?一别数月,听说你连朱氏的皇陵都给烧了?”   “那算什么?”张献忠闻言亦不由洋洋得意。   他夸张的摆动着手,吹嘘道:“自从离了凤阳以后,我和‘扫地王’合营,纵横庐州、舒城、巢县、庐江、无为等州县,后来又攻入安庆府,连陷潜山、太湖和宿松三县。”   “官兵无人能敌,格老子的真爽!”   “哈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张顺问一遍不由夸赞道,“不意张兄亦有今日!”   说实话,张顺闻言也有些吃惊。短短数月,明显张献忠无论能力还是实力都有了可观的进步。   “嘿嘿,比不得舜王威风,破三藩,擒诸王,官兵望风披靡!”张献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闻言稍微谦虚了两句,这才拉着身边的一员壮汉,说道:“来,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是也!”   “这位是昔日三十六营之一的‘扫地王’张一川。”   “舜王,你莫小看这张老弟,也是不得了的人物。昔日渑池渡河以后,我等皆往豫西、雒南逃命,这位兄弟却跑到了河南、湖广、南直交界的英、霍山区,拥兵数万,声势颇广,一度在我和‘闯将’、‘活曹操’之上!”   张顺闻言不由讶然看向“扫地王”张一川,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只因不识得阁下,险些错过了一条好汉!”   “我已经命下人备下了薄酒,一会儿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一番!”   那张献忠、张一川被睢陈总兵官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追索甚急,一路上倒没有两天安歇的时候。   如今此二人听闻到酒水二字,口水差点没有流下来。   因为萧擒虎将他们麾下大军拒之门外而产生的不快,早飞到爪哇国了去了。   张顺便把他们迎入到唐王府之中,摆下酒席,喊来王锦衣与萧擒虎、牛金星作陪,吃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诸人不由有些熏熏。   张献忠不由借着酒劲喊道:“舜王,我知你身边女子极多,其实算不得什么?”   “不过两个馒头一个洞,也没啥稀奇的!”   “我攻下凤阳府以后,新得了一个清秀的小太监,每日爱不释手,爱他的紧。”   “我愿献给舜王,还请你让牛军事跟随我左右。我定然食同器,寝同床,不敢有半点懈怠!”   张顺闻言不由一脑门黑线,你拿一个小太监换我一个军事,你当我是沙雕吗?   更况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子怎么听我来感觉怪怪的!   张顺还未来得及应对,牛金星不由怒道:“‘八大王’,你嘴巴放干净点!”   “老夫堂堂宝丰举人,也是个体面人物,你如何对我说得出这种话来?”   “什么话?”张献忠不高兴道,“我抬举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牛金星文艺路脸色一黑,就要借着酒劲教训张献忠一番。   张顺一看,好家伙你一个书生和土匪斗什么气?   他连忙一边让萧擒虎拉住牛金星,一边让王锦衣前去劝酒。   终究是“一醉擒诸王”到人物,和他们连干了五六碗,便把张献忠、张一川放倒了。   张顺这才施施然站起来,抬脚便走。众人不明所以,跟到偏房,却听到张顺喊道:“可望辛苦了,你且与我说说一路上如何情形!” 第63章 风云变幻   众人听了张顺之言,定睛一看,早已经等待多时之人居然是跟随在张献忠身边的亲信小将。   牛金星、萧擒虎不由背后发凉,张顺不知何时竟然在张献忠身边安插了内奸。   活生生一世枭雄,被人探了个明白,何其可悲也哉!   张可望见了张顺,连忙跪下来磕头,喊了声“师父”,这才一五一十将张献忠之事交代个清清楚楚。   原来当日张献忠和李自成争夺小太监之事,乃是有意为之。   他故意和李自成、罗汝才翻脸,就是为了避开官兵锋芒,借助“扫地王”张一川的力量,准备以英霍山区为根基,觑视江南,复现昔日明太祖朱元璋旧事。   众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这厮一看似个残忍嗜杀的无脑之徒,竟然有这般心机。   张顺闻言也不由皱了皱眉头,连张献忠都有如此心机,那更为老奸巨猾的李自成、罗汝才难道真会那么老实吗?   自己在利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自己?   尔虞我诈,盖莫如是!   原本张顺还有信心控制住天下形势,没想到经过如今这么一搅和,全都乱了。   莫说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三人各怀心思,把张顺的计划“执行”的面目全非。   就连张顺原本准备通过一场战役夺取南阳的计划,执行起来亦存在诸多变数。   虽然如今张顺好歹占据了南阳城,看目前情形,湖广巡抚唐晖等人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主。   张顺沉吟了片刻,便嘱咐道:“你且回去吧,万务小心谨慎为妙,不要让这厮发现了踪迹。”   “他的性情你是知晓的,一旦泄露了风声,他拿我没办法,对付你却是手到擒来!”   思及张献忠的手段,还是个孩子的张可望不由打了个冷战,连忙匆匆退去了。   牛金星见张顺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舜王?”   张顺这才回过神来,应道:“怎么了?”   牛金星自诩熟读孙吴兵法,如今管中窥豹,才知张顺将用间用的淋漓尽致,居然将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等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李自成、罗汝才他不曾识得,单看这张献忠如何本事,想必另外二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牛金星不由又惊惧又欣喜,半晌笑道:“臣为主公手段所慑,高山仰止矣!”   “咱们俩谁跟谁啊,溜须拍马的话就不用说了!”张顺摆了摆手道,“正好义兄也在这里,你们赶快安排人手,联系张三百,探查豫东情况!”   “末将(臣)领命!”那牛金星和萧擒虎闻言连忙应道。   “主公,你这是?”牛金星毕竟读书人底子好,比萧擒虎想的更深一步。   “张献忠回师比我想象的要快!”张顺皱着眉头道,“张可望未必说实话了!”   “有可能说一半,留一半;也有可能确实是一无所知!”   “张献忠西归,不仅仅是为了躲避官兵的追击,更有可能准备祸水东引,打算把官兵吸引过来,让我替他们抵挡官兵,他们躲到偏僻处休养生息!”   “这……”牛金星也反应过来,张献忠西归,把睢陈总兵官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吸引过来了。   那么被主公称之为“更为狡诈”的李自成和罗汝才呢?   话说当初“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和张献忠分道扬镳之后,他们自有打算。   参与义军攻占凤阳的“古元真龙皇帝”其实并非“秦寇”,亦非“豫寇”,而是南直隶以北山东的“鲁寇”。   原来自万历年间,白莲教开始在山东、河北秘密传教。   白莲教是一个专业造反的宗教,和元末起义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自从朱元璋得了天下以后,白莲教便转入地下,动不动就搞造反行动。   天启二年,山东白莲教徒徐鸿儒发动曹州起义,一时间遍及郓城、钜野、滕县、邹县、峄县等地,截断了大运河的漕运。   朝廷连忙调集大军,很快将起义军扑灭了,俘杀了徐鸿儒,白莲教遂继续潜伏下来。   这一次听闻义军攻打凤阳城,他们才又打着“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号,参与进来。   据闻古元一词便是来自于白莲教的经书。   那滕县、邹县、峄县等地虽然位于山东,其实正好处于徐州以北。   李自成和罗汝才麾下多骑兵,皆不善船。等到漕运总督兼凤阳朱大典驻守淮安以后,他们自知无法夺取水路环绕的淮安,便瞄上了同样富庶的徐州城。   淮安、徐州、临清和德州乃明代漕运四大港口,专门存储转运漕粮。仅徐州一城,便储粮百万石以上。   李自成和罗汝才倒是打的好算盘,准备夺徐州漕粮,收山东之兵,以成大业。   特别是山东郓城、钜野便是《忠义水浒传》的主要故事发生地,足见民风如何。   李自成和罗汝才想的挺美,奈何朝廷早有防备。山东总兵刘泽清刚巧被调往徐州,防备义军阻断漕粮。   这刘泽清出身于辽东边军,亦曾和后金作战过程中立过大功,倒是有几分本事。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将徐州城团团围住,从早到晚攻打不停,都无法取得突破。   等到总兵杨御潘与副总兵牟文绶收复凤阳,漕运总督朱大典便亲率李重镇的边军精锐、总兵官倪宠、副总兵牟文绶及标营共计一万余人夹击久攻不下的李自成和罗汝才部。   两人抵挡不住,顿时被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打的大败。   两人无路可走,便退往河南归德府。朱大典率领精锐追击,李自成和罗汝才无奈,继续一路向西退却。   双方一追一逃,眼见李自成、罗汝才逼进了开封府,原本老神在在的河南巡抚傅宗龙坐不住了。他只得一边命令陈永福死守郑州,一边命令从山西刚刚调来的副总兵虎大威死守开封。   正如张顺所料那般,随着李自成、罗汝才有意无意的将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主力吸引过来,河南大地上错综复杂的遍布了义军和三省兵马,一时间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第64章 左右两难   话说自张顺率领精骑走后,张三百便接手了义军主力的指挥权。   彼时,李信在郏县和昌平总兵官左良玉对峙,蒋禾驻守宝丰以护主力归路,贺人龙驻守鲁山以备鲁阳关,张三百携总兵柴时华、白广恩三营人马驻守叶县防备襄城猛如虎和裕州湖广巡抚唐晖等人。   敌情不明,义军又面临着官兵两面夹击的危险,张三百只好持重用兵。   他思量了良久,命白广恩率领人马经宝丰,越过汝河支援李信所部,自率麾下人马携柴时华驻守叶县。   由于李际遇意外破了密县,祖宽的铁骑被调往北方,白广恩得以轻易渡过汝河,直驱郏县。   左良玉见白广恩渡河而来,便弃了李信营寨,掉头突袭白广恩。   只是左良玉没想到白广恩亦是骁勇宿将,哪里惧他?   白广恩见左良玉率兵而来,便身先士卒亦杀将过去。   双方激战良久,左良玉不能胜。李信遂出营夹击,大破之于郏县城外。   左良玉败走禹州,义军复围郏县。郏县士绅见官兵不能御,遂降。   郏县既下,河南巡抚傅宗龙大为被动。   顺汝河而下,伊阳、汝州、郏县、襄城乃至下游的郾城,皆位于汝河北岸。   其中伊阳、汝州、襄城和郾城皆南面临河,不利于义军向北进攻,唯有郏县段流经宝丰和郏县之间,未曾临城。   义军既破郏县,北上可觑禹州,顺流而下可困襄城。   更兼李际遇占据密县,曹变蛟、赵鲤子围困郑州,河南防线岌岌可危矣。   河南巡抚傅宗龙兵力不足,不由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他只好命令祖宽到了辽东铁骑稍却,退守密县和禹州以东的新郑。   既可以起到防御作用,又可以随时支援诸城,威慑义军。   官兵形势稍稳,不待傅宗龙心情稍松,南面又传来汝宁为贼所破,崇王阖府上下为贼所杀的消息。   傅宗龙闻言大吃一惊,几欲昏厥。   虽然此事本该和他无关,奈何自己为了建功,轻兵急行,以至于有今日之祸。   傅宗龙遂不复当初意气风发之意。   他不由苦着眉头,在营中喃喃自语道:“如今湖广巡抚唐晖怯懦,坐拥重兵而不肯进,做视汝宁陷落,局势一发不可收拾。而我麾下人马不足,捉襟见肘,为之奈何?”   “若欲与贼人决战,其关窍犹在郏县。郏县在我,则可据河而守,西觑汝州;郏县在彼,则汝河天险不在,而贼人北驰南突,尽心随意!”   “如今山西巡抚吴甡命副总兵虎大威率领一营人马助我,我麾下犹有标营一部。到底是要压上所有奇兵,一赌定输赢,还是收缩兵力,弃置州县,以待胜机?”   按到道理来说,“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乃是兵法正理。   但是“弃置州县”乃是政治败笔,一旦军事上稍微受挫,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就可以自刭以谢天下了。也难怪傅宗龙犹豫不定。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传来一句话道:“报,三百里加急!”   “什么?”傅宗龙心中一惊,连忙喊道:“呈上来!”   一般三百里加急,传递的都是紧急军情,莫非哪里又有了变故不成?   等到信使进来,呈上书信。傅宗龙查验过火漆以后,打开一看,不由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原来这书信正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传来的关于“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率众流窜入归德府的书信。   朱大典判断李自成和罗汝才将会向西流窜,准备和豫西的“顺贼”合营。   朱大典希望河南巡抚傅宗龙能够阻拦一番,而他自己将亲率万余兵马进入河南,尾随其后,准备前后夹击大破“贼人”。   河南巡抚傅宗龙之喜,当然不是因为贼人纵横河南,残破诸县。   而是一来他有了借口“弃置州县”,二来有了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援助,傅宗龙终于解决了官兵兵力不足的问题。   于是,傅宗龙思量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与义军发起最终决战。   他不由喊来传令兵,下令道:“一、传令参将陈永福,务必死守郑州,谨防贼人东进,威胁开府府。”   “二、传令副总兵虎大威,不必前来与我汇合,专心守御开封,不得有失。准他调动开封府守军,征召开封衙役!”   “三、通告湖广巡抚唐晖,让他万务拖住‘顺贼’兵马,待我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破了‘闯贼’、‘曹贼’,再合力收复汝宁、南阳诸地,到时候将功补过,强似两人争功诿过。”   “四、命祖宽、左良玉和猛如虎三人做好准备,一旦接到命令,随时准备弃城而走!”   河南巡抚傅宗龙计议已定,心中稍松一口气。   而此时夺取了郏县以后,张三百亦在犹豫不决。   郏县的作用,张三百亦心知肚明。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义军占据郏县以后,官兵没有丝毫动作。   无论是北面的傅宗龙还是南面的湖广巡抚唐晖都没有反应,此事绝对不正常。   义军攻陷汝宁,俘虏崇藩诸王是消息已经送达到张三百帐中,那么明显河南巡抚傅宗龙和湖广巡抚唐晖都应该同样知晓才是,为何没有一点动静?   由于信息迟滞的问题,无论是河南巡抚傅宗龙还是张三百都不知道。   如今张顺已经深入南阳府境内,引得湖广巡抚唐晖率主力南下,离开了裕州。   张三百只觉得无论北面的傅宗龙还是南面的唐晖都“十分虚弱”,好像一推既倒一般。   他不由拉来总兵官柴时华,和他商议道:“如今舜王夺取了汝宁,而李信和白广恩夺取了郏县,无论北面的傅宗龙,还是南面的唐晖义军都有一战之力。”   “如此,不知南下裕州为好,还是北上禹州为佳?”   张三百年纪轻轻,又不像张顺那般战功赫赫,威望不足。   那柴时华闻言不由笑道:“舜王临行之前,要我们谨慎为要。万一失了兵马城池,又如何向舜王交代呢?” 第65章 张顺的决断   天色未亮,张文秀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摸摸从唐王府溜了出来。   高桂英一直看到他消逝在夜幕之中,这才转身汇报道:“爹爹,文秀走了!”   当负责金鼓卫的李信转职将领以后,张顺便把他手中的情报系统收回到手中。   只是张顺事多,无暇处理日常事务。他见高桂英机警,又是自己身边人,便让她代自己处理。   “嗯!”张顺点了点头,随即口述道,“根据刚才张奇能和张文秀先后汇报。第一,可以确定张献忠确实有‘祸水东引’的想法!”   “第二,张献忠试图下江南计策有可能乃是张可望所处,可见此人蛇鼠两端,却还有几分本事!”   “第三,张文秀这个人也不得了。他居然根据有限的信息,推测出李自成、罗汝才两营应该是前去攻打徐州去了,并认为他们肯定会大败而归!”   高桂英闻言连忙挥毫一一记下。   等到好容易写完,整理归档以后,她这才好奇是问道:“爹爹是如何看待此事?”   张顺闻言指着桌案上的图纸,笑道:“你看这个,从凤阳至徐州三百里,徐州至襄城七百里,总计千里而已。”   “而从凤阳至庐州二百五六十里,庐州至汝宁六百里,汝宁至南阳四百里,总计一千三百里脚程。”   “李罗二营距离距离义军和傅宗龙对峙前线,比张献忠距离我们还要近三百里。更不要说,张献忠这一路颇多山路,而李自成、罗汝才所过之处几乎一马平川,皆是平原。”   “实际上,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不排除李自成、罗汝才二营引导着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提前张献忠一步到达的可能性。”   “爹爹!”高桂英闻言不由一惊,有几分惊慌地看着张顺。   “慌什么?”张顺摇了摇头道,“该发生的话,早发生了;不该发生就没发生!慌慌张张解决不了问题,反倒影响自己的判断!”   “那怎么办?”见张顺面不改色,高桂英心中稍松了一口气。   “今天咱们就回去。如果张献忠和张一川肯跟随咱们,就一起回去;如果不肯,咱们自己回去!”   “爹爹是信不过张三百吗?”高桂英心中有几分窃喜。   你有哥哥,我有弟弟,足相抵也。   “不,我是信不过贺人龙、白广恩和柴时华三人。张三百年轻气盛,又威望不足,我担心这三人阳奉阴违,不肯尽全力。”   “呃……”原来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高桂英暗自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张顺比张三百还要年轻几岁到了脸。   她不由心道:“你是怎么有脸老气横秋的,说人家年轻气盛呢?”   不过,如今张顺身为一方雄主,说出这种话来。反倒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年龄问题,觉得此言理所当然。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了几声鸡叫。   高桂英这才意思到,从昨晚吃酒以来,张顺几乎一夜未阖眼了。   她不由连忙劝道:“天快亮了,要不要喊来你的小美人,陪你一会儿?”   张顺这才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又睡眠不足的缘故,亦有酒劲过后的后遗症。   他想了一下,靠在椅背上,说道:“让雨柔进来,给我按摩一下头部。你去传令王锦衣,把萧擒虎、任继荣、任光荣和老胡替我请过来吧!”   高桂英连忙领命去了。不多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张顺没有睁眼,曾雨柔轻手轻脚的走到背后,替他轻轻地按着太阳穴。   片刻,张顺低声说道:“我要走了!”   “不带我们吗?”曾雨柔手中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问道。   “会骑马吗?”张顺反问道。   “不太会!”曾雨柔也听说了黄氏和朱氏之事,她身为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哪里学过这个?   “军情紧急,我不得不走了!”张顺叹了口气。他想许诺些什么,好像空口白牙,也没啥意思。   “如果我能回来,我还会回来接你们!”张顺伸手捉住正在按摩自己头部的柔荑,继续说道,“如果回不来,想必你们很快就会听到我的下场了!”   “那我们怎么办?”曾雨柔五味陈杂。作为失贞之人,当官兵杀回来以后,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张顺正要张口作答,不意高桂英推门而入,汇报道:“爹爹,萧总兵和两位任司长到了。只是那老胡酒醉,不能应事,不曾前来。”   “知道了,让他们都进来吧!”张顺摆了摆手,示意曾雨柔且躲入身后的屏风处。   不多时,三人鱼贯而入。他们分别见过礼了,分定主次坐下。   张顺看着他们一脸疲惫的样子,致歉道:“情况紧急,辛苦大家了!”   “我意尽量返回叶县,指挥与官兵的会战之事,此地全权托付给三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什么?”萧擒虎、任光荣、任继荣三人不由一惊。   昨晚喝酒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难道突然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顺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测。   他笑道:“此次南征目的便是此城。如今此城已下,是时候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任光荣和任继荣闻面面相觑,他们级别太低,自然不知道张顺说的是什么计划。   而萧擒虎皱了皱眉头,到没拆穿他。   所谓的“南征”自然是指消灭敌人的反扑力量,建立相应的防御体系,才称得上成功。   如今不过仅仅占据南阳一座孤城罢了,湖广巡抚唐晖虽败,犹自虎视眈眈。   而南阳以北的鲁阳关和裕州犹在官兵手中,可谓绝地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张顺这么着急回去?   不过,萧擒虎什么也没问,只是躬身道:“臣,遵命!”   任继荣、任光荣见萧擒虎都应了,自然无话可说。   等到任氏兄弟退下以后,张顺这才对萧擒虎说道:“麻烦义兄深入龙潭虎穴,为不得已。”   “如今根据我的猜测,李自成、罗汝才引着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兵往汝州附近来了,说不定义军已经战败也未为可知。是以,我着急返回汝州。”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我倒还能逃出生天,恐怕义兄就要被团团围住了!”   “如果事情还有转机,我会在击退官兵以后,重新打通道路,救出兄长!”   “其间是非对错,非顺所能断言。还是等我离去以后,一切任凭兄长决断。”   萧擒虎这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拱手道:“我信得过三弟,定然死守南阳城,不死不休!” 第66章 南阳城里的安排   其实张顺的意思是让萧擒虎见机行事,可战则战,不可战则守,不可守则走。   只是如此一来南阳局势就处于混沌状态。   以这个时代通信条件,根本无法实现有效的通信。   那么对身为统帅的张顺来说,他将会面临着汝州、南阳和汝宁三个战役要点都处于混沌状态的囧地。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张顺除了自己有“李自成、罗汝才吸引朱大典从东而来”的判断以外,对当前形势几乎一无所知,可谓“不知彼,不知己”矣,这仗怎么打?   萧擒虎这是准备以身作饵,牺牲自己,保全大局了。   一旦张顺率主力无法击退官兵,他只有活活困死在南阳城里;或者城破,亦只有兵败身死的下场。   “二哥!”张顺万分感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所谓“陈大哥”、“萧二哥”不过是他虚拟血缘,拉拢这两人的手段罢了。   往日里虽然和他们两家有些行走,亦多是李三娘和红娘子备些薄礼,替张顺聊表心意而已。   他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自家兄弟”站了出来。   那萧擒虎见张顺神情,不由哈哈一笑道:“自家兄弟,说客套话,那就见外了。”   “自愚兄结识你一来,收入房里的女人不曾见你弃置过一个。如今那黄氏、朱氏和曾氏都被你留在南阳,也要率众北归,足见事情紧急之状况!”   “呃……”,张顺闻言不由有几分尴尬。   他身为后世之人,按照后世标准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只是多年的教育让他做不到像罗汝才、张献忠之辈那样,捉一个玩一个,玩一个弃一个的缺德事儿。   他承认自己也是好色之徒,不过多少也算是有点底线。   这一次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将她们留在南阳城中。   甚至做好了牺牲她们的心理准备,只是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萧二哥会主动站起来扛起大梁。   果然萧二哥笑道:“三位弟妹既然肯随我守城,只要南阳城不落,我定然也保她们万无一失。”   “只是家里的嫂嫂,也只好拜托三弟了!若我果然战死,你……你就纳入房中吧。”   “她改嫁给别人,我也不放心!你对其他妇人都能竭尽全力,想必也不会亏待了你自家嫂嫂。”   张顺听了他的一番话,既感动又好笑。   他不由苦笑道:“二哥说哪里话?自己的婆娘自己照顾去,托付给我算什么事儿?”   他前世只在电视上看过,兄弟之间,把自己的妻子托付给别人的事情,怎么也没想到萧二哥也说出这种话来。   萧擒虎闻言不由苦笑一声道:“我是不成了,不得不为早身后事打算!”   习惯帮助别人的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替别人考虑。   萧擒虎平时不吭不响的,没想到他关键时候却最靠得住。恐怕义薄云天这个词,就是专门为他这样的人发明出来的吧?   张顺沉默了半晌,揽着萧擒虎的肩膀,握拳在他胸膛捶了三锤,承诺道:“顺若不死,必提十万精兵南下,解救二哥!”   “顺若身死,二哥且好之为之!”   萧擒虎坚定地看着张顺,应道:“擒虎定不辱使命!”   夫妻情起于欲望,终于厮守;兄弟情起于承诺,终于履行。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以前张顺看《三国演义》桃园三结义,对此倒不以为然,多从功利角度看待。   直到今天,他从震撼的发现,萧二哥轻轻一句“兄弟”,便能以死相托。   之前因为自己是主君,陈长梃和萧擒虎二人为臣子的问题,多有人劝谏,说自己自降身份。   如今看来,反倒是自己为人功利狭隘,称不上人家的“兄弟”。   兄弟之间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句话,一个眼神足以。   萧擒虎敢承诺,张顺就敢信。   随即,张顺扭头对屏风后面喊道:“你明不是想知道我如何安排的吗?出来见见二哥吧!”   不多时,曾氏、黄氏和朱氏三女鱼贯而出,分别见过了萧擒虎。   张顺这才对她们说道:“有我兄长在此,必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只是兵战凶险,我也不知局势究竟如何。若我不死,终不负汝等。”   那黄氏闻言早已经泪流满面,不知是怨自己命苦,还是怨张顺无情。   朱氏作为郡主,反倒要好一些。终究是朱氏宗室,虽然有失皇家颜面,终不会危及性命。   曾雨柔也自知情况紧急,性命不操之于己手,便点了点头,苦笑道:“先前我嫌你婆婆妈妈,如今好容易果决起来,反倒是这么个结果。”   “开弓没有回头的箭,我们已经如此了,等官兵攻来,也惟有以死了之。直接希望舜王能够记得今日的承诺,这里有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等你!”   “晓得了!”张顺在外人面前高冷的点了点头,“你们且下去吧!”   这时候,牛金星、张献忠和张一川也先后赶了过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张顺,不明所以。   张顺便笑道:“我意返回汝州,与河南巡抚傅宗龙进行决战,不知三位如何打算?”   牛金星身为张顺的军师,连忙表态道:“我愿随主公前往!”   “你们呢?”张顺看向张献忠和张一川。   不管这两人心思如何,一定要提前把这些不稳定因素解决掉。   “我们?”张献忠笑道,“我们只是路过宝地,准备西入商雒山中。恕我们兵少气弱,不能帮上什么忙,还请舜王不要介意!”   不料张献忠话音刚落,却听到那“扫地王”张一川摆摆手道:“‘八大王’要走,自走便是,何须带上我?”   “我听闻舜王仁义无双,又是三十六营盟主,不知可肯收留我这落魄之人?”   原来这“扫地王”张一川信了张献忠的邪,结果不但损兵折将,而且还丢了英霍山中的根据地,对他不满。   他来到南阳城中,见张顺兵强马壮,又有根据,便起了投靠张顺的心思。 第67章 敲打贺人龙   自从贺人龙被张顺委派,占据鲁山县以后,每日除了派人训练一下鲁阳关的动静以外,整日无所事事。   鲁阳关本来驻守了尤翟文一营人马,结果湖广巡抚唐晖为了对付占据南阳城的张顺,将其全部调走,只留张应昌一营留守裕州和鲁阳关两处。   张应昌人手不足,只派遣了五百士卒守御此处。   官兵兵少,更是龟缩鲁阳关不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贺人龙更是落得清闲,每日在城中饮酒作乐。   强抢民女的事情他是不敢做了,但是架不住有人巴结供奉。   城中大户为了免于“匪祸”,主动献了十余个美女,猪牛羊酒等美食若干。   当然,说是美酒美食美女,一个“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县城,能提供多少产出?   贺人龙一边吃着腥臊难以咀嚼的野猪肉,一边看着面有菜色、黑不溜秋的“美女”,心中暗悔道:“老子当官兵的时候,予取予求,哪里有这般憋屈?”   “如今做了贼反倒缩手缩脚,像个官兵似的!”   正当贺人龙兀自嘀咕的时候,突然有人猛的推门进来,让那几个傻傻扭动着腰肢的女子吓了一大跳。   那贺人龙本就是脾气暴躁的主,他借着几分酒劲,不由张口骂道:“好你个贼鸟厮,好端端的作甚?吓着我的小美人了!”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来人闻言连忙扑通跪下,求饶道,“非是故意冲撞将军,实乃是有紧急军情要汇报!”   “嗯?”贺人龙闻言不由一惊,连忙问道,“咱们三面都是自己人,只有北面的鲁阳关是咱们的对手,能有什么紧急军情?”   “呃……”那士卒有点不确定的应道,“听说昨天夜里,鲁阳关内火光冲天,杀声四起,至明方息,不知有何事发生!”   “混账!”贺人龙闻言大吃一惊,不由怒骂道,“何人负责此事?为何如此怠慢,不怕我军法行事吗!”   昨夜发生的事情,如今都中午了,消息才传到自己这里。   “是……是将军的兄弟,贺人虎!”士卒有几分尴尬的提醒道。   好吧,当我没说!   贺人龙不由改口道:“我这兄弟日夜操劳,倒是辛苦了,你且去喊他来吃酒!”   那士卒闻言连忙去了,谁知他刚出门,又倒着退了回来。   “你这厮还不快去?”贺人龙一抬头,见他违逆命令,不由怒骂道。   “贺将军,用兵大战不见你如何利索,吃酒骂人倒是很利索啊!”几句话从外面传了过来。   贺人龙闻言不由大怒,正要张口就骂。   刚巧那士卒脚跟被地毯绊了一下,仰面跌了一跤,露出来说话之人。   贺人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三分。   他连忙爬起来,跪拜道:“不知舜王殿下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原来来着不是别人,正是从南阳赶来的张顺。   他将南阳托付给义兄萧擒虎以后,又做了三件事儿。   一则逼走了三心二意的张献忠,二则屠戮了唐藩主要男丁,三则收服了“扫地王”张一川。   彻底消除了南阳城里的不稳定因素,这才率军北上。   张顺原本计划潜越裕州,以免耽误了行程。   军事牛金星闻言却建议道:“义军贺人龙一营久驻南阳,而无进攻之意。”   “我料定鲁阳关内官兵日渐松懈,义军又从背后而出,其必不能防。”   “将军何不遣一偏将,伺机夺之?即便攻城不利,再走裕州不迟!”   张顺闻言眼睛一亮,便命新投靠义军的任光荣率众趁夜摸了过去。   鲁阳关内官兵刚刚驻守的时候,生怕义军来攻,日夜难安。   直到后来发现义军并无攻城之意,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不在以例巡逻守夜。   果然如牛金星所料那般,被任光荣摸了上去,一夜厮杀,赶走了官兵,义军便得以占领此城。   当了解的鲁阳关和鲁山县城里的情形的时候,张顺对贺人龙非常不满。   若说遵守驻守鲁阳县城命令,他倒是老老实实的做到了。但是除此之外,他居然没有半点主动性,明显在给自己“磨洋工”。   他不由冷笑道:“你觉得自己就犯一个怠慢之罪吗?”   贺人龙闻言不由杀心顿起,心道:你来到老子营中,还敢如此嚣张?   不曾想还未等他翻脸,张顺也不下令让他起来,自己却大摇大摆往他那位置是一坐,取了双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贺人龙抬头一看,只见张顺身边左悟空右锦衣护卫着左右,不由暗骂自己昏了头。   那王锦衣的本事如何,贺人龙尚不知晓。   可是,当初义军与官兵会战的时候。悟空身披铁铠三重,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的事迹,他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甚至连大名鼎鼎的“大曹”曹文诏都只能为他掠阵,就知道这个怪兽是多么的可怕了。   贺人龙连忙膝行上前,哀求道:“舜王恕罪,我本道依令行事即可,生怕自作主张误了舜王的大事,反倒好心办了坏事!”   “休要欺我年幼,说这般胡话。”张顺冷笑道,“你在朝廷散漫惯了,想必也不知道我的规矩。”   “我今日不治你的罪,只是给你提个醒。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   言毕,张顺不再理他,只是喊牛金星、张一川、任光荣一起上前吃酒。   用人之法,恩威并用。恩在威前,无恩而威,麾下将领容易离心离德。   张顺深知贺人龙本就桀骜不驯,加入义军较晚,又受不得义军规矩,难免有些不尽心尽力之处。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苛求太过,难免让人滋生一些别样的心思。   若是坐视不理,又会助长他骄横之心。   所以借机敲打他一番,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众人吃了五分饱,张顺这才没好气的下令道:“起来吧,拿双筷子过来一起吃!随便认认几个新兄弟。”   贺人龙又羞又怒,奈何形势比人强,作不得声。   他只好又让下人新拿了一双筷子,斜千着坐下。   坐在他上首的是一个黑脸大汉,他不由拱了拱手问道:“不知长兄贵姓?”   “晚生姓张,贱字一川!”那人话音未落,贺人龙心中不由嘀咕道,什么张一川,没听说过,你何德何能敢坐爷爷上首?   结果那人继续说道:“江湖人抬爱,送我一个‘扫地王’的诨号!”   “噗通”一声,贺人龙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别人不知,他如何不知?   这“扫地王”割据豫东南三省交界之处,声势之大,不亚“闯将”、“活曹操”和张献忠半分。   如今他甚为一方枭雄,居然心甘情愿屈居张顺麾下?   贺人龙再也不敢有其他心思,只得老老实实坐在下首招待诸人。 第68章 郏县形势   话说这一日,张三百和柴时华交谈了许久,仍然无法和他达成共识。   张三百认为当面之敌“虚弱”不堪,主动出击正是当时。   而柴时华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这是官兵久战不下,故意示弱以敌、引君入瓮。   如今若是贸然出击,定会坏了“舜王”的大事。   那柴时华本是宿将,用兵已久。他的主张严重动摇了张三百的信心。   他回到房中,皱着眉头,一时辗转难眠。   张三百和其他诸将不同。他一不好色,二不好酒,其所愿者,唯名而已。   由于马英娘对张顺欲拒还迎的小女儿心思,以至于好事多磨。   虽然终成好事,但也难免被人背后里讥讽她趋炎附势、攀龙附凤。   连带张三百也被人或明或暗的讥讽为“国舅”、“国舅爷”。素来争强好胜的张三百,对此事最为厌恶。   当初他和妹妹马英娘流浪街头的时候,就被人百般瞧不起。   后来加入到戏班里,做的也是讨好人的下贱勾当。   他再也不想回到了从前,他功成名就,他要建功立业,他要名垂青史。   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从龙有功,新朝勋贵。   乱世英雄,出身草莽。若想出人头地,唯有军功立身。   幸好他有得到了张顺的青睐,多番培养,也颇懂些兵法。   究竟要不要出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强大的敌人一击即溃,像魔咒一样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主动出击,还是坚守待变?   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帐帘被人掀开的声音响起,张三百一个激灵翻身起来,伸手就去捉床边的三尖两刃刀。   来人顿时被他吓了一跳,还道张三百要杀他。   他连忙“噗通”一声,跪地磕头道:“张将军饶命,我是进来向您报信的!”   张三百稍微有点懵,好容易才反应过来,不抹了抹脸,将他亲手扶起来道:“吓着你了吧?我还道有贼来袭!”   “几更天了?什么事情?”   “已经五更天了,刚刚舜……舜王遣使……”来人刚开口,张三百不由伸手捉住他。   他千思万想不能决断,难道事情终于有变化了?   张三百不由追问道:“舜王书信何在?什么事情?”   “舜王命令你注意襄城动静,待山西总兵猛如虎离城,随时准备渡河袭城!”来人连忙一边将书信呈上,一边口述张顺命令。   张三百验过火漆,打开一看,张顺歪歪扭扭的字迹便出现了眼前。   他一目十行,扫了过去,不由哈哈大笑。   张三百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笑道:“果然我与舜王所见略同,柴时华之辈如彘犬耳!”   原来张顺自南阳而来,颇为熟悉南面官兵部署,又有义兄萧擒虎死守南阳城,一时间也没了后顾之忧。   他便在敲打贺人龙以后,稍作休整。然后,任命任光荣驻守鲁阳关,自己则亲自携带贺人龙部、“扫地王”张一川部和麾下二千九百名骑兵,先至宝丰县,后驱郏县城。   李信和白广恩正驻守在郏县,忽见大队人马南来,顿时唬的脸都白了。   那贺人龙麾下有一营人马,张一川麾下有两千余人,再加上张顺麾下的骑兵,合计有八千余人。   远远望去旗帜招展、人马如龙,满山漫谷。   好在不多时有信使回报,知是舜王亲来,连忙大开城门,前去迎接。   等到双方见了面,被李信、白广恩二人迎入城中,李信这才惊道:“我听说舜王去汝宁去了,怎生突然至此耶?”   “既然连你们都没想到此事,我料定那河南巡抚傅宗龙亦不曾料及此事!”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吾所虑者,不过官兵前后夹击罢了,如今南阳已定,正欲对付傅宗龙之辈!”   李信闻言哪里不明白,这是张顺准备主动出击了。   他连忙一五一十的将当前情形和张顺一一细说了。   刚巧郏县处于义军战线中段,距离张三百、柴时华驻守的叶县百里;距离李际遇占据的密县城一百四十里;距离曹变蛟、赵鲤子围困的郑州一百八十里,是以对当前形势颇为明了。   张顺听了李信颇有条理的讲述,不由夸赞道:“李将军果然大才,有名将之风。剖析局势,鞭辟入里,简单明了!”   李信虽然武艺高强,却也本是儒雅书生。他闻言不由有几分羞赧,不知如何应对。   张顺便转头看向白广恩道:“你也很好,不愧是义军兄弟!”   这白广恩原本就是流寇出身,只是后来战败投靠当时的延绥巡抚洪成畴以后,出卖自家弟兄,才得以加官晋爵。   所以他复降义军之后,内心不自安,破惧张顺提及昔日之事。更何况当初洛阳城下大战的时候,白广恩遏制贺人龙多时,亦的一桩心事。   好在张顺本是豫东人士,对陕西诸义军首领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对当初诸将各为其主的旧事也不放在心上。   他见白广恩降了以后,肯卖命出力,与那贺人龙形成鲜明的对比,便赞赏了一番。   他说这一句话,还有一切揭过,既往不咎的意思。   白广恩明白了张顺的意思,不由当众拜谢道:“白某前番投降官兵为不得已,如今复归义军,敢不效死乎?”   张顺连忙亲手把他扶了起来,安慰他道:“有功赏,有过罚,即是本王的军法,又是本王的行事准则!”   “白总兵既然已经加入义军,能够尽心尽力,便是自家兄弟。既往不咎,岂有提及旧事之理?”   他们俩搁这里君臣相得,倒把贺人龙气的牙根直痒。   当初投靠义军以后,为了纳投名状,贺人龙攻打洪成畴大营出力甚多。其主要对手便是面前的白广恩。   如今自己稍有懈怠,居然让这厮占了上风。若是今日让白广恩立了大功,日后岂不是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贺人龙不由主动请缨道:“舜王殿下莫要小瞧他人,昔日攻打洪成畴大营,某亦是身先士卒!”   “如今义军正要和官兵开战,贺某情愿打头阵,摧锋陷阵,躬冒矢石!” 第69章 攻守易形   张顺见贺人龙主动请缨,焉有不允之理?   他之所以敲打这些人,就是因为他们不肯积极主动,故意划水罢了。   张顺闻言便笑道:“既然如此,还真有一桩事儿,非你不可!”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右顽石’几天不敲打他,皮痒的紧,居然还敢来和我军争夺城池?明日一早,须给他点厉害瞧瞧!”   这是要主动出击了?说实话和官兵对峙这么久,粮草像流水一样被消耗下去,李信等人早就心疼的不行了。   李信闻言不由精神一振,上前谏言道:“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耗费时日。我料到左良玉必然不知晓舜王亲自,何不趁夜袭之,以收奇效?”   牛金星跟随张顺北归,一路两人反复磋商,他早已经把张顺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   于是,牛金星便意味深长地笑道:“李将军此计倒是好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舜王似在此,而意在彼。这一招唤做敲山震虎、隔山打牛,不可以寻常兵法视之!”   李信一愣,忙问其故。牛金星便细细的和他说了一遍,李信亦不由拍案叫绝。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张顺如何计较。且说那昌平总兵官左良玉最近流年不利。   他在得到贵人侯询帮助的情况下,率领精兵强将,犹自多次战败,实在是愧见故人。   好容易这一次的对手不是“顺贼”本人了,结果却被无名之辈所破,实在是奇耻大辱。   左良玉败退回禹州以后,一直心中郁结难平。   但是,他又因为麾下只有一营人马,无力找回场子。   所以,左良玉每日除了饮酒作乐以外,便上书傅宗龙,强烈要求官兵大军出兵郏县,与义军决一死战。   河南巡抚傅宗龙哪里理他?多次催促无果,左良玉也只好老老实实待在禹州,看他如何应对。   这一日一大早,左良玉刚刚练过了弓马,出了一身大汗,正要回去擦拭一下。   只见士卒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上前汇报道:“将军,贼人突然率大军前来攻城,已至城外!”   左良玉闻言一惊,随即回房披上铠甲,然后率领亲卫登城一看,只见城南旗帜如林,衣甲鲜明,估摸着有五六千人。   左良玉不由拊掌而笑道:“就凭这点人马,还想攻下左某驻守的城?”   “快快与我备下笔墨纸砚来,我要书信一封,与那抚军,请他快快发兵前来,正好一雪前耻!”   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义军不过是官兵一倍之数,当然很难攻下有防备的城池。   左良玉身为宿将,对此心知肚明,倒不甚忧虑。   禹州即古之钧州,以“五大名瓷之一的”钧瓷驰名天下。   及元末,“中原诸州,元季战争,受祸最惨,积骸戊丘,居民鲜少”,由是瓷业一蹶不振,仅能生产日常粗瓷而已。   好在禹州位置和底子好,又一跃成为全国四大药材市场之一。   义军常用治疗刀剑伤的“金不换”、白药,其主料三七、乳香、没药等药材皆是从此处采购。   及至万历之时,为了避皇帝朱翊钧的讳,此地便改名为禹州。   禹州城周长九里有余,共开四门,甚至比洛阳城的八里三百四十步还要大一些。   此地控汴、洛之郊,通汝、颍之道(颍,谓许州)。山川盘纡,形势险固。   一旦有警,此腹心之患也。若其根抵淮、沔,凭依襄、邓,纵横北向,鸿沟不能限,成皋不足恃矣。   昔日,蒙古攻金人于河南,先陷钧州而汴遂不可守。   左良玉虽然不能知晓如此详细,亦知此地为交通要道,河南巡抚傅宗龙定然不会弃之。   官兵趁着义军尚未来得及围城,连忙遣十余骑而出,直奔东南许州去了。   张顺在城外看得明白,早备了骑兵跟了上去。然后,这才命令贺人龙率兵试探着进行攻击。   禹州城坚,又有宿将守城,岂能顷刻而下?   且不说这禹州城下双方如何攻防,且说那信使离了禹州城,一路上倒无人阻拦。   禹州至许州九十里,士卒快马加鞭,当晚便赶到了许州城。   许州城里的河南巡抚傅宗龙刚吃罢晚饭,正在看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派人送来的书信。   这时候下人向他禀报了此事,然后带着左良玉的信使呈上了书信。   傅宗龙黑着脸打开书信草草看了几眼,顺手扔到一边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信使一听,这话儿不对,连忙跪下来哀求道:“贼人满坑满谷,到处都是,禹州百姓莫不翘首以待,还请大人尽快发兵解围……”   “你这说话还一套一套的,是不是事先背过了?”傅宗龙闻言冷哼道,“不过是两营人马,抵得了什么?”   “汇报你家总兵,就说本院说的,让他死守禹州半月,算他头功!”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全称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等处,是以自称本院。   “这……”这信使本是左良玉的心腹,言辞犀利,是以左良玉特意将他派来。   果然此人不负所望,不由质疑道:“这城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贼人虽少,并不意味着一直都少。万一贼人见我军虚弱,伺机围攻,我担心左总兵难以抵挡,坏了抚军的大事!”   “不能抵挡,也得抵挡!”傅宗龙冷哼一声,严厉的呵斥道,“朝廷养士三百载,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我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实话对你说吧!”   “如今‘闯’、‘曹’二贼东来,危及周藩,不可不救也。而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率领万余精兵,尾随其后。若是本院伺机拦截,定能前后夹击,一举破之。”   “然后合并一处,挥军东进,再破‘顺贼’,西入汜水、轘辕二关,河洛可复,天下可定!”   “不然,贼人前后夹击,我等不能守,以致贼人合兵一处,则天下事坏矣!”   那信使听了半晌,好容易听明白了一句话。那就是现在“要想让河南巡抚傅宗龙出兵禹州,没门”。 第70章 傅宗龙的决断   明代开国之初,为了防止某一势力坐大,威胁皇权。一切制度的设置皆以相互牵制,相互制衡为主要原则。   “内设六部九卿以统治天下,而外又设十三布政以分治郡邑。内设都察院以整肃朝廷,而外又设十三按察以分寄考劾。兵部、帅府以相维于内,而布、按、都司以相制于外,则名实当而防检为加密矣。”   但是,随着大明立国已久,内外积弊,矛盾丛生。   地方三司相互牵制,呼应不灵,无法应对出现的各种危机,朝廷不得不设置督抚节制地方,已解决层出不穷的各种问题。   遂后,朝廷所设督抚权力既重,多侵夺三司及总兵之权,具备了监察地方、兴除利弊;考核官吏、黜陟文武;参赞军务,节制将帅等权利。   随着督抚权利的不断加大,督抚的责任也越来越重。稍有不甚,便是丢官罢职、甚至危及身家性命的结局。   那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也不是第一次担任督抚了,深知其中的利害。   不论你有天大的本领、天大的功绩,一旦失陷宗藩,便是掉脑袋的下场。   前番张顺先后攻破福藩、崇藩和唐藩,其时河南巡抚玄默兵败身死,算是躲过了一劫。   而傅宗龙提前走马上任,虽然失陷崇藩、唐藩,尚有狡辩之处。   若是再失陷周藩,那他可以寻一片风水宝地,“自挂东南枝”去了。   如今“闯贼”、“曹贼”已至睢州,其麾下又多骡马,若是倍道兼行,不过两三日便能至开封府城下,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如何坐的住?   傅宗龙亦是宿将,深通兵事。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麾下人马不足,也只得行险。   他和义军在这里对峙了月余,不见义军有所动作,难免判断有些失误。   傅宗龙沉吟了半天,不由暗自下决心道:如今天下鼎沸,岂能事事尽如人意?我和贼人对峙许久,不见贼人有动静,其怯懦可知矣!   如此,我何不率军东去?先和朱大典合力,破了“闯贼”、“曹贼”再并力西向不迟。   傅宗龙计议已定,便打发了左良玉的信使,早早派人送亲笔书信一封,与那援剿总兵官祖宽。   彼时,祖宽麾下辽东铁骑,以夷丁为主,南下中原,语言不通,唯以残暴为务。   其所到之处,焚毁民宅,建银妇女,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   其所驻守新郑,多有私下从贼者,祖宽不能御。   刚巧河南巡抚傅宗龙来信,祖宽便尽起兵马,随他标营一起往开封府去了。   许州至开封府治二百里,新郑至开封府治一百五十里。   那傅宗龙唯恐周藩有失,急令祖宽辽东骑兵先行,自己率大军遂后赶到。   而彼时,好巧不巧,李自成和罗汝才麾下义军亦赶至开封城附近。   睢州距离开封三百里,由于官兵路上书信往来耽搁,再加上此二人麾下多骡马代步,是以赶到开封府也颇为迅速。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也不傻,当然不会以为凭借他们两部如同丧家之犬的败兵,便能够拿下以富庶著称的开封城。   依照他们的心思,不过借机吓唬一下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以便趁机甩开追兵。   可是他们亦万万没想到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这厮上任如此之快。   原本的河南巡抚玄默丧命在他们之手。依着他们的心思,依照朝廷素来的效率,朝廷命官一来一回,怎么着也得到四五月份才能赶到开封。   阴差阳错之下,一个判断失误,便成了致命的错误。   当时,天色稍晚,李自成和罗汝才一身狼狈的赶到开封城外。   朱大典在明末诸督抚之中,未必是最出色的一位,好歹也是合格之臣。   他麾下有李重镇、牟文绶这样的悍将精兵,虽然不及“大小曹”、左良玉等人声名显赫,亦足以对毫无根基的李自成、罗汝才形成碾压效果。   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虽然一个善攻,一个善战,面对兵多将广、甲械精良的官兵,屡战屡败,不能获胜。   好在他们二人一路上设伏了两次,打官兵了一个措手不及,也找回点场子,让朱大典等不敢逼迫过甚。   望见了远处高大的开封城,李自成和罗汝才一喜,便准备绕城南下。   或走登封与“舜王”汇合,或走汝州,避于崇山峻岭之中,或走南阳,西入商雒等地。   两人正想的清楚,刚巧远远的一队人马迎面赶了过来。   两人仔细一看旗号,不由大吃一惊,这才发现是河南巡抚的旗帜。   罗汝才忍不住问道:“那河南巡抚玄默不是被你侄子李过斩杀了吗?这又哪来的巡抚?”   李自成哪里想的明白这个?他不由焦急的应道:“还不快走,哪里有时间问询这个?”   罗汝才闻言亦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连忙翻身上马,一踢坐下马肚子,便往南逃去。   那李自成等人亦不遑多让,也连忙骑马的骑马,骑驴的骑驴,借着牲口之力,往开封府以南逃去。   当面官兵正是河南巡抚傅宗龙的标营,原本猛然碰到李自成和罗汝才二营人马,也非常意外。   这两日他率领麾下标营倍道兼行,早已经疲惫不堪。   好容易赶到了开封城,正准备入城休息。   只是听到探子来报,说在开封城外发现大队人马。为了保险起见,傅宗龙这才带着人马前来查看。   义军这一跑,顿时便暴露了身份。河南巡抚傅宗龙哪里还不知道,当面人马正是“贼人”主力?   傅宗龙不由大喜,一边顾不得疲惫,率众追了过去,一边赶快让士卒携带自己的命令,命提前到达城中的援剿总兵官祖宽率领麾下铁骑前来杀敌!   那祖宽麾下夷丁到了开封,依旧不老实,惹出了不少乱子。   如今巡抚不在,无法约束与他。城中其他官员和周王便借助山西副总兵虎大威之力,与之周旋。   祖宽等人势单力薄,这才收敛了些许。   等到他收到河南巡抚傅宗龙的书信以后,心道:县官不如现管,老子是客军,倒也不惧他们什么。   只是这傅宗龙亦曾担任蓟辽总督,亦算得上上司,倒得罪其不得。   既然如此,我正好立此大功,也好让这厮向着我一些。   想到此处,祖宽连忙呵斥道:“都给我老实点,马上携带干粮武器,即可准备出城作战!” 第71章 朱仙镇   话说那李自成、罗汝才等人意外遭遇河南巡抚傅宗龙的标营,第一反应就是要跑。   李罗二营身为客军,他们深知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一旦和官兵纠缠过久,义军丧失了速度优势,很容易被河南巡抚调集大军围歼。   只是他们要走,河南巡抚傅宗龙哪里肯依?   豫东地区虽是平原,终究不是茶馆客栈,容不得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双方一追一逃,行了大半日,约摸走了三十里脚程。   李自成和罗汝才突然听到探子来报,前面数里处有一座大城,特来问询:义军是准备绕道过去,还是趁机拿下?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算了算脚程心下里奇怪,便问道:“可是到了尉氏县城?怎生未见过尉氏界?”   “前面并非尉氏,乃是朱仙镇。”探子闻言连忙应道,“刚巧有河阻拦于前,此镇富庶,又多往来船只,或可从此处渡河!”   “中原富庶,非延绥所能比也!”李罗二人闻言不由感慨道,“仅此一镇,居然不下于县城。”   其实,还是李自成和罗汝才见识短了,这朱仙镇何止不下于县城?   恐怕一般的府治、省治亦未必能及也。   原来这朱仙镇本是战国时期,信陵君“窃符救赵”以后,赵国为了感谢协助魏公子无忌的勇士朱亥,便将此地作为他的食邑和封地。   故而,原名为聚仙镇的朱仙镇也因此得名。   及唐末宋初,特别是宋太宗下令凿尉氏县界新河九十里,此地因为临近蔡河,当南北水陆要冲而兴。   北宋末年,岳飞北伐,据闻和金兀术大战于此,取得朱仙镇大捷。   遂后,因为战乱频频,黄河改道,朱仙镇便随之衰落。   及至元末,元顺帝命贾鲁治河。   他先将黄河逼入故道,又引密县水,经郑州、中牟,折南至开封朱仙镇,而后汇入古运河,直达商水县入淮。   此举一举两得,既解决了当时的黄河水患,又复兴了漕运。   人们为了纪念他的功绩,便将这条新开凿的河流命名为“贾鲁河”。   而朱仙镇正好处于贾鲁河汇入古运河的终点,借此一举成为明清时期和广东佛山镇、江西景德镇、湖广汉口镇并称的四大名镇。   此时的朱仙镇有民商四万余户,人口二三十万,周长十余里,甚至比张顺占据的洛阳城还要大上一圈。   果然那探子闻言笑道:“两位掌盘子倒是小瞧了此地,小的抬眼望去,这镇子比舜王的洛阳城还要壮观一些。”   “那运河穿城而过,来往船只如同车马一般,进进出出。每日怕没有五百,也有二百。更不要说,两岸码头林立,长达四五里,南北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两人闻言不由怦然心动。此时的李自成和罗汝才虽然有几分野心,但终究不过是流寇罢了。   寇者,强取也。   众义军不事生产,何以为生?唯劫掠耳。   他们这两营人马除了在凤阳饱掠一回,其他时间多是饥一顿饱一顿。   后来又顿兵于徐州坚城之下,为官兵所破,早已经粗重尽弃,物资匮乏了。   罗汝才便与李自成商议道:“我观追击官兵多系步卒,又疲惫不堪,不足为惧。我等何不袭取此镇,稍作休息,再行西去不迟。”   原来这些出身秦地义军的战法颇类游牧,他们利用麾下多马骡等牲畜的机动性优势,一边转移,一边劫掠,所以官兵往往追之不及。   依着李罗二人的心思,此镇虽然设有城墙,不过是样子货罢了。   一无首领统御,二无官兵驻守能抵得住什么?   只需派遣几个“孩儿”爬上城墙,杀几个人震慑一下,便能一鼓而下了。   于是,李自成闻言便点头道:“如此也好,兄弟们,许久没见荤腥了,怕是消磨了志气!”   两人计议一定,便让李自成部负责攻城,罗汝才部负责阻击远道而来的官兵。   李自成便命刘宗敏带了十几个兄弟,先试探着攻城,又让李过率领五百人马随时准备接应。   那朱仙镇亦已经发现贼人到来,早闭了城门。城外码头、铺子里的人亦一扫而光,仅有些物资未来得及搬运,便被义军轻易所得。   李过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扯着刘宗敏道:“捷轩,小心点,事情有点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的?”刘宗敏闻言毫不在意道,“什么阴谋诡计,也得凭刀子说话。”   “待俺登上城去,看哪个敢玩什么花样?”   李过闻言也只道自己多虑了,他看到城外百姓商户能跑这么干净,还以为对方有备而来。   仔细想想,此地不过是一个镇子罢了,能有什么守军?   眼见朱仙镇城门紧闭,刘宗敏等人早备下了绳索铁钩,掷上了城墙,沿着墙壁便攀爬而上。   朱仙镇的城墙较为简陋,都是夯土裸墙,并无包砖。常年在雨水冲刷之下,冲出了许多沟壑。   刘宗敏等人可以一边抓着绳索,一边用刀挖出一些落脚之处。   不多时,众人攀爬到丈余高度。突然城上露出几个人头来,只听得他们念叨道:“鳖孙,大白天的敢爬墙头玩儿?”   刘宗敏连叫不好,还未等他有所反应。   只见那几个人缩了回去,随即露出了几把锄头,三下五除二就锄起义军的绳索来。   有的绳索几下子就被锄断了,有的直接连铁钩子一起被刨了出来。   众人只觉得手中绳索一松,噗通噗通,便一个接一个掉了下去。   李过在城下看到明白,连忙命令士卒用弓箭火铳进行攻击,也不知到底射翻了几个人,最终义军都掉了下来。   按理说丈余高度摔一下倒也没什么,坏就坏在义军谨慎起见,皆身着铁甲。   这一下摔了个瓷实,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有的被摔的闭过气去,更有的倒霉当场摔死了。   那刘宗敏亦被摔了个结实,躺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刚巧城上人看到了,只把瓦罐、砖石、土块掷了下来,吓得刘宗敏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 第72章 朱仙镇大战(上)   刘宗敏跑了回来,不过李自成和李过也没有责怪他。   从他们的角度看来,这般程度的反击算不得什么。   如今这朱仙镇正如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一般,虽然难免有些抓挠之类的反抗动作,其实抵不得什么用。   随即,李自成命刘宗敏暂且退下歇息,乃让侄子李过上阵,他自己亲自率领大军压阵。   李过跟随李自成起兵已久,资格比刘宗敏还老。多年的征战生涯,让他也成长为一员宿将。   刘宗敏已经试探出来的错误,他不会再犯一遍。   李自成作为已经“善攻”的代表,在流窜过程中,经常破城,颇有些急攻的经验。   李过见登城不能成功,朱仙镇颇有些防备,倒也不甚惊慌。   他连忙让士卒取出灭虏炮、二将军等火炮来。   由于当初张顺刚刚加入义军的时候,猛烈的火炮在野战和攻城过程中展现出不素的火力,其他义军也学有学样。   但是由于张顺对炮架的设计使用以及火炮的编制作为机密,对外封锁较为严密,其他义军并没有洞晓其中的秘密。   不过,终究也让义军意识到火炮的重要性,大多数都进行了一些力所能及的火炮方面的建设。   虽然他们无法解决较大型火炮机动性的问题,但是像三五百斤的二将军炮,九十五斤的灭虏炮还能轻松携带。   二将军炮大致相当于西方六磅炮,灭虏炮大致相当于西方三磅炮。   虽然这些火炮用来进攻坚城基本上没有太大用,但是对付一下脆弱的城门,还是手到擒来。   甚至有些防守意志不坚定的城池,听到火炮声就有可能望风而降。   不多时,李过便把营中的火炮聚集了起来,二将军炮有八门,灭虏炮二十余门,一字摆开,蔚为壮观。   李过先下令试射几炮,刚好又两颗炮弹击中了城门,留下了一大一小两个窟窿。   他这才下令士卒喊话道:“我等乃是路过义军,只求财,不杀人。”   “尔等若要识相,快快打开城门,免遭灾祸!若是不肯,待我打进城中,鸡犬不留!”   结果,很快城中回应道:“原来是秦寇当面,有失远迎,不用见谅!”   李过闻言不由心里一沉,城里回应如此之快,态度又如此坚决,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依照他以往的经验,即便城中守军不可投降,也多半会软语相求,不敢恶语相向。   可是,如今这城中守城态度如此坚决,即便没有所恃,也多半难破。   事已至此,李过也并非怕事之人,他不由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攻城!”   既然威逼利诱不好使,毋需废话,一切都在手底下见真章。   如同雷声轰鸣的火炮声再度响起,炮弹如同不要钱一般飞向了朱仙镇的城门。   很快城门就变得千疮百孔,甚至义军都能够通过城门的孔洞,看到门后的街道了。   随即李过一声令下,一队人马手持刀盾,飞速的冲了上去。   城上顿时露出几十个人,向下掷出石块砖石,一时间砸翻了七八人,义军队形稍乱。   李过一看城上有人露头,不由冷笑一声,立刻下令弓箭手、火铳手向城上射击。   顿时城上守军被射倒了几人,其中一人还从城楼上跌了下来,把正在城下冲锋的刀盾手当场砸倒了两人。   李过哭笑不得之余,也不由暗自送了一口气。   城上守军明显不会躲避城下的火力压制,战术素养不足。这说明朱仙镇的守军,不是训练不足的卫所兵,就是巡检司的弓手或镇中临时征召民壮。   这对身经百战的李自成军来说,只是不堪一击的对手罢了。   不多时,义军刀盾手已经赶到了千疮百孔的城门之下,众人齐心协力连人带盾猛撞了上去。   巨大的反冲力撞的刀盾手气血翻涌,甚至有的人仰面翻倒,四脚朝天。   不过这些士卒没有一个胆怯的,反倒嗷嗷的再度冲了上去。   连撞了四五下,只听见一声巨响,轰隆一声,城门被撞倒在地。   刀盾手眼前猛然敞亮,只见城门后面便是宽敞的街道,富庶的店铺,顿时不由大喜过望。   居然没有翁城,实在是意外之喜。   眼见朱仙镇如同被脱光的女子一般,只能任人宰割,这些刀盾手不由再度怪叫着向前冲去。   不意突然听到“吱呀吱呀”的车轱辘声响起,随即一辆布满刀剑的巨大战车出现在众人眼中,然后在许多百姓的推动下,重新堵住了被打烂的城门。   “塞门刀车?”众刀盾手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这塞门刀车是很重要的守城战器械,通体用坚固的木材制成,几乎与城门同宽,高约丈余。   一旦城门有失,可以推出来阻塞城门。   上面的尖刀即可以阻止攻城士卒攀爬,又能刺杀蜂蛹而至的士卒。   义军刀盾手就是看到城门反倒在地,便一拥而上,刚巧撞上了塞门刀车,虽然有盾牌防护,依旧被北面的士卒挤了上去,被刺死来四五个人。   不待刀盾手转身撤退,塞门刀车后面又响起了铳炮声,又射翻来七八个刀盾手。   攻城义军不由大败而过,而李过不由沉着脸望着耸立在面前的朱仙镇,不由愤怒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其实,这倒是李自成、罗汝才等义军见识少了。   原来明代以来,商品经济迅速发展,市镇迅速发展起来。   像义军掌管的三川市、陶湾镇都是比较典型的市镇。   原本按照明代行政区划和官员编制,并无专门管理市镇的机构和官员。   但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许多市镇除了商户自己成立的自治机构以外,朝廷还会根据市镇的重要程度,设立巡检司管理治安,派遣官员进行驻守。   一般而言,不同的市镇多派遣典史、通判等佐贰官负责管理。   这朱仙镇处于河南布政使和开府封府治所的附郭县符祥县内,驻守官员和巡检司一样不少。   鉴于近年来贼寇四起,朱仙镇不仅仅设置了城墙城门,城中大户又出人出力,编练丁壮,配备火铳刀枪和防守器械。   一旦闻警,敲起锣鼓,众商户皆躲入城中,使丁壮携带武器进行守备。   这朱仙镇中本多商户,亦多护卫,镇中又多山陕会馆和山西会馆。   这些人本就出身于陕西、山西,久遭兵灾,对“秦寇”的了解较他人更为透彻。   更何况由于义军来回流窜,为祸河南颇甚,地方仇视陕西出身的义军已久,岂能为其三言两语所骗?   原本这朱仙镇的“备寇”之事,便是城里山陕会馆和山西会馆等商人张罗着筹备。   他们猛然听到熟悉的延绥口音,焉敢不卖力死战? 第73章 朱仙镇大战(下)   李自成这边和朱仙镇守军打的难解难分,那边罗汝才也和河南巡抚傅宗龙的标营交上了手。   傅宗龙麾下的标营多募自云南临安,其裨校李本实、杨从义、黄朝宣、陈尚才、孔臣思和张先壁亦皆是滇人。   连日急行之下,官兵早已疲惫不堪。而河南巡抚傅宗龙又不敢放李自成和罗汝才西去,只好吊在后面让官兵稍作休整。   等到听闻义军围困朱仙镇,那傅宗龙终于坐不住了。   朱仙镇名为市镇,实则富庶不下州府。哪怕在整个河南省界也是仅次于开封城的大镇,万万不能有失。   无可奈何之下,傅宗龙只好亲率官兵,前去解围。   不意刚到朱仙镇附近,只听得一声炮响,顿时杀出三千人马。   不是别人,正是守候已久的罗汝才的“曹营”。   曹营虽然多骡马,却并非皆是骑兵。除却其麾下大将杨承祖所率千余骑兵以外,剩余千余人皆是骑了骡马的步卒。   大家都不傻,自从渑池分兵以后,除了张顺的实力暴涨以外,李自成、罗汝才和张献忠的实力也各有所增长。   这一次罗汝才东征,除了在凤阳府有所斩获以外,最大的收获便是得到了山东举子王玄珪的投靠。   罗汝才效法当初张顺任用张慎言的故智,任之为谋主。   那王玄珪果然也不负所望,随即便向他献了“佯攻开封以诈官兵,引兵西进以制舜王,转进南下以觑荆襄”之计。   李自成、罗汝才从其计,以有今日之事。   对义军来说,无论是夺下朱仙镇还是击破傅宗龙标营便是成功。   那王玄珪见状连忙向罗汝才建言道:“官兵人多势众,破一营复有一营,杀一人复有一人。”   “而我军少一人则缺一人,少一营则缺一营,非长久计也。如此,不若只阻官兵,待朱仙镇下即可。”   “活曹操”罗汝才闻言点了点头应了。   其实别看王玄珪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规劝罗汝才保存实力,坐享其成。   那罗汝才本就以智谋著称,如何不知王玄珪的言辞中的隐藏含义?   于是,罗汝才先派遣麾下王龙率领步卒迎战,而傅宗龙亦派遣黄朝宣率领五百步卒先行发起进攻。   黄朝宣身材魁梧健壮,练就一身好武艺,乃是傅宗龙麾下诸牙校中最猛者。   他便身披双铠,一马当先冲向了拦在面前的王龙部人马。   王龙亦毫不相让,派遣士卒与之针锋相对。   双方鏖战多时,黄朝宣部人马疲惫,与战不力,不得不稍退。   傅宗龙又先后派遣李本实、张先壁轮番上阵,皆无法击破王龙步卒。   正当罗汝才以为河南巡抚傅宗龙计穷,只能眼睁睁看着朱仙镇被攻下的时候,突然探子来报:“掌盘子,义军左右了两侧出现了许多骑兵,怕不是有诈!”   “莫非是李重镇的辽东铁骑?”罗汝才闻言一惊,他们在徐州吃了大亏,对此营人马颇有些惧意。   “来者多旗帜战马,兄弟们无法靠近,一时间数不得人数,怕是没有五千也有三千。”探子连忙应道。   罗汝才和王玄珪对视一眼,不由惊疑不定。   他不由连忙下令道:“速派人告诉‘闯将’,战场上又生变数。派人传令给杨承祖,让他率领骑兵小心遮蔽战场!”   暂且处理了当务之急之事,罗汝才这才向王玄珪问道:“不知以先生之见,我军是当战当走?”   那王玄珪又不是传说中的刘伯温、诸葛亮,义军所获信息太少,他如何判断的明白?   好在他自有一番心思,心道:“若是留下与战,万一作战不利,我却是失了面皮;若是劝其别走,左右义军无失,也不尽知官兵到底来了多少人。”   “到时候,我上下嘴唇一碰,吹嘘一番如何凶险,也能搏得一个我料事如神的虚名。”   想到此处,王玄珪便信誓旦旦的献计道:“以吾之见,此必官兵大军也,早已经待我等多时。”   “掌盘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稍倾,或为官兵擒矣!”   罗汝才闻言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此人以大言哄骗与他,并不是十分相信此事儿。   只是这有了谋主和没有谋主是两个样。   没有谋主的时候,罗汝才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下令。即便有所谬误,其中是非对错也容不得别人插嘴。   只是如今自己有了谋士,若不听其计,为官兵所趁,岂不是显的自己过于愚昧?   罗汝才想了想,不由叹了口气道:“好吧,即可派人通知‘闯将’,就说发现官兵许多骑兵,恐为其所趁,宜尽快离开为妙!”   当李自成收到罗汝才的建议以后,颇有些进退两难。   这边李过亲自率领士卒连翻攻城,朱仙镇摇摇欲坠。城中无名将勇士,只凭借一股血气之勇守城,待其气沮,不多时即可破矣。   可是,在这破城与不破之间,万一发生点什么,会怎么样?   徐州之战的下场,让他和罗汝才如今想起来,犹自心有余悸。   可是就这般退却,李自成又心有不甘。好端端一个富庶的市镇,眼看就能夺下了,里面又有多少物资可以补充?   义军据其城,未必不能与官兵一较长短。   李自成不能决,只好派人问询侄子李过的意见。   李过正在城下攻的上头,闻言便回应道:“朱仙镇虽大,城池虽固,士卒虽悍勇搏命,奈何不得其法,非久战之兵,旦夕可下。”   李过的判断到没什么问题,朱仙镇内守军多是商户护卫、巡检司弓手等人,能够坚守这么久,也多亏了“秦寇”的“威名”。   李自成闻言便下定决心,回复罗汝才道:“朱仙镇即将陷落,何须退哉?”   遂后,双方激战多时,傅宗龙见义军毫无撤退之意,双方又打的难解难分。   他便下令道:“传令祖宽、李重镇,从左右夹击贼人,万务不使一人逃脱!”   原来这傅宗龙以疲惫标营耽搁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祖宽的铁骑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兵马。   那朱大典步卒追之不及,早派遣了李重镇的辽东铁骑前来支援傅宗龙部。 第74章 决战之始   李自成、罗汝才等陕西义军多出身于陕西边地,其主要对手是以游荡劫掠为主的蒙古部落,所以其主要战术以游荡轻疾为主。   而以宣大蓟辽为代表的四镇边军对手由轻骑游荡的蒙古骑兵换成重甲铁骑的满洲以后,其战法则发生了重大变革,变成了以火力和冲击为主的战术。   其中祖宽、李重镇所部辽东铁骑正是这种战术思想的产物。   相对于喜欢机动性取胜的义军来说,辽东军更喜欢攻坚破阵、强攻强杀。   罗汝才虽然号称善战,在麾下只有三千左右人马是情况下,被祖宽、李重镇的六千铁骑左右夹击,坚持了一个时辰,步卒便被击溃。   “活曹操”罗汝才一看大事不好,连忙弃了步卒,携带骑兵扭头边跑。   他这一跑不要紧,便把李自成部暴露在官兵铁骑之下。   李自成眼看要攻陷朱仙镇了,却也无可奈何。他只好一边骂着罗汝才无能,一边也只好向西南逃去。   那祖宽、李重镇骄横贪功,见状便紧追不舍,誓要取罗汝才和李自成的项上人头。   双方一追一逃,一路经尉氏、洧川、长葛而出。   路上李自成和罗汝才不是没想过合兵打一个反击,奈何辽东铁骑人马俱铠,突驰陷阵,义军抵挡不得。   从朱仙镇至长葛一百三十里,自从义军朱仙镇战败以后,一日一夜才逃得此地。   如今双方人马皆疲,饥肠辘辘。特别是官兵铁骑,铠甲武器更重于义军,早已经强弩之末。   不得已双方暂且罢战,各自休整一番。   所谓休整,自然是祸害当地百姓了。   那贼是客贼,军是客军。双方身为客人,却没有半点客人的自觉。   反倒因为无甚牵挂,对当地百姓更为凶残。其中贼以罗汝才为首,官以祖宽为雄,而官贼相较,又以祖宽夷丁骑兵为最。   双方休战以后,不辞辛劳,各自强入附近百姓家中,先抢其汤汤水水果腹。   再掠其丁壮为奴,妇女为妓,老弱病残,则虐杀以为戏。   双方又折腾了半晌,天色已晚,才各自干休。   那里李自成、罗汝才安排好警哨,谨防官兵偷袭以后,四肢困乏,头脑混混,亦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连声呼喊。   那罗汝才颇不耐烦,不由骂道:“直娘贼,什么时辰了,还有叨扰老子睡觉?”   呼唤之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喊道:“我是王玄珪啊,掌盘子快醒醒,紧急军情!”   一听军情,罗汝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揉了把眼睛,借着有几分刺眼的灯光一看,只见自己的谋主王玄珪正在面前,他不由急忙问道:“几更天了,到底怎么回事?”   “五更了,天快亮了。附近响起了厮杀声,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我怕兄弟们有失,冒昧唤醒了掌盘子。”王玄珪有几天忐忑的应道。   “你做得对!”罗汝才点了点头。   他这才感到自己的腿脚被昨天抢来的女人压着了,便“噗通”一脚将她蹬到地上。   “啊!”那女子尖叫一声,随即把其他几个沉睡的女子也吵醒了。   众人猛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乱叫起来。   罗汝才气的上前猛踹了几脚,骂道:“叫魂呢?不想死的都给老子闭嘴!”   众女的叫声顿时戛然而止,如同被扼着喉咙的小鸡仔一般,大气也不敢出。   罗汝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扭头闻道:“先生认为此事当如何应对?”   “以不变应万变即可!”王玄珪闻言目不斜视的应道,“只需我军谨守营寨,是战是走,天亮即可见分晓。”   那罗汝才身边的几个女人衣衫不整,春光乍泄,他可不敢乱看,以免触怒了此人。   “好,就以先生的办法办!”罗汝才不由笑道,“我观先生也颇为疲惫,这个不合我心意的婆娘赏你了,让她去给你暖暖被窝去吧!”   王玄珪闻言哭笑不得,他早听说“活曹操”罗汝才好色成性,又喜欢将自己玩腻的女人赏赐给诸将,以笼络人心,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罗汝才身为掌盘子,他身边的女人自然是极好的,王玄珪哪有不受之理?   虽然说都是些罗汝才玩腻的玩意儿,但是多少又让人产生给自家掌盘子戴帽子的错觉,也让人颇为兴奋不已。   不多时王玄珪抱着那赤裸的女子离去了,罗汝才并没有如他所言继续睡去。   作为常年被官兵追杀之人,若是没有这点机警,他脑袋早不知搬家多少回了。   好容易捱到天亮,不待士卒前来汇报,李自成亲自前来拜访,在门外喊道:“曹兄好安逸,外面天都要塌了,你还有心情安睡!”   罗汝才哈哈一笑,连忙整理一下衣衫,这才迎出去道:“比不得李老弟年轻力壮,老哥儿终究是岁数大了,身体疲乏,贪睡了一会儿,外面究竟怎么回事儿?”   李自成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不是来他这打听消息来了嘛。   见罗汝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李自成和他客套了一番,便准备回营整顿人马,草草吃过一口,早点上路。   不曾想外面一阵聒噪,随即又士卒高声喊道:“义军三十六营盟主兼总统北方四省一京军政司法一切事宜舜王前来拜山!”   李自成和罗汝才闻言一愣,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奇怪道:他怎么到了这里?   两人正在狼狈之际,好容易“他乡遇故知”,也深知自己拒绝不得,便大大方方地喊道:“快快有请,闯将(活曹操)恭迎舜王大驾光临!”   不敢双方如何尔虞我诈,终究同属于义军阵营,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不多时,果然只见张顺左悟空,右锦衣,在众人簇拥之下,施施然而来。   见了两人,张顺不由笑问道:“‘闯将’、‘活曹操’洛阳一别,别来无恙乎?”   两人倒也不是输不起之人,闻言苦笑道:“说起来让舜王见笑了,我等一路东出,试图夺取漕运粮草,不意为官兵所破。”   “一路上损兵折将,被官兵追赶至此矣!”   “不知舜王如今如何?又为何来到此地?” 第75章 穿插迂回   你道张顺如何到了此处?原来,当河南巡抚傅宗龙前脚离了许州,后脚就被张顺派去的探子探了个明白。   从那河南巡抚傅宗龙的角度来说,和义军对峙月余,不见对手有何动静,难免有些侥幸心理。   他只道“顺贼”怯懦,不敢主动与官兵交手。而他麾下人马以不足以对付当前义军,便起了别样心思。   傅宗龙自度贼人不知“闯贼”、“曹贼”西归,便欲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合兵一处,先破了此二贼以解后顾之忧,然后再和张顺计较。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顺早从张献忠那里得到消息,早判断出李自成和罗汝才不日即将西归之事。   他这才置新据南阳城于不顾,力排众议率众北上,准备应付最坏的结果。   这就是为什么张顺一到郏县,就命令贺人龙大张旗鼓的攻打左良玉驻守的禹州的原因。   其主目的就是为了投石问路,试探官兵的虚实。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本事不济,未能识得其中厉害。他只道义军无谋,强攻坚守之城,正合其意,便弃了许州东进。   本来被张顺派来追寻左良玉信使而来的探子,却没想到意外发现了傅宗龙标营的位置,以及撤退事宜。   消息传到义军那里,张顺及牛金星也不由吃了一惊。   张顺试探进攻左良玉驻守的禹州,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围点打援罢了。   哪里想得到官兵不但不援,还把主力撤走了,这是什么操作?   张顺有点怀疑是官兵后方出了乱子,不得不走。理由都是现成的,应该是李自成和罗汝才到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而已。如果傅宗龙此次撤退其实是个陷阱,那么义军就自投罗网了。   怎么办?张顺咂了咂嘴,有几分作难。   这个时代用兵就这德行,由于信息获取的和传播的效率极其低下,决策的时候,全靠将领盲人摸象,拍脑门瞎猜。   猜的中便一举成名,猜错了就万劫不复。   数万人性命操之于一人之手,其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好在张顺也不是第一次冒险了,这一次相对而言多少还有点判断依据。   沉吟了半晌,张顺这才对牛金星说道:“官兵初分为南北部,夹击我军,由此可知其兵力不足矣。”   “及湖广巡抚唐晖率众南去,曹变蛟、赵鲤子和李际遇等东出,再加我军六营人马,共计三万人,那河南巡抚傅宗龙何以抗我?”   “我料定他必然独木难支,无击败我军之力。此次悄然而去,必然是围截‘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两部。”   “我军当伺机东进,打乱傅宗龙的部署,一举解决东线胶着的战况!”   当然,张顺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义兄萧擒虎仅率一营人马,死守南阳城,若是自己不能够迅速击败傅宗龙,恐怕自己连给他收尸的机会都没有了。   牛金星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临机决断乃是人主的权柄,其中利弊两人早已经剖析的明白,关键是要不要冒这个风险?   既然张顺准备冒险行事,那么自己所能做的是为他差缺补漏,尽量降低各种不利因素。   牛金星于是便建言道:“既然如此,我意主公派遣一营人马,前去袭去此城。其中若是稍有变故,主公也可以坐镇中枢,及时救援。”   牛金星这段话说的倒很高明。他从张顺急行至汝宁,绕道奇袭南阳城两件事儿就可以看出,自己主公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若是经常冒此奇险,难免某一天他会成为孙策那样的人物。   张顺也听明白了牛金星的画外音,不由苦笑了起来。   你当他一个常年生活在后世和平安逸环境下的青年愿意如此吗?   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条,这又不是玩游戏,稍有不慎就是大结局了。   只是人性畏艰畏难畏死,自己身为主公若是不能亲临前线,又如何督促他们尽十二分心力?   别的不说,但说自己之前绕道汝宁、南阳一圈,他们都敢给自己磨洋工,实在是让张顺心有余悸。   好在这一次,义军人多势众,张顺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他便将蒋禾喊来道:“从山西你跟随我以来,一直尽心尽力,殊为难得。”   “别人都是一营总兵了,你还是个代总兵,我心中一直惦记着此事。”   “如今许州城空虚,兹事体大,我本意亲去,牛金星等人劝我。说什么‘千金之躯,身系义军上下安危’云云。”   “念叨烦了,我就想,实在不行卖他们一个面子吧!可是面子归面子,事儿还得要做。”   “于是,我就想起了你。我意让你替我走这么一遭,不知你怎么想?”   蒋禾一听,张顺这话里话外要栽培提拔自己,哪里不肯?   见蒋禾人认认真真的应了,张顺这才继续说道:“此战许你先斩后奏之权。”   “若是能下许州,万务为我死守此城,我遂后率领大军即到。若是事出突然,你可以视情况决定是战是守还是走。”   “凡是万务小心为上,哪怕能全须全尾的走这么一遭,我便给你记一大功,回来就给你总兵之位。”   蒋禾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叩首道:“请主公放心,蒋某定然将此事办的漂漂亮亮的,绝对不出一点岔子!”   “不,允许你有失误!”张顺一伸手作阻拦状,安排道,“但是必须给我尽心尽力,不能藏有私心,坏了义军大事!”   蒋禾一听,哪里不知道张顺意有所指?他隐秘的撇了围困禹州的贺人龙、白广恩等部一眼,连忙应道:“主公放心,下官定当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随即,蒋禾便点齐人马,绕过官兵禹州防线,一路向许州奔去。   那许州兵马早已经被河南巡抚傅宗龙抽调去了,哪里还有守城之兵?   更何况由于战事已久,许州百姓久不见在附近战事爆发,早懈怠了,哪里有半分防御?   事情比张顺、牛金星想想的要简单多了。蒋禾赶到许州城下,不等知州征调丁壮,便冲杀了过去,一鼓而下! 第76章 张网以待   从战役角度来讲,古代战线的维持和战术的完全不一样。   古代战术,列阵而战,战线的维持依靠密密麻麻的阵型和敌人相持。   而从战役作战角度来说,战线延绵数百里不等,要完全依靠密密麻麻的士卒列阵维持,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其正确的做法,一般是控制住几个关键的节点。比如城池、关卡和交通要道等关键点和敌人对峙。   兵法曰: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要想把战线维持的点水不漏,既不可能实现,又没有必要。   所以,这就给另外一方穿插迂回、出奇制胜的机会。   历史上邓艾偷渡阴平,曹孟德奇袭乌巢皆此类也。   包括后世人民军队的穿插迂回战术、苏联的大纵深作战理论,都是以突破对方战线为目标的作战方法。不过其理论和实际操作更加复杂和规范罢了。   张顺此次派遣义军绕过禹州,直接攻击官兵战线后方许州,也算是战役层面上穿插的经典应用。   当然,单纯从军事作战理论来说,另外一方不是没有应对手段。   加强作战纵深,留足预备队,足以应付大多数穿插迂回的手段。   原本傅宗龙驻守许州,祖宽驻守新郑,一举两得。既能够起到二线纵深的作用,又可以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调用。   奈何傅宗龙麾下人手实在是不足,又不得不留守虎大威驻守开封,以免宗藩失陷,那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寻求胜机,傅宗龙不得不偷偷调动其标营和祖宽的辽东铁骑。   他这一调动不要紧,蒋禾带着人手就摸进了许州城。   蒋禾前来偷城之前,见张顺神色凝重,还道此事风险极大,他也做好了战死的心里准备。   好在他孑然一身,也不需要写遗书,抬棺材什么的。左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赤果果来,赤果果去,了无牵挂。   可他真没想到,来到许州城一鼓而下,差点闪了他的老腰。   蒋禾连忙一边整顿许州城防御,一边写信给禹州城外的张顺。不多时,张顺果然率领轻骑疾行,赶到了许州城。   等心中忐忑的蒋禾将事情原委一讲清楚,张顺不由哈哈大笑道:“尔真乃吾之福将也!”   “许州居中原之中,北可觑郑汴,南可下汝宁,西接禹州、汝州,东连睢陈、归德。我还道需要一番苦战,不意将军竟能轻取此城,如此傅宗龙不足惧矣!”   “既然如此,这羽林营总兵之位,非君莫属矣!”   那蒋禾前面还听的迷迷糊糊,等到听到最后一句,登时脑子就清醒了。   他连忙拜谢道:“谢主公提拔之恩,蒋禾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等到蒋禾好容易走后,那牛金星连忙上前拜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战机现矣!”   “此话怎讲?”张顺哈哈一笑,不由问道。   “主公,你这是要考校我呢?”牛金星闻言也笑道,“既然我军已经深入敌后,可趁机将消息传出去,动摇襄城、禹州军心。主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此二城!”   “既然傅宗龙阵前会兵,想必‘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也该到了。主公可以借此形式混乱之际,占据主动,向官兵发起决战!”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望主公速下决断!”   “好!”张顺拊掌笑道,“牛先生好本事,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王锦衣何在?速派使者通知叶县张三百、柴时华、围困禹州的李信、白广恩、扫地王、密县李际遇等将迅速出兵。”   “让他们分别夺取襄城、禹州和新郑命柴时华继续留守叶县,张三百驻守襄城;李信驻守禹州李际遇驻守新郑,其余人马遂后赶来许州,与我回合,准备决战!”   王锦衣闻言连忙去了,不过一两日禹州、襄城内外皆传起来:“贼人”奇袭许州成功,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兵败身死,禹州、襄城后路已断,孤立无援的谣言。   刚开始驻守禹州的左良玉和驻守襄城的猛如虎还没当回事,只道:“如此拙劣的谎言,唬谁呢?”   结果,过了两天他们派往许州的探子、信使皆言许州城上旗帜一换,分明立着贼人的旗号,两人这才慌乱起来。   特别是左良玉,吃张顺的亏吃多了,有点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他一听我士卒回来汇报,第一反应就是遇到张顺了。   左良玉不由对左右说道:“此必顺贼也,非他,贼人之中无人有如此手笔!”   “我等且走矣,迟则为其所擒矣!”   是夜,左良玉不由弃城而走。义军营中有李信这样的儒将、白广恩这样的宿将、“扫地王”张一川这样的枭雄,居然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不小心竟然让他东走长葛,全须全尾的退去了。   而像猛如虎这样的比较悍勇的将领,就没有左良玉反应快。   张三百吃了之前犹豫不决的亏,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果决多了。   他接到张顺的命令以后,立即整顿人马,越过汝河进攻襄城。   那猛如虎见他人数不过和自己相当,也敢攻城?遂大开城门和张三百野战。   刚刚占据了禹州的白广恩、张一川等人一看这还有个傻子没走,哪里忍得住?   他们连忙率领麾下精兵前来围攻,本来那猛如虎和张三百还打的难解难分,被白广恩、张一川等人这么一突,不得不沿着汝河败走,退守到下游的郾城。   而正当义军和猛如虎争夺襄城的时候,李际遇却提前一步将已经占据了新郑的消息传回给张顺。   原来那驻守新郑的祖宽麾下夷丁骑兵最为凶残,新郑百姓深恨之。   等人他前脚被傅宗龙调走,后脚就有百姓把消息传递给李际遇。   刚开始李际遇还将信将疑,以为这是官兵的引蛇出洞之计。   直到有不少新郑百姓携家带口逃入密县,李际遇才确实了祖宽夷丁骑兵已走的事实。   李际遇欣然取之之余,也不免心有余悸。   虽然张顺对军纪三令五申,军饷军粮也较为充足,“邙山盗”出身的李际遇哪里顾得了这些?   正好他远离张顺,逍遥在外,私下里难免有些不规矩的行为。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到后背发凉。   寻常百姓对官兵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一个贼寇呢?若是恶了这些人,说不定就在哪里给自己使绊子了。 第77章 袭营   一道道好消息如同雪片一般飞入到义军刚刚占领的许州城,张顺一时间也有点应接不暇之感。   他事前百般计较,没想到官兵竟然是个肥皂片,看起来美轮美奂,其实一戳就破。   欢喜之余,张顺心中更为警惕和谨慎,他暗暗自戒道:“事情未尘埃落定,万万不可娇纵自满、麻痹大意!”   当然,与此同时张顺也判断出来官兵那边肯定出来大问题,才让自己有机可乘!   他连忙下令多派斥候,探查附近动静。   说实话,由于这个时代低下探查和传递手段,即便采用人海战术,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   可是好巧不巧,官兵和义军在朱仙镇大战,一时间传的人尽皆知。   张顺派遣出去的斥候探子,只要不是眼瞎耳聋之辈,哪里看不到、听不到?   等到张顺收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聚拢麾下所有人马,趁官兵和义军激战之时,一举击破傅宗龙部。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张顺这边还没准备好,那边李自成和罗汝才被官兵打的大败,一路向长葛去了。   长葛县位于新郑和许州之间,距离朱仙镇较许州为近。等到张顺得到李自成、罗汝才败退的消息的时候,这两也差不多赶到了长葛附近。   兔起鹘落之间,一大堆信息全塞了过来,无论是义军还是官兵对此都没有足够的准备。   而义军那边李际遇犹在新郑;李信驻守禹州;曹文诏和赵鲤子犹自围困郑州;而白广恩和张一川这两个混蛋贪功,没有按照张顺的命令直接赶到许州,反倒去许州西南的襄城和张三百一起夹击猛如虎去了。   张顺如今手下只有近三千骑兵和蒋禾手中的羽林营,心有余而力不足,把他气得直骂娘。   牛金星不由劝慰道:“人生不如意者长八九,岂能事事趁心?等到把义军兵马召集完毕,再与官兵较量不迟!”   张顺眉头一竖,立起手掌道:“不!我军固然准备不足,官兵却也毫无防备。”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算无备,岂有不胜之理?”   “我觉得官兵虽众,却也是疾行百余里,又与‘闯营’‘曹营’连番作战,早已经疲惫不堪,成了强弩之末。”   “官兵不知许州、新郑已丢,必然无备。我意已决,准备今夜袭营,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   “舜王万万不可!”牛金星闻言不由噗通一下跪下,劝阻道,“舜王乃是千金之躯,岂可一而再再而三以身犯险?”   “前些日子,舜王离开南阳之前,曾氏曾千叮万嘱老臣道:‘舜王万般皆好,奈何却胆大妄为,喜欢以身犯险。如今奴家不能跟随在舜王跟前,时时劝慰,还请牛先生时刻记挂在心,万勿疏忽大意!’”   “殿下冲动的时候,请你仔细想想还在南阳城等您前去救援的义兄萧将军和曾氏、黄氏、朱氏,还有洛阳诸臣妻妾子嗣。”   “您这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众人而活,为百姓而活,为天下而活,不可不慎也!”   好家伙,你搁着长篇大论呢?张顺闻言也不由哭笑不得。   他身为三军之主,一方枭雄,如何不知身家性命的重要性。   奈何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时候将领不能以身作则,亲临一线,又如何督促部下发挥百分之二百的能力来?   风险和机遇本来就并存,其中平衡性只能自己把握。   浪的好,就是李世民在世;时好时坏,那是曹孟德重生;若是浪死了,那便是江东小霸王,只能为天下笑。   莫看张顺有时候也很漂,其实大多数时间都让悟空、王锦衣护卫左右,颇有曹孟德遗风。   只是那魏武王曹孟德都要浪翻车的时候,张顺又能好到哪里去?   做不得李世民,那也不能做江东小霸王呀!   张顺想了想,决定从善如流,笑道:“先生所言甚是,此事我意派遣贺锦前往,王锦衣佐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那牛金星本来还准备在张顺拒谏以后,发挥不要脸的精神他纠缠到底,结果张顺就这么接受了,差点反应不过来。   那“左金王”贺锦也是陕西义军出身,精于骑战。他原本在张三百麾下率领骑兵,因为张顺抽调骑兵集中使用的缘故,反倒暂时隶属于张顺麾下。   张顺先前就颇为欣赏他颇有见识,如今在张顺麾下做事勤勤恳恳,又有勇有谋,倒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所以他欲培养此人,为以后组建骑兵营做准备。   那牛金星虽然加入张顺麾下一段时间,对很多将领还很眼生,哪里识得许多?   他也不知贺锦本事如何,只要张顺不一身犯险,他就心满意足了。   张顺见无人反对,这才让王锦衣喊来贺锦,对此二人面授机宜,准备奇袭长葛的官兵。   许州城距离长葛不过三十余里,骑兵能顷刻而至。   那贺锦和王锦衣领了命令以后,连忙让士卒备了草料、黑豆喂养了坐骑,然后早早休息。   等到天黑以后,这才起来吃了吃食,然后向长摸去。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士卒为了防止折了马蹄,都不敢骑乘,只能牵着步行。   大概子时,才靠近了官兵驻地。义军士卒这才换上了铠甲,挎上武器,骑上了战马向官兵营地发起了进攻。   其实,义军骑兵尚不足一营之数,而官兵却是两营骑兵,一营以步卒为主的巡抚标营。   若是拉开架势,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义军断无胜利之理。   然而夜晚摸营和列阵而战是两回事儿。   黑灯瞎火,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依照这个时代的组织度,一旦有了动静,鼓噪起来,很容易炸营。   即便没有炸营,一通乱杀之下,也很容易造成敌人自相残杀,影响士卒士气。   当年甘兴霸百骑劫曹营便是典型战例。   其实官兵不是没有派遣岗哨和夜不收,探察义军动静。   只是一来连续高强度作战,士卒皆身心俱疲;二来长葛县本又是官兵控制区域,哪里有什么危险?   麻痹大意之下,便被贺锦携王锦衣钻了空子,一下子就冲到了官兵营地之中。   只把那鞭炮、油料死命的投掷进去,一边鼓噪,一边放起火来。   官兵之中那辽东铁骑常年蒙古女真作战,警惕性最高。   闻声很多士卒不由一跃而起,持刀杀将出去,一时间也分不清哪些是官兵,哪些是贼寇,官兵营地乱成了一锅粥。 第78章 见面   当天刚刚亮的时候,张顺便接到了傅宗龙携祖宽、李重镇败退的消息。   一夜之间,一团乱杀。其实贺锦率领的义军到没有杀多少人,大多数都是兵荒马乱之下,自相残杀和相互踩踏造成的损失。   官兵惊魂未定,还以为“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伺机反击,他们不得不败退到洧川县。   贺锦本来还想率众继续追击,被张顺派人喊了回来。   开玩笑,本来义军就是以少击多,只不过趁着官兵疲惫无防,夜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等官兵稳住了阵脚,万一被反戈一击,恐怕不但这一次取得的成果要吐出来,而且没有完全准备好的义军也会处于被动状态。   反正如今义军已经准备好了三成,而官兵完全无备。只要利用官兵敌情不明的机会调整好部署,照样能够吊打官兵。   既然有稳妥方案可以选择,又何必冒险一击呢?   张顺对当日“左金王”冒险登城劝降柴时华之事颇有印象,知晓这厮也是个生性喜欢冒险的主儿。   他特意等他们出发的时候,私下里给王锦衣手书一封,安排王锦衣道:“此战以有备打无备,理当能胜。吾所虑者,不过是贺锦胆大如斗,紧追不舍,以致先胜后败。”   “待义军趁夜破了官兵,如果他果然紧追不舍,你再出此手令劝回此人!”   所谓劝回云云,其实就是先软后硬。如果贺锦听从张顺的命令,大家面上都好看一些;如果不从,王锦衣就借机夺回兵权,强行把队伍带回来罢了。   好在这贺锦也算识相,本来立主穷追猛打,万务不给敌人喘息之机。   等他见了张顺手书,倒软了下来,直接说道:“既然此乃舜王之命,贺某焉敢不从?”   “舜王用兵,百战百胜,料事如神,非我等所能窥觑,理当依令行事!”   义军既破官兵,信使早快马加鞭报于张顺。张顺亦得知“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所在,便连忙率悟空、高桂英和牛金星等前去拜会此二人。   如此才有了当初一大早,张顺前来拜山门之事。   双方客套一番,请张顺坐了主座,李自成和罗汝才分定左右坐下。   李自成这才问道:“不知舜王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张顺一听,这话儿有几分不欢迎之意,不由冷笑道:“两位何意?若是不欢迎本王,我这就走便是!”   如今张顺身为一方雄主,养气移体,早非昔日吴下阿蒙,岂能惯着他们?   那“活曹操”罗汝才闻言连忙对李自成使了个眼色,笑道:“李老弟素来口拙,舜王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如今我和李老弟无能,虎落平阳,还劳烦舜王解救,真是让您笑话了!”   罗汝才一句“李老弟”把“闯将”李自成也贬损了一番,让他也不由恨得牙痒。   只是形势比人强,哪怕李自成心中再不服气,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只好致歉道:“舜王大仁大义,前来解救我等,是李某失言了,还请舜王见谅!”   “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张顺语气亲热的好像和他们是没出五服的兄弟一般,“唯有贼不杀贼,同心协力,咱们才有今日之盛。”   “不然,你我早不知被饿死、杀死哪个干水沟里去了!”   “如今朱大典、傅宗龙二贼追杀两位弟兄若此,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岂不是让人小觑了义军?”   张顺一席话说的是义正词严,哪怕这二人知道这是场面话,也不由觉得心里暖暖的。   由于古代生存条件恶劣,没有人帮扶的情况下,抵御风险的能力低下。   所以世世代代的生存经验形成了古人重情重义的一面。   莫看这些义军到处流窜,对他人手段凶残,其实也有思乡、思友的一面。   无论李自成也好,罗汝才也罢,在外地流浪,心中多少也有些孤寂落寞和没有归属感。   若是张顺在给他们来一句“流浪的人走遍天涯,又是一个冬夏”,估计这二人也会有热泪盈眶之感。   不管怎么说,张顺身为河南人,多次有恩与他们,如今又下次救他们于危难之间,难免有些感动和愧疚。   “舜王的意思是要合营?”“活曹操”闻言不由连忙问道。   “确实有这种想法!”张顺点了点头。   “谁为主,谁为辅?”张顺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儒服的中年男子上前问道。   “这是?”张顺一愣,见其面生,不由奇怪地看向李自成和罗汝才。   “退下!我们和舜王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地儿?”罗汝才脸色一肃,厉声呵斥道。   随即,他又连忙点头哈腰道:“此乃我新近收罗的一个书生,没有大小,反倒冲撞了舜王!”   呵,好话歹话都让你自己说了!   张顺心里一声冷笑,嘴上却笑道:“原来是阁下的谋主,既然你们问了,我也不好不答!”   “两位若是有意担当我情愿辅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闻言不由脸色大变,连忙施礼道:“舜王乃是义军盟主,又兵强马壮,我等哪里敢觊觎主位?”   “更何况我等都是落难之人,多亏了舜王营救,才有今日,岂敢对舜王不敬?”   好家伙,你们这是口服心不服啊!来来回回强调“兵强马壮”和“营救之恩”什么意思?   张顺懒得和他们勾心斗角,直接单刀直入道:“我的为人,二位也算知晓的。合则来,不合则去!”   “两位若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辎重粮草在战斗结束之前,照例由我提供!”   “若是二位不愿,则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如今张顺兵多将广,又有河洛作为根基,哪里是李自成和罗汝才能够得罪的起的?   “活曹操”罗汝才连忙陪笑道:“舜王误会了,非是我二人不愿,实在是本小力薄,不堪苦战。”   “如今既然舜王都说出这般话了,我等岂有不允之理?只要能杀了朱大典和傅宗龙二贼,我等情愿唯舜王马首是瞻!” 第79章 进攻   其实张顺对李自成和罗汝才是否唯他马首是瞻,不是特别感兴趣。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年三十打只兔子,有它过年,没有它也过年!   当然,单看这两人如此落魄之下,尚且不愿归属张顺,便知其非久居人下之辈。   相对于他们这些“外来”势力,如今的张顺更喜欢在自己麾下培养和提拔人才。   一来忠诚度有保证,二来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当然,若是他们诚心诚意的归属张顺,张顺也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   自己培养的将领和外来将领各有优缺点。   外来投靠的将领多是一军之主,虽然单项能力未必比得过自己培养提拔的人才,胜在能力更为全面,自主性更强。   如果忠诚度没有问题,单独委任一方,更能让人省心、放心。   那中年儒士见罗汝才答应了张顺,不由死命的给他使眼色,罗汝才只当做没看见。   这儒士不是别人,正是罗汝才新收的谋士王玄珪。   依着他的心思,罗汝才身为一方之雄,岂能屈居于他人之下?   可是罗汝才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如今张顺势大难制,非其他义军联手所能抵御。   若是果真惹怒了此人,说不得今日他火并了他们二人,他们又能如何反抗?   见这二人愿意暂时臣服自己,张顺也懒得和他们计较是非。   他直接说道:“如今我麾下人马已经突破了官兵防线,分别攻下了禹州、新郑和许州,唯有左良玉从禹州败退长葛,尚未探到虚实。”   “既然我等欲与官兵会战,一来当及时攻下长葛县城,以免防线出现疏漏;二来应及时寻出败退的左良玉,将其驱赶出去,以免节外生枝!”   李自成和罗汝才等人闻言皆是一惊,这禹州等地本是当初他们东出路过的地方,也颇知晓其地理位置。   仅仅数月之间,张顺竟然把地盘推到这里来了吗?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骇然,不由压下其他心思,老老实实地问道:“谨遵舜王号令,不知下一当步如何行事!”   “义军之中常言‘闯将’善攻,‘曹操’善战,我意将攻打长葛县城之事交给李兄,搜寻驱赶左良玉之事交给罗兄,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张顺见他们服软,不由笑眯眯地问道。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细思量一番,其实这就等于张顺将整个长葛县防务托付给他们二人了,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别样心思。   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这才应道:“如此也好,只是万一长葛城坚,还得请舜王助我们一臂之力!”   “好说,好说!”张顺连声应了,双方合营之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正事已毕,张顺颇不耐烦和他们叙旧,虚应了几句,这才笑道:“大战将起,军中事务繁多,我就不打扰二位用兵了。回头核准了人数,我命人先送点粮草过来!”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闻言不由一喜,颇为感激地看了张顺一眼,连忙谢道:“舜王高义,我等一路溃败而来,确实山穷水尽,急需吃食!”   且不说两人如何千恩万谢,张顺施施然出了罗李二人营地,见左没有外人,牛金星这才连忙全道:“不过两部流寇罢了,舜王何以如此重视?”   “若是其麾下人马堪用,何不伺机火并了他们,杀其首领,夺其人马,亦不失一条妙计!”   好家伙,张顺看了这厮一眼,心道:你倒是心狠手辣!   身为义军之主,张顺也渐渐意识到单纯“谈道德”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所以张顺便笑道:“同为义军兄弟,我又是其盟主,当秉天下大义,吞之不义!”   牛金星一听,你这不是宋襄公嘛,平时没见过自家主公这么傻啊?   果然,他听张顺又说道:“更何况此二人奸诈死硬,又是陕人。其麾下多死忠亡命之徒,留之无用,杀之可惜,非正人君子所能为也!”   “我欲多将士,自可选良将,练士卒,三月而后成,岂非堂堂正正之道耶?”   牛金星本就是机警之人,一听便明白张顺别有打算了。   这两人小肚鸡肠,百般耍滑,却不曾想张顺已经看不上他们的部伍。   就像张顺离开洛阳之前,下令编练的三营人马,如今业已堪战,分别由赵鲤子、王绍禹和刘成率领。   假以时日,只要张顺足食、足信,兵马便会源源不断的训练出来,将领便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磨炼出来。   自己怀揣金银珠宝,又何必觑视他人砖石瓦块耶?   “那事情就这么着了?”牛金星有几分郁闷地问道。   “就这么着吧,仓促之间,人手不足,一切等先破了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和河南巡抚傅宗龙再说!”事有轻重缓急,那李自成和罗汝才虽然在历史上也算得上号人物,可是如今在自面前也不过是有几分野心的贼寇罢了,又何惧哉?   “那爹爹终究打算如何部署?”有些话牛金星不太适合问,高桂英适时插了句话问道。   张顺看了看左右没有外人,这才爽朗地笑道:“此次义军大胆穿插,破了官兵的防线,要的就是以快打慢!”   “官兵新败,地点又靠近开封,定然人心惶惶。我断定那傅宗龙会急招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前来助阵!”   “我岂能老老实实摆开架子,和他们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然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哉?”   “如今我军以新郑、长葛、许州三城组成一道新的战线;其后密县、禹州、襄城成为纵深;更有登封、郏县、宝丰及汝州为之后援,庶几可战矣!”   “我欲招贺人龙、白广恩及张一川三营随我东进,一个右勾拳,猛的捶在通许,我不信傅宗龙和朱大典能够来得及部署新的防线!”   “那通许县正位于运河之上,朱仙镇之南。一旦为我所得,便可借助水运之利,获取物资以觑陈留、朱仙镇,进而威胁开封。”   “若是官兵果然无备,定然惊慌失措,到时候开封可取则取之,不可取则义军趁机攻下洧川、尉氏等地。”   “若是开封犹不可攻,我亦可南下汝颖,复觑凤阳、漕运。此时朱大典正在河南,岂能坐视南直糜烂耶?” 第80章 朱大典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身着绯袍,头戴乌纱,坐在太师椅上,一脸难看地看着手中的书信。   信是河南巡抚傅宗龙亲手所写,蝇头小楷,洋洋洒洒近千言,不外乎说了一件事儿罢了。   信中有言,前线突然遭遇“贼人”主力突袭,官兵不敌,傅宗龙只好率领麾下标营和辽东铁骑祖宽、李重镇二营退守洧川。   洧川县后面便是尉氏县,尉氏后面正是开封重镇朱仙镇;朱仙镇以北即是开封城,那朱大典如何不晓得其中厉害?   虽然听起来层层叠叠还有好几层,其实皆是一马平川之地,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气势如虹的贼寇一鼓作气打穿。   他之前和李自成、罗汝才多番交手,对他们的水准也心知肚明。   不过三四千朝不保夕的老革罢了,即便能战,又如何对付得如此多官兵?   这也是为什么朱大典能够率众撵着李自成、罗汝才满地跑的原因之一。   甚至有时候不须步卒出力,只需李重镇率领三千铁骑一冲,那“闯贼”、“曹贼”便不得不走。   如今李自成和罗汝才突然大败官兵,其中必有缘故。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料到必是“顺贼”东出。而那朱大典也与他英雄所见略同,持同样看法。   “顺贼”奸诈凶狠,非一人所能敌,此傅宗龙所以招朱大典故也。   既然贼寇已经合兵,那官兵没有不合兵之理。   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此次西征,带领万余人马。   刨除已经和河南巡抚傅宗龙合兵一处的李重镇辽东铁骑以外,朱大典麾下尚有总兵倪宠的京营,副总兵牟文绶的施州兵和他麾下千余标兵七八千人。   得到河南巡抚傅宗龙的求援以后,朱大典便下令左右道:“速与我整顿人马,前往洧川与傅抚军合兵一处!”   为了怕影响士气,他便隐瞒了官兵初战已败的消息。   如今朱大典率领倪宠、牟文绶正在陈留休整,既然开封已经有山西总兵官虎大威驻守,朱大典便安心率领士卒前往洧川。   别人怕“顺贼”,他朱大典却视之如土鸡瓦狗一般。   他已经历经万历、天启和崇祯三朝,算得上元老重臣。   朱大典不但和阉党斗法,还担任过福建按察副使,抵御过“红毛番”。   后来又担任过山东巡抚,率众平定了一度横扫全鲁的山东登莱之乱。   什么样的敌人他没见过?什么样的对手他没有交手过?还怕什么“鸟顺贼”?   陈留至洧川仅有一百二十里,朱大典等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一日半功夫就赶到了洧川。   两人见了面,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连忙问军情如何。   傅宗龙扼腕叹息道:“吾赴任操之过急,不知中州形势竟如此恶劣!”   “前任身死,河洛之地已非国家所有。更有‘闯贼’‘献贼’‘曹贼’等来回流窜,兵力实在是捉襟见肘、不敷使用。”   “吾先与贼人相持与郑州、禹州、襄城等地。朝夕望眼欲穿,以待湖广巡抚唐晖北上,与我夹击贼人,奈何我百般催促,皆是无用。”   “及你我合兵阻拦‘闯贼’‘曹贼’之时,不意‘顺贼’突然大举进攻,防线遂破。”   “昨晚原驻守禹州将领左良玉败归,向我汇报才知,原来那‘闯贼’‘曹贼’已经盘踞长葛,欲借‘顺贼’之力,与我决一死战!”   “如今官兵防线已失,贼人随时可以出入中州平原,事已大坏矣!”   朱大典闻言眉头拧成一团,半晌才规劝道:“如今之计,其法有三:一则趁贼人立足未稳,及时发起反击;二则重建防线,谨防贼人扰及周王;三则,尚有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万余人追击‘献贼’去了,当在汝宁、南阳一带,请速招之,以求合力破贼!”   河南巡抚傅宗龙闻言叹息道:“也只好如此了!”   “如今你我麾下有祖宽、李重镇铁骑六千,左良玉、倪宠、牟文绶三营人马九千人,以及你我标营四千人,总计近两万人。”   “我意一则出兵长葛,夺回长葛城;二则派人尽快驻守鄢陵、中牟。谨防贼人迫我侧翼,断郑州与开封之间的道路,不知延之以为如何?”   延之既是朱大典的字。虽然两人一个总督,一个巡抚,傅宗龙和他到没有什么从属关系。   只是如今傅宗龙巡抚河南以来,连番战败,又失陷宗藩,哪里还有当日心气?   为了大局为重,一向喜欢得罪人的傅宗龙不得不主动和朱大典搞好关系。故而以字相称,以示亲近之意。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朱大典如何不知傅宗龙心思?   “既然如此,那我就书信一封,写与那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诸人,让他们赶快回师,与我等共同夹击‘顺贼’、‘闯贼’及‘曹贼’诸贼!”   “好,好,好!”傅宗龙见朱大典接了自己话茬,不由抚掌笑道,“左良玉新败,士卒沮丧,士气不振,那便命其即日前往中牟修整;命倪宠率领京营前往鄢陵驻守,护住我军左翼;然后让牟文绶为先锋,我等率领祖宽、李重镇铁骑居中策应,不知延之意下如何?”   “此乃正论!”朱大典见傅宗龙部署滴水不漏,也称得上知兵之人,不由赞道,“我之前听人说孙相国夸仲纶知兵,始吾弗信,今方拜服矣!”   孙相国便是原大明太子少师、兵部尚书兼辽东督师孙承宗,而仲纶乃是傅宗龙的字。   “哪里,哪里!谬赞,谬赞了!”傅宗龙闻言连忙自谦一番,又吹捧了一下朱大典平等登莱之乱的功绩,双方才其乐融融。   张顺哪里想到朱大典行动如此迅速?从许州经洧川、尉氏至通许最近,不过一百四十余里脚程;而从鄢陵境内绕道,大约要走二百里;而陈留至长葛,差不多一百五六十里脚程。   由于敌情不明,等到张顺率领义军赶到通许附近的时候,朱大典等官兵也差不多赶到了长葛。阴长阳错之下,原本打算试图截击朱大典的义军,就这样和官兵援军擦肩而过了。 第81章 舜王旗走左良玉   话说自从张顺会见了“闯王”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二人离开之后,两人难免在一起嘀咕半天。   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们和张顺分别一段时间之后,每次相见对方的实力都会有很大的提升。哪怕两人一般枭雄心思,也难免有气馁之感。   见张顺走远了,李自成侄子李过不由向门外啐了一口,不屑道:“神气什么?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罗汝才闻言哭笑不得道:“如今这舜王比你我都年轻,人家才是少年!”   言毕,他又带面几分颓丧道:“比又比不过,人家还比咱们年轻,这真是……”   一边说,罗汝才一边摇了摇头。   他那谋士王玄珪见状不由规劝道:“昔日楚汉争霸,项王用兵如神,先破釜沉舟击败章邯,彭城之战大破汉王,亦不过二十余岁。”   “而汉王老迈,年长于项王,却经垓下之战,一战而斩项王。由此可知,天意难测,谁胜谁负,犹未可知也!”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文化水准不高,对当初楚汉争霸之事知之不详,听完王玄珪之言,不由大感兴趣,连忙追问一番。   说到兴奋之时,三人不由抵足而眠,畅谈古今,不觉东方既白。   李自成思及还有夺取长葛县城之事,只好遗憾的向罗汝才、王玄珪告别。   那李自成前脚刚走,后脚王玄珪便对“活曹操”罗汝才建言道:“吾观‘闯将’虽沉默寡言,却颇有刘季、刘大耳之风,主公不可不慎也!宜早除之,以免为将来患!”   罗汝才闻言不由笑道:“玄珪多虑了,吾亦知李自成有窥觑天下之志,奈何其为人孤僻,不知笼络众人心,岂可得也?”   “此事吾已知之矣,切勿与他人言之!”   而与此同时,李自成刚刚出了罗汝才营地,侄子李过连忙问其故,他便诉说了一番。   李过不由看了看左右,这才低声说道:“‘活曹操’阴险狡诈,与真曹操无异,早晚为吾等心腹大患,还请叔叔宜早图之!”   李自成闻言半晌才应道:“罗汝才与我有救命之恩,又多次作为中人说和我与张献忠,实乃实诚君子,岂能恩将仇报耶?此事不必再提!”   且不说两人如何勾心斗角,且说那李自成辞别罗汝才以后,吃罢早饭,便整顿兵马直驱长葛城去了。   结果刚刚到长葛城下,只见城上旗帜招展,刀枪如林,原来那从禹州败退而来的昌平总兵官左良玉正暂居于此。   李自成观其旗号,不由笑了。侄子李过不由奇怪道:“叔叔,何笑之有?”   “原来是个故人!”李自成指着城上的旗号道,“左姓总兵,舍‘右顽石’其谁也?”   “哈?”李过闻言也乐了,“舜王真是个损人,‘右顽石’这个绰号一出,左良玉无颜见人矣!”   “哈哈!”旁边的刘宗敏闻言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他便主动请缨道:“将军,既然是‘右顽石’当面,我请求会一会此人,称一称他的斤两!”   “不必如此,我有一计,管包他不用杀不用战,弃城而走!”刘宗敏话音刚落,李自成的谋士顾君恩不由献计道。   先前在罗汝才营中,顾君恩被罗汝才的新谋士抢了风头,连李自成都和人家抵足而眠,让他心中颇不舒服。   他不由借机献计,以挽回自己“智谋之士”的形象。   “哦?此话怎讲?”历史上李自成就是左良玉的“苦手”,虽然这一世左良玉多败于张顺之手,其实李自成依旧不怕他。   只是若能不杀不战,全取长葛城,那对李自成来说更为是妙极。   那顾君恩见吸引了李自成的注意,不由连忙嘀嘀咕咕一番诉说,众人不由皆道:“妙极!”   话说那左良玉惊魂未定,刚刚败退长葛城,刚刚休整了一晚,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接到士卒汇报:“报~报告将军,城外突然出现大量贼人兵马,一时间不知道人数多少,还请将军详查!”   “什么?”左良玉不由猛的站了起来,惊道,“贼人如何来的如此之快?”   他连忙穿上了沉重的铠甲,携带了武器,登城一看,只见城外一营人马旗帜飘飘,列成几个方阵,正立在城下耀武扬威。   左良玉仔细一看,只见下面旗号上写了一个“张”字。   他心里一紧,不由对左右笑道:“想必是‘八大王’张献忠贼子在此!”   “将……将军!”左良玉话音刚落,左右结结巴巴指着下面的旗帜示意左良玉注意。   左良玉仔细一看,那是一张斗大的帅字旗,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这是什么?”他奇怪道问道。   “舜王帅字旗!”原来当初起兵制作旗帜的时候,张顺曾请张慎言挥毫,马英娘亲手绣制而成一面巨大的帅字旗,有别于其他义军。   如今官兵再见“帅字旗”,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   “嚷什么嚷!”左良玉闻言呵斥道,“那顺贼须没有三头六臂,他也只是个人!”   “即便是他顺贼亲来,老子又怕他鸟甚?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谨防贼人偷城!”   左良玉义正词严的呵斥了士卒一番,这才施施然返回了他暂住长葛县衙。   刚到屋里,他不由赶快下令道:“速与我整顿兵马,携三日之粮,一会儿老子要出城浪战,会一会那大名鼎鼎的顺贼!”   左右面面相觑,又规劝不得,只好下去准备去了。   那长葛知县闻言又惊又怕,连忙劝说道:“如今有城为凭,将军又何必行险哉?”   “坐以待毙,不是左某的风格!”左良玉一甩身后的披风,霸气十足的应道,“人皆言顺贼狡诈凶悍,老子却不怕他!”   “今日出城,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断然没有第二条结果!”   长葛知县为其气势所激,不由感慨道:“大明得名将若此,国家之幸也!”   不多时,士卒准备完毕,左良玉便命令麾下士卒一个不留,全都出城野战!   这一下不紧吓了长葛知县一跳,也把李自成、顾君恩等人也吓了一大跳,连忙一鸡飞狗跳变化作战队形。   结果没想到那左良玉“哈哈”一笑,只率众人一路向东面洧川狂奔而去,只把毫无防备的李自成撇的远远的! 第82章 中央突破   李自成兵不血刃的夺下了长葛城,连罗汝才都惊道:“‘闯将善攻’,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李自成自己却笑不出来了。   大家同样是“贼”,有的人就能够雄踞一方;而他们只能如同野狗一般,被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有的人仅凭一名号,就能吓得官兵弃城而逃;而他们需要拼死拼活的和官兵搏命,才有一线生机。   苍天何其不公也哉!   当罗汝才率众赶到长葛县城的时候,正听到有人在哪里骂道:“乱臣贼子,也敢大言招降?世上只有死了的县令,没有投降的县令。请速杀我,以全我忠义!”   “这谁啊?”罗汝才奇怪的向一脸阴沉的李自成问道。   “长葛县的狗官!”李自成怒道,“也不知为何那舜王随随便便就能招募一群文人名士,而我欲招募一七品县令亦不可得!”   这我哪知道?罗汝才闻言苦笑一声,心道:你“闯将”李自成多少还比我好点,挺早就招募了顾君恩作为军师,我特么千辛万苦才有一个王玄珪来投。咱俩大哥不说二哥,都差不多!   于是,罗汝才便笑道:“左右不过读两本书,神气什么?若是兄弟心慈手软,留给我玩心剖腹,看他嘴巴是不是还这么臭!”   罗汝才身边的谋士王玄珪闻言一惊,欲言又止,却听到“闯将”李自成笑道:“不劳‘活曹操’费心,我自为之!”   随即,他便下令道:“刘宗敏何在?给我把他给我剥了,挂在城门上威胁不归之徒!”   罗汝才闻言瞳孔一缩,便不在言语,只是笑道:“既然如此,城中之事烦劳兄弟了,我且歇息一番再说!”   等到罗汝才刚刚离开了李自成等人,他那谋士王玄珪连忙上前两步,低声问道:“主公何必自坏名声?我观那‘闯将’,亦非善茬。主公冷眼旁观即可,何必污了口舌?”   “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罗汝才冷笑道,“我和那李自成相识已久,双方野心心知肚明。他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而他对我的了解亦是如此。”   “他想招贤纳士,我若假惺惺的不予阻止,反倒显得我更为深沉,容易引起了他的警惕!不若假意应之,以麻痹此人!”   而与此同时,李自成的侄子李过亦在营帐之内谏言道:“叔叔,‘活曹操’罗汝才阴险狡诈,分明是想阻止你招降这长葛县令,你如何遂了他的心意?”   “哎呀!”李自成一拍脑门,“多亏了补之提醒,我竟着了这老贼的道了!侄子你既然字补之,还请以后多多为我查漏补缺,以免再有今日之事!”   “叔叔你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实诚了!”李过闻言应了,随口又抱怨了几句。   那李自成心中好笑,不由暗自摇头思道:“我若是连你都骗不得,又如何骗的了更为老奸巨猾的‘活曹操’和‘顺贼’?”   且不说那李自成和罗汝才占据长葛县城以后,如何劫掠补充军资,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昌平总兵官左良玉一路狂奔四十里,败退到洧川,刚巧遇到了提前败退到洧川的河南巡抚傅宗龙。   两人一见,不由百感交集。幸好那傅宗龙和左良玉都是性子颇为呆板无趣之人。   若是换作性子跳脱的张顺,说不定就会来一句:“你也是从舜王手里败退下来的吗?好巧啊,我也是!”   不过,那左良玉终究也是爱面子之人,岂能对河南巡抚傅宗龙说“左某见贼而逃,乃是上勇”?   他只好极力夸大“贼人”的实力,为自己不战而逃,寻找借口。   刚巧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刚到。   那左良玉便趁机汇报道:“军门明鉴,非左某怯懦,弃城而逃。实在是遇贼主力,苦战不胜,不得已避其锋芒,以求再战!”   “哼!”河南巡抚傅宗龙冷哼一声,哪里肯信他?   他不由怒道:“你一失禹州,二失长葛,一避再避,一失再失,一逃再逃,如今又用谎话哄我,你当我是三生两岁孩童不成!”   “军门明鉴,左某大好男儿,岂能以虚言哄骗与你?”左良玉一看形势不好,连忙大呼冤枉。   朱大典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傅抚军不妨先小惩大诫一番,日后再慢慢处理不迟!”   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本来是刚巧追击贼寇路过河南,被河南巡抚傅宗龙拉来对抗义军,傅宗龙多少欠他一个人情,岂能驳了他的颜面?   傅宗龙闻言便喝道:“既督师替你求情,此事也便罢了。日后如有再犯,休怪我军法无情!”   左良玉闻言连忙分别拜了一拜,谢过了。   别看他表面诚惶诚恐,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担心。   他的恩主乃是如今的户部尚书侯询,掌管着朝廷大多数钱粮军饷,哪个敢得罪与他?   即便是河南巡抚傅宗龙刚正不阿,旁边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会替他扛下来此事。   傅宗龙见无可奈何此人,也就不罢了,便细问其故。   那左良玉连忙添油加醋一番,声称:“顺贼亲至,率领大军五万,朝夕不歇,轮番攻城,以至于禹州、长葛不守!”   河南巡抚傅宗龙闻言不由冷笑道:“你莫非真以为本院不敢治你的罪不成?你若再胡说八道,误了军机,恐怕大司徒也保你不得!”   明代所谓“大司徒”,乃是户部尚书的别称,又称:地官、计相、大司农。其实就是指代如今的户部尚书侯询。   那左良玉吃了傅宗龙一吓,这才厚着老脸应道:“我观贼人旗号如此,想来实际差别不大。”   古代用兵,多用金鼓旌旗进行指挥,这也正是另外一方借此探查对方人数的重要依据。   所以,也常有将领多张旗帜,以虚张声势的行为。   那左良玉既然强调旗帜,其实已经算是服软承认自己汇报的数量不准了。   傅宗龙挥手把他赶了下去,这才对朱大典说道:“这厮也没说实话,以我估计贼人当在两三万之间,与我等相比,并不占据优势。”   “若是再合兵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万余人,当可有一战之力!”   “只是长葛不过一县城耳,何必能聚得如此多人马?以我之见,我的当按计划,继续攻打长葛,坏其心腹,使其南北不能照应。”   那长葛正处于新郑和许州之间。若是长葛为官兵所据,那么新郑和许州之间无法及时策应,因此更容易被官兵各个击破。   “既然如此,我这就下副总兵牟文绶出兵!”朱大典闻言点了点头,便同意道。 第83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张顺率领义军占据通许以后,第一时间便派遣斥候打听附近官兵的动向。   仅半余日,便有探子急忙汇报道:“舜王殿下,经我们探查,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携带万余人马于一日前走陈留、尉氏,直奔洧川去了!”   “这……这老贼真是疾行如风!”张顺闻言不由吐槽道。   官兵向来行动迟缓,张顺这一次虽然率众绕道,本以为能够后人发先人至,赶在朱大典之前设下埋伏,结果反倒让朱大典抢先去了。   当然,其实官兵抢了先也不要紧。既然义军已经渗透到官兵防线后面了,有的是手段收拾官兵。   牛金星闻言便谏言道:“既然朱大典率众已走,开封府空虚,正合可以施展那围魏救赵之计!”   所谓“围魏救赵之计”,其实就是围点打援。这是义军出征前商讨出来的方案之一。   由于大明藩王在政治上的重要性,每当义军遇到困难的时候,率先攻打藩王封地,乃是调动朝廷大军的不二选择。   张顺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按理来说,攻打周藩乃是最好的选择。”   “大明周藩隐然为天下诸藩之首,不但富甲天下,亲王之下更有七十二家郡王。”   “连声名颇著的福藩、唐藩,与之相比,亦是小巫见大巫。开封一下,定然天下震怖!”   “只是有三个问题需要解决。一、能不能打的下来。既然周藩如此重要,我等有连破藩王,河南巡抚傅宗龙岂能无备?”   “二、打下来能不能守得住?我军自占据洛阳以来,招兵买马,实力大增,粗略算来也有四五万人马。若是处处布防,处处守城,岂可得也?”   “三、即便开封已下,又被我等坚守下来。嵩山以东皆为平原,无险可守,东可以威胁山东及南、北直隶,北可以觑视山西。如此数处皆幽燕之根基也,一旦有失,大明朝廷定然分崩离析。”   “到时候朝廷定然尽起精锐,与我争锋。官兵胜,我等损兵折将,不得不退回河洛之地;我军胜,便席卷山东、直隶、山西等地。”   “到时候京师崩溃,后金入关,我等可有兵马再度决战?”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二百余载之朝廷乎?”   “以我之见,不若暂且留着周藩,替崇祯小儿稳住架子,以备蒙古、后金。”   “及我军形势已定,再出兵北伐,一鼓作气连破大明、后金方为妥当!”   “这……”牛金星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猛的反应不过来。   沉吟了半晌,牛金星不由感慨道:“古人云:心怀天下者乃为天下王,吾始不解其意,今乃知之矣!”   “吾千算万算,却是少算了辽东女真,塞外鞑虏。若果如主公所言,彼辈亦有觑视天下之心,聚明几酿成大祸矣!”   呵呵,上一世李自成兵败一片石,就是你思虑不周的结果吧?   张顺乜斜了牛金星一眼,不由笑道:“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张顺这段话出自于《孙子兵法·九变篇》,那牛金星自诩熟读孙吴兵法,如今一听便懂。   他不要拜服道:“主公用兵殆天授也,非人力所能及也!”   这就是你不学无术的借口?张顺有心再教训他几句。   可是,后来他想了想,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万万不可打击他的积极性,便作罢了。   随即,张顺便提议道:“既然开封不便攻,何不率众攻下尉氏、朱仙镇,以断其归路。”   “然后,两面夹击,谅那傅宗龙、朱大典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这……计倒是好计,奈何义军人马不足,实在是太过行险了!”牛金星也是知兵之人,闻言顿时明白其中的利弊。   “昔日秦武安君白起围赵四十万大军于长平,一战而破,赵国因此元气大伤。”张顺闻言言辞铿锵应道。   “秦王为此尽起河内十五岁以上男子。我虽无武安君的本领,秦王的魄力,若是果然围困了傅宗龙、朱大典之流,尽起洛河男子,我还是办得到的!”   牛金星一日三惊,被张顺的豪气震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来多久,他才拜道:“主公有如此雄心壮志,聚明敢不效死乎!”   随即,牛金星便下令道:“调集七成斥候探子,给我尽数派往尉氏,我要今晚拿到所有的消息!”   张顺闻言颔首一笑,牛金星终于开窍了。   他便笑道:“汝既为军师,需要给我做出全套计划来,时机一到,便听我号令,发起进攻!”   正当牛金星在通许焦头烂额的准备军事行动的时候,长葛县迎来了新一轮的战斗。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麾下副总兵牟文绶,年四十余,亦是一员宿将。   和大多数出生于边地的将领不同,他出生于施州卫,也就是后世湖北恩施县。   那施州卫治下除了卫所以外,又下辖了散毛、镇南、大旺、施南等一堆土司,而那大名鼎鼎的出产白杆兵的石柱土司就在其隔壁。   这些土司时降时叛,朝廷颇为头疼。为了震慑这些土司,从朱元璋开始,大明在这里陆陆续续设了不少卫所、千户所,以防备当地土司的叛乱。   那牟文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长起来,他先后收复过重庆,防守过贵州,参与平定过登莱之乱。   后来被任命为江北副将,与总兵杨御潘一起收复了被义军占领的凤阳,击败了盘踞在英霍地区的“扫地王”张一川和“八大王”张献忠,称得上战功赫赫。   当他得到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命令之后,没有二话,带领麾下的士卒就往长葛城去了。   那“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本道张顺就在附近,再加上义军连番逃窜,人马尽疲,急需休整,是以二人也放松了军纪。   不少士卒去百姓家里找乐子去了,哪里有闲心守城?   李自成和罗汝才万万没想到官兵来的如此之快,登时被牟文绶打了个措手不及。   激战一日,两人不得不弃城而走,一路往西逃去了。 第84章 布局   张顺等人当然不知道大明鼎鼎的“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几如丧家之犬,连一日都没坚持到,又失了长葛。   他只是在探查明白尉氏城并无防备之后,派遣贺人龙一鼓作气,便夺了尉氏县城。   张顺走在犹自惊疑未定的尉氏县街上,心中不过感慨道:这贺人龙虽然骄横,一不留神就喜欢“磨洋工”,但是你要是摁住他了,倒也真好用!   先前“纳投名状”进攻白广恩,后来进攻左良玉驻守的禹州城,以及这一次夺取尉氏,这厮倒真卖命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披着甲缝里犹有血污的铁甲,在一旁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左右。   张顺笑骂道:“瞧你那出息,刚立点功劳,就来卖弄来了。滚下去拾掇一下,再来!”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别人也夺不走,何须你在这里晃荡?本王向来赏罚分明,那次亏了你的?”   “哪儿啊?信不过别人,我还信不过您舜王吗!”贺人龙闻言没脸没皮的陪笑道,“我这不是怕尉氏城新下,城里有不开眼之徒冲撞了殿下嘛!”   “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张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忙你的去吧,要是耽误了城防之事,小心我要你好看!”   贺人龙见在张顺面前露脸露够了,这才笑嘻嘻的退了下去。   不要看这厮一脸鲁莽之相,其实也是个颇有心计的主儿。   他在主角面前露露脸,挨几句骂,反倒拉进了君臣关系。   眼瞅着这厮浓眉大眼,却一路向佞臣方向狂奔不止,张顺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张顺能够成为唐太宗李世民那样的明君,这厮就是尉迟恭、秦琼那样的心腹;若是张顺本是丁原、董卓这样的无能之辈,那这厮就是吕奉先那样的二五仔。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成耶,败耶,皆由伯乐而出!   张顺到了县衙,十多个士卒正在提着几桶清水,冲刷地上的血渍。   他不由喊道:“差不多就行了,好好的壮士,当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何须做这些体力活?”   王锦衣连忙解释道:“都是身边的兄弟,因为这县里的知县率众拒守,污了屋子,还请舜王稍待!”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那讲究之人。”张顺一边说,一边大踏步走进县衙笑道,“尉氏新下,又断了官兵后路,不知何时就会调集大军发起反击,不可不慎也!”   他正说这话呢,结果却看到县衙以内,血迹斑斑,甚至还有一些疑似肉酱的粘稠状物品,分布了好几坨。   “舜……舜王,你看这成吗?”王锦衣有几个尴尬地问道。   你这个憨批,这话还需要问我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张顺只好面无表情的硬着头皮道:“不妨事儿,你们且去休息吧,随时准备作战!”   王锦衣闻言面带难色的看了高桂英一眼,只好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噗嗤”一声,高桂英忍不住笑出声来,忍俊不禁道:“爹爹,你这一回可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就你能,站旁边看我笑话!”张顺想伸手给她一个爆栗。   奈何却发现她早已经换上了那件破旧的棉甲,头上还掼了一顶避雷针似的铁盔,他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弃了。   “爹爹,要不我找人收拾一下吧!”笑完了,高桂英到没忘了正事儿。   “算了,这几日大伙都累的够呛,差不多就行了。”张顺正和高桂英说这话,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他扭头一看,却是牛金星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那牛金星到了跟前,连忙汇报道:“主公,白广恩攻打朱仙镇不顺,几次都被城里的丁壮击退。不知下一步当如何做?”   “城里有多少能战之人?白广恩亦是悍将,为何没能打下来此镇?”   “城中守军倒也不多,据白广恩估计也就五七百人且大多数都是商人的护卫,巡检司的弓手和城里召集的部分丁壮。”   牛金星闻言便细细道来,“本来按理说朱仙镇虽大,其战备情况,其实和这尉氏城倒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一来前番遭李自成和罗汝才围攻,城中百姓心有余悸;二来刚巧朱仙镇和通许县由运河相通,商船来往不断。这朱仙镇本又是水陆枢纽,稍有风吹草动,便‘春江水暖鸭先知’,所以有了防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这……”张顺和牛金星虽然多谋,却也没有料到还有如此变故。   好在此事影响不大,还能及时补救。   张顺沉吟未决,牛金星不由谏言道:“兵分则弱,合则强。如今我军身处敌后,处处皆敌,若是久攻不下,反倒易为官兵所趁。”   在这个时代,虽然有了火炮,攻城依旧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只要城里有坚守的决心和颇有守城经验的将领,一般守个十天半个月轻轻松松。   依着牛金星的意思,反正朱仙镇里的守卫也不敢出城浪战,不理他就是了。   《孙子兵法》曰: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便是这个道理。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赞道:“牛先生所言极是,却是正理!”   牛金星闻言谦虚的摆了摆手,正要客气几句。   没想到本来已经打算采取牛金星建议的张顺突然灵光一闪,突然问道:“咱们人可从通许县撤净了?”   牛金星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这才应道:“应该差不多还有几个人,先前咱们留张一川搬运城中的粮草,也不知道搬净了没有!”   “赶快派人去探,若是通许县还在咱们手中,或者能够再次夺了下来,让义军留守五百人守城!”张顺连忙下令道。   “不是,主公你这是要做啥?”牛金星有点懵了。   咱们不是在谈论朱仙镇的事儿,你怎么抓住通许县不放了?   张顺跳跃性的思维,让牛金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道:“牛先生勿急,还是先确定通许县还在咱们手中与否为好,不然本王的锦囊妙计怕是不成咯!” 第85章 商业之道   明代河南东南部内河航运通道主要有三条,一条是起欲叶县,经郾城、西华、商水到陈州颍岐口沙河水运;一条是从禹州、许州、临颍、西华、商水至陈州颍岐口的颍河水运;还有一条就是起于朱仙镇,经通许、扶沟、西华汇入陈州贾鲁河水运。   其中,禹州至陈州之间的运河就是当初张顺离开陈州,前往山西粜粮的路线;而朱仙镇至陈州之间的运河是他们打算贩盐的路线;而叶县至陈州的水运则是南阳货物运往豫东南、南直隶的路线。   正是因为这几个城市在河运是的重要作用,那朱仙镇、叶县、禹州及陈州都成为了河南的重镇。   特别是贾鲁河,更是差不多取代了原本战国秦汉时期的鸿沟、隋唐时期的通济渠的作用,沟通了开封向南方的水路。朱仙镇也因此成为唯一一个位于北方的四大名镇之一。   那负责朱仙镇日常事务的通判如今正坐在衙门之中,得意洋洋的对朱仙镇各大商号的负责人说道:“诸位勿忧,但有本官在此,大伙同心协力,哪个也动不了朱仙镇分毫!”   “连那大名鼎鼎的‘闯贼’、‘曹贼’也折戟沉沙在我们朱仙镇城下,即便换做‘顺贼’又能怎么样呢?”   “这天下终究是大明的天下,这江山还是大明的江山,这朱仙镇自然依旧是大明的朱仙镇,你们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即可!”   山、陕、豫及淮扬诸商闻言相视一眼,不由点了点头,连忙陪笑道:“大人所言甚是,些许蟊贼,当不得什么!我等手下护卫、伙计,大人只管调用,朱仙镇定然万无一失。”   俗话说:“不怕官,就怕管”。这通判如今主持朱仙镇日常事务,商人千里求财,哪里得罪的起此人?   由不得诸人不拍马逢迎,甚至有心思灵活的连忙又应道:“军情如火,我情愿捐献一百两纹银充作军费!”   “啊?我捐献一百二十两!”   “我捐献一百五十两!”   这下子不少人反应了过来,连忙一个个“急公好义”。   其实话不用说透,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些钱财捐了出去,又不走公账,有多有少,岂不是都落到这通判兜里了?   那通判也乐得合不拢嘴,如今贼势汹汹,圣上锐意重武,用人不拘一格。   自己一挫“闯贼”、“曹贼”,若是能够二挫“顺贼”,再使点银两,万一简在帝心,岂不是财、权、名三得利,前途似锦?   那通判正想着美事儿呢,突然门外一声叫嚷,有一个人猛地跑了进来,大呼小叫道:“不好了,大事儿不好了!”   “大胆!”通判闻言厉声喝道,“什么好了,坏了,有本官在此,何必惊慌!”   “大人,贼人断了咱们的水运!”那人一看通判脸色,便有几分畏缩的低声应道。   “什么!”登时如同晴天响了个霹雳。那人声音虽小,却也被诸人听得真真切切。   朱仙镇是典型的商业城镇,以买进卖出,往来流通为立身之本。它和以瓷器业兴盛的景德镇、以手工业为主的佛山镇截然不同。   一旦流通渠道被断,那么朱仙镇里的货物一来难以如期发卖,二来便难以如期到货,就会造成资金链条断裂。   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明清时期商业发达,不少商人也有了一定的金融意识。   有些时候他们为了牟取暴利,也会“抬钱做本”,买入卖出,赚取差价。   一旦流通断绝,资金链断裂,他们的下场和后世商人也一般无二。   原来这便是张顺的计谋,他直接命令士卒控制了路过通许县的贾鲁河河道,断绝了朱仙镇的水路交通。   和大多数并不了结商业经营的官员不同,这通判主持朱仙镇事务已久,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   顿时,他也坐不住了,连忙劝慰道:“诸位勿忧,贼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挺个三五日,等朝廷大军一到,贼人自走矣!”   左右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之前那“闯贼”、“曹贼”不也是这个风格嘛。   通判话音刚落,前来报信之人不由欲言又止。   通判见了,便奇怪地问道:“你又有何话要说?”   “那个……那个贼人声称,若是朱仙镇如果不能在这几日内箪食壶浆,以慰义军,便要……便要炸了河堤,毁了河道!”探子吞吞吐吐的应道。   “混账,这等行径与强盗何异?”那通判不由勃然大怒。   “额……他们就是强盗!”探子低声提醒道。   “滚!”通判气个半死,他破口大骂道,“竖子无礼,我与他势不两立!”   随即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众商户面面相觑。   前有狼,后有虎,这可怎么办?   有人不由唉声叹气道:“咱们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帮人打打杀杀,如何和气的起来?”   众人皆点头称是,一时间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半晌儿,有人低声念叨道:“我与他势不两立!几位,这话中有话啊!”   众人闻言念叨了几遍,不由纷纷乐了起来。   原来这通判对这帮墙头草心知肚明,别看他们这会儿巴结自己巴结的亲热,若是有了足够的利益,随手就会把自己卖了。   商人重利,卖什么不是卖,只要出得起价!   张顺直接出了一个掘了朱仙镇根子的绝户计,由不得他们不从。   那通判作为官员,对政治敏感性比这般商人反应快多了。   与其等到他们重新勾搭起来做了自己,还不如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如果日后义军胜利,他也算是卖义军一个人情;如果官兵胜利,他自然可以推说不知,杀几个替罪羊顶罪罢了。   且不说前面战况如何,且说这朱仙镇商户得了镇里通判默许,便凑了些钱财购买了百余石粮食、数百头猪羊,千余只鸡鸭,便送到了张顺营中。   张顺笑眯眯的命人收了,又将这些人请到营里,观一观义军军容之盛,火炮之犀利,然后才对他们说道:“本王仁义,不愿轻造杀戮。”   “商业之事,本王亦略有耳闻。尔其所患者,不过苛捐杂税,关卡卡要罢了,待本王得天下,定然制定商法,理清商规,清理关卡,让天下钱,天下人来挣!” 第86章 招商引资   张顺身为后世来客,对“工商”二字最为深有感触。   莫要看不起这些小商小贩和手工艺者,就是随着他们的成长,最终开启了新的时代,新的社会。   农业固然是天下根本,无粮可吃便会天下大乱。   但是,若无商业流通,社会就会一直停留在低水平重复层次,无法把社会整体效率提升上来。   在原本历史上,就是工业负责器物产出,商业负责流通到各地,彻底摧毁了原本自给自足的低效率农业社会。   张顺深入这时代久了,才深刻的了解到以前教科书上说的资本主义制度能够代替封建制度的原因。   且不说双方的生产效率就是天差万别,但就税收产出一项,商业社会就能够轻松碾压农业社会。   农民一年四季,早出晚归,一亩良田,不过产粮三五石不等。售卖出去,不过获银三五两而已。   而商人一年往返贩卖,获利十倍二十倍不止。若能有效管控起来,朝廷税收何止增长三五倍哉?   思虑到这些以后,张顺再回头审视大明天下。   发现朱元璋原本以元末几乎崩溃的农业社会为基础建立的社会制度,在大明发展了二百多年以后,已经严重阻碍了工商业的发展。   根据张顺这些年的经验,商人每至一处,山水之间有关卡,城池之间有门禁。朝廷虽无繁重税收,一路上官吏吃拿卡要,由不能少。   甚至得罪了某人,直接断绝商道,不许你出入,亦无可奈何。   更兼大明无处理商业事宜的成文法,商镇委派的官员在镇内一言九鼎。商人们往往只能任人鱼肉,忍辱讨好。   张顺和这帮商户侃侃而谈了半天,登时被他们引为知己。   要不是上下尊卑有别,这些商人说不得都要拉着张顺斩鸡头、烧黄纸,与他结为八拜之交。   他们拉着张顺的手,感慨道:“士农工商,几千年来,我等商人虽然薄有家产,奈何仍屈居人下。”   “我听说南直隶盐商一旦有了钱,就会严格约束子弟,定然要考出几个功名来,才算干休。”   “如若不然,即便金银满堂,也不过是待宰的牛羊,有甚用处!”   张顺闻言连忙笑道:“本王素来重信,义军年前购粮之事,不知诸位可曾听闻?”   “哎呀,如雷贯耳,舜王真乃当时季布呐!”   《史记》记载:得黄金百斤,不如季布一诺!商人重信,能如此评价张顺,可谓极矣。   张顺灵机一动,不由笑道:“若有机会,欢迎大家前往洛阳行商!”   “洛阳乃十三朝古都,号为天下之中。北临黄河,西临诸山。豫西之地多产皮毛、药材、宝石、金银铜铁诸宝。”   “诸位若肯前来,本王保证大家赚的满盆满钵。”   这些都是常用客套话罢了,虽然以张顺的身份来讲,诚意十足,大伙倒还有些犹豫。   不意张顺继续笑道:“我有五策,以招商引资。”   “一则,于洛阳准备专开一片区域,谓之商圈,专设商铺,分为药材区、皮毛区、珠宝区、布帛区和钱粮区,专供各位经营。”   “又设专人管理,提供优惠。什么地痞无赖,官吏士绅皆无权插手。保证让大家安心经营,不受其扰。”   “二则,欲拿出豫西山中金银铜铁锡诸矿,招徕有意之人开采。尔等按契经营,我则坐收红利便是。”   “三则,我欲取消治下关卡,废除苛捐杂税,以利天下物资流通。”   “四则,我欲发买城中豪宅十余处,价高者得之。诸位且细细思量,若是日后洛阳复兴,武恐其有价无市,有钱亦无处买矣。”   “五则,待天下稍定,我欲疏通运河,恢复通济渠、永济渠水运,复现隋唐之盛。”   诸商人那听闻过这个手段,顿时被张顺震的目瞪口呆。   古代社会还是以精英政治、密室政治为手段,虽然保密意思不到位,但也没有一个像张顺这样直接公开一二三四五条的罗列出来,直接招徕客商。   这与妓女当街叫卖,有甚区别?   牛金星在旁边不由死命道咳嗽,张顺只当做没听到,意味深长地看着诸位商人。   这是后世招商引资的手段,张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信手使来,果然让这些商人欣喜若狂。   好在他们还有几分理智,私下里心算了半天,未能分辨出其中是否有诈,一时间亦不敢应。   张顺便笑眯眯道:“不妨事,还请诸位回去细细思量,本王若济大业,天下将是商人的天下。”   “除关卡,浚河道,天下货物四通八达。用义军的剑,为义军的财保驾护航!”   那几个商人将信将疑,但是仍然有人忍不住开口道:“若是舜王果如今日之言,天下商人皆是舜王的管事,舜王的财富,舜王的触角!”   张顺哈哈一笑,随即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那牛金星待诸商人刚去,不由噗通跪下道:“臣牛金星有言要谏。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大国,皆以耕战为天下根本。”   “将来舜王富有四海,吃喝穿用一概不愁,何须与蝇营狗苟之辈为舞?”   “更何况自古圣君皆以礼义廉耻,圣人教诲为天下根本。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圣王当为天下表率,一旦重利轻义,则天下皆逐利矣。千年教化之功尽弃,圣人之道不显,此舍本逐末也!”   不是,你一个心狠手黑的主儿,搁着给我讲圣人的大道理?   张顺简直哭笑不得,好在如今此事八字还没一撇,他也懒得和他计较。   张顺摆了摆手,笑道:“唬之而已,牛先生何必如此郑重?”   “如今义军虽占据河南府和汝州一州一府之地,养兵不过三四万,可谓极矣!”   “若是本王再不想点来钱的门路,恐怕不等朝廷来攻,我就要带着诸位出门讨饭去了!”   牛金星闻言不由点了点头,捋着胡须道:“舜王所言甚是,只是恐怕坏了您的名声。”   “若是舜王信得过老臣,不若由老臣来动手。到时候开门招商,关门打狗,咱们赚一把大的!”   不是,这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你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要阻止;而这鸡鸣狗盗之事,你却上杆子爬上来背锅,你这什么人呐! 第87章 前后夹击   河洛地区虽然有山水阻隔,八关锁钥,终究不是关中、山西那样的形胜之地,表里山河。   如今又是官兵强,而义军弱,实在难以坐守。   张顺之所以能够占据此地,一来事出意外。义军一战而斩陈奇瑜,二战而擒卢象升,三战而擒洪承畴。朝廷遽失三员大员,而河南巡抚玄默又意外战死,造成陕西、河南无人坐镇,无法调动兵马,整合力量进行围剿。   二来,张顺趁着官兵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以快打慢,尽量给靠近河洛地区的官兵造成更大的损伤,削弱朝廷的动员能力。   但是,他麾下人马终究不是铁打的,连番大战之下,总是有疲惫的时候。他若是不能在士卒疲惫之前,获得撑过朝廷下一波的反击的力量,恐怕最好结果也只能落得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所以在大战之余,张顺也曾经仔细思考过河洛地区的出路的问题。   对一个政权来说,所谓的实力不过是经济、军事和外交罢了。   张顺通过河洛名士吕维祺获得了河洛士绅的支持,倒是能够暂时稳住了政权。但是,仅凭河南府和汝州这一府一州之地,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军队扩张到五万以上。   实际上,多亏了义军接收了福王府的全部财产,才得以让张顺勉强支撑起这三五万军队的东征西讨。   连番征兵之下,甚至连卢氏、嵩县毛葫芦丁壮都被义军征调了许多。   虽然算不上“三丁抽一”,也差不多户户参军了。若是再极力压榨,说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根据地就要爆了。   思来想去,除了尽量提升部伍质量以外,须要专注于经济民生才是。   虽然之前有让张慎言、吕维祺等人负责春耕补种,换种耐旱高产作物以及防备蝗灾等事。终究远水不解近渴,恐怕等不到粮食成熟,官兵的反扑就会迅猛而来。   而且河洛之地群山环绕,除了洛阳盆地以外,剩余的几乎全是山区,即便劝课农桑,竭力耕种,亦不足支撑百万民众,数万大军的吃食。   更不要说此地又没有山西的盐铁之利,陕西的甲马之盛,唯有豫西山中产一些药材、皮毛和矿产,又受到山西和荆襄地区的激烈竞争。   思来想去,唯有效法后世招商引资,对这个时代的人进行降维打击,才有一线生机。   先前自己借助从福王府夺得的金银财货,对大明发起了“粮食战”,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如今自己出征在外,也不知那些粮商是否守信,继续再度向洛阳输粮。一时间,张顺思绪不知道飞向了何方。   那牛金星主动请缨以后,等了半天,见张顺有所言辞,便意识到舜王可能不同意自己的提议。   他不由奇怪地问道:“难道舜王准备就这么算了吗?咱们这一次劳师动众,您亲自出马,就为了这点吃食?”   “你以为呢?”张顺也奇怪地问道。   “我以为除了之前我的提议以外,舜王还可以回扣押一部分人员,让咱们的人混在其中,里应外合破了这朱仙镇!”牛金星两眼放光的应道,“不但到时候金银财帛,辎重粮草,任予任求,可为东征持久之计,又可以让他们纳了投名状!”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这厮不似个读书人,倒似个梁山好汉!动不动就让人纳投名状,知道的说咱们有点下作,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土匪呢!”   “况且如今我军前锋已与傅宗龙、朱大典交上手,竭尽全力,犹嫌不足,岂能分兵他顾哉?”   “那也不能就诈这点东西就放过他们呀,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高桂英闻言忍不住了,也插话道。   张顺闻言摆了摆手,笑道:“吾所求者,非一时之金银财帛,亦非一时之粮草辎重,乃民生大计也。此事我自有盘算,容后再议!”   “姑且说这些商户,吾近期所虑则,不过是怕他们倒向官兵罢了。”   “到时候,一则出人出力,替官兵运输粮草,刺探情报;二则引官兵入驻朱仙镇,威胁我军后背。且不说效果如何,烦不胜烦,反倒牵扯了义军的精力。”   “如今朱仙镇商户私通我军,犯了该死的罪过,相当于变相纳了投名状。虽然不能指望他们毁家纾难,以助义军,但是也能够阻止他们和官兵走的太近,多少能争取个中立。”   “我俩料到经此一事之后,这些商户定然内心不自安,生怕被官兵觑得虚实,会尽量减少和官兵的接触,以免暴露了行迹。”   “如此,我等才能全力以赴,击败傅宗龙、朱大典等人,再来和他理会!”   “嗯……”牛金星沉默了片刻,不由讶然望着张顺。   除去先前的眼花缭乱的说辞不提,但说张顺这一手也着实厉害。虽然名为兵法,实则人心而已。他对人心的把握已经出神入化,只利于人心的趋利避害之心,便把这些商户玩弄于股掌之间。   三人正在交谈之时,突然听到王锦衣喊道:“紧急军情!”   “进来回话!”张顺闻言连忙下令道。   随即房门打开,王锦衣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进来,汇报道:“舜王容禀,前线贺人龙派人送来消息,在洧川城和官兵交上了手。”   “城里守城官兵不甚多,却不意奇袭失败。贺人龙虑及官兵骑兵回援,特意命人快马加鞭回报,希望舜王派人替他压阵!”   原本张顺派遣贺人龙作先锋,试探一下洧川城的虚实罢了。他没想到本该朝廷大军驻扎的洧川县城居然空虚了,那总计两万余人的官兵哪里去了?   张顺和牛金星不由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不由冒出来一个念头:李自成和罗汝才!   两人心中不由一个咯噔,难道身为宿将的罗李二人已经溃败了?   张顺不由走动了两步,上手拍下手,拍击了几下,一咬牙下令道:“命令白广恩部即刻出发,接应贺人龙部。但遇到朝廷大军,务必以坚守为上。命令诸将多派遣探子斥候,全力探查官兵动向,谨防为官兵所困。”   “本王和‘扫地王’张一川自率领大军驻守尉氏,为大军压阵!再速派士卒快马加鞭前往许州,通知统帅张三百,随时准备发起进攻,与我部一起前后夹击敌军!” 第88章 猝不及防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一脸惊惧的望着城下,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为何‘贼人’突然出现在洧川城下!”   左右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应对。   半晌才有人应道:“督师勿忧,当是官兵新败,贼人追击过深,无意中穿过了官兵防线。”   其实以常理度之,这人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朱大典是需要别人替他讲道理的吗?   不是,他是希望别人给他出主意解决问题的!   也难怪朱大典惊惧,当初官兵击败“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之后,一边重建防线,一边追击“贼寇”,难免有人手不足之虞。   他和河南巡抚傅宗龙商议了许久,最终两人决定分工协作。   由傅宗龙率领麾下标营、副总兵牟文绶及辽东铁骑祖宽、李重镇三营追击贼寇,击穿贼人防线。   而朱大典则负责驻守后方洧川县,与中牟左良玉、鄢陵倪宠南北一字摆开,组成官兵新防线,谨防义军东进。   由于官兵人少,朱大典仅率领麾下标营千余人而已,驻守洧川。   按照常理来说,千余精锐驻守县城已经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洧川位于长葛之后,本来面临的风险也比较低。   可是这朱大典万万没想到,双方计议已定,刚刚分别两日,“贼人”人马就杀到了城下。   朱大典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粗略算来差不多也有一营人马,不由有几分不安。   不多时,贼人开始展开阵型,分出几个纵队,像一条条毒蛇游走着一般的向城上攻来。   很明显,这是一帮训练有素的精锐,非一般散兵游勇能比。   朱大典麾下虽然只有千余人,亦颇多马匹,若是固守自然是非一时半刻可破。   只是面对这样的敌人,他不由有些麻爪了。   他不是担心挡不住敌人,而是担心这对手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行为。   不得不说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有几分水准,多少也猜出了义军的一些行动。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下令道:“趁着贼人人手不足,尚未围死城池,速派人前往长葛,请傅抚军派军支援!”   不多时,士卒便从西门而出,快马加鞭赶往长葛县去了。   到了地方,那士卒赶快将书信递与河南巡抚傅宗龙。   傅宗龙打开书信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道:“贼人何以出现在官兵身后?”   你问我,我问谁去?那士卒也不作声,一副憨厚老实相。   当然傅宗龙也没指望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回答。   贼人出现在背后,这实在是难受至极。   当副总兵牟文绶攻下长葛县以后,两人分工协作,傅宗龙亲率祖宽、李重镇两营铁骑一路追杀,只杀得“闯将”、“活曹操”两部义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两路义军一路仓皇西逃,逃至禹州。好在有李信留守在此,派人虚张声势,吓退了官兵,这才把这二位放入城中。   且不说两人如何唏嘘,那傅宗龙率众试探着攻了两次,见李信防守严密,不得不暂且退回长葛。   他这一退不要紧,朱大典的信就随之而来了。   说实话,河南巡抚傅宗龙不太想去支援朱大典。   官兵刚刚占据一些上风,他有心趁机拿下禹州城,一把捅穿义军的防线。   奈何他也知晓义军出现在官兵背后意味着什么,便命令祖宽、李重镇二人率领骑兵前去支援。   这二人麾下皆是骑兵,倏忽而至,贺人龙正在城下攻的欢快,哪里有备?   登时被辽东铁骑打的大败,那祖宽和李重镇不由大喜,连忙纵骑践踏。   贺人龙见状不由大怒道:“向来只有老子欺负人,没有别人欺负俺的道理!”   遂亲率左右亲卫,直扑祖宽中军。   那祖宽本是祖家家丁出身,本就是靠一身好武艺起家,哪里惧他?   他不由对左右笑道:“老子以冲锋陷阵起家,辽东女真犹惧我三分。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大妄为之辈,居然敢冲我中军,真是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随即亦亲率左右直扑贺人龙而去。   两人都是胆大妄为之辈,不闪不避,直挺挺撞了过去。   两马相交,贺人龙大喝一声,一枪刺了过去。   只见那祖宽把手中大刀一挥,一刀磕开了贺人龙的长枪,兜头便劈了过去。   贺人龙脑袋一低,只听见“咔嚓”一声,头盔上的盔枪居然被祖宽一刀两断。   贺人龙顿时吓了一身冷汗,他冲锋陷阵这么多年,还没吃过这种亏。   眼见抵不过对方,贺人龙无奈虚晃一枪,调转马头便走。   那贺人龙固然是疯子,家丁出身的祖宽也好不了多少。   见贺人龙要走,也连忙率领亲卫追杀过去。   两人且战且走,而贺人龙麾下步卒见走脱不得,只好列阵死守,以待义军援助。   那贺人龙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终日打雁,没想到今日却被雁啄瞎了眼。   以前他每每冲锋陷阵,即便不能建功,也能全身而退。今日却不意遇到了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若是再无救援,不但自己麾下人马尽失,恐怕身家性命也要堪忧。   双方一追一逃,约摸过来半个时辰,只听得一声炮响,斜刺里杀出一队人马来。   贺人龙抬头一看,打的正是义军白广恩的旗号。   这祖宽追杀心切,早弃了麾下人马,贸然撞到义军大军,不由一惊。   那白广恩亦是悍将,见状不由大喝一声,亦拍马上前来战那祖宽。   祖宽麾下人少,又见义军来了生力军,哪里抵挡得住?   他连忙寻了个间隙,拍马就走。贺人龙见状要追,白广恩不由提醒道:“咱俩旧怨未消,你若要追只管一个人追,切勿指望我再助你!”   贺人龙闻言不由讪笑一声,只得作罢。   当初贺人龙投靠义军以后,为了纳投名状,没少杀伤白广恩麾下人马,是以两人颇有些不睦。   今日白广恩能够尽弃前嫌,救他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岂有他求哉?   不过他麾下人马犹在官兵重围之中,不由央求他救上一救。   白广恩不由冷笑道:“好一个‘贺疯子’,自家兵马自弃了,如何求得我去营救!” 第89章 骑兵的威胁   白广恩和贺人龙本就是边地出身,常年和蒙古人交手,对骑兵的威胁如何不知?   不要说对面来了六千骑兵,就只有三千骑兵,他们这两营人马也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前来接应贺人龙部,又是张顺指派给他的任务。   前番贺人龙“划水”,被张顺好一顿敲打,那白广恩作为一员降将也心有余悸,不敢擅自违背军令。   他想了想,最后决定一边让士卒列阵而进,一边派人回到尉氏汇报于舜王。   果然,等到信使刚走不久,祖宽就带领麾下的骑兵呼啸而来。   成千上万的马蹄踏在地上,发出震的大地都在颤抖。白广恩麾下的士卒个个面如土色,几欲溃逃。   他连忙下令前排士卒蹲坐下来,将手中长枪斜指向天空,布置的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以抵御起兵的冲击。   其后的火铳手、弓箭手则张弓举铳以待;再后,乃身披重甲的刀斧手,随时准备冲上拼杀。   那祖宽见状,亦不舍得损伤骑兵,只命麾下骑兵分成小队,来回驰骋射击,以疲惫义军。   而贺人龙也刚好借着祖宽麾下的骑兵围困白广恩的机会,率领亲兵冲入自己麾下的步卒阵中。   有了白广恩一营分担,贺人龙的对手只剩下李重镇一营骑兵。敌我人数相当,官兵虽然具有战斗力、机动性等优势,亦无法围困死步卒。   两人便借此指挥着人马,且战且退,一路往尉氏退去。   义军这边和官兵苦战多时,那边早有信使快马加鞭把消息报与张顺。   河南巡抚傅宗龙手中有三千铁骑,张顺对此颇为慎重。   特别是抽调了义军诸营的骑兵以组建骑兵营,导致麾下诸营的独立作战能力颇受影响。   所以当他听到贺人龙、白广恩部遭遇官兵大队骑兵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遭。   这两部皆以步卒为主,若是被官兵缠上,恐怕轻易不能得脱。若是此两营兵马皆失,恐怕敌我双方实力对比就会天翻地覆。   稍作思量,张顺便对牛金星说道:“兵战凶危,军情紧急,我欲亲率麾下骑兵前去救援。还请先生协助张一川死守尉氏,谨防为官兵所趁。”   所谓协助张一川云云,其实是张顺一来是信不过非嫡系力量的战斗力,二来对此人忠贞与否,也有些疑虑。   前番有“乱世王”意外身死,后有“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轻弃长葛城,皆是外系人马关键时刻掉链子,实在是让张顺心有疑虑。   牛金星闻言倒是应了,但是他心中亦颇有担心,不由建言道:“主公身为天下之重,出城浪战,若是有个万一,我等如天下何?”   不待张顺搭话,高桂英便应道:“先生姑且放心,有桂英在,定让爹爹无半点损伤!”   你这一个女儿家……牛金星闻言更不放心了。   张顺不由又感动又好笑,宠溺的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高桂英的脑袋,这才对牛金星笑道:“先生勿忧,悟空、王锦衣为天下一流好手,‘左金王’贺锦、‘马鹞子’李辅臣亦皆是悍将。”   “本王只需坐镇指挥,让‘悟空’悟空、王锦衣护卫左右,贺锦、李辅臣冲锋陷阵,击退官兵即可,岂有他求哉?”   牛金星闻言这才稍松了一口气,又反复叮嘱高桂英道:“万勿护在主公左右,不使官兵有可乘之机!”   高桂英闻言郑重其事的对牛金星施了一礼,应道:“桂英不死,主公无忧,勿虑也!”   张顺见大伙如此关心自己身家性命,也只好反复保证道:“诸位且把心放在肚里,我定然趋利避害,不使大家有所担忧!”   好容易才说得动牛金星放自己走,张顺便换上铠甲,挂上钢鞭、长枪,跨上战马向洧川赶去。   别看张顺说的好听,一副好端端的去拼命那得多沙雕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其实,他心里明白,每次面临大战的时候,他都有亲自下场冲杀的冲动。   作为一个久经沙场之人,当他面对着千军万马,肾上腺素会急剧上升,使人精神亢奋,很容易让人产生冲进人群中“开无双”的错觉。   想一想前一世很多人沉浸在真三国无双和对抗法西斯中不可自拔,张顺也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些武将那么喜欢莽。   当你身披重铠,骑马驰骋在敌人阵中,视敌如无物的时候,很容易不可自拔,乃至上瘾。   张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有时候看着战场之上拼命厮杀的将士,有时候也难免有些冲动。   好在他多少有些自知之明,尽量克制住自己冲锋陷阵和嗜血的欲望,冷静的指挥着士卒向战场赶去。   尉氏距离洧川不过四十里,再加上白广恩、贺人龙且战且退,不过剩余二三十里脚程。   张顺率领麾下精骑只用一个时辰便赶到了战场。   正如张顺所言,他以“马鹞子”李辅臣率领五百骑兵为先锋,贺锦率领千余骑随其后,张顺自率二千余骑在后面压阵。   和白广恩部缠斗的祖宽率先遭遇到义军的先锋,他根本不把义军骑兵放在眼中。   他接到“夜不收”汇报以后,不由笑道:“去五百骑,且教一教他们怎么骑马!”   明军九边在明末,蓟辽二镇因为是对抗后金的前线,最受朝廷倚重。   军饷对他们优先供应,战斗力也颇为可观,是以看不起其他边镇,更不要说张顺这样的“匪寇”了。   不多时,官兵果然分出来一部骑兵,前来阻拦“马鹞子”李辅臣。   那李辅臣年纪虽小,却是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   他见状不由大喝一声“来的好”,便持枪冲了上去。   将乃军之胆,见主官如此,麾下士卒也嗷嗷的冲了上前。   大家都是血肉之躯,哪个能视死如归?   骑兵对冲除了双方装备武艺之外,拼的就是胆气。   李辅臣艺高人胆大,直挺挺冲了上去,官兵不由有几分畏惧,便有些迟疑。   狭路相逢勇者胜,官兵这一迟疑不要紧,登时被李辅臣杀入阵中,当场刺死了两人。   其余骑兵亦同时撞入官兵阵中,一时间不知道长枪刺穿了铠甲,刺落了多少士卒;大刀砍翻、勾割了多少骑兵。   一时间人仰马翻,双方交叉而过,只留下几十人、十余匹马倒在地上,哀嚎嘶鸣。 第90章 两地   那祖宽、李重镇打心底还是有点蔑视义军,舍不得不惜一切代价发起进攻。   再加上贺人龙与白广恩本是降将,全靠麾下人马才有了今日地位。   他们担心万一折了本钱,将来被张顺卸磨杀驴。   且不管两人如何思虑,他们也只好咬紧牙关,死撑了下来。   必死与必生的较量,自然是双方鏖战多时,祖宽、李重镇不能胜之。   不多时,张顺果然亲率大军赶来,祖宽、李重镇见事不可为,只好退回了洧川城。   那贺人龙、白广恩见张顺亲来,不由心里一松,差点跌倒在地。   别看这两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其实心中也颇为忐忑。他们早做好了万一实在挺不住,干脆再投降一次的打算。   按照他们担任大明军官的经验,互相之间卖队友、抢人头的之事颇为常见。   这舜王虽然号称仁义,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万一他拿自己两人当炮灰,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来回横跳。如果坏了名声,那日后恐怕无人敢再重用自己。   两人见了张顺,多少有些感动。毕竟劳驾主公亲自来救,即便是故意作秀,也表明自己有值得主公作秀一番的价值。   张顺见贺人龙、白广恩两营人马损失不小,士卒疲惫,士气低落,度洧川不能下,便点头示意一下,下令道:“先退回尉氏,休整之后再作打算!”   “将军!”贺人龙和白广恩对视一眼,连忙跪下来请罪。   他俩当然知道张顺绕这么多路,深入险地,就是要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被他们两个全弄砸了。   “不妨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张顺温和的笑了笑,并没有雷霆大怒,反倒安慰他们道,“今日之败,乃我俩料敌不力之故,与二位何关也?更何况如今我等已经绕道敌人背后,官兵腹背受敌,早晚能下之,不急于一时也。”   贺人龙、白广恩见张顺并没有追究败军之罪,内心稍安,这才整顿行伍,率众回还。   打胜仗难,打败仗更难。自古用兵则从无百战百胜之人,唯有胜不骄,败不馁,方是用兵正道。   这一仗由于突然遭遇到祖宽、李重镇两营骑兵的突袭,虽然侥幸击退敌人,全身而退,但是士气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张顺先安抚住贺人龙和白广恩二人,士卒见将领都没有受到处罚,多少有几分欣慰。   且不说张顺诸人返回尉氏,如何安抚士卒。   且说那李信留守禹州城以后,却也不闲着。   他作为文武双全的生员,眼界倒要高出一般将领不少。在打打杀杀之外,也有些治理的理念。   当其他义军离开以后,他除了认真安排禹州城的防御,封存禹州城粮草和库路的金银财物以外。他还特意走访城中长者士绅,安抚民众,又命禹州城内药市和瓷器作坊重新开张,恢复正常营业。   刚巧由于战乱,禹州城积压了不少药材。又因为往来客商对新占据禹州城的义军有些疑虑,实际药市和瓷市都不太理想。   瓷器不甚重要,但是药材却是义军必需之物。   李信得到药市不景气的消息以后,干脆拿新得的金银购买了一大批战略性物资。   比如止血用的三七、乳香、没药等,麻醉止疼用的曼陀罗花、火麻花等,已经制作火药用的硝石、硫磺等,一口气购入了十万余斤。   除了部分留用以外,大多数都派人运往洛阳,让医师进行炮制、调配使用。   只是他刚清闲个三五天,“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便来了,还有紧随其后的傅宗龙大军。   前几天官兵攻城甚猛,几度爬上了城墙,幸好被黄龙率领士卒给击退了。   这天早上吃罢饭,李信批了衣甲,登上城楼巡视,刚巧遇到李自成、罗汝才等人和黄龙在那里说些什么。   那黄龙原本是“闯王”高迎祥,下属,高迎祥身死以后跟随高一功、高桂英投靠了义军。   后来李信接受“乱世营”的时候,张顺便把他调了过来。   既有对高营和乱世营“掺沙子”的意图,又有平衡两营战斗力的想法。   这黄龙到了“乱世营”,倒也是一把好手,李信对他颇为倚重。   只是此人与李自成和罗汝才皆是秦人,说不定有些交情故旧,不得不妨。   他连忙上前几步,还未等他问话。那三人听到了脚步声,扭过头一看是他,连忙上前指着城外道:“李将军且看,城外官兵旗帜稀疏,又少战马,想必那祖宽、李重镇两营骑兵已经离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禹州城解围就在今日!”   李信闻言仔细一看,确实如他们三人所言。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会不会是官兵引蛇出洞之计?”   “这……”李自成、罗汝才和黄龙三人也没有把握。   虚虚实实,本来就是兵法要诀,得到的有用信息太少,实在难以判断。   不意李信话音刚落,又自问自答道:“不对,官兵确实是空虚!”   “何以见得?”罗汝才皱了皱眉头,虽然此人救了他们一次,但是他依旧有点瞧不起这个小年轻。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李信二十多岁,嘴上虽然又几个细小的毛发,终究给他的印象依旧是年轻人。   “诸位且看!”李信指着城外官兵营帐道,“骑兵营寨在其后,却无战马系在马厩,近些日子草垛亦无减少之事。”   “以吾之见,骑兵消耗五倍于步卒,定是官兵挺不住了,前往别处就食去了!”   李自成和罗汝才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儿,他们麾下多马、骡牲畜,自然知晓其耗费多么恐怖。   “那我们要做什么?”三人不由问道。   李信微微一笑道:“还能如何?自然是出城浪战,击破傅宗龙的围困!”   “两位来到禹州城也有些日子,休整的理当差不多了,不如今日出城活动活动筋骨?”   李自成和罗汝才闻言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第91章 机动作战   话说那李自成和罗汝才应了李信的请求,纷纷返回营地整顿兵马。   那李自成和军师顾君恩、侄子李过和将领刘宗敏四人刚进营地,登时脸色变得铁青。   “叔叔,怎么了?”侄子李过眼尖,看得明白,不由连忙问道。   “李鸿基啊,李鸿基,你何至于此也!”李自成不由悲愤的叹息道。   “昔日吾转战秦晋,纵横千百里,如入无人之境,何等豪气!如今却惶惶如丧家之犬,寄人篱下。”   “若是只辱于舜王那样的英豪也就罢了。彼李信何人?不过是舜王家奴耳,如何敢与我平起平坐乎!”   “将军慎言!”李过、顾君恩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劝阻道。   顾君恩更是劝说道:“文王遭厄,姬氏遂有八百载天下;高祖数败于项籍之手,终开四百载炎汉;玄德颠沛流离,仍割据蜀地,三分天下有其一。”   “大抵天下英豪,无不起于微末、历尽艰辛,而终济大业!彼辈能够以弱胜强者,虽惟天时,抑亦人谋哉!”   “今日舜王之势比商纣何?比项籍何?比魏武何?将军何必自怨自艾,灰心丧气!”   “盖时运自有其时,天命自有其主。非其人者,虽兴盛一时,终不可得!”   “请君暂且蛰伏,以待天机!”   李自成闻言沉默良久,然后向顾君恩、李过和刘宗敏致歉道:“是李某意气用事了,诸位既然肯追随与我,我定然包羞忍辱,以待天时。”   “若苍天独照舜王,我愿为其牵马持鞭,若苍天果然留给我这样的庸人一丝机会,我定不负三位!”   顾君恩、李过和刘宗敏闻言连忙叩首,李自成遂与其歃血为盟,以图大事!   正当李自成向亲信表明志向,以安其心的时候,罗汝才和军师王玄珪也有类似的行为。   刚刚回到营中,军师王玄珪便向“活曹操”罗汝才献计道:“李信年少,‘闯将’憨厚,皆不足为虑。君所虑者,唯舜王也。”   “此战关乎舜营成败,若是双方战至难舍难分之时。公率军自走,则顺王、闯将其事必不能成矣!”   罗汝才闻言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此非大丈夫所为也!”   “罗某虽不及舜王善战、闯将善攻、八大王心狠手辣,却也是一方英豪。”   “众人之所以服我者,不过是因为我秉持大义,以大事为重耳!”   “我与闯将、八大王皆有救命之恩,与三十六营亦有邀请舜王之功,此吾所以出于众人也!”   “若我私心自用,蝇营狗苟,又与其他人何异哉!”   “活曹操”一席话不管真假,倒说的大义凛然,点水不漏。   让军师王玄珪也不得不佩服道:“得主公若此,王某即便是粉身碎骨,此生亦无憾耳!”   罗汝才闻言哈哈一笑,连忙将王玄珪扶了起来,笑道:“如此,就让我们一起见证一下,天下易鼎,终究鹿死谁手!”   王玄珪不由笑了起来,他想起来《晋书》中,石勒曾言:“朕若逢高皇(刘邦);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刘秀);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自家主公,果然是心怀大志,不甘人心之徒,真吾主也!   到了第二天一早,李信留黄龙率领一千人守城,自率两千人马和“闯营”、“曹营”个两千人,共计六千人马一起出城邀战。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在营里得了消息,不由笑道:“彼辈计穷矣!我麾下自有标营三千,副总兵牟文绶精兵三千,兵力相当,又何惧他!”   傅宗龙遂率麾下标营和牟文绶列阵于前,分为左右两阵,互为犄角。   而彼时李信居中,李自成居左,罗汝才居右,曾品字形夹击官兵。   傅宗龙亦是宿将,识得厉害,不由派人提醒牟文绶道:“此乃雁行阵也,若不能抵住左右,便只能大败而归矣!”   牟文绶如何不知?反正河南巡抚傅宗龙又不是他顶头上司,便应道:“吾已知之矣,若是抚军抵挡不得,吾会自亲率兵马,前去营救!”   牟文绶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把傅宗龙气了个半死。   他不由很恨恨骂道:“竖子,不足与谋!我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   很快双方阵型接近了,先是一阵铳炮射击以后,然后短兵相接。   差不多的战术和组织水平,一时间倒是打的难解难分。   正当双方陷入僵局,李信真在思量要不要调动守城的黄龙出动的时候。   只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然后分别从左右“闯营”、“曹营”分出来两支骑兵来。   原来这闯营、曹营骨干都是延绥边军,精于骑术。更是在官兵的追击下,分别组建了机动性更高的骑兵精锐。   刨除了部分骑术稍逊,只有驴骡代步的骑马步兵以外,这两人麾下分别拥有一千左右精骑。   张顺的实力固然在快速的增长,其他人当然也没有闲下来。   这两人见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张顺眼中越来越低,不得不拿出“压箱底”出来,露一露锋芒。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和副总兵牟文绶闻声不由脸色大变。   原来那牟文绶出身的施州卫地处南方山区,不利于骑兵驰骋,多以山地步卒为主。   而河南巡抚傅宗龙起家的“奢安之乱”,亦是以山地作战为主。两人及麾下的人马对付骑兵的经验不足,登时便吃了大亏。   好在阵后便是营地,二人抵挡不得,便且战且退,退入营中,借助营地进行防守。   李信见状,便下来从城中调出大炮进行轰击,连续击毁了营墙数十处。   无论李自成和罗汝才都不由又惊又喜,暗道:这大炮真是好东西,往常即便是以同样兵力击败官兵,也无法拿下营地。如今有了大炮,反倒易如反掌了。   正当义军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此营。不意突然有士卒回禀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官兵骑兵又返回来了!”   什么?李信诸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只好一边派遣骑兵暂且遮蔽战场,一边收拢士卒退回城中。   拼命厮杀了一天,居然白忙活了! 第92章 机动防御战术   “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果然并非浪的虚名之辈,这他们两人虽然不擅长打胜仗,但是打个败仗还是手到擒来。   当然,这并不是讽刺的说辞。   其实,无论打胜仗还是打败仗,打的都是组织度。当初张顺率领义军在战场上安全撤退,就是典型的败仗打法。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作为义军首领,麾下兵马不多,实力不强。他们被官兵像赶老鼠一样赶的到处乱跑,能够败而不乱,挫而不馁,全身而退,也绝非一般人所能够办的到。   特别是后世李自成兵败一片石的时候,能够退而不溃,已经比洪成畴十三万大军一朝皆溃的松锦大战水平高了不少。   当然,败仗打多了,不会打胜仗,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虽然李信并不知道这些,不过单就这一次来说,和“闯营”、“曹营”相比,“乱世营”败退之时多少就有些狼狈。   万幸“乱世营”位于中军位置,有“闯营”、“曹营”护在左右两翼,才没有遭受大的损失。   面对官兵两营步卒、两营骑兵,李信无可奈何,只好一边命令退入城中的士卒谨守城池,一边分别向张三百和张顺汇报。   按照道理来说,张顺离开许州以后,为了防止指挥不便,特意任命张三百接过指挥权,凡事应道汇报给张三百才对。   只是义军草创,事急从权,李信经过傅宗龙麾下骑兵去而复返的时间判断。他认为张顺大军应当就在官兵背后不远,便自作主张,想必张三百也不会介意……吧!   禹州至尉氏一百四十里,按照骑兵正常行军,也不过两日路程;若是倍道兼驰,不惜马力,则一日而至。   李信派往尉氏寻找张顺的信使,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些,用了一日半便寻得了义军大营,便将李信的书信送了过去。   李信信使到达尉氏城的时候,张顺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无论是谁,历尽艰辛,将猎物赶入了陷阱,就差最后一步收网的时候出了岔子,脸色都不会好看。   他率领义军绕道官兵背后,完成了任务第一步,结果在夹击官兵的时候却出了漏子。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坚守洧川,然后依靠骑兵支援击退义军,让张顺一时间颇为无可奈何。   顿兵于坚城之下,然后以骑破之。看似简单,却是用兵的正道。   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虎牢关之战大破窦建德,亦是此法。   用兵之法,在实用而不在精巧。官兵这一手虽然平平无奇,搞的张顺也十分难受,一时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而这时候驻守襄城的张三百也送来了书信,汇报道: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麾下万余人从汝宁北上,驻守西平,和猛如虎一起威胁到义军侧翼。   从西平往西,可以威胁驻守叶县的柴时华部;往北可以进郾城、临颍,威胁驻守许州的蒋和羽林营;若是再从临颍往西,占据鄢陵,便可以和驻守洧川的朱大典、驻守长葛的傅宗龙形成稳固的“三才阵”,夹击占据尉氏的张顺主力。   “依照目前情形,需要速战速决;可是官兵凭城防守,又有骑兵支援,顷刻难下,看来不得不拼命了!”张顺思量了半晌,低声喃喃自语道。   牛金星和高桂英闻言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你足智多谋,亦终有无用武之地的时候。   牛金星皱了皱眉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了。他踱了两步,刚巧见有信使进来,便暂且放下此事,问道:“何事?”   “禹州李将军来信!”信使连忙恭恭敬敬呈上书信。   “哦?”牛金星连忙接手过来,仔细查验一番以后,打开递与张顺道,“主公,禹州来信,恐怕是紧急军情!”   张顺打开一看,不由脸更黑了。   “怎么了,爹爹?”高桂英知道其他人不敢触他的霉头,主动询问道。   “李信与李自成、罗汝才合营进攻傅宗龙,也遭到了官兵骑兵的突袭,无功而返!”张顺黑着脸道。   “损失如何?这……这情况和咱们一样啊!”高桂英讶然道。   “损失倒不太大,关键这个局难破咯!”张顺苦笑道。   “怎么难破了?”高桂英有点不理解。   舜王素来百战百胜,还会惧这些小贼吗?   “在宋朝的时候,有一个机动防御性大师,唤作孟珙。当时南宋面临着蒙古南下的威胁,而自己却军备孱弱,无力与蒙古人硬碰硬。”张顺前世混迹于贴吧、论坛,多少了解一些零碎的知识。   “那孟珙便利用南宋水师的优势,在关键城池、据点驻守士卒,用水师运输主力进行支援,多次大败蒙人。这便被人称为‘机动防御作战’,能够利用机动性优势,以多打少,占据上风。”   “如今官兵手法亦与孟珙相差仿佛。其以傅宗龙、朱大典占据城池、营垒为据点,以祖宽、李重镇骑兵进行机动支援,使得我与李信前后不能相互照应。以致大军进退两难,无法轻易击败官兵。”   “若是我军势大,慢慢寻找战机便是也不急于一时。然后,占据汝宁的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麾下万余人亦要北上,若不能早早破之,吾军危矣!”   牛金星闻言一愣,不由感慨道:“如此说来,这傅宗龙和朱大典倒是有几分本事。只是如何破之,还需大伙细细思量才是!”   “这有何难?”高桂英闻言撇了撇嘴道,“只要爹爹舍得,桂英便能破之!”   “哦,你如何破之?”张顺奇怪地问道。   他自己也琢磨了一会儿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李信约好时间,一起发起猛攻。   到时候让李信、李自成和罗汝才等人一起缠住祖宽和李重镇两营骑兵,然后自己率军顿时间内攻克洧川城,最后再合击傅宗龙主力。   只是这般行动,其中却有很大的风险,万一洧川城未克,祖宽、李重镇率精骑赶来,恐怕自己就要遭遇首次大败了!   怎么办?赌还是不赌? 第93章 大破辽东铁骑(上)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机动防御战法”,亦不知孟珙有个“机动防御大师”的名头,但并不妨碍他使用这种阴差阳错之间形成的战术。   遂后数日之间,义军反复向洧川城和傅宗龙设立在禹州城外的营地反复进攻,而祖宽、李重镇亦反复往来于禹州、洧川之间。   义军打败仗越来越有经验,面临官兵骑兵突袭的情况下,越来越得心应手。   官兵数次无功往返,还奔波的人马皆疲。   “汝宁的兵马究竟到哪里了?”河南巡抚傅宗龙不由反复问道。   “抚军,太监卢九德督川兵留在了西平,以妨贼人再入汝宁,屠戮宗室!”幕僚闻言连忙应道。   “睢陈总兵骆举和徐州副总兵马爌已经过了郾城,正往临颖赶去,准备收复许州!”   “嘭!”傅宗龙闻言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质问道:“为何如此迟缓?军情如火,怎容得他们如此懈怠。若是放走了贼寇,他们担待的起吗?”   “抚军,除了睢陈总兵骆举以外,其余两营人马并非河南巡抚管辖,难免彼辈有所迟疑!”左右幕僚闻言,不由苦笑道。   傅宗龙如何不知?虽然军情紧急,奈何任凭他如何暴怒,也终究无济于事。   “那就让贼人再猖狂几日,等官兵大军一到,本抚定让他们好看!”河南巡抚傅宗龙冷哼了一声,不由放几句狠话道。   如今朝廷虽然不如往日济事,终究坐拥两京十三省资源人力,岂是仅仅占据河南府和汝州一府一州之地的义军能够耗的过的?   傅宗龙的想法非常简单,只要双方打起消耗战,无论胜败,已经是义军败了!   傅宗龙想的很美,奈何现实却有点不美。   他话音刚落,刚巧有人“哗啦”一声,掀开帘子闯了进来,急急忙忙的汇报道:“禀告抚军,督师来信,贼人再度围困洧川城!”   “什么?没完没了了是吧!”傅宗龙眉头紧锁,半晌叹了口气道,“依例,着祖宽、李重镇率领辽东铁骑前去救援!”   “抚军!”左右闻言一惊,连忙提醒道,“此二营来回奔波,人马皆疲,恐怕战马折损过多……”   “晓得了!”傅宗龙打断了幕僚的建议,直接继续下令道,“待他们击退贼人,暂且在洧川城休整两日,再支援我军不迟!”   “抚军?”众人闻言一惊,依照贼人的难缠程度,恐怕祖宽、李重镇二营前脚刚走,后脚‘李贼’、‘闯贼’和‘曹贼’就打上门来。   傅宗龙让祖宽、李重镇二营歇息两日,就等于让此地官兵多抵挡李信、李自成和罗汝才三部人马三四日。   此“三贼”的战斗力,傅宗龙和副总牟文绶也领教过了,根本打不过。   虽然说借助营地防守,一时间也奈何不得官兵,但是其中风险也不好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傅宗龙大手一挥,大义凛然道。   你道河南巡抚傅宗龙甘心情愿冒此风险吗?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其他援军未到,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手中又仅有千余兵马。   他作为河南巡抚,若是不能以身作则,又如何对得起客军朱大典来?   思来想去,他不冒风险,谁又能冒此风险?   那祖宽、李重镇得到命令,差点当场就把传令兵格杀了。   他们虽然号称“辽东铁骑”,其实既不辽东,也不铁骑。   这个时候,大明的辽东镇也丢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锦州、广宁、山海关等几个重要节点,连开原、沈阳和辽阳这样的核心城市都丢个一干二净了。   至于铁骑更是无从说起,虽然说辽东骑兵除了骑士披甲以外,战马多少也有马铠。   奈何彼辈与女真作战,见敌而逃,卖队友之事常有发生,半点不见铁血精神。   唯一与这四个字沾边的,恐怕也就一个骑字。   那祖宽、李重镇来到内地,是为了欺负弱鸡农民军的,而不是吃苦受累的。   结果这几日在傅宗龙手下来回折腾,士卒多有怨言。那祖宽和李重镇愈发不满起来。   “两位……两位将军息怒,傅大人已经下令,只要再援助这一回,允许你们进入洧川城休整两日,再回营地!”那传令兵见状,肝胆俱裂连忙结结巴巴把傅宗龙剩下的命令一起说了。   “两日?”祖宽和李重镇不由对视一眼,只有两日,如何够用?   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祖宽和李重镇心中暗笑道:待我等入了城,岂是你说休整几日,就休整几日?   这些日子,士卒皆驻扎在城外营地,估计不少弟兄要憋坏了,到时候恐怕由不得你!   两人冷笑两声,便领命去了。果然,辽东铁骑前脚刚走,后脚李信及李自成、罗汝才便冲了出来。   之前傅宗龙不是没有命令过祖宽、李重镇打个“回马枪”,给他们点眼颜色瞧瞧。   奈何李自成和罗汝才麾下骑兵颇多,很容易遮蔽战场,导致官兵战果不大,才放弃了这个战术。   祖宽和李重镇离开了禹州城外的官兵营地之后,照常一路向东奔去。   虽然他麾下骑兵人马俱疲,但是谁又不疲惫呢?   他们是骑兵,有坐骑代步还好一些。而义军麾下多是步卒,需要列阵而战。   他们往往举枪列盾半日,不得轻易变幻阵型,又不见骑兵进攻,其疲惫可想而知矣。   “速战速决!”祖宽扭头对李重镇说道。   李重镇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几个蟊贼罢了,早点解决,早点入城休息!”   天色稍微,祖宽、李重镇率领辽东铁骑便赶到了洧川城外。   斥候远远望去,只见贼人两营人马列着密集的阵型,正在城外严阵以待。   “不走?”祖宽和李重镇有点不好的预感。   “不如我们暂且进入城中休整,待明日再作计较!”李重镇有几分犹豫。   “万万不可!”祖宽作为起于伍卒的宿将,当然知道现在官兵有点不好受,但是若是入城,那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若是贼人趁机堵住四门,我等虽有铁骑,却做困城中矣!” 第94章 大破辽东铁骑(中)   两营骑兵在平原对阵两营步兵,明显骑兵占据主动性。   那祖宽和李重镇原本以为义军会像前几次一样,遭遇到骑兵以后,就会向后撤退。   结果,等他们率领骑兵来到阵前,却遭遇到严阵以待的义军。   看着阵型严整的步卒,长枪如林,其间又夹杂着火铳手、弓箭手和刀斧手等兵种,祖宽和李重镇心里有几分不安。   不过,多年的战斗经验,提醒着他们这不过又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罢了。   好容易遇到贼人要与辽东铁骑硬碰硬对战,这正是一举消灭贼人的机会啊。   祖宽和李重镇忍不住杀戮和建功立业的欲望,不由相视一眼,然后自信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们麾下的铁骑分出一股股小队出来,然后向阵容整齐的义军发起了袭扰。   由于火器的兴起,明末边军骑兵使用的武器亦多以弓箭和腰刀为主。除却大名鼎鼎的三眼铳、快枪以外,基本装备配置即为:软弓、长箭、快马、轻刀。   战法除了传统的游走、骚扰以外,冲锋的时候以哨为单位,排着密集的阵型进行叠次冲锋。   张顺坐镇中军,悟空、王锦衣、高桂英及牛金星分列左右。他镇定地看着前来挑衅的骑兵,在义军阵前玩起蹬里藏人、左右驰射的花活。   好在张顺取了这么多婆娘,已经见多识广,丝毫不为所动。那马英娘、红娘子对此技巧同样颇为熟稔,甚至更胜一筹,有甚大惊小怪?   只是可惜义兄陈长梃、萧擒虎不在跟前,不然一箭将他射落下来,可以打击一下官兵的嚣张气焰。   官兵挑衅了半天,见义军不为所动,便派遣几哨骑兵疾驰而来,至义军阵外二三事步矢丸俱发,登时义军被射倒了好几人。   义军也不甘示弱,用弓箭和火铳进行还击,同样射落了几个骑兵。   来回试探了五六次,祖宽和李重镇见占不到什么便宜,犹豫了一下,干脆派遣更多的骑兵进行试探性冲锋和骚扰设计。   贺人龙和白广恩皆是悍将,手底下也有几分本事,如今有张顺坐镇中军,偷奸耍滑不大。   这二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官兵的辽东铁骑进行周旋。   握在手中的弓矢铳炮,不能轻发。一旦被官兵骑兵引诱出来,便会被对方趁着火力的空隙冲击过来。   他们只好指挥着长枪手和刀盾手进行死挺着,让几个小队弓手铳手进行对射。   在死亡的压力下,士卒的精神时时刻刻紧绷着,体力飞快的流逝,甚至有些人都开始有饥饿感了。   “贺疯子”有些撑不住了,他不由派遣士卒向张顺请求道:“舜王欲战,我等皆死之;舜王欲走,我等皆卫之。为何不进不退,和官兵骑兵对峙许久?”   张顺听了,扭头问道:“白广恩的信使到了没有?”   “启禀舜王,刚刚亦有书信送达!”牛金星出列应道。   “看样子已经到了极限了,着二人伺机换阵,后队换前队。准许一半弓手、铳手火力掩护,火炮一概不许擅发!”张顺闻言下令道。   “舜王?”牛金星大吃一惊,连忙提醒道。   对冷兵器时代作战来说,阵前轮换和阵前撤退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而比这更危险的则是面对敌人的骑兵进行轮换和撤退。   之前义军多次对阵祖宽、李重镇的辽东铁骑全身而退,多亏了有骑兵的遮蔽,才没有酿成大错。   如今张顺本打算打一场歼灭战,那么骑兵作为他手中的“奇兵”,便不能轻动。   这样义军就不得不在面临骑兵威胁的时候,进行危险的战术动作,风险更大!   “不必说了,我信得过他们!”张顺伸手阻止了牛金星。   信得过他们?这不过是张顺的政治术语罢了。   特别是贺人龙“磨洋工”之事才过去多久,当张顺得了健忘症吗?   其实贺人龙和白广恩麾下的士卒原本战斗力和组织度,并不明显高于明军精锐。   但是这几日经过张顺仔细探查,其实他们的家丁、亲卫水准绝对不错。   而且不同于被张顺拉拢的曹文诏、曹变蛟叔侄。   作为“败军之将”贺人龙和白广恩二人,其麾下中低级都是经过马英娘军校严格培训考核以后,才重新上岗任职的,完全可以胜任这些比较复杂、高端的战术动作。   官兵骑兵再次试探骚扰之后,刚刚转身退却,这边义军士卒便行动了起来。   后队的长枪手放平了长枪,才士卒和士卒之间的空隙走向前排。   等到双方肩并肩以后,原本的长枪手开始,给身后的刀斧手腾出通道。   这时候,无论祖宽和李重镇再傻,也看出来义军要做什么了。   “阵前换阵?”祖宽和李重镇气急而笑,“这是看不起谁呢?”   “全军出击?”祖宽看了李重镇一眼。   “全军出击!”李重镇亦点了点头。   原本祖宽和李重镇还想再耗一阵,若是被义军换阵成功,那么耗不过对手的反倒换成官兵一方了。   原来当初高桂英对张顺出的主意就是趁着官兵长途奔袭,主动消耗官兵坐骑的体力、耐力。   精挑细选的战马虽然是一种优秀的坐骑,其实认真论起来,它却是一种比较娇贵的生物。   每逢作战之前,都要喂养黑豆等精饲料,万万不可掉膘。   像游牧民族没有足够精饲料喂养的,只能等到秋高马肥,才能南侵。   而且在载人急行或者长时间行军,就会造成战马的大批死亡。   当年汉武帝事情征发一十四万战马,发动漠北之战。   最终虽然取得大胜,却一次损失了大约一十一万匹战马。   无论张顺还是牛金星,虽然智计百出,却不十分了解战马的习性,反倒不如常年生活在边地的高桂英能够想出应对之策。   高桂英的应对傅宗龙机动“防御的战法”非常简单,你不是机动性好吗,那我就废了你的坐骑,看你还如何执行这个战术!   那祖宽和李重镇也是麻痹大意,直到官兵进行轮换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麾下骑兵的坐骑已经非常疲惫,若不能速战速决,此战危矣。   这才是这两人看到义军换阵,突然决定全军发起进攻的根本原因! 第95章 大破辽东铁骑(下)   “辽东铁骑果然非浪得虚名!”张顺端坐在中军高台,看着阵外的官兵骑兵列为横队。一阵退,复一阵来,每一阵重如一阵。   胜则整队而缓追,败则复聚而不散,其分合出入,应变若神,人自为战则胜。   “这差不多有几分‘墙式冲锋’的风范了吧?”张顺见状不由感慨道。   虽然前世张顺看来不少网络小说,但是那无敌于天下的“墙式冲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太明白。但是,面对如墙而进的对手,多少也有点明白了“墙式”的含义。   其实这倒是张顺有所不知了,大家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武器装备和坐骑又差别不大,怎么可能又一试就灵、包治百病的骑兵战术却没有被同时代的其他人类发现?   其实“墙式冲锋”也好,近代骑兵也罢,不过是一种密集冲锋的队形罢了。   中间虽然略有差异,但是整体上差别不大。   传统的游牧骑兵战术是布为锐阵,或者称为锥形阵,以便于增加骑兵的冲击力。   但是随着火器的发展,以前传统的重甲长枪冲击战术遇到了新的挑战。   猛烈的火器能够轻松撕裂沉重铠甲的防护,导致训练难度更大的骑枪骑手和使用腰刀、马刀的骑手伤亡率趋于接近。如此以来,枪骑兵的性价比就越来越差了,马刀骑兵随之兴起。   明代骑兵战术也因此发生了变革,越来越多骑兵开始分为以哨为单位的小队,然后排着密集的横队发起冲锋,几乎和后世所谓的“墙式冲锋”如出一辙。   当然,密集的阵型最为恐惧的乃是密集的火力。   当官兵骑兵分成小队,迭次冲锋的时候,义军之中的火铳手、弓箭手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提高火器的杀伤力,义军故意先虚放火铳、弓箭,引诱官兵冲阵。   及其至二十步,白广恩、贺人龙一声令下,顿时火铳、弓箭齐发。   当面冲阵的小队,登时被打的七零八落,伤亡怠半。   然后,义军还未来得及再次装填,第二波次骑兵再度冲锋了过来。   “快,快,长枪手给我抵住,火铳手、弓箭手退回阵中!”义军阵前的什长、旗长大声地喊着。原本准备撤退后阵的长枪手,也被临时征调了上来。   “长枪手都给老子坐下,用脚抵住枪根,斜指阵前,准备抵挡骑兵的冲锋!其余刀斧手准备,听从号令行事!”   贺人龙、白广恩麾下的长枪手顿时一阵慌乱,有的直接趴在地上不肯起来,有的傻乎乎蹲在那里。还有些长枪手和后退的火铳手、弓箭手撞在了一起。   伍长、什长见了,顾不得危险,上前把不听话的狠狠踢了两脚,破口大骂道:“找死不捡地儿,快给老子坐在地上,把长枪斜支起来!”   虽然面临骑兵的冲锋,义军长枪手、火铳手和弓箭手慌张之下,出了不少乱子,但是有基层军官鞭笞,勉强完成了战术任务。   不待士卒反应过来,官兵的骑兵呼啸而至,正好遭遇到义军布置在阵前的拒马、铁蒺藜等障碍物。   骑手谨慎的驾驭着战马,躲避着地上的铁蒺藜,然后两腿一夹,人马一跃而起,赫然越过了面前的拒马。   当然,也有一下学艺不精、惊慌失措的骑手一不小心撞到了拒马,一下子翻了下来,造成了一小片骚乱。   骑兵刚刚越过拒马,就狠狠的撞入到义军阵中。   “咔嚓”一声,坐在地上的义军士卒,手里的长枪枪杆一下子就折断了。有的士卒当场被撞了出去;有的士卒直接被马蹄踏过,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有的刺穿了敌人或者战马,依旧成了敌人刀枪和马蹄下的亡魂;有的站起来转身要逃,却被追赶上来的骑兵一刀砍去了半边脑袋。   这是一场肉与肉、血与血的碰撞,是以命换命、以命抵命的碰撞,是死亡的舞曲、葬礼的哀丧!   两阵长枪兵组成的密集阵型,差一点被官兵骑兵当场冲破了。好在这些长枪兵用血肉之躯,阻止了骑兵的速度。   “刀斧手给老子冲杀上去!”不知道有多少低级军官高声嘶喊着,同袍们用鲜血换来的机会,是时候前去收取相应的“债务”了。   有不少刀斧手早已经被眼前的血腥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有些刀斧手脑子里一片恐怕,只凭借本能,按照军官的命令冲了上前。   用手中的大刀、长柄斧奋力的向官兵的人马砍去。够得着的砍人,够不着的砍马;更有刀盾手,用盾牌护住上身,翻滚过去,用手中的腰刀斩击马腿。   “咔嚓!”只听见一声脆响,一声惨叫声随着响起。砍马腿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战马吃疼了,只需猛的一踢,下面的士卒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再加上骑兵坐在坐骑上,远高于步卒,更方便从上往下刺击,被骑兵打的刀斧手亦苦不堪言。   好在士卒攻击战马的战术取得了效果,不少战马吃疼直接掀翻了后背上的骑士,横冲直闯起来。那些骑士落地,顿时被士卒刀斧加身,砍作数段。   说时迟,那时快!   双方的交锋猛烈而短暂,很快官兵骑兵摆脱了义军步卒的纠缠,转身向两侧逃去,而新的冲锋又出现了阵外。   “长枪兵,长枪兵!”义军低级军官大声呼喊着,开始重整阵型,“刀斧手都给老子退下去,一会儿再上来!”   一阵去,一阵来。官兵骑兵和义军反复交手,义军阵前布满了尸首和血渍。   “舜王!”牛金星有点忍不住了,哪怕他心狠手黑,也难以接受士卒的身家性命就这样“消耗”在战场上,“该放出奇兵了吧?”   “再等等,再等等,机会只有一次!”张顺强忍着各种不适,面无表情的应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稍有差池,便会有更多的士卒会战死在这里,由不得他半点心慈手软。   “哈哈,贼人不行了!”祖宽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两个方阵,笑着对李重镇说道,“可以一鼓作气,击破此阵,剩下的便是屠戮时间!”   李重镇也漏出了胜利的笑容,点了点头道:“井底之蛙,如何知晓我辽东铁骑的厉害?今天就让这些狗贼,见识见识什么叫战争!”   “号令全军,全面冲锋!”   终于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原本如同鬣狗、狼群一般,不断“撕咬”义军的骑兵,终于汇作一团,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轰隆”的马蹄声,发出山崩海啸一般的声音。密密麻麻的骑兵,如同山洪海啸一般,滚滚而来,一时间义军士卒相顾失色。   虽然这一世见识过很多遍了,张顺仍然忍不住打心底战栗。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张顺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夺过身边传令兵的旗子,死命地晃动着,高声下令道:“晓谕全军,铳炮俱发,所有奇兵,准备反击!”   是的,藏在义军阵中的火炮已经隐藏多时,他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机。   官兵骑兵怪叫着,嗷嗷的向义军步阵冲了过去。渐渐的,他们能看到义军的苍白的面孔了,能看到义军惊慌失措的眼睛了,能看到贼人瑟瑟发抖了!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如同雨点一般的霰弹,猛烈的穿透了当面官兵的铁甲,穿透了他们的坐骑,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血线横飞,人仰马翻,生命像不值钱的野草一般,成片成片的被小小的弹丸无情的收割! 第96章 冲阵!   密集的阵型遭遇密集火力的打击,其瞬间的损失是惨重的,士气遭受到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人尸、马尸相枕藉,堆积如山。   无论是人命还是马命,都一钱不值,只要被小小的弹丸击中,非死即伤。   官兵骑兵的冲锋为之一滞,然后却反倒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特别是祖宽麾下以夷丁居多,不少人叽里呱啦的用蒙古语骂了起来。   “是套寇!”贺人龙和白广恩麾下多延绥边军,自然识得对面的厉害。   当初他们是官兵的时候,对手是入侵劫掠的“套寇”;如今他们摇身一变成了义军,而他的对手却摇身一变成了官兵。   新仇加旧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虎!虎!虎!”义军也大吼起来,士气高涨。   第一波官兵被打退以后,第二波再度袭来。   和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同,明末无论是明军、女真还是蒙古,都非等闲之辈,断然没有一波打溃的可能。   双方作战,往往都是反复争夺,直至某一方实在顶不住溃退为止。   这一次张顺率领这几营人马出门,手里倒配备了不少火炮。除了每营标准八门约合后世十二磅的“野战炮”之外,他还特意多携带了八门“黄金炮”,专门作发射霰弹和攻城用。   义军营中总共有二十四门“野战炮”和八门“黄金炮”,张顺将它们分为两份,专供打击冲锋的骑兵主力使用。   巨大的炮声再度响起,成片成片的官兵再度倒下。   第二次冲锋的官兵虽然有备,依旧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随即双方撞在一起,战作了一团。   双方士卒早已经麻木了,不问理由,不问过错,拼命的厮杀在一起。   发泄着心中的仇恨,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发泄着杀戮的欲望。   一时间,祖宽好像又回到了跟着“祖家将”,上阵杀敌的日子。   他忍不住领着麾下的亲卫,也冲杀上去,和义军战作一团。   李重镇喊都没喊住,好歹他还保持一丝清明。   “这样下去不行!”不论是李重镇还是任何有理智的将领,都会认识到以骑和列阵步卒硬拼,是不明智的选择。   但是事已至此,连另外一营将领祖宽都上阵了,他也无可奈何。   “命令骑术不精和无法上阵之徒,分出驮马、战马六七百匹,我要驱赶着破阵!”   驱赶战马破阵,是蒙古人常用的手法。   遇到无法攻破的战阵的时候,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马匹众多的游牧部落就会以马代骑,硬冲明军战阵。   如今官兵久战不下义军,也不得不祭出蒙古人的杀招。   很快李重镇麾下士卒就备齐了六百多匹战马,然后挑选了擅长牧马的夷丁数十人进行驱赶,又备了五百骑兵护卫左右,谨防义军派出骑兵阻拦。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张顺看着阵外一群战马聚集在一起,奇怪地问道。   牛金星摇头表示不知,王锦衣和悟空更是面面相觑。   “不好,他们这是要驱马冲阵!”高桂英见状,大吃一惊道。她出身边地,倒见过这种手段。   “如何破之?”张顺一听也吃了一惊。   明代一匹战马的价格,通常在把到十两左右。明末战事兴起,马价有所上涨,每匹价值十余两银子。   官兵驱赶的这六七百战马,差不多价值万两左右。   这哪里是作战,这分明是要拿银子砸死义军。   其实按照明代军法,折损战马也要受到一定的罚银。只是如今被义军逼迫过甚,不得不出此下策罢了。   “爹爹勿要惊慌,只需依照对付骑兵之法,用火铳弓矢射之即可!”高桂英闻言应道。   张顺这才明白,其实这就是由原本的以血换血、以命换命变成以血换马、以命换马了。   战争真是冷酷而无情,自己轻轻一声令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血洒疆场。   可是若是自己不下令,恐怕丧命于此的义军更不知道有多少。   人命,在他手里也仅仅是数字罢了!   张顺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下令道:“命令所有火铳、火炮、弓箭准备,马近十步,一齐发射!命令义军所有骑兵准备,绕道侧翼,等官兵骑兵、战马和义军撞在一起的时候,切断这一阵骑兵和战马的退路,务必围歼!”   义军好容易堪堪杀退官兵骑兵这一波的进攻,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一抬头就看到成群的战马奔驰而来。   没有骑士乘坐的战马,看起来比骑兵“矮”了许多,但是速度却快了不少。   贺人龙和白广恩见状,不由啐了口唾液了,骂了两句。   他们作官兵的时候,“套寇”这德行;如今他们成了义军,官兵变成了这德行,心里麻麦皮可想而知。   “都给老子挺住,不许动!不许随便开火射击!”义军整齐的空心方阵,在经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之后,早已经变得不成形状的样子。   所以中底层军官心理压力也非常大,他们只能通过不停的呵斥,发泄心中的担忧和恐惧。   连续抵挡了官兵几波的冲击之后,义军士卒心中恐慌稍去。   等到比骑兵冲锋还要密集的战马冲到跟前的时候,炒豆子般的火铳声响起,其间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弓箭的弦响。   不得不说李重镇拿捏的时机非常好,义军手中的火炮还未来得及装填完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马横冲直闯,撞倒了许多士卒,扰乱了义军的阵型。   “刀斧手,刀斧手赶快给老子上!”义军中军官高声嘶喊着,喉咙早已经沙哑了。   身披铁甲、浑身浴血的刀斧手趁着战马和骑兵失去速度的瞬间,连忙冲上前进行砍杀。   实际上由于战马的价值,义军士卒也舍不得伤及战马。只是迫不得已,亦不得不为之。   为了防止有人贪心不足,坏了大事。张顺早许诺士卒“杀马战功一如杀敌,马死肉皆分给士卒享用”。   贺人龙灵机一动,不由大声呼喊道:“杀马吃肉,杀马领赏!”   由于张顺的重视,义军的军饷和军粮虽然还能够按时保障,但是吃肉喝酒那就别想了。   许多士卒很久没吃肉了,闻言口中唾液顿生,好像已经能够问到了肉香。   很多义军不由咽了咽口水,跟着大呼道:“杀马吃肉,杀马领赏,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义军士气稍振,一时间也不知道砍翻了多少战马。   只是由于被战马横冲直闯,义军阵型已经有所混乱。   正当义军准备整顿阵型的时候,不由听得一阵厮杀声,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数百步卒跟在马后冲杀上来。   原来,这些失去坐骑的骑士,被李重镇汇集起来,发挥最后的余热。   眼看着最后几百人也投入了战场,李重镇脸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胜利就在眼前了! 第97章 追亡逐北   为了彻底压死义军,官兵手中的人马能派上阵的几乎全都派了上前,只剩三五百骑兵围在李重镇左右歇息。   连续几日的奔驰支援和苦战,很多骑兵的坐骑已经尽显疲态。   “骑兵出击!”张顺知道决定最后胜负的时机到了。   打仗打的是什么?   是谁能坚持的对方手中的筹码都摆在上了桌面,自己却能够拿出最后的筹码砸上去。   张顺坚持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   近三千骑兵分别隐藏在贺人龙和白广恩空心方阵之中,养精蓄锐,就是为了这一刻。   张顺一声令下,左右两个方阵如同老母鸡下蛋一般,分别从阵后打开“门口”,让藏在阵中的骑兵鱼贯而出。   “不好!”站在城上观战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一看义军骑兵尽出,不由大吃一惊。   他连忙命令士卒拼命地摇动旗帜,示意城外辽东铁骑。   可是这还那来得及?原本朱大典在城上望去,只见城下布下了密密麻麻两个方阵,还道是贼人不知兵,不过是两个实心方阵罢了。   那曾想义军为了保持马力,皆牵马步行,和普通士卒远远望去无甚分别。   那祖宽、李重镇身为蓟辽精锐,颇为看不起内地营兵。   哪怕对总督朱大典也不过是明面上服命令罢了,私下里仍然认为“剿灭贼寇,舍我其谁”。   从他们前来洧川支援以来,几乎没有主动和城内联系、配合过。   如今城上用旗语警示,半晌才被士卒发现,汇报与正在指挥作战的李重镇。   李重镇连忙望去,只见从义军方阵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出现了两支人马众多的骑兵。   正如同两只翅膀一般,徐徐张开。   如虎添翼,莫名其妙李重镇想起来一个成语。   他打了个激灵,高声怒喝道:“快,快,给我拦住他们。所有的闲着的骑兵,都给我上去!”   “将军,坐骑疲惫,无法应战啊!”左右气还没喘匀,坐下战马早已经喷着粗气,汗水淋漓。   “马不行,就上人顶上!贼人刀下,不问劳逸!”李重镇一把抽出腰刀来,怒极而笑道,“若有违背,休怪我刀不容情!”   左右无奈,只好驱赶着战马迎了上前。   而李重镇亦率领亲卫一二百骑,亦迎上一侧骑兵。   当面一人嗷嗷的叫着,声音虽然有几分稚嫩,手里的长枪却耍的非常老练。   那人左右刺击如飞,随即撞上了李重镇。   那李重镇亦非胆怯之徒,有甚话好说?他也挥舞着长枪迎了过去。   两马相交瞬间,那李重镇死死地盯着对方的双手。   只见那人手臂一抖,长枪唰的一下直指李重镇心窝。   李重镇心里一惊,连忙挥抢拦去,却见眼前一花,一点寒芒只奔其喉咙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刺啦”一声,李重镇护颈被挑下来一片。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粘了一手鲜血,竟然只差一点点就挑中了他的动脉。   只听道那人在高喊着:“‘马鹞子’在此,谁来受死!”   李重镇又惊又怒,回应道:“贼子敢尔,速来受死!”   遂拍马转身迎战“马鹞子”李辅臣去了。   李重镇麾下人马虽少,却都是歇息良久的精锐,一时间倒不落下风。   而另一侧的官兵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由于战马疲惫,和义军两马相交以后,竟然甩不开义军骑兵。   竟被义军骑兵缀在后面,如果赶鸭子一般,慢慢的射杀。   这一侧领军之人正是“左金王”贺锦。   他一边亲自带兵追杀拉不开距离的官兵骑兵,一边分出一司人马前去攻击正和义军纠缠在一起的官兵的背后。   正打的义军阵型摇摇欲坠的官兵,哪里想得到有义军已经绕到身后?   骤然遇袭,官兵不由大乱。甚至有人以为官兵已经被包围了,开始大呼小叫,转身便逃。   那祖宽率领亲卫正厮杀的痛快,突然见身边的官兵大乱,不由怒骂道:“直娘贼,哪里走?临阵脱逃,格杀勿论!”   他一边挥刀砍杀了两个逃兵,一边大声呵斥,试图挽救官兵的形势。   贺锦追杀了一阵,见溃骑走远了,这才调转马头而来,刚巧听到了祖宽的声音。   他想起了之前张顺讲述的手段,不由一边命人大声呼喊道:“官兵败了,官兵败了!”一边亲自率领麾下骑兵猛攻官兵背后。   祖宽回身应战,结果左右官兵只道那祖宽要走,生怕被弃,随即转身就跑。   这一跑不要紧,顿时就把祖宽和百余亲兵卖了。   可怜从家丁到将军的祖宽,图呼奈何,眼睁睁看着麾下士卒的如同精致的沙雕一般,碎了一地,拢都拢不起来。   有一就有二,士卒的溃败如同可怕的瘟疫扩散一般,很快就转播到全场。   士气瞬间下跌,士卒信心瞬间崩溃,随即而来的是全面的崩溃。   他们是骑兵,他们座下有马,所以他们认为打不过自己还能走。   事实证明他们想错了,官兵一撤退,义军所有的骑兵都黏了上去。   只要你敢逃,我就敢追!   “马鹞子”李辅臣和“左金王”贺锦像发疯了一般,紧随其后。   完了,全完了!一个念头萦绕在祖宽和李重镇脑海中。   官兵虽然也是骑兵,坐骑早已经不堪奔驰,如何比得上义军的生力军?   他们拼命的鞭笞着坐下的坐骑,快点,再快点!   可能他们都没有想到,如果祖宽和李重镇率领麾下亲卫阻拦片刻,说不定能够有更多人逃出生天。   可怜边军“善走”,早已经形成了战事不利就赶快奔走的恶习。   害人者终害己,坑人者人恒吭之!   官兵一退,张顺就知道肯定就止不住了。   胜了!张顺不由大声下令道:“传令骑兵,务必除敌勿尽,直至官兵回到城池、营地为止!”   溃败的官兵由于马力的差异,被拉成大大小小的小队。   每个小队被义军的骑兵赶上时,就是一阵砍杀,留下一片尸体。   贺锦和李辅臣追杀了三四十里,天色稍暗,只见一路上倒毙的马尸不计其数。   贺锦不由痛心疾首道:“多好的战马,真是可惜了!”   “有甚可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么死官兵的马,要么死咱们的人,哪个划算?”李辅臣笑嘻嘻地道。 第98章 酣畅淋漓的大胜   丢盔弃甲这个词,有时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而是实打实的一个生存小技巧,作为身经百战的大明军官祖宽和李重镇对此深有感触。   作为骑兵,士卒和战马的比例并非一比一。有时候人多点,比如大宋的骑兵;有时候马多点,比如大多数游牧民族。   辽东铁骑作为大明边军,虽然人和马的比例基本维持在一比一左右,但是也会配备一些驮马和备用马。   只是入关剿匪以来,来回奔波,战马多死,如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那祖宽和李重镇作为主帅,换下一两匹备用马倒是毫无困难,但是要想给左右亲卫全换下体力充沛的战马,那就是不可能了。   没有办法,为了摆脱义军生力军的追杀,官兵们只好把身上的铠甲解开,头盔摘了,掷在地上,以求能够逃出生天。   甚至有的骑兵连刀枪弓矢都弃了,恨不得全身上下脱光光,以减轻战马的载荷。   然并卵,他们依旧被义军追了上来,从背后射下、砍下马来。   有的胆气壮的,见实在无路可逃,只好转身应战,向义军发起了反冲锋。   只是由于马力已经到了极限,义军并不直接与他交手,只是暂且避其锋芒,选择有利的角度进行突击。   应战的官兵往往被义军骑兵从侧面、背后突入,一阵砍杀之后,皆跌落马下。   义军从洧川追至长葛,从长葛追至禹州,一口气追击了一百四十里路程。   一路上散落的到处都是官兵的铠甲、武器、倒毙的战马和被砍杀的官兵尸体。   那“左金王”贺锦和“马鹞子”李辅臣这辈子没有打过这么爽快的仗。   以前他们都是被官兵追的像野狗一般,如今官兵被他们追杀的如同野狗一般,甚至连有官兵驻守的长葛县城祖宽和李重镇都没敢避入城。   当初前任河南巡抚玄默兵败身死,麾下标营便变成爹不疼、娘不爱的“后娘养的”。   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先是命令他们驻守密县,结果被李际遇率领嵩山营偷城成功,败退回来。   虽然傅宗龙有心将这伙标营拆了,奈何手底下人手短缺严重,只好委派他们暂且驻守长葛,这才有了傅宗龙率领主力围困禹州而无后顾之忧之事。   只是玄默标营残部终究是“后娘养的”。在玄默死后,无论军饷发放,还是武器、装备的更新,都遭受到“打折”。   所以他们虽然还有近两千人,其实早已经士气低落,不堪大用。   那祖宽和李重镇亦知如此,所以未敢入城,反倒一路奔回到禹州城外大营去了。   河南巡抚傅宗龙正在营中吃早餐,听闻探子来报,有大批骑兵赶来,还自信满满地笑道:“大惊小怪,必是祖宽和李重镇的辽东铁骑到了。”   他连忙把口中的食物吐出来,对左右说道:“咱们出去迎接一下他们。”   “本来我和他们约定休息两日再归,不意今日提前归来,想必是破了贼人!”   傅宗龙一边猜度着这二人给自己带来了意外之喜,一边扒开帘子向帐外走去。   结果傅宗龙刚刚往外踏出一只脚,又有士卒一边向大帐跑来,一边奔跑高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辽东铁骑大败,被贼人追杀一百四十里。”   “尸横盈野,血流成河,损失殆半!”   “什么?”傅宗龙闻言心中一悸,伸手拔出佩剑,一剑刺死了气喘吁吁的士卒,厉声对左右喝道:“此乃贼人间谍,故意散步谣言,以乱我军心。有敢效法者,皆如此贼!”   “大人?”左右幕僚皆在帐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只听见一阵喧哗,连忙跑出来一看,只见一个士卒正倒在血泊中抽搐。   外面早有几十士卒偷偷摸摸的看来,傅宗龙不由瞪了几眼。   左右幕僚倒也识趣,连忙呵斥道:“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去,不要管不相干的事儿,以免惹祸上身!”   傅宗龙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收回了刚刚踏出去的脚,往回走去。   只是帐帘刚刚落下,傅宗龙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大人!”左右一惊,连忙将他扶住。   “没事儿,没事儿!”傅宗龙早已经老泪纵横,“我就知道祖宽、李重镇这两人是个不能成事的!”   “朝廷将河南军政诸事托付与我,我又将战事托付给诸位,将胜负托付给祖宽、李重镇之徒,以致今日,此乃吾用兵不善,识人不明之过也!”   “大人,这是真的?”左右闻言,不由浑身一冷,打了个哆嗦。   如果辽东铁骑已失,那么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是真的!”傅宗龙击碎了他们最后一点希冀,“我知道兹事体大,非凡夫俗子所能揣度,故而斩杀此人,免动摇军心!”   傅宗龙话音刚落,帐外又响起了一阵喧哗。   他心情正不好呢,不由勃然大怒,黑着脸一把扒开了帐帘,怒喝道:“何事喧哗?”   “大……大人!”正在帐外抬尸体的士卒结结巴巴的应道,“好……好像是祖将军和李将军回来了。”   “那为何无人告诉与我?”傅宗龙黑着一张脸,显然更生气了。   那两个处理尸体的士卒,下意识看了看刚刚被他们抬起的士卒,没敢答话。   傅宗龙沉默了片刻,这才下令道:“等这二人进来,着他们速度见我!”   “是,抚军大人!”左右士卒哪里敢触他的霉头,只好老老实实的应道。   刚才自己处于极度愤怒之下,难免思虑不周。   如今这人是白死了,傅宗龙看了看被士卒正抬走的尸体,无可奈何的想到。   可是官兵惨败的消息马上就要人尽皆知了,如何还能瞒得住?   傅宗龙揉了揉眉头,现在还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短时间没有一点头绪。   “大……大人?”正当傅宗龙愁容满面的时候,又有士卒走近来,低声问询道。   “何事?”傅宗龙心里烦透了。   “那个……那个城外也跟来了一伙贼人请问如何处置妥当?”士卒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多少人马?如何来的如此之快!”傅宗龙强行压抑着情绪,尽量冷静地问道。   “大概有千余人,皆是骑兵,正在城门外叫骂!” 第99章 夷丁   由于骑兵的速度优势,双方一追一逃,很快就离开了洧川城外的战场。   张顺和白广恩、贺人龙等人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看着双方一骑绝尘。   “直娘贼!”贺人龙愤愤不平的骂道,“咱们辛辛苦苦顶了这么久,倒让几个小辈摘了桃子。”   “好啦,好啦,你说什么胡话?”白广恩连忙劝慰道,“那‘左金王’等人跟随舜王已久,年龄虽小点,也称得上老资格。”   “‘马鹞子’年纪轻轻,勇武已经不在你之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您老就不要图一时口快,不但传到舜王耳朵里不好,还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你这厮倒说几句人话!”贺人龙闻言不由冷笑道,“不过咱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白广恩闻言差点被他气死了,不由骂道:“蠢材,咱俩作为降将,如果勾连在一起,就不怕犯舜王的忌讳吗?”   “当初降将势大,其他义军势弱,为了避免猜忌,我才不得已而为之。”   “没想到如今舜王麾下人才济济,随便拉出个‘左金王’、‘马鹞子’都不在我等之下。若是我等再不联手,日后岂有立锥之地?”   贺人龙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这鸟人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可惜我并没有打算原谅你!”   “直娘贼,你什么意思?”任凭白广恩涵养如何好,也忍不住要骂麻麦皮。   “意思就是老子不相信你,你别想坑老子!”贺人龙振振有词道。   白广恩脸一黑,只想掏出刀来捅他个透明。   正当两人就要撕破脸皮之际,不意有士卒突然跑来宣令道:“舜王有令,着二位派人将剩余官兵围剿完毕,着二位亲自前往舜王跟前议事!”   原来官兵除了逃走的骑兵以外,还有千余失了战马的士卒,如今正在城外接阵作困兽犹斗。   这些士卒有的是因为贡献了战马冲阵,有的则是战马倒毙失了坐骑。   彼辈皆是夷丁,叽里呱啦的乱喊乱叫着。张顺听得不甚明白,奇怪地问道:“这是外国人?”   古代虽然已经有中国人的概念,但是外国人这个概念还没有形成。   那牛金星和高桂英闻言愣了一下,正不知道如何回答。   刚巧贺人龙和白广恩赶来,闻言便笑道:“舜王殿下,彼辈却非中国人,乃鞑虏、女直、生女直之属也。”   “只因彼族挣狠斗勇,尚武轻生,常被边军将领募为家丁、亲卫。”   说到这里,白广恩犹豫了一下,谏言道:“此辈皆为壮士,若是舜王能赦其罪过,招降其人,定然为征战四方!”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追问了一句:“这些夷丁名声如何?”   “这……”白广恩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还是牛金星解围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彼辈在狗官手中自然是屠戮百姓的屠刀,在舜王手中,则是维护正义的利剑!”   “这么说来,就是名声不好了?”张顺不由冷笑道。   “这……”牛金星也无话可说了,只好拼命的给高桂英使眼色。   高桂英见状不由苦笑一声,且不说自己不过是他的“战利品”罢了,哪怕就是李三娘、红娘子恐怕也难以改变他的决定吧?   她太了解张顺,他既然好端端的事情要找茬,肯定就是心中有了成算。   高桂英便笑道:“何止名声不好?夷丁作为客军,言语不与中国相通。”   “彼辈既来中原,杀戮建银,无恶不作,更胜其他边军百倍!我听闻当初李际遇能够轻取密县、新郑,全赖李重镇麾下夷丁祸害之功。以至于密县、新郑上下,无不怨声载道,遂私下勾连义军,以驱逐彼辈!”   果然高桂英所言正对张顺的胃口,他不要冷笑道:“既然如此,休怪我冷酷无情。给我细细的杀,万勿不使一人漏网!”   “舜王!”牛金星闻言大急,连忙劝谏道,“自古圣王以天下为要,不以个人好恶行事。此夷丁皆为精锐,若能纳之,义军实力大增矣。”   “本王起兵本为百姓,若论我一人之力,岂可与大明三百年江山相提并论哉?”张顺笑道。   “如今大明财货不可谓不多,士卒不可谓不强,土地不可谓不广,而我能够割据河南者,盖仁义不施,攻守之势易也。”   “兵法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如今正是收拢天下士人之心之时,岂可为千余夷丁而置仁义而不顾哉?”   张顺大义凛然,一席话虽然说得众人无言以对,却难免被人嗤笑假仁假义,宋襄公之徒。   其实却是张顺才白广恩和贺人龙举止之间,看出这二人亦通蒙语。   其人地处边疆,言语习俗和夷丁颇类,与之又有活命之功。   若是自己果如其言,招纳彼辈,恐怕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无法被自己掌控力量,不但无益,反倒有害。万一在关键时刻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张顺不取也。   白广恩和贺人龙见状颇为遗憾,只是既然张顺下令,也只好命令士卒继续攻杀。   说是“攻杀”,其实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这些步卒本就不擅长步战,如今又被义军围住,用火铳、火炮击杀,哪里有反抗之力?   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站在洧川城上,眼睁睁看着义军屠戮官兵而无能为了,不由目眦尽裂,指天而誓道:“他日若不能报此仇,雪此恨,我定死不瞑目也!”   遂命士卒从城中夺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抬到城墙之上,高声疾呼道:“城外官兵何其无辜,而遭贼人屠戮。今降亦死,战亦死,随本官与此城共存亡,可乎?”   “城在我既在,城陷我既亡!”   朱大典疾呼半晌,士气稍振,遂衣甲持铳以待义军。   只是等了半晌,城上士卒除了眼睁睁看着城下官兵被屠戮,别无他事儿。   慑于义军威势,官兵士气复沮。朱大典不由又惊又怒,可是让他拿出真金白银来,又有几分不舍。   犹豫了半晌,不由对左右道:“今日我固死矣,万务将我身边贵重之物送至金华老家,庶几无憾矣!” 第100章 贺锦的决断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作为典型的明末大员,拥有明朝臣工典型的毛病——贪婪。   后世史书中,对他担任凤阳巡抚后的行为,这样评价道:括取财贿,四府僚属,囊橐皆尽,人拟其富且敌国。   囊橐的本义是袋子,后来被人引申为粮仓、粮库。意思是说朱大典担任凤阳巡抚的时候,刮地皮厉害,把凤阳、淮安、扬州、庐州四府和下属的财货都刮个精光,人们都猜测这厮富可敌国。   虽然其间有夸张的成分,不过这一世朱大典依旧“不负众望”。他居然能够一边马不停蹄的和义军作战,一边收刮四府三州,积攒了好大一笔财富。   除了一部分携带在身边以外,尚有价值几十万两财货存在凤阳巡抚治所淮安。   原本朱大典信心满满,只道朝廷大军一到,贼人顷刻间分崩离析、瓦解冰消。   只是今日一战,把城上观战的朱大典心气全打没了。他不得不思考起后路来,为子孙作长久之计。   张顺哪里知道这厮在城上内心有这么多加戏?   正如朱大典所料,原本他打算击溃官兵骑兵以后,准备猛攻洧川城,活捉朱大典。   结果义军刚刚肃清城外夷丁,早有信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张顺打开书信一看,竟然是“左金王”贺锦的笔迹。   他和“马鹞子”李辅臣等人追击官兵至禹州城外官兵大营以后,居然没有遵照张顺的命令返回。   他们反倒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和禹州城中的李信、“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等人合兵,将在城外立营的河南巡抚傅宗龙团团围住了。   张顺刚刚得了这个消息,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腾腾升起。   他怎么敢?   这是公然违背自己的命令,挑战自己的权威!   自己和牛金星等人好容易制定好的计划,就这样被他们自行其是破坏掉了。若是人人如此,不能令行禁止,那么军队还能叫军队吗?   正当张顺准备大发雷霆的时候,他转念一想,突然发现“左金王”贺锦的做法其实比自己原计划更加合理,能够更加稳妥的解决豫东的军事威胁。   要知道自己的义兄萧擒虎及三房妾室还在南阳坚守,如今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须知自己在这里多耽搁一天,那边他们就需要多坚守一天。若是有个万一,不但义兄和妾室死无葬身之地,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据地的南门大开。   好不容易取得的缓冲地区,又变成了官兵发起进攻的基地,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中原自古以来为四战之地,河洛之地情况稍好,也仅有洛阳八关可以凭借守御。   若是细细论来,其实东南西北四面受敌,也不是理想的根据地。   无论是西面的秦地,北面的晋地,还是东面的齐鲁汴许之地,南面的湖广荆襄之地,都足以碾压河洛之地。   所以对张顺来说,义军的战略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万万不能坐视朝廷聚拢其大军讨伐。   此时大明朝廷军事动员能力犹在,据吕维祺所言,前些年朝廷平定奢安之乱,仅凭四川一省便聚兵土、汉士卒一十六万。   虽然并非都是九边那样的精锐,若是朝廷认真起来,单靠人堆也堆死自己了。   张顺之所以击退官兵的进攻以后,就开始了东征西讨的征程,就是怕朝廷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越来越紧,有一天把自己勒死了。   “左金王”贺锦的改变,确实优化了自己的战术,不过问题也比较严重。   张顺不由冷笑道:“好你个贺锦,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连本王的命令都敢违背了!”   “舜王?”牛金星精通兵法,明显也看出了贺锦的想法,不由欲言又止。   前来送信的信使见张顺神情也不由胆战心惊,不意张顺又笑道:“既然他有本事拉屎,怎生没本事擦屁股?”   “人数本就少于官兵,还敢主动出击,攻打人家的营地,这可是长本事了!”   原来如今傅宗龙麾下有步卒两营、骑卒两营,虽然其中颇有损伤,仍然超过以李信、李自成、罗汝才和贺锦诸人麾下兵马。   只是因为官兵骑兵新败,人马俱疲,只好龟缩营中以待反击之机罢了。   张顺也知道贺锦遣使前来的意图,便叹了口气道:“也罢,念在此计尚且不错的份上,我姑且帮他一把吧!”   牛金星、高桂英闻言嘿嘿一笑,不由松了一口气。   像这种挑战主帅权威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好在张顺素来仁义,又大度能容,才容许贺锦等人自作主张。   这两人也怕将帅不和,坏了义军的大事。   张顺又不是脑残,如何不知怎么选择?   关键是令行禁止乃是部伍的纪律,也是战斗力的来源,张顺断然不能助长此风。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虽然张顺内心其实已经很欣赏“左金王”贺锦这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决断力,仍然不得不敲打一番,以免有人随便效法。   这些话让人传给贺锦听的,也是传给其他人听得。   若是你们甘冒违背军令的处罚,自行改变计划就要承受其后果。   能胜则自有其赏,若败自担其责。只有这样才既不会影响军令上通下达,又能够发挥下面将领的主观能动性。   张顺“隔空”输出了一波,这才下令全军西进,急驱禹州。   他这一走不要紧,把在洧川城上酝酿了半天感情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凉在了城楼上,更将“扫地王”张一川弃置在通许。   当然,张顺不会没品的说走就走,他还特意派遣了信使,正式通告他道:“军情变幻,非我能所预料。如今形势所迫,吾已率大军西归,合击傅宗龙之辈。”   “卿为天下名将,与官兵交手数十合,毫发无伤。如今汝虽居险地,比之当初割据英霍,不及十一。”   “吾西归以后,阁下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万务以全军为上,当为一大功。”   “尉氏、通许所剩粮草财货,卿自取之,万不可留下资敌也!待吾破敌,你我当痛饮一番,以谢今日不告而走之罪!” 第101章 试探   河南巡抚傅宗龙也当真是个狠人,当张顺率领大军疾行两日,抵达禹州的时候,他依旧龟缩在营帐之中,坚守不出,任凭义军如何叫骂,就是不肯放出辽东铁骑出战。   摆明了就是爱打你就打,只是别被我抓住破绽了。到时候铁骑突袭,打你个措手不及。   那李信也识得厉害,和李自成、罗汝才反复沟通,按部就班的对官兵营地进行进攻。   他们不贪心也不畏惧,一步一步清理官兵营地外围的防御设施。   至于贺锦等人率领的骑兵,则集结在营外,随时准备支援、奇袭和追击出营接战的官兵。   虽然双方交手了才短短三日,义军还保持着进攻的态势,然而李信早已经左支右绌,难以为继了。   当张顺携带主力赶到的时候,李信简直喜出望外、喜极而泣:这个烂摊子终于有人能接手了!   张顺简单的了解一下情况,顺手接过了指挥权,这才点评道:“不错!你能和傅宗龙这样的宿将交手几日,也足够你受用匪浅了。”   “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义军人数少于官兵,你们能够抓住敌人骑兵疲惫的机会攻营,倒是选的好时机。”   “只是手法有点糙,需要多向‘闯将’、‘活曹操’两位老前辈学习才是。”   “哎,哪里,哪里,我们俩算什么东西,要学也得向舜王学习才是!”罗汝才老奸巨猾,连忙客气道。   李自成也干巴巴的补充两句道:“其实李将军指挥的挺好。”   “说起来,还要谢谢两位老哥了。要没有你们两位帮忙,傅宗龙和朱大典这两个督抚还真不好拿下。”张顺对这些奉承话充耳不闻,不过还是和李自成、罗汝才客套了两句。   虽然明知道这两人不会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小弟,可是事情就怕万一,是不是?   依照这些年张顺对他们的了解,这两人作为义军中的佼佼者,若是争夺天下,他们还差点成色,但是若是担任一员大将,委任一方,却是绰绰有余了。   作为一个将军来说,统帅一营人马和统帅数营人马,统帅万余人马和统帅数万人马需要专注的点是不一样的。   别看“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手中人马,如今尚不足一营。由于他们喜欢裹挟百姓,常常会在短时间内就能扩充数万大军,虽然在质量方面没有保证,但就数量方面的统帅指挥能力,那是要远远强于张顺麾下大多数将领。   如今张顺占据的河洛之地,四面皆敌,八面透风。他之所以南征北战,马不停蹄,打完南阳打豫东,这不是手底下实在是人才匮乏,暂时无人担当大任吗?   他悉心培养的张三百还没有足够的威望;寄予厚望的陈长梃和曹文诏攻打潼关日久,至今还没有传来捷报;委任汜水方向的曹变蛟、赵鲤子顿兵于郑州城下。   这几日除了李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以外,其他人还没有能让他看得出具备统帅数万人马,委任一方的能力,心里难免怀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结果张顺话音刚落,只见李自成的侄子李过跳出来道:“好说,好说,只是有一桩事儿,还请舜王允许。回头义军拿下朱大典那厮以后,还请把他交给我们处置,以解我心头之恨!”   张顺扭头一看,不由一愣,连忙拱手道:“不知元让在此,张某这厢有礼了!”   “什么元让?”李过有点发懵,“我字补之。”   “夏侯惇,字元让!”罗汝才闻言不怀好意的解释道。   “直娘贼,焉敢辱我!”李过闻言不由一把抽出腰刀,就要上前和张顺拼命,却被叔父李自成和罗汝才死死的抱住。   原来数月不见,不知怎么了,那李过却是失了左目,戴上了眼罩。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有所损伤,实属正常。   但是,像李过这样比较有辨识度的就挺少见了,张顺忍不住借机调侃了一番,只把李过气了个半死。   这个时代的人比较注重礼节,不像后世有时候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张顺一时失言,只见李自成、罗汝才等义军怒目而视,不由反应过来自己玩笑有点开大了。   他不由笑道:“贤侄休恼,我本以为你与‘闯将’乃是叔侄,关系最为亲近。”   “颇有三国夏侯元让之于曹孟德中流砥柱之功,是以赞之。不意竟冒犯了贤侄,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李过见张顺神情不似作伪,心道:难道我错怪了他?   他不要问道:“那夏侯元让何功之有,我怎不知?”   《三国志演义》和《忠义水浒传》乃明末流行话本,义军之中几乎人人皆有耳闻。   那李自成、罗汝才和李过等人也不过识得写字,听听三国话本罢了。   他们又不是历史学家,甚至连《三国志》都没有通读过,哪里知晓夏侯惇到底是什么人?   张顺想起前世网上看的帖子,便忽悠道:“有句话叫做‘善战者无赫赫之名,无赫赫之功’,夏侯诸曹皆有功,何独夏侯元让身居高位,而无显赫之名?”   “盖夏侯元让为魏武友,而非魏武臣。魏武曹操出征,独留夏侯元让主管后方,乃曹魏定海神针是也!”   其实这番话是张顺前世在网上所见,是非对错,他也不甚明白,但是拿来忽悠李自成、罗汝才和李过等人完全足够了。   果然这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半晌李过才向张顺致歉道:“补之大老粗一个,不甚读书。不识得舜王真意,反倒责怪舜王,倒是让您见笑了!”   张顺嘿嘿一笑,不由摆了摆手,大度的应道:“不妨事,不妨事。你们叔侄若能同心同德,未尝不能建立魏王那样的功勋!”   好家伙,这厮一箭双雕,搁这当着“活曹操”的面,夸另外一个是当代魏武,瞧不起谁呢?   那罗汝才顿时脸黑了下来,而“闯将”李自成连忙推让道:“李某何德何能敢于魏武相提并论?如今不过是官逼民反,混口饭吃罢了,不作他想,不作他想!”   张顺面上笑着恭维了几句,心里却难免冷笑道:按照曹操在这个时代的声望,正常逻辑不应该是因为被人比作魏武面有愠色吗?   还有你个“活曹操”,绰号里都有不安分之意。难道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不肯追随与我吗? 第102章 傅宗龙末路(上)   没有人天生喜欢给他人做小弟、做狗,哪怕奴隶社会也是这样。所以才有了一代又一代的造反者,为了自由而战!   更不要说“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这样桀骜不驯、意志坚定的枭雄,更是轻易不为外物所动。   在原本的历史上,虽然历尽千难万苦,最终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止他们造反。   更没有人能够收复人家做小弟,包括现在的张顺也不能。   经过初步试探,张顺也确定了两人的态度。虽然他心里有点小不爽,可也能够理解。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笑道:“闲话少叙,不知如今战况如何,可否能击败此人?”   大致情况张顺都了解差不多了,几人应了几句,他便下令道:“李兄和罗兄麾下骑兵较多,暂且和其他骑兵一起待命,先使炮兵轰击一阵再说,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好说,好说!”既然用不到他们卖命,李自成和罗汝才哪里会有意见?   说实话两人倒想参观一下张顺的炮营,奈何此乃张顺独门绝技,两人也无法张口问询。   不过私下里,这两人也没少花钱打探,还专门成立了火炮队伍。   但是终究盲人摸象,不得其要。其麾下炮兵多是以小型西洋炮和将军炮为主,无论是火力强度、火力密度和机动性都稍逊于张顺的“二炮”。   按照义军每营十门火炮的配置,张顺总共汇集了各色“野战炮”和“黄金炮”总计四十门,分成四队反复对官兵营地进行轰击。   震天的炮响,充斥了官兵整个营地;黑黝黝的铁蛋成群结队的飞了过来,狠狠的撞击在官兵营外的城墙上。   那傅宗龙上次吃过了李信火炮的亏以后,也意识到义军火炮的犀利。他便早早命人加厚了营墙,加深了壕沟,义军倒是一时间倒也无法取得有效的战果。   不过如今官兵完全失去了主动权,龟缩在营地被动挨打,张顺倒也不太急。   他便笑着对早已经被义军连绵不断的炮声震得相顾失色的李自成、罗汝才和肃然而立的李信说道:“炮声震耳,此处不是久待之地。三位不如且和我吃几杯,再来观战不迟!”   那李自成、罗汝才垫着脚尖,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硝烟弥漫的炮兵阵地,很想再多看些“机密”。奈何张顺邀请热切,拒绝不得,他们只好失望的收回了目光,赞不绝口道:“舜王麾下好炮兵,打的官兵都抬不起头来!”   “哎呀,不过是几个铁疙瘩,有什么稀奇的?”张顺一手扯一个,才不给他们探查自己“机密”的机会呢。   这两人不同于一般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探子,精明干练、一点就透,万一看出点什么呢?   酒也不是什么好酒,入口香甜,差不多二十来度的样子。下酒菜是义军拾掇的倒毙的战马,外加几个腌制的咸菜。   马肉有口感点类似牛肉,纤维偏粗,脂肪较少,略有酸腥味儿。   当然,对于刚刚吃饱饭的义军来说,只要是肉,就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倒不怎么挑剔。   一路上义军共收捡了一千五六百匹战马,除了有三五十匹喂养一番,还能使用以外,其余不是倒毙了,就是伤了腿脚,只能留作肉食使用。   这对于已经享受到骑兵之利的张顺来说,简直比死了爹娘还要心疼三分。   只可惜这些战马不似张慎言那般,即便张顺喊爹呼娘也无济于事。他只好按照自己的许诺,将这些战马都分食了。   这一千五六百匹战马,按照出肉率为五六层计算,全军上下也能分二三十斤精肉了。   张顺大方,也顺便分给李自成和罗汝才营中一些。两人千恩万谢不提,趁着和张顺吃酒的机会,又大快朵颐一番。   张顺和李信、李自成和罗汝才三人吃到有点微醺,正要忽悠李罗二人替自己卖命,不由王锦衣匆匆赶来,附耳低声禀报道:“紧急军情,有一营人马从中牟而来,在新郑和李际遇的‘嵩山营’交上了手,应当是左良玉的昌平军!”   原来那长葛正夹在新郑和许州之间,张顺原本让李际遇才新郑难下长葛,瓮中捉鳖,彻底断了傅宗龙的归路,没想到“右顽石”这厮也来捣乱。   “要不要让驻扎许州的蒋和率军北上长葛?”牛金星也知道张顺的打算,不由建议采取补救措施。   “不!”张顺一摆手,一口否决道,“蒋和、张三百等人必须留着阻止汝宁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等人兵马北上,不可轻动!”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那李自成和罗汝才和张顺合营以后,粮草辎重皆为张顺所供应,如今有吃了张顺的酒席,那可真是手和嘴皆短。   两人闻声不由主动请缨道:“既然如此,攻打官兵营地非我等所长,我二人愿亲率兵马,前往新郑协助义军击退左良玉之徒,以谢舜王收留之恩!”   “啊?那就多有劳两位兄长了!”张顺和他们客套了两句,就“无奈”应了。   李自成和罗汝才一走,张顺便开始大展拳脚起来。   原来义军炮兵“步炮协同作战”战术才是义军炮兵的机密,如今李自成和罗汝才“滚”的远远,义军的火炮才更好发挥火炮的威力。   午时一过,刚刚享用过马肉的士卒士气高涨,一心求战。   张顺便将让贺人龙和白广恩分出来两个突击队,准备攻营;李信、贺锦、李辅臣等为之掠阵。   贺人龙和白广恩二人虽然新降,又多有“磨洋工”之举。   好歹张顺北上鲁阳关以后,两人跟随左右出生入死,劳苦功高,张顺准备把“先登”之功留个他们二人。   此时的官兵营地正面被义军火炮轰塌了三四次缺口。   由于都是夯土墙,所谓的缺口其实是几次交往和缓的小坡。虽然官兵无法像守御其他营墙那样驻守,也多少有点凭借。   “轰隆”的炮声再度响起来,无情的铁弹像群蜂一样扑向了中间的那出缺口。 第103章 傅宗龙末路(中)   炮弹的一窝蜂砸入官兵营地缺口,并没有造成臆想之中的伤亡。   大多数炮弹直接嵌入夯土之中,端的是悄无声息。   原来傅宗龙吃了几次火炮的亏以后,也吃一堑长一智,学会了用疏散的阵型来减少火炮的损伤。   义军第一波火炮发射的炮弹太过于集中,自然而然就被官兵轻易的像两侧躲开了。   结果第二波炮弹再度飞了过来,这一次的炮弹落点中心虽然和上次差不多,但是落点范围要比第一次大一些。   惊慌之下,官兵再次向两边散开一些,以躲避义军的炮弹。   然后,第三波、第四波……防守营地的官兵一步步向两侧退去,中间空出来一片无人防守的区域。   渐渐的所有人都品出不对了,这是义军炮手有意为之?   “步炮协同战术”除了张顺之前在纵队之中留出“炮道”边轰击边冲锋以外,他还模仿后世现代战争的常用战术,研究了一套新的攻城战术。   也即以炮弹从中间逐次向两侧延伸,驱赶守御城墙的官兵。   等到官兵被火炮驱赶出来一个通道以后,就是义军突袭队登场的时候了。   贺人龙惊叹的望了一眼,被义军火炮驱赶的只剩下镶嵌在营墙密密麻麻炮弹的进攻点,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   和这个社会敬佩文人的大多数人不同,贺人龙更信奉武力和实力。   前番贺人龙跟随五省总督洪成畴战败,更加深了他这种印象。   读书人果然辣鸡,剿贼不成反被贼剿,要是换作老子指挥,说不定河南早就平定了!   基本上就是基层人员认为管理者是吃白饭的,干活还得靠自己;中层管理者认为事情都是自己做了,高层都是玩嘴皮子的一个德行。   只是这一次张顺的“步炮协同”的手段实在是超出贺人龙的理解之外,由不得他不佩服万分。   再加上这个时代迷信程度,贺人龙想起之前“舜王”的种种传说,不由信了五分:或许跟着舜王,真有搞头!   想到此处,贺人龙更有干劲了。   毕竟做的是卖命的买卖,甲方更有前途,自己越能卖个好价钱。   等到火炮“清理”出来突破口,贺人龙便一马当先,率领麾下精挑细选的五百敢死队冲了上前。   敢死队距离官兵营地缺口二百步步左右,正好在一般火铳弓箭射程之外。   正常冲锋,将会遭到敌人火炮、火铳、弓箭的多层火力打击。   这一次却因为义军火炮清理出来了一处缺口,贺人龙和他的敢死队只受到些许骚扰罢了,根本够不成威胁。   好容易等到贺人龙等人突袭到营地缺口,只发现只有二三十官兵在哪里防守。   贺人龙不由大喜,高声呼道:“登城先功,就在今日。突破此处,便是奇功!”   以多欺少,以众暴寡,正是贺人龙麾下擅长的事情。   他们见官兵人少,不由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斩杀了这二三十人。   只是刚刚杀净官兵,贺人龙还待要冲,却猛然看见二十来个黑漆漆的炮口正对着自己等人。   “不好,快躲开!”贺人龙肝胆俱裂,不由大喝一声,翻身向后扑去。   他刚刚重重地摔在营墙斜坡后面,震耳欲聋的炮声就响彻了起来。   短短一瞬,好像过去了好几年。   半晌儿,炮声停了下来,贺人龙耳朵犹自嗡嗡直响。   他强忍着不适,爬起来抬眼望去,只见义军敢死队的尸首相枕藉,仅此一阵,差不多损失了三五十人。   这还是贺人龙发现及时,并下达了正确的命令的情况下,损失犹自如此惨重。   若是贺人龙判断稍有失误,切不要说麾下将士如何下场,那他贺人龙便只能躺着回去了。   然而,这还不是贺人龙等义军悲恸的时刻。当火炮的硝烟散去的时候,一队整齐的骑兵出现在义军的视线中。   原来这河南巡抚傅宗龙担任过蓟辽总督,对火炮和骑兵的运用也颇有几分新得。   营中、阵中藏炮,把敌人放到近处用霰弹进行杀伤,也是宣大蓟辽边军的常用战术。   傅宗龙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步炮协同”,好歹也能看得出若是被义军如法炮制,那么官兵营地今天就要丢了。   所以他一面派人把准备留作杀手锏的火炮推了上来,一面调集祖宽的精锐骑兵三百,作为营地反突袭之用。   贺人龙脸色大变,不由厉声喝道:“兄弟们,平地遇骑,我等又不是没见识过!”   “祖宽、李重镇,手下败将耳!诸位只需和我借助坍塌的营墙守住片刻,义军援军便可源源不断而来,到时候管教这些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前番在张顺指挥下,和贺人龙、白广恩的步卒抵住了祖宽和李重镇的辽东铁骑的冲击,为张顺的最终反击,创造了条件。   虽然士卒并不明白,那是张顺精心准备下,以逸待劳、以有心算无心的结果,但是架不住大家对这所谓的“辽东铁骑”建立起心理优势。   打仗之事就是这么奇怪,敌强你就弱,你强敌就弱。   在贺人龙焦头烂额的呵斥中,义军敢死队借助营墙的阻拦,排列了一个颇为简易的方阵。   随即,祖宽所率领的辽东铁骑便呼啸而来。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只一击,义军敢死队前三列便被撞的人仰马翻。   只是由于坍塌的夯土的存在,冲击结束的骑兵脱离接的过程比较艰难。   贺人龙连忙带领士卒冲了上前,用长矛刺杀马上到骑士,用刀盾砍杀座下的马腿,一时间人仰马翻,双方苦战在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   正当贺人龙敢死队和祖宽骑兵杀得难舍难分的时候,白广恩动了。   张顺和贺人龙又没有仇恨,怎么可能把他派上去就不管他了?   他早已经安排了白广恩进行接应,只是万万没想到傅宗龙也有几分手段,差点把贺人龙报废在这里。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白广恩亦身披重铠,率领五百精锐冲了上去。   这倒不是张顺不舍得让他们多带些人马,只是突破口面积有限,容纳不下更多人马罢了。   这时候,张顺又不由下令道:“着令悟空准备随时率领亲卫支援,着李信准备发起全面进攻!” 第104章 傅宗龙末路(下)   白广恩也是员悍将,得到张顺的命令,亦亲自率领五百精锐冲了上去。   由于义军火炮的阻断,以及贺人龙等率众和祖宽的骑兵纠缠在一起,他轻轻松松就率兵冲了上来。   此时祖宽的骑兵已经抵不住贺人龙步卒的厮杀,转身便要带来麾下的骑兵脱离。   那贺人龙绰号“贺疯子”,早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肯依?   他便跟着战马后面,一路尾随过去。而率兵前来接应的白广恩,刚巧就填补了贺人龙出击造成的空白。   而此时左右守营官兵冒着义军的炮火夹击过来,刚好被白广恩死命抵住。   只是贺人龙这么一出击,反倒让傅宗龙、祖宽大吃一惊。   原本官兵营地就颇为狭小,纵马驰骋为不得已而为之。贺人龙尾随官兵骑兵而去,正好压缩了骑兵驰骋冲锋的空间,导致祖宽及其麾下三百骑兵无法拉开距离,再度发起冲锋。   祖宽一看事情不妙,连忙下令道:“下马列阵!”随即又是一阵叽里呱啦,却是用蒙语下令。   原来这祖宽本是祖大寿家仆,其麾下骑兵亦多少以夷丁为骨干。   自嘉靖以来,军备废弛,军队中家丁制度开始盛行。边军多蓄养家丁、夷丁作为骨干力量。   其中吴三桂、祖大寿便是典型,麾下皆养有夷丁突骑。   崇祯元年以来,林丹汗为了躲避后金的锋芒,开始西征。   蒙古人一边自相残杀,一边又遭到后金和大明的双重夹击,一时间北方草场民不聊生。前后大约有十万多蒙古人便投降了大明,被朝廷安置在锦州附近。   这些牧民之中多弓马娴熟之辈,便被边军将领招降为“夷丁”,以作镇压兵变、农民军的核心力量使用。   这些夷丁个人武艺倒没的说,但是性子却野惯了,再加上语言不通,颇为难以指挥。   所以朝廷只能配备“蒙汉双语人才”,才能勉强使用。   这祖宽作为祖大寿家仆,受祖大寿栽培,刚巧能够指挥这支夷汉混合的骑兵。   其中除了受朝廷节制以外,其实他也有替祖大寿控制这支铁骑的意思。   双方苦战了半晌,眼见牟文绶和傅宗龙麾下的将领赶来,祖宽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麾下辽东铁骑,乃是祖家的本钱之一,若是损失过大,就做了“赔钱”的买卖。   前次作战,就损失了五六百骑,战马亦损失了千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败。   若是这一次再折损过甚,恐怕祖家的实力也要收到一定的影响。   这打仗亦如做生意一般,既要能够打胜仗,展现自己的价值,以期获得朝廷的粮饷;又要谨小慎微,避免损失过重,以致被朝廷裁撤。   如今自己麾下的骑兵损失了一两层,已经对得起大明的粮饷了,及不宜再遭受过多的损失。   祖宽等骑兵稍却,牟文绶和傅宗龙标营的步兵便顶了上来。   这时候双方纠缠在一起,火炮、火铳皆失去了用途,只能凭借一股血气硬拼到底。   贺人龙作为插入敌营的尖刀,经过官兵火炮的轰击,骑兵的冲锋,反复鏖战以后,几乎到了士气的极限。   贺人龙喘了一口气,还有持刀再战。左右了连忙拽住道:“舜王有令,让咱们退后歇息一番再战!”   贺人龙这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铁塔一般的人物正在大踏步走来。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身披双铠的悟空。   那悟空身高九尺,差不多两米出头的个头,再加上他吃得有十分肥壮,天生神力,简直是冲锋陷阵的天神一般。   看到他贺人龙才冷静了下来,他“贺疯子”虽然“发疯”的时候,有几分能耐,但是和“齐天大圣”比起来,那自然是天人之别!   人家是天,他是人!   若是没有张顺特意看顾,不用说他贺人龙,就是其他诸将,在悟空在跟前之时,恐怕也无法染指先登之功。   如今贺人龙已经功劳在手,便不再争功,老老实实的撤了出去。   悟空见前面没了自己人,不由大喝一声,舞动着铁棒冲了上去。   这厮双铠在身,官兵的刀枪击打到身上,根本无法破防。   他如同一只巨兽一般,横冲直闯,手下无一合之敌。   双方从午时战至深夜,双方皆筋疲力尽。   傅宗龙不由露出欣喜之色,若是双方罢战,义军便不得不撤出已经突破的缺口。   他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明天义军再如法炮制,以炮攻营,他定能御敌于营外。   “舜王!”牛金星打了个哈欠,强忍着困意建议道,“今日是不成了,士卒疲惫,饥渴难耐,还请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由于这几日激烈的战斗和连日急行军,张顺其实也身心俱疲、浑身酸痛。   真不甘心呐,明日再战,等于今天取得的成果全都要放弃了。   刚巧看到贺人龙正在前面不远处大呼小叫的和麾下士卒喝酒,张顺不由眼睛一亮,笑道:“看了那贺人龙已经歇息好了,让他带人再冲一波吧!”   那贺人龙哪里知晓自己被张顺盯上了,刚刚酒足饭饱,正要回营休息,不意张顺的传令兵跑了下令道:“传舜王军令,贺人龙部歇息依旧,接替悟空继续冲阵!”   “不是,这是不让我们睡觉了!”如今高强度的战斗,让以降兵为主体的贺人龙麾下差点当场炸营。   “这……这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贺人龙觉得自己不是疯子,舜王才是。   “凡今晚冲阵者,不论胜败,赏银五两,外加马肉一斤,酒一壶!”传令兵继续说道。   “啊?那我们还等什么?”贺人龙麾下纷纷披甲持械道,“一晚上不睡也算不得什么,都是纯爷们,又不是泥捏的,我们还能撑一撑!”   “直娘贼好话倒教你们说尽了,老子反倒没得说了!”贺人龙骂了两句,便披上了铠甲,率众向官兵营地再度扑去。   当晚夜色不好,虽然双方挑灯夜战,其实张顺也看不出个虚实。   只听见双方厮杀声此起彼伏,也不知响彻了多久。   不知何时,张顺突然面露喜色道:“胜了!”   “什么?”牛金星正在跟前打盹,没听清张顺说什么。   “我说我们胜了!”张顺大声地喝道。   “啊?胜了?”牛金星一愣,扭头看去,只见官兵营中一簇簇火把突然移动起来,如同被扒开的蚂蚁窝的蚂蚁,纷纷四处逃窜去了。 第105章 盘点得失   战争是智慧、装备和组织度的较量,同时也是意志的较量。   双方酣战至深夜,就差那么一口气儿。   若是西风压倒东风,义军只得乖乖的退出战场,一天的战果全部归零;   若是东风压倒西风,便能一鼓作气,击败同样已经到了极限的官兵。   但是,义军同样也到了体力、士气的极限。若是强行驱赶进攻,一个不小心出现炸营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办?只能重金厚赏,以激励士气。   实话实说,张顺和诸将制定的额度,无论是军饷还是赏赐,都低于了官兵的标准。但是士卒更乐意为张顺卖命,难道是因为张顺的脸比别人白一些吗?   不是,是因为张顺比别人发放粮饷、赏赐比这时代的其他队伍更及时、更真诚。   为此张顺特意制定发放军饷、赏赐条例,规定在下个月五号之前必须全部发放完毕,违者追究其助管和后勤辎重的责任。   如果因为战争、后勤被断等原因耽搁的,则由后勤发放借条,可以在后勤辎重上来以后兑换,也可以就近去义军占据地区兑换。   除此之外,义军并不像明军直接发放饷银,而是配备一定比例的粮食,以稍低于市价的价格进行发放,防止出现明末边地“银贱粮贵”的现象。   除了直接发放给士卒以外,有家属、家庭的士卒,则将其一半饷银发放给其父母、妻子,谨防士卒吃喝嫖赌,花光了饷银、赏赐,以致家无所养。   若是士卒不幸战死,将领所允赏银、军饷和抚恤皆如数发放给士卒家属。若无家属者,则全作烧埋银之用,让战死者风光大葬。   而与此同时的大明却不一样,明明说好的赏银都给你打折发放。更不要说欠饷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实为常事。   这个时代的士卒又不傻,就算是傻子,被你糊弄多了,也总有明白的时候。所以上下之间相互欺瞒,将士不肯用死力。   也就因为这样,张顺才能一呼百应,一诺九鼎。只要他敢许诺加赏,士卒就敢于下死力气出战。   张顺知道以厚赏激励士卒,傅宗龙自然也不是傻子。他张口就许诺道:“击退贼军,凡参战者赏银二十两,获贼人首级一级,赏银五十两!”   官兵闻言皆兴趣寥寥。一来官府多次劫掠了附近民众,大家手头都有些余钱;二来朝廷赏赐听听罢了,实际能够到手多少,只能看主官良心如何。   傅宗龙自担任河南巡抚以来,只听闻其知兵之名,未闻其手段如何。但是既然他能和朱大典这样的狗官一同共事儿,其良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大伙看来傅宗龙一眼,又往后退了几步。傅宗龙脸便的更黑了,不由厉声喝道:“李本实何在?且与我率众立其后,又敢退者,格杀勿论!”   利诱不成,便改为威逼!   双方复鏖战许久,官兵不能支。祖宽忍不住对李重镇说道:“傅宗龙何德何能,但威逼我等武夫罢了!”   “如今贼人气势如虹,我三军苦战一昼夜不能胜,若是待天色已明,恐怕欲走而无处可走矣!”   李重镇亦深以为然,两人便借着夜色率众悄悄向营外摸去。   这祖宽、李重镇二营一动,身处前线的牟文绶立马觉察到事情不对。他连忙下令左右道:“吾观祖宽、李重镇二贼怯懦,必不肯与我等同生共死,我欲率众追回彼辈,诸位以为如何?”   咱们两条腿追人家四条腿,你开什么玩笑?   不过大家才不担心这个呢,追不上就追不上吧,那就多追几天好了,最好追个三天三夜!   说走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先是祖宽、李重镇的辽东铁骑,然后是牟文绶的步卒,不一会儿偌大的营地变得空空荡荡起来,唯独剩下傅宗龙的标营被义军团团围住。   傅宗龙又惊又怒,连忙一边派人试图召回诸将,一边派人向洧川的朱大典求援。   且不说结果如何,比至天亮,义军以火炮开道,以步卒跟进,连战连胜,遂大破傅宗龙标营。   旭日从东方升起,漫天的朝霞如同血染一般。穿透了袅袅的硝烟,涂抹在官兵营地的残垣断壁之上,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朝霞!   破破烂烂的尸体到处都是,简直如同后世的垃圾场一般,被人随意丢弃在一旁。   张顺率领王锦衣、牛金星和高桂英等人挑选着脚下的道路,一蹦一跳的躲避着地上的血污。   刚好白广恩带着几个士卒迎了上来,他便问道:“怎么样了,傅宗龙找到了没有?”   虽然眼睛布满了血丝,身上咕噜的全是血污、灰尘,白广恩仍然忍不住兴奋道:“舜王过来请看,傅宗龙在此!”   在白广恩引导下,不多时张顺便到了一处尸首堆积了一个小山丘的地方。   他顺着白广恩的手指一看,只见有一个衣着颇为华丽的老人身披数创,躺在那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见不活了。   眼见张顺走到了跟前,那老人也意识到这人恐怕就是自己朝思夜想,欲图之而后快的“顺贼”。他不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口骂道:“逆……贼!”遂气绝而亡。   张顺哂然一笑,不以为意,反而问道:“士卒伤亡如何,可有及时救治?”   “还好,幸好有大夫……哦,护士救治,大多数人都保住性命了!”白广恩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清点,哪里知道损伤如何,只好含含糊糊应了两句。   张顺也反应了过来,便不再追问,反倒和他聊了聊战况。   一直等到当天下午,那牛金星才满头大汗的找到了张顺,汇报道:“启奏舜王殿下,经过清点,义军昨日一仗,又战死士卒五百二十七人,重伤三百五十四人,轻伤一千一百四十三人。”   “斩杀官兵八百零七级,重伤五百零六人,俘获官兵二千三百一十七人,战马一千二百零三匹,粮草八千七百三十五石,金银价值三万五千壹拾伍两。”   “除此之外,驻守长葛的玄默残部一千七百三十二人,听闻官兵惨败,尽数投降。主帅傅宗龙身死,其麾下牙校李本实、杨从义战死,陈尚才不知所终,孔臣思重伤,张先壁、黄朝宣率领余部投靠我军。”   “好,好,好!”张顺闻言也不由兴奋的应道,“让李信、贺人龙、贺锦等人继续追击官兵,让白广恩稍作休息,即刻前往洧川。”   “一来看看能不能顺便捉了朱大典,二来接应一下‘扫地王’张一川。” 第106章 南阳南阳!   原唐王妃曾雨柔和黄氏、朱氏二女及太监、宫女十余人,正站在唐王府里的王府山的凉亭里,登高望远。   只见城上城外,密密麻麻全是人。间或有人呼喊起来,如同潮水一般的远远的涌了过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半晌,低声问道:“今天轮到谁家了?”   “这一次是郾城王!”有个奴婢连忙上前应道。   “前前后后十多个郡王,被他杀得差不多了吧!”原唐王妃沉默了半晌,似问似答道。   “就差新城王家……”奴婢若有所指道。   “呵,他倒是个怜香惜玉的!”曾氏冷笑道。   新城王家有一个一十九岁的“老姑娘”,据闻颇有姿色。前番有不少人想撮合她和张顺。   事儿虽未成,架不住萧擒虎等人觉得万一张顺挂念旧情呢?   更何况新城王为人怯懦,连府中长吏都能肆意欺辱,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所以萧擒虎按照张顺命令,逐个公审的时候,就略过了此人,算是卖张顺一个颜面。   “妹妹慎言,小心有那乱嚼舌根之人!”黄氏闻言连忙劝了两句。   这跟前不少都是他唐王府的人,即便有些其他王府的人,也是她曾氏开口救下来的。   若是日后外面传出去一言半语,恐怕她和朱氏二人脱不了干系,平白无故恶了此人。   只是那朱氏万万没想到仅仅“妹妹”两字也把曾氏气的不行。   朱氏年长,按理说喊她一声妹妹也没啥问题。更何况曾雨柔作为张顺的“战利品”,主母之位更是想都不用想。   只是以前她贵为王妃,独宠唐王府。如今成了阶下囚,只能和其他“姐姐妹妹”一同服侍舜王,自然心中颇有些屈辱。   不过,想起她们二女的遭遇,心里又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意。   她不由问道:“官兵攻城欲紧,南阳早晚不能守,若是萧将军兵败,为之奈何?”   黄氏闻言沉默了半晌,伸手仅仅搂住年龄尚小的朱氏,苦笑道:“无他,唯死而已!”   曾氏本来想嘲讽她几句,当初落得贼人手里的时候,你们屈辱求活。如今官兵将胜,反倒三贞九烈起来,岂不怪哉?   只是话没说出口,也不由自嘲起来。自己与她们二女相比,又好得了哪里去?   不管是非对错,她们远离了崇王府,也没有什么闲言碎语污了耳朵。而自己生长于斯,抬头不见低头见,皆是故人。   如今官兵攻城欲急,萧擒虎杀戮欲重。   什么福山王、清源王、宝庆王、永兴王、德安王、永寿王、新野王、三城王,不一而足。经过萧擒虎率众公审之后,砍了脑袋挂在了城门口,以断绝城中上下归正朝廷之路。   如今杀无可杀,城中泰半皆沾染了大明诸王的血债,一旦城破,哪里还有半分生机?   诸人被萧擒虎绑在义军的战车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死挺到底。   其间多少郡王、亲戚,当面哭着喊着请自己求情,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骂了“烂货”、“银妇”之类的难听话。   甚至还有人私下里往下三路编排她和张顺的段子,简直不堪入耳。   曾氏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落入官兵之手,自己能有什么下场。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舜王”做个“贼婆子”。   “自古艰难唯一死!”曾氏沉默了半晌,低声叹息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希望舜王能记得我们半点温存,也不枉我们跟了他一场!如若不然,恐怕我们奢求死于刀剑之下,亦不可得!”   那黄氏、朱氏又如何不知?她们都是知书达礼之人,自然知晓她们的所作所为,早污了王室的颜面。   若是朝廷兵马打了进来,她们不但要以死全节,恐怕还有被骂上一千年,踏上一万脚。然后作为反面典型,写到书籍里,编到戏曲中,生生世世不能翻身。   正当三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下一片喧哗,原来是萧擒虎率领士卒登山而来。   曾氏、黄氏和朱氏作为张顺的女眷,为了免遭士卒冲撞,连忙往凉亭里躲了躲。   这王府山作为南阳城的制高点,军事上需要作为观察点使用。萧擒虎早命人在凉亭围了布幔,以便诸女回避。   萧擒虎满面灰尘,一身血污,风尘仆仆的爬到了山上,不由有几分气喘吁吁。   他不由自嘲的摇了摇头,先前在太行山射猎之时,翻山越岭亦等闲事儿也。如今攀爬一座小小的王府山,反倒有几分疲惫。   到了山顶,萧擒虎先往围了布幔处拜了拜,道了声:“叨扰了,几位夫人!”   随即,曾氏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伯伯多礼了,妾身当不得如此大礼!”   双方稍做客套,曾氏便忍不住问道:“城外战况如何?如有事有不谐,我等妇道人家也好早做打算!”   萧擒虎闻言心里一惊,他当然知道什么叫“早做打算”,其实就是自杀以全名节的委婉说辞。   他连忙应道:“夫人勿扰,官兵遂众,不能死战。自舜王走后,定计戮宗室,夺其财货、田亩以飨士卒、百姓,又命将领任继荣招募唐、淅川等地‘毛葫芦’两千余人,城中共士卒六千,丁壮五千,日夜巡守,凡击退官兵三十七次,斩杀大小将领一十三员。”   “南阳城稳如泰山,官兵势如累卵,岂有不谐之说?”   “唐晖怯懦,其麾下虽然有尤世威、张外嘉之流佐之,及我出城浪战,三军辟易,唐晖不敢北顾。”   “三位夫人且放心等待舜王,不日即可团聚!”   曾氏沉默了半晌,这才低声应道:“那就有劳伯伯了!”   萧擒虎还了礼,然后走到旁边向远处望去,之见官兵层层叠叠,里三层外三层将南阳城团团围住。   别看他刚才说的好听,其实到底还能守多久,他心中也没有一点底儿。   他已经和湖广巡抚唐晖鏖战一个多月了,若非南阳城固有的特点恐怕早失守了。   南阳城小,代表着需要防守的人员较少;南阳多王府宗室,代表抄掠出来的财货、粮草足用;南阳城中有王府山,代表着可以随时观察城外动静。   若非如此,萧擒虎如何抵御数倍敌人是进攻?   只是,如今士卒疲惫,强撑下去,又能撑多久呢? 第107章 不忠不义之人   自从张顺离开南阳以后,湖广巡抚唐晖又嚣张了起来。   南阳城中能战之兵,仅有萧擒虎的猛虎营一营人马。其余新募“毛葫芦”守守城还行,征召的丁壮更是只能做一些巡逻、运送物资的活儿。   而唐晖则汇集了尤世威、张外嘉的五千关门铁骑,许成名、尤翟文及其巡抚标营九千人,合计一万四千人,以五倍兵力优势将南阳城围的密不透风。   其中尤翟文攻北门;许成名攻南门;湖广巡抚唐晖自率标营攻南门;副总兵张外嘉率领二千关门铁骑游荡在白河河岸,监视东门动静;总兵官尤世威率领三千关门铁骑作为奇兵,驻扎在湖广巡抚唐晖标营之后。   原来之前萧擒虎趁夜突然率精锐出城,直扑唐晖标营。一直冲到中军大帐,吓得唐晖携带唐王连滚带爬,避其锋芒。   而跟随唐王一起依附湖广巡抚的南阳知府,却躲闪不及,被萧擒虎捉住砍了脑袋,悬挂在南阳城门之上。   如今南阳城门之上除了南阳知府之外,犹有唐王系各个郡王、长吏等一干人等的头颅,林林总总有二三十个。   在以往这些都是打个喷嚏,南阳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如今他们的高贵头颅却整整齐齐的悬挂在城门口,就如同悬挂的流苏一般,让人觉得血腥而奢华。   吃了亏学了乖的湖广巡抚,生怕自己和唐王的头颅也成了南阳城的“装饰品”,便连忙命令悍将尤世威率关门铁骑前来助阵,这才心中稍安。   这三千铁骑,与其说是官兵的预备队,不如说是湖广巡抚唐晖和唐王朱聿键的护卫更为恰当。   好容易稳住形势,唐王朱聿键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此虎将,真乃关张弗与、信布重生。而朝廷却不能用,此乃内阁失职也!”   “唐王殿下慎言!”湖广巡抚唐晖问了连忙顾视左右,低声提醒道,“此非人臣所能言之也!”   虽然唐王朱聿键乃朱氏宗室,终究君臣有别。有些话当言,有些话亦不当言。   朱聿键闻言连忙致歉道:“抚军所言甚是,是本王失言了!”   一个假装无意失言进行试探,一个义正词严无情驳斥。三言两语,便将一场大事消弭于无形。   沉默半晌,唐王朱聿键这才叹了口气问道:“南阳城坚,月余不能破,为之奈何?”   当然,亏着朱聿键脸皮厚,不然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话。   南阳城在张顺奇袭之下,一日也没坚守住,何来的南阳城坚之说?   好在唐王朱聿键脸皮厚,湖广巡抚唐晖脸皮更厚。   他义正词严的应道:“自古以来,攻城为不得已,昔日郝昭守陈仓、曹子孝守樊城,非武侯、关圣不用全力,实乃天命,非人力所能及也!”   好家伙,你这率领贼人五倍左右的大军围城,还被敌人打进中军大帐的水平,怎么就有脸碰瓷武侯诸葛亮和武圣关云长?   自己到底是有多缺心眼,刚才还敢试探他有没有辅助自己之心?唐王朱聿键虽然不通兵法,仍然忍不住暗自吐槽此人。   唐晖说完以后,觉得好像拿“天命”糊弄,有点不合时宜。他便决定给唐王朱聿键透点底儿,以免他生出别样心思,到时候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唐晖便笑道:“唐王勿忧,贼人所恃者,唯城而已。”   “我已命人携带三千斤红夷大炮十门,不日即到。此物乃西洋神器,声如霹雳,无坚不摧。”   “只需数十发,铜墙铁壁,亦为齑粉矣,而况砖石乎?”   别看湖广巡抚唐晖笑声响亮,其实私下里早心惊肉跳,不能安眠。   除了担心萧擒虎的奇袭以外,更担心的是朝廷追究他失陷藩王之责。   湖广巡抚,全称巡抚湖广等处地方兼赞理军务。顾名思义,就是主管湖广地方的军务,按理说和河南八竿子打不着。   可是,凡事就要例外不是。   大明中叶成化年间,由于土地兼并,人口增长,原本被明廷封禁的北至秦岭,南至大巴山,东至熊耳山诸山,地跨陕西、河南、四川、湖广四省山地流入了大约一百五十万流民。   朝廷任命都御史项忠多行杀戮,犹不能绝。而湖广治所远在武昌,往往出兵不及时。   朝廷遂设郧阳巡抚,分治陕西、河南及湖广部分辖地,五道、八府、九州、六十五县,以制流民。   中间多有裁革、复置。特别是其中湖广辖地最多,朝廷大体认为郧阳巡抚乃是分湖广巡抚之权,多少和他有一定隶属关系。   这也是为啥郧阳巡抚卢象升到任以后,无钱无饷,也多向湖广巡抚唐晖讨要的原因之一。   其中南阳府和就不幸地被划入郧阳巡抚治下。   而更不幸的是郧阳巡抚卢象升这个背锅侠好死不死的北上浪战,被“贼婆子”用一副渔网给活捉了,如今生死不明。   所以这事儿就微妙了,河南的地儿,丢了河南的藩王,他湖广巡抚却有点脱不开干系。   如果但就这样也就罢了,反正郧阳巡抚不在,这锅可以扣他头上,也可以和河南巡抚傅宗龙掰扯掰扯。   可是关键在官兵攻打南阳城的时候,一向老实的萧擒虎听了张顺的歪计,居然公然造锅往他湖广巡抚唐晖身上扣下来。   唐晖指挥官兵攻城,萧擒虎便命人在城头当场斩杀了福山王,声称:由于湖广巡抚唐晖不顾城中宗室死活,悍然攻城,真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遂杀此王以昭天下!   只把湖广巡抚唐晖气的差点当场要骂娘,没有办法,他只好请教唐王朱聿键道:“殿下,贼人以宗室胁我,为之奈何?”   那朱聿键也不是个傻的,当然不会替他背锅。   于是,唐王便大义凛然地训斥道:“国家养士三百载,以治吾民。卿为封疆大吏,委任一方,当有所得。岂有反问我六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的道理?”   麻麦皮!唐晖气的几乎要跳脚,我为尔等收复南阳,尔等便如此报我?   不行了,实在打不过,撤吧!   好家伙,萧擒虎又在城上斩杀了郾城王,声称:“我听说真正忠义之人,连敌人都会赞扬他;而不忠不义之徒,连敌人都会鄙视他。”   “萧某虽为山野之人,犹知忠义。吾不忍心看到堂堂湖广巡抚唐晖如此堕落,弃朝廷宗室不顾。”   “故斩杀郾城王以警其心,望其甚之!” 第108章 十恶将军   话说萧擒虎依照张顺锦囊妙计,连斩福山王、郾城王,只把唐晖搞得左右为难。   合着我战亦不是,走亦不是,里外不是人呗?   事实证明,唐晖猜得没错,他就里外不是人!   从此以后,萧擒虎三五日便挑湖广巡抚唐晖一个不是,斩杀一个王爷助助兴。   什么今天你进攻的时辰不对,故意诅咒大明江山;什么明天你布下的阵型不好,腹谤圣上云云。   反正闲着没事儿就丢出来一口黑锅,不但把湖广巡抚唐晖气的牙根直痒,更是搞得城外官兵心思浮动,士气低落。   毕竟大家出来卖命,不过是为了富贵险中求罢了。   湖广巡抚唐晖你个憨批,看样子一副要掉脑袋的样子,跟着你做活计,很没有前途啊!   两军交战,且不说胜负如何,但听你犯下的种种罪行,就知道哪怕你有十个脑袋恐怕也不够朝廷砍的。   什么建功立业,金银赏赐就不用想了,我们不受你牵扯,就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一直本着这种心思,官兵士卒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又等了些许时日,官兵终于运送来十门红夷大炮。   唐王朱聿键和湖广巡抚唐晖这下子心里乐开了花。   那唐晖直接命令士卒将这些火炮一字排开,这才有几分为难地问道:“唐王殿下,贵府中的王府山乃是贼人观察哨所在,我把它轰塌了,你没意见吧?”   怎么可能没意见?那王府山自明初建成,历经十几世二百余年,其砌筑石块皆是精挑细选的江苏太湖石,简直是无价之宝。   如今要毁于炮火之下,唐王朱聿键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是宝物再好,得不到的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聿键一咬牙,下狠心道:“只要抚军能替我夺回唐王府,斩杀贼酋。莫说一个府中的一个小山丘,就是把我祖传的唐王府都轰平了,本王亦眉头都不皱一下,单凭抚军用兵!”   “好,唐王殿下果然深明大义!”唐晖兴高采烈的应道,“本抚定然不负殿下重托,一鼓作气,一举轰平……轰平乱臣贼子!”   那日曾氏正在唐王府无事,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既不便抛头露面,又不便和萧擒虎有所来往,只好和黄氏、朱氏在屋里做些针线活计。   那曾氏、黄氏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嫁入王府之前亦以贤惠著称。给张顺做个衣衫、靴子都手到擒来。   而那朱氏乃是郡主出身,比千金大小姐还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你说她能会做什么?她什么也不会做,只能给黄氏打打下手。   曾氏和黄氏一边说笑,一边顺便指点一下朱氏的裁缝技艺,正说的入巷。突然一声霹雳,只吓得曾氏、黄氏和朱氏三女一个哆嗦。   随即一声巨响,王府院子里乱了起来,纷纷大嚷大叫。   曾氏和黄氏、朱氏出门一看,顿时吓得呆若木鸡。原来不是凭空从天而降一个什么事物,竟然把王府里的一间屋子房顶给打烂了。   “这是有人不守妇道,要遭雷劈了!”不是谁起的头,私下里不由交头接耳道。这些人还频频顾视曾氏、黄氏二人,端的让人心头火起。   “掌嘴!”曾氏作为王妃,移气养体,倒有十分的威严。她沉着脸,怒斥道:“疯言疯语,都活腻味儿了,是吧!”   只听见她一声令下,众人这才想起唐王府被她支配的恐惧。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了下来,一五一十的自己打起了自己的嘴脸。   此时城外巨响不断,时不时有铁球才天下飞来,众人皆肝胆俱裂,唯有曾氏面不改色。   不多时,萧擒虎率着亲卫急匆匆赶了进来,只见下人们跪了一地,正在自个扇自个。   他不明白什么情况,也懒得去问,只是急忙劝说道:“三位夫人,速速随我去他处躲避,此乃官兵红夷大炮轰击唐王府,此地不宜久留!”   “萧将军,你带着她们下去吧,我就不用了。我就待在这里,看哪个老天爷来惩罚我!”一向以温顺,贤惠面目示人的曾雨柔怒道。   自己待这些人如此好,有不少还是自己向萧擒虎求情,才留下性命之人,居然转身就编排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擒虎又劝了几句,曾氏依旧不为所动。   正当无计可施之时,曾氏反倒问道:“我听闻红夷大炮犀利难挡,摧城破寨等闲事也,不知将军可有应对之法。”   彼时萧擒虎手中只有十门“野战炮”,除了口径尚可,能够发射九斤铁弹以外,无论装药还是倍径都逊于城外三四千斤红夷大炮,怎有应对之策?   他不要走近低声苦笑道:“我意今晚夜袭官兵火炮,坏其火门,以阻止官兵攻城!”   “不妥,不妥协”曾氏摇了摇头道,“我虽不识兵法,亦知官兵必定有备,岂可得耶?”   “若是因此伤了将军,恐怕南阳城更是陷落就在眼前。”   “为之奈何?”萧擒虎心道:谁不知道此中风险这不是没办法之事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曾氏若有所指道,“城中不还有一个王爷嘛,你把他绑了,去城上挡炮,不就完了吗?”   萧擒虎闻言不由苦笑起来,舜王好色,人尽皆知,自己若是真是依此计而行,指不定自己三弟怎么看待自己呢!   他摇了摇头,也不言语。   曾氏咬了咬嘴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不由暗示道:“即便王爷不方便,其家中的家眷难道还不方便吗?”   萧擒虎闻言眼睛一亮,对呀,南阳城里十几个王爷,其嫡亲家眷少说也有千余人,如何舍不得一用?   随即萧擒虎派遣士卒,如同串蚂蚱一般,将这些“龙子龙孙”、“天潢贵胄”用绳索连了起来,一并驱赶至城墙,让官兵炮击。   一时间南阳城哭声震天,到处都在辱骂什么“银妇”、“毒妇”、“妖妇”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语。   而城外唐王朱聿键和湖广巡抚唐晖见了城上密密麻麻的皇室贵胄,不由破口大骂。   甚至他们还在写给崇祯皇帝的书犊里声称:“顺贼麾下,唯‘小张飞’最奸最暴,时人皆称其:奸如曹贼,狠如闯贼,暴如献贼。”   “其为人也,集众贼之恶,而无众贼之善,殊为第一十恶不赦之人!”   可怜堂堂萧擒虎素来讲义气、乐善好施,乃是义军之中第一号老好人,居然替张顺夫妇二人连续背黑锅,背出了一个“十恶”的名头。   一时间“十恶将军”的名头响彻南北,代替张文远成为儿科大夫的良方,专治小儿夜啼之症! 第109章 再回南阳   快点,再快点!   张顺屁股快被颠簸的马背点成了八瓣,还是不停地挥动着马鞭,催促着麾下士卒急行。   “不行了,爹爹,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歇息一下吧!”连边地出身的高桂英都累的叫苦不迭,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那牛金星更是在马上来回摇晃、摇摇车欲坠,让人担心一个不留神就会一头栽了下来。   原来张顺阵斩河南巡抚傅宗龙,并受降傅宗龙标营残部、玄默标营残部和部分夷丁以后,漕运总督兼凤阳朱大典携李重镇、牟文绶等人仓皇出逃,义军追之不及。   河南巡抚一时无主,官兵惊慌失措。其中祖宽、虎大威、左良玉及陈永福退守开封城。   张顺遂汇合李际遇、曹变蛟和赵鲤子三营人马,及本部骑兵、李信、白广恩、贺人龙、李自成、罗汝才、张一川合计两万七千余人,围困开封府。   周藩周端王朱肃溱惊惧而死,世子朱恭枵临危受命,暂代处理周王府事宜。   那朱恭枵听闻被“顺贼”攻破的福王府、崇王府和唐王府“惨状”,不由惊惧交加。   什么“王府女眷遭贼人日夜银辱”,什么“福禄宴”、“合骨烂”,将大明文人的猎奇审美发挥的淋漓尽致。   吓得新周王连忙命令王府护卫搬出府中库银五十万两,以饷士卒。   明制一斤十六两,这五十万两白银差不多合后世十八余吨。摆在那里,白花花的堆成一座小山,耀花了士卒的眼睛。   朱号枵便开出赏格:杀贼一人,赏银五十!   顿时开封府内人人皆死战,义军攻城不利。   随即张顺又命人以火炮轰之两日不能破,他便对牛金星、李自成、罗汝才和张一川等人说道:“兵法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如今南阳危及,而开封府顷刻之间难破,我意舍弃此城,率大军南下南阳,不知三位以为如何?”   这三人能有什么意见?李自成和罗汝才固然想打进富庶的开府城,劫掠一番。可是离了实力强劲的张顺,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人像赶鸭子一样追着跑。   而“扫地王”张一川更简单了,他原本颇为雄厚的实力被他自己浪掉之后,就想清楚了自己非一方之主。   如今他准备老老实实做个“打工人”,自然唯“老板”之命是从。   好了,既然大家皆无意见,张顺便命令前些日子表现较好的李信负责指挥攻城事宜,李际遇、曹变蛟、赵鲤子负责围困开封城。   而张顺则带领本部骑兵、贺人龙、白广恩、李自成、罗汝才、张一川诸将前往南阳,支援坐守孤城的义兄萧擒虎。   为了尽快赶到南阳,张顺这一次将南下的人马分为两部。 第一部 是以张顺本部骑兵为核心,又从战马较多的李自成、罗汝才、张一川三部里抽调三千骑兵,组成纯骑兵援军。 第二部 则包括白广恩、贺人龙以及其他三部步卒、老营人马,尾随其后。   开封府至南阳府六百里,张顺只用了五天便到达了南阳城下,平均每天行程一百二十里。   如果按照度量衡长短不同换算,每日行军速度还要快于“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典军校尉夏侯渊。   然而,这还不算厉害,厉害的是义军骑兵一路疾行而来,既很少有人掉队,也很少又战马倒毙。   张顺的办法很简单。   第一将大部分辎重留给步卒携带,骑兵只携带七日之粮。第二,战马皆喂养精饲料,适当添加食盐和糖,以保证战马的消耗。   第三,队前派遣先锋,探查路程、敌情,提前占据城池、据点,以保证后续骑兵得到合理的休息;后派押队,携带较多数量驮马,以收拢掉队骑兵,让其换马继续前行。   第四将行程分为四段,从早到晚,每行军三十里,便让战马歇息一炷香时间,饮水进食。而骑兵士卒以干粮为主,晚上才能吃上热饭。   这一手让经常依靠战马、驴骡强行军的李自成、罗汝才和张一川等人亦惊叹不已。   六千骑兵能够做什么?单看祖宽和李重镇的两营辽东铁骑给义军造成的巨大麻烦,就可想而知了。   张顺率领骑兵赶到南阳时,天色已晚,再加上连续急行军,人马俱疲。   他便一边士卒在南阳城北的山中偷偷摸摸休息了一晚,一边派遣士卒前往南阳探查一番。   依照张顺的心思,官兵人多,义军人少,萧擒虎连日苦战,若是南阳不失,恐怕南阳城早已经千疮百孔,难以为继了。   并且,他已经做好了听闻噩耗的准备了。   萧擒虎作为张顺的义兄之一,往日除了射术高超武艺高强以外,在军事指挥方面并无太出色的表现,所以张顺对他其实信心并不足。   只是当时无人可用,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结果不多时,探子一脸古怪的跑了回来。   张顺正累得浑身酸痛,躺在床上歇息。听到高桂英带着探子来报,不由一跃而起。   他连声问道:“究竟怎么样了,我恕你无罪!”   张顺看这探子神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   结果探子被张顺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应道:“舜王少安毋躁,南阳城一切皆好。”   “萧将军久守不失,三位夫人也多次出面赏赐士卒金银,以鼓舞士气。如今南阳城固若金汤,唐晖无能为力也!”   “什么?”张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唐晖这么菜?哦,不是,是萧将军这么厉害?”   探子没法接这话了,只好沉默一对。   张顺踟蹰了半晌,伸手把探子挥了下去。及外人离去,张顺不由猛地抱起了身边的高桂英,转了三圈,欣喜若狂地笑道:“他行了,他真行了!”   “捡到宝了,南阳保住了。洛阳再无南顾之忧!”   高桂英骤然遭袭,登时吓了一跳。原本想给他一顿老拳,看他那么高兴的份上,才给免了。   只是张顺哪里知晓萧擒虎的手段竟然全是自己遗留的锦囊妙计和自己婆娘曾氏出得馊主意,才得以确保南阳不失。 第110章 南阳围解   当晚,张顺准备停当,便和萧擒虎相约一起夹击官兵。   第二天寅时,月色稍明。   南阳城南门突然打开,萧擒虎率领千余精锐鱼贯而出。   由于骑兵都被张顺抽掉走了,萧擒虎干脆自己也弃了战马,人人衔枚,步行而出。   行至二三里,官兵大营赫然在望。只见营地外面耸立着几处高台,每处上面站着三个明哨,影影绰绰的依在栏杆上打盹儿。   萧擒虎取出虎筋弓,捻了三支长箭,猫着腰摸到了合适的位置,“唰唰唰”三箭射了出去。   那三箭几乎同时,正射中三个士卒喉咙。   其中一处高台上的三个士卒不由捂着喉咙,“咯咯……”试图呼喊起来,奈何被切断了喉咙,无法发出示警,只得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由于萧擒虎选好了角度,没有一个士卒从高台上跌下来,也使得没有其他人发现岗哨遭袭的情况。   随即,萧擒虎如法炮制,连破官兵三五处岗哨,这才命令麾下士卒继续摸了上去。   众人虽然对此习以为常,仍然对他惊叹不已。   行家更有行家手,行家出手就不同凡响。   萧擒虎麾下皆是豫西“毛葫芦”精锐,本就擅长弓矢、长枪,如今看到他这一手“三连环”,皆惊叹不已、佩服万分。   不多时,众人摸到营门附近。守门人正在迷糊,猛然看到一干人等黑压压扑了过来,不由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虽然这一次萧擒虎仍然箭出如神,射翻了三五人,奈何守门士卒过多,已久惊醒了沉睡的官兵。   顿时官兵营地鼓噪起来,一群人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乱作一团。   而官兵营地的营门前番被义军焚毁以后,如今新做了栅栏代替,哪里拦得住义军?   萧擒虎命刀斧手上前,三下五除二砍开了栅栏,冲进去见人便杀,见营帐便烧,来回冲杀,高声大呼道:“太行萧擒虎在此,唐晖前来受死!”   那唐晖正在中军大帐安睡,闻声还道是做了噩梦,便伸手给自己一巴掌。只听见“啪”的一声清响,顿时脸面生疼,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呼唤了护卫,草草的披了衣服,捉了一把宝剑,前去寻那唐王朱聿键。   此时朱聿键早已经穿戴完毕,手持一把快枪,在几个士卒护卫下正要来寻湖广巡抚唐晖。   两人碰在一处,寒暄了两句。那唐晖便试探道:“虎儿不死,吾无葬身之地也!如今这‘十恶将军’如此勇猛,何人能制之哉?”   唐王朱聿键一听,就知道这厮心生退意。他的唐王府还在“顺贼”手里,哪里肯轻易放弃?   他不由提醒道:“抚军身为封疆大吏,主管一方。如今率大军围困贼人,若是偶遭小挫,便退回湖广。”   “知道的说你老成执重,不知道的还道你怕了贼人。朝廷上更有些宵小之辈,来回鼓噪,攻讦你畏敌不战,为之奈何?”   湖广巡抚唐晖闻言,顿时不吱声了。   他就不该搭理河南巡抚傅宗龙这个坑货,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左右为难之事。   “顺贼”固然是势大难制,若是他一心专意防守,未必不能拒之湖广之外。   事到如今,实在没有办法。湖广巡抚唐晖只好携唐王朱聿键暂避贼人锋芒,命令中军大营后面尤世威所部关门铁骑前来助战。   山海关的关门铁骑常年与辽东的后金交手,警惕性非湖广兵所能比拟。   当义军和官兵在中军大营混战的时候,尤世威已经整顿好队伍,随时待命出战。   等到湖广巡抚唐晖命令一到,尤世威大手一挥,下令道:“出发,给‘贼子’们点颜色看看,好教朝廷知晓我们不是吃白饭的!”   彼时,萧擒虎率领士卒在官兵中军营地横冲直撞,乱做一团。   尤世威的骑兵率领骑兵到来以后,发现自己也无法直接参战。   他想了想便下令让关门铁骑将整个中军大营围困起来。   他料定义军来袭士卒虽精,终究有疲惫之时。尤世威准备先围困住义军,等到其无力再战,再行交手不迟。   只是他想到的事情,其实萧擒虎也想到了。若无张顺来援,他岂肯将自己置之死地?   双方鏖战了一个时辰,天色将亮。士卒逐渐疲惫,处境越来越危险,有人就忍不住问道:“萧将军,舜王为何还未赶到,莫非是弃了我等?”   “胡说八道,舜王乃是信人,岂会诓骗与我?想必是他事耽搁了,大伙稍等片刻便是!”萧擒虎闻言连忙呵斥道。   和张顺相处久了,萧擒虎虽然知道自家三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自家兄弟对自己人倒没话说,够意思!   所以,他倒不信张顺会故意晃点他,只是心中有几分担心:是不是中了官兵的调虎离山之计?   此时中军大营官兵逐渐溃散,人越来越少。反而关门骑兵逐渐出现在营中,以步卒为主的义军精锐,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尤世威身为边地宿将,颇为敬重英雄。他对萧擒虎这样的猛将也眼馋的紧,不由上前两步喊道:“好一个好汉子,为何不为国家效力,反倒从贼哉?”   回答他的是一支长箭,正好钉在他喉咙上。若非有护颈护着,这一箭就要了他的小命。   尤世威不由又惊又怒,沉着脸狠声下令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砍成肉酱,一会儿喂狗吃了!”   关门铁骑遂蜂拥而上,将义军团团围住,死命厮杀起来。   义军鏖战半宿颇为疲惫,好在营地障碍物较多,骑兵无法冲锋,义军可以凭借构筑物进行防守。   正当双方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大地突然颤抖了起来。   地龙翻身?不对,这是敌人的骑兵!尤世威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原来张顺列营城北,前往城南和萧擒虎汇合的时候,却撞见了进攻南阳城北门的许成名一营人马。   如今萧擒虎已经出城浪战,南阳城防御如何,张顺并不知晓。   他怕失了城池,不由当机立断,直接命令麾下骑兵攻击许成名部。   许成名哪里是张顺麾下骑兵的对手,骤然遭袭,只好且战且退,指望能够退回营地,等到张外嘉的关门骑兵前来救援。   张顺心理记挂着和萧擒虎的约定,又想一举击溃唐晖人马,便将麾下骑兵分为数部,往来驰骋,最终击溃许成名部,然后才带领大军赶到城南官兵大营。   刚好尤世威率领二千人在营中和萧擒虎鏖战,只有千余人留在营外,谨防义军逃脱。   张顺一声令下,便命李自成、罗汝才和张一川三人发起进攻。   官兵哪里抵挡得住?不等尤世威出营,营外官兵便溃散了。   随即萧擒虎与张顺内外夹击,一举击垮尤世威部。   湖广巡抚唐晖见状不由大喝一声,吐血三升,惊道:“‘顺贼’奸诈,‘十恶’凶狠,尤世威误我,我无能为力矣!”   遂走! 第111章 顺贼凶猛   话说那湖广巡抚唐晖败于张顺之手,便携带着唐王朱聿键一路上慌慌张张奔回襄阳,死死守住。   然后向朝廷上奏道:“去年郧阳巡抚卢象升应五省总督洪承畴之命,率众北上。其轻兵冒进,卒遇贼人于嵩县,苦战不胜,至今不知死生矣,河南形势因此大坏!”   “为了翦灭此獠,臣不顾生前身后名,自年初应河南巡抚傅宗龙之邀,进入河南夹击顺贼。”   “自臣率尤世威、张外嘉、尤翟文、许成名诸将入河南境,无日不战,不曾有一日懈怠。”   “不意河南形势早已经岌岌可危,贼人连破汝宁、南阳,崇藩、唐藩遭难;连下汝州、叶县,士绅、百姓遭灾!”   “当此危急之时,臣力图振作,复围南阳。凡战不下数十次,红夷大炮早晚炮击不断,以致臣至今耳鸣不已。”   “正当南阳城摇摇欲坠之际,不已贼酋‘顺贼’忽率大军南下,仗其四蹄,践踏我阵。”   “我军已苦战一月有余,士卒疲惫,士气低落,难以抵挡。臣与唐王亲临战阵,鼓舞士气,前后杀死杀伤贼人数十百千人不等。奈何‘顺贼’奸诈凶残,臣等寡不敌众,不得已南走!”   “好在虽有所失,幸保得襄阳不失,不至于坏了大局。”   “臣敢放言,但有臣在一日,必不使贼人踏入湖广一步;有臣在一天,必不使湖广失一城。臣唐晖泣血再拜!”   当崇祯和朝上衮衮诸公看到湖广巡抚这奏疏以后,差点都被他气笑了。   自“顺贼”兴起,五省总督洪承畴、郧阳巡抚卢象升下落不明,河南巡抚傅宗龙战死,漕运总督朱大典收拢残兵败将死守开封府,合着就你湖广巡抚唐晖与众不同,超然物外?   可怜唐晖苦思冥想了许久,好容易想出了这条脱身之计,一下子就被朝野上下看穿了。   怎么办?凉拌,湖广巡抚唐晖也没有办法。   先前久攻南阳不下,他便心生退意。奈何估计朝廷追究,自己丢了性命倒不要紧,只是一家老小还得有条后路才行,所以才拖延许久。   如今拿“‘顺贼’率领主力”当做借口,本以为能够蒙混过关。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分锅人”卢象升生死不明,第二“分锅人”傅宗龙直接战死。好大一口黑锅,只好自己扛着了。   十几天以后,朝廷的处罚果然便下来了:   湖广巡抚唐晖削籍为民,下刑部大狱,经三司会审后,再作处罚。   唐王朱聿键身为大明宗室,坐视其他藩王身死而不救,听传闻有勾结城内贼寇,因私废公,又趁机报私仇之嫌。   经朝议,命废为庶人,圈囿凤阳,改封朱聿鏼为唐王。   那唐王朱聿键正在旁边看湖广巡抚唐晖的笑话,万万没想到这等事儿还有自己的份儿。   他不由大声疾呼道:“我冤枉,我冤枉啊!”   传旨太监闻言不由笑眯眯的道:“唐王爷,不,朱聿键!”   “反正这唐王府都没了,您这当不当唐王,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您这外结儒士,阴养死士之事,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呢,你可抵赖不得!”   朱聿键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这下子他的王妃没了,他的王府没了,甚至连他的王爷这个名号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不由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传旨太监冷笑道,“是你的,不用你伸手;不是你的,你不能伸手!”   “你结交那么多能人异士,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告诉你这么浅显的道理吗?”   张顺哪里知晓,不需要自己动手,朝堂上衮衮诸公早替自己处理了湖广巡抚唐晖、唐王朱聿键等人。   由于其麾下骑兵连日急行军,又有尤世威、张外嘉关门铁骑觑视左右,张顺不敢逼迫过甚,只是击溃官兵以后,远远的吊在后面,欢送一干人等出境。   一直追赶到河南湖广边界,义军才善罢甘休。   两地边界之间河南地界正归属新野管辖,当初刘备投靠刘表以后,驻扎即此地也。   从官渡之战前夕,为曹操所破,一直到曹操平定整个北方,刘备整整在此处待了七年。   那荆州刘表之所以让刘备屯于此地,便是因为这新野北依洛阳、南阳,南依荆门、襄阳,又有白河、唐河流经此地,自古以来便为南北交汇的水陆要冲。   若说南阳为南方北上的门户,襄阳为北方南下的门户,那么新野居两则之间,为南阳、襄阳共有的门户。   当初张绣投靠曹操以后,刘表的襄阳便暴露在曹操的兵锋之下,才有了让刘备驻扎新野,以御曹操的心思。   这也足以说明新野对襄阳的遮蔽作用。   张顺虽然并不详细了解此事,但是也看出来新野的重要作用。   他连忙趁着官兵败退襄阳,躲避义军锋芒的机会占据了此地。   遂后,张顺命“扫地王”张一川暂时驻守新野,监视退回襄阳的官兵的动向,自己则率领其他人马返回了南阳城。   南阳城还是那个南阳城,张顺再度见到此地,心情大不相同。   前一次乃从北门入,这一次却从南门回。   张顺骑着从卢象升手中缴获的“千里雪”,率领排着纵队的骑兵鱼贯而入。   两侧围满了城里的男女老少,大家见张顺进来了,不由泪流满面道:“是舜王啊。舜王,你可回来啦!”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张顺还道是萧擒虎等人请的演员。   可是许多人都这么说,那就不同寻常了。   张顺不由翻身下马,走到一个颤巍巍的老者面前,奇怪地问道:“顺也无知也,不知吾在南阳城有如此盛名,敢问老丈何故?”   那老者听了神情激动,紧紧地抓住张顺的手道:“舜王仁德人所共知,您将唐王和士绅的土地许诺给我们,我们都念着您的恩情!”   “只是大伙担心您打不过官兵,一切都是空口白牙,无甚用处。”   “如今义军大胜,合该是我等的福分!”   张顺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张口问询,前来迎接的萧擒虎连忙扯了扯张顺的袖子,低声解释道:“当初军情紧急,我就把诸王府的金银、田地许诺给士卒、百姓。”   “事急从权,回头我认下此事,你处罚我一番,咱俩演个双簧便是!”   “什么?”张顺诧异地看了萧擒虎一眼,你个浓眉大眼也会骗人了,跟谁学的?   两人做兄弟已久,相互早已熟识。   那萧擒虎如何看不出张顺什么意思?他不由挤眉弄眼示意道:是你,是你,教会我骗人的是你! 第112章 土地之策   “打土豪,分田地”乃是张顺前世从九年义务教育中学到的“屠龙之术”。   只是这种政策太过激烈,一旦启动,便不会轻易因为个人意志而停下。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而动人耕地,何止是断人财路,这是要断人子子孙孙的活路,地主士绅不和自己拼命才怪。   到时候地主和农民双方就会以土地为目标,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穷尽一切办法,反复争夺,直到一方流尽鲜血为止!   既然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么以中小地主出身为主的读书人,肯定会因为遭受一定的损失而怨恨自己,那自己又何去何从?   自己若是无法笼络足够多的读书人,又如何建立健全队伍?又如何对抗关外的新生力量,阻止历史上的悲剧发生?   失去了读书人的支持,就算张顺个人有天大的本事。   他也不过长了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没有大量的文官、将领辅助,他也无法撑起一个政权。   将领还好办一些,哪怕大字不识一个,久经战阵以后,多少能选拔一批有天赋之人。   而文官就不好办了,就算张顺办补习班,以十年二十年之功进行培养出一批人来。   且不说这人手够不够用,但是仅仅断绝地方士绅上升通道这一个难题,张顺也得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来去弥补。   因为如果自己人占据了从上到下文武官员的职位,那么其他地方的士绅就难以有出头之日。   大明之前的大元就很形象的展现了,一个国家如果上下通道断绝,最终会有怎样的下场。   这正是“统一天下易,变革天下难”。   说来说去,还是农业社会的生产力和传统社会的结构问题。   自隋唐以来,中国古典社会逐渐进入以军事贵族为皇权背书,文官制度为皇权支柱,科举制度为触角的社会结构。   对这个时代来说,读书人进则官僚,退则士绅。   虽然古代有“穷文富武”的说辞,但是要真正想供得起脱产的读书人,非得有中小地主的财力不可。   当前情况和后世近代情况截然不同,后世虽然生产力尚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终究先进的技术、思想开始蔓延开来,新兴的阶级方兴未艾。   而在国家又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各种思潮又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所以一定程度上能够在外在压力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如今情况则不然。彼时,虽然有后金占据东北、虎视眈眈,农民起义纵横七省,但是无论后金自身还是农民起义军,都没有意识到大明有被替代的可能性。   如今正是两种矛盾交加,一个不小心,天下便有覆亡之危,由不得张顺不万分谨慎。   “土改”这条道若是走的通,便是通天坦途;走不通,那就是万劫不复。   但是,若是对如今激烈的土地问题视而不见,那这天下姓张姓朱,与百姓又有何异哉?   一个新兴的政权,如果无法解决前朝的弊病,那么它不可能长久,甚至不可能维持稳定。   张顺其实对当今天下的土地问题十分重视,对当前形势心里也十分清醒。他晓得若是不改变土地所有制,哪怕自己已经割据一方,也终究是镜花水月罢了。   如今既然萧擒虎引出了此事,他还真有几分意动。   只是兹事体大,张顺也不好贸然做下决定,便先含糊过去了。   众人一路无言,在南阳百姓的欢呼之下,走回了唐王府。   那曾氏、黄氏和朱氏皆身着盛装,立在唐王府门以内,早已经翘首以待。   她们远远的望见张顺在众人簇拥之下,缓缓走来,恨不得扑过去,以诉离别之情。   张顺身为三军之主,不仅是义军的顶梁柱,也是她们的顶梁柱。   既然如今她们成了张顺的女人,只要张顺屹立不倒,她们就是人上人。   若是没了张顺依靠,她们的下场和当初王府被人攻破情况相比,情况恐怕只会更糟,不会更好。   遭受过不幸往事的三女,对此比旁人更心有感触。   如今见了张顺活生生走来,她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有了依靠了。   张顺看着熟悉的街道,看着熟悉的唐王府,看着熟悉的三人,笑道:“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曾氏眼里噙着泪,心中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轻轻的应答。   曾氏、黄氏和朱氏有很多话想和张顺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欲言又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月许未见,张顺亦有恍如隔年之感。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又有些陌生之感。   张顺有几分感慨的捉住了曾氏和黄氏两人的小手,一手一个,独留了朱氏,这就有几分尴尬了。   好在朱氏年轻,不敢和黄氏、曾氏争抢,只好委委屈屈的拽着张顺的衣角。   四个人簇拥成一团,一步一步往王府里走去。   这三人都是贵族女子,言行举止非一般小女儿所能比拟。   虽然此时此刻,她们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张顺看。   可是一路上依旧温言温语,举止有度。她们偎依在张顺身边,轻声指点着哪里又种了花草,哪里发生了什么趣事儿。   走了一会儿,愈发深入了,张顺突然看到前面有几处房屋坍塌了,就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年久失修了吗?”   “哦,那是城外官兵的炮弹打进来,坏了屋舍。”曾氏淡淡道。   张顺闻言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本就久历战阵,当然知道红夷大炮对这个时代的人造成多大的震撼。   不要说几个弱女子,就是初上战场的丁壮,也常常会因为巨大的炮声,一哄而散。   他皱了皱眉头,这才下定决心决心道:“待此地事毕,你们随我回洛阳吧!”   那曾氏、黄氏和朱氏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大喜道:“此事当真?”   “哄你们作甚?”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是我家里已经有几房婆娘,我担心你们之间会起了龃龉。”   这三人如何不知,张顺将她们带回去,多少会给她们一个名分。   这代表自己再也不会像货物一样,被张顺轻易地丢弃或许赏赐、转让给他人,哪里会介意?   纷纷保证道:“相公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吾等会以姐侍之,勿忧也!”   三人保证了半天,那曾氏这才好奇地问道:“不知姐姐性情如何,还请相公细细说说,我等将来也好与之相处。”   “也好!”张顺点了点头道,“一个善良贤惠,做饭缝衣,无所不精;一个女中诸葛,勤俭持家,执掌辎重;一个女中豪杰,冲锋陷阵,七进七出;一个书香门第,岐黄再世……”   “等等,等等!”曾氏有点懵,“这到底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哦,那个……我的婆娘有点多……”张顺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 第113章 经略之策   “我不同意!”曾氏气的满面通红。   黄氏、朱氏虽然没有吱声,看其所站位置靠近曾氏,也表明了支持她的态度。   原来张顺回到南阳和三人温存片刻之后,便顾不上车马劳顿,喊来牛金星、萧擒虎、高桂英等人商议先前“赏赐”之事。   此事本就因萧擒虎而起,他自然依旧持“悔诺”的主张。   依照他的意思,适当厚赏士卒便是,没有必要非得花费这许多。   萧擒虎以前在山中苦日子过惯了,心里舍不得这些财富。   他犹如小商小贩一般,给张顺算计道:“诸王府共收缴金银一百三十二万两,良田一万七千顷,田宅书画古董等价值不可胜数也。”   “若以此养兵,当不下五万之众,岂可轻与人也?”   “此事固我一人之过也,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劳主公费心!若你不愿下令,我自向士卒丁壮负荆请罪便是。”   “哎哎哎,萧将军何必如此激动?”牛金星这厮兵法学识还不错,只是品行和幸佞小人无甚区别。   既然张顺主张分发田亩、财货,无论他心中怎么想,都会以实际行动支持自己主公。   他规劝道:“人无信不立,舜王这般行为正是收买南阳人心之计。人心既服,何愁天下不定?”   其实这倒是牛金星强行解释了,这个时代虽然有大义、人心的说辞,但是总有点虚妄。   毕竟名声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在义军面临着严重的军事威胁前提下,将一切资源投入实实在在的军事方面,才是正理。   那牛金星又不像张慎言、吕维祺那样,有几分理想,能说得出这种话。   他本身就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哪里会考虑这么深远?这不是自己主公执意如此,他不得不找一番说辞,迎合一下罢了。   不过他这么一说,倒让张顺豁然开朗。   对呀,既然土地改革那么难,自己何不避重就轻,先在南阳试点分了唐王系诸王府田产?   这样既能将本地最大的土地占有者的土地收到手中,又能避免过度刺激其他土地所有者,不失折中之策。   就算哪怕失败了,也有萧擒虎率领的义军作为保障,能够压制当地反对势力的反扑。   自然科学讲究实验,社会科学当然也得讲实验。   拍脑门做决策可以,但是选错了策略,那是要出人命的。   想到此处,张顺便下定决心道:“财货田亩虽贵,却不抵人心之贵。言必信,行必果,此取天下之正道也。”   “昔日商鞅城门立木,取信天下,由此变法而强。”   “今我等志在天下,岂能见小利而忘大义哉?”   “我有三策,经略南阳,请诸位为我察之。”   “一曰:攻城略地。如今湖广巡抚唐晖、河南巡抚傅宗龙既败,河南无主。我等当派遣大军,控制南阳治下二州十一县。”   “二曰:招兵买马。南阳多山,唐、邓等地,‘毛葫芦’不亚于卢氏、嵩县。我等可以借机招募数营人马,以备朝廷大军。”   “三曰:分田安民。我等没收唐王系诸府名下田产一万七千余顷,若是每户分田五十亩,足够三万四千户之用。”   “南阳府治下二州十一县,亦不过三四万户,刨除富户士绅,平民百姓皆足用矣。”   “我意贫者与应募之家优先,视人多寡,分二十至五十亩不等,以均天下之财。使贫者有所依,老者有所养,诸位以为如何?”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说我们怎么看?   萧擒虎无奈的应道:“既然如此,擒虎领命便是。”   “只是有一桩难事,需提前向主公请示。请问唐王府耕地、财货与新城王府耕地、财货如何处置?”   张顺听了莫名其妙,随口应道:“既然诸王府皆如此行事,此二者又有何异也,依例行事便是。”   “对了,虽然我等与王府敌对,但不可逼迫过甚。应当归还一些田产、财货,以作日常吃穿用度和祭祀祖宗之用。”   “这……”萧擒虎和牛金星沉默了一下,只好赞道,“舜王仁义!”   双方既然撕破了脸皮,就应该斩草除根才是,岂能婆婆妈妈,期望他人能够忍辱吞生?   只是张顺前世作为现代人,善良惯了。他一来不能接受如此杀戮之行,二来也有给对手留条后路的意思。   兵法曰:围三阙一。作为一个封建社会,没有新的阶级代替的情况下,地主士绅是无法消灭的。所以,给对方留一条后路,会极大的减轻双方冲突的激烈程度,有利于日后工作的展开。   只是别人还没有发表意见,藏在后面偷听的曾氏等人坐不住,于是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呃……你为何反对?”张顺不由莫名其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曾雨柔却不这样想,她认为自己原本是唐王府之人,如今虽然随了张顺,这唐王府的一切田宅、财货算得上自己的嫁妆。   理当由自己派人打点处理才是,岂能平白无故的让张顺“送”给别人?   那黄氏、朱氏也未尝不惦记自家崇王府那点田宅、财货,自然也和她持统一立场。只是她们两人胆子没有曾氏大,便没敢当面和张顺炸毛。   张顺正意气风发呢,被曾氏当场这样一闹,顿觉脸上无光。   牛金星、萧擒虎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嘴角都扬了起来,若有若无。   而高桂英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张顺,一言不发。   好家伙,合着你们都看我笑话是吧?   “有事儿咱们去里屋说,我这忙公事儿呢!”张顺只好劝慰道。   “这事儿如何不是公事儿?”曾雨柔才不上他当呢,要是两人私下待在一起,他哄她几句,又动手动脚的,她那抵得住?   张顺一看缓兵之计并不好使,连忙给黄氏、朱氏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将她劝回去。结果这两人心里也有点小九九,权当没看到。   这下子张顺才领教到曾氏“贤惠”的厉害,难怪她能够独宠唐王后宫,还真有一番能耐。   他不由脸色一沉,冷声斥道:“你到底是把自己当成唐王府的女主人,还是舜王府的女主人!”   曾雨柔闻言一愣,顿时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   莫看往日张顺和声和气,一副老好人模样。终究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人物,哪里会受她胁迫?如今这经略南阳之策已定,万万不能有任何耽搁。   舜王张顺也不是唐王朱聿键,当然不可能受她掣肘!   “噗通”一声,曾氏连忙跪了下来,强忍着泪水求饶道:“舜王息怒,是臣妾贪恋财物,不敢别有他念!”   开玩笑呢,无论是“唐王府的女主人”还是“舜王府的女主人”身份,如今的曾雨柔可担待不起! 第114章 放虎归山   当张顺决定了经略南阳之策之后,不等白广恩、贺人龙等步卒赶到,就派遣“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轻取邓州、唐县。   这一州一县位于南阳之南,分列新野左右,正好可以与新野县成掎角之势,互相支援。其地又是良好的兵源地,大明曾在这两处分别设立“邓州守御前千户所”和“唐县守御右千户所”以作镇压和招募“毛葫芦”之用。   等到白广恩、贺人龙麾下的步卒赶来,依据张顺的命令,又随手攻取了南阳北门的裕州、南召,使得义军的在南阳的统治区域和汝州、开封府东部连成了一片。   随后,张顺又派遣士卒东取泌阳,西取镇平、内乡二县。以致南阳府内诸州县,除了较为偏僻的淅川、桐柏二县以外,全部纳入义军统治之下。   如此,张顺的第一步计划基本完成。于是他便调回李自成、罗汝才二人,派遣任继荣、任光荣两位兄弟,分别率领千余人马入驻邓州、唐县,主持招募士卒事宜。   而与此同时,他又派人前往泌阳和汝宁确山县交界,取回当初掠夺自崇王府的金银等贵重物品。   原来当初义军攻陷崇王府以后,军情紧急,不得不绕道袭取南阳。义军夺的五十万两金银,重达三万余斤,不便运输。   张顺便力排众议,抽掉一些信得过士卒偷偷埋藏在泌阳和确山交界,以待回头收取。   如今义军已经占据南阳,基本稳住了形势,张顺便惦记起此事,生怕被后世当作“宝藏”挖出来,那多亏的慌。   这一日诸事正忙得焦头烂额,牛金星正在那里向张顺汇报新占据各地民生、物资、人口、特产等情况,萧擒虎伺立在旁。   不意王锦衣进来禀报道:“舜王,‘闯将’和‘活曹操’两位将领联袂前来,说要是前来拜见你!”   “哦?快快有请!”张顺闻言和牛金星对视一眼,心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这两人又要想什么点子了。   不多时李自成、罗汝才走了进来,几人分定主客落座,客套一番以后,罗汝才率先拱了拱手道:“我们两人承蒙舜王收留,才得以在官兵追击之下苟延残喘。”   “如今舜王胜仗连连,势如中天,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人才济济,不可胜数也。”   “我二人才能不过中人,与官兵战,屡战屡败,惶惶如丧家之犬。如今此处地近陕西,我等准备返还故里,购买些田宅,娶几房婆娘,以颐养天年!”   果然正如张顺所料,这罗汝才、李自成二人眼见官兵兵败如山倒,如今没了追击自己等人的闲心,又起了心思。   张顺不由冷笑道:“两位何必虚言诓骗与我?大家都是义军兄弟,合则同心,不合则走,本王断不会阻拦,又何须如此惺惺作态?”   哪怕脸皮比较厚的罗汝才被张顺当场拆穿,也不由老脸一红,有几分下不了台。   好在这两年李自成言辞能力见长,连忙接话道:“舜王恕罪,是我们两兄弟的不是!”   “原本我们也想跟着舜王混个开国之功,日后也好衣锦还乡。奈何麾下的兄弟都是粗人,只惦记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儿,再加上往日闲散惯了,受不得舜王的军法约束,不得不如此也!”   “这还算句话!”张顺闻言笑道,“既然如此,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我们日后有缘再会!”   李自成、罗汝才两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难道舜王这就放我们走了?   两人不由心中忐忑,相视一眼。   “活曹操”罗汝这才连忙站起来,有几分感动的接话道:“舜王果然仁义,胸怀宽广,我等却是佩服的紧。若非兄弟们不愿意,某还真愿意替舜王效死!”   “废话不多说了!”张顺摆了摆手打断了罗汝才的溜须拍马行为,笑道,“尔等欲往何处,可有须我相助之处?”   “这……”李自成沉吟了一下,低声应道:“我听闻郧阳巡抚卢象升为舜王所擒,荆襄群山正是空虚。我等欲率众前往此处修整,再做打算。”   “爹爹!”高桂英刚好端着茶盘过来,闻言不由心里一惊。   这正是当初张顺准备的退路,若是河南之地不可守,他便准备率领义军和家眷退入荆襄山中“打游击”。   如今这事儿不知是被谁泄露了,还是英雄所见略同。若是被李自成、罗汝才占据了荆襄群山,岂不是断了义军的退路?   好在高桂英跟随张顺颇久,有几分机警。她连忙端起了茶水,接着刚才脱口而出的喊声,继续道:“请喝茶!”   张顺伸手端起了,啄了一口,叮嘱道:“给‘闯将’和‘活曹操’两位兄长也奉上茶水!”   “不敢称兄!”那李自成和罗汝才连忙侧了侧身,以示尊敬之意。   三人又客套了几句,张顺得以缓冲了片刻,心思转了转便笑道:“两位倒是好眼光,荆襄群山南至长江,北至关中,地形险要,进可攻退可守,又可与我呈掎角之势,端的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两位要走,我也不强留。本王还是那句话,合则聚,不合则走,大家都是反抗大明的义军兄弟,来往自便。”   “只是之前划分天下的誓言,依旧有效。希望几位兄长不要自相残杀,以免为天下笑!”   “岂敢,岂敢!”李自成和罗汝才二人见张顺并无愠色,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如今张顺威震天下,哪怕罗汝才和李自成也惧他三分。来之前,这两人早已经商议好了,不由主动提议道:“为了感谢舜王收留之恩,我等情愿赠送舜王战马五百,金银十万两,聊作感谢之用!”   “啊?”张顺一愣,万万没想到“做好事”还有汇报,不由欣喜道,“这怎么好意思,那我先谢谢二位的慷慨大方了!”   “呃……那个粮草还希望舜王能支援一二。”这两人也没有想到张顺脸皮如此之厚,不由有几分尴尬道。   由于义军所到之处,首先管控粮草。而那李、罗二人又不敢公然违背张顺不许劫掠的命令,导致此二人只能靠张顺接济过活,如今要单飞出去了,结果还得向张顺“乞讨”。   “此事易耳,我支援二位粮食千石,不知可否够用?”张顺笑眯眯道。   “够,够,够!”李自成、罗汝才闻言大喜过望,不由千恩万谢,赌咒发誓,以谢张顺之情。   好容易送走了两人,张顺这才扭过头来,结果看到牛金星正在那里揉眼眶。   他不由奇道:“牛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使眼色过多,抽筋了!”牛金星不高兴的应道。   张顺不由哈哈大笑,然后向高桂英、萧擒虎问道:“你们也是如此看法吗?”   “我等大敌,一曰:大明;二曰:后金。彼辈虽有野心,又何妨也?”   “我若能灭大明,破后金,天下豪杰不足为惧。若是势弱之时便不能容人,自相残杀,以失天下之望。等到朝廷抽出手来,从东南西北四方,共聚四十万大军,合天下之兵而攻,我等何以御之?”   “如此,何不以彼辈搅乱天下,以待本王收拾河山?” 第115章 镇南将军   “让我进去,我要见舜王殿下!”   好容易送走了李自成、罗汝才二人,张顺便加快了招募士卒和分田地的工作。   南阳诸县“毛葫芦”以邓州、唐县最佳,其次内乡、南召。此一州三县按照黄册登记,有壹万肆仟一百九十户,如果把隐瞒人口也算是,差不多有二万户左右。   这些地方民风剽悍,“以杀人为业”,若是能够五丁抽一,差不多能够募集万人。   如今张一川手中有两千余人,任光荣手中有千余人,再加上萧擒虎麾下猛虎营一营人马,若能再募集三营,差不多可以设一将军统辖。   义兄萧擒虎端坐在旁,等待张顺决断。   张顺正仔细权衡此事,不意突然唐王府外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回事?王锦衣你出去看看什么事儿,都从大门口传到我这里来了!”张顺皱了皱眉头道。   唐王府占地不少,从大门口一直能传到张顺这里,足见外面聒噪的程度。   王锦衣应了一声出去了,不多时又跑了回来,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回事?”张顺正思考正事儿,不耐烦和他打哑谜。   “舜王,你还是出去看看吧,我说不清!”王锦衣嘿嘿一笑,一脸神秘的应道。   “好吧,那义兄也随我走一遭。咱们边走边说,这募兵、练兵的流程你早已熟悉,只是必须严肃纪律,严明军法!”张顺站起来扯起萧擒虎,边走边说道。   两人初相识的时候,虽然有几分阴差阳错。   不过萧擒虎义薄云天,张顺仁义无双,两人三观相合,倒也相得益彰。   就像这一次张顺着急北人对付河南巡抚傅宗龙、漕运总督兼凤阳朱大典等人,委托萧擒虎处理城中诸王爷。   搁别人身上,肯定以为张顺要让他背黑锅,定然有其他想法。   而萧擒虎果然够义气,二话没说,就杀得诸王人头滚滚,湖广巡抚唐晖胆战心惊,自己还背了一个“十恶将军”的恶名。   结果张顺返回南阳以后,萧擒虎半句话没提,权当无事发生一般。   张顺心中便认为他乃是敢于任事之人,有足智多谋,可堪大任。   他便对萧擒虎说道:“如今义军占地日广,我一人已经难以统辖。”   “义兄颇有才干,还请为我分忧。我欲命你为镇南将军,经略南阳,以守河洛南门,不知义兄以为如何?”   “这……”萧擒虎也不由大吃一惊。   莫说“四征四镇”这种实权将军,但说将军之号,义军之中又有几人?   他正要说些什么,不意王锦衣伸手推开了唐王府大门,只看见外面人山人海围成一片,到处都是聒噪喧哗之声,好似开了个庙会一般。   萧擒虎连忙闭口不言,而张顺正要问怎么回事,只见一个干瘪的老头,颤巍巍走了上来,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道:“舜王殿下,别来无恙。”   “新城王?”这厮一向怯懦,也没有为非作歹的前科,所以上次萧擒虎清理诸王的时候,独留下了此人。   如今见他主动前来,张顺不由心中纳闷,问道,“你来我府前作甚?”   “啊?啊!是这么回事儿。”小老儿一副宿梦刚醒的模样,连忙吞吞吐吐道应道,“小女如今已经一十九岁,都成了老姑娘。”   “既然已经许配了舜王,我就自作主张寻了个黄道吉日把她送了过来……”   不是,你这是嫌我名声太好了不是?   如今张顺一大堆婆娘排队都排不过来,哪里有闲心与他瞎扯?   他不由摆了摆手,拒绝道:“闲话少说,你姑娘哪里许配给我了?更何况她贵为王女,又何必和我一个贼头扯上关系?”   张顺正说着话呢,伴随着一阵“百鸟朝凤”的曲子,一顶红色的花轿就这么楞抬到他面前了。   “你这要是强买强卖?”张顺眉头一皱,一脸杀气腾腾。   自他起兵以来,还真没几个人敢给他玩硬的。   那“新城王”本就怯懦,顿时吓得一个哆嗦,直接给跪下了,连声喊道:“舜王饶命,舜王饶命!”   这到底是什么烂事儿?要说真因为这事儿怪罪与他,好像也有点过分。   还没等张顺有所动作,没想到轿帘打开,一个身着嫁衣、头盖盖头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条红布,让身边的丫鬟往唐王府门头上一挂,哭哭啼啼地说道:“罢了,罢了,奴家只是没有人要的女子,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这样了解算了!”   言毕,就要踩个小凳子,吊死在唐王府门前。   呵,吓唬我?谁怕谁啊,我就不吱声,看你能咋滴!   张顺决心刚下,萧擒虎连忙扯了扯他袖子道:“舜王赶快应下此事吧,不然你的名声就毁了!”   “我不在乎!”   “可是义军在乎!”   “……”张顺无话可说。   萧擒虎连忙又劝道:“这事儿反正男人又不吃亏,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你要嫌弃他,不理她就是了。这不是诸王被杀以后,‘新城王’瑟瑟发抖。前两日我又依着你的命令,前去察抄‘新城王府’的田产,把他阖府上下都吓坏了。”   “若是你能够娶了此女,也能安抚一下唐王系诸位余孽,以免他们狗急跳墙,徒生祸乱!”   “更何况如今此女赌了名节,若是真被你当众拒绝了,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曹操曹操曹!   我说这怯懦无能的新城王如何有这般胆色,原来是你这个浓眉大眼在坑我!   张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陪笑道:“你瞧我这记性,整日忙活公事,竟然忘了我大喜之人?”   他一边扶起来新城王,一边微笑着让下人将花轿抬进去。   好家伙,围攻众人一看张顺认了账,松了口气之余,不由起哄道:“既然是舜王大喜的日子,可有喜糖吃?”   有屁吃!张顺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主动三妻四妾那叫后宫流,被人强制三妻四妾,那特么是种马流!   想不到自己堂堂舜王,有一日还需要出卖色相,稳定人心。   特么我这争霸之路有点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第116章 摇黄   张顺娶了新城王的女儿之后,果然诸王府余孽老实了许多。   虽然被贼人掠取了大量的田宅、土地,但是终究既没有对他们进行无情的杀戮羞辱,又没有断了他们的一切生活来源。   日子虽然紧巴一些,又被遣散了部分家丁、侍女,好歹日子勉强还能过下去,众人铤而走险的心思就淡了。   等到张顺娶了新城王的王女以后,那事情就更好了。   如今大家“官匪一家亲”,都成了一家人,想必舜王你也不会再找自家亲戚的后账了。   原本他们还担心等到义军稳住形势之后,继续屠戮宗室,现在都疑虑尽去。   虽然不是没有人担心张顺有可能玩一手瞒天过海之术,不过想想“贼头子”如此凶残,若是想动手,又何必如此麻烦?   事情进展的都很圆满,义军手中掌握了足够的耕地和金银以后,募兵进展的也很顺利,分田之事也热火朝天的展开了。   一切都很圆满,除了张顺的后院。   原本张顺为了“分田地”之策,说话有点重,让原唐王妃曾雨柔都下不了台,正和张顺生闷气呢。   结果因为张顺公务繁杂,还未来得及哄一哄,又出了新城王女之事。   这不是火上浇油嘛,结果可想而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曾氏固然是“贤惠”,张顺没想到这新城王的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依着他的猜测,新城王为人怯懦,断然不会想出“强嫁女儿”的招数。而这种事儿除了当事人自己,其他人当然没人敢给她出这种“馊主意”。   果然两人一见面,顿时就是火星撞地球。   幸好这两人都是贵族身份,不像陈长梃婆娘王氏那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给张顺留了几分颜面。   但是一顿指桑骂槐、勾心斗角是免不了了。   张顺一天到晚忙的脚不点地,哪里有闲心管她们?只能由着她们,只要不把家给拆了,就是胜利。   有耽搁了数日,张顺连砍了几个不开眼之辈,彻底稳固了政权,便要准备离去。   牛金星闻言连忙劝谏道:“‘闯将’、‘活曹操’刚过淅川,入郧阳,如同龙如大海,非舜王无以镇之。不然,待其羽翼已成,悔之晚矣!”   “又有骆举、马爌、卢九德之徒,虎踞汝宁以觑南阳,不可不慎也。”   张顺一听,这倒也是个问题。之前莫看他和李自成、罗汝才亲的好似未出五服的兄弟一般。   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分散朝廷的精力罢了,背后该下刀子还得下刀子。   张顺便问道:“不知牛先生以为如何?”   “汝宁之地可以借力打力。沈万登、刘洪起、郭三海之徒为之助力;叶县柴时华、许州蒋禾、襄城张三百可为之牵制。”   “此地官兵皆不足为虑,吾所虑者唯罗李二人而已。将军宜遣一上将,驻守淅川,以观其成败……”   “这……”张顺听牛金星洋洋洒洒半天,也有点犹豫。   目前南阳以南阳城为核心,以新野为前线,以邓州、唐县为羽翼的防御之策,针对的就是湖广方向的敌人,但是没有考虑到南阳以东的汝宁和以西的荆襄、汉中之地。   而历史上罗汝才姑且不论,大名鼎鼎的李自成,张顺也颇有耳闻。   莫看其现在其虎落平阳,若是他日得志,说不定又是一个刘玄德,也未为可知。   只是义军人马虽多,然处处用兵,也是人手不足。   张顺沉吟了半晌,也不知从哪里调遣人马驻守淅川为好。   正在斟酌之时,高桂英犹豫了一下,低声建言道:“若是爹爹手中无有定论,原本高营的黄龙倒是可以做得此事!”   “哦,为何如此说?”张顺心里有几分奇怪。   当初跟随高桂英、高一功投降的将领之中,便有领哨黄龙和总管刘哲。   这两人做个低级军官还算够格,但是若说有什么特别的本领,他倒没有看出来。   高桂英跟随张顺久了,当然明白他的心思,见他神色犹豫,便解释道:“这黄龙若说本事,还算中规中矩,但是若说论及身份来,却颇适合此事。”   “在黄龙投靠我伯伯‘闯王’以前,原本是‘八大王’张献忠的部下。两年前,张献忠率众入川之时,他与摇天动二人与张献忠起了龃龉,遂分道扬镳。”   “张献忠自走,其二人活跃于川东、鄂西,复收拢其他义士,号‘摇黄十三家’,亦雄踞一方。”   “只是山中清苦,又无出头之日,经我弟弟一功劝说之后,这才投靠‘闯王’。”   “爹爹若让此人前来,驻守淅川,勾结摇黄旧部,想必李自成?罗汝才无能为力矣!”   张顺闻言深深地看了高桂英一眼,笑道:“你倒是有心了,不知其为人如何?”   高桂英闻言抿嘴笑了一下道:“他倒是长了副富贵玲珑心,要不然也不会离开身边弟兄,跟我伯伯出山。”   原来这高桂英亦是女子,跟随张顺日久,眼见他身边女人越来越多,事业越来越大,也不由为自己打算一二。   这黄龙本是降将,本事亦不过中人,若是自己助他一臂之力,将来未必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张顺对此心知肚明,倒也无甚反感之心。   人皆由私心,只要不因私废公就在张顺可接受范围内。   至少比曾氏、小朱氏这几天阴阳怪气、互相使绊子好多不是?   既然黄龙有这等履历,张顺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何必只驻守一小县哉?”   “如今那黄龙正在李信麾下,我意派人请其南下,率麾下千余人入山,统帅摇黄十三家,可乎?”   高桂英闻言一愣,顿觉张顺这心胸倒是绝了。   摇黄十三家乃是小义军头目合营而成,其麾下人马不过数百人不等,合计不过一营人马而已。   若是在张顺的支持下,黄龙整合起来这股力量倒是不难。   “只是……你就不怕他反你吗?”高桂英欣喜之余,不由担忧道。   张顺把麾下的力量放出去容易,关键是收回来难。万一黄龙有了野心,怕不是又是一个“闯将”、“活曹操”?   “真‘闯将’、真‘曹操’我尚且不怕,更何况一个假‘闯将’、假‘曹操’?”张顺笑道。   你怕是不知道土改的厉害,等老子完成了这件大事儿,天下英雄何足惧哉! 第117章 黄龙   兹事体重,为了安排好黄龙前往川东、鄂西,开居“摇黄根据地”事宜张顺特意又在南阳等了好几天,等待黄龙的到来。   张顺派遣信使也挺有意思,他通报了李信以后,直接对黄龙说道:“舜王正在南阳城中等着你,你看着办吧!”   禹州至南阳三百五十里。若是按照明朝原本的“急递铺”速度,铺兵日夜不停,来回接力,只需要一日有余,便能够从南阳到禹州把消息传递到李信、黄龙手中。   只是义军刚刚占据汝州、南阳等地,手底下治理官吏尚且不足,更不要说及时恢复原本的“急递铺”系统了。   张顺只能派遣信使,一人多马进行传递消息、命令。   信使快马加鞭,只用两日就赶到了禹州,把张顺的命令下达给李信。李信便喊来了黄龙,出示了张顺的命令。   黄龙哪里知晓怎么回事?思来想去,他只好整顿麾下人马,辞别李信,一路倍道兼行往南阳城赶去。   到了第四日中午,黄龙才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南阳城。   顾不上一路风尘,他赶快带着几个护卫进了城,前去拜见张顺。   张顺态度温和的接见了他,又命高桂英端上了茶水。吓得那黄龙坐都不敢做,站起来向高桂英连连作揖道:“小姐,你这要折我的寿啊!”   原来他跟着“闯王”高迎降的时候,高桂英作为主君的侄女本来就地位尊崇。   等到高迎降身死,高营合法继承人也只有高桂英、高一功姐弟。按照这时代“君君臣臣”的规矩,那高桂英算得上自家半个主人。   更不要说自从高营转张顺之后,只能看别人脸色行事。如今她正是高营唯一能在张顺耳边吹枕边风之人,他哪里敢得罪她?   原本黄龙口顺,习惯喊她“高小姐”,不知为何舜王忌讳此事,他便改口称“小姐”。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别看高桂英是个女奴,如今天天伴随张顺左右,伺候他衣食住行,实际上比红娘子、李三娘等人和张顺还要亲近的多。   果然张顺张口笑道:“这么着急招你前来,是有这么件事儿想托付于你!我听桂英说你曾在川东鄂西‘摇黄军’待过,不知能否再联系上他们?”   果然“小姐”在舜王面前提自己说了好话,黄龙不由心中一喜,连忙应道:“我原本是汉中人氏。崇祯初年因为衣食无着,听闻‘横天一字王’、‘闯王’、‘王和尚’等人起事。我和姚天动为之心动,亦响应起事。”   “只是我等无甲、无戈、无骑,所仗者唯棒而已,故而又被人嘲讽为‘棒贼’。与官兵战不利,不得不退据大巴山中,活跃于巴州、达州、通江等地。”   “为了活命,我等不得不以松子山果为食。播种敛兵,收获复来,以期有所收获。平日里只能以掳人取赎度日。日子过得甚是清苦,我才不得不追随‘闯王’出山,以求三餐之饱。”   张顺听了顿时哭笑不得,什么“摇黄十三家”,听起来好大的名头。   如今听黄龙细细讲来,其实不就是一伙绑人的土匪吗?并且还都是吃不上饭,装备简陋的土匪。   不过,好消息是“摇黄”二人其实和“八大王”张献忠并无统属关系,倒避免了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满腔热切的张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不过让人家急行三百五十里,他也不太好表现出失望之色,于是又问道:“那巴州、达州和通江地形如何?距此地多少脚程?”   “其地多山,丛林密布,距此地千里,须走郧阳、白河、兴安,经太平而至通江。”黄龙连忙老老实实应道。   好家伙,除了郧阳这个和郧阳巡抚卢象升有关的地点外,什么白河、兴安张顺都一头雾水。   经高桂英提醒,张顺这才想起所谓的“兴安”即是兴安州,位于汉中府以东,郧阳府以西,正是当初“闯王”等人被困“车厢峡”所在。   一听“车厢峡”张顺就不困了。实际上随着义军在汝州、豫东和南阳之地频繁和官兵作战,张顺深感义军处于四战之地的困境,难免对“百二秦关”的关中地区有所觊觎。   他不由追问道:“从此地可有道路通往汉中?”   “可从巴州经南江,过樗林关、大坝巡检司可入汉中;又可以从通江县向北,越过大山,由蒙坝巡检司入汉中境。”   咦?可入汉中!张顺不由大为心动。   张顺虽然身居河南一隅,亦早已胸怀天下。如今夺取天下,最大的对手除了如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大明以外,就是割据辽东已久的后金。   为了避免大明突然崩塌,让蓄势待发的后金夺取胜利果实,张顺早已经多方布局。   经过他多方集思广益和推演,张顺认为唯有先割据大明以西、西南,方才不会导致大明“房倒屋塌”。   如今义军第一步目标已经实现,顺利夺取南阳,解除了官兵对河洛地区的南面威胁。那么他认为自己的胃口就可以大一些,试着看能不能吃下关中、汉中乃至川蜀等地。   而如今的黄龙和“摇黄十三家”的关系,等于瞌睡时高桂英给自己送了给枕头。   若是事先在此地钉入一个钉子,那么日后夺取关中、汉中乃至川蜀等地形险要之地,倒是多了一个“抓手”。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为自己刚才的目光短浅而羞愧。   他连忙问道:“若是我派你率领麾下千余精锐,前往川东联络‘摇黄十三家’建立根据地,可乎?”   黄龙沉默了半晌,这才伸出一只手掌道:“我只要五百精兵即可,只是有一个条件,必须让我在麾下挑选原本旧部!”   “这是为何?”张顺奇怪地问道。虽然有“兵贵精,不贵多”之说,但是对千把人的队伍来说,完全在黄龙统帅水平之内,并无什么问题。   “川东、鄂西少粮缺器,却唯独不缺人。”黄龙解释道,“若有五百精兵,我当能压服众人,袭取县城,只是拿大城无可奈何。”   “若是再加五百人,依旧如此,反倒粮食不足。正所谓:‘人生有度,过则成灾’是也。”   张顺一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就是此地偏僻贫瘠,养不起那么多人罢了。   他便笑道:“如此,便都依你。只是我也有个条件,一不许胡乱杀人,二不许奸淫,三不许败坏义军名声。”   “不然,待本王率大军西进,为百姓所恶,坏了本王的大事,唯你是问!”   黄龙这才知张顺要重用自己,如何不喜?   张顺遂教其开据“根据地”之策,一时间宾主尽欢。 第118章 归程   问君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张顺打开手里的信笺,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而在书信的落款,却写着一个隽永的“香”字。   如此文雅多情的书信,也只有熟读诗书的李香能写的出来。   曾氏、黄氏和大小朱氏四个人站在张顺身后,像天鹅似的伸着雪白纤细脖子搁那里偷觑。   “偷看什么?”张顺头也不回地问道。   “切,谁稀罕?”曾氏闻言不由嘟囔了一句,“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好像谁不会似的!”   “你说的对!”张顺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应了一句,然后顺手把信笺揣入到怀里。   这狗男人!曾氏脸都要绿了,对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女人这么好?   年龄稍大一些的黄氏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看的曾氏和小朱,微微一笑道:“殿下这是要走了?”   之前你提过的,要带我们回洛阳,堂堂舜王可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一起走吧!”张顺一口定下此事道,“留你们在此处我也不放心,万一官兵攻来,伤了哪个我都心疼。”   “与其如此,还不如回到洛阳安心!”   “我们倒没啥意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舜王到哪我们跟到哪儿就是。只是……只是不知道洛阳的姐姐妹妹,容不容得下我们!”小朱氏一副潸然泪下模样,让人我见犹怜。   别说你担心,其实我也担心!   张顺当然知道他这种“一别三月不见人,回来姐妹复成群”的德行如何遭人恨,心里不免忐忑。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不行。   他便强撑着道:“你们的姐姐们个个都雍容大方、贤惠善良,岂会介怀这点小事儿,你们且把心放肚子里即可。”   张顺不说还不要紧,他这么一说,诸女眼中皆有忧色。   还是女人最懂女人,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   什么“雍容大方、贤良淑德”,那是骗男人的鬼话!   既然连素明察秋毫的舜王都为其所骗,想必都是段位颇高之人。   呵,女人!就让我来揭开你虚伪的面孔,让舜王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之人!   四女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可怜的张顺,早忘了前世英语老师的教诲,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   现在他领两千只鸭子回家,岂能有好?   闲话稍叙,张顺决定返回洛阳以后,就开始调整南阳的部署。   萧擒虎麾下除了“孩儿营”的任继荣以外,还有“革里眼”贺一龙、“争世王”刘希尧和后来投靠自己的吴先三人。   既然张顺准备让他镇守南阳,少不得为他配备齐全的人员班子。   任继荣年龄过小,又不宜和哥哥任光荣在一处任职。   张顺便决定将他提拔到身边,继续统领孩儿营,而分别升任“扫地王”张一川、“争世王”刘希尧、任光荣和吴先四人为总兵。   其中张一川麾下两千余人,准备让萧擒虎给他补充一千新募毛葫芦,驻守新野以防备湖广兵。   刘希尧和任光荣皆以麾下一司人马为骨架,扩充到一营人马,分驻邓州、唐县,以便随时支援新野,随便看护一下新募毛葫芦家眷。   而吴先则统帅新扩一营人马前去夺取淅川,并驻守此处,以监视郧阳和商洛附近动静,保持和整合“摇黄十三家”黄龙的联络。   而萧擒虎失去任继荣、刘希尧、贺一龙和吴先四位司长以后,麾下仅有一司人马。   张顺便把黄龙留下的五百人马转手与他,再新募毛葫芦一千余人。   再析出麾下骑兵一千,让“革里眼”贺一龙带领,归在萧擒虎麾下,以弥补诸军机动性不足的问题。   如此,萧擒虎麾下共有五营人马一万五千余人。其中纯步卒三营,萧擒虎标营及张一川麾下各有骑兵一千的加强营,足以应对面临各方的威胁。   而与萧擒虎搭配的文官、军师,思来想去,张顺只好忍痛把牛金星留下。   牛金星颇有才干,又熟读孙吴兵法,张顺一直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做事。   奈何一来义军之中人才奇缺,人手不足;二来张顺身边的张慎言、吕维祺本就是大明重臣,颇有历练,精于实务。   自己若不能狠下心历练牛金星一番,终究难抵这两人老练沉稳。   更何况汝宁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诸人还需要牛金星进行联络,也不得不留下此人。   计议已定,张顺便喊来牛金星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然后说道:“先生大才,本王恨不能早晚聆听教诲左右。”   “然而猛将必擢于伍卒,执宰必起于州县。我不想因此耽误先生的前途,以致于抱憾终生。”   “还请先生助我义兄一臂之力,待南方已定,先生再入中枢不迟!”   牛金星一听,张顺这话泄露了太多信息了,哪里会有不快之处?   原本明朝中枢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原则。   和后世进入中枢必须具备基层和地方工作经验不同,大明的阁老们反倒不能有地方工作经验。   这也导致大明中央政策的制定往往充满了书生气和一厢情愿的问题。   限于对相关制度不了解的问题,张顺的思维还停留在后世“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实践就没有深刻认知的标准之下。   所以他提拔人才的标准就很简单,无论文武官员,历练一段时间以后就提拔起来试用。   如果表现良好,有机会便继续提拔;如果表现不佳,或继续历练,或罢黜降职使用便是。   他从来不信任什么“生而知之”者,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没经历过就是没经历过,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一步一步来。   牛金星见张顺连提拔中枢重臣的标准都向自己泄露了,不由感激涕零、神情激动。   他连忙对张顺三叩九拜,感谢张顺培养、提拔之恩,只把张顺也吓了一跳,心道:这厮搞什么名堂?   等到诸事安排妥当,张顺这才备下酒水,请萧擒虎入座道:“老弟明日便要返回洛阳了,不能陪义兄左右。”   “分别之后,别的话就不多说了。一要处理好分地之事,万万不可让胥吏猾徒坏了大事;二要谨守门户,尽量不要随意浪战,以免有关圣帝君之失。”   “若有什么物件书信带与嫂嫂,吾亦可代劳一番……”   张顺正说的起劲儿,萧擒虎连忙一伸手,拒绝道:“打住,打住!若真想为我好,还是离你嫂嫂远一点为好!”   “这是为何?”张顺不由愕然。   “最近贤弟取得有夫之妇有点多,吾心不安!”萧擒虎一脸嫌弃道。 第119章 除蝗进展   “经臣和各地县令大力推进,春麦补种七千顷,补种玉米六千七百顷,番薯八千一百顷。”   “其中番薯不占良田,多种于田间地头、山坡水沟等地,今年当收获颇丰!”张慎言信手拈来耕种情况,一五一十向张顺汇报起来。   原来张顺离开南阳城以后,一路北上,经鲁阳关、鲁山县、汝州,过临汝广成关、大谷约四百里直入洛阳。   张顺这一次南征没白来一趟,不但赚了四个婆娘,还满载金银粮食而归。   通过先后攻破崇王府和唐王系诸府,先后获取金银一百八九十万两,粮食二万七千石,其他各色物资不计其数。   张顺为了让萧擒虎抵住湖广官兵的威胁,除了给编制、给土地以外,还留下了百万金银、两万石粮食,权作军资之用。   自己独携带回八十万两金银,粮食两千石,剩余部分皆作赏赐用了。   但这些物资就装了整整三百车,多亏了南阳本就是南北物资流通的要地,可用于雇佣的车辆颇多,才解了义军运输之急。   一路上张顺率领麾下骑兵两千,白广恩、贺人龙两营人马及曾氏、黄氏、大小朱四人及一干人等近万人,浩浩荡荡向洛阳进发。   用了七八天功夫到了洛阳城,张顺顾不得一路风尘仆仆先去看了一眼红娘子。   然后,他便让麾下士卒驻扎城外;曾氏、黄氏及大小朱氏先入府居住。自己却连忙召见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当然问询自己离开后的情况。   张慎言原原本本向他汇报了农耕情况,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他看了看张慎言比之前黑瘦了许多,也不知他这两三个月吃了多少辛苦。   张顺不由感动道:“亚父辛苦了!”   “你这……”张慎言下意识张口就要骂,突然发觉张顺语气不对,便连忙住口不言了。   沉默了片刻,张慎言眼睛有点红。   他摇了摇头道:“殿下过誉了,此非臣一人之功。”   “其中李际期、董笃行、刘标等皆有大功!”   这几人都是年初上元节灯会的时候,张顺招徕的人才。   当初张顺对他们真是“周公吐哺”,如今他们也投桃报李,回馈给自己经济之才。   他返回洛阳这一路上,刚好是“暮春三月,莺飞草长”的季节。   一路上除了春意盎然的红花绿草以外,还能望见一片片的如同棋盘一般的农田。   这些农田早已经耕种完毕,田中禾苗长势喜人。虽然张顺只识得其中一二,心中也颇为欢喜。   春种秋收!搁古代农业社会,只有春天播下种子,秋天才可能有收获。   有了收获,治下百姓吃饱了肚子,义军才能有一番作为。   张顺暗暗记下了这三个人的名字,又继续追问道:“除了补种之事,治蝗备灾之事如何了?”   “此事由吕先生协调,臣倒不太熟悉。”张慎言闻言看了看吕维祺道。   “此事臣都托付给犬子吕兆麟了,还请舜王让我将他喊来答话!”吕维祺连忙应道。   原来他自知儿子吕维祺先前犯了大忌,舜王虽然大度不与追究,终究恶了张顺。   他便借机锤炼一下儿子,期望他能够进入张顺的法眼。   “可以,让他过来吧!”张顺如何不知他的小九九?   不过终究是敢于任事儿之人,张顺也不苛责与他。   不多时,吕兆麟满面尘灰的赶了过来,比先前见时精壮了许多。   张顺便问道:“我听令尊说除蝗备灾之事由你负责,不知如今进展怎么样了?”   “启禀舜王,依据义军原本计划,我制定以蝗卵蝗蝻换粮之策。”   “蝗卵一斗换粮一斗二;蝗蝻一斗换粮一斗。百姓无不奔走相告、争先恐后前去挖卵捉蝻。短短数月间,共用去粮食万余斤,换去虫卵、虫蝻万斤。”   “等等,那些虫卵、虫蝻如何处置了?”张顺突然打断了吕兆麟的讲述。   “……”吕兆麟沉默了一下,然后忐忑不安的应道,“我命人全给烧了!”   “好吃吗?”   吕兆麟愣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没尝过,全烧成灰了!”   “啊?原来不是烧吃了啊!”张顺遗憾的砸了砸嘴道,“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如此多的蝗卵、蝗蝻,香的很,以后不能随便浪费了。”   吕兆麟闻言不由面作难色,心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谁敢吃这玩意儿!   张顺一看他神色,不由怒道:“你们不肯吃,我吃!一万多斤肉呢,本王天天吃都吃不起,你们还挑三拣四?”   “真的能吃?”吕维祺连忙确认道。   “如何不能吃?”张顺奇怪道,“难道小时候你们还没烧过蚂蚱、蝗虫么?”   “臣幼时薄有家资,确实不曾吃过!”吕维祺老老实实应道。   好吧,你有钱,你是富二代!   张顺只好鼓动道:“这玩意儿鸡肉味,嘎嘣脆,用油炸过后,蛋白质是……”   张顺还没有说完,吕维祺连忙大呼:“吃不起,吃不起,还要用油炸,哪个吃得起?”   好吧,张顺这才想起来这时代油是贵重之物,即是富贵之家也不可能如此奢侈。   他只好出主意道:“其实磨碎了,和面做成肉干,权作军粮也成!”   吕维祺一听,这倒是个办法,连忙应下了。   张慎言连忙提醒道:“只是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影响军心!”   “不妨事儿!”张顺摆了摆手道,“军粮照旧正常发放,此物便称作‘神力丸’,专作士卒补充力气之用即可!”   原来张顺发现由于义军条件困难,士卒军粮多以米面为主,严重缺乏蛋白质摄入。   刚刚听了吕兆麟少了万斤蝗卵、蝗蝻,才起了这个心思。反正又吃不死人,有的肉吃就不错了,还要怎样?   那张慎言、吕维祺何其精明,闻弦知雅意,如何不知张顺这手法和走江湖的卖“大力丸”差不多。   不过舜王终究不是苛责士卒之人,想必此举另有深意,便不再深究了。   “只有这些吗?”说实话张顺有点失望。   “哦,我还命人收购、孵化了两万三千一百只鸭子。每四千左右为一队,分为六队,从早到晚,不停四处牧鸭,以求除蝗务尽!”吕兆麟连忙夸功道。   “哦?”张顺闻言也从前世记忆旮旯里翻出了类似记忆,好像前世也有驱赶鸭群除蝗之策。   他便点了点头道:“执行不错,但是仅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我们应当还要发动群众,鼓励每家每户养鸭养鸡,以减少蝗虫的危害!”   “许诺鸡鸭长成以后,义军按照市价进行收购。正好可以充当军粮,以弥补士卒肉食不足问题。” 第120章 根基   在后世鸭子的成长周期最短为三十天;肉鸡的成长周期为一到两个月;而肉猪的一般一百八十天出栏。   在育种、饲料和科学养殖的加持之下,出产猪肉的周期大概是鸡肉的四倍,鸭肉的六倍。   而土鸡的成长周期大约为四到六个月;公鸭成长周期约为四个月,母鸭成长周期约为三个月;本土黑猪成长周期约为一年左右。   养猪的成长周期仍然是土鸡的两三倍,母鸭的四倍。   所以搁后世当猪肉无法满足需求的时候,政府就会采取措施,及时提供便宜的鸡、蛋以满足百姓的饮食需要。   张顺综合考虑了鸡鸭和猪三种家禽家畜的优缺点之后,根据当前预防蝗灾的需要,便选定了鸡鸭两种家禽作为饲养对象。   特别这时代没有科学的养殖措施和相应的饲料、疫苗,若是大规模集中养殖,根本无法解决瘟疫问题。   所以在这种小农社会,选择鼓励农户散养,反倒是更安全、合适的选择。   所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便是这个时代社会的真实写照。   而像张慎言、吕维祺为官一任、教化一方,基本是也是以户为单位“劝课农桑”。   大概内容也不过是:每家种几颗桑树养蚕;养几只鸡几只鸭吃肉;如果有了富裕,供养家族孩童读书罢了。   张顺提出这个主张,果然深受张慎言、吕维祺等文官赞同。   吕维祺直接表态道:“主公所言甚是,一举两得,我等这就晓谕各地知县、知州,及时劝慰百姓!”   “嗯!”张顺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又补充道,“若是家家户户养鸡养鸭,想必鸡仔、鸭仔定然不足……”   张顺话还没说完,不意张慎言接话道:“主公多虑了,五口之家,多养鸡鸭十余只,羊几只,猪一头,怎会短缺?”   原来以这时代典型的五口之家为例,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丁壮两个,丁口三个。   是以男耕女织,农闲之余,老弱又可以畜养些鸡鸭猪羊,种植些桑树。   除了耕地所产当做口粮以外,作为副业的桑麻所产可做衣裳,鸡鸭猪羊等家禽家畜,所产肉蛋可以作为蛋白质主要来源,打打牙祭。   所以由于张顺对这时代社会了解还不够透彻,就闹出这种笑话来。   张顺本以为自己提出的办法很好,没想到早已经常见不鲜。   他还以为自己提出的是开创性措施,而张慎言、吕维祺却以为他准备在原有基础上再多畜养些鸡鸭罢了。   张顺闻言不由有些尴尬,他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见到的农户,大多数如此。   若是再富庶一些,人口就会增加到七八口,家里几十亩地,再养一头牛或者一头驴作为役使畜力。   可是还是未等张顺决定怎么应当,那吕兆麟犹豫了一下,对张慎言施了一礼道:“我倒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慎言一听这话就知道不是好话,不过看在这孩子还算懂礼貌的份上,笑道:“公事当畅所欲言,岂能因私废公哉?”   “失礼了!”吕兆麟又对张慎言施了一礼,这才解释道,“这些日子我和百姓多有接触,不少人家因为收成不好,多卖了猪羊鸡鸭等家畜家禽,以满足口粮之用。”   “如今年景这么差了?”张慎言、吕维祺闻言不由为之愕然。   也难怪这两人如此,他们一个已经离职多年,一个是从南京这种富庶之地返乡,哪里知晓如今百姓艰难若此?   张顺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就是教科书上所说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破产”呐!   不要听张慎言、吕维祺描述的田园牧歌多么美好,其实仍然摆脱不了它脆弱的本质。   比如以父子为劳力核心的家庭,任意一个重病伤残,就会重创这个家庭。   再比如稍有富裕的家庭,若是遇到天灾人祸,连续一两季收成不好。那么就会背上沉重的债务,一个不小心就会家破人亡。   很明显张顺治下的百姓遇到了后者的问题。   一来不少地区曾是其他义军流窜之地,不知道有多人家破人亡;   二来这两年旱涝无常,不少家庭都开始入不敷出。   即便这些家庭好没有破产,多数也到了破产的边缘。   如果没有人为的干预,那么很快中原的这些百姓就会一无所有,卖儿鬻女,成为新的流民。   如果朝廷来不及赈济,那么这里很快就会变成第二个陕北,成为人间地狱!   什么“白骨露于野”,什么“易子而食”就会成为残酷的现实。   当然实际历史上更为血腥,连续的旱灾、蝗灾,再加上战乱屠戮,河南人口至少损失泰半。   素来人口密集的中原,尚需要从山东及南北二京移民,进行充实户口。   张顺哪里知晓这些?他只知道若是自己治下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破产,那自己也离破产不远了。   这个时代无论是税赋还是劳役、兵役都以家庭为基本单位。   若是家庭不足以维持,那么维持国家基础的税收、兵役、劳役全完了,国家也完了。   怎么办?张顺当机立断道:“张先生、吕先生,无家则无国,此乃义军根本大计!”   “还请两位先生速派人去各地核实,若真是百姓困苦,须及时提供救助!”   “我欲于各地设立借贷,借给百姓耕牛、种子、农具以及鸡仔、鸭仔、粮食等物,以助百姓渡过难关。此其一也。”   “我欲于农司之下,再设立粮署,专职量入为出,调剂军民之粮。”   “丰年粮贱,粮署收粮,免谷贱伤农;荒年不足,则抑粮价,赈济灾民。若是算得粮草皆不足用,则及时外购调剂,开源节流,以求消弭于无形,卿等以为如何?”   张慎言和吕维祺闻言不由讶然,稍作思索便应道:“舜王仁义,得舜王治天下,乃天下百姓之幸也!”   “只是兹事体大,我等需要调查商议,定下章程,才敢报于舜王!” 第121章 顿兵雄关   张顺和张慎言、吕维祺商议了半天,想到哪儿就谈论到哪儿。   等到中间歇息之时,他稍作整理,发现这次谈话深度远远超出自己平日所思所想,已经触及这个时代问题的核心。   原本他还是照本宣科,对古代社会问题的认知还停留在教科书上所说的“土地兼并”、“农民失去农业社会的生产资料土地”这种教条化观点上面。   知道这一次交谈,他才深刻的认知到这些观点是从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种宏大角度来说的。   若是单纯的从经济角度来说,反倒用教科书补充似的一句描述,“以户为单位的小农经济大量破产”来表达,则更为精确。   中国传统社会的结构模式是以法家思想为主要理论依据,其理想运转模式以“耕战”二字为核心,基础是以户为单位的小农为生产单位,上设官吏进行管辖、征税、征兵、征发劳役,最终对皇帝一人负责。   封建帝国的一切产出皆由“户”进行负责,所以这才有了“编户齐民”的要求。对这个时代来说,一“户”便是一个小型的生产“企业”。   无论在这些“企业”头上摞多少负担,世家大族也好,贪官污吏也罢,士绅乡贤也中。只要这些“企业”还有足够的数量纳税、纳粮,贡献劳役、兵丁,那一切都好说。   一旦这些“企业”纷纷破产,坏了一切的根基,那么一个王朝无论出来多少天纵奇才,也终究无力回天。   如今的大明就是如此,正如同坐在一个火药桶上,他治下的农户有的已经开始大规模“破产”,而有的已经进入到“破产的边缘”。   前者以陕西,特别是延绥之地为代表;而后者以河南府等地为典型。   若是从唯物史观来看,这大明也合该亡了。其基础已经严重崩坏,任凭崇祯如何有心计手段,非重整山河不足于续命!   想到这里,张顺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自己若想建立一番事业,不能满足于成为一位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的封建帝王;更不能一心以开疆扩土,以累累白骨华作为自己的功业。   而是要老老实实重整旧山河,把大明碾碎的根基,一个个挑拣出来黏合起来。让一户户家庭重新吃穿住用不愁,又有余粮、余力承担相应的义务。   国家国家,有家的支撑才有国的兴盛,这才是中华两千年兴旺更替的真谛。   正所谓:百尺高楼,起于平地;千丈之帛,积于丝缕;万石之钟,累于铢两!   若无一个个如同砂粒一般的户口支撑,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就要坍塌了,更不要幻想什么能够坐稳皇位,开疆扩土了。   由此可知,进行土地分配,给予无地、少地的农民土地固然是改革要点;而扶持、保护处在破产边缘的农户,更是重中之重。   前者是开源,后者是节流。双管齐下,重铸天下根基,方收不世之功!   张顺想得明白,又反复叮嘱了张慎言、吕维祺等人一番,将事情按照轻重缓急,一发交代下去,只待将河南府民生状况调查明白,再制定相应政策。   眼瞅着事件交代的差不多了,宋献策这才上前问询道:“由于司兵曹文诏出征在外,舜王又不在洛阳,有件要务积压了许久,我不得不越俎代庖汇报一下!”   “哦?何事?”张顺还满脑子思虑着土地、改革和破产诸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曹文诏和陈长梃、李牟三位将军从当初义军击败五省总督洪承畴以后,追击至潼关关下。双方鏖战许久,奈何潼关坚固难下,义军无法入关!”   “后请张都督率领工匠前去铸造大炮,以求破关。奈何技艺不精,屡铸屡败,重炮不能成,雄关不能破,还请舜王早作决断!”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他原本也惦记着此事,准备回头派使者问询进展如何。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陕西总兵左光先有如此能耐,猛将曹文诏和义兄陈长梃二人合力,依旧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   “到底什么情况?”张顺追问道。   宋献策和张慎言还未来得及应答,吕维祺却因为家住新安,地近潼关,对此地有所了解,连忙应道:“我等不甚知兵,不知其中关窍。”   “以常理度之,当是潼关险要,固若金汤。那陕西总兵左光先本又是名将,凭城而守,曹文诏和陈长梃二将急切难下罢了!”   “吕先生所言甚是,谁是几位不知兵耶?”张顺见大家脸色有点沉重,不由笑着调侃了一句,活跃了一下气氛。   三人咧嘴一笑,正准备继续商讨下去。   宋献策却伸手入怀,掏了半天,掏出来一沓皱皱巴巴的书信来,也不知他揣了多久。   宋献策笑嘻嘻的递与张顺道:“曹陈两位将军所有的书信汇报皆在此,请主公细细读之!”   张慎言和吕维祺在旁边眼珠子差点都要瞪了出来。   这鸟人!   也难怪张慎言、吕维祺想骂人,原来宋献策目前担任司礼之职,本来和兵事无涉。   而应当负责兵事的司兵曹文诏却是上了前线,所以暂时无人处理军务。   这宋献策便趁着义军制度草创的机会,仗着自己从龙最早的优势,直接把曹文诏、陈长梃的书信文件收拢在手中,但等张顺回来汇报。   这种犯忌讳的行为,若是张慎言、吕维祺做来,想必定然惹张顺不快。   独宋献策地位超然,才得以出奇制胜。使得张顺不但不反感,反倒觉得宋献策果然是老成持重之人。   这种赤裸裸的炫耀自己和主公之间君臣相得,顺便隐晦的表示信不过其他两位的行为,当然十分遭人嫉恨。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张慎言和吕维祺还真没有办法。   张顺拿起书信一看,朱漆犹在,总共有五六份。   他拆开一看,陈长梃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的眼前。   陈长梃的叙述能力挺不错,细细记录了自己一路向西破渑池、陕州、灵宝、阌乡等地的情形,以及几次施展夜袭、诱敌出城的战术,皆无功而返。   其次乃是曹文诏的书信,张顺打开一看,只是一副完整的潼关布防图。   张顺看了两眼,暂且放在一边不提,然后打开了最后一封书信。   原来是张都督写给张顺道书信,里面图文并茂,详细描述了义军为了攻城的土木工事,以及铸造万斤红夷大炮的过程。   不出张顺意料,那张都督想尽办法,依旧无法铸造出合格的万斤红夷大炮。   西线居然就这样陷入僵局三个月,没有丝毫进展。   怎么办命令他们继续攻城,还是及时抽身而退? 第122章 相见   “你们都坐吧,恕我有孕在身,不能起身相迎!”李香半躺在贵妃塌上,斜依着枕头上说道。   古代床塌分明,床上是晚上大睡之用,而塌却是白天小憩居多。   贵妃塌正是一种狭窄矮小的女性专用塌,颇为类似后世的躺椅。   其后侧是透雕花纹的围栏,塌一端是圆柱形枕头,另一端则是后仰式靠背。   这张贵妃塌原本是福王府之物,通体红木制成,古雅贵气,后来义军占据洛阳之后,张顺便取来送给了李香使用。   如今她正斜躺在上面,靠着垫了抱枕的靠背,接待远道而来的曾氏、黄氏及大小朱四人。   如今李香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按理说已经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只是她一来能拿捏一番,二来也可以炫耀一下身份地位,才故意如此相待。   还是女人最懂女人,这李香有什么小心思,四女如何不知?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按照以前的身份地位,她们四个任意一个人,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可现在她们还得看人家眼色行事,不得不伏低做小。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此女行为令人作呕,但是哪怕她们四个作为女人,才挑剔的角度来看,也不得不惊叹于这个女人如此惊人的美貌。   她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浑身上下白的发光的肌肤,一张尖尖的“狐狸小脸”和一双漆黑发亮的美眸,在加上她一身慵懒的举止,活脱脱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在世。   哪怕曾氏、黄氏和大小朱四人也都是有名的美人,也不由自惭形秽。   人美和美是不一样的。曾氏、黄氏和大小朱诸人的美,属于端庄大方之美;而李香就是那种惊艳妩媚之美。   而但从她那“狐狸精”的名头就可以看出,明显可以看得出厚后者更让人印象深刻,更得浅薄的男人的喜欢。   四女客套(暗骂)了几句,连忙奉上张顺早为她们准备好的几匹丝绸、各色果子蜜饯等礼物,以示亲近之意。   而与此同时,李香的丫头柳如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她老老实实的给她们端茶倒水,乖的像小媳妇伺候公婆似的。   柳如是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时候了,作为前内阁首辅的妾室,也称得上台面人物。   只是和这两个王妃、一个郡主、一个县主一比,地位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张顺顺哪里知晓自家婆娘们在自家后院正表演女频宫斗剧呢。   他兀自老老实实坐在红娘子屋里,小心翼翼的抱住一个皱巴巴的娃娃。   这娃娃正是红娘子所生。原来自从她去年五月怀孕以后,到今年二月刚好足月。   正巧张顺率领大军出征不在,红娘子便在李三娘和吴妈的帮助下,于半个月以前诞下一子,如今正闷在屋里坐月子。   自家婆娘在家里生孩儿,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张顺心中也深感愧疚。   所以他回到洛阳城以后,诸事不问,立刻赶到红娘子房中,老老实实前来“听从发落”。   那红娘子心中何尝没有怨气?   更何况女子生产以后,多有产后抑郁之症。即便没有,也多有疑神疑鬼、情绪大起大落的状况。   果然红娘子一改之前雍容大方,一会儿疑心张顺要抛弃她们娘俩,一会儿闹着要吃“碗坨儿”。   碗坨儿是什么鬼?张顺听都没用听过,只好小心翼翼的抱着娃娃,喊过来箭儿问问。   箭儿虽然不是米脂人,也知道这个,马上拍着胸脯保证道:老爷且稍待片刻,一会儿就好!   箭儿一走,就剩张顺自己留在红娘子房里,小心翼翼的哄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   张顺温声细语赔了半天不是,红娘子突然问道:“听说你从外面又带回了几个女人?”   来了,张顺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应对道:“不过是几个苦命人罢了,没了依靠,跟过来混碗饭吃……”   呵呵,红娘子冷笑一声道:“世上的苦命人多了,当家的难道都还要收入房中不成?”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顺头一垂,老老实实不吱声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随你处置!   红娘子念叨了两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恼道:“亏你有眼力劲儿,没把她们喊过来,在月子里气我!”   “要死气死我了,你儿子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张顺一副垂头丧气模样,一声也不敢吱。   “行了,行了,瞧你那副死相。估计张先生、吕先生都在院子里等急了,你把孩子给我,该去西征就去西征吧。别搁这死乞白赖不走,好像我是个妒妇似的!”   “那你这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张顺迟疑了一下。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还不过日子了?给我吧,孩子也该喂奶了!”红娘子一边赶人,一边开始解衣服。   其实张顺这几天一直忙的脚不点地,又得罪了家里的婆娘,搞得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这一次刚巧也还未吃得上饭,有点饿狠了。他舔了舔嘴唇,有心搁这趁着蹭一顿饭吃,不过看了看红娘子的脸色,好歹没敢张口。   张顺出了门口,果然看见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在院子里团团转。   他整了整衣冠,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问道:“三位先生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儿不成?”   “这不是急不急的事儿,主公南征、东征刚归。如今士卒疲惫,赏罚未明,而府内挤压了一堆事宜还等着你拿主意呢,岂可轻例?”三人连忙上前施了一礼,张慎言倚老卖老,率先开规劝道。   原来那日张顺看我曹文诏、萧擒虎和张都督的书信以后,决定再度前往潼关前线视察,以决定是战是走。   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闻言都坐不住了,忍不住过来进谏。   也难怪他们三人反应如此激烈。先前义军决策四人组中,如今赵鱼头年迈,不理政事;红娘子因为生产,无法视事。   在剩下这几人中,吕维祺新来,张慎言虽然可靠,奈何势力烧弱。   而宋献策虽然和张顺最为亲近,处理日常事务能力有差。   更何况这三人中,竟然一个知兵之人也没有,离了张顺实在是撑不起整个义军中枢。   张顺也知道如今去了自己,这是一个瘸腿的班子。   可是能否打开陕西的大门,关乎着义军的生死存亡,他亦不得不亲临前线。   见三人反复进谏,张顺不由苦笑道:“三位先生休要如此,本王一时不得已而为之。”   “回头若有紧急军务,命士卒直接送到我营中便是。本王亦打算快去快回,争取在半个月内回洛!” 第123章 雄关漫道真如铁   秦地据崤函之固,拥百二雄关,既有甲马之盛,亦有精兵锐卒,自古以来便是天下要地。   一旦天下大乱,成则帝王之业,败则割据一方,始皇据之以统天下。   故而张顺方据河洛,便有觑视此地之心,奈何时机不到,不得已只得派遣曹文诏、陈长梃两位得力干将,前去征讨。   谁成想数月无功,战况陷入僵局。张顺无可奈何,只得顾不得身心俱疲,又率领麾下骑兵两千及总兵王绍禹一营人马,前往阌乡察看战况。   当张顺赶到的时候,曹文诏正在阌乡县城歇息,陈长梃在一起前线主持战事。   曹文诏便仔细向张顺汇报了战事经过和当前局势。   古代用兵先谈地利,诸葛武侯曾言: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而刚好阻拦了从河南至陕西通道的潼关便是“地利”。   自古以来,河南陕西之间的主要通道便是“崤函古道”,而立在“崤函古道”的雄关便被称为“百二雄关”或者“百二秦关”。   取秦地只需两万人马,便能抵挡关外百万雄兵之意。   最早的秦关是位于灵宝境内函谷关,只因后来黄河河道不断冲刷,河道深切,河床裸露出来,在险要的函谷关一侧出现了出新的通道,导致函谷关险要不在。   以至于后来曹操为了防守关西韩遂、马超,不得不在陕西潼关县北重新筑关,谓之潼关。   其后也多有迁移废止,但大概位置终究稳定了下来,并以此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这套体系第一道防线,便是从灵宝一直延伸的潼关跟前的函谷。   函者,箭囊也,后来又引申为盛放东西的盒子。   而函谷“东自崤山,西至潼津,大山中裂,绝壁千仞,有路如槽,深险如函,故名”,其地险要可知矣。   张顺自河南洛阳一路行来,虽然沧海桑田,昔日险峻多可避开。   他率领士卒能沿着黄裸露的河床西行,一路畅通无阻,仍然多见绝壁、大山,细细思来仍然不由汗流浃背、悚然而惊。   然而这才是开胃菜,过了阌乡向西,潼关南依秦岭,北临黄河。   从东向西,南面沟原交错,依次分别为牛头原、望远沟、麟趾原、禁沟和凤翼原。   从阌乡向西,首先图经的是夹在牛头原和黄河之间的黄巷坂。   黄巷坂全长五里左右,和潼关所在地形极其相似。依旧是南依山,北临河,道路极其狭窄,队伍难以展开。   而在黄巷坂尽头,在望远沟和黄河交界处,刚好设置了一处险关,名之金陡关。   过了金陡关,进行沿河道前行,便遇到设在禁沟和通往关中平原的沿河道口处的潼关城了。   潼关主城“依山势,周一十一里七十二步,高五丈,南倍之。其北下临洪河,巨涛环带,东南则跨麒麟山,西南跨象、凤二山,磋峨耸峻,天然形势之雄”。   其城池面积比城周八里三百四十步的洛阳城还要大上一圈。   从明洪武年间开始,便在这里设置了潼关卫。按照定额,当有五千六百人在此地驻守。   虽然遂后卫所制败坏,卫所兵多不堪用。   可是如今陕西总兵左光先率领万余精锐守城,又有潼关卫佐之,实在难以轻易攻克。   张顺沉吟了片刻,又追问道:“可否绕道而行?昔日魏武潼关战马超,又如何克之?”   曹文诏来到此地以后,早已经考察地形,问询向导,对此烂熟于心。   他便沉声应道:“潼关依山临河,为天下之险。”   “其南可破金陡关,走望远沟,翻过麟趾原,经禁沟绕道潼关之后。”   “奈何禁沟之中早设十二连城,居高临下,携险阻行。昔日黄巢率众绕此道,前后夹击以破潼关。”   “其北金陡关与潼关之间,有渡焉,谓之风陵渡。”   “昔日魏武于此地与韩遂、马超对峙,私下却派徐晃率精锐偷渡蒲坂。”   “及徐晃渡河成功,魏武遂从此渡口渡河向北,从蒲坂津以入关中也!”   “哦?”张顺闻言一愣,原来《三国演义》中被杀得割须断袍的曹孟德,打关中诸将打的如此干净利索吗?   从张顺角度看了,这明显是一个典型的声东击西的战术。看来看演义小说学历史,还真不可取。   他不由奇怪道问道:“不知曹将军可否听过杨过之名?”   “什么杨过?”曹文诏一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吧,看来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张顺如何也没有想到,前世武侠小说的名场面,实际地点居然就发生在战场河对面。   闲话少叙,张顺听完曹文诏的汇报以后,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   既然曹文诏将潼关以南以北两个战例都提了出来,想必也有试过了,没能取得什么战果。   那怎么办?难道就要无功而返吗!   时间,时间,义军急需要稳住脚跟的时候!   一旦朝廷喘过这口气,四面围攻,张顺不相信自己仅凭这点人马能够守住河洛根基。   张顺思虑了良久,正要决定去前线看看战况进展,再作决定。   刚好听到有士卒来报道:“张都督听闻舜王到了,特意前来拜见!”   “哦?有请!”张顺且把此事放下不提,姑且见见张都督一面再说。   不多时,张都督带着几个人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双方草草的见过礼以后,张顺正要客套几句。   不意张都督开口就道:“张某无能,率众来此地多日,万斤红夷大炮屡铸屡败,难以为继。”   “我记得当年舜王纵横山西之时,亦颇善铸炮。某特意厚颜赶来问询,期望舜王能提点我一二。”   呵呵,我当时也是个二把刀,能有什么建议与你?   张顺苦笑一声,本意要拒绝。可是他转念一想,从义军大破河南巡抚傅宗龙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以后,望开封府兴叹。   到如今顿兵于潼关坚城之下,明显义军攻城技术急需提高,不能再视若无睹了。   他便点了点头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本王虽然亦不擅长此事,不过也当前去察看一番,看看能不能出点主意!” 第124章 万斤红夷大炮(上)   张都督所言“万斤红夷大炮”,属于典型的攻铳,也就是俗称的攻城炮。   张顺等人随张都督出了阌乡城,刚走了二三里。只听见一声巨响,好似晴天响了个霹雳,吓得众人相顾失色。   不待张顺开口问询,张都督不由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又炸了?”   “怎么回事儿?”张顺不由追问道。   “方才德闻舜王到达阌乡之前,刚刚铸造了两门重炮。我特意叮嘱他们等我回来再行试炮,想必定是他们违逆了我的命令,不意试炮失败,再度炸膛!”张都督有几分羞愧的应道。   又走了里许,众人走到一处山坳处,只见营帐遍布,人声鼎沸,原来正是张都督铸炮之处。   在张都督引导下,不多时张顺等人来到了试验场,正见一群人在那里拾取地上的碎片。   有的大如西瓜,有的大如拳头,最大的一块足足有一头黑猪那么大。   看起形状弧度,皆是重型红夷大炮的碎片,最大的那块正是火炮的尾端。   张顺走到跟前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在手里颠了颠,沉甸甸的。   他仔细看了看碎片,发现工艺非常粗糙。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道:“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有猜测吗?”   张都督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初时我怀疑铁水不好,添了生石灰,精炼了一番,依旧如此。”   “以至于生铁便熟铁,我只好趁机让铁匠锻造‘飞彪铳’,权作攻城之用。”   张都督一边说一边向张顺指着不远处四门排成一排的重型臼炮以示成果。   这些所谓的“飞彪铳”,除了和西洋传来的模数一致以外,实际数据偏差很大。   由于皆用熟铁锻造,实际重量不过两千斤左右,用来发射“开花弹”,威力十分可观。   除了难以破坏城墙以外,用来对付官兵坚城雄关上的守军,效果也非常好。   张都督继续讲述道:“等我发现铁水并无太大问题的时候,又怀疑工匠技艺不精。”   “我又派人去阳城,重金聘请了几个老匠师,重新熔铸,依旧难获成功。”   “又有老师傅给我出主意,认为生铁硬而脆,熟铁软而韧,若是结合两则之长,当可无忧。”   “于是,我又命工匠锻造炮膛,然后以生铁裹之。不过,从今日试射来看,还是不成。”   “如今我已经黔驴技穷,还请舜王指点一二。”   什么?复合金属炮都出来了?张顺不由颇为诧异。   他记得前世好像听说过铜复合炮,没想到张都督都想得出来生铁、熟铁复合炮了。   其实这倒是张顺有所不知了,火炮刚流传到各地以后,由于生铁铸造技术高低不同,不少文明或者直接以铜铸炮,或者以锻铁造炮。   但是如果制造重型攻城火炮的时候,以铜或者熟铁为材质的火炮,或造价高的难以接受,或者技术难度急剧增高。   不得已,大家不约而同的便选择了复合金属作为火炮材质的选择。   比如大明不少以铜、铜铁复合铸造的弗朗机,印度也有类似铜铁、生铁熟铁复合的攻城红夷大炮。   张顺虽然并不知晓其中情况,但并不妨碍明白生铁熟铁复合的巨大优势。   之前铸造“黄金炮”的时候,张顺曾经仔细分析过炮膛的受力情况。   从纵向角度来说,火炮的主要受力点是药室。   火药燃烧的瞬间会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然后产生大量气体推着炮膛里的炮弹做加速度做功。   而横向来说,火药急剧燃烧会对火炮炮壁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   这种冲击力需要炮体本身具备良好的抗拉强度来抵御,这也是当初张顺效法建筑设计中“等强度代换”主要理论依据。   如果按照这种理论看来,脆硬的生铁完全不是符合火炮需要的材质;铜和熟铁稍好一些,但是也好不了多少;唯有高强度钢材,才是制作火炮的优良材料。   可是这是一个“点钢枪”、“点钢箭”都是稀罕物的时代,哪里有那么多钢材让张顺去“浪费”?   甚至铜和熟铁,他依旧使用不起。   想一想万斤重炮,一次性就要消耗一万斤的铜或者熟铁,张顺也肉疼的紧。   特别是熟铁锻造小型火炮还好,如果锻造重型火炮的话,铁片的焊接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像黄泥浆这种比较初级的焊接剂,锻焊一下比较小的物件的时候,还能满足需求。如果要锻焊大块熟铁,那技术难度就非常大了。   所以适当锻造出火炮的内壁,然后以廉价的生铁加强炮体,不失为一种高明的选择。   张顺便点了点头道:“不敢说指点,我们一起探讨一二!”   “首先,生铁熟铁复合之法甚好,务必作为重型红夷大炮的第一选择。”   “其次,我看这铸铁多有孔洞缝隙,状若蜂窝,岂有不炸之理?”   张都督伸手接过一看,不由老脸一红,连忙辩解道:“舜王有所不知,非是工匠不用心卖力,实在是大件铸造和小件铸造不同。”   “铁水汇入之时,难免有不周到之处,变会形成如此情况。”   “据我所知,哪怕是西洋铸炮、广州铸炮,亦无法避免此事!”   “这叫什么话?”张顺闻言不满意道,“别人无法做到最好事情,我们就不能想方设法解决问题吗?”   “我不是很懂铸炮,但是我见过匠人铸造金银首饰,其精美绝伦,巧夺天工,岂是这蠢物能比拟哉?”   原来张顺取了几房婆娘,家里又有了两个娃娃,难免找金银匠人打造些首饰、长命锁之类的玩意儿。   这时代的金银饰品虽然也略显粗糙,好歹不会像这铸铁炮这般如此“豪放”。   张都督闻言差点哭了,你这不蛮不讲理吗?   他连忙解释道:“工匠制作首饰与铸炮截然不同。”   “首饰细腻,多以细沙铸之,以求其精。而火炮件大,只能耗费时日,制作泥模进行铸造……”   “等等,等等!”张顺闻言灵光一闪,连忙反问道,“既然如此,那如何铸造大炮用不得细沙?” 第125章 万斤红夷大炮(中)   “其实泥范铸炮,亦用细沙!”张都督受不了张顺这种异想天开的行为,不由提醒道,“无论制作炮范还是炮芯,其表面皆细细的涂上细沙,以耐火力!”   “其金银匠人用沙,不过是为了图省事罢了,算不得什么工艺。”   “图省事儿?”张顺闻言不由笑道,“省事儿难道不好吗?如今制作一副泥模需要多久,做一副沙模,有需要多久?”   “这从开工到出炮,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若是天阴潮湿、或者下雨,需要时间还要延长!”张都督老老实实应道。   “啊?这么说从你来到这里到现在,前后总共开了几炉炮了?”原来张顺之前自己铸炮不成,便大力出奇迹,尽力发展锻铁炮,是以对此倒也不甚熟悉,没想到能耗费如此多的时日。   “三……三炉,十一门!”张都督不好意思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有点尴尬的应道,“第一炉开了三门,结果三试三炸:第二炉开了六门,亦无成功者;方才又开了两门,这不又炸了一门。”   好家伙,你才试这么点……张顺还没吐槽完,猛然想起来这可是一万斤一门的铁炮,哪里有那么多人力、物力让他浪费?   不过反过来说,他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能够冶炼出十万斤粗铁,也称得上一声好本事了吧?   想到这里,张顺干脆下令道:“一会儿你让人再试试那门万斤红夷大炮,若是好使了,那就罢了;若是再炸了,你老老实实给我寻几个金银匠,向他们请教请教沙子制模的本事。咱们不能老在一棵树上吊死,好歹也换个法子试试,看看好不好使!”   “好吧,那还请舜王稍避,以免惊扰了你!”张都督老老实实应了,提醒了张顺几句以后,兀自去了。   不多时,只听见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又炸了。   他作为宿将,听惯了火炮声,当然分辨的出来正常开炮声和火炮炸膛声的区别。   前者声音沉闷有力,而后者声音洪亮尖锐,两者截然不同。   果然,不多会儿张都督灰头灰脸的跑了回来,老老实实向张顺汇报了试射的结果。张顺想了想,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为惧,只是需要从失败过程中吸取教训,及时改进才是。”   “走吧,随我一起去看看吧,仔细分析一下其中的因由!”   在众人簇拥之下,不多时来到试炮场,果然又是一地碎铁片,众人正在那里捡拾。   张顺随意选了一块,拿给张都督看道:“你看这铁块,麻眼孔洞甚多,粗劣不堪,如何不炸?”   张都督定睛一看,其中一个气泡形成的孔洞,都能够塞下手指头了,不由老脸通红道:“这……微臣确实尽量而为了,奈何能力有限……”   “不要这么说!”张顺摆了摆手,粗暴的打断了张都督的言词,厉声喝道,“铸炮也好,锻铳也罢,讲的是科学的精神,用的是精湛的工艺!”   “若是工艺不及,当刨根问底,寻其根源,岂能简单以成败论之?”   “这万斤红夷大炮义军素来不曾铸造过,此次新造,难度很大,焉能强求一举成功?”   “我是这么认为:我等铸炮,皆用西洋模数之论,此乃铸炮理论耳!”   “其次,定其长短、轻重、口径、装药及附属配件等,此乃设计火炮之法也。”   “再次,制作模范,浇筑铁汁,月余乃成,此乃铸炮工艺之法。”   “最后,火炮作成,拉往空旷之地,装药试射,反复数次不止,此乃试验之法。”   “凡此四者,火炮乃成。如法而制,每次制成,再检验一番合格即可使用,则铸炮之法尽矣!”   “不知张先生以为,如今铸炮不得其法,其误在何处?”   张顺一番言辞,将火炮铸造的前前后后分成理论、设计、工艺、试验和量产五个阶段,张都督顿时觉得脑海中清晰了许多。   他沉吟了片刻,试探着应道:“莫非在设计和工艺之间?”   “那模数之论有误否?”张顺笑着反问道。   “西洋模数之法胜于中国,当无误也!”张都督老老实实承认道。   “既然模数之论无误,那以模数之法设计的长短、轻重、口径及装药之炮,焉能有误?”   “呃……想必定然是铸造不得其法!”张都督晕了,感情绕来绕去,您这意思是这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   “为何不得其法?”张顺既是在追问张都督,其实也是在追问自己。   “这……恐怕是因为微臣太过愚钝!”得了,张都督干脆破罐子破摔,您着非要揪着我错误不放呐?   张顺无奈地拍了拍脑袋,这厮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一点科学的精神,动不动就往自己能力、尊严角度琢磨。   他不由提醒道:“冰融则缩,水冻则胀,盖固液有别也!铁水与铁亦定然缩胀不一,铸造小件,尚且不显;待到铸造重炮之时,其中问题定会显现,此其一也。”   “待铁水注入,先后左右有别,先注者凝,后注者熔。其冷热不均,缩胀不同,故而多有缝隙;再加上水汽进入,无处可出,故而多气泡空洞,此其二也。”   “铁水速凝则脆,缓凝则韧,盖缓速有别也,此其三也。”   “凡此三者,请君详之,火炮必成也!”   原来张顺在追问张都督的过程中,自己也渐渐理清了思路。   原本他以为铸造火炮是什么高科技,如今细细想来,其实也不过涉及到固液转换、热胀冷缩等基本物理学基础知识罢了。   然后,火炮里有孔洞气泡和材质问题,又涉及到钢铁的工艺问题,基本上也在张顺能够理解范围之内,所以才有了这番言论。   不过,这番言论倒和前面砂型铸造没有什么逻辑关系。只是张顺突然灵感迸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尽量利用前世学到的物理学知识分析其中原理罢了。   但也把张都督听得目瞪口呆,颇有几分“虽不明而觉厉”的意味儿。   他下意识就把这砂型铸造当成了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准备马上实施一番。   在这番阴差阳错之下,倒让张都督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原来原本历史上就是泥范铸炮用了几百年以后,最终被更先进的砂型铸造代替。   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砂型铸造透气性好,不容易产生孔洞、缝隙,定型效果也优于泥范铸造。   甚至张顺前世穿越之前,很多现代化工厂,还在采用这种工艺铸造大型金属构件。   这种工艺无论是实用性,还是应用范围,都比张顺记得的“铁模铸炮法”强多了。 第126章 万斤红夷大炮(下)   又过了一日,张都督终于找到了一个手艺不错的首饰匠人,特意亲自带到阌乡城内,前去拜见张顺。   客套了两句,张顺就让他坐。   那人吓得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讨饶道:“爷爷,您就让俺跪着吧,这样踏实!”   张顺前世作为现代人,受不了这个。他又劝了两句,见他执意如此,只得作罢。   随即张顺问道:“我听闻你擅长铸造金银首饰,敢问与铸铁铸炮有何区别?”   “打造首饰用砂,铸造铁器用泥,模范有别!”老匠人没有一句废话,老老实实应道。   “用砂如何?用泥又如何?”张顺也喜欢这人干脆利索的劲儿。   “用砂难以定型,但铸造精细;用泥多孔洞蜂窝,可以铸造大件!”这匠人也是个门儿清。   “哦?我欲铸大炮,重万斤,若用砂如何?”张顺单刀直入地问道。   “这……”老匠人迟疑了一下,这才应道,“大王恕罪则个,老朽愚钝,不曾闻以砂铸钢铁之法也!”   “因为铁件小的可锻造,大件用泥范即可。若是大王执意如此,我倒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不知道中不中用!”   “老先生请讲!”张顺听了本来有几分失望,没想到他还有些主意,也不知道成不成。   “我觉得可以砂、泥混用,纯用砂,则砂模难支;纯用泥,大王又不满意。那何不在砂中掺些黏土,使其成型,然后浇铸?”老匠人连忙提议道。   “只是此法闻所未闻,乃是老朽胡言乱语,若是不成,还请大王不要怪罪才是!”   “放心吧,这事儿无论成不成我都不会怪你!”张顺本来还想问问老匠人姓名。   只是如今见他有几分畏惧,为了免于误会,他只得劝慰道:“如果这事儿成了,本王还要奖励你一番!”   那老匠人见张顺是个面善的,连忙叩谢一番,千恩万谢不提。   等到老匠人下去,张顺这才扭头问道:“张先生如何看待此事儿?”   “那……那就试试?”   “你说得没错,应该先试试!”张顺把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然后接着道,“先试试纯砂、泥范和泥砂按照一定比例混合以后的效果。”   “泥砂的比例多试几种,务必以砂为主,以泥辅之,把那砂模定型堪用即可!”   张都督闻言领命去了,使人选取沙子、黏土等制作模范进行浇铸。   这一次不是为了铸炮,纯粹是为了验证各式范模的效果如何,倒没花费太多功夫。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张都督便拍着门,招呼张顺去冶炼处查看情况。   高桂英撅着小嘴很不高兴的要爬起来,张顺劝说道:“既然你困,那就再睡会儿吧,让悟空陪我去就成!”   “啊~”高桂英张开口,很不雅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一边匆匆忙忙的穿着衣服,一边没好气的应道,“可别!爹爹上次一个不小心被人割了喉咙,指不定你那几个婆娘怎么嫉恨我呢。若是这一次我再落人把柄,下半辈子还能不能过了?”   “这事儿又不怪你,你担心个什么?”张顺一边劝慰他,一边抓了件香色飞鱼服套在了身上。   这时代流行的道袍、直裰、官袍之类的衣服,穿起来倒是很舒服,就是不太方便行动。   而如今张顺又是有身份的人了,也不能向以前那样穿一身短褐,只好选择较为方便行走的飞鱼服作为常服。   还真别说,张顺身材高大,骨架又宽,穿着看起来确实是威风凛凛,文武兼备。   不多时,穿着好了,高桂英又挑了一定玄色的唐巾,给他戴上,这才施施然出了房间,喊上悟空等护卫一同前往冶炼处去了。   到了地方,试做铁件尚未开模。张都督便当着张顺的面,命工匠逐个砸开了,让张顺一一查看。   还真别说,用沙模浇筑的铁件都表面光滑,孔洞麻点几乎不见;而以泥模浇筑的铁件,大多坑坑洼洼,不堪入目。   至于泥沙混合范模浇筑的结果,其规律基本上是泥愈多,沙愈少,则铸件越粗糙不堪。   既然外观没有太大问题,张顺便下令道:“找个抡大锤的过来,给我使劲砸几下看看,测一测铸件性能如何!”   原本这些物件要测试抗拉强度才是,只是为了验证泥范、沙范的不同,这一次所浇铸铸件,皆以大块为主,以这个时代的简陋工具,实在无法测试。   张顺干脆便采取破坏性实验,以验证这些铁件的耐冲击力性能如何。   张都督连忙喊来了两个壮汉,一人提溜个大铁锤,按照张顺的要求,“咣咣”几锤砸了下去。张顺伸头一看,只见有的毫无损伤,有的破损了边边角角,甚至有一块直接被砸开了。   “行了!”张顺察看了半天,伸手指着其中两个模具位置道,“这两个不错,泥砂比例如何?”   张都督一看,连忙应道:“一个是泥一斤则用砂一十九斤,另一个是泥一斤则用砂九斤!”   “哦,就是黏土占比百分之五和百分之十呀!”张顺点了点头道,“这两个不错。”   “不但浇铸出来的铸件表面光洁,锤击不碎,其模具形状稳固,立而不碎,正堪使用。”   张都督眼睛又不瞎,自然也持同样看法。   于是,他便请示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取其中数,制作砂模,再行试铸火炮?”   “可!”张顺点了点头。这一次砂模试铸的效果很好,解决了原来泥模的很多缺陷,料想定然能够大大提升红夷大炮的铸造成功率。   张都督一看张顺同意了,多日的憋屈一扫而光。   他不由兴致勃勃道安排人手,前往河边捞取沙子。   万幸这潼关、阌乡正在滚滚黄河南岸。而这黄河本就号称“一碗水半碗沙”,盛产沙子。   义军所铸造万斤红夷大炮,光炮体就有一两尺粗细,丈余长短,自然所需细沙数量也是惊人。   如不尽快准备,恐怕成炮之日又不知到哪个猴年马月去了。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么成了,谁知张顺嘴贱,又问了一句道:“不知这万斤红夷大炮形制如何?” 第127章 五十斤重炮   张顺话音刚落,张都督便献宝似的卖弄道:“此万斤红夷大炮长一丈零七寸二分,外径一尺六寸,内径五寸六分,尾径阔两尺一寸九分,可装药二百四十两,射铁弹四百八十两。”   “炮成之后,声如霹雳,弹如雷霆,一炮糜烂数十里不止……”   “等等,等等!”张顺伸手制止住了张都督的吹嘘之词,迅速心算了一番。   一斤十六两,四百八十两不就才三十斤吗?   张顺记得铁的密度是每立方厘米七点八克,他曾利于测密度的方法反推出明代一斤约为六百克,明代一寸约为三点二厘米。   依次进行推算可知炮弹重十八公斤,火炮口径约为一百八十毫米。   完全不够啊!   张顺记得后世巨舰大炮时代,没有200mm以上主炮,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甚至部分战列舰口径更是达到恐怖的400mm以上。   张顺蹲下来撅了个草棍,在地上写写算算半天,把草棍一扔,大嘴一张道:“原先设计太过保守,当把口径扩为六寸五,炮弹至少要重五十斤!”   张都督闻言差点哭了,我这设计是发射三十斤炮弹的重型红夷大炮。   您老大嘴一张,把弹药差点就给我翻番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张顺是在开玩笑吗?当然不是了。   他现在在铸炮过程中,多次实验以后,发现一个问题。   所有炸膛的火炮多是从火炮后半部分炸开,准确的说是从火炮药室处炸开。   从当初张顺利用红铜测算火炮各处受力分析来看,药室承受的压力要远远超过炮膛的其他部分。   也就是说西洋传来的模数体系,其实数据也存在很大的缺陷。   按照如今从西洋传过来的模数理论,如果火炮内口径是a,那么炮口壁厚为0.5a,炮口外径为2a,炮耳处壁厚为0.75a,底径厚度为3a,而炮长应该在火炮口径20倍以上。   张都督依照西洋模数设计的万斤红夷大炮,结果一放就炸,不得不加厚炮壁。   实际设计的火炮外径已经达到内口径的三倍;底径接近内口径的四倍,这也是该炮过于沉重的原因之一。   但是若以张顺实验的结果看来,这门万斤红夷大炮其实在药室这个关键部位用料明显不足,而在炮管等无关紧要的部位又用料较多,造成过多死重。   所以张顺的想法很简单,在加大万斤红夷大炮口径以后,只需要加强大炮的药室应该就能够满足要求了。   想到这里,张顺便问道:“这几次火炮炸膛,都大概开裂在何处?”   张都督满心不高兴,不过也拿自家主公没办法。   他只好皱了皱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应道:“有六门……不,七门是后部炸开;有三门前端炸开,一门从中间炸开!”   哦?虽然和自己所想有些区别,但是好像并不是很影响结论。   张顺稍作思索,便明白其他部位炸裂,很可能是因为铸造质量的缘故。   他便笑道:“张先生莫要困扰,先以我的法子铸造两门一试,若是果然能成,岂不妙哉?”   “若是不成,再依旧法不迟!”   “好!”张都督一听,精神稍振,便向张顺请教新炮尺寸。   “先以生铁铸造圆柱一个,长九尺七寸五分,直径六寸五分,以为标准。”   “然后以熟铁条半寸粗细烧红绕之。锤之至至三分止,务必使接头处锻为一体。及第一层完毕,第二层交错绕之,亦如法锤锻!”   “两层皆毕,锤得熟铁壁厚约六分。再于后端多缠绕两道,长约尺余,以加强药室。”   “然后将其取出,放入模中,权作炮芯之用。以生铁注之,待铁水冷却以后,取出待用!”   “炮口粗约一尺四寸,炮耳处壁厚粗约一尺七寸,炮尾粗二尺二寸,总体重量控制住万斤左右,张先生以为如何?”   “这……炮口、炮耳处是不是有点太薄了?”张都督虽然有点反感张顺“瞎指挥”,但他还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还是依照自己的经验,提出自己的担忧。   “应该没问题!”张顺拍着胸脯保证道,“先前我在山西造炮,不懂其中门道,故而让工匠多方试做,经过验证得知:火药之力全在药室,炮膛、炮管承受不过其余力罢了。”   “若是浇铸得法,不仅炮体更轻,火力更是大胜原炮!”   张都督虽然心中依旧有几分不信,奈何当初在山西被“擎天柱”的火炮也闹心的够呛,只得老老实实听令行事。   由于之前生铁反复冶炼,有些已经脱碳成了“熟铁”,张都督便将工匠分为三个部分。   一部分负责挑拣铁矿,开炉冶炼生铁;一部分负责制作砂模,准备浇铸工作;还有一部分则利用张顺“发明”的水力锻锤捶打熟铁,转等生铁芯制作好以后,锻造火炮内膛。   这其中又各有困难:   比如铸造万斤红夷大炮需要铁水万余斤,而山西常用的坩埚冶铁法,一次只出粗铁百余斤,根本不足用。   张都督只好选取铁质稍差的高炉炼铁法,一次能出铁水六七百斤。   唯有七八炉齐炼,方足一方模具之用。   而制作砂模看似最简单,其中砂和黏土如何充分混合,亦是大问题。   这时代有没有搅拌机,不可能一下子就制作出来那么多合格的黏土沙子混合物。   张都督便命工匠以小桶和之,逐桶检验,合格方许用到模上。   模具制成,湿润难用,只得取麦秸放入模具之内,点燃了用小火慢慢烘干。   反倒是最废功夫的锻造熟铁炮膛最为简单,不但有水力锻锤可以作为助力,张顺以熟铁卷在生铁柱上的办法也简单易行。   只是等炮膛锻造完毕,生铁柱却被卷在里面,八头牛都拽不出来了。   怎么办?张顺只好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将裹在里面的铁柱浸在冷水里,对外面的熟铁炮膛加热,才把二者分离开来。   张顺和张都督等人齐心协力,前后耗费了半个月时光,终于把这炮铸好了。   “舜王,请开模吧!”张都督恭恭敬敬道请示道。   “好!”张顺看着面前半埋入地下的两个大家伙,点了点头。   他颇有些前世玩游戏,攒够了一个十连,准备抽卡的心情。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128章 金陡关   “潼关城,两头尖,北靠黄河南靠山。蝎子山,凤凰山,麒麟送子砚台山,五里暗门一线天。”清脆的稚子声从山中远远传来,短短几句童谣道尽了潼关之险。   潼关地处关中平原东部,自古以来障两京之咽喉,是西出洛阳东进长安的必经之地。   它自曹操设立之日起,就不断地被后人加固、完善,逐渐成为历史上一座以雄关为核心的防御体系。   若想攻克这座雄关,从东面向西的第一道险要之处,便是黄巷坂,当地人又称之为“五里暗门”。   有句话叫做“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五里暗门”就是黄巷坂的外号。   黄巷坂南面紧靠牛头原,北面临近黄河,形成了南依高原,北临绝涧的形势。   其道路挤在高塬与黄河之间,道路狭窄,极为险要。刚巧这条道长五里,仅容单车通行,如同暗门一般,故而被称之为“五里暗门”。   诗人杜甫曾在诗篇《潼关吏》中描述道:“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张顺率领士卒,艰难的行于黄巷坂之中。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果然上面只露出“一线天”来。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他原以为黄巷坂“南依高原,北临绝涧”,是类似盘山公路的玩意儿,没想到居然是黄河岸边的一道沟谷。   这沟谷宽丈余,两侧峭壁高三四丈,沟内光线昏暗,泥丸可塞,真乃险峻之地。   张顺也曾率领义军,在山西、豫西翻山越岭,甚至比这还要“一线天”的险地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他还真就没有见过这么长的险要通道。   如果官兵在两侧埋伏上伏兵,恐怕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打了个冷战,连忙高声问道:“张都督,你确定这两侧没有问题吗?”   本来张顺想直接问有没有伏兵,只是怕影响士气,只好含糊着问了一句。   “舜王且宽心,义军占据此地已久,断然不会有事儿!”张都督又应了一句,语气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   张顺闻言苦笑了一声,这倒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看这厮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让人有点放心不下。   前番铸造万斤红夷大炮,张顺提了不少要求,把张都督折腾的够呛,难免他有些闹情绪。   万幸义军两铸两成,一举铸造成功了两门万斤红夷大炮,经过严格的试射验收之后,便用滑轮组吊到了早已经制作好的炮车之上。   炮成之后,张都督提请张顺命名为“威武大将军炮”或者“擎天大将军炮”。   本来张顺准备顺口叫做“攻城炮”,不过考虑到照顾张都督多日劳苦功高的情绪,便选择了“擎天大将军炮”作为该型发射五十斤铁弹的万斤红夷大炮的名字。   这名儿取的巧,这地儿也赶的巧。   “兄弟,我总觉得这地儿有点怪啊!”   “怎么怪了?”   “你看这地儿又狭窄,又通长,好似女人的那里嘛!”   “哪里?”   “去去去,和你个雏儿说不明白!依我看,这地儿需要老子的大雕破之!”   “你?就你那话儿,怕不是连膜都破不得,要破还得是舜王的大雕!”年轻人一边嘲笑着老家伙,一边用手拍着身边巨大的大炮笑着应道。   “你还真别说,舜王的这话儿真大啊!我打了半辈子仗,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玩意儿,你说能打破潼关吗?”   “谁知道呢?以雕破壁,想必无往而不利吧!”   “呸!”高桂英虽然军营待久了,听惯了不少污言秽语,也不当一回事儿。   不过既然话题涉及张顺,她忍不住出声道,“爹爹也不管管,就容忍他们在那里编排你?”   “没事儿,雕大的男人一般都会大度一些!”张顺笑嘻嘻应了一句。   只要士卒能保持士气,开几句黄段子算得了什么?   “到了!”两人正在说话期间,突然张都督喊来一声。   张顺抬眼望去,只见前面营地分列两侧,一道狭窄的通道直通一座高大的关卡之下。   陈长梃早得到消息,连忙率领七八个护卫赶了过来拜见张顺。   张顺一看陈长梃铁甲在身,一脸沉重的就要施礼,他连忙一把扶住道:“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义兄何必如此客气?”   “舜王,唉!”陈长梃也不强求,只是喊了一声,便唉声叹气来,“末将无能,苦战三四个月,犹不能突破潼关!”   “胜败乃兵家常事,义兄何必自责!”张顺不由劝慰道,“且说说情况如何,也好兄弟齐心破之!”   陈长梃也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虽然他心中对无法完成兄弟的委托颇为愧疚,但是也能够迅速调整心态,专注于当前的战事。   缓了缓情绪,陈长梃这才应道:“正如舜王所见,黄巷坂地形狭窄,义军无法展开攻城。”   “那金陡关正堵在黄巷坂出口,其通体裹以青砖,夯土皆灌以糯米汁,高三四丈,宽亦三四丈,普通火炮轰上去,不过击碎几块砖罢了。”   “义军顿兵坚城之下,寸步难进。而在其西南侧塬上有一处山寨,谓之‘小塬寨’,高出金陡关。”   “此地东西二十余丈,南北三十余丈。官兵占之,可成犄角之势;我军占之,我俯攻金陡关。”   “故而我军用三门飞彪铳,从下往上击之,李友亲率百余士卒攀爬牛头塬,苦战半日夺之。”   “官兵不甘失败,多次与我争夺,小塬寨反复易手,直到我军拖拽黄金炮两门,野战炮三门上去,才稳住阵地。”   “而今官兵不甘心受制于我手,亦树立红夷大炮四门,大将军炮十余门向我所居小塬寨轰击,我军几乎立足不住!”   “哦?”张顺闻言向前走了一段路程,靠近了金陡关一看。   只见那金陡关如同三四层楼一般,正堵在沟谷出口,而小塬寨正耸立在金陡关右侧,双方炮声不断。   “不能多上点炮吗?”张顺皱了皱眉头道。   “牛头塬本就高出谷底三四丈,小塬寨有高出一两丈,山体又陡峭,狭窄,只有一条小道可通,实在是难度很大!”陈长梃解释道。   “原本黄金炮和野战炮上寨,全靠硬拉硬拽,已经是勉力为之!” 第129章 破关(上)   “轰一下试试吧!”张顺看着横亘在面前的雄关,皱着眉头道。   也难怪张顺犯愁,谁能想到这金陡关高三四丈,宽亦三四丈,和大多数宽丈余的城墙相比,这特么就是一个小土山。   原来中式城墙自有记载起,皆以夯土为主要建筑方式。   《孟子》曾云: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   这傅说据说是商王武丁的宰相,其所谓“起于版筑之间”,便是没有发迹之时给人筑夯土墙,由此可见我国夯土技术源远流长。   所谓“版筑”,版即为夹板,筑则为木杵。   凡筑墙之法,先以夹板夹之,中间放入以泥土、熟石灰和沙子混合在一起的三合土,然后用木杵振捣、夯实,城墙乃成。   甚至为了追求筑墙质量,大多数城墙夯土中会添加大量糯米汁,以增强城墙的强度。   这夯土墙筑成以后,表面看起来和一般泥土无二,其实坚固程度却出人意料。根据后世相关研究表面,质量良好的三合土,强度相当于后世C15标准的混凝土。   张顺虽然不懂这三合土的强度如何,但看这金陡关三四丈的厚度。   哪怕这些都是普通的黏土堆积而成,也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了。   更何况此关卡乃是当明洪武年间建成,当时国家新立,君明臣贤,又是战争刚刚结束,其所筑雄关,自然掺不得半点水分。   沉重的“擎天大将军炮”在几十头牛和众人的拖拽推拉之下,缓慢的犁出了深深的车辙,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才移动到了关前的义军阵地。   张都督连忙命人调整火炮射角,观察射击距离,以及装药、装弹。   诸事皆毕,他连忙向张顺请示道:“舜王殿下,‘擎天大将军炮’准备完毕,请下令!”   “射击!”张顺一声令下,随即炮长得到命令,也重复下令道:“射击!”   “嗵!”的一声巨响,只见巨大的“擎天大将军炮”猛的外后一退,随即烟火从炮口猛的喷射出来。   一颗硕大的铁弹如同离弦的箭支一般,“唰”的一下破开烟雾,飞射了出去,“咚”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对面的金陡关城墙之上。   一时间泥沙俱下,稳如泰山一般的金陡关好像也抖了一抖!   战场为之一静,也不知过了多久,硝烟扩散起来,钻入到附近士卒的鼻孔里,引发了一片咳嗽声,这才惊醒了众人。   随即城下义军一片欢呼:“咦!擎天无敌,破城在即!”   在张顺看来,这万斤红夷大炮虽然声光效果固然不错,单论火力其实还差的很远。自己等人费劲千辛万苦,不过抛射一颗五十斤的铁弹罢了,若要想单凭这玩意儿轰破三四丈厚的城墙,简直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只听到这火炮发出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就不由肝胆俱裂,相顾失色。   且不说仅仅这一次射击,便耗费了二十五斤黑火药。再加上于黄巷坂狭窄,两侧峭壁造成的回音效果,更是加强了这种巨大的响声,直震的众人耳朵嗡嗡直响,半晌回不过神来。   而金陡关城上士卒早已经面如土色,如丧考妣。有的瑟瑟发抖,瘫软在地上;有的直接当场尿了裤子;还有的头如捣蒜,口中念念叨叼,只道天罚已至!   好在金陡关守将还有几分清醒,他连忙抽出腰刀了,高声喝道:“贼人不过不知从哪得了两门红夷大炮罢了,有甚稀奇?”   “我金陡关固若金汤,坚如磐石,岂是这等玩意儿可破?”   他一边呵斥,一边脚踹刀拍,呼喊起瑟瑟发抖的将士应战。   张顺何等样人,他虽然心知肚明“擎天大将军炮”其实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破此城,但是如今士卒士气高涨,正当是用兵之机。   他连忙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派如此‘擎天大将军’助阵我军,何当我破此雄关!”   “陈长梃何在?速命‘小塬寨’上火炮进行压制,城下‘擎天大将军炮’、‘飞彪铳’、‘黄金炮’、‘野战炮’一起俱发!”   “先破其门,再破其城,一鼓作气,攻克此城!”   陈长梃跟随张顺久了,早有默契。他一听张顺这话,就知道他实际上想轰开城门,趁机夺关。   他连忙扯过来张都督,低声嘱咐的:“小部分攻击城墙,大部分火力集火金陡关城门!”   “这……”张都督迟疑了一下,显然已经明白张顺要做什么了,“那原本城门早破,如今这是金陡关落下的千斤闸。”   “且不说射不射得中,即便中了,有如何击破这裹了千斤精铁的闸门?”   “试试吧,万一中了呢?”陈长梃其实也有点不自信,不过终究是自家兄弟下达的命令,万万不能驳了他的颜面。   “好吧!”张都督点了点头,反正没有太好的办法,试一试也成。   一时间义军阵地炮火连天,不知道有多少大小炮弹向金陡关倾泻而去。   而此时关上官兵的火炮被“小塬寨”上李友指挥的炮火所干扰,难以进行反击。   义军更加肆无忌惮,不停的重复射击、复位、清理炮膛、装药、装弹、射击这个步骤。   金陡关当面城墙顿时不知吃了多少炮弹,泥砂砖块顿时纷纷而下,表面上开始变得千疮百孔起来。   时不时有些飞彪铳发射的开花弹飞到城墙之上,发出响亮的爆炸声。   只是这场面看起来热闹,其实依旧无法动敌人分毫。   张顺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道:“射击城门!”   张都督不由面露难色,正准备告诉他,这火炮炮弹常常不知道射偏哪里去了,岂能指哪打哪?   没想到只听见一声巨响,只见一颗硕大的炮弹正砸入城门之中,把那“千斤闸”砸了个窟窿!   能成?张都督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由于工艺问题,这时代火炮的炮弹和炮膛并非十分合口。   炮弹的直径正常要小于炮膛不少,谓之“游隙”。一般“游隙”为炮口直径的五分之一至十分之一之间,那么火炮的精确度可想而知了。   而张顺在铸造“擎天大将军炮”的时候,创造性的采取了围绕铁柱打造炮膛的工艺。   依照张顺的水平,设计一个顺直光滑的圆柱体还是轻而易举之事,那顺带制作出来的“擎天大将军炮”的炮膛虽然未必有经过铣过的炮膛光滑,但是顺直却远胜之。   而由此带来的一个巨大好处就是,“擎天大将军炮”的游隙只有百分之六左右,炮弹的精确度远远超过了普通火炮一个档次。   而顺直圆润的炮膛,又给张顺计算炮膛的轴线,刻画火炮上瞄准标记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和良好的精确度。   而在这些好处两相叠加之下,擎天大将军炮的直瞄精度急剧上升,只校射了三轮就命中了金陡关的城门。   在二十五斤黑火药推动下,五十斤的铁球轻轻松松撕裂了包裹了精铁的千斤闸。   一枚、两枚、三枚……越来越多的炮弹击中了千斤闸,不多时千疮百孔的闸门轰然倒地!   “关破了,关破了!”顿兵雄关之下的义军见状不由欣喜若狂,纷纷高呼起来。   而陈长梃早已经组织了“选锋队”,亲自带领着冲杀进去。   他誓要一举夺下此关,以解心头之恨! 第130章 破关(中)   陈长梃率领三十精锐,人人身披双铠,手持大刀、长斧、火铳,趁着金陡关关上被义军火炮压制的机会,猛的冲了过去。   关上零零星星射来了几支长箭、几发弹丸,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   陈长梃来到城门之下,只见包裹了精铁的千斤闸早被“擎天大将军炮”轰开了几个窟窿、裂隙,只是由于外面精铁的限制,还无法容纳士卒通过。   此时,头上炮声隆隆,碎石、沙土簌簌而下,砸的士卒头盔“当当”直响。   陈长梃当机立断,马上下令道:“用刀斧劈砍!”   这千斤闸厚约两三寸,外裹精铁,内实坚木,坚固异常。本来刀斧难破,火铳难伤。幸好义军铸成万斤红夷大炮,发射五十斤铁弹,能够轻松打穿。   千斤闸被义军炮弹穿以后,虽然外面的精铁只留了一个六七寸的窟窿,里面坚木却顺着纹理裂开了。   陈长梃等人就顺着木头裂开的纹理,从上往下轮番劈砍。   关上一听关下“叮叮当当”的劈砍声,顿时急了。在守将的驱赶利诱之下,有些人就借着义军火炮射击的间隙,向关下放箭、放铳,投掷石块等物。   “贴近城墙,都贴近城墙,你们给我继续砍!”陈长梃一边大喊着,一边命令士卒加快劈砍。   好几把刀斧已经砍坏了刃,只得丢弃在一旁,换上新的继续劈砍。   义军已经顺着千斤闸里面实木裂开的缝隙,砍开了一道,尚需要再砍开一道裂隙,然后把这一块整个砍断,士卒就可以进入了。   张顺远远地看了,不由大急。义兄陈长梃和这三十个好手,如今正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若是有个万一,自己如何面对嫂嫂王氏?   他原本以为义兄陈长梃苦战潼关无功,这次让他上阵捡个漏,也算有个交代。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千斤闸竟然如此坚固。   张顺这才反应过来,但凡这千斤闸有一点容易突破之处,岂容留到现在?这一次若不是依靠了“擎天大将军炮”的威力,恐怕义军依旧是望洋兴叹,顿兵雄关之下。   张顺刚想到这里,突然看到金陡关上投掷下来几包东西,砸在城墙上面,飞洒出大量白色的粉末,激起了一阵烟雾。   随即这些粉末落得城下士卒身上都是,如同三九天下了一场小雪一般。   张顺正莫名其妙,却听到有几个士卒捂着眼睛打着滚惨叫起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张顺连忙向张都督问道。   “直娘贼,这是生石灰!”张都督不由咬牙切齿,连忙转身对身边的士卒下令道,“快去取一壶油来,赶快送上去!”   那士卒闻言飞快的去了,张都督这才解释道:“生石灰遇水而沸,万万不能用清水冲洗。唯有及时用油,方有解救之机!”   哎,这我还用你教?张顺当然知道生石灰不能见水,不过他倒没有想到义军能够用油解决生石灰入眼的问题。   原来当初官兵惨败,左光先率领士卒退守潼关。只是由于国家承平日久,军备废弛,金陡关、潼关之上檑木炮石早已经丢失了许多,仅凭火铳、弓箭火力单薄。   刚巧关卡附近堆积了不少生石灰、沙子,准备修补城关之用。   那左光先便命人取了生石灰碾碎,用纸、布包裹了向下投掷以阻义军。   义军之前哪里见过这个?顿时损伤惨重,不少人被灼伤了眼睛,甚至直接被烧瞎了眼睛。   曹文诏、陈长梃便重金悬赏解决之策,幸好义军之中有个伙夫以前遇到过类似情形,他提出用油洗眼,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还真是“土人自有土办法”,古人虽然未必了解其中原理,但是祖辈流传下来的血淋淋的经验教训,也是其生存之策。   不多时,早有士卒冒着官兵的铳炮弓矢冲了上去,把油送到,清洗被生石灰迷了的眼睛,陈长梃等人又拼命劈砍起千斤闸来。   又过了半晌,只听见一阵欢呼之声。   随即金陡关门外的义军士卒越来越少,随着最后一个人钻了进去,张顺这才望见那千斤闸上竟被义军士卒用刀斧生生劈开了一个小门。   “好!”张顺精神一振,不由下令道,“赶快派人跟上,不能让长梃等人孤军奋战!”   金陡关和潼关虽然都叫做关,但是关和关却不一样。前者其实只是一个关卡,而后者却是一个关城。   两者的区别便是,后者真的是一座城池,不但有城墙、城门还有潼关卫的家眷兵丁居住在城中。   而金陡关却仅仅是一个大号土墩台,除了开有一个供人出入的关门以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关上的城楼都没有。   当陈长梃率领众人突破金陡关的千斤闸以后,只看到关卡后面一片空旷,居然没有任何建筑物。   原来官兵都在这厚三四丈的关上驻守,若是无法消灭敌人,义军依旧无法通行。   陈长梃左右一看,只见一处狭窄的楼梯,正处在金陡关后面一侧。他连忙下令道:“杀上去,义军其他兄弟马上就跟上来了!”   陈长梃带的这二三十个人都是敢死之士,闻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就贴着城墙往上冲了过去。   关上的官兵也及时发现了义军,连忙用弓矢、弹丸向冲上来的士卒进行射击。只是由于这些士卒身披双铠,矢丸不能入。   双方很快短兵相接,由于登关的楼梯十分狭窄,只容一人通过。而且楼梯一侧悬空,义军士卒只能依托右侧的墙壁进行作战,施展不开,很快就被官兵又赶了下来。   “左撇子,谁特么是左撇子,给老子上前头去!”陈长梃不由大声吼叫道。   只有左撇子才能够右手持盾,左手持刀,避开右侧墙壁的阻拦,尽情厮杀。   只是陈长梃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左撇子上前,官兵却顺着楼梯而下,意欲将这二三十人一举消灭。陈长梃连忙命士卒将官兵堵在楼梯口,使得对方无法发挥人数多的优势。 第131章 破关(下)   且不说陈长梃这里如何搏命,且说张顺见义军过来金陡关关卡,担心陈长梃势孤,连忙派遣一司人马前去接应。   不意城上官兵也知道要搏命的时候到了,居然冒着义军的炮火,把两门红夷大炮移了过来。   这两门火炮一左一右藏在女墙后面,形成交叉火力,打出一片霰弹雨出来。   只听到两声炮响,正在迅速跃向关门的义军,如同被割的麦子一般,齐刷刷倒下了一片。   正当众人惊慌失措,纷纷逃回之时。突然见一员小将一跃而起,高声呼道:“敌炮已尽,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竟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其他士卒受其鼓舞,也不由大喝一声,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向关卡冲了过去。不多时,竟然冲过去了百余人。   张顺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连忙跑到炮兵阵地跟前,厉声喝道:“给老子对准城上的火炮,给我狠狠地打!”   “舜王,舜王!这里危险,让我来指挥就成!”张都督一看张顺跑到火炮跟前,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去拉扯着道。   这时代哪怕铸造精良的火炮,也常有炸膛之事发生,所以炮手饷银往往倍于普通士卒。   张都督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点什么,自己就百死莫赎了。   “别拉我!他们对不准,我来对!”张顺怒气冲冲道。   陈长梃是自家义兄,不但是自家最核心的支持者,更是在关键时候不计身家性命冲锋在前之人。   若是此战折了他,不但义军士气会遭受重大打击,甚至连越来越壮大的降军系人马都会有反客为主之虞。   张顺一把扯开了炮手,自己闭上一只眼,按照“三点一线”的法子瞄了瞄,发现这门“擎天大将军炮”已经对准了金陡关上的女墙。   那女墙上有个孔洞,里面正塞着一门炮口还冒着硝烟的红夷大炮。   张顺看了看女墙的位置,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下令道:“把这门炮再抬高……抬高半分!”   这时代炮手放炮,已经学会使用量铳规、铳尺、照表等工具。   铳尺是用来测量不同材质的炮弹火药的用量,照表是射击参数简易表,而量铳规则是测量火炮的射击角度之用。   由于这时代炮手文化程度较低,难以计算复杂的数据,所以正常射击都是依靠矫正数据,按照照表进行射击罢了。   至于“量铳规”,孙元化曾在其《西法神机》中这样描述道:状如覆矩,以铜为之,勾长尺余。股长一寸五分,以勾股交为运规心。只作四分规之一,规心透窍,系以线,线末用锤,循规绕边,匀分十二分。   此书虽然成书于崇祯五年,然而其使用之法早已经扩散到各地明军炮营之中。   一般由炮营中的中低级军官掌握,关键时候可以随时调整校正弹道。   义军之中也颇有边军出身的识炮之人,被“第二炮兵团”李十安发掘以后,亦将该项技艺推广至全“第二炮兵团”。   这量铳规其实就是一块四分之一直角圆规,被均分成十二分,每分正合后世7.5°。   如今为了精确击中目标,张顺嫌弃它不够精细,所以才下令抬升了半分。   炮手得了命令,连忙用木锤捶了垫在万斤红夷大炮微端的梯形木块,稍稍降低了火炮的后端。   张顺再看一眼,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下令道:“装药射击!”   随后,炮长便依据《火炮发射条例》,逐条发布命令,完成张顺的任务。   等到炮长高喊道:“点火!”   “擎天大将军炮”震耳欲聋的吐出了火舌,一颗炮弹正中摆放了红夷大炮的女墙,把它打了个粉碎。   三合土土块如同炮弹一般飞溅起来,打在女墙后面的炮手身上,顿时一阵惨叫响起。   中了?张顺也吃了一惊,他本以为需要校正几炮,才能击中目标,没想到居然能够一发入魂!   “再打另外一门!”张顺顾不得心情激荡,果决的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没了刚才的好运,张顺亲自瞄准了以后,连续校射了五六次,这才将关上的红夷大炮一举摧毁。   关外打的是热闹非凡,关内亦处于生死一线。   陈长梃当机立断固然堵住了官兵从楼梯下关的道路,结果不多时又有二三十官兵从背后包抄了过来。   原来这金陡关除了这一条阶梯以外,关卡背后犹有另外一条阶梯。   陈长梃吃了不晓得其结构的亏,顿时被围在了中间。   不过官兵虽多,依旧很难发挥其人数优势。   陈长梃所带皆为精锐,又身披双铠,哪里惧他?   只是一路冲杀,陈长梃担心麾下士卒体力不支,他便命令士卒尽量背靠城墙,抵御官兵的两面进攻。   这样既减少了双方的接触面,又能够节省体力,一举两得。   只是此法好固然很好,却是有个最大的问题。如果没有援军,陈长梃和他麾下二三十人早晚会体力耗尽,最终连逃都会逃不出去一个。   陈长梃如何不知这种可能?不过他信得过张顺,所以根本不以为意。   莫名其妙的,陈长梃想起来《三国志演义》中的一句话,“名为君臣,实为兄弟”。   男人的情义和男女的情义、女人之间的情义截然不同。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不要看男人之间平时嘻嘻哈哈,好像没有正经的交情,可是往往在关键时刻,却可以毫无缘由的为对方两肋插刀。   陈长梃是这样的人,他相信张顺也是这样的人,这是男人的直觉。   不由看这句话毫无逻辑,其实陈长梃自十五六岁开始,走南闯北押送镖货,就只靠这股豪气行走天下。   五湖四海,大家本来素不相识,若想交个朋友,让人家高抬贵手,没有点直觉那是不行的。   所以当初陈长梃每到一处山寨拜山,便“单刀赴会”,孤身上山。   他到了山上,只把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往地上一掷,大声喝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乃温县陈长梃,路过宝地,向诸位讨碗酒喝!”   若是这酒喝成了,这事儿也就能成了七八层;若是这酒喝不成,那这事儿十有八九就要黄了。   而他和张顺、萧擒虎正是喝了这碗酒之人,而且是斩鸡头、拜把子的结拜之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长梃手持青龙偃月刀,左劈右砍,连斩数人,勇不可挡,杀退了蜂拥而上的官兵。   他这才退后了两步,靠着城墙上喘着粗气。   “你们走投无路,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官兵不由施展了攻心计。   “哈哈哈!”陈长梃闻言不由大笑道,“尔等败亡在即,何出此言?”   官兵见贼人死硬到底,只好再攻。正当双方交锋之时,突然官兵阵后一阵喧嚣,又响起了厮杀声。   陈长梃精神一振,不由大喝道:“援军已到,诸位快随我接应!”   官兵哪里想得到,陈长梃等人被围在中间,还敢主动出击。   一时间遭到前后夹击,处于关卡门洞的官兵哪里抵挡得住?   不多时陈长梃杀透官兵,往前一看,来人居然了是张如靖。   “什么情况?”陈长梃当然不会认为张顺拿军国大事当儿戏,派个娃娃过来。   “外面被官兵红夷大炮阻挡了,一时间进不来这许多人!”张如婧喘了口气道。   陈长梃扫了一眼张如靖带来的人马,点了点头道:“足够了,且随我破了这股鹰犬走狗!”   双方汇作一处,又反身向官兵杀去。   陈长梃一身好武艺,哪怕没有战马作为助力,依旧是一员悍将。   以陈长梃为箭头,以诸将士为后盾,张如靖佐之,众人列阵向官兵发起了反击。   陈长梃一步一杀,一杀一喝,宛如无人之境。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进行作战,正如赵奢所言:如两鼠斗于穴,将勇者胜!   陈长梃勇不挡,一直杀到了楼梯跟前。   他正杀的性起,见官兵胆怯,干脆拾级而上,继续冲杀。   陈长梃手中青龙偃月刀刀刃砍钝了,便翻过来用背刃继续劈砍。   青龙偃月刀背面如同反刃砍刀一般,劈砍能力反而更强。   有官兵以盾挡之,竟然被陈长梃一刀劈开了木盾,然后一刀搦死在台阶上。   杀着杀着,陈长梃觉得当面阻力一松,赫然杀到了金陡关顶上。   陈长梃看了看关上的数百官兵,还要再挥刀杀去。   没想到他刚一动,早有人大喊一声“鬼呀”,遂弃了刀枪,转身向另外一处台阶逃去。   原来这一路厮杀上来,陈长梃早已经浑身浴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儿。   而官兵经历了“擎天大将军炮”和陈长梃的双重打击,早已经士气在崩溃的边缘,正好只差这临门一脚。 第132章 张顺将将(上)   陈长梃早去了甲衣,浑身上下,多处缠着绷带,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苦笑着对张顺说道:“舜王,这一次长梃有负重托,连续强攻三四个月,也没能够拿下潼关。”   “如今好歹取了金陡关,聊胜于无。只可惜这一次我受了点伤,没法披甲上阵,为您排忧解难了!”   其实莫看陈长梃表面上十分凄惨,因为双层铠甲的保护,其实多是皮肉之伤,倒无大碍。   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无法披甲再战,所以才不得已向张顺致歉。   张顺看了他一眼,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便破口骂道:“一介莽夫!本王麾下精锐数万,哪个需要你冲锋陷阵?”   “为将者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岂能以身犯险哉?”   “此事遣一壮士足以,安用义兄为?”   “我……我觉得我这身本事还成,用别人我不放心!”素来豪爽的陈长梃尴尬的挠了挠头,有几分小女儿姿态的应道。   他原本以为拿下金陡关,张顺会看在他身上多处损伤的份儿上,让他修养一段时间呢,结果张顺这张口就骂上了,陈长梃还真有点懵。   张顺看了看左右只有高桂英、悟空在跟前,不由掏心窝子给他说道:“兄长一身好武艺,我固知之。然而你这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朝廷雄兵百万,任你从早杀到晚,从晚杀到早,又能消灭几何?”   “若是我是官兵,听闻了你的大名,就早早备下火铳火炮若干。但等你前来,只管铳炮俱发,莫说你身着双铠,就是披了三层铠甲、四层铠甲,又能如何?”   陈长梃闻言一想,若是自己登着那狭窄的楼顶登金陡关的时候,当面遇到一门火炮,那后果不堪设想呐。   他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心有余悸的拜道:“这……主公所言极是,是长梃小觑了天下英雄!”   “知道错了就行,桂英啊,把菜摆上来吧,我也为义兄庆功!对了,把如靖那孩子也喊过来,沾点油水!”张顺亲手扶起了陈长梃,这才展颜笑道。   用人之道,恩威并用。既要适当敲打一番免得他尾巴翘上天去,又要及时给予肯定,让他鼓足干劲。   当然,最关键的是要对人才进行适当的指正培养,免得他走了歪路、错路。   陈长梃出身草莽,讲义气,好勇武,是其优点。   但是由于其年纪稍大,接受新事物速度稍微慢点,有时候还扭转不过来自己的身份变化。   但就这一战来说,若是陈长梃多动点心思,哪里需要自己亲自前来督战?   而今二哥萧擒虎在南阳打的有声有色,颇有将资,大哥陈长梃亦须有所进步才是。   张顺需要他做一方统帅,至少也能担任一路偏将。而不是做什么劳什子勇将,单凭血气之勇,亲率领一营人马冲锋无前。   不多时张如靖来了,酒菜也摆了上来。   张顺这才端起碗满上,向陈长梃连敬了三碗,这才笑道:“如今在军营之中,本就不能饮酒。我更不能喊来王锦衣作陪,让义兄喝个痛快,饮此三碗,聊表心意便可!”   那王锦衣好酒量,又与陈长梃是旧识。若是两人凑到一起,那定是不醉不归。   陈长梃闻言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酒碗,略带遗憾地说道:“舜王,我自领兵出征以来,怕误了大事儿,那真是滴酒不沾。如今喝了这三碗,也算是解解馋了!”   “那义兄可真是好定力,吃菜,吃菜!”张顺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让了让陈长梃。   然后他伸手把一只熟鸡的鸡大腿拧了下来,顺手递到身边正在吞咽口水的张如靖面前道,“瞧把你馋的,快吃,快吃!”   那张如婧原本是张献忠的义子之一,只因为不愿回到张献忠身边,便滞留在抱犊寨,跟着李三娘打打下手。   后来因为卢象升攻打嵩县,义军缺人。他才随着李三娘、陈长梃出征,就这样趁机留在了陈长梃营中,做了亲卫。   今天义军支援陈长梃的时候,遭到官兵红夷大炮的霰弹射击,是他率先一跃而起,趁着敌人火炮装填的间隙率众冲进了金陡关关门之内。   张顺作为他们的师傅,倒也有几分威严。往日他们惧他更多一些,反倒私下里和李三娘、陈长梃亲近了不少。   张如靖见状偷偷看了张顺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他不由心中一暖,便接过去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张顺也不去管他,兀自又拧下另一只鸡腿来,伸手一抛,口中喊道:“悟空接着,这是你的了!”   原本如同小山一般耸立在张顺身旁的悟空,一猫腰伸手接住了。但他并没有如同张如靖那般大快朵颐,反倒恭恭敬敬的又放回到盘子里。   “悟空,你这是为何?”张顺不由奇怪的。   “回禀师傅,悟空职责在身,不敢稍有懈怠,还请恕罪!”悟空一脸憨厚相,老老实实应道。   咦?这厮居然有如此孝心!众人不由大为动容。   张顺不由笑道:“好,说得好!一会儿王锦衣和你换了班,你且去领只熟鸡吃吧!”   “啊?”悟空不由大喜,连忙吞了吞口水,追问道,“师傅,悟空还有很多好听话要说,您还要听吗?”   “你给我滚!”张顺气的差点想站起来踢他两脚,这个憨货!   “对了,刚才那话是谁教你的?”张顺一琢磨,便知刚才那番作为不是悟空的性情。   悟空偷偷瞄了身边的高桂英一眼,没敢吱声。   张顺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估计是高桂英担心他再次遇险,私下里没少叮嘱悟空。   张顺便不再言语,和陈长梃又吃了一阵,有个七八个饱。   他这才问道:“如今金陡关已在我军手中,而潼关正挡义军必经之路,不知长梃有何策破之?”   陈长梃看来张顺一眼,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呀?若是我有本事破之,何至于等到你亲自领兵过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张顺在考校自己,思索了一下便应道:“潼关虽固,不及舜王‘擎天大将军炮’犀利,我军可正面摧锋,一举破之!” 第133章 张顺将将(下)   不是,你搁这思索啥?   张顺都有点懵了,就你这计策不是是个人就成,难道还需要动脑子吗?   陈长梃看张顺神色,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只好尴尬地说道:“若说上阵厮杀还成,若是出谋划策,愚兄这脑子实在是有点不够用……”   “拿图来!”张顺实在不明白,陈长梃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用兵的时候,脑袋就变成了一根筋。   哪有什么精细地图?高桂英不多时拿出来一副简易地图,大致也就画上了三塬三河以及黄巷坂、金陡关、潼关几个关键位置。   “义兄这图可看得明白?”张顺以防万一,先从最简单的问起。   “差不多能明白,这是远望沟,这是牛头塬,这是黄河……”陈长梃随意指点了几处,都没有说错。   “好,都看明白了吧?”   “都看明白了!”   张顺伸手把图纸卷了起来,然后对陈长梃道:“那还请义兄用茶水在桌子上画给我看看!”   ……   “好吧,我还有点不明白!”陈长梃简直无话可说。   “诸葛武侯曾云:为将者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明兵势,是庸才也!”张顺痛心疾首道。   “呃……舜王,你中间还少了三句,‘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陈长梃连忙提醒了一下。   你这书读的不错啊!   张顺瞪了他一眼,继续解释道:“这天文就先不说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刮风下雨……”   “那个……那个……其实这个其实我还是知道的!”陈长梃弱弱的应了一句。   原来这个时代以农业生产为主,农耕社会积累了大量的有关天气历法的知识。   比如“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之类的谚语,准确度也挺高。   这在兵法上有名堂,唤作“占天时”。除了技术手段不一样以外,其实颇类似后世的天气预报。   那陈长梃押镖走南闯北,若是不小心遇到雷雨大风,难免有生病之虞,所以对“占天时”也颇有新得。   张顺闻言顿时气了个半死:“感情你这么能?你这么能,怎么不自己打下潼关!”   好吧,陈长梃无话可说了,连忙告饶道:“舜王,您请讲,我洗耳恭听,再也不插话了!”   张顺一把把地图拍在桌子上,怒道:“你给我好好看看,按照这地图,哪里能走人,哪里能设关,研究明白了,就知道怎么打仗了!”   陈长梃不吭声了,盯着地图看了起来。   看了半晌,张顺忍不住提醒道:“你想想看,如果从金陡关出发,怎么才能进入陕西?”   “走潼关!”陈长梃一听,这个我懂。   妮玛,感情我白讲了半天。   “其实也可以走禁沟。”张如靖弱弱的插话道。   张顺不由扭头看了张如靖一眼,指着他对陈长梃道:“感情你还不如一个孩子!”   “我也可以走禁沟!”陈长梃闻言恍然大悟,连忙解释道。   “怎么走?”   “呃……先走远望沟往南,然后寻找坡缓的地方翻过麟趾塬进入禁沟,最后再沿着禁沟往北绕道潼关后面!”陈长梃忐忑不安的应道。   “你这不挺懂吗?怎么就绕不过弯儿来!”陈长梃这番表现,差点让张顺准备放弃他了。   没想到经过张如靖提示以后,还不算太蠢。   “啊?就这就行?”陈长梃有点不敢置信,原来你问来问去,就问这个?   “打仗和行镖有什么区别?”张顺打了一个他容易理解的比方道,“打仗和行镖一样,首先要明确目的。”   “比如押镖要送到西安,你不能送到南阳。打仗亦是如此,让你去进攻陕西,你就不能老盯着潼关。”   “其次要选定行军路线,这和押镖也是一样。走大道固然平坦迅速,也有被官府卡住通道之虞。”   “选小道固然崎岖难行,胜在出其不意。当然,若是敌人有备,在此道埋下伏兵,那便是自投罗网。”   “就比如说今天我军占据金陡关,如何进入关中?”   “一个是通天大道,走相对平坦的崤函古道,结果被潼关直接卡住。”   “一个是走崎岖小道,通过禁沟绕道潼关之后。奈何其中设置有十二连城,既要逐个攻克,又要出其不意,避免潼关来援,是其难也!”   “还有一个,其实大家都没有想到。那是就走水路,渡过黄河抵达风陵渡,然后再伺机西渡黄河,进入秦地。”   “只是此处黄河水流湍急,不但风陵渡早有驻军,黄河上船只亦被朝廷收罗至对岸,没有工具,颇为难行!”   “义兄以为这三处道路,当选择何处为佳?”   “原来身为一军统帅,居然这么难!”陈长梃抓了抓头皮,有些举棋不定。   张顺见状,趁热打铁道:“义兄善武,不知偃月刀和长枪对阵,有何不同?”   这个我懂,陈长梃闻言不由口若悬河道:“枪长善刺,刀短利劈。刺击则势长,劈砍则势短。”   “是以刀对枪,先避其锋芒,再侧击之,乃为正理!”   “刀枪之理,义兄犹知,如何战阵之理,义兄却不甚了了?”张顺闻言笑道。   “白打与器械,器械与战争,虽然细节各有不同,其理一也。”   “白打以拳脚胜,器械以刀枪胜,战争以能用众者胜,其理不过致人而不致于人也。”   “譬如以刀对枪,正面不能胜之,则取其两侧。用兵亦然,敌人高垒深沟、坚城汤池,我不能进,何不取其两侧哉?”   陈长梃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不由拊掌道:“原来这般,你这么一比喻,我倒明白了些许。”   “我还道用兵有甚门道,原来却和两人较艺仿佛。当先以虚招晃之,再寻个破绽,一刀了之!”   “着,义兄悟矣!”张顺哈哈笑道,“既然如此,这潼关如何能过?”   陈长梃经过张顺点拨,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他不由笑道:“那左光先既知舜王已至,想必心中必然惴惴焉,以固守为上!”   “正合命令士卒偷偷收集木料,船只,藏于黄河南岸。”   “渡口距离潼关不远,那左光先定然会发觉我军动作,通知风陵渡官兵加强防守,我军则偷偷翻越麟趾塬,绕道潼关之后,前后夹击之!” 第134章 后院起火   陈长梃这一番计策,虽然有不少疏漏,但是整体问题不大,颇为难得。   张顺不由调笑道:“莫非义兄是故意诓我,先前如何说不懂兵法?这般先是声东击西、再暗渡陈仓之法,端的是一等一的好计策!”   “只是其中细节颇多斟酌之处,尚需要完善一下,才便于执行。”   “首先,当树立本王旗号,大摇大摆,猛烈攻城。其中,‘擎天大将军炮’、‘飞彪铳’、‘黄金炮’和‘野战炮’等一干火炮一起上阵,务必使得左光先无暇他顾,不敢有一丝懈怠。”   “其次,收集木料船只之事务必隐蔽,唯有假戏真做,才能哄的左光先心无疑虑。”   “最后,最重要之事便是火炮沉重难行,更遑论登上麟趾塬乎?务必先使人偷偷将‘飞彪铳’运上,藏于隐蔽之处,以作将来奇袭十二连城之用。”   “因为前番陈奇瑜、洪承畴之败,天下震恐。那左光先必然惧我如虎,时时警惕,生怕有一丝疏漏之处。在其高度警惕之下,若早晚无警,时间一久,官兵必然懈怠。如此,方为出奇之时!”   陈长梃闻言细细品之,结果越品越觉得此计妙不可言。他不由惊奇道:“行啊,贤弟……啊,舜王!你这心思如此缜密,恐怕诸葛复生,魏武再世,亦难辨其端倪!”   “行啦,咱们兄弟俩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张顺摆了摆手,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过早作打算罢了。”   “实际用兵,则‘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因形就势,当机立断耳!”   说实话,自张顺起兵以来,能完完全全依照自己战前计划发展的战斗,几乎一个也无。好多事情都是事先计划周密,实际执行起来却面目全非,所以他也不得不提醒陈长梃两句。   “这中间门道这么多?感觉自己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陈长梃自知自家兄弟没有藏私,把其中关窍一股脑教给了自己。他也忍不住反复记忆、思量,生怕有疏漏之处,辜负了兄弟的好意。   不要看这些东西简单,若是无人指点,有的人可能打一辈子仗,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若是有人教导,再实践检验一番,哪怕中人之资,也堪为合格之将。   以前陈长梃在张顺麾下也零零散散学了不少兵法,终究不成体系。这一次张顺前前后后把这事儿给说透了,其实类似一场结合实际情况的作战推演,给陈长梃呈现了一个完整战役的作战过程。   正如张顺当年跟随“紫金梁”,亲身体会义军三路齐发,奇袭辽州城带来的震撼一样。   张顺的这一番言论,也给陈长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张顺也不再言语,留给陈长梃一些时间细细品味、消化。   他自己则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半碗,只是入口却是凉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是过了许久。   张顺看了看认真思索的陈长梃,不由笑了笑,颇有几分前世玩游戏,提升了英雄潜能的喜悦感。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张顺扭头一看,只见王锦衣急匆匆赶了进来。   他不由调笑道:“军中不许饮酒,今晚为陈将军庆功,已属例外。”   “如今你却是来晚了,想吃也没得吃了!”   王锦衣闻言也是一乐,“抱怨”道:“舜王和陈将军倒是好雅致,喝酒也不喊上我,莫不是怕我喝光了你们的酒?”   “一席酒擒十一王,这般本事我们也怕的很!”陈长梃闻言也哈哈大笑道。   众人言语之间,王锦衣走到张顺跟前,把手中的书信往张顺手里一递,低声道:“红夫人来信,遣人快马加鞭送来,想必是闺房空虚,思念舜王了!”   “去去去,一边去!”张顺白了他一眼,笑着打开书信一看,顿时这笑容就僵住了。   原来前唐王妃曾雨柔担任王妃之时,曾把唐王朱聿键治的服服帖帖还颇为自豪。   只是等到她来到洛阳以后,发现张顺这厮可比老实人朱聿键嚣张多了。   他不但早娶了好几房婆娘,而且环肥燕瘦、尽态极妍。端的是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特别是“狐狸精”李香和“红夫人”红娘子,更是分别从女色和贤惠两个方面让她感受到什么叫绝望。   只是待了些时日,渐渐熟悉了,她倒发现张顺“后院”的一个问题来。   那就是张顺不曾立有正室,如今群雌无主,正是大有作为之时。   念及于此,曾氏便自作主张,命令自己带来的太监、宫女把张顺女眷住处给围了起来。   还美其名曰:男女有别,礼教大防。原本义军草创,一切从简也就罢了。如今舜王贵为一方之主,岂可再率性而为?   若是日后传出丑事儿来,姐妹们脸上许不好看!即便没有,若是有好事者编排一番,又何以自证清白哉?   这时候红娘子还正坐着月子;李香扯着柳如是在屋子里安心养胎;李三娘养着小化吉和小平安两个小娃娃,忙的脚不点地,哪里有空理她?   唯独马英娘担任军校校长一职,萧擒虎在南阳扩军,对什长、伍长和旗长这些低级军官需求剧增,每日焦头烂额不已。   结果一大早被几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拦住,结果可想而知。   马英娘把腰间的腰刀扯了下来,连刀带鞘一通好打,只打得几个当值太监鼻青脸肿、屁滚尿流。   本来曾氏玩的这一手就是“先斩后奏”的把戏,不过占了一个“大义”的名分,没人跟她计较罢了。   结果惹上了马英娘,就把这画皮戳破了。   若是曾氏不能压服马英娘,这利用太监宫女给诸女“立规矩”之事,自然一切休提。   而其他女子也反应过来,这是分明“新入伙”婆娘对他们的挑衅。顿时她们也冷眼旁观,看她到底能拿马英娘怎样。   曾氏的办法很简单,她便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找马英娘讨个说法。   曾氏的逻辑很简单:“妹妹休怪,你如今已是舜王的女人,岂可如乡野村妇一般,抛头露面?”   “原本义军后宫没人主持,难免有些粗疏。如今刚好姐姐晓得一二,也不会坐视不理,以免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第135章 混战   “什么叫做‘不忍言’之事!”马英娘闻言柳眉倒竖、杏目圆睁。   好个马英娘,巾帼不让须眉。她本是战阵之上,往来疾突,如入无人之境之人,哪里有好脸色与她?   只见她身体前倾,左手扶鞘,右手按刀,一股杀气登时腾腾而起。   那曾雨柔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哪里见过这般彪悍的女子?她不由心里一惊,“登登登”往后退了三步。   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这“小蹄子”唬退了!   她不由恼羞成怒,厉声喝道:“好胆,你还敢当众杀人灭口不成?”   马英娘气的鼻子都要冒烟了,这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她好容易费尽心思嫁给了张顺,结果这厮东征西讨,也不肯进家。   如今李三娘、红娘子各育一子,李香有身孕在身,唯有她肚子没有任何动静,早就气不打一处来。   结果这厮再度回来,不曾来见自己一面,反倒又给自己带了四个姐妹!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也大肚能容,忍气吞声算了。   结果,还有人敢蹬鼻子上脸,送脸上门,真当老娘是泥塑的菩萨不成?   马英娘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不由冷笑道:“你若想送阉人、宫女到我身边,也不是不成!只是我有几个要求,若是满足了,莫说一个两个,十个八个老娘照样收下!”   “什么要求,说来听听?”曾氏见马英娘“服了软”倒也松了口气。这“贼婆子”凶悍的紧,自己还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为好。   “我为舜王执掌军校,诸事繁杂,正好需要人精通笔墨、算术,为我书记,可否?”   江西、湖广文风颇盛,那唐王朱聿键又好结交儒士,中人、宫女亦有才学之辈。   曾雨柔不由点了点头道:“这也简单,回头我让人挑选几个给妹妹便是!”   “我本是江湖儿女,往来出入,坐不得轿子,骑不得驴子,唯好驰骋往来,可有精于骑术之辈?”马英娘冷笑道。   “这……虽说南船北马,姐姐手底下倒有几人擅长此道,妹妹勿忧!”曾氏哪里不明白这妞搁这找茬呢,她倒要看看她想搞出什么名堂。   “舜王好行险,曾多次陷于危急之中。我若单骑救主,可有敢随我冲锋陷阵之徒?”马英娘图穷匕见,冷冰冰的质问道。   好家伙,曾雨柔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她怎么这么狂?”   “听说她真救过舜王性命来着……”   听到底下人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曾雨柔这才明白自己撞到铁板了。   俗话说:“功高莫过于救驾,计毒莫过于绝粮!”   按照常理来说,曾雨柔本该就该借坡下驴,就这么算了。   只是你以为她是单纯的提条件吗?她分明是在炫耀自己和舜王的亲密关系!   只是女人的嫉妒心,容不得她有半点退缩。   曾雨柔不由阴阳怪气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妹妹竟然是咱家夫君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怪不得舜王娶了妹妹!”   “你什么意思!”马英娘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没有向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   “没什么意思。”曾雨柔笑盈盈道,“姐姐也曾被舜王救过性命,深知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的道理。”   “妹妹且放宽心,若是舜王遇到了危险,哪怕妾身手无缚鸡之力,也要誓死……”   还是女人最懂女人,你救过舜王的性命算什么?关键舜王救过咱的性命。咱俩在舜王心中的位置谁更重要,可想而知!   那马英娘早按捺不住,只觉得一股无明业火从心底腾腾而起。   她不由张口骂道:“哪个是你妹妹!直娘贼,老娘跟着舜王转战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被压在哪个的男人身下。如今做了‘破鞋’反倒气派了起来!”   曾雨柔哪里遇到过这个?顿时只觉得头嗡一下子,好似某根弦断了。   她不由亦回骂道:“小娼妇骂谁?”   “小娼妇骂你……呸呸呸,骂的就是你个小娼妇!”马英娘发现被对方套路了,心中更怒。   只见她“噌噌”两步上前,伸手叉开五指,只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了曾雨柔脸色。顿时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清晰可见的出现在曾雨柔细嫩洁白的脸上。   “你打我?”曾雨柔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泼妇!   “我不但要打你,我还要扒了你的衣裳,让大家开开眼界!”马英娘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这时候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你们俩在干什么!丢不丢人。”   两人正在拉扯之间,其他阉人、宫女也不敢近身。   刚好李三娘带着元吉和平安在跟前玩耍,听见了动静跑了过来。   她连忙上前一把扯着马英娘,一把扯着曾雨柔,把两人分开。   近身缠斗和格斗不同,两人身为女子都没有练过。   曾雨柔文弱女子固然吃了不少亏,那马英娘也没占什么便宜。   两人皆是衣冠不整,发髻凌乱,只是曾雨柔脸上挨了两下,一块青一块紫,看起来更为难看罢了。   马英娘见李三娘近前,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如今撕破了脸皮,坏了在顺哥而面前的形象。我何不将这‘贼婆子’一起拿下,也不枉我下作了一场!”   想到做到,马英娘趁李三娘一个不注意,把脚往她前面一伸,伸手扶住李三娘的后背往前一推,就要率她个嘴啃泥。   那曾想李三娘踉跄了一下,居然没有被绊倒。   原来这李三娘从小到大也是个野孩子,没少和张顺等人厮打,练就了一身相扑的本事。   只是后来听从张顺的教导,比以前老实了许多,让人以为她还是老实巴交的村姑呢。   李三娘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见马英娘使坏,她便稳了稳下盘,借着马英娘别她的劲儿,把腿往她身后伸一伸,然后把胳膊往后一抡。   只听见噗通一声,在马英娘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摔她个仰八叉! 第13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能耐啦!”张顺怒不可遏呵斥道,“我搁外面打大仗,你们搁家里打小仗,都是天生的大将军!”   “舜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曾雨柔见状连忙卖惨。   她指着自己的脸面,梨花带雨,一副要死不能活的模样。   “你看我这头,还有我这脸,都是这个恶婆娘下的毒手!”   “不但如此,她还要扒光我,让外人看哩!”   张顺一看那曾氏,虽然过了些时日,只是她脸上五个手指印还没消,头上还被捶青了一块,顿时也心疼不已。   他不由对马英娘怒目而视道:“枉我往日里还以为你能够托付大事儿,这次怎生如此混账?”   “她骂我!”马英娘一副委屈小媳妇模样,嘴上却强辩道。   “她骂你你就动手?”张顺都被气乐了。   “我骂不过,可不就得避实击虚!”马英娘振振有词。   “呵,兵法都用上了,你这校长当的好啊!”张顺讽刺道,“那你是不是也要做一把鲁智深呐!”   “对对对,就让她去五台山当和尚……不对,是去当师姑!”曾雨柔一听这话,可来劲了。师姑就是明代对尼姑的俗称。   “那鲁智深可是三拳打死镇关西以后,才去当了和尚!”张顺冷冷的回了一句。   曾雨柔一下子就蔫吧了,不敢再叫。她要是做了“镇关西”,那“鲁智深”当不当和尚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看她,她要剃我光头!”马英娘也不是好惹的主儿,连忙“嘤嘤嘤”的告起了黑状。   “这事儿谁说得准,万一我就喜欢光头婆娘呢!”张顺冷笑道。可不能给她们好脸色,不然又要蹬鼻子上脸了。   好家伙,马英娘也吓了一大跳,生怕张顺要给她剃个光头,也不敢吱声了。   明代风气渐开,不少尼姑或有淫行举止,为个别有特殊爱好的文人所吹捧。   那马英娘出身于市井之间,对此也颇有耳闻。她一时间也吃不准到底是张顺讽刺她,还有真有什么特殊爱好。   见压下了马英娘、曾雨柔两人的“嚣张气焰”,张顺这才哭笑不得的对李三娘说道:“三娘,你掺和这事儿作甚?”   “哪个想管你这破事儿?你自己的婆娘不看护好,反倒惹到我这块儿!”李三娘扯着小化吉和小平安两个孩子,一脸郁闷道,“原本看她们闹得不像话,准备把她们分开,谁知道她们居然对我动起手来!”   最小的小平安已经一岁多了,刚刚学会走路不久,还得让人牵着,生怕摔了。   小平安好似张顺和李三娘的综合体,眉目之间隐隐约约有着几分张顺和李三娘的模样。   本来硬下心肠来的张顺,心里不由一软,又问道:“平安没事儿吧,刚才摔了吗?”   妮玛,曾雨柔和马英娘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没……没事儿!”李三娘沉默了一下,低声应道。   “你说谎!算了,小孩皮实,摔一下也没关系。”张顺笑嘻嘻的伸手就要抱抱小平安,结果孩子认生,怯生生躲到李三娘怀里了。   “乖儿子,别怕!这是你达!”李三娘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哄道。   其实小平安是被顽皮的小化吉推倒的,只是李三娘担心张顺责怪这个养子,没敢吱声。   张顺还以为是李三娘护着她两人,便收了笑脸道:“你看看三娘,到现在都不肯说你们一句坏话,再看看你们俩。勾心斗角,当众撕打,都是什么德行,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我有什么羞愧的,又不是我的婆娘和别人打架!   马英娘心中不服气,不由叫嚷道:“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听信她一面之词?况且我还被她摔一跤呢!”   “那你狡辩个,我听听!”   “好!我……啊,你偏心!”马英娘急眼了,这还让不让人说话!   见马英娘吃了瘪,曾雨柔嘴角都翘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高兴起来,张顺大手一挥,先是指着他道:“你无事生非,率先发难,一会儿领十棍去!”   又指着马英娘道:“你率先动手,又无端对三娘动手,一会儿领十五棍!”   “还有你,不干你的事儿,瞎掺和什么,一会儿也陪两棍!”张顺又指着李三娘道。   本来曾雨柔和马英娘正要抗议,听了最后一句话顿时一愣。两人不由强烈不满道:“凭什么?不干她的事儿,为何也要让她吃两棍!”   这倒不是两人正义感爆棚,要替李三娘叫屈。   只是张顺虽然混蛋,但是素来赏罚分明。如今他既然动用刑罚,断然没有和稀泥之说!   既然不是和稀泥,那李三娘凭什么受罚,这话儿得说清楚才行!   别明着赚了便宜,其实暗中吃了大亏。   “三娘,你觉得呢?”张顺也不回应,反倒向李三娘问道。   李三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喜欢张顺,可张顺不喜欢她呀!   只从两人有了小平安之后,两人不但两地分隔了一段时间,再加上她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照顾两个孩子,张顺许久未去过她房中了。   或许挨两下,才证明他心里还有她?   李三娘不由苦笑道:“是我多事儿了,我情愿挨两下!”   “你们还有何话要说?”张顺板着脸看向曾雨柔和马英娘道。   当事人都没意见,她俩还能有什么话说?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那……那谁执行啊?”马英娘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不由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我执行了!”自家婆娘的屁股,怎能让别人看。   “哦~”马英娘恍然大悟,想起来当初高桂英“挨棍”之事。这么说就明白了,为啥李三娘也被“惩罚”了两棍。   “废话少说,乖乖趴下受罚!”张顺冷酷喝道。   “哦!”虽然当着另外两个女人的面,有点难为情,但是马英娘也乖乖找个不显眼的角落趴下来。   曾雨柔和李三娘一看马英娘都屈服了,也乖乖找个地方趴下来。这时候曾雨柔突然想起来屋里还有两个“男人”,连忙又喊丫鬟把小化吉和小平安抱出去,这才乖乖趴好。   三人刚刚趴好,随即曾雨柔惨叫了一声。   这婆娘做什么?马英娘心下奇怪,就要扭头看她,不意屁股猛然一痛,她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妮玛,你玩真的! 第137章 当爹   虽然有三个妙龄女子光着屁股趴着那里,张顺心中却无半点旖旎之心。   这倒不是他改了性子了,只是因为这三个人刚刚被他亲手打过。虽然张顺有所容情,也大多青一块紫一块,没有多少好地方,哪里有什么好看的?   唯独李三娘一左一右,各有一道伤痕,还算有点对称之美。   “疼疼疼,你轻点!”曾氏不复之前的文静模样,大呼小叫起来。   “现在知道疼了?”张顺一边给她涂抹活血化瘀的药物,一边冷笑道。   “你……你欺负我!”曾雨柔都快要哭了。从小长这么大她,还没遭受过这种毒打。   一来她小时候颇为听话,二来她即便犯了过错,她父亲也只是用板子打手心罢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我欺负你?这不是你上杆子找打吗!”张顺不由奇怪道,“你就没想想为啥别人都不肯出头,偏生就你能?”   “我这……我这也是出于公心。你不知道大家族之内肮脏事儿多了,唯有防患于未然,才能保全姐妹情义。”曾雨柔振振有词。   “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马英娘忍着痛,冷笑一声,夹枪带棒道,“你对大家族之内的事儿如此门儿清,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   “我听你中气十足,汝臀不曾烂否?”曾雨柔才不给她留情面呢。   “吾臀烂,汝臀未尝不烂!”马英娘不但嘴硬,心肠也硬。甚至她还想挣扎起来,看看曾雨柔的臀部,以便日后好嘲讽她。   张顺一巴掌把她摁了下去,喝道:“都老实点!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争吵,嫌我打的轻,是吧?”   稍作犹豫,张顺又对曾氏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她们三个唯你马首是瞻?”   “你……你挑拨我们?”曾氏惊疑不定道。   “我挑拨自家婆娘内斗?”张顺笑了。   马英娘也跟着笑了,补充道:“你就是笨!”   张顺看了正在洋洋得意的马英娘一眼,又补充了一句道:“你就不奇怪为何你俩争斗的时候,除了三娘过来,都没人过来劝架吗?”   马英娘也不吱声了,感情两人斗来斗去,全给别人做嫁衣了。   “那你还打我们?”曾雨柔弱弱地问道。   “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们撞倒枪口上,不打你们打谁?”张顺乐了。   好容易涂完了药,曾雨柔和马英娘都眼巴巴望着张顺,等着他发话呢。   张顺如果不知道她俩的意图?还搁这较这劲儿呢。   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道:“既然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你们回去吧,今天我去三娘那儿!”   “三娘替你们白挨了两棍,我得安慰安慰他!”   ……   曾雨柔和马英娘相顾无言,很想说一句:要不,你再打我们两棍?   “我那儿带着孩子,有点不方便!”没想到三娘迟疑了一下,居然反对道。   “怎么了?”张顺一愣,随即以为她身子来了。   他不由笑道,“都是老夫老妻了,我去看看孩子怎么了?再说实在不行,还有竹儿嘛!”   “竹儿……也是,你也是该见见她了!”李三娘吞吞吐吐道。   怎么了,难道我绿了!   张顺心里一个咯噔,为何李三娘会出现如此神情?   马英娘和曾雨柔连忙竖起耳朵了,正要吃瓜。   张顺摆了摆手,赶快将她俩一瘸一拐的打发走了,这才问道:“到底怎么了?”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三娘从丫鬟手里要回孩子,又叮嘱道,“你最好不要太苛责她!”   什么嘛!张顺心里着急,便要抱着小平安一起去李三娘那里。   结果小孩子认生不给抱,最终只好让李三娘抱着小平安在前面领路,他抱着小化吉跟在后面。   好容易到了三娘住处,不待三娘敲门,张顺上前一脚踢开了房门。   “你干嘛啊,吓着竹儿了呢!”李三娘不由责怪道。   呵,果然背着我有事情!   张顺一路天人交战:   一会儿觉得这婆娘虽然背叛了自己,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干脆大度一些,让她自由婚嫁去吧。   一会儿觉得这贱婢居然敢做出这等事情,不千刀万剐,难解我解心头之恨!   里面人听到动静,不由惊道:“谁呀?怎生如此暴躁!”   “是张生过来了!”张顺还未搭话,李三娘应了一声,又向他抱怨道,“你这么毛手毛脚做啥!”   张顺心中疑虑稍去,连忙闯进屋里,正见竹儿正大着个肚子,挣扎着从床下来。   嗡的一下,张顺只觉得一股热血往脑门冲了上去。   这是不但把我绿了,还怀了别人的孽种?   不对,李三娘和主儿没那么大胆吧!张顺心里稍微冷静了一下,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由看着李三娘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去年十月份,我因为身子不便,让竹儿去嵩县见你了一遭。结果回来第二个月,她发现自己没有来身子,这才知道怀孕了!”李三娘解释道。   “只是她也没什么名分,如今怀了你的骨肉,怕被别人害了,便只好躲在这里养胎,想等生下来再告诉你。”   “这好歹也是你的种,我求求你,千万别给她打了。要不然,生下来给我养也成,就说是我的孩子!”她知道张顺心软,就忍不住哀求道。   真是我的孩子?张顺还有几分不敢置信。   他不由问道:“几个月了?”   “六个多月了!”竹儿怯生生回来一句,跪在那里不敢起来。   她本是大家出身,深知大家族的规矩。   为什么世家大族,多是嫡妻先生,庶妻后生,婆姨、丫鬟再次之?这倒不是男主人忍得住,而是违背了这条“规矩”的都被暗中处理掉了!   当初李三娘怀有身孕的时候,她嫉妒;如今轮到她怀有身孕,反倒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张顺哪里知晓她心中愁肠百结,患得患失?他兀自心里一算,那时间差不多正是当初自己在嵩县那次。   只因为他后背都烂成花了,还行房事,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张顺不由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温和地笑道:“不怕,不怕,只要是我的种,哪个敢动!”   竹儿见他不恼,顿时又好像回到了嵩县那晚一般。她忍不住扑到他怀了,哭着喊了一声“爷”。   张顺抱着她,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心中不由苦笑起来。   自古以来,君王多疑!   自己方才疑心一起,甚至连李三娘和竹儿都不敢相信,又能信的过哪个?   若是此时再有些流言蜚语,岂不是置她于必死之地?   如此看来,曾雨柔安排宫女、太监的法子倒是正途。   当然她先斩后奏,公然以女主人自居的行为,张顺亦断不能容。   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138章 正室   “都处理完了?”红娘子笑盈盈地问道。   “处理完了,一人打一顿,就都老实了!”张顺笑道。   “真舍得下手?”红娘子不由笑了,“我早就说过,女人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连孔夫子都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打一顿就老实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孔夫子可没说过最后那句话!”张顺闻言哭笑不得,感情你“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不属于女子范畴了?   “那一句,是我自己加的!”说着说着,红娘子自己就乐不可支了。   这时代男人“吃饭睡觉打女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甚至连《大明律》都规定:其夫殴妻,非折伤,勿论;至折伤以上,减凡人二等,至死者,绞。殴伤妾至折伤以上,减殴伤妻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   也就是从法律上来讲,男人打老婆,没有伤,朝廷就不过问。如果打伤了,妻子就按照伤及普通人的标准减刑二等,小妾则按照殴打妻子的标准再减刑二等。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男人打老婆,基本上打了也白打。除了娘家能上门给出口气以外,基本上没有任何救济措施。   也就张顺深受前世道德影响,没有习惯对妻妾动手的习惯。   为此,他没少受红娘子嘲讽,说他“没有男子汉气概”。   这一次,张顺居然亲自动手,实在是第一等罕见之事。   等到红娘子笑完了,张顺这才接话道:“这一次这事儿其实还是怪我。”   “你们既然跟了我,无论是自愿也罢,迫不得已也好,终究是我的女人,我见不得你们受半点委屈!”   “只要你好我好,大家好!我本不愿非要分个主次来,让大家再受别人的气。”   “只是如今看,却是不成了!若不能早立正室,管理诸房,我恐怕前线军情紧急,后院乱作一团,到时候反倒坏了大事!”   “这……”红娘子也不由收敛了笑容。   她心中顿时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忐忑,半晌才问道:“那你意属哪个?”   我,红娘子自从追随舜王一来。两个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夫妻合璧,纵横天下,如今我又育有一子,可堪继承舜王大业,舍我其谁哉!   “我觉得三娘还不错!”   “这怎么好……嗯?”原本红娘子还准备自谦两句,万万没想到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又问了一句道:“你说谁?”   “三娘和我青梅竹马,虽然性子野点,倒也不是苛刻狠辣之人。我觉得让她来管理诸女,刚刚合适!”张顺认真道。   红娘子简直手足无措,她想到了自己的对手可能是与张顺有救命之恩,又在军中颇有势力的马英娘;有可能是主仆联手,把张顺迷得晕头转向的李香;甚至有可能是刚刚被张顺带回来诸女之中,身份尊贵的王妃、郡主、县主中的任何一个,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不吭不响,只有肚子挣一回气的李三娘!   “凭什么?”红娘子慌了,她不就是能生儿子吗?我也能!   “我自起兵以来,手下无人,娘子为我执掌老营之事,勤勤恳恳,把诸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不使我有一丝分心之处,可谓贤矣,称一句‘女中诸葛’,名至实归!”张顺看着她的一双美眸,认认真真的应道。   “马英娘,一介女流之辈,救我于万军丛中,古之赵子龙,亦不过如此!又为我执掌军校,义军人马之中,哪个没有她教导出来的伍什旗司?无她则无今日张顺矣!”   “李香精通诗书岐黄,不仅为我捉刀代笔,让我名扬士人之中,更是妙手回春,使我死而复生。无她恐怕张某的坟头,已经长满野草矣!”   “至于高桂英、曾雨柔等人,各有情义,暂且不提!”   “若无诸位,则无张顺之今日!若无娘子,则无今日之张顺!你们对我的情义,我早已经铭记在心,恨不能剖腹掏心以待!”   “奈何天下只生我一人,却生这许多知己相伴!却怪我贪心不足,哪个也不舍,哪个也不弃,遂有今日争斗之事!”   “若立你为正,她们定然不服;若立她们,你又心有不满。既然如此,何不立没有任何依靠的三娘,也省的她将来拿捏你们!”   “再说她一个傻婆娘,什么都不懂,即便占了正室之位,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强似你争我抢,坏了夫妻和气!”   什么鬼?我傻我有理!这是什么逻辑,红娘子才不接受这个说辞。   “你的意思是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给你白干了?”红娘子真生气了。   这人不但玩弄她的身体,玩弄她的感情,还玩弄她的事业,是可忍孰不可忍!   “娘子在我心中,岂是女流之辈可比?我们名为夫妻,实乃君臣,娘子当为出将入相之人,名震敌国之人。”   “文可堪比诸葛法正,武可比关羽张飞,乃是当世一流人物,岂可辱于闺阁之中哉!”   妮玛,老娘也想被你辱一辱,难道还不成吗!   红娘子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张顺这么狠,居然祭出这种“大杀招”。   她不由以退为进地问道:“我是个见不得光之人罢了,无论是妻还是妾我也认命了。只是我儿子怎么办?难道他以后还要屈居于他人之下吗?”   “屈居于他人之下,也强似手足相残!”张顺冷声道,“你现在只有一个孩子,将来可能有几个孩子,可是我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将来可能会有几十个孩子。”   “若不早做打算,难道还要还要眼见人间悲剧重演不成?”   “那换成三娘就没问题了?”红娘子不服气道。   “你可知这一回除了李香怀孕,还有一个人也怀孕了!”张顺笑道。   “是谁?”红娘子心里一惊,随即恍然大悟道,“是竹儿,是也不是?”   红娘子掌权这么久,若说她没有安插些人手,替自己打探消息,恐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根据张顺的言语,她顿时便从往日种种反常消息之中推测出了结果。   “没错,她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若非昨晚我前往三娘房中,竟还不知此事!”张顺苦笑道。   坏了,也难怪张顺执意要立李三娘为正房!红娘子一听便心知不妙。   这个时代最讲身份地位,原本张顺未曾立有正房,红娘子、李三娘、马英娘和李香皆算是妾。   而竹儿、箭儿和柳如是虽然勉强算是陪嫁丫鬟,其实细细论来,不过是主人的玩物罢了。   竹儿如此低的身份,居然在马英娘和李香之前怀上了孩子。   那唯有立李三娘作为正室,让她升级为正经的陪嫁丫鬟,才算上名正言顺。   很明显,自家相公又慈悲心泛滥,舍不得让竹儿打掉孩子,也只能如此了!   可是,红娘子哪肯就此认命?   她不由问道:“既然当家的主意已定,妾身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兹事体大,又非当家的一人家事,不知张公、吕公心思如何,还需经得过他们同意才好!”   张顺知道这才是红娘子的“杀手锏”,他不由苦笑一声,应道:“此事理所当然,我不过率先和你通个气罢了!” 第139章 “商议”   “诸位且请坐!自从占据洛阳以后,我率领大军东征西讨,许久没有这样团聚一场了!”张顺一边笑着,一边让自己邀请过来的诸人座下。   张慎言、吕维祺等人相视一眼,客套了几句,这才分定主次坐下。   这一次来的有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赵鱼头和老山长左冷禅等人。   特别是赵鱼头和老山长,因为年岁大了,几乎已经不参与日常事务,这一次也被张顺派人叫了过来,实在是让众人惊疑不定。   张顺深知此事拖不得,不由单刀直入道:“小子的家务事儿,想必几个老先生也听说过了!”   “诸位莫笑,却是我孟浪了,以至有今日。我听说‘孤阴则不长,独阳则不生’,信矣!”   “如今我欲弥补过失,立三娘为正室,可乎?”   什么?众人不由大吃一惊。   原本他们见到在座之人皆为举重若轻之辈,定当有大事相商。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涉及正房之事。   一个君主的正室,当然不仅仅是立一个女人罢了,还涉及到国家的继承人问题。   张慎言、吕维祺等人无备,顿时相顾失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唯有宋献策闻言笑道:“主公言之有理,李三娘贤良淑德,又育有长子,当为正宫!”   随即赵鱼头也反应了过来,不由为之一喜,连忙应道:“王者建邦。必正宫庭之位。圣人作则。首隆册命之文。”   “如今舜王据中国而征讨四方,数败官兵于河洛、汴梁和南阳等地,威震天下,朝野震动。正合昭告天下,册立王后,以示母仪家邦之意。”   赵鱼头这番话虽然没提立谁为正房,但是字字句句劝言册立王后之事。   很明显他比宋献策更进了一步,不但劝谏张顺“立正房”,还有趁机称王建号。   虽然如今张顺连战连胜,心里有几分膨胀之意,但是多少还有些清醒。   他便摆了摆手,拒绝道:“一码归一码事儿,册封王后之事,尚需从长计议!”   赵鱼头仗着老脸嘿嘿一笑,倒不再言语。   那吕维祺这才恍然大悟,感情这事儿是主公通知我们来着,并非是要和我们商议。   说实话,以吕维祺为首的河洛士人对红娘子观感还算不错。   但是红娘子才刚刚生出男婴,河洛士人还未来得及下注,自然无什么利害关系。   虽然吕维祺心下奇怪,为何人选是李三娘。但他还是顺水推舟道:“此事乃主公家事儿,单凭主公决断便是,吕某唯主公之命是从!”   虽然说张顺并没有做过“引蛇出洞”之事,万一这一次例外呢?   反正如今河洛士人在张顺麾下颇有分量,也犯不着提前下注,反倒恶了张顺。   反倒张慎言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李夫人出身低微,又无才学,不足以统御六宫。”   “红夫人、马夫人和香夫人才绝超人,又姿容非凡,可择一而为之,做六宫之主!”   张慎言这话说的更夸张了,上来就说什么“六宫之主”,其实是暗示张顺要从长计议,不要草率做出决定。   “那张公以为,何人可立为正房?”张顺也不恼,笑盈盈地问道。   “红夫人跟随舜王颇久,为义军执掌财货辎重,且有留守之功。危急之时,又有稳定之功!”   “其为人也,恢宏大度,井井有条内外无不赞之。她本又才貌双全,文武兼备,乃是一等一的人物。如今又诞下麟儿,健康伶俐,颇类舜王。可堪为六宫之主!”   “册立正室,非擢拔天下英才,担任执宰,岂可以功计哉?”张顺笑了一下,反问道。   “马夫人武艺高强,万军丛中,七进七出,如履平地,救主公于为难之间。又执掌军校,可堪为主公助力!”张慎言略一思索,又问道。   “册立正室,又非战场相斗,纵有勇武,惜乎无用武之地。更况且妇人掌兵,非幸事也!”张顺应道。   “香夫人美若天仙,艳绝当世,玉环飞燕不能及也。如今又怀有一子,执掌岐黄,可否任之?”张慎言继续追问道。   “选立正房,又非选美选秀,岂可以容貌论优劣哉?”张顺哈哈笑道。   眼看这张慎言越说越离谱,明显并不是反对选立李三娘,只是“小反对,大帮忙”罢了。   张顺不由笑着指点着张慎言和赵鱼头道:“小平安倒没白认你们这两个师傅!”   张慎言和赵鱼头闻言老脸一红,吃不住张顺心思如何,两人倒没敢再吱声。   可怜红娘子还以为吕维祺、张慎言二人作为同僚,会大力支持自己转正。   哪里想得到,这些臣子即便要下注,也只会下注到世子、太子身上,岂会下注于妇人之身哉?   不得不说张顺挑选的时机太凑巧了,除了李三娘以外,诸女之中唯有红娘子刚刚育有一子。   诸元老本就又从龙之功,暂时还不屑下注。   毕竟张顺春秋鼎盛,若无意外,尚有三四十年寿命,其中变数甚多,何必多此一举?   而其他人暂时接触不到决策核心,即便有心,却也无力,为之奈何?   诸人之中,老山长左冷禅既无从龙之功,又无功绩事功,只是凭借弟子之力陪坐于此罢了。   他更是不敢乱说话,只是陪笑道:“舜王的几位夫人,老朽倒不曾见过,这里有没我说话的地儿。”   “只是听闻几位先生所言,才略知其性情一二。既然舜王折节垂询,老朽不敢不应。”   “我以为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女子之德,在于贤惠不妒,相夫教子。”   “其余诸夫人虽然各有所奇,出于众人,然而并非正房之选。”   “若是李夫人果然能够内和诸妇,安稳后院,教养子嗣,如若己出,岂有不能立为正室之理?”   “好,说得好!”张顺不由拍手叫绝。   若是先前有人给他说这番“道理”,他只怕把他当做一个“封建卫道士”罢了。   只是如今他有了子嗣,思及事业久远稳固,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先见之明。   “既然诸位皆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 第140章 晚宴   话说张顺经过和诸老通气以后,得到了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赵鱼头和左冷禅诸人的表态,心里便有了底气。   当晚他便命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将李三娘、竹儿、红娘子、箭儿、马英娘、李香、柳如是、高桂英、曾雨柔及黄氏、大小朱共一十二位妻妾全数请来。   红娘子隐隐约约有所预感,只是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神色黯然。   而曾雨柔和马英娘坐都不敢坐,时不时摸了摸屁股,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柳如是扶着大着肚子的李香端坐着,一脸难看地看着站在李三娘身边的竹儿,显然对方的肚子更大。   高桂英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一心一意盯着桌子上的饭菜,似乎急于填饱肚子。   黄氏和大小朱三人小心谨慎地看着诸女,生怕招惹了不该招惹之人。   唯有箭儿愤愤不平,一脸不快的盯着张顺。   张顺好似无觉,他亲手拉李三娘坐在自己左侧,红娘子坐在右侧,再次马英娘和李香、曾氏、黄氏及大小朱等女。   竹儿、箭儿和柳如是各自斜签着坐在下首不提。   那高桂英正要上来伺候,张顺摆了摆手道:“你也坐,今天是家宴,不论尊卑贵贱,皆有位置可坐!”   高桂英跟了张顺那么久,多少听闻些点风声,便老老实实坐在门口跟前,和张顺相对。   张顺这才斟了杯酒,举杯说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客套话也就不多说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我贪心不足,一直想和大家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过着一辈子,当然,这并不可能!”   “你们每个人,不论高低贵贱,美丑高矮,在我心中都有特殊的位置。”   “一个与我是青梅竹马,在官府捉拿我的关键时刻,冒着危险为我通风报信!”   “一个是马上女将,于千军万马之中,救我于生死之际!”   “一个是为我执掌家业,将后勤辎重为我管理的井井有条;一个是岐黄圣手,缝合咽喉于吾命将休之际!”   “一个是直臣在侧,劝谏规正;一个是陪伴左右,生死与共……”   一桩桩一件件,张顺娓娓道来,好像都是昨日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   虽然知道这厮既然提及往事,定然没好事,但是听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由有几分感动。   结果这厮又说道:“可是我能够拥有所有的你们,而你们却只能拥有一部分我,怨怼随之而生。”   “自古天家无亲情,我真不想见到有一天,为了争名夺利,我们、你们,会你杀我,我杀你,落了个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所以呢,我决定让三娘担任正室,尔等佐之!”   “凭什么呀!”你把我的感动先还给我,顿时诸女就不干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蒙谁呢?   “肃静!”张顺眼睛一瞪,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以为何人可担任正室之位?”   “我家红娘子,雍容大方,宽宏大度,又素来掌家,可堪为主母!”箭儿一听,连忙打蛇随棍上,便接话道。   不等张顺发话,竹儿就急了,她连忙反驳道:“我家李夫人留守抱犊寨,劝课农桑,征收粮草,亦有大功。又活捉郧阳巡抚卢象升,诞下长子,谁可比之?”   柳如是闻言冷笑一声,反问道:“这是册立主母当家做主,又不是朝廷选拔执宰、将军,何须如此多功过,岂不闻‘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语?”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三灾六难七病八痛?我家夫人精通岐黄之术,以佑老爷健康长寿,岂待她人哉?”   好家伙,这话有点狠。她和李香主仆两最善琴棋书画等学问,如今为了争夺主母之位,竟然把这些贬的一钱不名,以突出自己独有的优势。   马英娘没有丫鬟替她说话,正在为难,闻言不由冷笑道:“你们主仆两个,一对风骚‘狐狸精’,说什么健康长寿,不把将军敲骨吸髓、榨干榨净,就算是积德行善了!”   柳如是出身章台,哪里受她这气?她不由反唇相讥道:“那总比‘男人婆’,没人要好得多。”   “有的人她看起来像男人,听起来像男人,用起来也好像男人。虽然没有那话儿,难保她不是阉割过的男人!”   那马英娘哪里受她这种鸟气?霍的一下跳将出来,欲拿那柳如是撒气。   “你屁股不疼了,是吧!”还没等她动手,张顺连忙何止道。   “她……她骂我!”马英娘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甩了甩,委屈巴拉的指着吓得花容失色的柳如是告状道。   这边乱做一团,那边曾雨柔拼命的向黄氏和大小朱氏使眼色。半晌,那黄氏有几分为难地站出来道:“舜王殿下,我家七七贤良淑德,又出身王室,身份贵重,才堪堪配得上舜王尊贵的身份!”   “哎?哪个是七七!”曾雨柔有点懵了,我不叫七七啊?   只见以往和黄氏“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大朱氏施施然站了起来,对众人优美的施了一礼道:“本郡主闺名便唤作七七,乃是崇王府嫡……”   “那她岂不是唤作八八了……”柳如是颇为顽皮,闻言不由取笑道。   “掌嘴!”谁料她话音未落,大小朱氏二人不由怒斥道,“我家祖宗的名讳,岂是你一个贱籍可以僭越的!”   “我贱籍?”柳如是不由又羞又恼,反唇相讥道,“我家舜王起兵,就是要杀尽你们这些‘七七八八’的男人,辱尽你们‘七七八八’的女人,你待怎地?”   “如今我们都是舜王的女人,你什么意思?”小朱氏闻言冷笑一声。   “这……”柳如是被噎了一下狠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朱氏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她们的男人就是张顺,你要杀哪个,辱哪个?   “好了!”张顺见下面乱成一团,好似开了个集市一般,不由喝止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让你们过来,不是要听你们吵架,是要听你们的看法!选好了没有?”   顿生下面又七嘴八舌起来,有喊李三娘的,有喊红娘子的,把人吵的脑袋都大了。   红娘子算看出来了,这厮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她不由低声问道:“非要如此仓促不可吗?难得道就不能缓一缓?”   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特殊,哪怕天大的功劳,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与众女争夺,便起了以拖待变的心思。   张顺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和她们不同,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   “你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她们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等她们到你这一步的时候,难道还能像现在这样,只仅限于吵吵闹闹吗?”   “她们会无所不用其极,把刀刺向你,把刀刺向我,把刀刺向他!”   说着,张顺又用手指点了点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想你们这样,更不想向你们动手!”   “我情愿今日你们恨我、怨我,也强似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这一桌上的人相互动手,自己把自己杀了个血流成河!”   “非她不可吗?”马英娘和李香听了,不由异口同声地问道。   “即便是换作你,换作她,她们不都也是这句话吗?”张顺苦笑一声道。 第141章 怨怼   张顺此话一出,诸女便知道事情暂不可为了。   红娘子不由黯然垂泪,事已至此,显然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等人并没有“秉公行事、仗义执言”,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手段可用让舜王回转心思?   马英娘不曾育子,不知作为父母的心思,虽然犹自愤愤不平,尚未虑及更深之处。   李香、黄氏二人心中略有所感,奈何力不能及,只好黯然退场。   直到这一刻,马英娘和曾雨柔明白为什么当初张顺执意要惩罚李三娘,果然是有的放矢,早有打算。   在李三娘接受那两棍惩罚的时候,这厮就心思已定,决定要扶李三娘上位。   哪哪里是无端的惩罚,那是压在她肩头的责任!   担下这个责任,就让承担这个义务。世界上从来没有只要坏处,不受其恶之事!   原本应当热闹欢乐的一场家宴,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张顺看着众女一脸不快的鱼贯而出,不由独自对着剩余了大半酒菜的宴席苦笑不已。   见张顺实在难做,李三娘不由小心翼翼的凑过来,低声推让道:“既然姐妹们喜欢做,给她们就是,好端端一场家宴,又何必闹得不欢而散?”   “你不懂,给谁做正室,最终都是这个结果!”张顺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咿咿呀呀的小平安,然后笑道,“给你的你不得拒绝,不给你的你也不许伸手,谨记这两句话吧,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句忠告!”   李三娘愣了愣,不明所以的问一句,道:“张生,你这到底是啥意思?”   张顺这才反应过来,她未必能懂,便笑着摇了摇头道:“或许是我多虑了,你做好自己就成!”   两人正说着,高桂英走了过来。张顺便对李三娘说道,“你也早点回去吧,如今你育有一子,竹儿又有身孕在身,难免有人心生嫉妒,还是小心谨慎为是!”   “好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竹儿的!”李三娘应了一句,一手牵着小化吉,一手抱着小平安,便去寻竹儿去了。   高桂英见她走远了,这才低声问道:“你这样把她推出来,真的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她既然跟着我出来了,哪还能过普通人的日子?”张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说啥,毕竟是我的女人,我还舍得坑害她不成?”   “只要她自己不作妖,谁都害不了她!”   “我不担心别人,我担心的是你!”高桂英一语双关道。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张顺闻言笑道,“我的为人处世之道,你是知道的!假设出来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高桂英作为张顺近臣,她自度自己知道太多了,心中难免有几分不安。她这话即是为李三娘而问,其实也是为自己而问。   张顺的回答看似敷衍,其实依照他的为人,倒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不是为了保全她们,可能他根本没必要玩这一手。天家无情,生杀予夺皆操之于其手,什么妻妾子嗣,弃之如敝屣者亦不计其数,舜王又何苦来哉?   高桂英沉默了半晌,又低声问道:“那我还可以要一个孩子吗?”   “为什么不能?”张顺有几分讶然道,“只是要稍微晚点才行!”   高桂英心里一喜,她看了看满桌的酒席,不由又问道:“那爹爹你再吃点?”   “吃什么?我也饱了,该回去休息了!”张顺没好气道,“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两人走出了门口,今日正值悟空值班,他便问道:“师傅,今天去哪里住?”   “先去红夫人那里吧!”张顺摇了摇头道。   悟空应了一声,随机带领着十几个户外,簇拥着张顺便往红娘子住处走去。   不多时到了跟前,只见房门紧闭,一片漆黑。   悟空不由说道:“师傅,想必是师娘已经睡下了,要不要去他处休息?”   “暂且不必了!”张顺笑着摇了摇头,上去亲自敲击了几下。   “谁呀?三更半夜不睡觉,有啥事儿明天来吧!”屋里响起了箭儿的声音。   “是我!”张顺应了一声。   “你是谁呀?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像我能听出了似的!”箭儿毫不容情道。   “你再唧唧歪歪,小心我打你屁股了!”张顺直接威胁道。   “啊?是老爷啊,您半夜三更搁这耍威风呢!”箭儿讶然道,“我们都睡下了,今天不方便伺候老爷,你去找你那正室婆娘去吧!”   “你到底开不开!”张顺皱了皱眉头,声音冷淡地问道。   “来了,来了,跟催命似的!”箭儿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了房门。   “你们先守着!”张顺对左右下了命令,这才抬脚就迈进去。   进了屋里,乌七八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张顺不由喊道,“箭儿,把灯点上!”   “啪嗒”、“啪嗒”几声火石声响起,随即火星迸裂,室内猛地一亮,却是箭儿点燃了一盏油灯。   借着灯光一看,红娘子正和衣抱着小宝宝坐在床边,那箭儿也衣冠齐整,哪里像已经休息的样子?   张顺权当看不着,觍着脸问道:“娘子叨扰了,今晚我准备在着凑合一晚!”   “今天我俩身体有些不适,还是劳烦舜王去别处歇息吧!”红娘子根本不给张顺半分面子。   “别啊!还在生我的气啊?”张顺笑着道,“你也知道,此事我是迫不得已……”   “我能理解,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红娘子板着脸道,“此事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张顺眉头一挑,当场就想发怒,他堂堂舜王,还能受这鸟气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儿本就是因他而起,这气他真还得受着!   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早点歇息吧,我再去别处看看?”   “恕臣妾孩子在怀,不能起身远送了!”红娘子语气平淡道。   “不是……”箭儿左看看,右看看,不由有些急了,“夫人!”   “对了,有件事儿因为我最近有孕在身,又生育小宝宝,耽搁了许多功夫,我得赶紧和舜王说道说道,免得误了义军的大事儿!”红娘子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又突然说道。   “什么事儿?”张顺见红娘子肯跟自己说话,还道她心肠软了。   “这人吃马嚼,日费千钟,原本义军积存的百万石粮食,如今却是不多了,还请舜王早作打算!”红娘子不咸不淡的应道。   “什么?”张顺不由大吃一惊,年初好容易花费了这么多功夫,使了百万余两真金白银,就这么没了?   原来这才是红娘子表达不满的真正方式,使小性子什么的,确实和她性情不搭! 第142章 匮乏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   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张顺自占据河南府一来,扩军备战,无日不用兵,无日不浪战。   他亲率义军连破五省总督陈奇遇、郧阳巡抚卢象升、五省总督洪承畴、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河南巡抚傅宗龙、湖广巡抚唐晖诸人,前后击破官兵凡十余万。   然而在其赫赫战功的背后,是如同流水一般花费出去的粮草、饷银、赏赐。   这几年北方连年灾害,以陕西为最。   好巧不巧,参与征讨义军的主力便是来自陕西的秦军。义军连战连胜,其实缴获都不太多。   而随之而来的,义军急剧扩张,招收降兵,征募士卒,制作武器、铠甲以及重建文官系统,救灾抗蝗,等等不一而足,全都需要粮食、银两,其中的花费可想而知。   张顺听完红娘子的提醒以后,安耐住性子,先后又去了马英娘、李香等人处碰了壁,最终在黄氏和大朱氏那里才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张顺草草吃了口早饭,就忙不迭召集了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等人前来,问询义军粮草积蓄如何。   显然红娘子在生孩子之前,已经和他们交接过了。   宋献策闻言,便连忙主动汇报道:“上次购粮之事由我经手,虽然号称百万石,其实前后公购买麦子、大小米共六十七万石。再加上原本洛阳储备七八万石,李百户购买三五万石,总计也就八十万石罢了。”   等到那宋献策汇报完毕,张慎言又接话道:“洛阳前后三次防守之战,前后共消耗粮草五千石,赏银一万三千余两,其余大头皆为原王府土地,倒也不多。”   “等到舜王四面出击,千里馈粮,那粮饷像流水一边花了出去。”   “其中曹变蛟、赵鲤子两营人马,所据汜水等地粮草不多,几乎全靠洛阳输送。再加上韩霖主持重建修复关卡,发动丁壮,前后耗费粮食五千石左右,银两八千两。”   “李际遇嵩山营稍好,其营中稍有积蓄,只耗费本库粮食八百石,银两三百两。”   “汝州李信,东征西讨,又和官兵久持,竟耗费粮食三千石,银两二千石。”   “主公自率主力,南征北战,又有抚恤、赏赐,前后共耗费粮食四万二千石,银两一万零四百余两。”   “曹文昭、陈长梃、李友三营人马西征,与官兵相持育潼关之下,又铸造火炮、攻城器械等物,共耗费粮食二万七千石,粮食折银一万三千五十六石,银两六千三百两。”   “这也不过耗费十万石,如何言少?”张顺奇怪道。   “舜王容禀!”吕维祺闻言苦笑道,“洛阳城修葺,建造‘紫微星堡’,购买生熟铁料及铁矿石,铸造火炮,锻造武器等,前前后后亦花费、折粮两万余石。”   “补种、救灾、灭蝗等事宜,更是无底洞。前后花费、折粮七万八千九百石。”   “官吏俸禄二州十七县,合计四千二百石。士卒一十五营人马,共发放军饷米九万七千六百石,饷银一万二千两,黄豆、黑豆等五万余石,草四十五万束。”   “此外,由于去岁歉收,百姓多有青黄不接,借种借粮者,亦有四万八千石有余。赈灾放粮者,亦有六万石之数。”   张顺闻言心算了一下,居然已经花费出四十五万石有余。原本义军积攒的八十万石粮食,几乎耗尽大半。   剩余虽然还有三十五万石之数,一则前线军粮要有积存,二则各地仓库亦要有所储存。   所以实际可动用之粮也不过二十万石罢了,确实是应该考虑粮食的问题了。   不过,张顺也不是吃素的,不由问道:“为何折粮甚多,原本应当发放银钱的地方,怎生折算了粮食?”   比如军饷、俸禄和部分杂项支持,本该使银钱才对啊?   “舜王有所不知!”张慎言接话道,“此事乃我和吕先生、宋先生和红夫人议定。”   “去岁河南歉收,百姓多无余粮,原本义军需要大量赈灾才是。”   “刚好义军粮草正多,我等便想出来一个以‘折代赈’的法子。”   “具体办法就是把原本需要发放银钱的支持,可以按照一两三钱一石的价格折算银钱。”   “由是既可以减少义军支出,又可以平抑粮价,以免民不聊生,破产,难以为继。”   “唯有实在是既无田产,又无银两财货之用者,尽量以‘工代赈’。实在没有办法者,才不得已发放米粮。”   “哦?”张顺闻言一乐,“这法子不错!”   这个时代的人,居然懂得用经济手段来改善民生,殊为难得!   “对了,我之前不是和诸粮商约定,今年三月左右,再送来八十万石吗?如何没有动静?”张顺经过日常繁杂事务的锤炼,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记忆力也非常出色了。   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相识一眼,不由苦笑道:“这就是我们几人弄巧成拙的恶果!”   “此话怎讲?”张顺奇怪道。   “舜王有所不知,去岁秋粮本就收成不好,又被我义军购买、消耗了几十万石,北方粮食愈发不足。”张慎言讲述道。   “特别是边地粮价益高,据闻土默特、袄儿都司等地发生饥荒,粮价飞涨。”   “原本答应给我们送粮的王清之、蒲州王氏等商人,现在一心往边军和蒙古、后金走私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心往我等这里卖粮?”   “这……”张顺一听明白怎么回事儿,这是自己的“粮食战”初步见成效了。   整个北方粮少钱多,可不就粮价飞涨吗?   自己治下本就是产粮区,且靠近湖广、南直隶等主产粮之处,又加上义军平抑粮价。   这样的地方没有为粮食输出区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吸引粮商往此处卖粮?   “现在我们还有多少银两?”张顺想了想,觉得还得依靠银子来解决问题。 第143章 李百户的朋友   “前次购粮花费七十五万四千余两,用兵各项开支五万二千两,王府及舜王家眷等处花费一千余两,其他各项开支,亦有五千余两,总计花费八十一万二千两左右。还剩金银价值一百八十万两左右。”   “舜王自东征、南征归来,又复进项金银八十万两,前后合计有二百六十万之多!”张慎言细细向张顺汇报道。   啧啧,还是“抢大户”来钱快啊!张顺咂了咂嘴,心中不由感慨道。   如果按照正常路子发展,河南府一府的赋税如额征收,亦不过四五十万石。即便加上汝州、南阳等地,亦不过百万石收入。   全部用来养兵,亦不过有四五万人马之数。   如今自己先后洗劫了福王府、崇王府和唐王府,所得金银钱粮四倍于此。若是再加上今年治下夏秋二粮收入,足够十万人马之用。   “有钱就好办!”张顺不由笑道,“吕先生,麻烦你派人告诉王清之,就说只要他肯携带钱粮、火器过来,我愿高价购买!边地出什么价,我这也出什么价!”   “这……”吕维祺犹豫了一下,事先提醒道,“先前边地米价一石一两十钱,现在当在二两左右,实在是……”   那王清之如今和他吕氏有姻亲,吕维祺不得不丑话说在前头。   “不妨事,莫说二两一石,就是三两一石,五两一石,也全数吃下!”张顺斩钉截铁道。   开玩笑,价格战才开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民以食为天,食以粮为主!没有粮食要死人的,金银财宝又有什么用?渴不能饮,饥不能食,只有五谷杂粮才是王道!   先前张顺通过王清之得到的情报,得知边地粮价虽高,其实和蒙古、后金比起来,简直是贱如泥土。   就比如后金粮价最高者曾达到“一斗银八两”,也就是一石粮食八十两银子的地步,哪怕近年,后金粮价也常年徘徊在“一斗银一两”,也就是一石粮食十两银子,基本上是明朝境内价格的十倍左右。   后金经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若非崇祯二年,皇太极拼死一搏,恐怕整个辽东“人相食,人且尽矣!”   皇太极依靠八旗入关对大明进行血腥掠夺,掠夺来大量金银,才有能力支付高昂的“走私粮”价。   其实他这条路子,除了更为血腥以外,和张顺劫掠宗室的路子大致差不多。   只是对皇太极来说,辽东更为偏远,朝廷封锁更为严厉,而又因为后金对汉人屠戮的原因,导致辽东农业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其困难更胜义军十倍。   想透了这一点,更坚定了张顺“粮食战”的战略。   北方粮价愈高,皇太极的后金愈支付不起走私的粮价。后金支付不起粮价,就不得不频繁入关抢夺。   然而粮食作为大宗货物,即便落入后金之手,只要他们无法在关内立足,也无法携带出关。   其所劫掠者,唯有轻便易于携带的金银而已。   双方交手愈加频繁,北方农业遭受的打击就越大。那么整个北方就会陷入金银愈多,粮食愈少的境地,最终迎来粮价上涨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   到时候无论崇祯愿意不愿,皇太极都会携带麾下的八旗拼命的频繁的叩关,粮食两个字如同诅咒一般,会消磨掉双方所有的血肉。   而崇祯却一边和皇太极在北面掐架,一边眼睁睁看着义军在河南腹地发展壮大。最终大明和后金双方在争斗的筋疲力尽之时,被发展壮大的义军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张顺又下令道:“传令镇南将军萧擒虎,命他利用南阳水陆交通之利,竭尽全力购买粮草。除了自用之外,顺便可用调用一些去汝州。”   “传令张三百、李信,利用沙颍河水运之利,尽量派人前往南直隶购粮!”   “对了,李百户现在到哪里了?”张顺又问道。   “一个月前,据闻他准备前往南直隶购粮,顺便再请几个大夫前来义军坐镇,以减轻香夫人的压力。”吕维祺闻言应道。   “好吧,姑且这样吧!”张顺叹了口气,嘱咐道,“不要怕花银两,务必把米麦购入库中!”   张顺思路很清晰,奈何这粮草之事亦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他只好等这些办法有了反馈再说。   随后几人又商议了一些日常事物,三人见张顺有的心不在焉,便纷纷告退了。   眼见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等人离去了,张顺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好巧不巧,自己刚刚得罪了红娘子和李香等人,这里就要用到人家,实在是一言难尽。   正当张顺离开办公之地,准备前往李香的住处。不意一人当面走了,正引着一人匆匆赶来。   张顺抬头一看,这不是李百户,又是哪个?   那李百户显然也发现了张顺,连忙加快两步,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舜王,原来你在这里,却是让我好找!”   “怎么了?”张顺苦笑一声,还道李百户要找自己“算账”,不由问道,“我也本打算问问你何时归来,不意您却提前返回,不知何事着急?”   “舜王,稍待,我却是要为你引荐一人!”李百户也不废话,连忙把身边的一人拉扯了过来。   只见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锦衣,颇有富贵之气。   李百户便对张顺介绍道:“此乃新安槐唐程氏讳贾是也,乃扬州富商巨贾。”   “那程氏本多名医,我前往拜访,不意刚好结识这位老弟。他亦闻舜王大名,故而亲自前来拜访。”   随即,他又对程贾介绍道:“此乃舜王也,你莫看他年轻,如今连破官兵,威震天下!”   那程贾闻言,连忙上去施了一礼道:“见过舜王殿下,不意如此年轻有为,让我等虚度年华之辈,颇为汗颜呐!”   “请进屋做!”张顺连忙还了礼,将他引入屋中,让王锦衣奉上了茶水。   双方客套一番,张顺这才问道:“不知先生远道而来,何以教我?”   “不敢,不敢!”那程贾连忙谦虚道,“程某在扬州听闻舜王大名,如雷贯耳。更是听闻舜王仁义无双,去岁以高价购粮,实在是志不在小!”   “程某此来,便是想和李兄交个朋友,日后我俩也好有个照应!” 第144章 扬州盐商   明末商品经济极度发达,大致形成了山陕、东南和海商三大最富有影响力的商人群体。   海商的对象是对外贸易,姑且不提。而山陕和东南籍中最有影响里的商人,便是赫赫有名的晋商和徽商。   此二者之所以能够一跃成为不下于海商群体的存在,主要是依托于大明的盐政。   明洪武三年,由于山西等边地缺乏军粮,明廷边招募商人输粮换却盐引,然后凭借盐引换取食盐去指定地区销售,谓之“开中法”。   史载:中盐之法,军守边,民供饷,以盐居其中,为之枢纽,故曰开中。   其实除了纳粮中盐法以外,陆陆续续还实行了纳钞中盐法,纳铁中盐法,纳马中盐法等制度。   其基本思路就是朝廷不花钱,利用食盐的暴利换取边地军用物资。   由于陕西、山西两地地近九边,运费远低于其他地区。所以很多陕西、山西人士便就地屯田,谓之商屯。   待粮食收获以后,便纳入边地,再前往两淮等地盐场拿盐引换取食盐,一时间成为富商巨贾者不计其数。   由于当时熬煮食盐的灶户掌控在朝廷手中,商人只能凭借盐引进行兑换,食盐产地并无半分话语权。这就导致山陕籍商人“开中法”制度下,牢牢占据了两淮盐业的主导权。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北方边患加剧、粮饷等物资需求大增,导致财政吃紧。   一方面明廷开始压低收购灶户食盐的价格,另一方面商人不停的纳粮、纳铁等军用物资,反倒导致朝廷无法如数支付食盐。   这就导致明廷一方面不得不部分放开对食盐的掌控,允许盐商凭借盐引向灶户购买上缴以后富裕出来的食盐,另一方面则实行“纲法”,将巨商纳入纲册,获得盐商获得世袭收买运销之权。   如此以来盐产地的话语权不由大增,许多盐产地便产生了大量的“囤户”。   所谓囤户,就是边商纳粮以后,到转运司、盐产地无法兑付,便只好低价将盐引转手给囤户。   以至于“总此一纸引耳,买者常逾于一两,卖者苦不得二钱,利归于囤户”。   也就是盐产地的内商勾结官府和灶户,不按时兑付盐引,导致山陕边商不得不低价出售到手的盐引,反倒让“囤户”获取了暴利。   于是,两淮之地便随着兴起了一大批以徽州府为代表的富商巨贾。   至此,盐业的主导权易手,东南盐商在两淮盐业中压倒了山陕盐商的主导地位。   而槐唐程氏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兴起,逐渐在明末两淮盐商中占据一席之地。   而作为程氏宗族的一员,程贾祖上有行医者,亦有诗文传世者,却从无商贾之事。   到了程贾这一代,借助同宗盐商之助,才得以富甲一方,跨入盐商之列。   此人口口声声说要和“李兄交朋友”,却拜到张顺门前,其用意可想而知。   两人说两句客套话,那程贾便卖弄道:“程某家居歙县,乃新安槐唐江村派人氏,幸得同宗提拔,略有薄资。现任徵仕郎,改补文华殿中书加工部侍郎之职!”   张顺一听就有点懵了,你这个大明的官来到我这个“乱臣贼子”的地盘作甚,是准备来“剿匪”,还是被“匪剿”?   幸好李百户也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太大,张顺未必听的明白。   他连忙接口道:“徽州府古称新安,程氏为新安大族之首,皆以槐唐为宗,共分为‘九门一十三派’,乃是盐商大族。”   “其族人足迹遍布徽州、杭州、扬州和淮安四地,身兼政商两届,乃是新安一等一的名门望族。”   “程老弟又白手起家,家赀万贯,现任从七品升授散官,加工部侍郎衔。”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顺这才明白这“槐唐”乃是程氏宗族堂号,其下又分“九门十三派”。   这程贾正属于这“九门十三派”中的江村派之人。   他先是借助宗族之力,一跃成为了富商巨贾,有了财产。然后又花钱买了一身虚衔作为官身,以提升自己的身份地位。   所谓“徵仕郎”乃是从七品升授散官。   明代散官分为初授和升授,第一次授予谓之初授。从七品初授散官是从仕郎,再度加封的时候,谓之升授。这徵士郎便是从仕郎的升授版本。   程贾这一身官职全是虚衔,并不具备实际的职务,只是和官府打交道的时候,不至于被人以身份欺压罢了。   张顺明白了这其中关节,便拱手应道:“失敬失敬,没想到程侍郎还有这身本事!”   “哪里,哪里!”程贾亦知晓自己的官身到底怎么回事,当然不会不会依此倨傲。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程贾这才笑道:“不瞒舜王殿下,程某此次前来,想谈一谈义军治下的盐业,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原本洛阳的食盐操之于福王之手,其盐引亦来自于路程较远的两淮。   而张顺接手洛阳乃至河南府以后,便利用李百户的关系,从山西河东进盐来卖,极大的压缩了淮盐在河南地界的市场。   随着张顺连战连捷,连破河南巡抚傅宗龙、湖广巡抚唐晖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等人,程贾便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迅速扩张的“新兴市场”。   若是能够和“顺贼”搭上线,那么“顺贼”的地盘有多大,自己淮盐的销售市场就有多大。   所以这一次他搭上了李百户的关系以后,亲自前来拜见张顺,就是为了他治下的食盐市场。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此乃蝇头小利耳,回头和李百户、司户张慎言商议便是,何须本王为?”   “若是程先生是做大买卖之人,我倒有许多买卖和你相商!”   程贾听闻张顺之言,先是颇为失望,还道张顺晃点自己。直到听到后面的言词,心里又喜又惊,不由反问道:“不知舜王还有何等买卖要做?只要程氏吃的下,断然不会假手于人!”   “粮食,不拘米麦豆粟,你能来多少,我就吃下多少!”张顺图穷匕见,大手一挥道。 第145章 合作   “那舜王准备要多少粮食?”程贾有点不服气,还有多少要多少,你怕是不知道我们新安程氏的厉害。   “这个数!”张顺伸出左手岔开五指,以示程贾。   “五十万石?此事易耳……”程贾不由笑道。   “不,是五百万石!”张顺左手用力地往下一砍,斩钉截铁的纠正道。   “啪!”程贾左手一抖,手中却只剩个一个椭圆形的茶舟,却是失手打了茶舟上的茶盏。   程贾不由大惊失色,连忙致歉道:“不意惊扰舜王,一震之威,乃至于此。”   “丈夫亦畏雷乎?”张顺知其典故,不由调笑道。   “雷岂有可畏也,畏见真龙耳!”程贾亦笑道,“舜王虽然出身草莽,不意竟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程某虽然蝇营狗苟,追逐名利,心中亦不免被激起一股豪气来。”   “只是此数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不得不再次确定一次,难道舜王真的准备购买五百万石之数?”   “阁下可知,大运河起于杭州,终于京师,南北三千里,一年亦不过输送粮米四百万石而已!”   “江南至洛阳水陆两千里,难行更甚于大运河,岂可骤然而得也?”   你开什么玩笑,从杭州至京师有大运河沟通,一路上有多少人管理,有多少人参与运输,一年才运四百万石而已。   您老大嘴一张,就让我送五百万石,我有什么本事?   莫说我一个小小的盐商,哪怕如今朝廷动员全国之力,恐怕亦难完成如此宏伟巨任!   张顺不由笑道:“虽有些许艰巨,至少今年应该差不多能完成三百万石!”   “我欲走长江、汉水、唐白河、白河,购买湖广粮食百万石,储存于南阳。”   “走长江、淮河、沙颍河,购买南直隶粮米百万石,屯于禹州。”   “亦可走长江、淮河、沙颍河、贾鲁河至朱仙镇,然后走陆路入洛阳;或可从山东、北直隶走黄河;或可从山西渡河而南;或可从陕西出潼关而东,洛阳亦屯米粟百万石!”   “真不是开玩笑?”程贾再三确认,心中细细思量,张顺这法子虽然粗糙,却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若是真如张顺所言,一年购粮三百万石,其需求仅次于京师重镇,那岂不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这可远比往这里贩盐挣钱多了,不,盐的钱我要挣,粮的钱我也要挣!   “此其一也,其二豫西群山之中盛产金银铜铁锡等五金,盛产皮毛、药材、木材、玉石等特产,吾欲放开山林,招徕商户开采。”   “其三,洛阳曾为九朝古都,繁华一时。我欲在此地专门辟出一处,一侧专营大宗货物,一侧则做吃喝玩乐之所。”   “其房屋衣着样式专仿盛唐之气象,共谓之曰:大唐不夜城;其吃喝玩乐之所,则谓之:唐宫夜宴。以期招徕天下客商,繁华洛阳经济!”   “这……”程贾也算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之人。   以往他所见官员,无论清廉、贪婪,还是能臣酷吏,皆耻于谈利,不意舜王却是个例外!   而且舜王所思所想,皆天马行空,超脱众人。什么“大唐不夜城”、什么“唐宫夜宴”听着就很有盛唐气势,亦让人不禁心向往之!   程贾自度身价百万,做一单几十万两的生意,还是手到擒来。   结果自从他见到舜王之后,不由叹为观止,心悦诚服。   他起身拜道:“昔日孔圣人见老子,言: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始吾弗信,今得知矣!”   “程某虽然不才,只要舜王不嫌我愚钝,我愿意为你四处奔走,宣传你的仁德。助你早日龙飞九天,登极大宝!”   啊?你这就要投靠我了?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张顺一脸懵逼。   结果张顺想多了,只听那程贾又继续说道:“程某虽然薄有家资,即便毁家纾难,亦不过九牛一毛,当不得什么!”   “幸好我槐堂程氏,别无他长,略有些铜臭之物。我愿即刻起身,返回徽州歙县,禀报族长,以期动员程氏之力,以助舜王。”   “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我将在一个月内亲率船队,运粮于禹州城。多少我不敢保证,但是至少能有十万石精米。”   这就成了?张顺直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那……价格怎么定?”   “槐堂程氏的价格,回头舜王派人商议就成。至于我的价格,舜王随意思就成!”程贾表态道。   “好,程先生好气魄!”张顺不由笑道,“既然如此,我若是推迟,倒显得小家子气了。那咱们就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程贾亦伸出手掌,双方便击掌为誓。   你道这程贾为何如此气魄?   原来他来洛阳之前,曾特意拜见了自己的侄子程大功。这两人关系倒也有趣,程大功年龄比程贾整整大了三十岁,而按照族谱的辈分却比他晚了一辈。   见了程贾到来,程大功不由高兴道:“原来是小叔前来,快快请进,不知有何见教!”   听到亦师亦侄的程大功如此称呼自己,程贾不由有几分尴尬。   双方稍作客套,程贾这才进入正题道:“我听闻‘顺贼’猖獗于河洛之间,五省总督陈奇遇、洪承畴不能制,遂成今日之祸!”   “这几日我又听闻其与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人,湖广巡抚唐晖和河南巡抚傅宗龙鏖战于豫中、豫南等地,又复胜之,阵斩河南巡抚傅宗龙。如此早晚必‘祸及’天下,我等亦须早作打算!”   “打算什么?我听闻如今边地粮价暴涨,山陕商人及其他盐商皆输粮于北,倍利于此,甚至不少人一夜暴富。”   “吾亦入股十余万两,月末当有所得。汝若再蹉跎月余,空落人后矣!”   “以吾之见则不然!”程贾闻言不以为然道,“恩师以为山陕边商之所以胜我两淮内商者,何也?”   “盖盐业为我所制之后,山陕边商又私于北方,倍利于盐,由是得存。”   “如今众商见利忘义,背信于‘顺贼’,此正为雪中送炭之时也。我何不为之,以为两淮盐商开一片新天地哉?”   “官家无信,贼人无义。汝若去之,吾恐汝不得返也,其奈家中老母、妻、儿何?”程大功又问道。   “此事若成,利益共享;此事若败,一人独担!”程贾斩钉截铁道。   程大功遂明白程贾之意,他这次亲自前去开辟市场,若是舜王能够接纳他,那么程氏便会迎来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如果事情败露了,他便一人独担通贼之名,而程大功则帮他照顾家中老小。   好个程贾!程大功心中不由暗自点头。他当年之所以肯伸出援助之手,就是看中了他这股一往无前,敢打敢拼的闯劲! 第146章 宴请   两人商定了合作之计之后,那程贾舍不得走,又拉着张顺讲述些山南海北的见闻,行商往来的故事。   那张顺前世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顿时程贾无论起了什么话头,他都能接的上来,还说得头头是道,让这个两淮商人不由感慨自己果然遇到了“真龙”。   而程贾亦颇识多地风土人情,刚好弥补了张顺对这个时代不甚了解的缺陷。   双方谈的入巷,不觉间天色已晚。   原本张顺打算前往李香那里,一来看顾一下她,二来想修复一下两人的关系。   这两日高桂英身体不便,张顺只好喊来王锦衣,让他命厨师备下饭菜,好生招待程贾一番。   程贾倒也没客气,只是笑道:“舜王有美酒美食,颇有不足。刚巧我携带了江南美人、美乐,供舜王欣赏。”   “啊?这就没必要那么麻烦了吧!”张顺闻言连忙拒绝道。   开玩笑呢,如今家中母老虎正凶,这时候听曲玩乐,怕是找死不捡地儿啊!   程贾哪里想得到这厮是个“怕老婆”之人,不由笑道:“舜王有所不知,别样也就算了,只是有一桩‘水磨调’不可不听!”   “水磨调?”什么玩意儿,张顺简直莫名其妙,莫非是戏曲不成?   这年头谁还爱听这个啊?哦,对了三娘喜欢听。只可惜这时代男女有别,不然,他还能喊来三娘过来一听。   “对,水磨调!因其腔调软糯、细腻,如同江南用水磨粉做的糯米汤团一般,故而称之为‘水磨调’。”程贾笑道,“其所用念白,被称作‘中州韵’,也就是河洛雅言,舜王一听,当有耳熟之感。”   啊?一个扬州的戏曲,用河南话念白,这事儿怎么听着就这么古怪呢!   不行,这事儿不能成,女人是老虎!   张顺连忙拒绝道:“我是个粗人,却是不喜欢听什么曲儿。只喜欢关西大汉手持铜琵琶、铁绰板,唱什么‘大江东去’。”   程贾闻言不由皱了皱眉眉头,看向李百户。舜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对我的诚意不满?   李百户哪里知道张顺发了什么神经,连忙出口劝道:“舜王听一听亦无妨,话说我亦因为往来奔波,还未认真听过一曲‘水磨调’,舜王且如愿我一回吧!”   李香啊,李香,这不是为夫对不住你,实在是人家“坑爹”,你是“爹坑”啊!   张顺心道:既然如此,此事倒也不必强求!   他便笑道:“如此也好,那就听听吧!本王一向热心于公事,素来不喜欢这些俗套的东西!”   你哄谁呢?舜王好色之名,天下皆知,我早就打听清楚了!   程贾冷笑一声,也不多言。只是不多时喊来了一众男女,就搁大厅里布置起舞台来。   张顺不去管这些事儿,只拉着他打听起江南的奇技淫巧的物件儿和书籍。   那程贾刚好见闻过一种“千里镜”的玩意儿,便绘声绘色的向张顺讲述起来。   张顺一听,这特么不就是望远镜吗?好家伙,这个时代就出现这玩意儿了?   他连忙一边附和几句,一边请求程贾回到扬州以后,替自己购买一些,随便其他新奇古怪的“西洋玩意儿”也给他带一些样品来。   程贾暗自咂了咂嘴,心道:我还道这厮是个雄才大略之人,不意如此贪婪!   原来这些“西洋玩意儿”多数如同珊瑚、玛瑙、宝石之类的珠宝一般,都是作为贵重物品进行出售,等闲人家接触不得。   等到程贾提了四五种“玩意儿”,张顺也不知道是不是到底合用之物。   他便笑道:“程先生但凡买来,回头我一发算钱与你!”   “什么钱不钱的?”程贾不由笑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舜王但吩咐一声,程某无有不从!”   “这可不成!”张顺正色道,“君子喻以义,以不亏欠于人也;小人喻以利,以贪得无厌也!”   “本王虽然愚钝,却也断然做不出得了便宜,还洋洋洒洒与人谈论仁义之事。此乃假仁假义之徒,我不为也!”   张顺心中自有杆秤,赚了便宜,还大谈仁义道德,那不是道德婊,又是何人?   “舜王之言,真是振聋发聩!”程贾闻言不由有感而发道。   先前他和大明运转司官吏,江南文人墨客交往,多是满口仁义道德之辈,其私下里却贪婪无度,真乃伪君子、真小人是也!   反倒像舜王这般,上来就谈钱,把钱谈明白了,再替仁义道德,真乃实诚君子,难怪这许多人愿意为其出生入死!   想到这里,程贾先前的不快早已经不翼而飞,心中更是坚定了其投资“顺营”的决心。   张顺哪里知晓此人心思细腻,一时之间来回变换。   不多时,王锦衣便命人将备好的酒菜端了上来。而此时大厅之中的舞台亦搭建完毕,几个女子在上面吹拉弹唱,也不知道表演些什么。   张顺本就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只把它当背景音乐来听。   张顺拉着程贾、李百户喝了两杯酒,吃了几口菜,笑道:“穷乡僻壤,倒无甚好酒好菜相待。”   “但凡有几口野味儿,口感又硬又柴!其他面点点心,又做法粗糙,不堪入目。唯有这黄河鲤鱼,颇有些新奇,还请先生多吃几口!”   张顺说得对不对?太对了!那程贾作为扬州巨贾,吃喝玩乐,无所不有。   再加上南方菜品精致,张顺这番宴席在他眼中,几乎是打发叫花子的食物。   这程贾走南闯北多了,难免遇到井底之蛙,倒也不计较这些。   但是这番话从张顺嘴里说出来,对程贾的震撼就比较大了。   这是个真吃过,真玩过的主儿!要不然,这番食物在普通人眼中,已经是难得的珍馐佳肴,舜王却弃之如敝屣。   如此,却是不好办了!   程贾想了想,不由拍了拍手,挥退了台上的表演者。   不多时在乐器的演奏声中,一个身着粉色衣服的女子走了出来,轻轻舞动着长长的衣袖,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初开始张顺也没当回事儿,只是觉得有点耳熟。   他心不在焉的继续和程贾、李百户闲扯了几句。不知怎的,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不由惊叫出两个字来:甄姬! 第147章 正人君子   你倒张顺为何失声喊了出来?   原来在那舞台上咿咿呀呀的女子,赫然和张顺前世的一款游戏的配音颇为类似。   穿越者?张顺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莫非这并非是一个单穿的世界?到底是双穿,还是群穿!   如果是双穿也就罢了,要么将她纳入后宫,要么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可是如果是群穿,那就坏菜了!自己如此高调,恐怕早就暴露了行迹。如果有人以有心算无心,那事情就大条了!   这女子如果是穿越者,她来到这里想做什么?   向我示好,想托庇与我?还是向我示威,根本不惧我接下来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的杀机?   其实张顺想多了,自己搁那和空气斗智斗勇来着。   原来这女子唱的正是昆曲《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选段,好死不死正是后世游戏中甄姬的一款皮肤。   这厮一来不学无术,二来穿越过来二十年,早把其中细节忘了个七七八八,才有今日之误。   却说那张顺不由死死地盯着台上那女子,只见她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虽然有几分妆容遮拦,却也看得出来年岁不大,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心思?   “舜王?舜王!”程贾见他“色迷心窍”,不由不怀好意的喊了两声。   “嗯?啊!”张顺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这样盯着别的女子看,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他不由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啊,没想到这‘水磨调’还真不错,不知不觉沉迷于其中!”   你哄谁呢?刚才是谁还说什么喜欢关西大汉,结果转身就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你看你连眼睛都挪不开了!   还喊人家“甄姬”,什么“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你这夸人都夸出来花了,还胡说什么“水磨调”不错。   程贾心里冷笑一声,装模作样的指点道:“此女姓陈名沅,如今正值豆蔻年华。”   “原本其出身于货郎之家,只可怜父母早逝,不得不寄养了出去。不意收养她的姨夫贪财,竟经将她转手卖于梨园作伶,实在是无耻至极!”   “此女倒也争气,于此之中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堪称是色艺双全,名动江左。其身段似云出岫,其唱腔如莺声呖呖,才色冠绝当世,观者为之魂断!”   言毕,他又摇了摇头,半是怜惜半是羡慕地说道:“我听闻此女如今尚未梳拢,也不知日后会便宜了哪个男子啊!”   高,实在是高!   李百户差点想为程贾的手段,高声叫好!   这厮先用陈沅的身世博取男人的同情心,在用她的才艺、名声抬高身价,最终才图穷匕见,说什么不知道便宜谁云云。   其容貌满足了男人的好色之心,其才艺满足了男人的虚荣之心,其悲惨的出身满足了男人行侠仗义之心,其名声地位则满足了男人的征服之心,其处子之身则满足了男人独占之心!   感情您这是一鱼五吃啊!李百户心中不由感慨道:若是自己早认识这厮,自家女儿就不会被自己这么轻易的送了出去,更不会让一个村姑夺得了头筹!   啊,是个戏子?那就没事了!张顺听程贾这一通话,顿时抓住了重点。   搁古代戏子隶属于贱籍,和娼妓之流相比,地位也好不了哪里去。   莫道张顺是个粗人,欣赏不来如此高雅的艺术,其实这个时代的很多人也欣赏不来。   所以除了极个别高端的场所,男戏子约莫都是相公,女戏子约莫都是妓女。哪怕是正经演戏,其卖点也都往下三路上走,您说这地位能高到哪儿去?   张顺如今身为一方雄主,只程贾这一席话就判断的出来:此女子暂时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如果她们是群穿,连自己贱籍的身份都摆脱不了,定然是没有实力的,想必也无法影响大局。   如果是单穿,那就更好了,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除非她嫁给历史上某个关键的人物,影响到她的决策。   呃……这种事情虽然概率很低,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张顺稍作迟疑,不过想想家中“三雄十二虎”虎视眈眈,作势欲扑,遂绝了把这女子讨要过来的心思。   张顺不由点了点头,赞同道:“苦也,苦也!”   这倒不是张顺没有同情之心,实在是他同情别人,别人不同情他啊!   至于好色之心,他还真是半点也无。   张顺心中理想的女子,自然是锥子脸大长腿、前凸后翘、肤如凝脂、温润如玉那款!   这女子却尚未发育完全,又干瘪瘦小,哪怕一张小脸,也因为涂抹了浓厚的妆容,看不出几分美丑来,张顺哪里感兴趣?   张顺敷衍了两句,顿时让程贾没话接了。   程贾来拜访张顺之前,其实早做足了功课。知晓这厮一不好酒,二不好财唯好美色与豪杰耳!   程贾作为一个商贾,哪里去找个豪杰与他?好歹这里是“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扬州,什么样的美色没有?   程贾在扬州勾栏瓦舍之间挑来挑去,都没有挑到如意的。刚巧听闻陈沅出演《西厢记》,万人空巷,便挑中了此人。   奈何他挑中了人家,人家没挑中他!   那班主把陈沅培养了起来,正是一棵摇钱树。   “凡侍一宴须五金,为度一曲者亦如之。走马王孙,坠鞭公子,趋之若鹜,大有车马盈门之势。即词人墨客,凡以诗词题赠沅姬的,亦更仆难数。”   五金便是近三十两纹银。那朝廷九边精锐,一人一年饷银也不过十余两,尚不如她陪人吃一顿饭,更不要说以后她的“梳拢”钱、典身钱,更是不计其数,班主安肯售之?   程贾这厮也是个奸商,心思一转,便说道:“如此这般,我情愿出银一千两,请她出一趟远门,为我的客人表演几段‘水磨调’,可否?”   那班主贪财,心想:他横竖是个脸面人,又在扬州颇有产业,倒也不怕他!   于是,班主又叮嘱道:“万事皆好,只是你一不能破了她的身子,二不能违逆了她心愿,否则休怪我拉你去衙门走一遭!”   其实那程贾倒是打的好主意,等到见到张顺之后,只需把这陈沅往他那里一送,就算是借花献佛,做个顺水人情,换他个独占之权。   至于回去以后如何交代,倒也好办。   他就说路过洛阳,不意为“匪首顺贼”一眼看中,抢掠了过去,徒呼奈何!赔他点银两,此事也就罢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一来张顺的“生意”如此庞大,自己一个人吃不下来;二来张顺这个“好色之徒”居然改了性子。   为之奈何? 第148章 百户教女   好容易打发了程贾,张顺便拉着老丈人李百户道:“老泰山是不是还未过去见过香香?同去,同去!”   不是,我们父女相见,你去凑什么热闹?李百户简直莫名其妙。   好在一个去看老婆,一个去看女儿,倒也无甚冲突。   那李百户今天喝了不少,有几分微醺。便在张顺扶持下,深一脚浅一脚往李香住处走去。   到了地方,张顺上前一只手扶着李百户,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门里响起了柳如是脆生生的声音。   门外沉默了一下,张顺和李百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吱声。   不是,你敲门不吱声是什么意思?李百户更是一头雾水,只好应道:“是我,哦,还有姑爷!”   “呀,是太爷回来了!”柳如是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有几分惊喜道。   原本她刚跟着李香的时候,称呼李百户为老爷。只是后来这般称呼被张顺“霸占”了,她就给李百户升了辈分。   李香正在屋里生闷气,听到柳如是的声音,也连忙迎了出来。   结果她笑容还未绽放,一眼便看到了旁边的张顺。   李香脸色一肃,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哇,这就是我老婆,哪怕生气的时候,也都这么好看!   锥子脸,狐狸眼,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早勾的张顺魂儿都不见了。   “香香,这不是老泰山喝多了,我陪他一起……”张顺觍着脸道。   “那人已经送到了,你可以走了!”李香不高兴道。   往日怎么玩儿,老娘都依了你。好家伙,到关键时候,你倒向着那村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顺无话可说,只得拼命给柳如是使眼色。   柳如是这时候哪敢触李香的霉头,只好装作没看到。   这时候李百户摆了摆手道:“舜王,你先回去吧!我和她说会儿话,替你劝劝她再说!”   好吧,张顺只好长吁短叹而去。柳如是便跟着送了两步,见左右无人,这才拉着他道:“我的爷,你这让我怎么替你说话呀?”   “我虽是一个下堂妾,好歹也是内阁首辅家的。到你这里倒好,妾室没捞着也就罢了,连个通房都混不上。若让故人见了,岂不是遭人笑话?”   “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张顺闻言,便拉着柳如是小手道,“我只希望能够和姐妹们在一起,长长久久。”   “奈何封建礼教害死人,非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我堂堂舜王亦无可奈何!”   “可别,别出了事儿往别人身上赖,说的好像你没享受其中好处似的!”柳如是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封建礼教”,可她知道什么叫“不见兔子不撒鹰”。   “好人儿,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有你的终是有你的,心急什么?”张顺便死皮赖脸的抱了上去。   “快走吧,别作妖了!”柳如是生怕被李百户和李香发现了,连忙推开了张顺,有几分慌张道,“夫人那里我给想办法替你说好话,你可别忘了今天的话儿!”   且不说张顺如何离去,且说李百户进了屋子,李香一边奉上了醒酒汤,一边抱怨道:“你这女婿倒是个好人,咱们家把身家性命托付与他,他反倒要把我捏扁搓圆了!”   “我的儿!”李百户吸溜一口热汤,笑道,“若论力气,咱爷俩加起来也比不过舜王一个:若论权势,咱们家在他眼里也不过一只随手可用捏死的蚂蚁罢了,为何他还要三番五次忍让与你?”   “还不是他没理?”李香愤愤不平道,“我是如何对他的,他又是如何对我的?”   “错了,是因为他讲理!”李百户把汤往桌子上一丢,倒是抛洒出来一些。   他痛心疾首道:“我膝下无子,一直把你当儿子养,又让你读书识字。结果书读多了,反倒把你人读傻了!”   “生气有什么用?有理有什么用?世上生气的人多了去了,有理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人人惯着别人的脾气,事事讲理,哪有今日舜王兴盛之势?”   “我看那柳如是虽然也读了很多书,就比你聪明多了!”   “卑鄙小人!”李香哪里不明白柳如是送张顺一下是什么意思,不由愤愤不平道。   “慎言!”李百户眼睛一瞪,低声斥责道,“为父花两千两银子把她买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和你争宠的吗!”   “连自家丫头都笼络不住,难道还指望你笼络住其他人吗?”   “舜王心思缜密,估计心中早思量许久,你以为他选择李三娘是心血来潮吗?”   “这……那女儿该怎么办?”经过李百户一番训斥,李香不由有几分恐慌道,“我刚刚可是把他撵出去了!”   “不必着急,女子有点脾气倒也无妨。更何况舜王又是宽宏大度之辈,也不会和你计较!”李百户安慰道,“一时笑不算笑,笑到最后才算笑!”   “李三娘虽然占了上风,奈何群虎环伺,未必是件儿好事!”   “据我所知,如今舜王房里女子差不多都在双十年华,长久以往,必然年老色衰!”   “刚巧今日我引荐舜王一个扬州盐商,却是备了一件礼物与他。我观那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又才色双绝,名动江东,他日必为绝色也!”   “又来一个?”李香脸色一变,这个色中饿鬼,真真是气死我了!   “没有!舜王当时就没接这话。”李百户应道,“也幸好如此,我打算今晚便去寻那盐商程贾,准备私下里把她买了下来,回头放你房中!”   “爹爹!”李香差点气坏了,跺着脚道,“你这是嫌弃与女儿争宠之人太少了吗?还有,你除了会送女人,还会送什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百户闻言,顿时也生气了,“为父给你讲这么多,你是半点都没听进去吗?”   “挑选女子入你房中,自然是为你固宠!若是男人来都不想来,你这肚子能有动静?”   “你觉得红娘子赌气,很爽是吧?人家有那本事,自然可以耍一耍更大的脾气,你若没有,就老实憋着!”   “别看红娘子这会儿风光,只是万一有人接了手,或者舜王忌讳此事,恐怕她以后就和这项权力无缘了,其中风险你可知之?”   “那爹爹,咱们能不能……”李香闻言心中一寒,随即心中又一喜。   原本红娘子凭借执掌辎重财货的权力,参与决策,早把她们压制的喘不过气来。如今她自作死,岂不快哉?   “开窍了,是吧!”李百户笑道,“你以为为父没有想过此事吗?这一次历尽千辛万苦,请来扬州盐商程贾所为何事?”   “山陕边商不可靠,我就引来两淮内商;如果两淮内商再不可靠,我就去引来闽浙、两广海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咱们家原本也是家产万贯,舜王到咱们家门口,也得恭恭敬敬。可是我要是去见人家富甲一方的两淮盐商,即使得其门亦不得入。”   “可是如今我见那盐商程贾,反倒对我恭恭敬敬,多方拉拢。何也?利之而已!”   “为父从商多年,愚者千虑,偶有一得。凡做人做事,必先利人,而后利自至矣!”   “估计马上柳如是就要回来了,为父再最后叮嘱你一句话:一定把柳如是给我笼络好了!此女颇有心机,才色亦不下于你,切记不可与之反目成仇,平白无故多添一对手!” 第149章 家眷   这一日,张顺刚从马英娘处出来,遮挡着脸面往住处返去。   不意“噗通”一下撞着了一人,张顺立足未稳,不由翻倒在地。   张顺抬头一看,只见面前之人鼻青脸肿,半晌才认出原来是陈经之。   这厮虽然有些才华,奈何有几分孩子气。如今在张顺麾下历练一番,本以为他有了几分沉稳之气,不意仍有今日之事。   张顺不由有几分不悦地问道:“经之从何来而来,欲往何往?为何匆匆忙忙,脸色带伤?”   “唉,舜王,别提了!”陈经之不由拍着大腿道。   “好!”张顺抬腿边走。   “哎?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经之连忙拉着张顺道,“舜王有所不知,我此番前来,正是要去寻你!”   “寻我何事?”张顺虽然有几分尴尬,还以为是有公事,便驻足反问道。   “唉,自从上次舜王为我说了一桩亲事,将那巧儿许配给我。不意此女却是个悍妇,常常一言不合,就对我拳打脚踢。”陈经之捂着脸不由哭诉道。   “你看我这鼻子,你看我这脸,全是她动的手!不知道为何,她小小的身子,竟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恳请舜王下令,打她二十……不,十下板子!”   不是,你们夫妻吵架打仗,干我何事?   张顺都有点懵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真下令打了她板子,且不说没有理由,就算按照他要求打了,说不得还里外不是人,我何苦来着?   张顺不同意,陈经之便抱着他的大腿,嗷嗷大哭道:“舜王若是不从,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张顺如今也处置了许多公务,对律法也颇有研究。   他眼见实在避不过,便问道:“按照律法,妻殴夫即杖责一百,不问有无伤害。可乎?”   “这……不能减免点吗?”陈经之犹豫了一下,好容易娶了一房婆娘,真打个一百杖,不死也脱一层皮了。   “折算之后,至少亦当杖责四十!”张顺看出了他的犹豫,又问道,“杖责之时,又当脱衣,不知可乎?”   陈经之一听,顿时也不哭了。要真是这样,把他妻子脱了裤子,杖责四十,她还真没脸活了。   “难道……难道就这样算了?”陈经之犹自心有不平道。   “汝妻悍,吾妻未尝不悍!”张顺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苦笑道。   陈经之仔细看了看张顺的脸面,顿时心情好了起来。   只是他转念一想,又郁闷道:“吾挨打一顿,却唯有一妻;汝虽挨打一顿,却有一十二位妻妾,汝赚矣!”   “那可不是吗!”张顺不由苦笑道,“一十二人俱发,吾双拳难敌四手矣!”   陈经之闻之大喜,遂同情地拍了拍张顺,扬长而去。   那陈经之刚刚走的不见人影,高桂英不由弯着腰,捂着肚子直捶墙道:“哎呦,哈哈……不行了,憋了这许久,差点笑死我了!”   “哈哈,我可没动手打过你,你为何如此污蔑我?哈哈……”   “大家日子如今都不好过,那王氏曾多次与陈兄对打,曹文昭亦被妻妾骂了三条街,张慎言前些日子因为去青楼,被他夫人把脸抓了两道血痕,至今未愈!”张顺摇了摇头,笑道。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本王坐拥十二位妻妾,若是不给大家表演点节目,想必亦会被人妒之。”   “与其如此,我何不先发制人……”   张顺正搁那发表长篇大论,不曾想王锦衣突然在远处喊道:“舜王,原来你在这儿啊,倒教我好找!”   “什么事儿?”   “李友携带卢象升的家眷回来了!”王锦衣连忙道。   “什么?快快有请!”张不由大喜道。   “呃……舜王,你还是快去看看吧!”王锦衣神情古怪的应道。   “怎么了?”张顺便连忙率领王锦衣、高桂英和部分亲卫前去出门查看。   刚出了福王府,只见外面乱糟糟的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士卒将围观群众扒开,张顺往里面一看,只见一个双目如电的老太太,外加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手持偃月刀,正押着一个壮士在门前鼓噪。   那被押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往宜兴赚取卢象升家人的李友。   张顺不由上前几步,厉声喝道:“尔其何人,为何在我府前喧哗?”   “在下卢象晋!”   “在下卢象观!”   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高声应道:“此乃我母亲卢氏,今日前来贵地,便是要寻我家哥哥大明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卢象升是也!”   “你这厮好没道理,既是寻人,为何到我府前大喊大叫,难道本王还会拐卖人口不成?”张顺厉声喝道。   卢象晋和卢象观本是年轻人,顿时面面相觑。   那卢氏闻言却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舜王了?我那儿子领兵剿匪,奈何事有不谐,为尔所擒,还肯请你及时放他还家便是。”   “这事儿有点不好办了。”张顺皱了皱眉头道,“卢将军如今已经归顺本王,我若遣之,恐其性命不保!”   “胡说八道,我哥哥乃大明忠臣,岂会降贼?”卢象观年纪最少,不由怒道。   “你说的倒也没错,卢将军果然是忠义之人,不肯降我!”张顺笑道,“奈何北京那位依照礼法不当立,当立者乃万历皇帝嫡子福王是也!”   “卢将军自入我府之后,我与他阐明其中利害关系,言明昔日真相。”   “那卢将军果然是世间第一忠义之人,不由为我义气所激,愿意同我一道讨伐伪帝,还世间一个公道,还大明一个真龙!”   “胡说八道!”卢象晋、卢象观不由惊疑不定道,“万历嫡子乃光宗也,何来福王之说?”   张顺闻言倒也不应,只是看着卢氏道:“老夫人年长,当年当有所耳闻。光宗虽长,乃庶长也!福王虽幼,乃嫡长也!”   “光宗不当立,福王当立。奈何神宗皇帝死时遗照被废,群臣为了一己之私以坏天下大事,遂至于此。”   “如今外有边患,内有起义,天灾人祸交加,便是昔日之因果报应也!” 第150章 超级大忽悠   张顺当众这么一说,卢老夫人顿时就有点遭不住了。   和一个“贼酋”当街讨论大明皇帝的合法性,和探讨儿子卢象升的忠义与否。无论结果怎样,传出去都是一个很恶劣的行为,严重影响儿子的声誉。   她不由接话道:“舜王,孔圣人说过‘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我们不敢称为舜王的朋友,好歹也算是远方来的客人吧?难道不应该请我们进屋坐坐吗?”   张顺正搁那侃侃而谈,大有一口气演说到天黑的气势。   他闻言一愣,不由拍了拍脑门,懊恼道:“你看我这脑子,老夫人千里而来,一路风尘,竟让你在门外站着,实在是失礼至极!”   “快请进,快请进!对了桂英,你即刻传我命令,八百里加急送书信与卢将军。就说他一家老小到了,让他暂且放下手中的公务,尽快从前线回来,也好一家老小团圆!”   高桂英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这次算是真正领教到张顺的厉害了。   这厮就这么信口雌黄,空口白牙,当众把卢老夫人和两个兄弟哄的团团转。   不过,她依旧配合着回应道:“谨遵舜王号令!”   那卢老夫人和卢象晋、卢象观哪疑有假?他们见张顺说的有鼻子有眼,还道是其中另有隐情。   三人在张顺的邀请下,正要迈步进屋,结果李友一看人都走了,就把自己凉在门外了。   他不由大急道:“还有我呢?”   “啊?”卢老夫人和卢象晋、卢象观顿时面面相觑,这才发现绑了舜王的人。   他们连忙致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卢老夫人连忙给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快给李友松绑。   这两人年轻气盛,脸上藏不住东西,顿时面露难色,以目示之:这厮空口无凭,如何信之?若是把我们诳入府中,岂不是自投罗网?   卢老夫人如何不知?若是卢象升行的端走得正,天下无可非议,自然是让越多人知道越好。   可是如今这事儿向诡异方向发展,老夫人深知再喊下去,不论卢象升是忠是奸,这口黑锅就得背上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此事不管真假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她便怒道:“怎么?你弟兄俩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   卢象晋、卢象观没有奈何,只得依令给李友松了绑。那李友得脱,连忙三步两步走到张顺跟前,惭愧道:“舜王殿下,李友有负重托!”   “你这个人呐,回去领板子去吧!”张顺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怒道,“我早给你说过,卢将军既然归顺了福王,就是自己人了!”   “让你请他家眷之时,要嘴甜身软,恭恭敬敬把卢老夫人等人请了过来,你如何又和他们起了冲突?”   “我……”李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以为只要依照张顺命令,把卢老夫人等人哄过来就成。   初时,双方倒一路平安无事,谁成想眼见到了洛阳附近。那两个汉子突然发难,趁他不备之时将他捆了,然后就来到了“舜王府”门前。   卢老夫人见张顺斥责于他,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连忙替他分辩道:“不干他的事儿,是我两个小子疑神疑鬼,以至于做下了此事。还请舜王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过他们这一遭吧!”   “啊?令郎倒是好本事啊!”张顺闻言不以为意,反倒夸赞道,“我这个将军虽然称不上关张之辈,好歹也是一把好手,三五个人等闲进不得身,居然为此二子所擒。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卢氏满门尽英豪啊!”   “不敢,不敢,舜王谬赞了!”卢老夫人连忙谦虚道。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令郎有心于功名,何不出仕福王殿下,将来从龙有功,也好有个出身!”   “若是他们两人愿意,可以跟着他哥哥冲锋陷阵也成,征战四方。如若不然,跟在我左右学习些兵法武艺,将来独领一支人马,开疆扩土,扬威异域,不亦快哉?”   卢象晋、卢象观两人都是年轻人,有读了些书,也颇有几分志气。亦曾艳羡霍去病、窦宪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功绩,闻言不由有几分热血沸腾。   卢老夫人哪里不知晓自己两个儿子的德性,生怕为“顺贼”所误,连忙接话道:“父母在,不远游!如今有建斗一人,吾已经早晚难得心安。若是他们两人再离我而去,恐怕老身这身子骨就遭不住了!”   “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助他鲲鹏展翅、扶摇而上才是,岂可以小爱失大义哉?”   “舜王倒是好口才!”卢老夫人虽然年过半百,也不得不承认这厮是自己见过第一能说之人。   “哎,哪里,哪里!”张顺客套道,“不是我口才好,实在是见天下英才而欣喜不已。”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好,好诗!”卢象晋和卢象观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张口夸赞道,“大丈夫生当如是也,宁肯马革裹尸,岂可老于床榻之上!”   “胡闹!”卢老夫人闻言怒道,“子不顾家中父老也?”   刚才你俩还疑神疑鬼,怎么被这厮灌了几碗迷魂汤,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卢老夫人生怕自己另外一个儿子还没见着面,这两个儿子又被这厮忽悠上了战场。她连忙转换话题道:“话说不知我的儿建斗如今如何了?”   “九台兄如今是好得很,老夫人更不必挂念!”张顺笑眯眯道,“前几日曾潜使者来报,如今正纵横山西诸地,有望一举攻破太原。”   “我便下令让他再等等,不必急于一时!待义军斩去伪帝羽翼,再一鼓作气,拿下太原不迟!”   “这是为何?”一谈起用兵,卢老夫人真是两眼一抹黑。反倒卢象晋、卢象观甚为好奇,不由问道。   “吾等之敌,非唯伪帝,北面鞑虏、女真亦为我朝心腹大患!”张顺神色严肃道,“吾等起兵乃为倡天下大义,致天下太平!”   “是以往北面用兵,犹为慎重,不可让彼辈蛮夷坐收渔翁之利也!”   卢象晋、卢象观闻言不由大为震动,万万不意张顺胸怀至此,不由赞不绝口。   好容易,张顺将他们送到住处,这才告辞道:“老夫人和两位小兄弟,一路风尘仆仆,且在此歇息一晚。我先前回禀福王,向他说明此事。”   双方客套一番,张顺安排好伺候的人手,这才施然而去。那卢象晋、卢象观望着他的背影,有依依不舍之意。   卢老夫人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骂道:“你们两个憨货,刚才还疑神疑鬼,劝我不要相信此人。怎生不过几句话,就不知被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反倒对他如此亲近?”   “你不懂!”卢象晋、卢象观一副大人模样,摇了摇头道,“我观舜王才华渊博似海,心胸宽广若天,岂会诳骗于我?”   “何况那句‘吾等之敌,非唯伪帝,北面鞑虏、女真亦为我朝心腹大患’,简直是振聋发聩,超乎众人!”   “若是能跟随其左右,建功立业,北驱鞑虏,南平苗疆,即便是死也值了!”   “只是可惜如此英雄人物,不知为何面皮竟有几块青紫,实在是有碍观瞻!” 第151章 招降   话说那卢老夫人和卢象晋、卢象观入了王府之后,张顺一边连番宴请,一边又让宋献策带领他们拜见福王殿下,倒让三人疑虑尽去。   高桂英简直哭笑不得道:“我的亲爹呀,你这般哄骗他们有甚用处?”   “等到他们与那卢象升相见,岂不是全穿帮了?”   “那如果他们不能相见呢?”张顺笑道,“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高桂英奇怪道。   “卢象升也差不多该有音信了!”张顺笑道。   不多时,那老山长的弟子黄德清便偷偷摸摸的跑了过来,见了张顺,连忙把怀里的书信掏了出来,递与他道:“这是卢将军写给家眷的书信,士卒刚刚送到!”   送到个屁!高桂英简直无力吐槽,那“卢将军”正在福王府大牢里关着,哪里还有书信与她?   “这就是你的办法?”   “没错,计不在深,能用就成!”张顺笑嘻嘻道,“走吧,同我一起去见见老夫人去!”   不多时,到了卢老夫人和卢象晋、卢象观三人的住处。那李三娘正抱着孩子和老夫人拉家常,而卢象晋、卢象观二人则挥舞着大刀,在院子里对练。   见到张顺到了,两人连忙停了手中的武器,上前炫耀道:“舜王殿下,你观我二人武艺如何?”   “还不错,差不多有二流水平!”张顺点了点头笑道。   “什么?二流!”两人不服气道,“那李友一身好本事,犹被我二人所擒,如何称我等二流?”   “二流的将军,逞勇斗狠;一流的将军,斗智而不斗力!你俩这种水平,可不是二流?”张顺笑道,“有空别光练那玩意儿了,多看看书吧!”   一边说着,张顺一边扔给了二人一本书。他俩接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孙子兵法》。   张顺也不管他俩,兀自走到卢老夫人跟前,致歉道:“老夫人安好,刚刚士卒回报。声称卢将军在山西作战正急,无法及时返回,还请老夫人恕罪!”   “只是遣人送来书信一封,还请老夫人见谅!”   卢老夫人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接过张顺递来的书信,打开一看,只见熟悉的字迹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老母亲在上,请受建斗一拜。自古忠义难两全,孩儿不孝,既然忠君之事,就无法在母亲床前尽孝了!   卢老夫人不由放声大哭道:“建斗吾儿!”   “怎么了,怎么了,娘?”卢象晋、卢象观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拦在张顺与卢老夫人之间。   “不干舜王的事儿!”卢老夫人拨开卢象晋、卢象观二人,抹了抹眼泪,自嘲道:“年纪大了,眼泪就不值钱了,让舜王见笑了!”   “建斗在外,我是日思夜想,如今见他无恙,我这心也就放在肚子里面!”   “往日他父亲教他忠义,我虽不舍,亦为之自豪。”   “如今我老了,也分辨不了许多!只是这一路行来,路上见闻各有不同。”   “堂堂朝廷治下,田园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反倒入了河南府,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欢喜。”   “或许正如你所说那般,光宗非正统,君昏臣奸,以至于有今日之祸。其间是非对错,非我一个老婆子所能断定。既然建斗认定了明君,那就希望他能够从一而终,为天下做出一番表率来!”   张顺不由大喜,连忙表示道:“老夫人放心,九台兄武艺高强,往来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断然不会有事儿!”   “张某虽然无能,却也知道天下大义。我定然要涤荡污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好,好,好!”卢老夫人连道三声,这才扭头对卢象晋、卢象观道,“是时候,把你嫂嫂也请过来了。”   然后,老夫人这才对张顺说道:“舜王恕罪,当初老身心有疑虑,便让儿媳寄宿在城外一个老夫妻家中,生怕她跟着我们受了伤害。”   “如今既知福王、舜王贤名,我却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吃亏受罪,好歹也把她叫过来,有个落脚之处!”   “好说,好说!”张顺之前派遣李友前去赚取他们,如何不知卢夫人之事?   如今既然卢老夫人开口,张顺连忙对李三娘说道:“三娘,这卢夫人乃是我卢兄之妻,你的嫂嫂。”   “我身为男儿,多有不便,且把孩子给我,这一次还请你替我走一遭吧!”   李三娘看了看小化吉和小平安,有几分为难之色。   只是她亦知此事对张顺的颇为重要,只得点头应了。   此事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大概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李三娘这才将卢象升夫人迎了过来。   结果刚到王府门口,李三娘就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登时她什么都顾不府内得了,连忙翻身下马,飞一般的闯入到王府之中。   原来这两个孩子,一个两岁多了,一个一岁多,见不得生人。   张顺往日前往三娘住处颇少,孩子认生。任凭他千般本事、万般口才,居然哄不下这两个孩子。   就这样两人干嚎了一个多时辰,嗓子都快嚎哑了。   李三娘刚刚闯进屋内,那两个孩子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同时扭头看去,发现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娘亲。   于是,二人连忙舍了被他们折腾的焦头烂额的张顺,飞身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哭。   “好好,乖,乖儿子!不哭,不哭,娘回来了!”李三娘一手抱一个,瞪了张顺一眼,心疼的眼泪都哗哗的流了下来了。   好半晌,李三娘这才想起来门口还有正事儿。她连忙抹了抹眼泪,这才带着孩子前去迎那卢夫人。   刚巧那卢夫人在轿子里坐久了,闷的慌,就掀开帘子一看,正好看到李三娘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卢夫人艳羡的看了李三娘一眼,连忙下了轿子,从怀里摸索了两个香囊递与小化吉和小平安。   她口中说道:“这便是三娘的孩子吗?你可真有福气,羡煞旁人也!婶子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们,就是平日里缝了两个香囊,拿去玩吧!”   李三娘怎好意思接受她的礼物?连忙推脱。   她不由苦笑道:“你就让他们拿着玩儿吧!我平生最喜欢孩子,只是可惜自己肚子不争气,只能艳羡他人!”   “若是你看得起我,不如让他们认我做干娘吧,好歹让我沾点喜气儿!”   原来这卢象升胸怀家国天下,不以儿女私情为念。   两人成婚以后,聚少散多,多年来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卢氏也曾想给他张罗两房妾室,却被他拒绝了,说什么“鞑虏未灭,何以家为?”   两人就这么过了十多年,卢氏也有些绝望了。如今她是见着孩子就走不动路,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第152章 利见大人   当李三娘把卢氏接过来以后,张顺又亲自给他们挑选了一处宅院,就这样卢象升一家四口家眷居住在王府里居住了下来。   张顺也不着急去牢里寻那卢象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放长线,钓大鱼”。   拿家眷威胁人投降,那是等而下之之策。   若是遇到一个性情刚烈的,那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卢象升不是忠烈吗?那我先不招降你,先把你家眷招降了,看你还怎么说!   至于洪承畴的招降之法,张顺也准备如法炮制。   他也早派遣人手,前往福建泉州,千里迢迢去赚取他的家眷。   虽然这厮历史上是个汉奸,但是他却极度仇视农民军,张顺如今也没有把握招降于他。   与其如此,不如钝刀子杀人。先用水磨的功夫,将这二人招降了再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卢老妇人和卢夫人等人就这么住了下来。   李三娘知张顺心意,也时不时带着孩子前来拜访。   后来红娘子、马英娘和李香等人知道了,亦先后前来拜访,倒把卢老妇人羡慕的不行。   趁着无人之时,她不由拉着卢夫人的手道:“你实话与我说,我那儿是不是不成?”   “怎生人家都是三妻四妾,到他这里却不好女色了呢?”   “婆婆,你这是啥话!”卢夫人顿时羞的满面通红,不由扭扭捏捏,半晌才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应道,“不是不成,就是……就是一年四季没个多少。”   “我看那舜王妻妾成群,多子多福,想必有什么法子!”卢老夫人不由念叨道,“回头那李氏来了,你寻个没人的时候,问问有啥方子没有!”   “这……这我哪儿问的出口啊!”卢夫人不由大窘。   “你不问,我问!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卢老夫人笑道,“回头让我的儿多和舜王走动走动,说不得也染上这好色的毛病。到时候,你们生个大胖小子,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操这份心了!”   “婆婆!”卢夫人再也遭不住了,不由掩面而逃。   话说自从卢老夫人定下了“我的儿”多和舜王走动走动之策以后,卢象晋、卢象观两个年轻后生就成为了她的试验对象。   于是,张顺莫名其妙的就发现卢象晋、卢象观两个后生就成了自己的“小尾巴”。   这两个人好学问,又舞刀弄枪的,天资不错,张顺本就有意招揽他们,遂将此二人留在身边。   那卢象晋,字晋侯,如今已经二十五六年纪。虽然他读书不如弟弟卢象观,不过武艺不错。   而卢象观,尚未及冠,武艺不如其兄,但是却在十五岁便以院试第一的成绩考中生员,称得上文武全才。   这两人初随张顺,还颇为心高气傲。结果被悟空和王锦衣先后收拾两顿,这才老实了许多。   这不说张顺如何打算,且说那商贾程贾自从离了洛阳以后,倍道兼行,一路翻山越岭来到禹州城中,然后乘船顺流直下,沿沙颍河、淮河、长江,直达扬州。   然后,他马不停蹄直接去拜见自己的侄子兼恩师程大功。   “舜王何如人也?”两人刚一见面,程大功顾不上客套,直接问道。   “见龙也!”程贾自顾端起茶水,猛地灌了一口道。   《易经》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九二是指爻在下卦的第二位,代表着龙已经出现原野之上,利于有才德之人出山入世,出人头地。   槐堂程氏多儒商,那程大功亦诵读过四书五经,是以立刻就明白程贾说的什么意思了。   “何以见得?”程大功明显比程贾能沉得住气,到了他这般年龄和地位,早过了脑子一热,就孤注一掷的时候。   只有反复斟酌利弊以后,他们才会谨慎的下注。   “舜王欲购买粮食五百万石!”程贾嘿嘿一笑道。   “什么?”程大功也大吃一惊,随即又稳住神情,淡淡道,“就这?”   “就这!”程贾笑道,“孔圣人曰:足信、足食、足兵!以我观之,义军治下一路上田野薯麦一望无际,洛阳城内百姓安居乐业。远胜他处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多矣!”   “仅仅在官兵交战之处,出现百姓四散、田野荒芜之事。但其城外又设有舍粥之所多处,救护百姓,堪称仁人君子也!”   “其治下民无菜色,四业俱兴;又兵强马壮,用兵如神,连败官兵,堪称一方之主!”   “既然舜王亟需粮草,何以如此也?兵法曰: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会不会此乃舜王‘障眼法’也?”程大功皱了皱眉头道。   他是个商人,当然知道有多人就吃多少饭,有多少庄稼就产多少粮。   义军如今虽然占据两府一州,实际能够稳固统治,理顺钱粮秩序者,亦只有河南一府而已。   此地又连遭兵灾,如何能供养数万大军?   “这不能,我程贾的本事恩师是知道的!”程贾自信道,“除了洛阳城以外,我又偷偷走访了城外村庄及路过的其他城市。”   “人皆言舜王仁义,麾下乃仁义之师,不杀不略,人民习以为常,百姓安居乐业!”   “有时候未免遭官兵荼毒,甚至有人主动通风报信,以免舜王义军为官兵所逐也!”   “那他要五百万石粮食做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缺,那上赶子也不是买卖呀!程大功奇怪道。   “由此观之,舜王志在高远!”程贾笑道,“这五百万石粮食舜王虽未言其用途,却好死不死的告诉我接货地点。”   “一百万石备于南阳,一百万石备于禹州,还有一百万石备于洛阳。由此观之,舜王欲大规模用兵,征战四方也!”   “这倒也是!”程大功点了点头道,“河南一省岁入米麦不过二百万石,即便全部如数征收,不过养十几万兵。”   “若是我等真能运去五百万石,义军足可扩军三十万,纵横四海亦不为过!”   “这事儿你算是说服我了,但是莫说这五百万石,哪怕两三百万石亦非你我能够做到,尚需你返回歙县老家,说服程氏族长,合全族之力,方能勉强为之!” 第153章 说服   两淮盐商程贾得到程大功的支持,立刻又马不停蹄赶往徽州府歙县。   从扬州到歙县,有六百多里。   程贾先坐船,逆长江而上,到达南直隶太平府,也就是后世的芜湖附近,然后弃船换马,南下歙县。   用了三五日,好容易赶到歙县老家。程贾连忙备了拜帖,前去拜访老族长程衍道。   当他赶到族长程衍道住处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指挥两个学徒在那里晾晒草药。   见到程贾,他不由抖了抖身上粘着的药末,笑道:“这不是程贾吗?如今发达了,怎么想起我这个糟老头子来了?”   “您笑话我了,不是?”程贾笑嘻嘻道,“我这挣了几个阿堵物,哪比得上您这悬壶济世、积德行善之功?”   “更何况您也就比我大上几岁,如何称为‘糟老头子’?”   “你这张嘴啊,死的都能被你说活了!”程衍道指着他笑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族长,我们屋里说话!”程贾看了看旁边的学徒,低声说道。   程衍道见他神神秘秘,便点了点头,将他引入僻静之处,这才笑道:“你到底有何事要说?可不要告诉我,你想起兵造反呐!”   “着!此话虽不中,亦不远矣!”程贾拊掌笑道。   吓?程衍道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由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要命了?”   “族长莫忧,且听我给你细细讲来。”程贾连忙安抚了一下他激动的情绪,把事情原原本本和他说了一遍。   “你……你这是要让我们全族灭族吗?”程衍道颤抖着双手,就要去推他。   “富贵险中求,名利危中来!”程贾不要笑道,“族长莫扰,昔日我程贾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一日两餐尚且不饱,如何能挣得下如此家业?”   “如今若非买卖太大,我一个人吃不下,才想着点咱们宗族,岂有把到手的财富向外退却的道理?”   “这……”程衍道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这样吧,此时我也做不了主!”   “你若执意如此,我把家族德高望重和实力强劲之人喊来,你且说与他们听!若是你能说服他们,那算你的本事:若是他们执意要抓你报官,那怨你命不好,你可敢赌这么一把?”   “如何不敢?还请族长尽快安排!”程贾斩钉截铁,一口应道。   其实程贾心中也颇为忐忑。程氏家族多商贾、士人和名医,若是其他人真想拿他的错,那么明年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此时他稍有退缩,那么月余之功,外加成千上万两银子的成本就全打水漂了。   随即,程贾先回到老宅休息,而那族长程衍道连忙逐个通知有名望,有实力之辈。   其中有不少分布在杭州、扬州和淮安等地,骤然之间不能齐聚。   好在歙县乃程氏宗族所在,大多数人都聚于此,有些豪门大户亦留守有当家做主之人,一时间倒凑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大家伙到期了,什么七叔公、八大伯慢慢坐了一堂。   族长程衍道把程贾这话一讲,顿时大伙都沸腾了:“你要做什么?想害的我们程氏毁家灭族不成!”   顿时,众人纷纷指责其程贾来。   程贾强忍住压力,站起来不由说道:“请诸位前辈、长老少安毋躁,听我把话说清楚,不知成也不成?”   “不成!”程贾话音未落,早有人接口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程氏安敢容你!快给我把他绑起来,送去见官!”   程贾一看这事儿不好办了,不由怒道:“好胆,汝既怕官兵之刀,难不成就不怕舜王之刀了么?”   那人不由为之一滞,不由辩解道:“贼寇尚在千里之外,官兵却正在家门口,岂可为之!”   “官兵虽盛,不闻私信,谁人知之?舜王虽远,只需遣一队人马扮作百姓,悄悄赶来,哪个能挡?”程贾亦反问道。   顿时程氏诸人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如今舜王纵横河南,百战百胜,连斩督抚,哪怕程氏诸人身处长江以南的歙县亦早有耳闻。如今程贾威胁之言一出,顿时许多人都不敢做那出头鸟了。   程贾这才笑道:“我亦是程氏中人,岂可自相害也?”   “我等两淮盐商,经历数代之力,方压倒山陕边商,一举富甲天下!尔等以为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吗?”   “贩盐之利,不过十一而已。我听说如今山陕商人,私通鞑虏、后金,贩卖米粮,获利数十倍矣!”   “内地米麦一石,价值纹银一两罢了。边地价高,价格亦不过二两!而那鞑虏、女真饥荒不断,米以斗计。最高时斗米收银八两,近年斗米收银一两,获利远超盐业甚矣!”   “什么?”在做的各大盐商顿时就红了眼,不由喝道,“他们怎敢如此?难道就没王法了吗!”   “王法?在座的都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心里都没点谱吗?”程贾笑了。   若不是他们程氏出了若干进士,能够搭上了巡盐御史、转运使等关系,如何能排挤走了那实力雄厚的山陕盐商,垄断两淮盐业?   什么王法?王法就是他们这些盐商打击异己,攫取利润的手段。   果然,众人听了程贾之言,不由冷静了许多。甚至心思活泛的,不由想到:既然山陕盐商可用转做走私之事,我两淮盐商又如何做不得?   这时候有人便高声问道:“不知向义军走私粮草,可获利多少?”   “但这粮食一项,利一钱则获利三十余万,利二钱则获利六十余万!”程贾冷笑道,“但就如此,也就罢了。”   “豫西自古多金银铜铁锡等五金,又有玉石、木材、药材、山珍、皮毛等特产。舜王许诺,若是我等助其一臂之力,会将这些委托我们经营!”   “啊?还有这种事儿!”顿时程氏诸人轰动了起来。   莫要看三十万两、六十万两数额不大,其实由于明末白银输入骤减,闹起了“银荒”,其实际价值远远高出了清朝时期同等银两。再加上豫西金属矿和特产的开采之权,顿时让那些锱铢必较的程氏诸商沸腾了。 第154章 潼关捷报(上)   当高桂英找到张顺的时候,他刚刚和李三娘敦伦完毕。   原来这一日,张顺过来看孩子。李三娘想起卢老夫人的嘱托,就问张顺有什么壮阳的法子没有。   张顺还道自己往日不常来她这里,她有几分寂寞了,于是趁机动手动脚起来。   那李三娘从怀孕到如今两年有余,久不行周公之礼,也有几分难耐。于是,半推半就之间,两人成就了好事儿。   当高桂英进来的时候,两人依旧衣冠不整、汗水淋漓,显然刚刚欢好不久。   她不由啐了一口,红着脸骂道:“你们是有多饥渴,大白天做这事儿!”   白日宣淫搁这个时代是很严重的失礼行为,李三娘也不由羞红了脸,张张口想辩解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好在张顺脸皮够厚,前世又是现代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笑道:“值什么?我自行周公之礼,干他圣人何事儿?莫非你也想来一场不成!”   “呸!哪个有闲心与你做这个!”高桂英啐了一口。   其实往日她和张顺私下里也没少做这种事儿,在他面前自然也硬气不起来。   她抖了抖手中的书信道:“紧急军情,阌乡来信,义军击退左光先,一举攻克潼关天险!”   “哦?”张顺十分惊讶,不意陈长梃这么快就取得了成功。   他接过书信一看,只见蜡封犹在,上面盖着陈长梃的专用印章。   张顺随手拆开一看,只见陈长梃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原来自张顺因为自家“后院失火”之事返回洛阳以后,陈长梃便依照张顺之策,对潼关发起了进攻。   义军将手中的“擎天大将军炮”两门,“飞彪铳”十余门,“黄金炮”、“野战炮”十余门及各种弗朗机炮、将军炮大小不等数十门,一字排开,日夜不停对潼关进行轰击。   潼关虽固若磐石,义军火炮亦如钎锤一般,一遍又一遍敲击着关城。   “贼人要是硬磕到底,那就麻烦了!”陕西左光先站在潼关城上,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火炮,心里不免有几分发憷。   潼关固然坚固无比,这时代火炮虽然无法短时间内轰塌城墙,但是对关城的并非没有一点伤害。   若是攻城一方耐下心来,采用水磨功夫,一点点死磕,早晚也能损坏潼关的城墙。   眼见总兵官忧心忡忡,副将不由劝慰道:“将军不必忧心,兵法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贼人连番苦战,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势必不能穿鲁缟者,将军又有何虑哉?”   “吾之忧不在贼酋陈长梃、曹文昭之流,而在顺贼也!”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叹息道,“昔日督抚陈奇瑜、洪承畴何等样人,皆老于兵事,遂为顺贼所破,死伤枕藉。”   “我听闻顺贼有二宝,一曰:帅字旗;二曰:鸣冤鼓!帅字旗一出,则顺贼亲至;鸣冤鼓一响,则顺贼搏命。”   “如今帅字旗已至,吾恐潼关难守,此其一也。”   “其二,自五省总督洪承畴兵败不见影踪,陕西巡抚甘学阔乃迂腐文士,秦地流寇四窜他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支援我们呢?”   “长此以往,我恐怕我等只能坐守孤城,眼睁睁看着贼人打破关城,杀入关内!”   过了半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又摇头笑道:“顺贼素来喜欢出奇制胜,尔等亦要小心谨慎,谨防为其所趁!”   众官兵得了总兵的命令,顿时紧张万分。早晚派遣士卒巡逻、监视,生怕被义军偷城。   如此过了三五日,果然让心细如发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发现了端倪,探查倒义军经常派人潜往黄河岸边。   左光先遂决断道:“如今贼人攻城甚急,必然竭尽全力,岂有暇去河岸做什么勾当?想必是为了收罗船只、木料,准备偷渡黄河!”   “我意今晚出其不意、趁其无备,突袭此地,寻那船只、木料,一举焚烧干净,以绝后患!”   果然正如张顺所料,由于潼关近在咫尺,官兵轻易就能够探查到金陡关的动向。义军暗自搜索船只之事,亦被守御潼关的左光先所发现。   是夜,左光先派遣士卒趁着夜幕缒出山海关外,试图袭击义军,烧毁义军收罗的船只、木料等物。   不意被高度警惕的义军发现,被打的大败。   溃败的官兵逃至潼关之下,敲击关门请求入城。奈何张如靖率领义军追击逼迫过甚,左光先只命士卒发炮助之,关不敢开。   义军遂尽斫出关官兵于关下,其间哀嚎、惨叫之声彻夜不息,官兵为之胆颤,士气愈沮。   那左光先无奈,只好书信一封,送与山西巡抚吴甡。请他督促晋兵谨守风陵渡,以防义军进入山西,绕道从他处渡河。   不意,陈长梃早命士卒偷偷将飞彪铳三门、黄金炮两门运上了麟趾塬。   第二夜,陈长梃因为旧伤未愈,无法亲自出马。遂派遣表兄弟李牟,率领八百敢死之士,翻越麟趾塬,进入禁沟之内。   禁沟是潼关南门一条南北走向天险深谷,史载:潼关右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名曰“禁坑”,或称之为“禁谷”。   这谷中“灌木丛藤,茂密如织”,“细路险与猿猱争”。   更设有十二连城拱卫,“由南郊以抵山计三十里,而十二连城是三里一城也。每城设兵百人,而于中城益其兵,多设火器石,连络呼应,疾若风雨,即有百人之众,岂能超越而飞渡耶?”   这便是李友翻山越岭,一路历尽艰辛到达禁沟以后,面临的严峻形势。   “将军!”李牟所带心腹士卒多是来自怀庆府的镖师、武师,虽然他们也多是翻山越岭、行走四方之士,但是终究没有遭遇过如此险峻的地形和如此紧要的形势。众人望着两侧悬崖峭壁一边的深沟,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李牟不由怒道:“大家追随我们兄弟几人离开怀庆,共举舜王大事。欲共谋富贵,以传子孙!”   “值此舜王根基已成,事业欲兴之际,我等千里迢迢离开家乡,翻山越岭来到禁沟。千古功业,在此一举,可有退路乎?大伙命悬一线,进退两难,可有退路乎?家中父母妻儿可有退路乎?”   “如今进欲死,退亦欲死!吾闻‘两鼠斗于穴,将勇者胜’;又闻‘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等唯有竭力死斗,方有一线生机,岂可效法妇孺,畏畏缩缩哉!”   “刀斧手何在?但与我列与阵后,有胆敢畏缩不前者杀!有胆敢回奔者杀!有脚步缓慢者亦杀之!不破此十二连城,誓不回师!”   “善!”众士卒闻言不由士气复振,纷纷刀出鞘,弓挂弦,视死如归,一路沿着禁沟向北行进。 第155章 潼关捷报(中)   这李牟当初跟随红娘子投靠义军以后,多有历练,比起其他将领更为独立、有担当之才。他又张顺言传身教之下,倒也学了几分本事。   当他鼓舞完士卒以后,并没有脑子一热,就硬碰硬冲杀上去。   反倒又挑选了百余人,作为先锋,前去探查地形、情报。若是官兵无备,则趁机摸下警哨。   果然行不到二里,义军便发现了建在禁沟两侧的连城。   只是由于此地远离战场,在认真警戒、巡逻了几日之后,士卒便松弛了下来。   这十二连城固然险要,其实乃是鸟不拉屎之地。一眼望去,除了深沟草木,竟无半点人烟,哪里会有贼人走这条道路?   眼见官兵无备,李牟如何不喜?他连忙精挑细选了二百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摸了过去。   李牟下令只用弓刀,不许用炮铳,攀爬到连城以后,堵住两头出口,一路杀将进去。   许多官兵正在连城内休息,衣不着甲,手无握兵,哪里是如狼似虎的义军精锐的对手?不多时被义军斩杀大半,剩余三四十人皆连忙降了。   义军在此稍作歇息,便向李友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李牟皱了皱眉头道:“慈不掌兵,此次我们身处绝境,必须竭尽全力,不可有一丝疏忽之处!”   “哪里有人手看顾他们?以我之见,不如尽杀之,以解我等后顾之忧!”   “这……舜王素来仁义,若是知晓此事,怪罪我等,又当如何?”左右闻言不由忧虑道。   “我自一人担之!”本来李牟还有几分犹豫,但是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他不由眉头一扬,厉声喝道道:“听我号令,即刻从俘虏中挑选两三个胆怯之辈权作向导,其余则尽杀之!”   “不,不要……我们已经降了……啊!”随即连城之内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闻声,李牟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杀降不祥,乃不得已而为之。   这所谓的连城,其实就是一个个墩台、堡垒,每处驻扎百人左右。经过这番杀俘,除了三个吓得屎尿齐流的向导以外,竟然无一人漏网。   哪怕李牟早已经参与多场战争,依旧无法对这种出自于自己之手的单方面屠杀行为,无动于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牟长叹一口气,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似乎又像是在说服别人,喃喃自语道:“这都是为了胜利,迫不得已!”   随后,义军在李友的带领下,连番袭击连城,连破五城,其中官兵竟无一人生还!   天色渐白,义军一夜翻山越岭,连番杀人,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疲惫不堪了。   李牟这才下令道:“且在这城内休息一个时辰,埋锅造饭,准备白天的苦战!”   奇袭是什么?奇袭是智力、体力、精力和意志力的终极较量!   李牟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当初张顺私下里说的一句话来。   奇袭最重要的是“奇”,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方谓之奇。既然有这种道路,那显然一定是地形崎岖恶劣,艰辛难行之所。   官兵只需少量精兵,便能坚守,故而无备、不意。   义军想要成功,怎么办?只能够咬紧牙关,不怕流血、不怕流汗,用最娇嫩的双脚,踏过最艰难的道路,用最快的速度,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占据要地。   所以“埋锅造饭”虽慢,李牟依旧没有让义军士卒以干粮充饥。   这一路上实在是太难、太累了,若是再不见点热汤热水,不但不近人情,恐怕士卒也无法保持最后这一口被鼓动起来的士气。   为了尽可能维持士卒的体力,李牟把义军随身携带的肉干全拿了出来,让士卒寻点野菜全煮了,煮了一锅热腾腾的肉汤。   大家拿起头盔,一人盛了满满的一头盔的热汤,抓了两三个烤的热腾腾的大饼,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李牟看了看众人,没有吱声,也取了自己的头盔,满满的盛了一头盔的肉汤,和大伙一样抓起大饼吃了起来。   气氛很沉重,对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可能这是他们最后一顿饭食,难免要多吃几口!   吃着吃着,有的人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甚至有的人都哭出声来。   军法官看了,连忙呵斥道:“哭什么哭?胆小鬼就不要募选敢死之士!”   “哎!”李牟连忙喊了一声,制止了军法官。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和大家一样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及时打破刚才沉重的气氛。   他不由苦笑道:“实话实说,刚才我和大伙一样,心情也有一些沉重!”   “我也想家了,想家里的父母,想家里的妻儿!”   “可是我更想,如果我们这一次败了,下一次败了,最终败了,我们会怎样?他们会怎样?大家都会怎样?”   “官兵会毫无顾忌的杀死我们,杀死我们的父母,侮辱我们的妻儿!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家破人亡,甚至欲求一死,亦不可得!”   “对,对,就是这样!”很多人忍不住接起话来。   明军固然善战,其残忍血腥的手段也是有目共睹。历史上如何,义军士卒不曾闻之。但就近年陕西、山西起兵以来,被官兵屠戮者不知凡几。   如果舜王败了,难道官兵就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吗?   有多少义军降于官兵以后,却被背信弃义的屠杀?又有多少义军被官兵发现家小以后,犹能幸存?   这个世间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不但自己要死,全家老小都要死,而且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百般凌辱以后,依旧要死!   “后生你说的对!”   “将军说的好,我们要死也有死在这里,好歹能给家里挣一些抚恤出来!”   顿时义军气势又腾腾升了起来,方才低沉、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反倒个个嗷嗷叫着要请战。   张顺曾经说过,临境近敌,务在厉气;今日将战,务在延气。   其实这话出自于张顺前世重新挖掘而出的《孙膑兵法》,他刚好记得一言半语,正好合用。   本来李牟率领士卒来到深谷险地,通过劝诫士卒,暂时获得了高昂的士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困难的阻拦之下,士气又跌落了下来。   他将计就计,又以亲情激励士卒,再度把士卒鼓动了起了。   是时候了!眼见士气可用,李牟不由暗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十二连城,刚破其半,剩余一半,务必一鼓作气破之!”   “如若不然,我等尽亡此谷矣!” 第156章 潼关捷报(下)   当士卒吃完热腾腾的肉汤和大饼,便开始勒紧甲束、检查弓刀,准备做拼死一搏。   他们中许多人本就是怀庆子弟,自幼习武练拳,为的就是做那刀头舐血的买卖。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如果能够考中武举,有了官身,那自然是极好的。   如果不能,不过也没关系。   小到镖师、护院,大到贼寇、土匪,只要有口饭吃,倒也做的。   如今众人侥幸跟随舜王,连战连胜,所获军饷、赏赐及抚恤之费亦足一家之用,安能不效死哉?   由于李牟用兵得法,昨夜派遣死士,轮番摸营。所以,除了睡眠略有不足和行军艰难以外,其实义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乏劳累。   既然如此,李牟不由继续问道:“这一次,该轮到哪伙人上阵了?”   “回李将军,这回轮到我们了!”一个面色黝黑的小伙上前应道。   “好,要小心谨慎!”李牟嘱咐道,“天亮不比天黑,再想如之前那般轻易摸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知道了!”那小伙和他麾下二百余人嘻嘻哈哈道,“我等自有大好性命一条,岂可轻弃哉?”   在李牟注视之下,不多时,这二百以怀庆子弟为首的敢死之士,腰挎腰刀,手持弓箭,鱼贯而出,向前面的连城摸了过去。   这连城个头比较小,其实并没有直接切断禁沟,只能依托禁沟任意一侧的悬崖峭壁而建,据险而守。   义军敢死之士依靠着绳索,脚蹬树根,手抓草木,如同猿猴一般逐一向上攀爬。   只是为了减少士卒损失,李牟不得不强令士卒着甲攀爬,这大大加重了攀爬的困难。   好在这些人自有练武,都有一把子力气。若是换做寻常丁壮,莫说着甲,即便空手攀爬亦颇为困难。   李牟心情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用手搭了个凉棚观望,也不知战况究竟如何。半晌听见一声惨叫,随即厮杀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不待他提心吊胆的等了半天,突然只见一道狼烟袅袅而起。   李牟不由心里一个咯噔,他连忙下令道:“快,第二队快给我准备好,随时等待命令支援。飞彪铳装上弹药准备,等我下令开火!”   不多时,狼烟又熄,随即有士卒从悬崖连城上返了回来。   “怎么回事?”李牟紧张地问道。   “回禀将军,我们攻入的时候,敌人正在烧饭。不意被抵挡片刻,有人趁机从灶内抽了根柴火,点燃了烽火台!”   “这……如此也好,不如将计就计!”李牟闻言深知此事军心不可有半点动摇,便冷笑道,“第二队即可向下一座连城进发,先选几个会陕西口音的好手,就说这座烽火台烧饭之时,误燃狼烟,特来通知一声!”   “等到官兵近前询问,就暴起发难,诈开城门,杀将进去!”   不得不说在重压逼迫之下,李牟爆发出全部的潜力。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有如此急智,显然对面的官兵亦没有想到,于是又被义军强下一城。   只是义军的好运到此为止了,由于这一城算是一半诈城一半强攻夺下,难免让官兵争取了些许时间,再次点燃了烽火台。   如果一次烽火台烽火燃起,可以说成误操作的话,第二次再说误燃,那就有点侮辱别人的智商了。   于是,李牟只好命士卒携带着火炮,对剩余三座连城进行强攻。   由于连城建在高台之上,对普通直射火炮来说,需要很高的射角,不然很难击中目标。   刚巧义军的飞彪铳是典型的大型臼炮,当初义军准备突袭禁沟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个问题,这才费尽心思将这个沉重无比的玩意儿翻山越岭带来过来。   一百五十斤的大铁弹直接灌顶而下,一举击穿了从未考虑攻顶设计的连城,然后发出沉闷的爆炸声。   爆炸的弹片在封闭的空间里,造成了骇人的杀伤力。   爆炸的硝烟从烽火台细小的射击孔中喷薄而出,形成了几道令人胆寒的烟柱。   等待多时的敢死之士,便趁着炮弹的余威,连忙一跃而入,杀将进去,不多时便攻下了此城。   如此这般,义军又连下剩余两城,眼看潼关在望,李友亦喜不自胜。   只是哪成想,义军刚占据最后一座连城,便远远望见潼关城中一支人马从城南门而出,逆禁沟以迎义军。   这义军刚刚占据的这座连城,长宽不过丈余,高两丈四尺。   说好听点叫“连城”,其实不过是一处据险而守的烽火台罢了。如今义军苦战一日一夜,早已经腹中饥饿,精疲力尽,为之奈何?   守亦不足守,战亦不足战!   李牟犹豫了半晌,一咬牙下令道:“听我号令,唯伤者留守此城,其他士卒与我一起前去迎那陕西总兵左光先。”   既然守亦死,战亦死,不如拼死一搏!   “我军苦战连连,眼看成功在望,终不能使此贼堵在禁沟出口之处!”李牟怒道。   “手中干粮不要再留了,我们便走便吃,准备应战!”   “将军,我们实在累得不行了,要不炮不带了吧?”拖拽推拉飞彪铳、黄金炮的士卒苦不堪言,连忙把从草鞋中溢出血水的脚示意给李友看。   “不行,我等早已经精疲力尽,无此炮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李牟一口否决道。   然后,他伸手拽过士卒手中的绳子,高声喝道:“听我号子,大家一起用力推拉,务必用此炮打开禁沟生死之门!”   士卒一看连将军李牟都拼命了,还有何话要说?   双方交手之处,刚好乃是禁沟与潼水交汇之处南端,这里正是禁沟最后一道天险,唤作“石门关”。   石门关其实并不是一道关卡,只是因为地形较为狭窄,过了此处便是禁沟与潼水交汇,沟谷豁然开朗,故而被称之为“石门关”。   当官兵渡过禁沟潼水交汇之处,来到石门关的列阵不久,义军也一瘸一拐的来到了跟前。   官兵定睛看去,不由一愣。   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啊!他们行走起来一瘸一拐、东倒西歪,身上披着沉重的甲胄好像马上就要把他们压垮似的。   然而,他们的一双眼睛虽然布满了血丝,却充满了杀意和斗志。   归师勿遏,围师必阙!   他们这些人虽然已经处于强弩之末,但是官兵试图让他们毁灭于黎明之前,他们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请炮!”随着李牟一声厉喝,他亲自和二三十个士卒将一门黄金炮拖拽到阵前。   随即第二门黄金炮也推了出来,黑洞洞里炮口瞄准了当面的官兵。   “怎么回事?沟内道路难行,贼人如何携带如此大炮!”官兵不由心里一寒,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狭路相逢勇者胜,狭路相逢火力强势者亦胜!   “开炮!”   “开炮!”   随着李牟一声令下,两门黄金炮吐出了火舌,两颗圆滚滚的炮弹飞入官兵阵中,然后炸出一团白雾来。   “啊,我的眼睛!”   “疼疼疼!”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来,当初义军进攻金陡关的时候,就吃过官兵生石灰的亏。张顺急中生智,就让士卒在开花弹中装入研碎的生石灰,以增强开花弹的威力。   彼时开花弹引线质量无法保证,按照平时需要燃烧需要的时间进行计算,根本无法保证开花弹在距离地面适当的距离爆炸。   即便是常年施放的炮手,也多有失手之时,以至于丢了性命。   所以明军发射的开花弹多装填松香、豆末、干漆等易发烟之物,扰乱敌人的阵型。比如常见的毒火飞炮、飞礞炮、轰天霹雳炮等火炮的炮弹,都是类似产物。   等到石灰弹打过之后,飞彪铳亦开始发威,向官兵阵中抛射明军常用的毒烟弹。一时间硝烟、毒烟和生石灰弥漫山谷。   官兵哪里还待得住?便主动向义军发起进攻,以试图摆脱被动挨打的形势。   李牟便一边指挥义军士卒苦战,一边用黄金炮发射霰弹反击。   由于山谷地形狭窄,双方都无法侧击,只得“当面锣对面鼓”硬碰硬死磕到底。   义军仗着火炮犀利,官兵仗着以逸待劳。双方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从天明一直打到天黑,不分胜负。   此时此刻,义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李牟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发烫的炮管,心想:幸好此炮乃锻造而成,要不然早炸膛了,义军也撑不到今日。   只是人力有穷时,天道有自定,恐怕今日今时,吾即葬身此地矣!   李牟还待催促众人死战,结果许多人倒在那里苦笑道:“我等竟是半点力气也无,哪里还能再战?”   “若舜王自有天命,自当降下神迹助我等逃出生天;若是舜王无有天命,我等合当死于此地也!”   开什么玩笑?你们难道还指望天降陨石,砸死官兵不成!   伴随着“咚咚”的鼓声,官兵再度冲杀了上来。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义军的火炮有气无力的发出最后的反抗,然而霰弹也只能横扫二三十人,根本无法吓阻官兵。   眼看义军就要是全军覆没于此之时,不意当前官兵一个踉跄,不少人当场仆倒在地。   其他未倒地之人,也顿觉吸气艰难,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一般。   “有……有妖法?”   “鬼……鬼啊!”   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了,却出现这种诡异的状况。官兵根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不由惊恐万分,连忙丢弃了武器,转身而逃。   然而,在逃跑的过程中又不知有多少士卒仆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义军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半晌不知谁大声呼道:“此乃天意,为了眷顾舜王,固降下天罚,以惩不臣之徒!”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挣扎起来,向天地叩谢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等情愿忠于舜王,至死方休,不敢有悔也!”   “请漫天诸神佑护,天地鉴证,违者永世不得超生!”   你道怎地?原来这山谷封闭,烟雾难散。   义军火炮不停的射击,慢慢让毒烟充彻了山谷,久而久之到达了某个临界点,或中毒而死,或窒息而亡,理所当然!   时人愚昧,不知其中关窍,还道是上天显灵。   李牟等人又歇息半个时辰,这才强忍着虚弱,沿着禁沟渡过了石门关。   借着星光一看,却只见一龙正卧在山岗,仰头口吐匹练,发出隆隆的吼叫声。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龙神相助,又纷纷跪拜,感谢龙神救命之恩。   等众人起身,再往那里看去,哪里有什么龙神、匹练?   那分明是山间一处龙湫,湍流直下,落入碧潭,发出隆隆的水激之声。   上有瀑布,下有深潭,谓之龙湫。   原来此地是潼水和禁沟的交汇之处,那从秦岭蒿岔峪流出来的清澈溪水与禁沟中的泉水汇集一处,水势骤大,刚巧过了石门关之后,河床陡跌,便形成了“禁沟龙湫”这潼关八景之一。   时有不知生卒年月诗人林云翰曾歌之曰:   禁沟山下有灵源,一脉渊深透海门。   龙仰镜天嘘雾气,鱼穿石甃动苔痕。   四时霖雨资农望,千里风云斡化云。   乘兴登临怀胜迹,载将春酒醉芳尊。   只因这首诗和这场战争搭上了关系,亦被人认为是“谄媚太祖之作”。   更是在后世数百年之后,大多数历史学家谈起这段历史,皆持“此乃太祖假借神迹之事伪造天命,以愚昧百姓,当不得真”之论。   但是仍有不少民科坚持认为,“太祖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不可以普通人视之,亦不可以唯物主义解释,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总之这一战,义军前后苦战三四个月,终于绕到潼关之后,前后夹击陕西总兵左光先。   那潼关之内官兵本就因为连战连败,士气低落,又面临义军红夷大炮日夜不停的轰击,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等到李牟奇出禁沟,左光先不能制,遂趁着义军还未合围的机会,退出潼关,退往华阴、华州监视义军动静。   千年雄关,一朝得破,关中地区遂向义军敞开了大门。 第157章 征秦之议   “好,李牟做的好!”张顺不由拍着大腿叫绝道。   “你自拍你自己大腿便是,如何却来拍我的!”高桂英不由嗔怪道。   “呃……”张顺尴尬地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整理衣衫的李三娘,连忙解释道,“不小心拍错了,拍错了!”   李三娘早就知道他什么德性了,倒也没有真生气。   她不由奇怪问道:“张生今天很高兴吗?”   往日张顺虽然好色,但是至少她从没有见过他有如此轻浮的举止,由此可知张顺心情十分激动兴奋。   “确实很高兴!”张顺笑道,“有句话叫做如鲠在喉,如今死磕了三四个月,潼关这个‘鲠’终于被取了出来,能不高兴吗?”   “什么叫做鲠?”李三娘沉默了半晌,低声反问道。   “鲠?鲠就是鱼刺!”张顺笑着解释道。   “哦!”李三娘这才恍然大悟,张口夸赞道,“张生,你可懂得真多!”   “那当然!”张顺一脸神气的应道,好似自己无所不知似的。   高桂英看着这两人像二傻子似的,一问一答,熟悉的好似演练过千百遍一样。   她不由心里既鄙视又嫉妒:尼玛,被自己男人当面喂了一口狗粮,老娘不想活了!   张顺站起来,一副在客栈刚刚吃过饭食的客人一般,摆了摆手道:“走了,三娘!”   “哦,那你去吧!”李三娘连起身都没有起身,自顾收拾起床铺来。   张顺刚出房门,便对高桂英道:“传我命令,迅速召集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赵鱼头和红娘子前来议事!”   “红娘子?”高桂英迟疑了一下。   “她已经出了月子有一段时间了,有些要事还是需要参加一下!”张顺笑道。   虽然因为立李三娘之事,红娘子有些脾气,那也不至于一棒子打死。   若是仅仅因为她一点小脾气就开除重臣之列,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不多时,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和赵鱼头先后到来,然后这才见到红娘子裹得严严实实,有些虚浮的走了进来。   张顺连忙上去扶着,将她扶到自己身边。   红娘子抽了抽鼻子,有点不高兴的低声问道:“刚才去谁哪儿了?”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张顺嘿嘿一笑,没敢作声。   “死相!”红娘子偷偷用手中捏着他腰间的肉一转,张顺面无表情,直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众人分别落座了,张顺这才笑道:“不知道大家都得到消息没有?陈长梃和李牟这次干得不错,终于攻破潼关了,原本议定夺取关中以觑天下的计策可以实行了!”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众人闻言不由纷纷喜笑颜开,连忙道喜道。   “都是自己人,客套啥?”张顺大手一挥,笑道,“大家伙都传看一下,先看看这李牟如何本事。然后,今后如何打算,大家也都议一议!”   红娘子一听李牟之名,不由有几分欢喜。   原来这人原本是“闯将”李自成麾下将领,只因当初自己和张顺私奔之时,迫不得已追随了过来。好歹算是红娘子派系的人马,如今他立有战功,亦与有荣焉!   不多时,众人纷纷传看完毕,张慎言闻言率先提醒道:“西征士卒不过曹文昭、陈长梃和李友三营,总计不过九千人罢了,与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麾下万余败卒相比,并无明显优势。臣以为当及时增兵,以全攻取陕西之策!”   “此乃正论!”张顺下定论道,“只是大家觉得,夺取陕西需要多少人马?”   “这……”众人吭哧吭哧半晌,最终还是红娘子老老实实道,“恐怕没有十万,也得八九万人!”   莫说十万人马,如今义军有手有脚的绑在一起,也才不过五万余人,哪里变出这么多兵马与他?   “那该怎么办?”张顺反问道。   众人知道这是张顺考校自己,只是众人皆不知兵,如何应他?   好半晌,吕维祺这才试探道:“先前主公说过‘吃一个,夹一个,看一个’之策。”   “如今这‘吃一个’是河南府,‘夹一个’是南阳府,皆已经实现。唯独这‘看一个’秦陕之地,犹未纳入义军囊中。”   “以我之见,亦可以分为三步,如法为之!”   “第一步派遣陈长梃等人效法‘彭越扰楚’之计,骚扰秦地,使朝廷无法安生,不能全力对付义军;”   “第二步义军趁机征兵扩军,训练士卒、打造武器铠甲,备下粮草,以待时机;”   “第三步召集动员我军驻守在南阳、汝州、及郑汴的精兵,以求凑齐十万人马,杀入秦地!”   “好,此策不错!”张顺点了点头,麾下中枢重臣学会思考了倒是好事,“只是以吕先生推测,要凑齐这十万人马,义军终究需要多少时日,亦需要多少武器、铠甲和粮草?”   “这……粮食怕不要少于百五十万石,武器、铠甲没有百万两银子根本下不来,而耗时亦需要半年有余!”   “且不论这些能不能实现,义军治下更需要男战女输,方有一线可能!”不待吕维祺说完,张顺便接话道。   “是……主公所言甚是!”吕维祺不由有几分羞赧道。   当初诸葛亮治蜀颇有成效,等到刘禅献表投降之时,当时蜀地“又遣尚书郎李虎送士民簿,领户二十八万,男女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   也就是说当时治理良好的蜀地,有二十八万户人口,养活了十万二千将士和四万官吏。   而如今张顺所据河南府、南阳府和汝州三地,依照黄册记载,分别有人口六万七千二百一十户、六万七千八百七十户和一万零一百二十户,合计共一十四万五千二百户。   即便有所隐瞒,如今义军也来不及清查人口。更不要说即便人口再翻一番,也不过蜀地人口之数。   无论张慎言,还是吕维祺虽然亦是难得之才,恐怕其治理能力和大名鼎鼎的武侯诸葛亮比起来也要差上许多。   义军又如何能够在治下一十四万户人口之中,半年之内榨出来十万精兵?   莫说张慎言、吕维祺做不到,就是张顺也好,诸葛亮也罢,依旧做不到!   即便勉强凑够了人头,但这十万人马的辎重和组织管理,就能直接把这两府一州之地消耗崩溃了。   吕维祺、张慎言亦老于政史,有熟知历史,如何不知如今义军依靠这两府一州勉强养活五万人马,已经是极限至极,此策如何行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是毫无办法,只好眼巴巴的望着张顺。   尼玛,看来还是得多招募人才了,自己浑身是铁又能打几坨钉?   张顺痛苦的拍了拍脑门,这才发现自己如今这人员班子尚有短板不足,亟需补齐! 第158章 先降(上)   这一日福王府监牢之中,卢象升正在狱中“哼哼哈嘿”的打拳。   这厮年方三十五六,正值壮年,倒是一把子好力气,只把那拳打的虎虎生威。   只是那跟随他入狱的掌牧杨陆凯、仆人顾显两个人对此习以为常,熟视无睹,以至于他们连马屁都懒得拍了。   你道为何?   原来只从卢象升、洪承畴几人被关进监狱之中,至今已经三月有余。   义军倒没虐待他们,反倒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刚开始四人还兴致勃勃,早睡早起,除却吃喝之外,或坐而论道,或比划些拳脚,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时间一久了,四人都腻味了。无论做什么事儿,都兴致缺缺,简直要在这狭小的监狱里被闷出疯了。   卢象升打了半天,气都不带喘的。只是无人喝彩,也没甚意思。   他便收了拳,喊道:“洪军门,别睡了,没事儿咱俩下盘棋吧!”   “没兴趣!”洪承畴躺在草堆里懒洋洋的道,“你拳打的再好有什么用?说不定哪天贼人就冲进来,把咱俩摁住绑了,然后拖到菜市口砍了!”   “砍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卢象升闻言也叹了口气,道,“看这样子,莫不是‘顺贼’把咱俩关在这里,就给忘了?”   “怎么可能?你一个郧阳巡抚,我一个五省总督,搁那些白身眼里,那是天大的官儿!”洪承畴不由强调道。“怎么可能忘得?”   “那为啥咱们被关了这么久了,除了每日送些饭食以外,却无人问津?”卢象升反问道。   “这……”五省总督洪承畴说不出话来了。   “两位久等了!张某这几日琐事缠身,以至于今日才有空拜访二位!”正当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张顺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哼!”两人闻声连忙扭过头去。   说曹操,曹操到。两个刚刚在这里谈论“顺贼”,结果“顺贼”刚巧就出现了。好像我们多想见到他似的,这不是草堆里扔老头——丢大人嘛?   吆,还傲娇呢!   张顺笑嘻嘻道:“两位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之所以张某不曾前来,只是离开洛阳东征、南征罢了!”   “东征、南征?”洪承畴和卢象升闻言一愣,不由脸色大变,惊闻道,“湖广巡抚唐晖和河南巡抚玄默怎么了?”   但听其声线变化,明显郧阳巡抚卢象升更关心湖广巡抚唐晖一些,而五省总督洪承畴更关心河南巡抚玄默一些。   原来卢象升担任郧阳巡抚之时,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全靠湖广巡抚唐晖支持,才勉强支撑下来,对他颇有感激之情。   至于原河南巡抚玄默,虽然他军政皆中规中矩,好歹听话堪用。   当初无论是五省总督陈奇瑜还是洪承畴,对他印象都比较好。   张顺闻言便知两人关注点不同,便笑道:“洪先生有所不知,原在你我大战之时,河南巡抚玄默亦与‘曹营’、‘闯营’、‘献营’义军鏖战,玄默不知兵,为其所破兵败身死矣!”   “而湖广巡抚唐晖率领精锐,与我数战皆北,被我袭取南阳城,屠了唐王系宗室。朝廷震恐,遂被削籍为民,下刑部大狱等待处理!”   “这……这,怎会如此!”洪承畴万万没想到河南巡抚玄默比自己还要惨,直接一命呜呼了。   而郧阳巡抚卢象升亦不由叹息道:“都怪我太过自负,以至于害了唐抚军!”   “两位不必伤心自责,崇祯皇帝嫉贤妒能,得二位大才而不能尽用,此乃天要亡之也!”张顺睁着两眼说瞎话道。   “先前为了安两位之心,我特意派遣心腹前往两位家乡,迎回两位家眷。”   “卢老夫人深明大义,已经携带贵夫人及两位兄弟投靠我义军。如今贵妇人与我妻妾颇善,令弟亦机警勇敢,已经为我军将领矣!”   “胡说八道!”卢象升闻言大怒,猛地站了起了,上前就要揪住张顺。   不意张顺轻轻退后两步,躲开了卢象升的双手。   卢象升够不到他,不由大怒道:“我听闻仁义的人不祸及敌人的家眷,胸怀天下者不逼迫忠义之人。昔日霸王虽暴,不曾杀戮汉高祖的父亲;曹操虽奸,不曾阻止关云长投靠其主。舜王既然胸怀天下,岂可如此行事哉!”   “卢将军误会了,令堂、尊夫人和令弟真的已经投靠我军,这里有他们手书一封,还请君细细读之!”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卢象升暴怒道,“我爹娘素来教我忠义为先,岂会行此无耻之事……”   卢象升正激愤万分,突然看到张顺递与面前的书信,顿时不由戛然而止。   书信封皮上正书写着熟悉的字迹:吾儿卢象升亲启!   “娘!”卢象升心情激荡,连忙就要撕开来看。   “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我是如何上了这厮的恶当!”不意一直不怎么吭声的洪承畴突然提醒道。   “啊?对!对对,你是不是又要诳我!”卢象升怒目而视道。   “哈哈,卢将军素来精明,如今怎生惹人发笑?”张顺不由笑道,“一则,我并不知令堂、尊夫人等人字迹,二则,汝不识得字迹,还不识得令堂的封泥吗?”   卢象升一愣,连忙看向那书信正有一处封泥,上面盖着熟悉的印章痕迹,正是自己当年亲手所刻也。   原来在秦汉时期,便流行把重要文件捆扎包裹以后,在打开位置以泥封书,然后盖上阴文印章,以防止其他人擅自启封。   这个便叫做“泥封”、“封泥”或者叫做“钤印”,是一个很古老的防伪办法,后来欧洲流行的漆封,差不多亦是同样的办法。   张顺递与卢象升的这封书信上的封泥上赫然盖着他印章,由不得他不相信。   卢象升在张顺示意下,惊疑不定的打开书信一看,只见里面不只一封书信。   他翻开粗略一看,竟然有他母亲李氏卢老夫人的,有妻子卢王氏的,亦有弟弟卢象晋、卢象观两人的。   卢象升惊慌的一一看去,只见卢老夫人只是念念叨叨说什么“为舜王好好卖命,家里一切安好,请勿挂念”云云。   而妻子王氏则胡说什么“舜王妻子李氏育有一子,聪明可爱,自己已经认他做义子”云云,话里话外有催他早日回家相见之意。   而两个兄弟卢象晋、卢象观则胡说什么“舜王待我甚好,请兄长不必挂念”云云。   “先前我二人以外兄长武艺为天下之首,我们兄弟两人分别为其次、再次。如今和舜王亲卫悟空、王锦衣交手以后,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如今看了我们两个只能排名天下第三第四,诚为可惜!”   “如今,舜王正是用兵之际,我二人已经随魏将军前往宜阳、招募人马,训练士卒。若是做得好,便有望别领一军,为舜王羽翼。”等等不一而足。 第159章 先降(中)   原来当陈长梃击破潼关以后,关中门户大开,义军就迅速开始准备入关工作。   张顺经过仔细统计,得知如今自己麾下共有二十营人马,合计六万余人。   此外还有魏知友的千余人马,驻守抱犊寨守家的李大亮的五百人马,自己亲卫两百人马和管理炮队的第二炮兵团五百人等零散人马。   如今义军正是用人、用兵之际,那魏知友也不宜再闲置起来。   张顺遂命令卢象晋、卢象观和他一起前往宜阳、永宁招募矿工、丁壮,以便新建一营人马。   这魏知友原系“闯将”李自成部下,后来义军从渑池渡河逃出生天以后,他便投降了嵩县知县何复。   直到后来义军再度攻打嵩县,他便和刘月江、傅于仁等士子根据嵩县知县何复之令,投靠了义军。   当初张顺路过嵩县的时候,曾“夺”了他麾下人马五百,所以后来又补充一千“毛葫芦”与他,权当昔日补偿。   只是当时他这支人马既没有老兵作为骨干,又不是整编一营,张顺也就没有命他出战。   如今刚好义军缺少兵力,张顺又为了拴住卢象升,打算“重用”卢象晋、卢象观二人,遂准备新建一营,谓之:忠义营。   在教授了卢象晋、卢象观一些基本的编制、训练和用兵知识以后,张顺便派遣他们跟随魏知友前去宜阳、永宁。   这两人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建功立业之心颇为急切,闻言无不欢喜。   原本卢老夫人和卢象升的夫人王氏,虽然已经安住在福王府中,心里未尝没有一丝疑虑。   结果见到这两个小子兴高采烈的收拾被褥,准备出发,不由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要作甚去?”   “托我哥哥的福,舜王给我俩一个好差事,让我们帮忙去宜阳、永宁募兵,若是做得好,说不定还能领一司人马呢!”卢象晋和卢象观笑嘻嘻道。   “领人马?领什么人马!”卢老夫人不由怒道,“有那闲心,还不赶快给老娘娶几房婆娘,养几个小子是正经!”   自家大儿子卢象升已经够让她闹心了,结果二子和三子亦不让人省心。   卢象晋和卢象观正意气风发,哪里有闲心理她?只是推说舜王指使,没有办法。   卢老夫人没辙,只好求到李三娘那里。李三娘推脱不过,只好向张顺一说。   张顺不由笑道:“只是去招募些人马,值得什么?你就告诉她,若是她真不想让卢象晋、卢象观领兵,回头办完事儿,留在我左右做个文书也不是不行。”   卢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生怕张顺坑她,又央求张顺要给“远征”在外的卢象升送一封家信。   张顺正求之不得,连忙一口应了。   等到他们四人分别写完,用泥封封上,张顺便拿着书信来拜访这卢象升来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卢象升简直不敢置信,素来以忠义教导自己的母亲,如今自己先做了“贰臣”。   张顺也没有想到,卢象升家眷卢老夫人、卢夫人和两兄弟一共写了四份书信,却只字未提卢象升“投降”之事。   不过他仔细一想,这事儿倒也在情理之中。   身为明臣“降贼”,无论如何说出去也不是光彩之事。   他不由笑道:“卢将军有所不知,我派人前去请老夫人的时候,就赚她说卢将军已经投靠福王,如今正任我义军征北将军,讨饭明逆,是以前来!”   “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卢象升闻言目眦尽裂,几欲噬人。   他万万没想到,“顺贼”如此奸诈,不来劝降与他,反倒先“诈降”了自己的家眷。   张顺闻言并不生气,反倒好声劝说道:“刘伯温本是元臣,逼不得已归顺明太祖,爵至诚意伯;尉迟敬德原是隋臣,先降刘武周,后降唐太宗,名列凌烟阁。”   “此二者皆易其主,而天下颂之!何也?元顺帝失德,天下共逐之;隋炀帝无道,天下共反之。此二者皆纣桀之流也,天下厌之!”   “故而忠臣顾念昏主,是谓为虎作伥;能臣忠于暴君,是谓助纣为虐!”   “我固知二位贤且忠矣,不敢轻言招揽之意。所以,我亲自选拔亲信之士,不远千里,延请两位家眷出仕福王,以企能动二位之心。”   “夫福王者,亦是神宗之血脉,国家之嫡长也。神宗既薨,嫡长当为天子!”   “何以庶长光宗继位,而嫡长就藩也?此乃朝中衮衮诸公因私废公,所以当有今日之祸耳!”   “两位皆是天下大才,若能随我一道秉持天下大义,匡扶天下安危,效法成祖皇帝,定然能开万世基业,百代太平!”   妮玛,好话歹话全让你说完了!   卢象升不由冷笑一声,反问道:“既然如此,若义军北取京师,舜王能还政于福王乎?”   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当我是三生两岁孩童不是?   “咳咳……咳咳!”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连忙不停的咳嗽起来,好像突然感染了风寒一般。   老卢啊,差不多得了。到时候,舜王来一句“吾不过效法昔日明太祖、小明王之故智而已”,你有如何应答?   这事儿不怪咱,要怪只能怪老朱家确实不地道。   前有小明王溺死瓜洲,后有明成祖“靖难之役”。   自家尚且满身都是破绽,又让我等如何说起?   果然,张顺笑道:“卢将军多虑了,福王乃神宗嫡子,何当登基大位。顺又何德何能,如何不肯还政与他?”   “伊尹、霍光之事,我亦能为之!待朝廷始定,天下太平。吾愿为征西将军,讨伐西域番蛮,恢复汉唐旧土。”   “若是福王能顾念旧恩,仿昔日沐英旧例,让张氏世镇西域,吾心足以!”   张顺一番话有真有假,说的是头头是道,滴水不漏,卢象升闻言亦无话可说。   原本卢象升以为张顺是巧言令色,以虚言哄骗与他。   如今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目的、有步骤、有计划执行此事。   甚至连成事以后如何规避帝王猜忌,都安排明白了,又好像是真的。   卢象升不由盯着他道:“希望你以后能记得今日之言!” 第160章 先降(下)   卢象升此话一出,张顺就知道这事儿有门了。   所谓“忠与不忠”,“降与不降”亦非非黑即白那样绝对。   正如“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般”,世界上亦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官吏其实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更没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极少数能够“一死报君王”,已经是难道的守节死义之臣。   其实大多数忠臣之所以能够名留青史,一来就因为比较罕见,二来也是多方利益权衡的结果。   俗话说“忠孝节义”,固然忠诚乃是臣子的第一道德,但是如果情有可原,有些臣子还是可以免于谴责。   比如三国时期的徐庶,因为老母亲为曹操所获,不得不辞别刘备,转投曹操。   再比如转投唐太宗的尉迟敬德和转投明太祖的刘伯温也是这般,因为旧主无道,弃暗投明即可。   而张顺为了劝降卢象升,故意先赚来他家中老母妻子和两兄弟,从亲情孝道角度为其提供理由。   故意抬出福王“嫡长”身份,以证明卢象升“弃暗投明”的正确性。   自己有亲自表态必然还政于福王,以消解他心中最后一点顾虑。   且不说这些办法效果如何,但就张顺这份求贤若渴的心思,就让卢象升心存感激。   三国时期诸葛亮为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不是当初刘备“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吗!   且不说卢象升心中如何百转千回,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却有点坐不住了。   舜王,您这是啥意思?合着就瞧不起我呗?   他不由接口问道:“不知洪某家眷现在情况如何?”   张顺正死死盯着卢象升,等他表态。   不意被洪承畴打断,他不由扭过头来,看了看洪承畴,不由叹了口气道:“洪先生节哀顺变,非是张某不肯尽心尽力,实在是……实在是无能无力!”   “什么?”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心里一惊,连忙问道,“舜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投降是一件名节有亏的事情,凡是稍有道义之人,就不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劝人投降,一定要给对方足够的尊重,以免对付恼羞成怒,宁死不降。   “我所派遣之人到达泉州以后方知,朝廷不知从哪里听闻,说你假死脱罪,便下令‘兄弟妻子流放三千里,籍没其家’。等到所遣之人到达南安,只余空空荡荡的院落而已。”   五省总督洪承畴顿觉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不由悲愤道:“何人害我?何人害我!”   他身为朝廷重臣,能爬到如此高位,不可能没有三两个敌对之人。   自己“剿贼”不成,兵败被擒固然有罪,顶多也不过受到“削籍为民,永不叙用”之类处罚。   而他所受处罚,明显用的是《大明律》中“逃避山泽,不服追唤者,以谋叛未行论”条款,依律,按照“为首者,绞;为从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条文进行处罚。   “我冤枉啊,我冤枉啊!”洪承畴不由高声喊了起来。   你活该!张顺心中不由快意道,前世你汉奸当的挺痛快,这一世受点委屈怎么了?   原来出了李友亲自赚取卢象升家眷以外,张顺还真命随从趁机一路南下,前往泉州寻那五省总督洪承畴的家眷。   虽然说这厮前世是个汉奸,手上沾满了义军和南方平民百姓的鲜血,死一万次亦不足惜。   奈何如今自己是个政治人物,政治人物就要讲政治规矩。   就像当年曹操为何不杀刘备一样,既然自己要招降天下的贤才,就不能以个人喜好和恩怨杀人。   有时候不但不能杀人,还要故意厚赏自己厌恶、仇视之人,以表明自己赏罚分明的决心。   前两天,李友的随从终于千里迢迢赶回来汇报道:“舜王恕罪,恕属下无能!当我赶到泉州南安之时,洪督师家眷早为朝廷所获,杖击一百,流放三千里,不知去向。”   张顺闻言惊喜交加。惊的是朝廷下手这么快,居然先下手为强;喜的是这老小子善恶终有报,你也有今天?   当然,话虽这么说,程序还是要走的。   张顺不由痛哭流涕道:“全因张某,以至于洪氏遭今日之难。”   “原本张某已是无颜见你,只是心中尚且抱有万一之侥幸。希望洪先生能够摒弃前嫌,愿意和我戮力同心,北伐京师,驱逐伪帝!还天下一个太平,还世间一个清白!”   张顺一边言真意切的盯着五省总督洪承畴,一边心中不住盘算。   若是这厮真个敢提什么让自己妻妾相陪的胡话,自己就假装被他气昏了头脑,拼着名声不要也要阉了这厮,留着身边做个“大伴”。   “好,好,好!”洪承畴怒极而笑道,“你个昏君,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洪某愿意跟随舜王,北击京师,共建大业!”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提什么让“贼酋”妻妾相陪的胡话?   他非但不敢提,反倒借机假装怒极攻心,为自己寻找借口投靠张顺。   原来历史上这厮就深受大明崇祯皇帝大恩,深受重用不提,还将全国一十三万精锐尽数托付其手。   结果,不但这许多人马一朝尽丧其手,而且这厮居然还贪生怕死。   竟置家中老母亲眷于不顾,痛痛快快就投靠新主,实在是无耻之尤。   莫说天下汉人莫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甚至连满清皇帝乾隆都不耻其行。   顾不得其为大清立下的赫赫战功,亦直接将他列入贰臣之中。   张顺当然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无耻,自己刚刚提出招纳之意,这厮居然就顺杆子爬了上来。   幸好张顺没有表现出错愕之色,对他进行二次羞辱。他连忙欣喜若狂,命悟空打开大牢,亲自解下身上的锦衣,为他披上道:“若得先生相助,天下泰半入我囊中矣!”   五省总督洪承畴亦连忙跪拜道:“舜王肯折节下士,不以臣卑鄙,真乃命世之主也!”   卢象升瞠目结舌良久,半晌长叹一声,亦拜道:“愿从舜王之令!” 第161章 三策   五省总督洪承畴和郧阳巡抚卢象升既降,张顺喜不自胜。   他连忙备下酒宴,又召来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三人作陪,好好招待了两人一番。   到了酒桌之上,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知晓张顺的意思,倒也小心作陪,未曾伤及二人的颜面。   只是洪承畴总觉得他人似乎面带讥容,有嘲讽之色。   他便忍不住借着三分酒劲问道:“臣在狱中,久不闻天下之势,不知舜王可否使我闻之?”   这事儿张顺其实让张慎言、吕维祺替他简单讲述两句也就罢了。   只是如今洪承畴新降,他亦不得不照顾一下此人几乎都不存在的颜面。   张顺便笑道:“本来今天当只吃酒,不论政事,既然洪先生有问,还请张某为先生言之!”   “如今义军已经南破湖广巡抚唐晖,占据南阳;东破河南巡抚傅宗龙、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围困郑州,逼迫开封;北则凭河而守,与山西巡抚吾甡两不相犯;西则刚破潼关,欲入关中。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洪承畴闻言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入狱其间,义军居然形成如此大势。   他不由放下酒杯,起身拜服道:“舜王真天命之主也,吾始服之!”   “吾有上中下三策,以飨舜王,还请使我言之!”   “哦?洪先生请讲!”张顺知道这是洪承畴要表现一番自己的价值,以期得到自己的重用和尊重。   张顺细细想来,自从五省总督洪承畴被擒以后,其实意志都称不上坚决。甚至其装傻露怯之处,又何尝不是一种向自己释放信号的行为?   这一次他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未尝没有因为自己不曾回应其信号,所以心急如焚之故。   果然,那洪承畴卖弄道:“上策,舜王应携福王率领全部精锐人马,舍却一切累赘之物,只管一心一意北渡黄河,破怀庆、卫辉、彰德等府,然后沿太行山北上,直趋京师。”   “一旦攻下京师,便通告天下当年嫡庶之别,拥立福王登基为帝,号令天下,莫敢不服!”   张顺一听,哎呦,这不是昔日朱棣故智吗?   只是当年朱棣本就是血缘关系较近的宗室之一,又面临朱允炆削藩的逼迫,久拖必变,不得不拼死一搏。   而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介反贼罢了,比之辽东洪太、波及川黔云桂四省的奢崇明、安邦彦又如何?   即便自己真如当年朱棣那般,一路势如破竹打下北京城。由于自己根不固、名不正、言不顺,只得拥立福王即位。   到时候不但面临着后金和大明地方各路势力的严重威胁,还不得不和刚刚即位的福王内讧,岂不是自寻死地也?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笑道:“福王乃千乘之躯,岂可以身犯险?此非忠臣之道,我不为也!愿闻中策如何!”   好家伙,五省总督洪承畴固然知道张顺阴险狡诈,万万没想到这厮这般厉害,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关窍。   你道那五省总督洪承畴为何痛痛快快就拜降于张顺?其实他心中未尝没有其他打算!   若是张顺真如他所言,一举北伐击破京师,拥立福王即位。   那么张顺就会面临当初董卓、曹操的困境。   内有朝臣拥立在皇帝的名义下,搞各种阴谋诡计;外有军阀、藩镇以“清君侧”、“诛汉贼”的名义下,联合讨伐中枢。   到时候张顺内外交困,即便浑身是铁,也只能选择坐镇中枢,或者领兵征讨一个方向行动。   那么分身乏术的舜王,也只能选择自己这个文武双全的降臣作为盟友。   要么他坐镇中枢,派遣自己在外领兵平叛;要么委派自己坐镇中枢,他自己领兵前去平叛。   一旦果真如此,那自己究竟要做宋太祖赵匡胤,还是做匡扶汉室的王允,那还不是尽心如意?   见张顺没有上钩,洪承畴不由又笑道:“中策,舜王应当率领大军,尽快东征。”   “南直隶乃朝廷赋税之地,又有大运河作为京师血脉。一旦占据豫东富饶之地,切断漕粮,不用杀不用战,管教他中枢不战自降!”   “到时候,拥立福王于中都,天下莫不应者。舜王可先下江南,取其钱粮,效法明太祖故计;亦可北伐京师,号令九边三军。如此天下可得,中原乃定!”   好家伙,这不是之前自己等人反复论证以后,已经淘汰的方案了吗?   洪承畴你什么意思?莫非想故意害我不成!   本来张顺见他抛出上策,“一鸣惊人”,还道他使得是策士的手段,故意先以大言唬人,再献上实际可用之策,以示自己本事。   可是这中策也包藏祸心,就由不得张顺不疑心这厮作甚。   张顺不由眯起了眼见,笑道:“不妥,不妥!”   “此策虽好,却也弄险。看似钱财、兵马任选,实则二者皆操之于他人之手。”   “不待义军取之,吾恐南北夹击至矣!更何况若是我和朝廷战至两败俱伤,岂不是白白让辽东后金坐收渔翁之利?”   洪承畴闻言心里一个咯噔,万万没想到张顺早已经想的通透。   他原本做好打算,若是“顺贼”兵败南直隶,自己还可以混个“庞统献计”的说辞。   若是舜王果然占据了南直隶,依旧面临南北分兵之虞。贼人麾下将领皆不足虑,到时候舜王亦不得不倚重自己。   可是如今此策又被舜王看透了,这可如何是好?   洪承畴知道,若是再提出不可靠之策,恐怕自己这刚刚保住的小命就没了。   他沉吟片刻,不由再建言道:“下策是舜王当亲提一军人马,趁乱杀入关中。”   “关中地近鞑虏,民风彪悍,又多长枪大马,合甘肃、延绥、固原、陕西四镇兵马不下二十万人。”   “然其地贫瘠,民多艰难,士卒不足一日两餐之饱,百姓不足果腹之用。”   “其间亦多贼兵,劫掠地方,掳掠人口,上下深患之。”   “若是舜王能够占据此地,登高一呼,应者群集。若有粮饷飨之,则精兵皆为舜王所用;百姓皆为舜王驱驰。”   “舜王可因之,效法秦汉,进可进取天下,退可割据一方,此诚天予将军哉?不取反受其咎!” 第162章 陕西通   当洪承畴将第三策提出来的时候,张顺不由笑道:“真乃英雄所见略同也,不知何以为之?”   洪承畴本也是允文允武的人物,闻言如何不明白张顺的打算?   他心中不由又惊又惧。   惊的是张顺虽然年纪轻轻,却极其老练。   洪承畴提出的上中下三策并非毫无依据,空穴来风。   其实上策收获最大,而风险最高,一个不小心便是董卓的下场。   中策其次,一旦入其彀中,就会面临当初朱元璋鄱阳湖大战前的困境。   而下策则收获最少,风险却也最低,但是义军仍然面临着整合三边四镇边军力量,粮草军饷短缺等困境。   对一般人而言,莫说张顺这般骤得高位者,即便是偶有发迹之人,早变得刚愎自用、目中无人。   洪承畴本来料到他得志必然猖狂,狂妄自大,倾向于风险较大的选择。他却没想到张顺竟然如此清醒,反而选择最为稳妥的下策。   惧的是张顺如今才年方二十,便如此了得。   自古以来,开国之君少有幼主,待到数十年天下已定,大多数已经垂垂老矣。   如张顺这般年轻得志,不骄不躁者极为罕见。   若真个让他夺了大位,还能至少威压天下四五十载,但想一想这件事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而伴开国之君更是如伴噬人猛虎一般。   因为对一个经历过血与火的开国之君来说,无论是威望、权势手段皆无人能出其右。   而其他典章制度、军财人事等权,亦皆操之于其手。   到时候小则铢锱必较,大则高瞻远瞩,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实在是一等一难伺候之君。   只是想到这里,洪承畴不由暗自哂然一笑,心道:此又与我何干也!   莫不说我未必活到那个时候,即便是舜王雄才大略,也未必能够轻取天下。即使取了天下,寿命几何,又岂是人力所揣度也?   如今我且按捺住心思,且看他能走到那一步!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最为老奸巨猾,虽然私下里算盘打的“啪啪”直响,表面功夫却滴水不漏。   莫要看他仅仅向张顺建言三策,实乃一举多得。   一则趁机试探张顺的深浅,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害之;二则给其他义军幕僚一个下马威,向他们展示自己片刻之间,智计百出,吓阻潜在的竞争对手;三则向张顺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期望深度参与义军入秦这件大事!   既然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洪承畴见张顺果非可以欺辱之辈。   他不由老老实实应道:“臣自天启七年升任陕西督粮参政一职,至崇祯二年,有贼寇围困韩城。”   “彼时,三边总制杨鹤束手无策,命臣领兵出战,一战而斩贼三百级,遂解韩城之围,由此声名大噪。”   “崇祯三年六月,朝廷提拔我担任延绥巡抚,前后‘剿匪’数万人……”   洪承畴话音未落,宋献策不由大声呵斥道:“大胆!贼人敢耳!”   这厮居然当着张顺的面,一会儿“贼寇”,一会儿“剿匪”,是何居心!   “舜王?”洪承畴头也不抬,只是一脸不解的盯着张顺问道。   “汝自为陕西督粮参政,督粮数哉,岂不知秦地为何遍地皆匪乎?”张顺不由冷笑道,“为官不仁,民无所生。”   “民无所生,不得已而为匪矣!民既为匪,驱民为匪者,又何以称耶?”   这厮语气早让张顺听的心里颇不舒服,虽然他本意是炫耀自己在陕西的履历,夸耀自己在陕西的武功。   只是他这种不经意间表现出来视民众为草芥的心态,让张顺颇为愤怒。   你口口声声声称造反的百姓是“匪”类,那么驱赶这些百姓去做“匪”类的人,又该如何称呼呢!   “死罪,死罪,还请舜王恕罪!”洪承畴闻言一惊,连忙弃了食箸,俯身请罪道。   洪承畴本意是试探张顺更倾向与“福王”这个名号,还是“舜王”这个“贼号”,是否有效法明太祖与天下贼寇切割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雷霆大怒,说出这番令人发笑的言词来。   洪承畴本来想多说几句,转念一想,如今自己刚刚入伙,不可恶了舜王。   日后但有机会,再慢慢规劝舜王不迟,以免他沽名钓誉,成了宋襄公之流。   原本落座以后,一直沉默寡言,但以喝酒为务的卢象升见状皱了皱眉头,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张顺见这厮已经认错,也不为己甚,便淡淡道:“你起来,继续说吧!”   “是!”洪承畴起身继续道,“四年七月,三边总制杨鹤被罢,朝廷遂以此重任任之。”   “陕西的义军都被我驱逐了,大多数都逃到了山西。后来义军南渡,复从河南入陕,臣带兵连却之,遂大破‘闯王’、‘闯将’诸人。”   “既五省总督陈奇瑜为舜王所破,臣不自量力,亦来挑战,不意为舜王所擒,以致今日!”   “其间臣为伪帝效命,虽未有功劳,也有苦劳,三边四镇无不走遍,诸义军、松寇、套寇和虎敦兔憨等来犯,亦无不克之!”   张顺虽然有点不爽他又把义军和送寇、套寇和虎敦兔等人并列。只是他也知晓其他义军在各地究竟如何作为,只得作罢。   而五省总督洪承畴之所以在他面前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废话,其实也是有目的的。   他言外之意,不外乎我洪承畴擅长用兵,又在陕西担任督抚多年,深悉陕西地形、地势及官场、敌人,若舜王有意经略三遍,舍我其谁哉!   其实,即便洪承畴不说这些话,张顺也本打算重用此人。   只是他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张顺也不由暗中感慨:难怪后世李自成在和满清的斗争中会一败涂地,单那满清手中有如此一个曾在陕西任职多年“陕西通”的洪承畴,那李自成焉能不败?   想到此处,张顺也不要皱了皱眉头,想起一事。只是如今并不是探讨此事的时候,回头再议不迟。 第163章 征北将军   且不管洪承畴人品、心思如何,单论及陕西三边四镇军务,确实无人能出其右。   两人抛却先前的不快,不由越说越投机。   刚开始是张顺问的多,洪承畴答的多。到后来张顺熟悉陕西三边四镇的形势地理以后,反倒是洪承畴问得多,张顺答的多了。   那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本就是不知兵之人,如何插得上话?   三人面面相觑半天,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个喝闷酒的。   三人不由心想,打仗的事儿我们不懂,喝酒的事儿我们还不明白吗?   遂轮番向卢象升敬酒,卢象升来者不拒,每每一饮而尽。   这四人正喝的快活,那般张顺和洪承畴也喝的快活。   双方越谈越投机,两人猩猩相吸,猴子……划掉,是惺惺相惜,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以至于洪承畴看张顺的眼光越发柔和起了,这赫然又是一个“小洪承畴”啊!   而张顺看那洪承畴亦越看月满意,不由点了点头,这差不多亦是一个“小张顺”是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喝有些醉醺醺,犹自不肯干休。   惹得高桂英不快,前来练练喝止,这才差不多结束了酒席。   张顺不由和洪承畴勾肩搭背,脚步轻浮的喊来悟空道:“你且派人给我这个兄弟准备一间上房,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哎,咱哥俩谁跟谁啊,住什么上房?一间草房足以!”洪承畴话都说不囫囵了,还和张顺客套。   “瞧不起我了不是?老子现在总统北方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及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一切事务,些许住处算的了什么!快去,快去寻来!”张顺恼怒道。   不多时,悟空安排完毕,连忙前来汇报。   张顺便嘿嘿笑道:“洪先生且去休息,明日咱们再会!”   “洪某去也,明日再来拜访舜王!”洪承畴摆了个醉拳的姿势,随即在士卒扶持下踉踉跄跄而去。   张顺这才跌跌撞撞的走到卢象升跟前,拉着他的手道:“老卢,席上我只顾和老洪掰扯,却是冷落了你。”   “不如今晚你就住我那里,咱俩抵足而眠!”   “啊?舜王醉了,你赶快将他扶回房里去吧!”宋献策闻言,虽然也有几分微醺,好歹理智犹在。   舜王,你开什么玩笑?这厮能舞动一百四十斤大刀,天生神力,若真个和你抵足而眠,万一暴起发难,咱们义军就要易主了!   “我没醉,我没醉!老卢休走!”张顺不由嘟嘟囔囔道,“你老娘妻子之事尚未安排完毕,你明日如何见她?”   原本正要跟着士卒去住处歇息的卢象升闻言一愣,顿时驻了脚步,看向张顺。   他之所以肯投降张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老母亲先降了张顺。   若是让老母亲卢老夫人知晓真相,明白自己坑了儿子,说不得抹了脖子,那就罪过大了。   有句话叫做说了一句谎话,就要说十句谎话来圆。   张顺为了笼络卢象升的老母亲,又何止说了一句谎话?   实际上,从卢象升投降张顺之后,一路上一直在思考此事,究竟如何才能哄过老母亲这一关。   不意张顺却笑道:“我与卢老夫人等人所言,句句属实也!”   “卢将军武艺高强,又颇善用兵,我意以征北将军之位待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吾……吾乃文官!”卢象升顿觉无话可说,他虽然力气大些,好端端一个天启二年的正经进士,如何就成了武官?   明初武贵文贱,武官常常位在文官之上,甚至“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   然而随着和平日久,武官地位逐渐下降,文官地位逐渐上升。   到了明末,曾经为一方军事统帅的总兵,早已经沦为了中级军官,彻底丧失了军事指挥权。   所以,卢象升听闻张顺要封自己征北将军,颇有几分不快。   张顺听卢象升提及此事,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受后世思想影响,认为将军之位最为贵重。   他不由笑道:“军功但在马上取,将军如何不封侯?如今正是大争之世,卢先生岂肯终老于板牍之间哉?”   “更何况此事我已和令堂言之,若是卢先生不愿为之,待此事已了,我再为你转为文职如何?”   反正现在我首先文职官员也奇缺的紧,只要你肯干活,白瞎了这身好武艺也无甚关系。   “那我这身份?”卢象升不由疑惑道。   “明日我且让悟空去库里寻回你的武器铠甲,哦,对了,你那匹‘千里雪’我也还给你!”张顺笑道,“然后让人尽快给你刻了印玺,做了金鼓旗帜,挑选百余人作为护卫。”   “待到万事俱备,你便绕道城外,大张旗鼓入城。”   “就说本王格外开恩,让你提前从前线返回洛阳,以便早日和老母亲相见,你以为如何?”   “谢舜王恩典!”卢象升闻言不由拜谢道。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演戏,可是也需要张顺务必替他把这戏演全了。不然让老母亲觑得虚实,那就坏了大事。   “行了,行了,赶快睡吧!”张顺醉醺醺道。   不多时,张顺在高桂英扶持下到了住处,只把罩在身上的外衣一脱,露出里面细细的连环锁子甲来。   再看他神色,哪里有半分醉意?   原来,张顺经历过多番凶险之后,早已经万分谨慎。   这一次劝降洪承畴和卢象升,虽然看似平静,其实暗中还是有几分凶险。   那卢象升姑且不说,一身神力惊人,哪怕悟空、陈长梃马上作战以不敢轻言胜之。   而那洪承畴看似一介文官,其实允文允武,亦受过一定的武艺训练。张顺一个不小心,未必不会阴沟里翻船。   更不要说那洪承畴貌服而心不服,充分利用自己急于树立“求贤若渴”形象的政治正确,时不时试探自己的底线。   直到这个时候,张顺才明白为何当年程昱劝说曹操杀刘备的时候,曹操却说什么“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   双方看似君臣相得,其实相互试探,勾心斗角,亦凶险万分。   若是一个不小心,对方趁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暴起发难,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第164章 城外见闻   如此过了三五日,卢象升便听从张顺之计,披挂整齐,便偷偷摸摸出了洛阳城“游山玩水”去了。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河洛地区虽非江南,去也早已经绿树成荫,杂花生树。   此地亦有洛阳八景,素来闻名,只要卢象升有心,足以轻轻松松玩耍数日。   只是卢象升刚刚被义军关了三个多月,又被张顺连哄带骗诳进了义军,如今哪里有什么心思玩耍?   “我听说那‘邙山晚眺’颇为有名,正在邙山平逢山上,老爷可要一观?”仆人顾显见卢象升郁郁寡欢,不由建议道。   “也好,反正也无处可去!”卢象升点了点头,脸上却是半点兴趣也欠奉。   顾显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气。   他只是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那舜王虽然说是个贼头出身,好歹对老爷颇为礼遇!”   “做个贼人固然难看,岂不知他日亦有发达之时?”   “此话怎讲?”卢象升不想吭声,掌牧杨陆凯不由接话道。   “岂不闻‘若要官,杀人放火受诏安’之语?”顾显笑道,“朝廷剿得了就剿,剿不了就诏,此乃正理是也!”   “好了,别说了!”卢象升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如今既然改换门庭,也不好背后评价“顺营”的义军如何。   不过他心中亦感激此二人伴随之义,又是为了开解自己。也不好直言呵斥他们,所以只好提前结束了这个话题。   杨陆凯和顾显亦知背后议论“顺营”不好,遂不再做声,只是默默的牵着马,伴随在卢象升左右。   河洛地区虽然多山,河洛盆地倒也颇为平坦。   卢象升等人出了洛阳城,抬眼望去,一马平川,田间庄稼整整齐齐,如同一块一块棋盘一般,密密麻麻的铺在广阔的原野上。   零零星星的村庄亦如同棋子一般,散布在原野之上,看起来好一副农耕原野图。   卢象升心情稍好,不由主动提议道:“随我去前面村庄走走吧!”   杨陆凯、顾显二人哪里有意见?其余跟随卢象升出城演戏的护卫亦无话可说,众人遂一路向远处一处村庄走去。   到了村口,卢象升翻身下马,正见一老农正坐在地头拿着一个瓢从水桶里舀水喝。   他便上前施了一礼,笑道:“老丈安好,可否讨口水喝。一发算钱与你!”   “你这人,要喝你就喝,不想喝就走!”老农怒道,“我看你也是个明理之人,怎生说出如此糊涂之言!”   “是我失礼了!”杨陆凯和顾显见这厮态度恶劣,正要上前呵斥,不意被卢象升伸手拦住,笑着赔礼道歉道。   原来先前卢象升担任郧阳巡抚之时,彼处穷山恶水出刁民,百姓多身兼民匪两职,令他颇为头痛。   往日莫说向他们讨口水喝,不被他们突然翻脸,擎出刀枪来趁机讨命,就算那卢象升运气好。   如今到了这民风淳朴之地,他还有点颇不习惯。   卢象升伸手抓起水桶里的水瓢,满满的舀了一瓢,一饮而尽,然后随手递给杨陆凯、顾显,笑问道:“老丈贵庚,如何见了我们却也不怕?”   “你们是官兵,还是咋地?”老丈不客气地道,“只要是舜王的兵,我又没得罪你们,如何怕你?”   “须问你们莫不怕舜王的军法不成,还敢来吓唬我老头子?”   “官兵如何,义军又如何?”卢象升闻言一愣,不由反问道。   “官兵如狼似虎,专杀我小民,掠我财货。早已迎风臭三丈,哭声闻百里!”   “而舜王的兵,不虐不杀,来如过客,走如行人,不声不响,从不扰民!”   “哦?”卢象升闻言一愣,他担任朝廷命官这么多年,也曾主管过大名府、郧阳府等地军务。   他什么样的骄兵悍将没有见过?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队伍。   他不由奇道:“凡敢战之士,无不如狼似虎。舜王麾下士卒如此老实本分,岂是官兵对手?”   “我怎生知道?想必定是‘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善恶到头终有报’吧!”老农也不懂这个,不由摇了摇头,随口猜测道。   那老农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日头,不由笑道:“我看你是个投缘的,稍等一下,老朽请你吃个好东西!”   说着那老农拎起手边的钉耙,走到地里挥动了几下,然后俯身挖出几块根茎样的东西来。   连续挖了几次,他便弃了钉耙怀揣着走了回来。   老丈随手挑出了一个,向卢象升献宝似的挥了挥手,笑道:“你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番薯?”卢象升不由失声道。   “你也识得?”老农讨了个没趣儿,随手挑了一个,舀了瓢水洗去了泥土,咔擦咔擦的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让道:“你们自己挑两块洗了来吃!”   卢象升笑着捡了一块,看了看还没有拳头大,不由问道:“如何这就挖了?若是在长一两个月,当有这么大,岂不是可惜了?”   他一边问,一边顺手比划了一下。   “哟,看不出你还是个挺懂行的!”老农不由笑道,“这玩意儿产量大,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   “我等在舜王治下,吃喝不曾短缺,粮价又低于他处,此物又足以充饥,是以不甚珍惜。”   “你这是种了多少?不知赋税几何?”卢象升不由继续问道。   “家里聊有薄田,这番薯前后种了五六亩,如无意外,年中当产二百石!”老者笑道,“义军十五税一,当纳十三石左右。虽然交了不少,余下亦足半年之用。”   “这……这也不低呀?”卢象升奇怪道。   “确实不低,不过义军征收实物,不像官府那般,还需卖了银钱,再行缴纳,又折损了许多!”   卢象升闻言不由叹了口气,一下子明白了张顺的意图了。   他在郧阳也待了许久,荆襄群山之中的山民所种之物他也有所了解,只当做一件稀罕物罢了。   若非他今日亲眼见到此物移植于此地,竟然完全没有想起将此物推广到他处。   自古以来,生人活命善莫大焉。若是舜王一则大力推广高产之物,二则恢复国初征粮之法,却是稳定百姓的一大善政。 第165章 母子   数日时间,并不能走访很多地方。   好在河洛地区也不甚大,卢象升粗略的调查了洛阳、孟津、郾城等地的民情。   虽然这几次地方并没有达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社会大治的地步,其中亦有诸多不公,义军劫掠百姓等事发生,但是综合看来,夸一句“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是没有问题的。   考虑到义军刚刚占据此地不足一年,又连番征战。   这对曾经呕心沥血治理郧阳,又同时面临“流寇”威胁的卢象升来说,深有感同身受之余,亦不由叹为观止。   郧阳系一府之地,河南亦是一府之地。   虽然河南府要比郧阳府富裕了许多,但是舜王和卢象升面临的困难却完全不一样。   卢象升到达郧阳以后,遍地皆贼,麾下可用之兵尚不过千,可用之饷则不过千,民穷财乏,山穷水尽。   若非有湖广巡抚唐晖接济,恐怕卢象升连饭都吃不上。   更不要说为了剿灭躲入荆襄山中的贼寇,卢象升不得不倚重各地客军。   然而客军个个闹饷,卢象升亦无可奈何。   推己及人,卢象升不敢想象刚刚占据河南府的舜王会面临如何困境。   一边是整装待发,时刻准备歼灭“顺贼”的朝廷大军;一边是骄悍难制的群匪,再加上嗷嗷待哺的百姓。   一个处理不当,就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结果舜王愣是连战连胜,不但打下了偌大的地盘,而且还能顾得上百姓的生活,实在是堪为神人哉!   不做事不知做事难,卢象升是做事之人,自然知道其中如何艰辛。   原本卢象升虽然投降张顺,却是和洪承畴一般,面服而心不服。只是老母亲已经“投降”义军,才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他“游山玩水”了数日,心态也难免有些变化。   诸义军之所以被称为“贼寇”,实在是所到之处,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无论士绅百姓皆深恨之。   人先自辱而后人乃辱之,树先自腐而后虫乃蠹之!   诸义军自取其辱,以“贼寇”自居,故而百姓厌之,士绅恶之!   而张顺所率义军,饷粮如期,军纪严整,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呼欣喜,强似官兵百倍,岂会不得天下之望?   卢象升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忠孝节义之外,亦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志!   如今见张顺有明君之资,亦不免天人交战。   一边觉得忠臣不事二主,折节非义士所为;另一边则觉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只要能够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明主,岂待朱氏也哉?   不知不觉到了约定之日,卢象升只得遗憾的放弃了“游玩”之事,施施然和杨陆凯、顾显及麾下亲卫返回了洛阳城。   是日,张顺也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便领着王锦衣和高桂英前去拜访卢老夫人。   卢老夫人年纪大了,睡眠不多,天不亮就起床了。   卢王氏颇为孝顺,也早早的起了做了饭食,让老夫人吃了早饭。   如今卢象晋、卢象观已经随了魏知友前往宜阳、永宁募兵,家里也就只剩了她们两个人,有点无所事事。   卢老夫人便嘱咐道:“你且去歇息吧,陪着我这个老婆子怪无趣的!”   “若是有了闲暇,你多去拜访拜访李氏。这婆娘是个有福气的,你也去沾点回来!”   “是,婆婆!”卢王氏应了一声,心里明白卢老夫人的意思。   她不由小心翼翼应道:“药我已经去药铺抓了回来,做成蜜丸了,就等当家的回来!”   “唉!”说起卢象升,卢老夫人不由叹息道,“我这个儿啊,别的毛病没有,就是醉心于公务,无心私事,实在是让我这个当娘的头痛不已。”   卢王氏无言以对,只得沉默起来。   卢老夫人亦不再说,两人相顾无言。正当氛围越发尴尬的时候,突然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呀?”卢老夫人一愣,不由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李氏来访?”   “不会吧,她带着孩子,等忙活完了,都差不多中午了!”卢王氏一边应道,一边起身就要去开门。   “我去!”卢老夫人一听,不由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到门前,拉开房门一看,赫然是舜王前来拜访。   卢老夫人不由施了一礼,致歉道:“如今屋里只有我和媳妇两个,多有不便,还请舜王见谅!”   “没事儿,我过来就是知会老夫人一声。我刚刚得到消息,卢将军将于今早返回,还请两位早做准备。”张顺面带笑容道。   “啊?我儿要回来了!”老夫人不由惊喜万分,“要不舜王你进来坐坐?”   “算啦,一会儿见吧!”呵呵,刚才谁防我像防贼似的,这会儿又好说话了。   张顺摆了摆手,说道,“今日你们母子相见,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明日,我备下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请老夫人和卢夫人务必到场。”   “这……这不好吧?”卢老夫人不由迟疑道。   “家宴,也就咱们两家人坐一坐,没有外人!”张顺笑着强调道。   “那……那如此就多谢舜王了!”卢老夫人应了一声,两人客套了两句,张顺便告辞离去了。   不多时,卢老夫人和卢王氏慌慌张张拾掇完毕,连忙便前往洛阳北门去了。   两人站在城墙之上,不多时就看到远远有一队人马,竖着旗帜,由远及近而来。   卢老夫人不由激动万分道:“我的儿,婆婆老眼昏花,看不仔细,你看看那可是建斗的旗帜?”   “啊,婆婆看错了,那是一队商队,好像是来买皮货的!”卢王氏用手搭了个凉棚,看了半天道。   过了一会儿,又有七八个人一群,施施然而来。   卢老夫人不由又问道:“这个可是我的儿?”   卢王氏又摇了摇头,遗憾的应道:“这次是山西前来购丝的丝商,那旗帜上写的是字号!”   “唉!我这可知道什么叫望眼欲穿了!”老夫人不由感慨道。   正说着,两人突然觉得脚下的城墙有点颤抖,不由正觉奇怪,只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两人抬头一看,正见一群骑兵簇拥着一人,英姿飒爽正从北远道而来。   “我的儿!”卢老夫人不由心有灵犀,突然喊来起来。   不多时,那一群人马赶到了洛阳城北门跟前,两人在城上正看得明白。   为首之人骑着一匹从头到尾长约一丈,没有白点杂色的龙马,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我的儿!”卢老夫人不由大叫一声,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而卢王氏亦低声喊了一声“夫君”,只可惜无人知晓。   卢象升若有所感,抬头往城楼上望去,正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不由连忙翻身下马,跪拜于地,高声喊道:“娘,孩儿来迟了!” 第166章 舜王之志   话说卢象升见了老母亲和妻子卢王氏以后,如何诉述离别之情不提。   第二天一早,他便神采奕奕前来拜访张顺,前来“交接文书”、“汇报战况”。   当时,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文书和战况,不过是糊弄卢老夫人和卢王氏等人的必要流程罢了,以免被识破了骗局,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   张顺有心向他打听一下“五子衍宗丸”的滋味如何,只是这涉及到个人隐私问题,只得作罢。   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却也无话可说,不由有几分冷场。   张顺正要寻个话题,不意卢象升稍微犹豫了一下,神情严肃地问道:“敢问舜王之志?”   “娶七八个婆娘,生一二十个娃娃,耕种百亩良田,居住千尺之宅,此生无憾矣,此乃我当初务农之志!”张顺闻言笑道。   “及后来起兵,其实只是脑子一热罢了。被官兵驱赶如丧家之犬,朝不保夕。当时,我不过求一日三餐之饱,一生平平安安,兄弟婆娘无恙足矣!”   “及本王占据河南府,野心方大了许多。我不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更多人而活,为天下而活!”   “不知卢先生以为,如今大明如何?”   “这……”卢象升不料张顺会反问自己,有几分迟疑道,“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治下虽有疥癣之疾,终究根基犹在。”   “哈哈哈……”张顺闻言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指着卢象升道,“卿何其迂也!”   “自古以来无千年之王朝,亦无万年之江山。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融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以期千秋万代。”   “不意始皇方崩,天下大乱矣,遂二世而亡!”   “至此以汉唐之胜,以晋宋之衰,天下不曾一统三百载矣!卿熟知大明国初之事,不知至今年岁几何?”   “二百六十八载矣!”卢象升沉默了片刻。   他仔细回想了历朝历代的历史,除非把西汉和东汉、北宋和南宋各自合并一处计算。不然自秦始皇起,确实天下无人坐拥三百年之江山。   “此其一也!”张顺斩钉截铁道,“其二,大明自万历时起,用兵不断。先有万历三大征,再有‘奢安之乱’、‘辽东之乱’。”   “此二乱皆延绵数十载而不宁,随即又天灾人祸,饥民、乱兵复起于秦陕之地。”   “一时间如星火燎原之势,遍及北方陕西、山西、北直隶、河南、湖广及四川等地。”   “唯有山东尚无大乱,亦有白莲教徒之流,蠢蠢欲动,亦不得安。”   “如今吾又割据河洛、南阳等地,犹如人之腹心为人所剜,岂能活也?”   “若仅以兵马论之,大明所恃者,唯九边精锐而已。辽东之乱,则意味着大明蓟辽之事坏矣;陕西之乱,则意味着三边四镇之事坏矣。”   “除此二处,其余精锐,不过宣大而已。宣大之兵素弱,不及蓟辽与三边四镇之兵。”   “更何况,即便实力相若,以一敌二,岂可得也?”   “这……”卢象升闻言不由大为震动。   虽然说前面张顺论述了从来无三百载大一统王朝,但是如今大明才二百六十八载,其间稍有几十年变化,许多人都过完一生矣。   可是,当张顺分析起边地情形,倒让卢象升不寒而栗。   “大明龙虎将军”努尔哈赤不过建州卫指挥使而已,而‘闯将’、‘闯王’、王嘉胤及‘紫金梁’皆是延绥边军出生,如果再加上西南永宁宣慰司奢安明、水西宣慰司安邦彦,此皆为大明之臣。   如今既然多处动乱,想必定是这三地大事儿坏矣,非一朝一夕所能剿灭。   若是一处坏事,可以说是偶然;若是两处坏事,可以说是凑巧;若是三处俱坏,历经万历、泰昌和天启三朝,亦无可奈何,足见其中问题非大明君臣所能解之。   卢象升不由汗出如浆,连忙问道:“敢问舜王,可有解法?”   话一出口,卢象升就后悔了。此乃天下大计,舜王岂会轻信与他?   “此事易耳,以兵临之,讨伐不臣即可!”张顺闻言笑道。   “啊?”卢象升闻言一愣,心道:这不是废话吗?大明要是能打得赢,还有你舜王今日?   “不过言战容易,言胜难矣!”张顺摇了摇头道,“百丈之树,死于根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明有今日之事,亦非一朝一夕之功。”   “卢先生文武双全,当知有句话叫做‘工夫在诗外’。是以后人穷尽一生,难及李杜,非独李杜才出后人,亦是诗外工夫不及李杜也!”   “今用兵之法亦如之。大明开国之初,骑不过五万,铠甲武器亦不及今日之盛。然而追亡逐北,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天下无敢御之者,何也?”   “以道胜也!”张顺自问自答道,“何为道?上下一心是也!”   “如何上下一心?其利一也!百姓有田可耕,有粮可食,余则纳为税;士卒敢战,军食可足,有功则赏罚分明;将领身经百战,有能则上,无能则下。”   “明太祖自居庙堂,指点江山,无有不中。是谓君明臣贤,将智卒勇,而百姓乐为之用,故而以蒙古之勇,亦驱之塞北不得返也。”   “如今百姓无立锥之地,宗室士绅有弥望之田。百姓亦求一餐之饱,犹不可得,岂有赋税与国?”   “即便有二三子,朝廷勉励蓄养之。一旦战不利,岂可得也?”   “饥民流寇有百败而不惧一死,朝廷有一败,则一发不可收拾矣!”   卢象升闻言沉默了半晌,心里明白了张顺的意思。   在这个时代,国家的基石便是以户为单位的民,无论是征税、徭役还是征兵,俱从此中出焉。   如今大明立国近三百载,统计黄册、鱼鳞册二册,朝廷控制的人口、土地居然尚不及国初百业凋零、久经战乱之数,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如此之国早已经千疮百孔,入不敷出,勉力支撑而已。一石有风吹草动,譬如年过七旬老人,则一病不起矣!   见卢象升赞同了自己的判断,张顺这才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今天下与之仿佛,本王亦不得不早作打算!”   “建斗,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耳!”   “本王欲扫除污秽,廓清环宇,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使百姓有所养,士卒有所用,工匠有所为,商人有所通。”   “无论男女老少,贤愚不肖,各有所得,如此吾心足矣!”   “汝可肯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们重开一个煌煌盛世,可乎?” 第167章 选用奇兵   卢象升闻言沉默了半晌,不由躬身道:“敢不从命耶!”   “只是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象升虽勇,即便勉力搏杀数十人亦力竭矣。”   “如今舜王以兵事托付于我,我不敢有所懈怠。请舜王允许我选练精兵以备非常,杀敌立功以效舜王!”   什么叫做事儿之人,就便是做事儿之人。   既然接受了张顺的任命,卢象升不避嫌隙,立即提出练兵的要求。   “理当如此,此事建斗心中可有成算?”张顺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甚忌讳此人。   如今义军兵强马壮,人才济济,张顺麾下本不拘他一营人马。如今既然卢象升已经投靠义军,焉有猜忌不用之理?   “我有两策,请舜王选用!”卢象升闻言拜道,“一则如义军其他将领常例,亦以三千正兵练为一营,人马、弓矢、铠甲、火铳、火炮齐备,三月而后成。”   “如此攻必克,战必取,一如其他总兵。只是如若这般,想必舜王麾下亦不缺如此一营人马而已。”   “哦?”张顺闻言大感兴趣,不由奇道,“莫非建斗又其他想法不成?”   “蒙臣宪牌前事,照得用兵贵在出奇,剿敌宜于夜袭。蓋贼人、官兵及鞑虏白日劫掠杀人,力且尽矣。”   “每到三四更时,则熟睡不醒。诚得勇敢兵丁、身躯矫健、举步轻捷、善于登高涉险、疾驰骑射,且昼伏夜出者。”   “夜潜其营,奋力砍杀,或暗取其马匹弓矢,或放火焚其营垒辎重,或鼓噪不止、乱其军心,此为制敌之良策,不可不为之备也!”   “但此等兵丁,岂可遽得也?”   “须平时挑选教练,务使手脚便利,胆气充足,心志坚强,呼吸灵应,以供临期之用。”   “我意别立一营,百里挑一,皆选用精骑,共约千余人,号曰:奇军。”   “其中年幼不足十四者不用,年长逾于四十者亦不用。有力壮而双目无神者,则汰之;有身躯高大而臃肿痴肥者,则汰之;有‘雀蒙眼’者,则汰之;有耳鸣耳背者,亦汰之。”   “务必使人人敢战,号令如一。上马则左右激突,势不可挡;下马则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夜出则鸦雀无声,轻如猫行;昼伏则如虎卧荒丘,潜伏爪牙,以待捕食之机。”   张顺一听,这特么不就是特种部队吗?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还有如此心思。   后世特种作战部队初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主要是从作战部队中临时挑选或者招募优秀的官兵,组成小规模突击部队,对敌人进行实施侦察、破坏、袭扰、绑架和暗杀活动。   当然,若仅仅如此,这特种部队也无甚特别之处。   中国从战国时期就有挑选精锐部队的传统,《孙子兵法》曾云: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军无选锋,曰北。   北即败北,可见至少在战国时间,擅长用兵的将领就有挑选精锐,对敌人关键部位进行突袭的习惯。   那特种作战部队和“选锋”究竟有何不同呢?那就是后世的特种作战部队,根据作战目标,进行严格特种作战训练,制造发放特种作战武器,形成特定作战任务和固定相应编制。   而卢象升这一次提出“建立奇军”的建议,虽然颇为类似于“选锋”和“家丁”之策,其实细细究来,赫然已经是一种以袭营、夜战和奇袭为特定目的的特种作战思想。   他不由笑道:“建斗所思所想,高于众人,实乃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知其人员如何招募,部伍如何编制,而士卒如何选练,而奇军又如何作战,所费饷银又当几许?”   卢象升一听张顺这话,顿时颇有知己之感。   张顺虽然聊聊几句,句句切中实务,非亲身经历者,不知其中关窍。   他不由连忙应道:“奇军士卒,我正要请舜王之令。臣意欲于义军全军进行挑选,务必精益求精,亲自过问,不敢有一丝懈怠也!”   “部伍编制亦一如义军例,不敢有所变更也。待士卒已成,臣先遣夜不收四处探查军情,若知敌人果然无备,则趁夜袭之!”   “若一击不中,则远遁千里。静待下次时机,趁其不备,再袭之!”   “至于粮饷,我知义军如今月饷一两左右,马军月饷二两有余。我意每人每日再加银三分,合计一军多花白银三十两,每月多花白银九百两。”   “然其人数不过常营三分之一,皆以马军计算,亦不过两千之数。若是再加银三分,则一营月饷不过二千九百两罢了。”   “而常营步七马三,步卒银一两,马军银二两,合计月饷则有三千九百两白银。更胜我奇军一千之数矣。”   原来原本历史上,卢象升担任郧阳巡抚期间,指挥客军,多次大破农民军。随后,才向朝廷上疏,请求建立标营。   然而,其麾下标营亦以多以步卒为主。他不得不依靠祖宽、李重镇等边军骑兵,对抗农民军。   时值农民军连斩明军悍将曹文诏、艾万年,大败尤世威,五省总督洪承畴为之气馁。   时任总理江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军务,兼湖广巡抚的卢象升便率领官兵,连破农民军于汝州、大破于确山。   于滁州斩杀义军首领“摇天动”,随后逐北五十里,积尸填沟委堑,滁水为不流。   复破“闯将”李自成于七顶山,将其麾下精骑几乎尽数歼灭,一时间名震天下。   这一系列作战,打的农民军如同丧家之犬,不得不躲入荆襄群山之中,充分体现了他用兵猛追猛打,行险出奇的特征。   然而,作为“救火员”的卢象升,几乎是哪里有困难,就调动到那里“救火”。   后来虽然向崇祯上奏了《选练奇兵疏》,从宣大三镇中挑选出一千五百“奇兵”。   惜乎皆分散于各卫所、军堡,并未单独编制。   以至于直到他兵败身死,其实依旧没有练出一支顺手可靠的标营出来。   如今卢象升降为义军所捉,受困于囹圄之中,闲暇之余,不由总结自己在郧阳“剿匪”经验,竟然比张顺前世历史上提前了两年,提出了“选练奇兵”之策。   “好,很好!”张顺闻言拊掌而笑道,“不过建斗却言之过易矣!”   “既然新练一军,务必将旧军暮气尽去,当新募士卒,重新编练,力求焕然一新才是!”   “这……奈何义军所辖之地多步卒,而少马军,为之奈何!”卢象升闻言不由叹息道。   “这有何难?人非生而知之者,及其初生,皆先以四肢爬行,而后改为两足而行,及有牛马,始知骑矣!”张顺不由笑道。   “卢氏、嵩县、唐县、邓州等地,民风剽悍,世以杀人为业。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使枪弄棒、开弓射箭,等闲事耳!”   “只是其地少马,是以不得骑也!卿何不以高跷选用敏捷合用之士,复购战马,教之以骑,而后其军可成!”   “日后若是平原遇敌,则仗其四蹄,践踏其营;若是山地遇敌,则弃马登山,等闲事耳。当杀得敌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此‘卢阎王’之名,当为天下所知矣!” 第168章 三边四镇   当张顺同意了卢象升建立“奇军”以后,卢象升便领了钱粮和张顺的手令,带着杨陆凯、顾显二人以及张顺派遣协助他的参谋傅于仁三人,前往嵩县、卢氏等地募兵去了,暂且不提。   那张顺暂时稳固了河洛的形势,这才携带刚刚休整完毕的白广恩、贺人龙及之前抽调出来的两千骑兵前往潼关。   而此时曹文诏正驻扎阌乡,王绍禹驻扎金陡关,陈长梃及李牟两营则屯潼关,与驻扎在华阴、华州的左光先对峙。   义军原本有四营人马,一万二千人,而官兵左光先则纠集了万余精锐。   当初潼关地狭,施展不开,双方虽然鏖战许久,其实伤亡并不是很大。   是以潼关陷落之后,左光先复据华阴、华州,前后相守,建立呈阶梯状两道防御。   而义军虽然人数占据优势,然而总兵王绍禹才能不过中人,麾下人马亦是土兵和降兵参半,新建不久,不耐苦战。   除了义军借助万斤红夷大炮和李牟奇袭之功,夺取潼关天险以外,其实双方实力依旧相当,皆无法奈何对方。   张顺到达潼关以后,第一件事儿便是调整义军部署。   首先调曹文诏驻守潼关,调王绍禹驻守阌乡,任命曹文诏兼职潼关守备。谨防黄河以北的山西巡抚吴甡偷渡黄河天险,从风陵渡偷袭潼关城。   其次,则召集陈长梃、李牟、贺人龙、白光恩和新降义军的洪承畴五人,于潼关商议入秦之事。   原来这洪承畴曾任五省总督之职,又通晓兵事,先后给义军造成了很大的损伤,张顺亦差点丧命其手。   如今此人虽然降于义军,但是其声望、才能超于众人,张顺亦难放手用之。   于是,他干脆新设一职,谓之“幕僚长”,使洪承畴任之。   古代称将帅幕府中参谋、书记等为幕僚。张顺所谓“幕僚长”,其实就是参谋长,主要负责协助主帅处理军队事务,组织谋划军队建设、军队行动等工作。   这个职务几乎相当于张顺在义军中的副手,但是却没有任何决策权。他除了具备建议权和谋划权以外,只能依照张顺命令行事。   这样既限制了洪承畴的权力,又最大程度上发挥了起谋划、指挥的才能。   其实在原本历史上,洪承畴虽然是一员出色的指挥主帅,但是一旦形势不好,他又有意志不坚,不够果决的一面。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他指挥下,曹文诏、艾万年和柳国镇三位悍将意外战死,官兵立刻处于极端被动局面。   若非时任五省总理的卢象升大发神威,连破“闯王”高迎降、“闯将”李自成等人,恐怕大明整个北方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而再到后来卢象升战死以后,洪承畴担任蓟辽总督,率领大明八位总兵,一十三万精锐出关救援锦州。   他作为三军主帅,既不能顶住朝廷要求出兵的压力,又不能赶在皇太极率领主力到来之前击退多尔衮,更不能在皇太极到达以后,认识到事不可为,当断不断。   这些皆暴露出他身为三军主帅,当遇到同样级别对手的时候,不够担当,不够果决的一面。   而这些优点和缺点,综合起了,刚好又是特别适合担任幕僚长一职。   果然军议一开始,幕僚长洪承畴便率先献出一图,道:“凡用兵之法,不知地利者,无异于盲人摸象。臣有一图,书画陕西三边四镇地理及各处险要、要冲,还请舜王观之!”   张顺命高桂英接了过来,摊在桌子上一看,不由直摸鼻子。   原来洪承畴这图纸虽然比较详细,其风格却很抽象。大致内容就是划一个方框,写上“西安”之类的地名,然后以虚线相连,写上至某处多少里。   其他山河,更是简略画几条线罢了。若无充分的想象里,很难将此物称作“地图”。   好在张顺也已经习惯了古代这种删繁就简的风格,粗略看了半晌,这才明白。   所谓“陕西三边四镇”,其中甘肃镇大致就是后世甘肃省范围;宁夏镇大致就是后世宁夏回族自治区范围;而延绥镇,又称榆林镇,大致就是后世延安及其以北的陕西地区。   这三处地方张顺但看其位置,一目了然,便知其重要之处。   只是唯有那固原镇,张顺有点摸不着头脑。此地和他前世记忆完全对不上,也不知道此地有何险要关键之处。   他不由笑道:“人皆云陕西有‘三边四镇’,这甘肃、延绥和宁夏三镇我固知之,只是这固原镇是怎么回事,可有人为我解惑?”   洪承畴如何不知这是张顺在问询自己?   他不由笑道:“此事臣略知一二,此所谓固原镇,即旧时陕西镇是也。”   “陕西地邻边地,有‘三大寇’之患。其北则套寇,其南则海寇,其西则松寇。此三者此起彼伏,久为陕西之患。”   “一旦有警,常有套寇从松山入,经庄浪卫等处越过,前往青海等处;海寇为患亦然,甘肃等镇遂无切断三寇入寇之力矣!”   张顺听力一会儿,这才明白了那套寇就是占据河套地区的部落,以蒙古土默特部为主;而所谓‘海寇’,并不是张顺以为的‘倭寇’,而是指占据青海湖沿岸的蒙古部落。   这两处水草丰美,利于游牧,有游牧部落盘踞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那所谓“占据松山等地”的“松寇”是什么鬼?   “若论及此事,当从蒙古中兴之主达延汗说起。此人乃是一世枭雄,终生致力于讨平异姓诸酋。”   “彼时有异姓亦不剌与卜儿海为了避其锋芒,远走青海,西海有寇自此而始矣。”   “达延汗死后,其子俺答汗实力更胜,麾下精骑四万,甲骑两万,皆戴铁浮图、马具铠、长刀大镞,望之若冰雪。”   “时值嘉靖年间,朝廷不能制。俺答汗西征青海,先后覆灭亦不剌与卜儿海两部,命其侄宾兔据松山,其子丙兔据青海,西宁亦被其患。”   “此所谓松山,地处兰州以北,宁夏以西,至此,套寇、庄浪威以东大、小松山之地。至此,松寇及海寇轮番为患,遥相呼应,陕西士卒遂疲于奔命矣。”   张顺闻言,顺着洪承畴的指示,大致能看出来此地位于甘肃和宁夏之间,像一颗楔子顶入到两镇之中。这才明白,为何“松寇”能和“套寇”、“海寇”两者并列。   若是真让游牧部落占据此地,三者相互呼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陕西边患愈发严重。   “及万历中,经过‘湟中三捷’,彻底肃清海寇之患,朝廷遂出兵大小松山之地,一举荡平此寇,边患遂平。”洪承畴继续说道。   “而此处‘松寇’在时,三寇遥相呼应,而甘肃、宁夏、延绥三镇又互不统属,实难协调。”   “而彼时陕西镇守、巡抚高居西安省城,遥不可制。卒有虏来,乘其虚旁,则猝不及防。”   “故而命陕西巡抚、总兵驻扎固原,以扼其要害,调动三边四镇兵马御敌。久而久之,陕西镇遂化为固原镇矣。”   张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固原地区地形便利,利于统一协调甘肃、宁夏和延绥三镇御敌,所以军事重心,便由陕西西安,逐渐挪移到固原罢了。   张顺仔细搜寻了这固原镇半天,发现果然此地位置偏西,一方面正好阻挡“盘踞在大小松山之间松寇”进入内地的要道,同时又能够联通甘肃、宁夏和延绥三镇,端的是一等一的要地。   只是这以固原为核心,以三镇甘肃、宁夏和延绥为羽翼的军事防御体系,特意为边患而设。   当它面临从东部而来敌人的威胁的时候,官兵又当如何应对呢? 第169章 左光先的难处   当幕僚长将陕西“三边四镇”大致地形地势及要地介绍完毕之后,张顺倒也没有直接提出什么看法。   他只是抬头看着陈长梃,说道:“陈将军,当前战况如何,还请为我解之!”   陈长梃闻言有几分羞赧。   自从上次张顺为他策划了奇袭潼关之策以后,陈长梃越想越妙,便依葫芦画瓢,一举击败陕西总兵左光先,夺取了险要的潼关。   然而,陕西总兵左光先不愧是一员宿将。官兵败而不溃,又复撤退到华阴、华州,依托城池而守,让陈长梃颇为难受。   他有心再度亲自上阵杀敌,一展勇武。   奈何旧伤未愈,不得不和左光先斗智斗勇,试图一举击破此獠。   陈长梃闻言不由苦笑道:“左光先这厮狡诈,当初他推到华阴、华州两地以后,我不曾识得他的厉害。”   “那华阴在前,华州在后。当时义军占据潼关以后,我便率领大军进击华阴。”   “结果华阴守军死战不退,待到义军稍疲,左光先便率领大军从华州倾巢而出,夹击义军。”   “义军不能抵挡,只得退回潼关。左光先不为已甚,依旧退回华州,待义军再度来攻。”   “如此反复再三,双方皆无可奈何。”   “哦?”张顺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句。   虽然陈长梃表现并不是特别出色,但是考虑到对手是和曹文诏齐名的左光先。   他能够以双方大致相同的实力,互有胜负,也算陈长梃有几分长进了。   不过,张顺当然也不会满足于此。   他不由引导性地问道:“此地地形如何,可有他策?”   “山北水南谓之阴,顾名思义华阴县城便位于华山北麓。”   “而华阴以北,便是渭河。华阴县地处两者之间,虽然称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若想潜越此地,着实难矣。”   “华阴城外地势开阔,周围动静尽收眼底。一旦义军有所行动,官兵便于城中点燃烽火,通知驻守在华州的左光先。不到一时三刻左光先便率领大军出现,与华阴官兵一起夹击义军。”   张顺一听,也不由大皱眉头。   华山作为五岳之一,自古以来以险著称。《水经·渭水注》曾载:“其高五千仞,削成四方,远而望之,又若花状。”义军若想从此山中渡过,实在难矣。   而渭水作为黄河的最大之流,其水流量亦不可小觑。   虽然近年来,天多干旱。如今春季将去,渭水水量渐大,也不是很容易渡过。   这华阴县横亘在面前,确实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想到这里,张顺突然叹了口气道:“左光先是在拖时间呐!”   随即他又扭头向洪承畴问道:“他究竟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新任三边总制处理边患!”洪承畴皱了皱眉头,随即斩钉截铁的应道。   “去岁,后金汗洪太远征插汉儿虎敦兔憨,虎敦兔憨大败西走,复多次犯我宁夏等处边境。”   “臣亲率官兵主力,连战连捷,共斩其部六千余人。虎敦兔又败走青海,遂病死在大草滩。”   “经此一役,土默特与插汉儿残部群龙无首,正是朝廷……明金二国招降彼辈之时。”   “土默特距离后金千里之遥,若想与明国争锋,唯有以兵临之,方有胜机。故而以臣观之,当系后金汗潜兵而来,新任三边总制患其犯边,不得不调集兵马以备之,是以无暇他顾。”   “而陕西巡抚甘学阔,乃一介腐儒,不知兵,必然束手无策,唯有仰仗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和新任三边总制罢了。”   张顺一听,这洪承畴一会儿“插汉儿”、一会儿“虎敦兔”、又一会儿“土默特”也有点发懵。   遂细细闻之,半晌这才明白,那虎敦兔的插汉儿部原本放牧在张家口以北,大致位置就在后世锡林郭勒草原附近。   而土默特则位于后世河套地区,先前达延汗和俺答汗便是土默特部出身的首领。   前者乃是左翼蒙古,后者属于右翼蒙古。两者延续了蒙古人一贯的内讧传统,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结果被大明和后金趁机摘了桃子。   其实这时候真实情况,正和洪承畴猜测差不多。   去年察哈尔部林丹汗为了躲避后金的攻击,大举进攻左翼蒙古土默特部,双方两败俱伤,被皇太极趁机西征,坐收渔翁之利。   察哈尔部和土默特部皆元气大伤,今年为了彻底打垮这两部蒙古,皇太极又派遣多尔衮和岳讬率领万余精锐,准备彻底降服察哈尔残部和管理土默特部。   年初,张顺率领义军斩杀五省总督陈奇瑜,擒获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阵斩临洮总兵官王承恩、副总兵艾万年、副总兵柳国镇、副总兵刘成功;降服甘肃总兵柴时华、参将贺人龙、白光恩一干人等,一时间陕西能臣干将及三边精锐为之一空。   如今新任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三边军务梁廷栋到达陕西之后,顿时捉襟见肘,千难万难,一时间他心中不知道骂了五省总督洪承畴几百遍。   若是仔细论来,这洪承畴挨骂也不算亏。   这厮自从担任延绥巡抚开始,行事便颇为霸道。他常常抽调选用三边四镇悍将精锐,尽归于己,以图建功立业,剿灭义军。   这洪承畴本就颇有指挥天赋,率领这些悍将精卒,一时间打的义军找不到北,堪称义军克星之一。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当他率领三边主力进攻洛阳的时候,被张顺一战而破,追杀百余里。   他自己被顺营俘虏姑且不提,其他总兵、副总兵及参将之流中,最为敢战者,从上到下损失个七七八八,顿时整个陕西为之一空。   这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到任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挑选将领,上奏朝廷充任空缺,然后才选拔士卒,重编三边精锐。   经过朝廷批准以后,方提拔柳绍宗充任甘肃总兵官,尤弘勋充任临洮总兵官。勉强搭起了三边四镇的架子。   而然,祸不单行的是新任三边总督刚刚捋顺陕西军政,后金亲王爱新觉罗·多尔衮和爱新觉罗·岳讬率领万余精锐以归化城为依托,四处征讨察哈尔残部。   三边总督梁廷栋哪敢大意?他连忙下令甘肃、宁夏和延绥三镇巡抚、总兵调集兵马,严阵以待,谨防女真人袭扰攻城。   只是如此以来,驻扎在潼关的陕西总兵左光先就难过了。   偌大个陕西,坐拥三边四镇,居然竟然只有陕西巡抚处还有余兵支援与他。而彼时陕西巡抚甘学阔又是个不知兵之人,麾下无兵无将,哪里有援军与他?   一来二去,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算是明白了,除非自己死挺到女真退去,不然朝廷是半点援军也无。 第170章 陕西虚实   张顺自度觑破了陕西的虚实,不由笑道:“不知亨九可否为我细说,陕西军政人士有何人也?”   洪承畴何其精明,闻言顿时知晓张顺的打算。   他不由稍做迟疑,便率先声明道:“臣离职陕西已数月矣,其中变故未能尽知,唯凭借往日记忆,使舜王闻之。”   “陕西之地乃故秦地也,共分宁夏、甘肃、延绥及固原四镇。”   “其中宁夏巡抚王楫,字济川,乃山东泰安人氏。为人廉洁刚正,历任柘城、安邑知县,后升户部主事,司理军饷。”   “后迁固原知县,最终巡抚宁夏地方赞理军务。其人长于治理,短于军务,不足为惧。”   “宁夏镇守总兵祖大弼,乃辽东祖氏将门之后,辽东总兵祖大寿之弟。”   “其为人异常骁勇,作战之时,喜欢呼喝呐喊,人送绰号‘祖二疯子’,惜乎有勇无谋,早晚为将军擒!”   “甘肃巡抚张应辰,字环北,乃河南河南卫人氏,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先后历经济南府推官、御史等职。天启末,巡按广东,因为拒为阉党魏忠贤建立生词,差点遭祸。”   “七年,擢右佥都御史,代前任白贻清担任甘肃巡抚一职。其为人耿直,屡战屡捷,也算有几分本事。”   “哈,没想到还是个老乡!”张顺笑着评价了一句,不至于让洪承畴一口气讲解到底。   这下捡到宝了,不管洪承畴其为人如何,但就他本人对陕西军情、人情及地理的了解,就当得一个幕僚长的价格。   这不,双方还没有交手,张顺差不多把陕西大员的底裤都快给扒完了。   洪承畴闻言也有几分得意,不过他作为降臣,也不好表现在脸上。   洪承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遮掩一番,这才继续说道:“原本那甘肃总兵乃悍将杨嘉谟,六年被调往蓟镇担任总兵,几经轮换,如今总兵乃柳绍宗也。”   “柳绍宗虽非将门出身,却作战勇敢,用兵老练,亦不下当初杨嘉谟半分。”   “延绥巡抚张伯鲸,字绳海,扬州江都人也,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其先后知会稽、归安、鄞三县。天启中,调补卢氏。及崇祯二年,稍迁户部主事,出督延、宁二镇军储,颇有功。”   “盗起延绥,朝廷擢伯鲸兵备佥事,辖榆林中路。先后击破贺思贤,斩一座城、金翅鹏等人。”   “七年春,奇瑜迁总督,遂擢伯鲸右佥都御史代之。督总兵王承恩等分道击破插汉部长及套寇于双山、鱼河二堡,斩首级三百。”   “舜王若欲用兵陕西,三巡抚之中,此人文武双全,乃为大患!”   张顺闻言不由摸了摸下巴。   在目前所知三个巡抚之中,宁夏巡抚长于政务,短于军务,不足畏惧;甘肃巡抚张应辰有些本事,不过也中规中矩,算不得对手;唯有这张伯鲸文武双全,如此看来当慎重对待。   他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那延绥总兵如今又是何人?”   “乃俞冲霄也,亦是悍将。陕西地处三边,常年与‘三大寇’作战,自是无有庸将。”洪承畴连忙应道。   “宁夏总兵祖大弼、甘肃总兵柳绍宗、延绥总兵俞冲霄,再加上陕西总兵左光先,果然关西出将啊!”张顺不由感慨道。   他就知道攻略陕西没有那么简单,好在这几个人他在前世基本上都没听说过,不会是那么可怕的对手。   “不知三边四镇兵额如何?”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顺既然问过了将领,那么也该问一问士卒什么情况了。   “宁夏原额马步官兵七万一千六百九十三员,实则不过马步旗军两万四百一十三员。”   “甘肃原额马步官军九万一千五百七十一员。实则四万三千五百一十七员。”   “延绥原额马步官兵八万零一百九十六员,实则三万六千一百二十八员。”   “固原镇原额七万一千七百九十人,实则三万八千一百四十八员。”   “除此之外,临洮镇亦有马步一万九千二百七十五员。总计马步官军当有一十五万七千余员。”   张顺一听,差点给吓尿了。要是按照原额计算,朝廷差不多有三十多万多万人马,光堆人头都把自己给堆死了。   好在如今陕西人马,不及大明国初之半,但仍有一十五万人马,对义军来说依旧是庞然大物。   张顺正在反思自己意图一举拿下陕西之地这个战略,是否可行之时,不意听到洪承畴又说道:“说是一十五万人马,其实汰去老幼、空饷之流,实则不足十万矣!”   不是,你就这样三砍两砍,大明朝廷的三十多万大军就这么少了三分之二?张顺简直不敢置信。   “当初陈奇瑜征讨舜王,又抽去了八千。臣出潼关,亦率领四万精锐。前后损失怕不下三四万人,其实陕西只余六万人马。”   “刨却当面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所率万人,守御后金来犯人马两三万人,剩余两三万人既要防守四镇关卡险要及大明藩王,岂有余力哉?”   张顺听到这里,简直既惊且喜。   经过洪承畴这番计算,如今大明整个陕西除了左光先麾下万余精锐以外,竟然拿不出多余人马,实在是天亡大明也!   不过,经过张顺仔细思量,却发现此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大明九边人马虽众,其实随着卫所制度逐渐败坏,军屯士卒几乎沦为军官的奴隶,哪里还有国初的精兵良将?   士卒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能坐以待毙,要么偷偷逃亡,要么寻机反抗。   这就导致一方面将领麾下士卒素质下降,人数骤减,不得不依靠少量精锐作战;另一方面兵变、兵乱不断,像王嘉胤、“紫金梁”、“闯王”、“闯将”、“八大王”等一系列义军首领,几乎全出自延绥边军。   如此以来,看似朝廷与义军之间是官兵与流民的战争,其实却是边军与边军的战斗。   再加上大明天灾人祸频频,百姓卖儿鬻女,不足一活。   那大明官兵岂不是越“剿”越少,越“剿”越弱。   一方面是军户流失严重,而另一方面是边将富甲天下。是以若是小规模作战,边将犹能依靠家丁、精锐,肆虐四方。   而一旦战争规模扩大,官兵吃空饷、将卒矛盾尖锐等矛盾便爆发出来,每战必殆!   这也是为什么在张顺前世历史线,大明抽调一十三万九边精锐,尽数托付给蓟辽总督洪承畴。结果松锦大战一场大败,明亡进入倒计时矣。   想通了此节,张顺不由哈哈大笑道:“如此,真是天亡大明矣!” 第171章 敲山震虎   话说当张顺听到洪承畴分析陕西仅有六万精锐的时候,不由欣喜若狂。   也难怪张顺有如此信心,如今义军虽然拿不出十万人马,但是他手底下马步军官亦有二十营之数,合计亦在六万之数。   虽然义军人马素质未必如三边精锐,但是至少张顺足食足兵,手底下没人敢吃大额空饷。   如此算来,足相抵也。   虽然如今张顺无法动员其他人马一起入陕,但是官兵亦需要分出很大精力防御驻守在归化城。   如此以来,双方又回到博弈的平衡点。义军要想打开局面,就必须用相差无几的人马,击败甚至全歼左光先,才能够占据优势。   张顺麾下如今有曹文诏、陈长梃、白广恩、贺人龙、李牟和王绍禹六营人马以及贺锦率领的两千骑兵共两万马步军官。   只是山西巡抚吴甡派遣士卒驻扎风陵渡,时刻威胁义军后路。   张顺不得不留守曹文诏和王绍禹两营人马,驻守潼关,谨防官兵突袭。如此以来,义军可以出战马步士卒不过一万四人员。   与当面宿将左光先麾下万余人相比,并无压倒性的优势。   怎么办?义军将领和洪承畴等人都看着张顺,等待他的决断。   “打!”张顺大手一挥,底气十足道。   “舜王准备如何打?”洪承畴身为一员优秀的将领,设身处地想一想,也觉得张顺应该十分作难。   如今义军通过狭窄的“函谷通道”进攻官兵,防守一方可以三种手段进行防御。   其一,防守谷口。历史上李自成败退潼关以后,曾经依托潼关天险,向清军发起主动进攻,可惜功败垂成。   其优势就是借助狭窄地形,可以减少防守一方受到攻击的面,让进攻一方即便有兵力优势,亦无法全部发挥出来。   其二,便是防守通道。历史上大多数雄关皆是此类,在类似“一线天”之类的险要地形设立关卡,双方只能依靠少量精锐在这里硬碰硬,来不得半点虚假。   之前陈长梃、李牟破金陡关、潼关既是此类。幸好义军出奇制胜,夺取了禁沟,才取下如此金城汤池。   其三,便是防守峡谷出口。乍一看,这手法不过是把第一种手段反过来使用罢了,好像是要将险要之地拱手让人。   其实则不然,夫用兵之法,地有主客,形有虚实,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昔日三国时期,蜀汉先主刘备出益州,顺流而下出巫峡伐吴。   刘备手下百战老兵,吴虽有天险而不能守。   东吴大都督陆逊便将大营设在长江三峡天险的出口夷陵之地,以至于刘备空有数万大军而不能出。   于是,吴军坚守壁垒不出,蜀军数次挑战无功。吴军便趁其疲惫,经水路奇袭,火烧连营七百里,至此蜀汉便被锁在益州而不得出矣。   如今义军所面临的情形,和当初蜀汉先主刘备的困境何其相像?   洪承畴看到义军如此形势,心里也不要称赞一声:好个陕西总兵左光先!   洪承畴若是自度若是由他率领这许多人马,恐怕也只有依靠自己优秀的指挥手段,一点点磨掉陕西总兵左光先的优势,舍此别无他策!   如今却是轮到舜王来指挥,他又会使出如何手段?   其实若说收拾当前陕西形势,张顺手段倒多的是。   比如命令已经潜入川北陕南的黄龙集聚“摇黄十三家”,配合占据南阳的萧擒虎主力,从武关入关夹击左光先、甘学阔二人。   再比如命令“河神”黄守才率领水师西进。然后义军借助水师之利,渡过渭河。反过来借助渭河阻隔,从河对岸向陕西省治西安进发。   一旦左光先按捺不住,出城追击,便可趁机进行伏击、夜战,一举击败此獠。   只是这些手段耗费时日,非十天半月所能见效。   如今张顺不仅与大明争夺天下,亦与后金争天下也!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这陕西形势正有利于义军进取,若是虚延岁月,白白耽搁了胜机不提;若是再有意外变故,恐怕追悔莫及矣。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陕西总共左光先固是宿将,奈何一败于洛阳城下,二败于潼关天之。”   “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官兵一败再败,早气衰矣!又有何德何能与我争锋哉?”   “我欲擂鼓而进,正面摧锋,一举破其于华阴城下,可乎?”   你特么疯了吧?幕僚长洪承畴看了张顺一眼,无言以对。   自古用兵,避实击虚。《孙子兵法·军争篇》曰: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此治变者也。岂有徒掷士卒性命的道理?   既然洪承畴无话可说,那陈长梃、李牟、贺人龙和白光恩之流更是提不出半点有用的意见。甚至有的人还拍手叫好,夸赞张顺用兵如神。   “好在何处?”张顺闻言,笑眯眯地看着诸将道。   “呃……”诸将相顾无言,心道:我等只是客套客套,舜王何必当真?   “你你你你!”张顺用手指挨个点去,最后又重重地点了点洪承畴,这才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尔等若是赞同我,便说出理由来!尔等若是不明白,便问个一二三出来!尔等若是反对我,便说为何来!”   “本王素来宽仁,也不会怪罪与尔等。又何必行那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事?”   洪承畴闻言不由老脸一红,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连忙问道:“舜王莫非欲威震陕西耶?”   “还是洪先生深知我心!”张顺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余诸将。   “唬之?”经洪承畴提醒,陈长梃不由有几分恍然大悟道。   “没错!”张顺笑道:“兵法本就有虚实之说,固然有避实击虚之法,自然亦有虚张声势,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之术。”   “陕地官兵人手本就捉襟见肘,又有后金虎视其旁,若不能趁其未知我虚实之际,震慑彼辈,说不得便被人当软柿子捏了!”   “可是,可是,那还要打得赢才行……”陈长梃闻言弱弱道。   “如何打不赢?待明日,立我旗帜,携我金鼓,且待我击破此獠,再言其中道理!”张顺自信道。 第172章 正面摧锋(上)   话说张顺当场夸下了海口,要正面击败陕西总兵官左光先。   且不论诸将信与不信,他当晚安排好“夜不收”和岗哨,便命士卒早早休息去了。   华阴县虽然依山傍河,其实距离华山最近也有六七里脚程;距离渭河颇远,亦有十余里脚程。   那陈长梃行镖多年,风餐露宿惯了,对这安营扎寨颇有些心得。   这华阴地处“三秦要道、八省通衢”,自有其地形特点。   其南面六七里处乃是五岳之一的西岳华山,其北面十余里处乃是黄河的最大支流渭河。   而在华山以北,华阴以东至潼关以西的三角形地带,乃是一片高高低低的黄土台塬,被称之为“孟塬”。   此地华山渭河二处,距离华阴城较远,皆不足为凭。   故而陈长梃将义军营地安置在孟塬最西端,距离华阴城约莫三四里的一处土塬之上。   华阴城小,周不及三里。左光先麾下万余人皆不足据,故而只分出兵马两千驻扎在华阴城中,其余人马皆在华州。   莫要看华阴城小,其实有句话叫做“大有大的难,小有小的难”。   若是城池宽大,固然能够容纳足够多的人马物资,但是遭到进攻方的攻击点也比较多,需要防守的人手也多,对守城方来说组织压力较大。   而若是城池狭小,固然容纳人马物资较少,但是能够被攻击的点也少了,只要城池不坏,防守则较为轻松。   三国时期,那诸葛亮颇识兵法,亦曾率领数万大军,攻打郝昭驻守的仅有千余人防守小城陈仓,二十余日犹不能下。待其粮尽,不得已而退,盖此理也。   而如此张顺麾下人马虽多,兵力虽盛,比之当初诸葛武侯,又能如何?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罢早饭,便在张顺亲自指挥下列阵而前。   张顺命李牟率众在前,白广恩在左,贺人龙在右,陈长梃率众据后。   各色火炮皆藏于阵中,而贺锦则率领两千骑兵藏于华山群山密林之中。另广布斥候,以待华州左光先主力。   此时驻守华阴城的乃是游击将军赵光远,历史上此人虽然不如左光先、曹文诏、白光恩、贺人龙出名,也是一员宿将,要不然也不会和陈长梃打的有来有回。   他早上得到士卒急报,连忙丢下饭碗,跑到城上一看,只见义军军容齐整,摆了一个一个中规中矩的五形阵。   东南西北四个军阵,分别持青、赤、白、黑四色旗帜,便于主帅指挥。   而张顺坐镇中军,出了他那标志性帅字大旗以外,亦立了戊己杏黄旗表示中央之位。   这四方五行阵倒也无甚特点,自从中国殷商时期便有记载。不外乎东南西北中四个分阵组成一个大型方阵罢了。   只是张顺这五形阵倒颇有特点,居然左右两营方阵皆由五个小型空心方阵组成分阵。   原来张顺准备增援陈长梃之前,特意做足了一番准备。   明末由于火炮犀利的火力,逐渐出现空心方阵这种阵型。不过,这些空心方阵多是大型方阵,和后世排队枪毙术时代的小型空心方阵截然不同。   张顺前世对空心方阵略有耳闻,其实并不知晓其中细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利用自己的军事实践经验,改进义军方阵。   于是,当时留在洛阳休整的白光恩、贺人龙两营便成了张顺实验的对象。   他便把这两营人马皆以司为单位,进行空心方阵列阵训练。然后,又配备灭虏炮、二将军等重量不超过五百斤的小型火炮,用车载之。   游击将军赵光远在华阴城上看的莫名其妙,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些和自己无关了。   原来,义军列阵完毕以后,缓缓将阵型推进到华阴城外一里左右,然后推出大炮开始轰城。   那些“黄金炮”、“野战炮”还好说,威力不甚大,对华阴城池威胁较小。   但是那“擎天大将军炮”和“飞彪铳”实在是骇人听闻,一个是声威震天,犹如霹雳;一个是落地开花,弹片横飞。   别个不知道这火炮的厉害,那洪承畴如何不知?   当他看到义军推出来这两种大家伙的时候,眼珠子都差点要掉了出来。   “舜王?这红夷大炮从何而来?”他不由惊问道。   “自然是由我们的张都督亲手铸造而成!”张顺笑着指着身边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笑道。   洪承畴闻言不由惊疑不定的盯着那个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张都督倒有几分羞赧道:“舜王少往我脸上贴金了,若是靠我的本事,现在还在阌乡城外被炸的灰土脸呢!”   “此二炮实乃全赖舜王之力,一则用熟铁锻造而成,专攻其顶;一则用生铁铸造而成,一炮糜烂数十里!”   你道那洪承畴如何吃惊?原来这铸造红夷大炮之法,中国本无之。   只是后来明人从占据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手中学得,称之为“吕宋大铜炮”。再后来,又学习荷兰、葡萄牙和英国等国铸炮,遂统称为红夷大炮。   其实这所谓的“红夷大炮”本是欧洲诸国军舰上的舰炮,其最大者不过是七八千磅的大鸩铳。其口径约在二百毫米左右,大致相当于六十磅滑膛炮。   而张顺所铸万斤红夷大炮,能够发射五十斤炮弹,几乎和六十八磅滑膛炮无疑。   更不要说由于“擎天大将军”较厚重的壁厚和更为合理的设计,还能够装填更多的火药,发射速度更快的炮弹,威力更在明人所见最大红夷大炮之上。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身为大明督抚,自然对当前火器的水平心知肚明。   他完全能够确信在如今大明天下,根本不存在一种比这两门万斤红夷大炮重量更重,火力更为强悍的大炮了。   难怪那陈长梃能够攻下潼关天险,也难怪舜王有信心一举攻下华阴县城,原来如此!   这下子,不但洪承畴明白了其中缘由,那站在华阴城上的游击将军赵光远亦明白了义军这一次为何大张旗鼓的发起了进攻。   只听得一声巨响,随即华阴城墙晃了一晃,站在上面的游击将军赵光远不由为之骇然。   他连忙高声呼喊道:“快,快点燃狼烟!快,快派遣信使,赶快让左总兵知晓贼人的厉害!”   赵光远话音未落,只听见又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处女墙刚巧被炮弹打了个粉碎。飞溅的砖块、泥块如同霰弹一般,顿时横扫城墙之上。   官兵顿时哀嚎一片,不少人连忙反身向后躲去,激得军法官舞着手中的大刀,大呼小叫,呵斥驱赶着他们返回防御。   这仗特么怎么能打? 第173章 正面摧锋(中)   红夷大炮的发明,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种最为可怕的武器。   不要看义军用那“擎天大将军”如此巨炮,犹不能正面击毁潼关天险,甚至短时间内也不能击毁这时代大多数夯土城墙。   但是相比较原来效率更为落后的投石车、冲车而言,这物件简直是攻城神器。   历史上曹仁守樊城,张巡守睢阳,吕文焕守襄阳,皆以巨大劣势挫败了正气势如虹、摧枯拉朽的敌人。   除了守将守御得法以外,更是因为投石车、冲车等攻城器具特别落后,无法对城墙造成有效的损坏。   等到后世,当明末清军掌握红夷大炮技术以后。   哪怕抗清名将阎应元死守江阴孤城八十一天,亦因为城池被红夷大炮损毁,不得不饮恨当场。   而实际上即便红夷大炮不能向后世榴弹炮那样,轻易击毁城厚重的中式夯土城墙,亦能直接摧毁城上防御设施,使得守城之人无立足之处。   那游击将军赵光远也算得上一员中规中矩的宿将,奈何遇到这种不要脸打法,实在是遭不住。   日头刚到正中,华阴城上女墙已经尽数为义军火炮所毁,士卒更是几乎无立足之地。   然后,义军士卒就开始扛着简易的梯子,在火炮掩护下就要强行登城。   那游击将军赵光远倒也并非庸将,见状便命令士卒伏于城上。等地义军翻身上墙,立足未稳之际,他便一声令下,亲自率领刀盾手将义军撞下城去。   义军试探几次,都不能在城上成功立住脚。   不得已,张顺便命令李十安挑选数十门火炮,按照“步炮协调战术”进行攻城。   原本义军这种“步炮、骑炮协调战术”用于攻打营垒和大阵,十分方便。但是用了攻城,其难度急剧增加了许多。   因为攻打营垒和大阵的时候,士卒和骑兵都是在平地行进,行军速度可以估算出来,不虞自相杀伤。   但是,若是用来攻城,那就要求炮弹落点必须精准,士卒登上城墙的任务必须在炮击结束以后很短的时间内完成。   若是快了,难免遭到自家火炮轰击;若是慢了,士卒不上不上,正好遭遇到扑上来的守城士卒,又白白丢了性命。   李十安得到张顺命令以后也有几分牙疼,刚巧有了老炮手听了,便前来谏言道:“若想‘步炮协调’攻城,首先这炮要准、要稳,不能有任何意外。”   “是以唯有挑选义军之中精度最好的‘野战炮’,挑选准头最好的炮手,才有可能成功。”   李十安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儿,不由笑道:“此战若胜,汝为大功,我自为你请之!”   那老炮手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拜谢了李十安。   他原本是曹文诏麾下的炮手,也曾操持过西洋炮。后来曹文诏投靠义军以后,这厮也有私下里逃跑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义军虽然军饷和赏赐都算不上高,但是都能及时足额发放。   更是有功赏,有过罚,纪律严明,便熄了逃走的念头。   就像这一次他主动向义军将领建言建策,就是知道李十安根本不会私吞自己功劳的规矩。   李十安得了计策,连忙亲自挑选了六什射击水准最好的野战炮命他们对城上官兵进行压制。   等到他和攻城队伍商议完毕,便下令让其他火炮连番开火,压制城上官兵。   华阴城上游击将军赵光远一看义军火炮又吐起火舌来,他连忙下令城上士卒隐蔽起来,以待义军。   不多时,义军的梯子“噗通”一声搭在了城墙之上。   游击将军赵光远暗自计数了一会儿,估计义军火炮快要熄火,便大手一挥,率领伏在城墙上的刀盾手再度冲了上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官兵刚刚爬起了,迎面就飞来两颗炮弹。   有一颗从官兵头上直接越了过去,然而另一颗却直接打入人群之中,有三四个官兵当场被打作两段。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随即又有几枚炮弹先后飞了过来,顿时十余官兵当场横尸当场。   城上官兵不由大乱,而游击将军赵光远看着刚刚擦身而过的铁球,也不由心有余悸。   正当这时,攀爬梯子的义军一跃而上,如狼似虎一般向官兵冲杀过去。   赵光远如梦初醒,连忙大喝一声,拎着刀冲上去,怒喝道:“顶住,都给老子顶住!”   “左总兵马上就赶过来支援了,到时候一定能杀尽这些狗贼!”   一听到“左总兵”,混乱的官兵这才又提起了几分士气,和登城义军战作一团。   登城义军皆是精挑细选的精锐,悍不畏死,双方鏖战了许久。终因寡不敌众,不得不退下城墙。   然而城上的官兵,却个个脸色难看,没有半分欣喜。   因为义军这种战术既然能使用第一次,那就能使用第二次。那么下一次,官兵又该如何抵挡?   赵光远一脸绝望地看着城外巨大的“擎天大将军炮”,又扭头向西望去。   左总兵啊左总兵,你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啊,兄弟我真要快坚持不住了!   就这么简单?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华阴城,陈长梃和李牟二人简直不可置信。   他们也曾用除了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以外的火炮,多次轰击过华阴城,结果根本啃不下来。   但等左光先主力赶到,义军就不得不退回潼关。如今到了张顺手里,居然手到擒来,莫非不等左光先赶到,就能轻取此城?   而幕僚长洪承畴却更是深有体会。   当初义军以火炮开道,让悍将曹文诏和悟空冲击官兵壁垒的时候,他已经见识到义军火炮的厉害,如今更是五体投地。   原来仗还能这么打,以堂堂之阵,摧锋折锐,正面进攻敌方要害,由不得你不按照我的节奏交战!   “火炮乃战争之王!”张顺看着诸人笑道,“现今任何武器皆无此威力。”   “我们不能迷信武器,以为其无所不能。也不能轻视武器,以为只要悍勇,就不惧任何神兵利刃!”   “这些火炮威力巨大,非人力所能企及。故而需要诸位开动脑筋,畅想其妙用。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虽金城汤池何足惧哉?” 第174章 正面摧锋(下)   “快,快点!不要爱惜马力,损失的战马由本将军向朝廷请恤!”左光先一边使命的鞭打着身下的坐骑,一边高声嘶喊着,督促麾下骑兵加快行军速度。   华州距华阴七十里,刚好是骑兵一天的正常行军距离。   自从当初五省总督洪承畴败于张顺之手,被义军追杀几十里以后。   那两条腿的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所以其实败退的潼关的官兵多是马军。   只是当初官兵凭借潼关天险,马军无用武之地,所以没有显现出来。   而等到潼关陷落,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败走华阴、华州,其麾下骑兵的威力就显现了出来。   这也是为何官兵一败再败,仍然能阻拦陈长梃、李牟不能寸进的主要原因。   因为只要游击将军赵光远能够抵挡一个白天,当晚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就能够携带五千骑兵前来支援。   而当时陈长梃和李牟二营不过六千人马,曹文诏和王绍禹两营又得驻守潼关,谨防山西官兵偷渡风陵渡。   人手不足,陈长梃吃过左光先骑兵的亏以后,又生怕失了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   只能以“黄金炮”、“野战炮”作为攻城主力。而且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手,防止左光先的突袭,所以才面对小城华阴,无能为力。   左光先对自己这一手以坚城进行防守,骑兵押后支援的手法也颇为得意。   原本他以为,不耗费数月之功,义军根本无法奈何自己。而等到数月之后,后金兵退,官兵自然能够合力,击败当面之敌。   刚开始,事情正如他所料那般,义军一时半会儿无法奈何那华阴县城。   而等自己骑兵一到,义军就不得不撤回潼关。而官兵则可用趁机修补损坏的城池,以待义军的下次进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刚刚阻挡贼人十余天,今天早上他突然接到烽火示警,得到了“贼人集聚大量人马,攻城甚急,华阴城摇摇欲坠”的情报。   原来左光先退据华阴、华州,定下“以坚城疲敌,以骑兵激突”的方案以后,特意命令士卒在两者之间建立了简易的烽火台。   这些所谓的烽火台,其实就是一个用石头、土块堆成的简易火堆。   每十里设置一个,华阴到华州之间只需设置五个足以。一旦有警,这点燃干湿柴火,冒出滚滚狼烟,以传递消息。   这些烽火台所能传递的信息有限,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就和游击将军赵光远约定:如果有警则点燃一道狼烟;如果遭到贼人进攻就点燃两道狼烟;而如果形势危机,则同时点燃三道狼烟。   而这一次,他一大早就接到了三道狼烟的警讯。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要么赵光远遭遇到数倍敌人的围攻,要么出现了什么意外,危在旦夕。   左光先一边急切地往华阴城赶去,一边心里有几分懊恼。   当初官兵突然遭到义军李牟从禁沟的袭击,前后夹击之下,不得已退出潼关。   只是由于官兵一败再败,士气低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溃逃。   为了约束士卒,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只是如此一来,耽搁了不少时间,就没有能够及时在华阴城以南的华山附近建立山寨,与其呈掎角之势。   若是真能如此,恐怕张顺亲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置华阴城于险地。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现在任凭左光先再如何懊恼也终究无济于事。   官兵又疾驰了不知多久,突然有先锋派遣信使斥候,前来请示道:“禀报将军,大军已经到达最后一处狼烟处。”   “而前方亦距离贼人不过十余里,随时又被贼人发现的可能,请问是否需要休整片刻,再行进军?”   “赵光远的信使先前怎么说?”左光先没有答他,而是反问道。   官兵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曾经撞到了游击将军赵光远的信使,声称“贼人火炮犀利,锐不可当,若将军不能及时救援,恐怕华阴城有失矣”。   “其中……其中恐有夸大之辞!”那斥候闻言不由嗫嚅道。   “你给我告诉尤翟远,若是他胆怯避战,我可使他人代之!”陕西总兵左光先冷冷道。   这尤翟远乃是延绥将门“尤氏三将”尤世功、尤世禄和尤世威的从弟,亦是湖广巡抚唐晖麾下副总编尤翟文的弟弟,故而有几分桀骜不驯。   左光先乃是依靠勇武,从基层厮杀上来的将领,家中又颇有余财,哪里惧他?   果然,那尤翟远得到了斥候的回复,顿时老实了起来。   他不由破口骂道:“直娘贼,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尔等尽快驱逐截杀遇到的所有贼人斥候,务必在和贼人接战之前,不让贼人探得虚实!”   游击将军尤翟远无意中的一手,却给义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原来张顺为了大败左光先,便让贺锦率领骑兵藏于华山之中,以至于麾下骑兵斥候较少,很快就被官兵驱赶出去,无法探得官兵虚实。   不过,张顺也不至于成为“瞎子”至少在左光先麾下主力到达之前,也得到了官兵骑兵急速赶到的消息。   彼时,义军攻城主力正在火炮掩护之下,再度登上城墙,和官兵拼命搏杀。   众将闻讯不由大吃一惊,纷纷建议道:“左光先素来骁勇,如今又突然出现,还请舜王及时下令,让攻城将士暂且退却,以免为官兵所趁!”   张顺闻言笑道:“兵法曰: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我在此等其良久,左光先何来之迟也?”   “如今义军攻城多时,已经探得城内虚实,果然无大炮来防。下令全军向前压进,距离华阴城一箭之地乃止,以接应攻城将士!”   “什么?”诸将不由大吃一惊。而那洪承畴更是惊疑不定,心中不由暗自摇头道:我听闻舜王素好行险,今知之矣!   你道张顺为何如此胆大?   原来他在幕僚长洪承畴分析了陕西虚实以后,已经意识到这是义军夺取陕西的胜机。   如果洪承畴所料不差,那么如今陕西只有左光先这一支人马作为对付自己的机动部队。   而其他官兵,要么被后金多尔衮、岳讬牵制,要么被虎敦兔残部牵制,要么被其他四处乱窜的义军所牵制,更无一个多余人手,前来对付自己。   而越是如此,义军越是就应该大胆进取,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   大家越是认为局势暂时稳定,就越是应该尽快破坏当前稳固的局势,不然等明眼人发现这脆弱的平衡,很快就有突破点,那自己就陷入被动之地。   左光先,你来吧!让本王试试你到底斤两如何!   “什么?贼子敢尔!”与此同时,游击将军尤翟远早已经将义军动向汇报给陕西总兵左光先,左光先闻言不由大怒。   这些乱臣贼子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继续攻城,岂不是不把左某人放在眼里?   更不要说,那华阴城如今又摇摇欲坠。若是自己再稍有迟疑,恐怕城内军心动摇,自己日夜兼程前来支援也失去了任何意义。   “传我号令,命主力前往城南列阵。令别遣尤翟远率领千余骑,藏于华阴城后。待我军与贼人交手,打的难解难分之际,再从北而出,击其背后,一举歼灭此獠!” 第175章 交手   当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率领骑兵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张顺也不由吃了一惊。   官兵正如张顺所料那般,出现在义军的左侧,也即是华阴城的南面,靠近华山方向一侧。   由于华阴城地形右山左水,右高左低。从华山山麓向北至渭河沿岸,地势呈逐渐降低趋势。   那左光先率领骑兵占据靠近华山一侧,自然是为了利用该地地势较高的地形,借势向义军军阵进行疾突。   这些都在张顺的预料之内,但是他没预料到的是赶来的官兵骑兵竟然这么多。   原本张顺以为赶来救援的官兵能有三千之数,就算那左光先好本事。   兵法曰: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   华州至华阴七十里,前来支援的官兵有一半能按时赶到就不错了。   而左光先麾下总共万余人,扣除掉华阴两千人,再留守两千驻守华州,那么左光先能够动用的也只有六千人。   去除掉一路上掉队的士卒,估计官兵也就有三千人到达。   然而,由于左光先麾下骑兵众多的缘故,这一次为了尽快支援华阴,一共出动了五千骑,打张顺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张顺也不算吃素的。自从发现左光先骑兵动向以后,他便决定先前推进战线,压迫华阴城,逼迫左光先在官兵疲惫的情况下和义军决战。   左光先如何不知张顺打算?他远道而来,若是避战,岂不是让城上早就人心惶惶的士卒更加惶恐不安?   如果游击将军赵光远一个坚持不住,当面降了“顺贼”,那他左光先还有何面目率领这万余人马?   须知自从大明出现督抚制度以后,总兵指挥权几近于无。除了前两年,宿将曹文诏回光返照,曾经担任过“督诸将”的差遣以外,再也没有武将有这种待遇了。   他左光先之所能能够率领这万余人马,除了五省总督洪承畴以外被俘以外,还有陕西巡抚甘学阔不知兵,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而全力戒备后金兵马,才有他出头之日。   若非事急从权,这陕西总兵左光先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他若是再让义军当面取了华阴城,会有什么后果,左光先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出击!压迫贼人左翼!”左光先皱了皱眉头,便大声下令道。   不多时,官兵分出千余骑,借助地势优势驰骋起来。   “呵!”张顺见状,不屑道:“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官兵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有何惧哉?”   高桂英闻言,顿时连忙复述道:“官兵已是强弩之末,又有何惧哉!”   其他将领闻言一愣,顿时连忙下令,让士卒齐声呐喊。   其实齐声呐喊也非易事,好在义军多次借此提升士气。所以早就挑选了一部分士卒,教以呐喊之法。   一人呼,而百人随。百人呼而千人随。如是再三,呼声顿时集聚一次,声震于天,更是借助华山之力,声音滚股,回音不断,如同九天号令一般!   官兵顿时相顾失色,左光先脸色一变,不由下令道:“好个贼人,倒有几分道行!诸将听我号令,事不宜迟,立即向贼人发起进攻!”   本来他还想骚扰一番,鼓舞一下城中士气,自己等人歇息些马力,再作计较不迟。   不意张顺很快喝破了官兵的虚实,陕西总兵左光先不得不以攻为守。   只要能够击退当面之敌,来日再较长短不迟!左光先亦知今日不是破敌之时,不得不默默念叨着这次的目的,生怕自己因为贪心不足,反误了大事。   “传令左军白光恩,变阵!”张顺见官兵果然上当,不由大声喝道。   兵法曰: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这本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由不得左光先有别的选择。   白光恩部地处南面,正用红色朱雀旗。   他一见官兵动作,就知道自己要有军令传来。白光恩扭头望去,只见中军大纛晃了一晃,随即一面朱红色的旗帜举了起了,按照约定的旗语摇动了起来。   白光恩连忙下令道:“散为五阵据敌,各阵速布下拒马、蒺藜和地雷,其他火铳、火炮皆装药待敌!”   白光恩部闻令,顿时如梅花绽开一般,以白光恩中司为核心,向四面分出四支小型方阵出来。   这五支方阵皆是小型空心方阵,其最外围架起了装填完弹药的火炮,其后乃是鸟铳、弗朗机、弓箭手,再其后乃是以长枪手组成的方阵。   方阵里面则藏有弹药、辎重,指挥战斗的司长和随时准备冲出去肉搏的刀斧手。   官兵第一阵骑兵很快就赶到了义军阵前,但是他们并没有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端起长枪,举起马刀,向义军军阵发起誓死无畏的冲锋。   而是怪叫着,挥动着套马索,准备套住义军布下的拒马,拖拽倒地,为后面的骑兵冲锋开道。   然而,当他们靠近能够套住拒马的地方的时候,好似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绊了一下马腿,随即一声声巨响想了起了。   顿时,官兵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地雷!是贼人的地雷!”官兵识得此物的厉害,不由纷纷大叫起了。   没错,这个时代已经有地雷这种火药武器了。当初张顺见到这些实物和相关资料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以为早有人穿越过来,改变了历史。   和张顺前世“地雷战”类似,这个时代也出现了有燃发、拉发、绊发、机发等各式各样的地雷。   特别是“钢轮发火”的机发地雷,几乎和后世那种依靠踩踏引发爆炸的地雷原理相差无几。   张顺得到这种物件以后,顿时对它的用途有了很多的想法。   这一次就是特意制造了几千枚各式地雷,装载车上备用,用来对付官兵的骑兵。   这一次使用的绊发地雷,多是凿空石头制作而成。站前布置在预定战场之前,一旦敌人骑兵接近,就会引发地雷爆炸,扰乱官兵骑兵的阵型。   果然正如张顺所料,遭到如此打击,虽然无太大损失,官兵也不由调转马头逃了回去。 第176章 空心方阵(上)   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果然非浪得虚名之辈,其麾下骑兵虽众,却也没有直愣愣的冲了上前。   当前去清理拒马、蒺藜的骑兵被义军击退以后,他便立刻下令第二阵骑兵前去清理。   义军当即用火铳、火炮进行射击压制。   义军五个空心方阵成梅花形摆开,对当面官兵来说却是一个以白光恩中司为核心,以左右两翼为羽翼的三才阵。   所以,官兵骑兵先清理两翼,然后再清理中司阵前的障碍。   但是,当官兵试图清理中司拒马、蒺藜的时候,白光恩便命令中司及时顶住,让左右两翼交叉开火,射击官兵。   一时间前来清理中司阵前障碍的骑兵损失惨重,不得不再度败回阵中。   “将军,敌人火铳、火炮太猛,弟兄们顶不住!”败退回来的将领连滚带爬的跑到左光先面前,不由哀嚎道。   “废物!”左光先冷着脸一脚把他踢开,上前两步仔细端详了一下义军的阵型。   他这才展颜笑道:“贼人果不知兵,彼辈阵型外实内虚,实乃防备火炮之良方,奈何遇到我三边铁骑,实则不堪一击耳!”   “传我号令,命一、三、七,三阵骑兵沿城墙抵进,轮番进攻贼人右阵;命二、四、五,三阵骑兵骚扰迭进,伺机进攻贼人左阵。六阵、八阵,为其掠阵。”   “至于贼人中军,暂且不用管他。我倒要看看他是救左还是救右!”   夫用兵之法,致人而不致于人!   莫要看张顺和左光先才刚刚交上手,其实两人早已经隔空斗智斗勇了不知道多少回合。   之前左光先率领败兵占据潼关,阻拦了义军进入陕西的必经之路,这是左光先反客为主,以守为攻的第一步。   结果,张顺一边造万斤红夷大炮,一边让让士卒绕道禁沟,前后夹击潼关,重新从左光先手中夺取了主动权。   然后,左光先退居华阴、华州,以华阴守城为盾,以华州铁骑为剑,再度迟滞义军的进攻。   张顺便以万斤红夷大炮开道,强攻华阴城,吸引左光先率领骑兵来攻,双方主动权再度易手。   而陕西总兵左光先到达华阴城外以后,占据地势较高的城南,向义军侧翼发起进攻,亦是准备从义军手中夺取丢失的主动权。   为什么这样?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   这是一种典型的围棋思维,既不争一城一池,又不计较一胜一败的得失。而是尽量削弱敌人,增强自己,最终一举达到自己的目的。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作为三军主帅,切忌不能动不动就当面锣对面鼓,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莽夫,说文雅点就叫“败兵先战,然后求胜”。   双就在这种尔虞我诈的过程中,陷入劣势一方不得不拿人命去填补劣势,以免全军陷入被动境地,以致三军倾覆。   像之前左光先占据潼关,义军就不得不硬啃潼关天险;官兵占据华阴城,义军就不得不硬啃华阴城,就是这般道理。   如今义军占据了主动,陕西总兵左光先若想保证华阴不失,自己的“盾剑防御体系”不破,就不得不主动发起进攻,填人命逼退义军。   左光先选择的进攻点,是白广恩营的右翼,也即是靠近华阴城池的一司人马。   不得不说左光先眼光毒辣,若是官兵轻松击退这一司人马,那么不但白广恩中司暴露在官兵的铁骑之下,而官兵和义军攻城队伍之间也仅剩一司之隔。   一旦最后一司也被官兵击破,登城士卒将直接暴露在官兵的兵锋之下,很可能被斩成两段,登上城池的官兵将退无可退。   “给老子冲!”官兵第一阵头目高举着大刀,指向白广恩右翼,大声下令道。   双方之间的障碍早已经被清除完毕,仅有靠近士卒跟前有一层简单的拒马、铁蒺藜,聊胜于无。   “炮手准备,装填双份霰弹!”义军右翼司长亦高声喝道。   你敢来,我就敢杀!   “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观测炮长高声报着敌人的距离,“放!”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七八门二将军、灭虏炮等中型火炮喷射出大量的霰弹。顿时,有十余骑应声落马,翻倒在地上,随即被密集的马蹄覆盖了过去。   “拉弦!”随着火炮发射完毕,在巨大的后坐力下,退回到空心方阵阵前,士卒连忙将它拖入阵中,赶快清理炮膛,继续装填弹药。而与此同时,义军还没闲着,司长连忙命令士卒拉响了最后的地雷。   原来义军这一次携带的地雷除了绊发雷以外,还有一部分拉发雷。   义军之所以留存这么久,就是为了扰乱官兵冲锋的阵型。   果然,巨大的响声突然从官兵骑兵群中响起,有几个倒霉蛋当场被炸翻在地。而其他也受了惊吓,有一部分载着背上的士卒,来回乱窜了起来,冲锋队形被搅的乱七八糟。   “放箭!放铳!”官兵骑马的距离愈发近了,大地都颤动着,巨大的马蹄声震慑着义军的心神。站在前排的士卒,脸都白了。毕竟人的血肉之躯吗,又如何抵挡千斤的碰撞呢?   指挥官适时下达了命令,弓箭手、火铳手和小型佛郎机手机械的依照命令或松开了弓弦,或扣动了扳机,或点燃了燃线,将矢丸投射到面前的敌人之中。   他们虽然木然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好像没有任何情绪一般,其实他们颤抖的双手却早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不过,这些士卒没有一个人敢转身逃去。因为只要转过身,就会被身后虎视眈眈的刀斧手当场执行军法。   说时迟,那时快。   官兵骑兵和义军的距离很快就由五十步,缩短到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甚至十余步!   “长枪手顶上,弓箭手、火铳手及小型佛郎机手退入阵中!”发号施令的司长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官兵一阵骑兵其实分为很多小队,以减少火力造成的伤害。   但是,对他们这种空心方阵来说,依旧足够要命。   其实左光先说得没错,对一个抵挡骑兵冲锋的步兵阵型来说,自然是阵型密集、厚重才能抵御足够的冲击。   但是,阵型足够密集、厚重的阵型,又是火炮杀伤的最佳目标。   对步兵阵型来说,抵御骑兵和抵御火炮,完全是两个自相矛盾的需求。   所以空心方阵应运而生,它既具备原本方阵的一些优点,又尽大可能的减少火炮对士卒造成的损伤。   当然,甘蔗没有两头甜。   既然空心方阵具有如此多优点,那么它抵御骑兵冲击的能力,就低于了大多数常规实心方阵。   可惜张顺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将白广恩、贺人龙二营所用新阵型训练娴熟,随意变幻。   这一战,到底是义军新型空心方阵抵挡住官兵三边精骑,还是三边精骑击溃义军空心方阵,结果究竟如何,请听下回见分解! 第177章 空心方阵(下)   疾驰的骑兵,很快来到义军阵前。   双方毫无花哨的撞在了一起,有的官兵连人带马当场被串成了肉串;而有的官兵则被拒马绊倒,直接摔进义军阵中;更有许多骑术高超的骑兵,拍马越过拒马、铁蒺藜,挥刀劈砍了义军的长枪,砍杀了当面阻拦的义军。   一时间双方乱作一团,人仰马翻。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义军丧生当场,亦分不清有多少骑手人马皆亡。   抵住了!右翼司长看到面前的士卒被骑兵冲击的连退了好几步,终于稳住了脚步,不由大喜。   他连忙高声喝道:“刀斧手,刀斧赶快给老子上去!”   后世很多人受影视和游戏影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刀斧手能克制骑兵。更是觉得宋代所谓“大斧长刀”克制骑兵简直是不懂军事无良文人现编乱造。   其实不然,骑兵对阵列阵的骑兵,常常有一下几个战法:   一个是驰射骚扰,这个需要步卒用弓弩还射。   一个是直接冲阵,这个需要步卒持枪列阵,如同刺猬一般抵御骑兵的冲击。   而第三个则是接战肉搏,骑兵又不是坦克车,不可能一次冲锋就能够击溃当面步卒。   那么双方就会在骑兵冲击以后,有一个短暂的肉搏阶段。这个时候就需要刀斧手冲上前去,上砍骑兵,下砍马腿。   特别是骑兵居高临下,步卒难以仰攻,反倒是砍斫战马更为方便一些。   白广恩右翼刀斧手亦起到同样作用,一看到官兵骑兵停了下来,顿时舞动着大刀大斧向骑兵冲杀过去。   说是要砍马腿,其实战场之上哪里想得了许多?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大力士,各个如龙似虎,见啥砍啥。有的一刀剁在马头上;有的一斧头砍在马身上。   反正只要伤了战马,骑兵被撂下马来就是胜利。   只要对方步卒下了马,任凭你如何武艺高超、力大无穷,只要乱刀乱枪杀去,无有不立即饮恨当场者。   官兵骑兵也知此地不是久待之处,连忙一边拨打着义军的武器,一边调转马头,向侧面逃去。   刀斧手一看眼前失了官兵骑兵,哪敢久待?   他们连忙顾不得捡拾战利品,迅速逃回义军阵中。   不要小看这一个简单的战术动作,张顺在之前连番砍了七八个人头,晓谕全军,才勉强算是刹住这股妖风邪气。   现代生活富足的人群,无法想象这个时代对人命的定价。   一般的士卒战死,如果有老母妻儿,抚恤银也不过十两罢了。若是经过当官的克扣以后,说不得还拿不了这么多银子。   而战败官兵的战马一匹就价值十余两,甲胄视成色,亦值三五两不等。而官兵首级,更是请功的标准,不但有银两、田宅可以赏赐,更有机会升官一级。   而这些每一件都比自家身家性命值钱多了,更不要说万一战死沙场,家里老小还有棺材银和抚恤银可拿,那就更划算了。   针对这种“以首计功”的弊端,张顺除了严肃军法以外,最重要一个举措就是降低首级的作用,以最终战果计功。   改“伤首计功”为以“登城、破阵计功,首级、旗帜及缴获作为辅助的办法”进行计功。   如此这般,这些战马、武器、甲胄和首级不怎么值钱了,才约束住士卒,免得乱了阵势。   官兵第二波冲来的速度很快,刀斧手刚刚躲入阵中,骑兵便又撞在了长枪兵阵线上。   强大的冲击力,顿时压得义军阵线往里面凹陷了进去。   然后,刀斧手再度冲了上来,双方又是一阵混战。   如此经历了四五次,白广恩右翼阵型愈发不成样子。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连忙命令士卒摇动旗帜,让他们暂且退出战场。   “换阵!”右翼司长一看中司旗帜,不由大喜,连忙高声呼道。   同时,义军右后翼司长也看到了这个命令,便连忙整顿阵型缓缓向前阵靠近。   这时候,陕西总兵左光先也看到了这个信号。怎么办?   当然是趁义军换阵的瞬间,“胜之不武”了!   官兵的骑兵再次呼啸而来,就在右后翼一司人马接近右翼人马的时候,就要撞入本来打算退却的人马之中。   “轰轰轰”就在官兵骑兵接近的瞬间,义军的大炮响了起来。   在极近的位置发射出大量的霰弹,直接横扫当面之骑。不少骑兵人马顿时被打的全是血窟窿,血雾和硝烟一下子弥漫了整个战场。   原来义军的火炮再度装填完毕,特意在离开之前,给官兵留了一个“大礼包”。   陕西总兵左光先远远望去,只见战场一片灰红色,也不知究竟战况如何。   而此时,亦不独他一个人紧张。那张顺和白广恩亦死死盯着那片战场,静静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如今他们三人深刻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作为一个指挥官虽然各自做出了自己最大极限的判断。   但是战场战况究竟如何,自己却也插不上手,只能看往日训练、奖罚、制度、编制等一系列积累优势的最终结果。   不多时,一阵风吹了过来,硝烟散去,只见战场之上,义军阵型依然完备、齐整,而官兵的骑兵却仓皇向左光先主阵方向逃去。   又失败了!左光先死死地攥着双手,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流了出来犹自不知。   原来义军的空心方阵中间有比较大的空间,后司支援上来以后,前司并没有借机后退,以至于造成自相踩踏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   那后司官兵便从士卒之间进入到空心方阵的内部,填实了前司的空心。   这空心方阵仅仅和实心方阵有这一点小小的差别,竟然在关键时刻立了奇功。   以至于官兵这一次虽然冲散了前司前面的长枪手,仍然无法击溃刚刚被生力军填充的该阵人马。然后双方经过一阵激烈的肉搏以后,官兵又不得不再度退了出去。   然而,这一次的退场和其他几次又有所不同。   义军用自己严明的军纪,证明自己的无懈可击。   哪怕在轮换阵型这种脆弱的时机,官兵都不能占的便宜,那么后面作战,官兵就只能继续拿人命来填。   而义军一方既然可以当着骑兵的面,完成第一次轮换,那么就可以完成第二次轮换,第三次轮换,乃至只要全军生力军犹在,它这种新型的空心方阵就可以无限轮换下去。   以命换命,而且还看不到胜机何在,这才是对官兵士气最致命的打击!   一时间,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官兵一败再败,哪怕左光先铁石心肠,犹不免产生一种“官兵大势去矣”的想法。 第178章 轻取华阴   话说左光先刚刚心神动摇,而那华阴城上的游击将军赵光远更是肝胆俱裂。   赵光远虽然也算得上是合格之将,但是终究无逆天之能。   而那义军人多势众,更兼火炮犀利,炮石一发,石破天惊。他麾下仅有步卒两千,华阴小城一座,如何抵挡得住?   而今陕西总兵左光先又无法击退来犯之贼,难道自己是要葬身此地不成?   将固然是军之魂,军亦是将之体。   三军用命,则将领底气十足;三军败退,则将领亦难免心生迟疑。   “将军,我等实在是顶不住了!”士卒见城下官兵骑兵被击退,不由哀嚎道,“舜王素来仁义,定然不会为难我等。”   “与其坐以待毙,将军何不投靠舜王,最次也不失富家翁之位!”   “诸位兄弟都怎么说?”游击将军赵光远,闻言迟疑了一下,不由反问道。   贺人龙降了,白广恩降了,曹文诏也降了,洪承畴也降了。   大明文武诸将,现在反倒成了“顺贼”的中流砥柱,说实话游击将军赵光远也有几分艳羡。   跟着谁混不是混呢?只要钱到位,权力到位,地位到位,把命卖给谁不是卖?   “弟兄们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手下士卒倒精明的紧,顺手一个高帽子给他戴上了。   妮玛,刚刚说好的“何不投靠舜王”呢?   游击将军赵光远无力吐槽,好在他也知道这种事儿谁做主谁得利,风险和收益呈正比。   若真是自己手下自作主张,那恐怕他们第一个便要砍了自己的脑袋,向贼人请功!   想到这里,游击将军赵光远脖子不由凉飕飕的。   他连忙下令道:“我等为朝廷卖命十余载,尚且欠我等饷银五个月,口粮半年。”   “如今我等困华阴小城数日,屡次击退舜王,也算对得起朝廷了!”   “有不愿背叛朝廷的我等也不为难,大家一拍两散,各自安好便是。”   “若是有愿意随我投靠舜王者,大家亦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亦快哉!”   “好,说得好,我等愿降!”顿时有不少人纷纷响应了起来。   当然也有不和谐声音传来:“赵光远,你赵家世受国恩,如今偶有小挫,便要投贼,心里还有半分礼义廉耻、忠孝节义不成?”   游击将军赵光远皱了皱眉头,不由高声喊道:“不愿降者据左,愿降者据右。”   “从今以后,大家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各自安好便是!”   众人闻言迟疑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看看城下如狼似虎,准备再度扑上来的义军,不由纷纷坚定立场,愿去左的去左,愿去右的去右。   等到官兵分立两侧,愿降的居然有四分之三之数,不愿降的仅有四分之一。   游击将军赵光远,不由高兴地喝道:“来人呐,赶快把降旗竖起了,准备投降!”   “至于尔等,既然愿意忠君报国,本将也不能辜负了你们的忠心!来人呐,给他们一个痛快,也好让后人知晓以身殉国的光荣事迹!”   “混蛋赵光远!”那些官兵还以为游击将军赵光远真会放过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厮心肠是黑的。   他居然出尔反尔,屠戮其他不愿降官兵。   “和他们拼了!”不愿降官兵一看此事不能善了,也不能又惊又怒,持起刀和其他官兵战作了一团。   且不说城上如何,且说城下白光恩部遭到陕西总兵左光先麾下骑兵反复冲击,早已经遭受了很大的损失。   张顺站在中军高台上,心里有几分犹豫,不知是否应该让陈长梃顶上去一阵,让白光恩部退下来休整一番再说。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事,突然幕僚长洪承畴说道:“舜王请看,城上似乎出了乱子!”   张顺闻言,下意识往华阴城上瞄了一眼,赫然看到城上战作一团,杀声震天。   “这是谁的人马?这次如此勇武!”张顺不由感慨道。那李牟麾下虽勇,数次登城都不能建功,实在是殊为憾事!   “这……”原五省总督洪承畴无言以对。   高桂英连忙走近两步,低声提醒道:“爹爹,这一次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上去呢!上面好像是官兵自相残杀!”   “回禀舜王,算不上自相残杀!”洪承畴闻言连忙提醒道,“你且看那城上旗子,这是官兵要降顺我军。”   “估计有不肯降之辈,是以起了冲突。还请舜王及时下令,让士卒登上城墙,早日安定大局!”   张顺闻言顺着洪承畴的指点一看,只见华阴城上的旌旗放倒了悬挂着,竟然和往日完全不同。   原来这就是降旗的悬挂方式,基本上和后世打不过举起白旗表达同一个意思。   “好!”命令登城士卒赶快登上城墙,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直娘贼!”既然张顺、洪承畴等人看到了华阴城上的降旗,没道理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看不到。   他不由目眦尽裂,怒骂道:“竖子敢尔,本将疾驰来援,反倒被他耍了!”   左光先率领精锐骑兵一路疾行,至此已经未时将过。他本以为再坚持半个时辰,等太阳偏西,姑且休整一晚再说,万万没想到华阴城里游击将军赵光远居然连这等不及了。   “全军撤退,赶快返回华州城中!”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也是一个狠人,哪怕是怒火中烧,也及时下达了最准确的判断。   官兵在华阴的据点已失,自己麾下骑兵又人疲马惫,不得休整。   若是等贼人反应过来,恐怕自己想走就走不了了。   然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刚想到这里,只听见一阵喊杀声从背后响起。   他扭头一看,赫然是一股骑兵冲杀过来。   原来张顺判断到双方形势逆转,一锤定音的时刻就要到了,不由连忙按照约定信号,点燃了狼烟,通知埋伏在华山之中贺锦的骑兵赶快出战。   双方一个在山林之中休息了一天,一个从早到晚耗尽了全部马力和体力,那左光先如何抵挡得住?   更何况左光先本无战心,双方刚一交手,左光先率领麾下骑兵转身边跑。他一边跑,还一边下令让隐藏在华阴城后的尤翟远前来断后。   那尤翟远哪里肯理他?他本就是尤氏将领,又不惧朝廷责罚,便率领麾下千余骑生力军扬长而去。   张顺本正待华阴城下,入城安抚士卒百姓,结果一接到这个消息,不由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   “真是天赐良机!”张顺不由大喜道,“陈长梃何在?你和白光恩、李牟二营即刻占据此城,随即收拢其溃卒降兵,安抚百姓,务必使华阴城早日恢复正常!”   “贺人龙何在?速随我连夜疾行,前往华州捉那陕西总兵左光先去!”   “舜王!”高桂英和洪承畴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高声喊了一声。   “不妨事!左光先如今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更兼有悟空和王锦衣在侧,谁人又能伤我?”张顺不由自信道,“上一次割喉之仇尚未得报,如今我要让他加倍奉还回来!”   幕僚长洪承畴仔细琢磨了一下,张顺这种“趁你病,要你命”的打法,也不是不成,就是太过行险罢了。   他身为文官,素来打仗讲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时半会儿倒不适应张顺这种,死缠烂打,不给对手一丝喘息之机的打法!   如果今日自己和陕西总兵左光先易地而处,难道还有办法稳住脚跟,杀一个“回马枪”吗? 第179章 夜行   事情正如张顺所料那般,果然官兵一路上如同惊弓之鸟,愣是被贺锦率领的两千骑兵趁着夜色如同赶羊一般,驱赶着往华州逃去。   甚至官兵的情况比张顺想象的更加糟糕,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不该这样下去,可是他也无法控制住队伍。   官兵连番受挫以后,士气不断跌落,终于到了某个临界点。   于是,撤退变成了溃败。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往西逃去,甚至有些精明之辈开始偷偷地溜进南面的华山之中,偷偷的躲了起来。   左光先好容易聚拢了几百人,试探打个回马枪。   奈何贺锦麾下有两千骑,又都是生力军。   “左金王”贺锦又素来狡诈、骁勇,史载:“革、左之狡横不下于献、操”,左光先哪里讨得了便宜?   双方黑灯瞎火之下,一阵混战,官兵再度被贺锦击溃,左光先趁着夜色夺马而走。   义军不由一边继续追杀上前,一边大呼小叫道:“左贼,哪里走?”   喊了半晌,冷不丁的“左金王”贺锦大喝一声,怒道:“直娘贼,都给我住口!尔等怎生在骂老子一般!”   众将士这才反应过来,左光先固然姓左,那贺锦因为绰号“左金王”,也常被官兵称为“左贼”,大伙都不由乐不可支起来。   贺锦和左光先固然一追一逃,那张顺率领贺人龙部亦连夜行军,不曾有半分停歇。   “舜王,要不把部分火炮先留下来!”贺人龙苦着脸向张顺请求道。   “为何?”张顺奇怪地问道。   “太过沉重,占用战马太多,不如先让兄弟们借用一下,回头再还回去!”贺人龙叫苦道。   “不行,既然马匹不够,把我的坐骑留个需要的人吧!”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翻身下得马来。   “别别,我的爷,我的祖宗,您饶了我吧!”贺人龙一看张顺这架势,顿时下了一大跳,他连忙翻下马来,跪下求饶道。   旁边王锦衣、高桂英和洪承畴等人闻言也纷纷翻身下马,只有悟空这个憨憨,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   开玩笑,上下尊卑有别。堂堂舜王都步行了,其他人哪个还敢骑马?   “顺营”所据河洛之地,由于地处中原,战马较少。   除了原先义军自有战马以外,还有投降官兵带来的部分战马、火并高迎降部署所获战马和从“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手中购买、换取了一些战马,总共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五千匹。   原本张顺还打算按照官兵三马七步的比例进行编制标准营,结果因为战马奇缺,不得不编制大量纯步兵营。   先前张顺东征之时,曾经抽调其他营马军,组建了一只近三千骑的骑兵机动部队。   后来也为了增强镇南将军萧擒虎的实力,分出去一千。   以至于,如今除了贺锦麾下两千骑兵,贺人龙、白光恩等营早没了马军,基本上失去了独立作战能力。   这贺人龙请求张顺留下火炮,倒也无甚私心。   那华阴至华州七十里,麾下步卒又是趁夜行军,一路上掉队不知多少姑且不提。   只是到了华州附近,万一遇敌,大家全都是筋疲力尽,无人应敌,难道还要束手待毙不成?   张顺仔细一想,倒也明白了贺人龙的顾虑,他不由笑道:“今日无有舜王,唯有步卒!”   “洪先生年长,又是文人,当有代步!桂英身为女子,不比男儿,也当有坐骑。其他士卒,贺人龙你挑选一些骁勇果敢之辈,也暂且借用一下战马,和我麾下亲卫组成一个应急小队,谨防意外!”   “舜王!”贺人龙脑门都要冒汗了,“义军再缺,也不缺您这一匹马呀!”   “是不缺这一匹战马,但是义军上下却缺一个说法!”张顺斩钉截铁道,“白天你麾下士卒虽然并未应战,依旧列阵一天,大伙早已经困乏不堪。”   “我身为三军主帅,不但不能使众位兄弟按时休整,反倒要摸黑赶路,说不得明天还要和官兵苦战一场!”   “那我又有何面目骑着高头大马,吆五喝六,而大家只能埋着头,用那两块都快要磨穿的脚底板,日夜不休、往来奔袭?”   “哪个敢?”贺人龙眼见一瞪,蛮不讲理道,“让他找我来要说辞!”   “胡说八道,本王是那不讲理之人吗?传令下去,就说本王与大伙同甘共苦,不抵华州,誓不骑马!”张顺眉毛一挑,反瞪着贺人龙下令道。   “是!”贺人龙一看张顺发怒了,顿时不敢吱声了,连忙退下去吆喝起来。   “爹爹,差不多得了!反正天黑也没人看到,要不你骑我的马吧!”高桂英看着张顺黑乎乎的轮廓,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她如今也知道张顺自小本是拈轻怕重的性子,哪里吃过这般苦?   “不必了,七十里路,本王也是走得的!”张顺咬着牙道。   关键时刻让别人卖命,自己却是高高在上,哪个心服?   张顺也是一个狠人,干脆舍了战马和其他步卒一般用两条腿赶路。   贺人龙来回奔波,吆喝了半晌,也不知道麾下士卒信也不信,又跑过了试图搀扶一下张顺。   张顺一把把他推开,自个向旁边的队伍喊道:“弟兄们,再加把劲!”   “今天多流汗,明天少流血!那陕西总共左光先也是一员宿将,前前后后和本王交手数次,都没有吃过大亏,弟兄们都受了不少累!”   “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想搁老子眼皮底下逃跑,回去重整士卒再战,本王能让他如意吗?”   “老子非要收拾他一顿,明天早上就要把本王的大旗插在华州城中。到时候,大家吃香的、喝辣的,每人赏赐二两,全营记功夺城一座!”   “舜王,真是舜王!”众人闻言不由惊喜道。   甚至还有人高喊道:“既然舜王那么精贵的身体,都能步行赶到华州,咱们这些大老粗还有什么好说?”   “就是,这座华州城我们夺定了!”   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这支隐藏在黑暗中的队伍,像活过来一般,又有了一股昂扬的斗志! 第180章 一鼓作气   七十里夜路,亦非一口气之功。   张顺根据自家体力的消耗情况进行估算,时不时安排士卒休整一番。吃些干粮,喝些饮水。   而路上又时不时遭遇到掉队的义军骑兵和溃散的官兵骑兵,张顺派人一发收拢起来。   其实,这个时代常规行军,步卒一天行军五十里。   贺人龙麾下的步卒本就是官兵精锐,虽然这一次走夜路行军七十里,在张顺的鼓舞和安排下,其实倒也可以做得到。   为了防止士卒掉队和逃跑,张顺还特意安排了贺人龙在后面收拢士卒。   等义军赶到华州附近的时候,重新清点了人数,仅仅缺少了二百一十三人。   张顺心里倒觉得这二百一十三人未必是尽是掉队之人,说不定是贺人龙借机吃空饷也说不准。   只是如今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张顺便装聋作哑,只当他们全是掉队处理拉倒。   话说,当张顺率领贺人龙部到达华州城外的时候,彼时左光先的溃军和贺锦的追兵其实也刚刚到达华州不久。   张顺等人依靠两条腿走路,固然是磨破了脚皮。而那贺锦和左光先则耽搁在双方来回厮杀、绕道等一系列争斗动作上面。   话说那陕西总兵左光先一路败退到华州城外,先聚拢人马拼死击退了贺锦麾下的骑兵。然后赶快逃入城中,紧紧的关闭了城门。   华州城知州及城内副将等人听闻了音讯,便急急忙忙前来拜见陕西总兵左光先。   这几人一进门,顾不得礼节,便问道:“左总兵,华阴战况如何?”   “我等听说官兵大败,城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还请将军为我等解惑!”   “胡说八道!”左光先闻言不由怒斥道,“哪个造谣言,敢编排本将军?”   “只是赵光远那个小人,居然当着本将的面,投靠顺贼,着实千刀万剐,亦不解本将之恨!”   “啊?华阴丢了?”华州知府和副将顿时面面相觑,半晌才试探问道,“可是舜王亲至?”   “没错,本将和‘顺贼’苦战于华阴城下,赵光远这厮不肯出城夹击此獠倒也罢了,竟然趁我等打的难解难分之际,公然投敌,以至于官兵士气大跌。本将不得已退回华州,再作打算!”   “那华州城能守得住吗?”华州知州迟疑了一下,心道:我听闻舜王仁义,与其他贼寇别有不同。若是实在坚持不足了,想来投贼也不是不成!   “如何守不得?本将留下守军犹有两千,我麾下骑兵亦有五千。”左光先面带不虞道,“这小小一个华州城,如何守不得?”   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外面一声炮响,把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哪个在胡乱放炮!”左光先心烦意乱,不胜其怒,就寻思着要想稳定华州城形势,不得不捉几个人当众砍了立威才行。   不对!左光先话一出口,立马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原来陕地秦兵多擅骑兵,不善火炮。虽然后来陈奇瑜、洪承畴等人担任督抚的时候,加强了官兵的火器,但是大多数依旧是弗朗机、灭虏炮和大将军之流的小口径火炮。   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身为宿将,战场经历颇多,单听这炮声,就觉得有点耳熟,隐隐约约和义军的火炮声有几分相仿。   “将军,这炮声不对!”不但左光先听出来了,那副将亦听出了其实蹊跷之处。   “出去看看!”正好左光先顾不得接下衣甲,如今倒也省事儿了。   三人在左光先亲卫簇拥之下,大步流星的来到了府外。只见城内百姓乱作一团,不少人大呼小叫,收拾摊子、物件,一副要逃难模样。   左光先眉头紧锁,对华州知州指点道:“似这般人等,战时定然添乱。”   “你尽快安排人手,组织丁壮将他们都看管起来。除了抽调丁壮,其余人等各自撵回家中,不许随便外出,违者格杀勿论,以奸细论处!”   “对了,组织完丁壮以后,多拆些房屋、瓦舍,把木头、砖石运输到城上,以作防守之用!”   “是是是!”华州知州一副老老实实模样,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文官,根本不用听他命令一般。   三人正计划着防守之策,又有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声传了过来。   城内顿时又是一片尖叫呼喊,左光先脸色更加难看了,连忙命士卒分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向城上赶去。   不多时,三人登上城楼一看,只见外面整整齐齐的分布着几个方阵。   有五个步兵小阵,亦有三五个骑兵小阵。更出乎左光先意料的是有十余门火炮,分布在阵前,炮长指挥下正在装填!   “这……这贼人哪来的火炮?”副将不由颤抖道。   “出息!”左光先怒斥了一声,扭头仔细看起,只见一杆大旗飘扬在义军中军之中,上面银钩铁画的书写着一个斗大的“帅”字。   “能值得舜王如此紧追不舍,左某也算得上官兵之中第一人了!”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不由苦笑一声。   原来,这旗帜正是张顺的中军大旗。左光先和他交手多次,对张慎言这手好字印象十分深刻。   “走吧!”左光先不由怅然若失,长叹一声道,一时间仿佛老了十年一般。   “去哪?”副将莫名其妙地问道。   “左将军这是要放弃华州城了吗?”那华州知州倒是清醒了许多。   “守不住了!咱们根本来不及组织防御!”左光先摇了摇头道,“官兵新败,谣言传的满城都是。人心不安,如何守之?”   “更何况汝为华州知州,当知当年‘地龙翻身’之事,这华州城墙看似高大、坚固,其实又能抵挡敌人多少火炮呢?”   原来在八十年前,嘉靖年间,以华州为震中,曾经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大地震。   这场地震波及范围,西至甘肃、宁夏;东至山东、南直隶;北至山西、北直隶;南至湖广,甚至远在千里之外福建、两广犹有震感。   当时华州“惨不可言,山川移易,道路改观”,“压死官吏军民奏报有名者八十三万有奇,其不知名未经奏报者不可数计。”   更是“民庐尽倾塌无余”,“华郡城垣尽塌,疆域一荒墟矣”。   这华州的城墙也在这次可怕的地震中被摧毁,后来虽然得到了重建,但是旧城根基犹在。   谁有能保证这华州城墙能够抵御“顺贼”手中那可怕的“巨炮”呢?   原本陕西总共左光先还打算返回华州城以后,重新修补一番,姑且防守一试。   如今贼人逼迫甚急,又如何张罗的过来?   为今之计,恐怕之后暂且返回西安,再作计较! 第181章 调选文官   张顺也没想到攻取华州城会如此顺利,义军只是架起黄金炮和野战炮轰了一会儿,不多时就看到城上士卒匆匆忙忙的撤了下去。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素来顽强,与义军数战皆败,依旧能够重整旗鼓,十分难缠。   无论是收拢溃卒坚守潼关,还是依托华阴打防守反击,都打的有声有色。   张顺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对方居然闻风而逃,直接弃了华州城。   当他派出士卒试探攻击的时候,这才发现华州城早已经无一兵一卒防守。   “贺锦何在?”张顺拉着脸,厉声喝道。   “末将在!”贺锦没想到张顺不喜反怒,连忙上前老老实实应道。   “你与我带领两千骑兵,立刻向西追寻左光先主力,本王遂后率领大军就到!”张顺下令道。   “末将领命!”贺锦下意识应了,随即这才反应过来张顺也要跟上去,不由惊讶万分。   那贺人龙不面带难色道:“舜王,弟兄们一天一宿,水米未进……”   “一路上干粮、饮水不曾短缺,哪里来的水米未进?”张顺冷笑道,“这一次夺城之功姑且记在你营上!”   “传令士卒,于城外埋锅造饭,休整一个时辰!”   “贺人龙你带十几个弟兄入城,就说若想城中无虞,须士绅携带酒肉,前来犒赏三军。否则你贺人龙就要这华州城鸡犬不留!”   “为何是我?”贺人龙总觉得张顺这话怪怪的。   “因为你的名声比本王和贺锦二人要好上许多!”张顺笑道。   “哎吆,舜王殿下,你就别讥笑我了,我去还不成吗!”贺人龙哭笑不得,连忙讨饶道。   随即,贺人龙领着三五十个士卒,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大摇大摆进了华州城。   张顺这才对洪承畴下令道:“洪先生,还得麻烦你领一百士卒入城维持一下秩序,免得后方生乱。”   后方?洪承畴不由讶然道:“舜王殿下,难道您不入城休息一番?”   幕僚长洪承畴看张顺这架势,当然知道他要继续追击陕西总兵左光先,只是他没想到张顺还要亲自上阵。   自己如今也不过刚刚投靠与他,身处嫌疑之地,难道他就敢这样放自己出来?   “时间紧急,顾不了许多了!”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道张顺不想把洪承畴死死的拴在自己身边吗?   这不是事儿赶事儿,赶到这块了,实在没有办法嘛。   原本张顺打算是自己先赶到陕西,率领士卒打开局面,然后再从河南调集文官进行治理、守御。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形势突转急变,顾不了许多,不得不暂且把洪承畴从自己手底下放出去,让他负责华州城的部分工作。   这洪承畴与那卢象升却有几分不同。   卢象升个人武艺高强,又有掌牧杨陆凯和仆人顾显为之羽翼,他本人又有募兵、练兵的经历,很容易拉出来一支队伍出来。   而洪承畴先后担任陕西参政、延绥巡抚、陕西三边总督及五省总督等职,其麾下人马多是从陕西诸边军、卫所之中挑选出来的猛将锐卒,本人并无募兵、练兵和建军的经验,所以张顺倒也不惧他突然翻脸,给自己造成巨大的麻烦。   等到洪承畴亦领命而去,高桂英不由担心的走上来,柔声问道:“爹爹,你的脚怎么样了,可还无恙?”   “你看这像无恙的样子吗?”张顺苦笑一声,抬脚让她看了看自己脚上早已经被磨烂的靴子。   这双靴子是李三娘亲手所制,前后一共耗费了半个月功夫。   底儿是千层底儿,面儿是棉布面儿,穿上非常合脚舒服。   张顺刚得到这双靴子的时候,也没少穿着到其他婆娘那里嘚瑟,顺带吃了不少白眼。   结果不曾想李三娘辛辛苦苦半个月,张顺只用了十来天的功夫就给她穿烂了,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如今若是被其他婆娘看到他这双靴子的下场,恐怕牙都会笑掉吧?   高桂英连忙一边扶着他坐到一个树墩上歇息,一边忍不住惋惜道:“哎呀,这布靴就是不经穿,不如皮靴耐用!”   张顺怀疑她在内涵李三娘,但是没有证据。   毕竟高桂英出身边地,也经常穿牧民样式的皮靴,偶然想起来对比一下两种靴子的优劣也是有可能的。   不多时,士卒将烧好的热水端了上来。高桂英就蹲下来,帮张顺脱那靴子。   “哦,好臭!”高桂英刚刚脱了下来,就不由一手扇着风,一手把靴子扔在了一边。   一口气走了七十里,能不臭吗?   说实话,张顺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过一口气走七十里路的壮举,想起来还颇有几分自豪。   一边笑着摇了摇头,张顺一边褪去了袜子,把脚往水里一放。   顿时他的脸色精彩了起来,原来他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之间脚掌已经磨破了好几处。   这一沾水疼了,他才发觉脚上的伤口。   这时候高桂英也蹲过来,就要伺候他洗脚。   “我自己来就行,你也去烫一烫吧!”张顺虽然身居高位,为人又懒,还是有点不习惯这种被人伺候的方式。   “爹爹说什么胡话?我一个妇道人家,洗什么脚啊?”高桂英白了他一眼,抓起他脚掌,给他搓揉起来。   你还别说,走了一天的路,被她这么一按摩,还挺舒服。   “你去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洗吧!”张顺摇了摇头,也不为己甚。   高桂英当然不是不洗脚的女人,只是依照这个时代的习俗,脚对女人来说是一个很隐私的部位,不能让丈夫之外的男人看到。   张顺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破规矩,但是也尊重高桂英的习惯。   高桂英笑了笑没吱声,反正她骑了一路的马,没有走什么路,倒也无所谓。   “王锦衣可在?”张顺一边闭目养神,享受着高桂英的按摩,一边突然问道。   “传我号令,挑选一伍机灵之辈,快马加鞭返回洛阳城,命令吕维祺携嵩县徐全、张履旋、董笃行、李际期以及‘嶰谷三才’温廷枟、张师樊、师佐三人前来见我。”   张顺一口气说出八个人来,皆是颇有才干之辈。   看来他这一次所图甚大,不达目的誓不甘休了! 第182章 英雄令   那嵩县徐全原本是嵩县的生员,只因当初为官兵汤九州所迫,被张顺诱入义军。   此人文武双全,倒是个好苗子。   张顺本打算培养他做参谋中的翘楚,将来接任洪承畴的幕僚长之职。   奈何此人听说五省总督洪承畴担任幕僚长以后,非常坚定的表示,“耻于彼辈同列,愿为一武夫,马革裹尸足矣。”   张顺写信劝说了几次,全无效果,不得已便遂了他的意。这一次便命人将他带过来,留在身边培养一下试试此人天赋如何。   至于张慎言之子张履旋,随着义军逐渐壮大,父亲张慎言又是义军重臣,也扭扭捏捏随了张顺。   而董笃行和李际期皆为无论心性能力,皆超乎众人之上。两人被张顺分别任命为县令数月,皆成绩斐然。   而‘嶰谷三才’温廷枟、张师樊和师佐,年龄较轻,又是自己幕僚。这一次张顺便把他们一并喊来,准备辅助吕维祺经略陕甘之地。   “末将得令!”王锦衣闻言知是大事,连忙低声应了。   下达完命令之后,张顺自己也长舒了一口气。   之前他也和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等人反复探讨过义军的战略问题。   如今义军虽然趁朝廷没有聚集起全部力量之前,占据了河南、南阳和汝州二府一州,实际上等地朝廷大军一到,皆成泡影。   义军在真真正正获得与官兵对抗力量之前,什么“种田”、“改革”,都不好使。   唯有以快打慢,尽快割据一方才是王道。   而割据方向当选择哪里为好?   唯有陕西三边之地,既有精兵锐卒,能够应付朝廷蜂拥而来的进攻,又能够最大限度减少对明金之间力量对比的影响。   当然,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关键就是张顺手里无兵,别看现在他手里拥有二十营六万人马,但是南阳之地、以及洛阳以东、以北都需要牵扯义军极大的力量去防守。   如此一来,三分两分,他能够拿出来一万多人马,已经是极限了。   开玩笑,任凭他如何用兵如神,张顺也不敢吹嘘自己仅凭一万人马,就能全据拥兵十余万的甘陕之地。   那该怎么办?   哪怕武侯再世,淮阴复生,也不能虚空爆兵呀!   不过,他们不能,张顺能。   那王锦衣得了命令,便去执行命令挑选信使去了。   而这时候张顺便对高桂英说道:“行了,你去帮我准备一下笔墨纸砚,我自己擦一擦就行了!”   “哦!”高桂英应了一声。   随即,她擦了擦手,然后起身去挂在马背上的行李箱翻了翻,翻出来一双靴子来。   高桂英拿着往张顺面前一搁,笑道:“爹爹试试这个合脚不,刚巧我先前给我弟弟做了一双,大小好像差不多。”   张顺拿起来一看,是一双十层新的小羊皮靴子。   他穿上袜子,抓起羊皮靴子往脚上一蹬。   这双靴子十分合脚,而那羊皮又质地柔软,穿起来十分舒服,不亚棉靴半分。   张顺不由笑道:“你有心了,一会儿把那旧靴子也帮我收起来吧!”   高桂英撇了撇嘴,也没说啥。   她一会儿找出来笔墨纸砚来,把宣纸铺在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又磨好了砚台,然后笑道:“爹爹这是要作甚?”   “既然有文书,为何刚才洪先生在时,却不让他写?”   “这个他写不了!”张顺神秘一笑,抓起毛笔蘸了蘸墨汁,挥毫写道:   “诸义军兄弟,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渑池一别,一载有余矣!当初三十六营兄弟合力,官兵为之逡巡,朝廷为之侧目。”   “不意义军分兵四定以后,大多朝不保夕,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将不能一日两餐之饱,士不能早晚一宿安睡!”   “何也?则敌众而我寡,敌强而我弱也!”   “兵法曰: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   “而今义军分如散沙,而官兵专若磐石,岂可得乎?”   “本王无能,覥居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上不能击破朝廷,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下不能和合众人之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愧矣!”   “幸而苍天有眼,不负有心之人。本王自出伏牛群山之后,连战连胜,割据河洛、南阳之地,寥有立足之地。”   “茶饱饭余之时,思及当初同袍之义,得闻诸位朝不保夕之事,不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吾自起兵以来,上承天命,下应黎民,素来秉公行事,无有偏倚,复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遂被诸人推为盟主之位。”   “如今吾又率大军,有志于秦地。朝夕破潼关天险于前,破陕西总兵左光先于后,吾兵锋所值,莫不栗然。”   “但听吾之名,夫督抚辗转难眠,王室恐慌不安,百姓俯首称快,豪杰翘首以待。”   “吾念及昔日之情,虑及同袍之义,亟需诸位率众来归。如今义军气势正盛,复围秦王于西安,困官兵于甘陕。双方僵持南下,正当你我同心协力,同舟共济,驱逐官兵于秦地,报仇雪恨于竟时。”   “若果如我愿,我不吝粮草军饷,官爵厚位。有肯随我者平定天下者,许以将军、王侯之位;若不肯随我者,则好聚好散,宰割天下,各凭本事。”   “今后我若遇兄弟刀兵者,莫不退避三舍,以示其诚!”   “若此,诸义军兄弟又有何虑哉?何不与我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方不负人世间走这么一遭,岂不快哉!”   “三十六营盟主舜王谕!”   “爹爹?!”高桂英眼看着张顺一笔一画将这书信写完,不由大为震动,“您这是?”   “一人力寡,众人力强!”张顺笑道,“既然本王不足以单独夺取陕西,何不广发英雄令,借助义军兄弟之力,以求全胜?”   “那……其他义军首领会来吗?”高桂英迟疑了一下,不由问道。   当初他伯伯“闯王”高迎降何尝没有如此野心,结果机关算尽,却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舜王虽然如今名声威望更高于他,可是能否降服这些如狼似虎,野心勃勃之徒,犹为未知也。   “事在人为!”张顺摇了摇头,吹了吹书信的墨迹,笑道,“不可胜在己,不可胜在敌。”   “这些人最讲义气,皆受我救命之恩。我不求个个都是关张忠义之辈,但凡有人记得我些许恩情,也不枉我白忙活一场。”   “更何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事乃千古未曾有之事。但等此令一发,定然很快就传遍大江南北,人人皆知矣!”   “从者,忠义之名名留青史;不从者,忘恩负义之名遗臭万年。”   “更不要说,无论他们从于不从,朝廷岂肯干休,坐视他们汇集一处哉?” 第183章 加饷   “启奏陛下,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前来拜见!”王承恩恭恭敬敬汇报道。   “哦?快快有请!”满脸苦色的崇祯皇帝不由展颜道。   这些日子后金虽然暂且停止了进攻的劲头,然而诸贼纵横陕西、山西和河南三省,糜烂北方,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一宿三惊、噩梦连连。   给事刘昌不停的弹劾原兵部尚书张凤翼,策划无功,坐失州县,以致顺贼占据河洛、南阳及汝州二府一州,逐渐壮大。   初时,崇祯还不以为意。这些臣子的日常不是你攻讦我,就是我攻讦你,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张凤翼策划剿灭“顺贼”的方案,皆以破产而告终,也引发了崇祯皇帝的不满。   刚巧那给事中刘昌声称“兵部尚书张凤翼推总兵陈壮猷,纳其重贿”,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崇祯皇帝干脆将那给事中刘昌贬秩调外,将张凤翼外放担任宣大总督,而调任原宣大总督杨嗣昌任兵部尚书。   崇祯皇帝朱由检临危受命,自十七岁登基以来,无日不忧虑关外鞑虏、关内贼寇。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明正处于王朝末期,如同年迈老人一般。行事迟缓,步履维艰。   朱由检空有一腔热血,面对一团乱麻似的政局,毫无头绪,却难以一展志向。   他亟需一员得力干将辅助自己。   其中杨嗣昌便是他精挑细选的助手之一。   那杨嗣昌乃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先后历任户部主事、员外郎、郎中、新饷司郎中等职。   后来他称病挂冠之后,开始留心边事,将自己在户部参与财政管理的经历编为《地官集》二十卷。   崇祯还未登基之前,刚好看过此书,颇为赞赏他的才能。   等到他登基称帝以后,先后历练他分巡汝州道、霸州道,整饬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海关)、永(平府)等处地方提督军务以及兵部右侍郎兼宣大山西三镇总督等职。   甚至连杨嗣昌父亲杨鹤在担任陕西三边总督其间,招抚神一魁失败,按律当下狱论死。   素来刻薄的崇祯,也在杨嗣昌的请求下,赦免了他的罪过,以改戍江西袁州代之。   如今杨嗣昌历练方成,虽然还有些许不足之处,只是形势危急,由不得他细细磨炼了。   那杨嗣昌年近五十,正值不惑之年。吃得圆滚滚、胖乎乎,可惜经历了许多风霜,却是黑了许多。   这黑胖子来到殿前,连忙前驱几步,叩拜道:“杨嗣昌得见天恩,不胜感激涕零,吾皇万岁!”   “爱卿平身!且莫说什么万岁,我正值年少,已经两鬓斑白,状如老者矣!”九五之尊朱由检不由有感而发道。   “若是群臣用命,君臣上下一心,百姓安居乐业。岂劳朕劳心劳力,心力憔悴耶?”   “死罪死罪,臣恨不能为圣上分忧!”杨嗣昌本来打算站起来,闻言不由又跪下请罪道。   “不干卿事,爱卿赶快起来吧!”崇祯连忙上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问候道,“边地风沙颇大,爱卿受累了,倒黑瘦了许多!”   “为主分忧,乃臣之本分,不敢言累!”杨嗣昌老老实实道。   两人客套了几句,朱由检不由迫不及待问道:“如今北有鞑虏,内有顺贼,内外扰扰,海内沸腾,为之奈何?”   “我听闻古人云: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盖其理一也。”   “夫天下形势,譬若人体。京师为其首,宣大蓟辽为其臂膀,中原之地为其腹心。”   “如今形势是烽火出现于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于腹心之内,中之甚深。”   “外患固然不可图缓,内忧更不能忽视,因为它流毒于腹心,如果听任腹心流毒,脏腑溃痈,精血日就枯干。”   崇祯皇帝为人不由毛骨悚然,连忙求教道:“先生之言,切中要害矣!我欲重振旗鼓,驱逐不轨之徒,还天下一个安稳,不知当如何应对?”   杨嗣昌早就成稿在胸,闻言连忙高声应道:“臣有三策,以献陛下!”   “先生请讲!”崇祯闻言精神一振,连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道。   “一曰:攘外必先安内。夫鞑虏者,芥蒂之癣;夫顺贼者,腹心之忧。”   “自古以来,芥蒂之癣不足为惧,腹心之忧事关生死。”   “夫后金立国已已经二世,非一日之功可以断绝;而顺贼占据河洛不及一年,当趁其未稳,发大军一举荡平,以免其势大难制矣!”   “故而我建议陛下,当北和后金,以稳其心;专心致志,集中兵力,一举荡平顺贼!”   “哦?”崇祯闻言脸色一变,面带不愉道,“鞑虏杀我百姓官吏,占我土地,掠我财货,此愁不共戴天,岂有议和之论!”   “事急从权耳!”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闻言连忙劝慰道。   “待贼寇灭亡之时,便是对鞑虏开战之时!”   崇祯一听,不由皱了皱眉头道:“那你继续!”   “是,二曰:足食然后足兵。如今朝廷粮饷不足,虽有精兵悍将,难以尽数剿灭贼人。”   “待到粮尽,官兵反倒不得已退兵,实为咄咄怪事!”   “臣议选练精兵一十二万,其中步卒七万四千人,骑兵三万六千人,足以应当顺贼、鞑虏之患。”   “费将安出?”你话说得好,钱从哪里来?   崇祯又不是傻子,难道他不知道要选练精兵强将,应对鞑虏贼寇吗?   要做什么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去做。   “臣议加饷银二百八十万两,分别从均输、溢地、寄监学生事例、驿递四处打算。”   “若再不足,又当如何?”崇祯两眼一亮,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   “当从御倭、御虏例,再行加派‘剿饷’、‘练饷’!”杨嗣昌斩钉截铁道。   “这……百姓会不会税赋过重?”崇祯迟疑了一下,他当初虽然立志要做尧舜之君,奈何形势比人强,登基不久便恢复了“辽饷”加派。   如今听闻杨嗣昌又要加派饷银,也有几分迟疑。   “事到如今,为不得已,也只好苦一苦百姓了!”杨嗣昌也叹息道,“我等一心为公,想必天下百姓也会理解陛下的苦衷!” 第184章 星火燎原   天下百姓究能竟理解九五之尊崇祯皇帝朱由检的苦心吗?   当然是不能!   “格老子的,老子马上就要饿死了,哪有那么多废话!”“八大王”张献忠抽出腰刀来,只一刀就把抱着自己大腿苦苦哀求的老者砍翻在地。   “老子这一刀怎么样?”砍完了以后,张献忠搁他衣服上擦拭了刀上的鲜血,扭头炫耀似的向三个义子问道。   “义父!”张文秀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就要上前劝谏两句。   张能奇连忙扯了他一下,提醒刘文秀面前这人可不是师傅张顺。   若是惹得义军不快,不但引起义父不快,甚至连身家性命都可能丢了。   他们三人之前拜张顺为师以后,在李三娘的照顾下,很是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他们都是半大孩子,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们只是知道如今跟着“八大王”张献忠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很是怀念以前的快乐时光。   本来相互较劲的三人,也有点同仇敌忾的心思。   张可望连忙上前率先赞道:“义父好刀法!”   “单看此人和义父贴的如此之近,一个不小心就能伤及自身。”   “义父却能一刀断其血脉,而衣不沾血,实乃神乎其技!”   “直娘贼,你们读几本书,就是会说话,说的真他娘好听!”张献忠骂骂咧咧道,让人一时间也摸不清他究竟是如何心思。   “你们跟着舜王久了,倒学会扭扭捏捏了,像个婆娘似的,连杀只鸡、杀个人都不敢了,长此以往,让我如何能将重任交付尔等?”   那也没有必要乱杀人啊?张文秀心中不服气道。   但是,鉴于这厮根本蛮不讲理,他也不敢和张献忠硬顶,只好沉默以对。   张可旺一看气氛不对,连忙岔开话题道:“义父,你对舜王的英雄令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这贼鸟厮又想让老子替他卖命!”张献忠闻言张口就骂道。   “每次和他合营,准没好事儿!都是他吃肉,老子喝汤!”   张献忠正骂的起劲儿,刚好三五个士卒从死者的院子里钻了出来,抬出一口缸来,见了头领,他们连忙汇报道:“掌盘子,你看,他就是一个穷鬼,家里就只剩半缸粟和几条腌菜!”   张献忠正唾沫齐飞,闻言顺手揭开缸盖一看,只见里面只有小半缸黄澄澄的小米在里面。上面还扔着几条黑乎乎的咸菜,也不知酸了没有。   “晦气!就这点玩意儿还像骑了他老娘似的,给老子啰嗦了半天,真是该杀!”张献忠更是怒不可遏。   “算了,算了,今天喝稀的吧!”张可旺伸头看了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头劝慰道,“其他几处收成也不好,没有办法!”   “直娘贼,我看就是这些穷鬼不肯给老子方便,一点破烂玩意儿还藏东藏西。你们再给我细细搜寻一番,一定还有藏私!”张献忠又不甘心心,骂骂咧咧道。   “义父,陕西这两年年景不好,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张可旺闻言苦笑道。   “若是献营实在坚持不下去,只能零想他途了!”   这张献忠素喜杀戮,又不能容人,所以麾下基本上没有什么文臣谋士来头。   即便是其他义军将领,也多和他不合,再加上最近好容易有点起色,又被川兵狠狠的刷了一波战绩,实在是内外交困。   好在三个义子经张顺调教以后倒有几分见识,暂且顶上了他将领文官不足的空缺。   “直娘贼,看来老子还得往西安走一遭了!”张献忠骂骂咧咧,虽然有几分不服气,奈何形势比人强,也无可奈何。   张可旺、张文秀和张能奇闻言心里一喜,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义父、师父虽然都是父,奈何嫌贫爱富本就是人之本能。   更不要说一个宽仁有度一个暴躁残酷,三人心向哪一个自是不提。   而在秦岭群山之中,李自成望着莽莽青山同样苦恼。   虽然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然而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填饱肚子。   如今刚到三四月份,山花烂漫、草木清翠,好似一副闲云野鹤仙山图。   奈何风景虽好,当不得吃喝。诸义军将士又不是餐霞饮露的修士,如何能抵挡住饥饿?   不多时,李过和刘宗敏率领十几个人赶了过来,愁眉苦脸的李自成连忙迎了上去,问道:“收获怎么样?”   “叔叔你看,打了几只羚羊、赤麂、一头野猪,还有金丝猴七八只、各种鼠类三五十只,雉鸡十余只,松果、栗子及野菜七八袋。”李过苦着脸指着士卒带回来的东西应道。   “粮食几何?”李自成一听,这些东西听起来挺多,但是往数千将士身上一匀,基本上一人也就喝口汤罢了。   “借得粟米数石,玉米、黑豆、黄豆等一两石,麸子秕糠千余斤……”刘宗敏嗫嚅道。   “麸子秕糠?”李自成差点都被气死了,虽然他重审了一下军纪,不由胡乱杀人,但是没说可以胡乱抢劫啊?   “你们抓几只猴子、松鼠、竹鼠,抢点豆类充饥也就算了,好歹也算是个吃食。”   “那秕麸子和糠是什么玩意儿?喂牛喂猪的东西,也能拿来吃?”   “秕糠可以喂一下战马,麸子其实和野菜掺在一起,煮熟了味儿也不错!”顾军恩一看李过和刘宗敏被李自成训的抵不住了,连忙替他们解释道。   结果李自成听完,沉默了良久,不由仰天长叹道:“李自成啊李自成,你何以至此耶!”   他原本是大明驿站的驿卒,搁平民百姓眼里也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   虽然对地主老爷来说,也不过是伸手就能捏死的蚂蚁,好歹他也是个“蚂蚁头”。   他在“被裁撤”之前,好歹也算得上衣食无忧,也养过驿站的驿马,当然知道麸子、秕糠那就不是人吃的东西。   “没办法,有的吃就不错了!”顾军恩安慰道,“如今陕西民不聊生,赤地千里,莫说是粮食,就是草也稀疏了许多……”   顾军恩作为湖广人,万万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荒凉之地,也不由大开眼界。   原来自万历末年,陕西就灾害连连,卖儿鬻女等闲事耳。   如今再加上义军起义,遍地烽火,这里简直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连贼寇都抢无可抢,其饥荒可知矣!   “‘将军’,要不咱们出陕西,或南下湖广,或东出潼关就食去吧!”他不由建议道。   “不,这一次我不能走!”李自成眉头紧锁,斩钉截铁道,“舜王既然想拿下西安城,本将就助他一臂之力!”   “陕西地方千里,岂有其一人独吞之理?只要我能有个安稳之地,天下之势,犹未可知矣!” 第185章 三策   不食人间烟火的崇祯皇帝和实诚君子杨嗣昌两人,哪里知道陕西早已经变成了一火药桶,只等张顺这个火星一迸进去,就会产生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两人还庙堂之上侃侃而谈,大放厥词,实在是可笑至极。   话说那崇祯皇帝听了杨嗣昌之言,不由拊掌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自朕登基数载以来,头次有人能把局势剖析的如此明白,实在是让朕信心倍增。”   “只是不知爱卿以为当如何对付当前之敌?”   “这便是臣的第三策,唤作‘南北对进,东西夹击’之计。”   “何谓‘南北对进,东西夹击’之计?”崇祯闻言不由连忙问道。   “南北者,山西、湖广也;东西者,南直隶、陕西也。”杨嗣昌闻言连忙建言道。   “我意四省巡抚各精选士卒一万,作为标营。其中陕西三边督抚五人,可得人马五万,再加上五总兵共抽调卫所精锐,计人马十万人。”   “山西命山西巡抚吴甡自练一万,宣大三镇则每镇抽调精兵一万,宣大总督自练标营一万,合计五万精锐。”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则抽调山东长枪手、开封府衙役,选练精锐一万。然后再汇集其他客军,人马在三万之数。”   “湖广巡抚熊文灿亦选调兵马万余,再加上原有精锐万余,合计共两万人马。”   “若此,共二十万人马,四面围击,定能一举剿灭此獠。”   “待顺贼一灭,天下太平,朝廷自有精兵强将,挥师北上,再一举荡平鞑虏。到时候,恢复太祖、成祖之功业非陛下莫属也!”   “好,好,好!听得朕都热血沸腾了!”崇祯闻言兴奋不已,不由站起来来回走动,颇有些跃跃欲试之色。   杨嗣昌闻言,却不喜反忧。他不由心道:难怪人常言圣上为人急躁,到底是年轻了些许。我这才提出几条对策,他就兴奋的不能自已了。   等到崇祯兴奋了片刻,他才继续道:“若仅做到如此,仍不足应对当前形势!”   “我不欲战,若鞑虏不肯,为之奈何?”   “这?”崇祯闻言一愣,本来发热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   好在他也知道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既然提出这个问题,那么定当有应对之策。于是,他便问道:“以爱卿之见,理当如何?”   “我意以蓟辽五镇,辽东、蓟州、昌平、山海及真保镇为核心,各选练精锐一万,总计五万人马相互支援。然后以锦州、山海关、蓟州三处坚城为凭,以御鞑虏。”   “如此朝廷虽得二十五万精锐,其实除却诸镇挑选精锐以外,实际不过新练一十二万人马罢了,反倒剩下了不少饷银。”   “好!”崇祯这一次终于沉稳了下来,思虑了半晌,这才应道,“只是如今鞑子残破,多为虏寇所获,三边及宣大之地亦易为虏所侵,先生还是尽量调动内地人马前去剿匪才是。”   杨嗣昌一听,也颇为挠头。   二十五万精锐尚不足用,那又如何应对两面敌人?   好在他也有补救措施,不由应道:“朝廷九边一十三镇,其实亦有人马三四十万,守城本已足矣。”   “陛下所忧者,不过宣大和陕西三边罢了。若此,不若宣大少出兵两万,陕西少出兵一万,以备鞑虏。”   “陛下还尚可调动石柱土司秦良玉的白杆兵以及其他土司兵、川兵两万人,以补其不足。”   “虽说比臣原计划少了一万人马,亦足以呈泰山压顶之势,一举荡平贼寇!”   “好,就按照爱卿之计行事!”崇祯闻言便拍板道。   不多时,这经过内阁及诸部尚书讨论以后,便分发各处总督、巡抚、总兵以计行事。   这圣旨随即传到了陕西固原,刚刚到任的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差点被气吐血。   好家伙,自己刚到任,就来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   若说让他挑选五万人,那倒是小事儿。陕西地处边地,常年和前来劫掠的蒙古人作战,卫所官兵军事技能都保持比较高的水准。   若是朝廷有足够饷银钱粮,莫说五万十万,就是二十万大军又何惧哉?   可是朝廷有吗?朝廷没有!   杨嗣昌计划的二百八十万两白银,是需要至少一个财年的开源节流才能拨付出来,如今他哪里有这许多银两出来?   没办法,梁廷栋便拈轻怕重,先命令五镇总兵各抽调一万人马,以应付朝廷的差事。   刚巧五省总督洪承畴兵败身死,剩余残兵败将跟随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逃往潼关,他这一万兵额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然后其余四镇甘肃、宁夏、榆林及临洮总兵官则纷纷从本镇卫所中抽调人马一万人,作为政绩汇报了上来。   梁廷栋这才长舒一口气,心道:“只要我有这五万精兵在手,虽说进取无力,但是也足以对付祸乱陕西三边四镇的诸多贼寇了。”   他正准备让士卒喊来其他四镇巡抚,共同商议剿匪之事。   不意早有士卒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高声喊道:“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何事慌张?”梁廷栋深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作风,故而施施然问道。   “虏寇名酋多尔衮、岳讬等人率领大军进驻归化城,不知其目的如何!”   “什么?”梁廷栋心里一紧,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曾在崇祯三年至四年间,担任过兵部尚书之职,对后金的强悍耐战心知肚明。   梁廷栋本来以为这一次自己躲过了宣大总督之职,算是躲过了一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刚来到陕西,结果虏寇也跟了过来。   怎么办?   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不由硬着头皮下令道:“着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死守潼关,务必使贼人不能进入陕西一步。”   “分别着宁夏、延绥两镇时刻警戒,凭城防守。一旦有警,必须尽快传递本督这里。”   “着甘肃总兵、临洮总兵尽快带领其麾下一万精锐,前来固原,随时随本督支援宁夏、延绥两镇,以防虏寇入侵!” 第186章 乱起(上)   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好容易完成五万机动队伍的抽调工作,还未来得及喘口气。   随即有士卒前来汇报道:“报!军门,朝廷饷银到了!”   “啊?有多少?”梁廷栋不由又惊又喜道。   自天启以来,大明江山内乱四起,外患不断。朝廷连番用兵,凡军饷、抚恤及军粮都拖欠严重。   除了面对后金的宣大蓟辽四镇,由于处于战场一线,军饷得到优先保证,一切尚且还能勉励支撑。   就这还在崇祯元年,就因为缺饷导致关宁兵变,时任辽东巡抚的毕自肃愤懑难平,遂绝食而死。   而像陕西三边四镇之地,虽然同属于九边,奈何优先级不如另外七镇,那只好先欠着了。   甚至有的地儿欠饷一年以上,以致士卒卖儿鬻女,几如乞丐、流民。   所以灾情最重的延绥地区,才有“横天一字王”王自用、“紫金梁”王嘉胤、“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活曹操”罗汝才等一众义军,横空而出,掀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热潮。   而这些人虽然被后人冠以农民起义的义军,其实其首领、骨干几乎全部都是延绥边镇卫所低级军官或者士卒。   这些人大多都是因为因为朝廷拖饷,无以为生,不得不造反求活。   这也是为何有的义军走投无路投靠官兵以后,后来反倒成了围剿农民军的主要力量。   因为陕西出身的义军和陕西三边官兵本就是大明边军的一体两面,同出一源。   如果当今朝廷真个有钱有粮,及时如数如实发放粮饷,哪里还会有如今流寇四起的局面出现?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是以明末每任督抚上任之后,第一件大事儿就是请饷。   这一次,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的请饷疏牍早已经备下,准备早晚派人送到京师,向皇帝和内阁哭穷。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请饷的疏牍还未来得及递交上去,朝廷居然主动拨付部分军饷。   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乃古今第一稀罕事儿。   “当今圣上出帑金二十万两,以助剿饷,输于陕西,又留本省饷银十万两,以资军用。”那士卒依照朝廷命令,连忙汇报道。   “出太仆寺金十万两,以输河南开封;课盐二十万俩贮于淮阳,以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之用;湖广省留一十九万饷银,资镇筸等兵。”   “这?这是朝廷要大用兵啊!”梁廷栋不由惊讶的感慨道。   这前后一口气发放了七十九万两白银,肯定要听见点水响才是。   与此同时,山西巡抚吴甡、湖广巡抚熊文灿、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等人皆接到了相应的饷银和征募士卒的圣旨。   那山西巡抚吴甡倒还好,大多人马从宣府、大同和山西三镇中抽调便是。   而湖广巡抚熊文灿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两人却作了难。   这两处不像九边之地,很多边民、乡勇大都掌握基本的军事技能,只要朝廷肯花钱招募,就很快能够形成战斗力。   湖广巡抚熊文灿便将尤翟文、许成名等将领招来一问,不曾想那许成名不由笑道:“军门却有所不知,我正是分守湖广镇筸参将。”   “下辖五寨长官司土苗,皆骁勇善战,不压‘毛葫芦’半分。”   “军门若想招募士卒,当以镇筸兵为首,余则次之!”   “哦?”熊文灿闻言一愣,顿时又生出许多想法来。   那许成名想的倒简单了,若是熊文灿全数招募镇筸兵,且不说成色如何,但只让镇筸兵坐大,就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   好在许成名提出“毛葫芦”之事倒也提醒了熊文灿,郧阳附近山民众多,原本也属于“毛葫芦”之属,亦可招纳许多,充当剿匪力量。   除此之外,湖广巡抚熊文灿因为先后在福建、两广任职,对西洋战法和西洋火炮颇有心得,他不由心道:“贼人愚昧,焉知我红夷大炮的厉害!”   “我当遣人延请西洋教官,为我别练一营人马;再召还旧部,铸造红夷大炮若干,不管贼人如果勇猛,无有不克者!”   湖广巡抚熊文灿计议已定,便下令道:“参将许成名听令,着你速前往镇筸再招募筸兵三千,编练完毕,赶快前来应命。”   “末将领命!”许成名闻言一愣,连忙老老实实领命。   他原本以为湖广巡抚熊文灿要让他募兵万余,万万没想到只有三千之数,这中间一下子少了多少油水啊!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许成名也不敢露出半分不满,只得领命而去。   等到许成名刚去,熊文灿又问道:“郧阳巡抚如今何人?可否到任?”   “回禀军门,前任郧阳巡抚卢象升失陷贼手以后,朝廷任命都察院右都御史宋祖舜担任此职,已经到任。”熊文灿身边幕僚闻言连忙应道。   “哦?此人履历如何?”熊文灿闻言端起茶盏,嘬了一口道。   他在福建任职了许久,特别喜欢喝那武夷山大红袍,此次上任湖广也携带了许多,时不时泡上一壶,品尝一番。   “也算得上知兵,听闻他颇懂些兵法,又在陕西、山西戍边多年,当有几分本事。”幕僚有条不紊的应道。   “好!”熊文灿闻言赞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当书信一封。”   “昔日卢象升到任,便道千难万难,还靠原来湖广巡抚唐晖救济过活,如今那宋祖舜到任,恐怕亦是有所短缺。”   “我意助他两万饷银,请他帮我选练‘毛葫芦’一营,余则留作自用,不知可乎?”熊文灿笑道。   “军门高见,如今不费一分心神,便白得六千精兵!”幕僚拍马道。   “值得什么?”熊文灿自信满满道,“朝廷与我一十九万银两,只让我招募万余人马,却是小觑了熊某!”   “我欲用剩余银两铸造红夷大炮大小八十八门,鸟铳两千支,长枪两千支,购买战马千余匹,招募人手六千人,别练一营,号称‘火器营’作为本督标营,定能一举荡平河南‘顺贼’诸部!” 第187章 乱起(下)   湖广巡抚熊文灿固然有自己的主意,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亦有自己的办法。   湖广布政使司固然有镇筸兵这样的特色兵种,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治下也不是没有可用之兵。   朱大典兼职的这凤阳巡抚之职,实际下辖淮安府、扬州府、凤阳府、庐州府,和州、滁州、徐州,四府三州之地,基本上囊括了南直隶江北的所有地区,大致相当于淮泗地区。   这淮泗地区,又称两淮地区,亦是著名的精兵产地。   像南北朝时期的北府精兵,以及大明开国的淮泗集团都是其典型代表。   如今大明开国二百余载,淮泗地区承平日久,虽然早不复昔日精兵悍卒之盛,但是其地兵马仍不能小觑。   更不要说朱大典还担任漕运总督之职,负责总督统领颍州兵备道、徐州兵备道、淮扬海防道,中都留守司之凤阳等7个卫,洪塘守御所,南直隶之庐州卫、扬州卫、高邮卫、仪真卫、滁州卫、徐州卫、淮安卫、大河卫、邳州卫、沂州卫、泗州卫、寿州卫、宿州卫,海州中守御所等四府三州所辖所有卫所。   这些卫所几乎是大明开国精锐所在。明太祖之所以在此设置如此多卫所,一则为了拱卫当时的京师南京,二则是为了彻底掌握这里的军事力量,以防为他人所用。   只是后来靖难之后,朱棣居于南京寝食难安,遂迁都于北京,这些卫所因此失去了最大的用途,逐渐败坏难用。   虽然如此,若是让朱大典随意挑挑拣拣也能挑选出来一万精兵。   不过朱大典担心其人马不堪用,便依照朝廷命令派人前往山东挑选山东长枪手、前往开封府挑选衙役。   其实如今朱大典麾下能指挥人马却是不少,除却原本隶属于他麾下的李重镇、牟文绶及标营以外。   尚且有驻守汝宁的徐州总兵骆举、马爌及太监卢九德九千人,原本隶属于河南巡抚傅宗龙麾下的祖宽、左良玉、猛如虎、山西客将虎大威以及开封府宣武卫出身的陈永福等营人马,粗略算来已经三万有余。   然而由于嵩山以东,千里平原,一望无际,无险可守,不得不分散诸城和义军对峙。   而义军亦有赵鲤子、曹变蛟、李际遇、李信、张三百、蒋禾和柴时华七营人马两万余人与之相持。   双方一时间都打不开局面,只是义军攻略重点本不在这里,倒也不急。   然而官兵就不一样了,三万人马进不得退不得,与义军在这里徒耗粮草,是大明朝廷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局面。   更不要说,官兵一侧一马平川,不但不利于常年防守,更是处于被动状态。   朝廷的应对法子很简单,就是再增兵万余,形成局部优势,打开河南的局面。   先把顺营人马压回嵩山诸关口,然后集中兵马逐个击破。   至此,大明朝廷终于动用了其强大的力量,准备动员精兵二十万,彻底消灭盘踞在河南、南阳及汝州两府一州的义军。   一时间中原大地上风起云涌,一场决定义军生死的大战随时都会爆发。   只是由于这些计划都发生在千里之外,远远超出了义军的情报能力,张顺等人还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道官兵的打算。   但是“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注意”。   只要张顺对当前形势有清醒的认识,就不会不知道如今大明王朝除了陕西三边四镇能抽调出大军以外,其余皆不足为惧。   宣大蓟辽四镇直面鞑虏兵锋,朝廷不敢擅动。   昌平镇和真保镇实力弱小,昌平镇又已经抽调了左良玉一营人马,真保镇又要守卫京师侧翼,再挤一挤也挤不出几两油水,哪里有人马可以调动?   这就是战略对战役、战术的碾压,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有什么,你的七寸在哪里。   这就是义军拿下南阳以后,张顺开始一门心思琢磨陕西的原因。   无论你大明谁上台,谁主持内阁,都无法脱离实际,虚空爆兵。   所以等到陈长梃拿下潼关天险,张顺立刻组织人马入关。   哪怕人手不足,哪怕义军主力犹在河南中部和官兵对峙,亦要入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机稍纵即逝,若是慢上一步,那就会万劫不复。   等到义军在华阴击败陕西总兵左光先以后,张顺马不停蹄,亲率人马一路追赶过去。   从华阴的华州,从华州到渭南,从渭南到临潼,从临潼到咸宁,陕西总兵左光先煌煌如丧家之犬,一路败退到西安城中。   张顺亲率贺锦、贺人龙二营至西安城下,抬头望去只见西安城墙厚重高大,约莫有四层楼那么高。   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各有守备,城上又多旗帜士卒。   张顺命令士卒试探着轰了几炮,对庞大的西安城来说不疼不痒,毫无威胁。   张顺皱了皱眉头,对左右道:“陕西总兵左光先果然是员虎将,连战连败,犹能整顿士卒;而那陕西巡抚甘学阔也非庸人,虽无领兵打仗之才,做事却也井井有条,若非如此,西安非大明所有矣!”   “为之奈何?”贺人龙闻言不由问道。   他和麾下的士卒连番赶路,早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而那贺锦麾下骑兵的战马以多倒毙路旁,实在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縞。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呐!   张顺低头看了看自己疼痛难忍的双脚,想起了一句话“噙在嘴里是根骨头,吐出来是块肉”。   虽然他早穿上了高桂英亲手制作的柔软羊皮靴子,奈何没有长距离行军的经历,一双嫩脚早就被磨的血肉模糊,脚掌和袜子黏糊糊的粘在了一起,难受万分。   怎么办?是走,还是留?   当年关圣帝君关云长顿兵于樊城之下,遂有败走麦城之失;魏武曹孟德于乌巢陷入两面为难之境,一鼓作气攻入袁军营垒,活捉淳于琼,遂有官渡大胜。   自古以来,正反例子数不胜数,何则为对,何则为错耶?   张顺沉吟了半晌,心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当五鼎烹!我自起兵以来,几乎处处是绝地,时时是绝境。”   “夫大争之世,利于进取,误于守成。本王如今虽然占据二府一州之地,与天下相比,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若我今日退缩,不知明日葬身何处矣!”   “与其如此,何不死中求活,奋力一搏。但能拿下陕西三边四镇,招募士卒,种田攀科技,天下何足道哉!”   他便一咬牙道:“传本王号令,大军后退三十里,安营扎寨,做长久之计!”   “此战若不能夺取西安城,本王誓不回洛!” 第188章 左右为难   张顺之所以命令士卒退后三十里安营扎寨,既有大军暂时和官兵脱离接触,以防被官兵骚扰之心,又有借助城外地形钉死西安城内官兵的打算。   先前义军追击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甚急,双方曾在西安城外三十里左右一处塬上交手了一回。   奈何官兵士气全无,一触即溃,左光先立足未稳,只得败退到西安城中。   然而,张顺倒对此处地形颇为有印象,这是一处在陕西较为常见的“黄土台塬”,而此处亦被当地人呼为“黄土台塬”。   然而,这处“黄土台塬”却不得了,刚巧夹在两河中间。   东北侧高出河面七十至一百丈不等,西南侧高出河面四十至六十丈不等,而南面又是巍峨高大的高山,这简直是一处天然的城池。   所以,既然义军无法短时间攻下西安城,那为何不能在西安城外再立一“城”,吸引官兵来攻呢?   张顺这一手叫做“战略上进攻,战术上防守”,颇得后世共和国南海填岛之妙。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张顺率领义军驻扎在西安城外,城中官吏、百姓自然是寝食难安,生怕一头睡下去,第二天连头都没了。   一看义军退走,西安城内顿时一片欢腾。   消息传到省衙之中,一位头戴王冠、年迈六旬的老者不由欣喜道:“全赖军门和将军之力。西安城才得以保全,百姓才安居乐业,本王感激不尽,定会尽快上书当今圣上,分说两位的功劳!”   “秦王说笑了,这本是我们二人分内之事。若是圣上能够记挂一二,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一个四五十岁身穿官袍的老者闻言笑道。   原来这二人分别是大明秦王朱谊漶和陕西巡抚甘阔学。   花轿人人抬的道理两人都懂,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事儿上报上去,就是一大功。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顺贼”是自走还是被击走呢?   “咳咳……”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连忙咳嗽几声,看左右无人,这才提醒道,“其实……贼人究竟如何退去,还有得说道。”   “当然,此战若非左将军拼死杀贼,居功至伟,我等尚不能取得如此大捷!”秦王朱谊漶和巡抚甘学阔闻言不由笑道。   “不是,两位大人,这事儿关键在于顺贼究竟走没走!”左光先苦笑一声,不由把话说透了。   你以为左光先连番战败,他不想找个由头“立功”吗?   然而,当初“顺贼”追杀甚急,一副要制他于死地的样子,怎会轻易退去?   若是贼人没有退去,自己等人反上报大捷,万一贼人又杀个“回马枪”呢?   “这……”甘学阔沉吟了半晌,用他那川味儿官话应道,“左将军言之有理,但是终不能让诸位弟兄白白劳苦一场。”   “以我之见,我们可以报一个‘小捷’,就说贼人气势汹汹而来,我等齐心协力击溃来犯之贼。”   “炮毙贼人一大头目,众贼大哭不止,遂用红布包裹而走。”   “妙,妙极,真是绝妙至极!”秦王朱谊漶不由拊掌笑道,并无半分因为朱氏江山被人挖却墙角的不快。   “我再补充一点,除此之外,还当及时派人向梁军门求援。就说官兵击毙贼人一大头目,担心其卷土重来,报复西安城!”   “好,就如此办!”陕西巡抚甘学阔闻言不由大喜道,“如此,贼人走亦大功,返亦大功,颇得其妙!”   三人商议已定,便各自行动起来,或遣人出城探查义军行迹,或上奏朝廷请功,或通知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西安军情,不一而足。   不多时,在固原主持大局的陕西三边总督梁廷栋便收到了秦王朱谊漶的亲笔信。   梁廷栋不由一愣,大开一看,不由脸色大变。   你道为何?   原来这陕西民变以来,群雄四起,号称“三十六营七十二家”,其实就张顺所见,别地儿也不过十几家罢了,其余义军哪里去了?   自然是都窝在陕西“打游击”呢!   原本历史上,这些义军被洪承畴打的立足不住,只好逃到河南、湖广等地,结果又被卢象升杀得屁滚尿流,所以不能成事儿。   如今官兵之中最为狠辣的洪承畴和卢象升两人为张顺所擒获,群龙无首,反导致义军在陕西坐大。   其中“蝎子块”拓养坤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本是“闯王”高迎祥四队闯将,在历史上曾经风头极盛,甚至曾和“闯王”高迎祥并称“闯蝎”。   奈何后来其数次受挫于洪承畴,实力大损,一度不得不降于孙传庭。   最终战死于函谷关,遂淹没于历史的滚滚浪潮之中,不如存活下来的李自成、张献忠声明显著。   然而,现在是崇祯八年,正是历史上“蝎子块”实力迅速增长的几年。   张顺固然想整合陕西义军,别人未必就没有瞅着便宜。   那新任陕西三边总督梁廷栋这边集中精力应对鞑虏的军事威胁,那边“蝎子块”拓养坤联合“混天星”惠登相聚兵三四万众,围了平凉府城。   这平凉府地处陕甘宁三地交界,是西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素有陇上旱码头之称,正是陕西三边总督梁廷栋所驻固原的府城。   平凉府城地处固原西南,而西安府刚好又处于平凉府西南,如此以来,便刚好切断了固原和西安的交通。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平凉府城内刚好又有一座韩王府,正是大明韩藩所在。   这韩藩本是明太祖朱元璋第二十子朱松的封国,被封于辽东开原,乃是大明最北面的藩王。   靖难之后,明成祖朱棣放弃大宁三卫之地,开原太近边塞,无法让藩王居住,遂改藩于陕西平凉府。   这一改不要紧,就是二十百多年过去了,如今坑了新任陕西三边总督梁廷栋一把。   直娘贼,梁廷栋忍不住要骂人,这特么老朱家也太能生了。   平凉是韩藩,西安是秦藩,左右都是朱家人的血脉,可怜我堂堂三边总督手中仅有数万人,不但要防备北面的鞑虏,还要驱逐平凉的“蝎贼”、西安的“顺贼”,为之奈何! 第189章 “蝎子块”   拓养坤绰号“蝎子块”,乍一听这绰号很是古怪。   蝎子是一种具有毒性的节肢动物,昼伏夜出,喜潮怕干,和出身延绥的义军生活习性很是类似,按理说他绰号“蝎子”、“蝎子王”或晚上者“蝎子尾”还让人容易理解。   但是,蝎子后面加个“块”字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块的本意就是指土块,后来延伸为成疙瘩成团状东西。   这个明显和蝎子的形象不符,这绰号听起来就更怪了。   原来这蝎子产了幼蝎以后,幼蝎会顺母蝎的附肢爬上母背。   蝎子一次大概产子三十左右,密密麻麻幼蝎的一坨依附母蝎身上,如同一整坨土块一般,便被延绥人称之为“蝎子块”。   这种状态的“蝎子块”最狠最毒,一旦食物短缺,母蝎为了喂养幼蝎,甚至会六亲不认,吃了公蝎的脑袋。   拓养坤既然取这种绰号,自然是要表达某种决心和控诉。   老子饿急了,六亲尚且不认,其他牛鬼蛇神就更不要有什么痴心妄想了。   这一次“蝎子块”拓养坤真是饿急了,连平凉这样靠近固原重镇的州城都敢攻打。   “真个要打平凉?”“混天星”惠登相虽然绰号带个混字,其实脑子并不混乱。   “不打,哪里来吃的?”“蝎子块”拓养坤反问道,为了一口吃的,他什么都敢干!   “其实这几日舜王发出了英雄令,若是我等应召而去,想必以舜王仁义之名,必然不会亏待我们!”惠登相迟疑了一下应道。   “别人手底下有几个人,咱们手底下又有多少人?”拓养坤冷笑道,“世上岂有天上掉大饼之事?若是我等真个带兵前往,恐怕生死就由不得我们!”   “这……舜王素来仁义,想必……”“混天星”惠登相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蝎子块”拓养坤“呸”了一声,质问道,“君其忘了‘闯王’之事乎?”   额……“混天星”惠登相顿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当初“闯王”高迎祥在洛阳图谋张顺的兵马和地盘,结果却被张顺反将一军,借“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和“活曹操”罗汝才之手将他除掉了。   虽然张顺做的合情合理,奈何他是主,“闯王”高迎祥是客。   客人在主家地盘上出事儿,主家怎生脱开了干系?   那“蝎子块”拓养坤本是“闯王”高迎祥麾下四队将领,内心自然偏向高迎祥多一些。   他虽然不知其中详情,就一根筋认为是“舜王”张顺害了高迎祥。   至于传言中亲自动手的“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和“活曹操”罗汝才自然是被张顺这厮蒙蔽了。   这就是张顺相对于其他义军吃亏的地方了,由于他不是延绥出身,很难被乡土观念很重的义军当做自己人。   当然有一弊亦有一利,乡土观念过重的其他义军,会自然而然产生排外心理,不利于吸引外来人才的加入。   这也是为何张顺能更好的吸收河洛士绅,而其他义军却被人视作仇雠的原因之一。   “其实这事儿,也未必怪人家舜王……”半晌,那“混天星”惠登相才劝说道。   “我不管,人是在他地盘出的事儿,他敢说自己能脱得开干系?”“蝎子块”拓养坤一口咬定道。   虽然拓养坤曾经是高迎祥的部下,其实随着自己实力的发展,已经另立杆子,和高迎祥早无主从之别。   若非高迎祥出了意外,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定还会有几分龃龉。   奈何如今“闯王”高迎祥已死,“蝎子块”拓养坤自然尽做大努力表达自己对高迎祥的忠义,以便借助高迎祥的威望,收拢其他义军。   这一战他想的挺好,一旦他能够拿下平凉,就可以借机利用胜利产生的威望,整合其他义军和张顺相抗衡。   “蝎子块”拓养坤想的挺好挺妙,奈何其麾下人马到平凉城下以后,数次进攻皆被官兵击退。   “直娘贼,这些狗娘养的,怎生龟缩在城里不肯出来!”拓养坤骂骂咧咧道。   “你手底下人太多了,打起仗来乱糟糟的,没啥大用!”惠登相闻言不由提醒道。   “韩信领兵,多多益善!你怎知我不是下一个韩信也?”“蝎子块”拓养坤眼睛一瞪,一副要吵架模样。   “韩信?韩信就这个打个城打了好几天就打不下的水平?”惠登相本也是桀骜不驯之徒,哪里惧他。   直娘贼,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拓养坤暗骂了一句,也知惠登相并不真心服他。   这拓养坤最喜欢裹挟百姓,以虚张声势。   虽然这一次他手下有三万人马,其实除却家眷老弱,丁壮亦不过其半,而拥有真正武器者再半之。其中真正精锐也不过三四千人罢了,其实力并不超出其他义军许多。   这“混天星”惠登相麾下不过八九千人,其实精锐能战者亦有三千之数,当然不惧他不“蝎子块”多少。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   拓养坤口气不由软了下来,问道:“兄弟,你以为此事如何?”   “这……舜王加入义军之前,素来有‘曹营善战,闯营善攻’,闯营剜城法乃是一绝,咱们何不请他前来,共商大事?”惠登相闻言笑道。   “这话也对!”拓养坤一拍脑门,心道:我怎生忘了这个兄弟?   他连忙书信数封,派遣十余骑去它出搜寻“闯将”李自成所在。   你道这平凉府为何难攻?原来这城内本设有平凉卫,下辖五个千户所。   而后来韩藩自辽东开原改藩此地以后,由于被没有参与靖难之事的恩怨,明成祖朱棣并没有对他进行削藩。   于是,朝廷便把其麾下的王府护卫“安东中护卫”也一并迁徙了过来。   这平凉正处于固原身后,同样面临一定的军事威胁,卫所中尚有堪用之兵,经过平凉知府和守备挑挑捡捡,好容易挑出来两三千敢于守城放铳之人,一时间倒也守的平凉城无忧。   不过,平凉知府、守备自家人知自家事儿,知道守不了多久。   那知府便与韩王联名书信一封,遣士卒夜缒而出,早早的向驻在固原的三边总制梁廷栋求发出了援请求。   梁廷栋一手一封书信,左看看右看看,不由掷于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如何是好?” 第190章 梁廷栋的决断   当新任三边总制梁廷栋得到“蝎贼”围平凉,“顺贼”围西安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要坏菜了。   后世军阀阎锡山说自己在三个鸡蛋上跳舞,其实他梁廷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鞑虏一个,“蝎贼”一个,再加上“顺贼”一个,甚至他面临的形势比后来的阎锡山还要严峻。   至少当时的“三个鸡蛋”只想要阎锡山的地盘,如今的“三个鸡蛋”不但要他的地盘,还想要他的命。   “看来是不打是不行咯!”梁廷栋看着面前极其简陋的地图,不由悲叹道。   无论是失陷宗藩还是失陷城池,都不是他一个三边总制能够担得起的。   如今他手中只有甘肃总兵柳绍宗和临洮总兵张应昌两人手中的两万人马。   至于其他宁夏、延绥人马只作防守鞑虏之用,不可轻动。   这梁廷栋原本担任兵部尚书之职,颇有一番见识。   他思来想去,觉得如今虽然情况险恶,并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三者之中,鞑虏势力最强,其次顺贼,最次蝎贼。   然而三者的决心也是不一样。   鞑虏虽凶,根据远在三千里以外的沈阳,顶多劫掠一番,不能长久占据陕西。   蝎贼虽弱,却断了固原和西安的联系,实在是当前第一大患。   顺贼虽然介于两者之间,实乃第一要命之人,不可不慎也。   三者若以疾病喻之,“蝎贼”便是“君之疾在腠里,不治将恐深”;   而“顺贼”则是“君之疾在肌肤,不治将益深”;   “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此三者并非不可治也。   若是假以时日,大明朝自然是“疾在骨髓,无药可医”矣!   但是,这又和他梁廷栋一个三边总制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能“柿子捡软的捏”,“人挑善的欺”。   于是,梁廷栋便拉着甘肃总兵柳绍宗和临洮总兵张应昌的手,声情并茂地说道:“朝廷将国家大事托付与本官,奈何本官文不成,武不就,束手无策。”   “如今贼寇汹汹,鞑虏虎视眈眈,本官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两位将军,还请你二人同心协力,忠心为国,随我一举破贼!”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如何打算,且说那“蝎子块”派遣信使寻找“闯将”李自成以后,几乎是望眼欲穿,眼巴巴等着李自成前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奈何这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传递效率低下,竟是过了好几天也没有个音讯。   这一日太阳刚过树梢,早有士卒前来禀报道:“掌盘子,我军……我军又败下阵来!”   “废物!都特么废物!”“蝎子块”拓养坤闻言大怒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难道三四万人马,还奈何不了城中几千守城官兵不成?”   我们是不是吃干饭的不知道,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您老是吃干饭的!士卒闻言无力吐槽,不由腹谤道。   “这一次带队攻城的是谁?着他来见我!”拓养坤余怒未消,不由上前一脚蹬翻了前来报信之人,心中暗骂道:直娘贼,就是你们这些蠢货太蠢,才拖累老子成不了韩信。   那士卒连忙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混天星”惠登相连忙劝道:“都是自家兄弟,值得什么?消消气吧!”   “什么自家兄弟?老弟,须知军法无情,刑罚之下,没有兄弟!”拓养坤不高兴地道。   正说着,这时候一人掀开帐帘进来,问道:“舅舅,听说你要找我?”   “老子找你作甚?我他娘的找刚才带队攻城之人!”拓养坤闻言不由破口骂道。   “别人想当我老子,虽然该杀,不过还要看我娘的意见!”来人十七八岁,闻言吊儿郎当的应道,“但是舅舅你要想当我老子,那是坚决不成!”   “直娘贼,难道你个兔崽子也嫌弃老子脸黑!”拓养坤气的抓其身边的笔架掷了过去。   惠登相连忙将他拦住,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他老娘就是你姐姐,你还想咋地?”   呃……当老子没说!拓养坤悻悻坐下,这次骂不了娘了!   外甥见状,连忙讨好的凑到跟前,问道:“舅舅,这一次外甥作战不力,还请您原谅则个!”   “原谅?原谅个屁!是你小子误了我的大事?”拓养坤正气不打一处来,闻言可逮着把柄了,不由骂道,“拖出去打十军棍!”   “啊?舅舅,舅舅!我冤枉呐!”外甥哭着喊着求饶,奈何拓养坤就要拿他出气,竟是半句也不应他。   不多时,他外甥的惨叫声在外面传来进来。   拓养坤有几分懊悔,正想准备喊来士卒减免几棍,不意惠登相夸赞道:“蝎兄真是治军严整,军法无情,混某却是佩服的紧!”   经他这么一打岔,那边军棍居然就打完了。   拓养坤不由哼了一声,不快道:“哪个要你佩服?明日攻城,却是轮到混老弟了,不知你有何办法?”   “我有什么办法?这事儿看着容易做着难啊!”“混天星”惠登相苦笑道。   “我道那‘闯将’的剜城之术,也无甚出奇之处。我便让士卒分为数十队,让他们逐个上阵,但凡剜一捧土,刨一块砖,就算一功!”   “奈何这帮人闻令就乱糟糟而上,闻铳炮便乱糟糟而退,除了白白送了性命,竟然无甚建功之处。”   “若是野外浪战,兄弟们自是不用说,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好汉,那怕官兵精锐,咱们也敢掰一掰手腕,只是这攻城一项,实在是摸不到其中窍门!”   “你说,我们使诈骗开城门,成不成?”“蝎子块”拓养坤琢磨了一下,征求意见道。   “成倒是成,只是这事儿蝎兄想起来未免太晚了!”惠登相一脸难受道,“若是义军到来之前,着兄弟装扮成百姓,前去诈城,也不是不成。”   “如今双方当面锣对面鼓,已经交手十余日。那平凉城不但四门紧闭,城内官兵更是怯懦,不敢出城,又岂能哄骗的他人?”   “兄弟你这就有点迂腐了,谁说官兵警惕了,就不能骗人了?”“蝎子块”拓养坤不由笑道。   “以我之见,城内官兵怯懦不肯出城应战,固然难办,又不是不能办!”   “我等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干脆诈称官兵援军,诈开城门?”   “我料定平凉城内官兵人心惶惶,担忧援军不到,城池为我等所破。若是突闻官兵援军已至,定然喜出望外,为我所趁!”   “嘿,你还别说,你这只臭蝎子还真有办法!”“混天星”惠登相闻言一愣,不由夸赞道。   但是,其心中不由暗暗警惕,心道:我还道这厮是个憨货,不意外憨内精,我还得防着点,谨防为其所骗才是! 第191章 诈城   “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两人商议已定,两人便分了工。   由于他外甥实在是不靠谱,又遭了军法,伤了屁股,两人便议定由“蝎子块”拓养坤进行佯攻,由“混天星”惠登相假装官兵诈城。   两人计议妥当,当夜便由“混天星”惠登相率领麾下精锐偷偷摸摸离了平凉,一路向西北方向潜去。   由平凉往西北而去五十里,便是三关口。   因为此地“风吹流水,常闻弹筝之声,故名弹筝峡。峡中原有寺庙,庙内供有金佛,故名金佛峡。”   又因由此往西北而去,历经萧关、瓦亭关和六盘关三关,故而又称之为三关口。   其实这条由西安经咸阳、醴泉、乾州、永寿、邠州、长武、泾州、平凉、固原的道路便是著名的萧关古道。   那关中原号称四塞之国,究竟是哪“四塞”?   其东为扼守崤函古道的函谷关,其南为扼守武关道的武关,其北为扼守萧关道的萧关,其西为扼守陇关道的大散关。   关中正位于这四关之内,故而其地又谓之“关中”。   而这三关口便是西安西北门户,萧关古代上的重要节点,更是固原和平凉之间的重要关卡。   那“混天星”惠登相也算知兵,当他带领士卒往西北而去,第一反应就是奇袭三关口,封闭固原到平凉的通道,然后再与“蝎子块”拓养坤合力夺下平凉府。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他一下子摁死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惠登相摇了摇头,自嘲道,“若是义军浑然一体,齐心协力,此策却是奇策。”   “奈何大家都是混饭吃的,又何必为他人拼命哉?”   若是自己率众在此地死命狙击前来支援道甘肃、固原和宁夏官兵,就会反倒让“蝎子块”率先入了平凉城。   到时候,这厮劫掠一番,扬长而去,岂不是白白误了弟兄们的身价性命,也落不了好?   想到此处,“混天星”惠登相便熄了心思,让士卒在平凉西北三十里往歇息一番,便派遣士卒携带伪造的文书向平凉府赶去。   这“混天星”惠登相、“蝎子块”拓养坤本就是陕西延绥边军,对军中文书、旗号、编制和流程都非常清楚,让他们去扮演官兵,几乎和官兵自己扮演自己也无甚区别。   刚巧他们在陕西流窜已久,也有许多其他地方的边军加入,那更是“如假包换”。   不多时,那士卒趁野赶到平凉城下,声称有三边总督梁廷栋命令传来。   双方对了暗号,验了真伪,这才将他用吊篮吊入平凉城中。   然后走了一大串流程,这文书才递平凉知府手中。   由于三边总督梁廷栋刚到任不久,整日忙于军务,无暇和诸巡抚、文吏扯皮,是以平凉知府虽然和驻守在固原的梁廷栋相邻,却也不知其中真伪。   他连忙喊来韩王朱亶塉,将此事与他细细说了。   那韩王养在深闺之内,长于妇人之手,又如何知晓其中厉害?   他只好又使人喊来平凉卫指挥使和安东中护卫指挥使二人前来问询。   这二人才能不过中人,有无担当之心,往日浑浑噩噩混些日子罢了,又如何能判断其中真伪?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也是毫无办法。   只是那平凉知府和韩王身份不同寻常,两人也不敢恶了他们二人。   好在这两人脑子还算活泛,突然灵犀一动,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   于是,一人说此令定然是三边总督所书,还请王爷、知府赶快准备迎接;另一个人则一口咬死,此令没头没尾,定然为贼人诈城所书。   两人各执一端,一时间争吵不下,只把韩王朱亶塉和平凉知府的吵的“一个头,两个大”,久决不下。   且不说那韩王朱亶塉和平凉知府如何决断,那固原和平凉之间如何风起云涌。   且说张顺率领众人退离西安城三十里以后,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横亘在面前,河流之后却是高低起伏的高塬。   张顺不由问道:“此何河也?此何地也?”   高桂英和王锦衣等人自然是面面相觑,一问三不知。   只是那“左金王”贺锦和贺人龙皆是秦人,又曾路过此地,连忙应道:“此河名曰浐河,乃灞河支流,与灞河相夹之地,乃白鹿塬也!”   “白鹿原?”张顺闻言一愣,只觉此名甚为熟悉,好像是前世一部比较热门的电视连续剧,只是可惜他没有看过,也不知道和此地有没有关系。   其实张顺的猜测没错,他前世听到的同名小说和连续剧便正是以此地为原型的作品,不过和本文无关,姑且不再赘述。   张顺看此地高塬起伏险要,又有河流环绕,却是当初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阻击义军的险地。   他便问道:“此地颇险,不知当在何处立营,易守难攻?”   本来张顺就这么顺口一问,也没期望他们提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没想到贺人龙和贺锦二人异口同声的应道:“若说立营扎寨,此地刚好有两处可供舜王抉择!”   “两处?”张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日安营扎寨,都是张顺细细巡查挑选,哪有这般顺便?   更何况此次他驻扎下来,就不想轻易退去,自然更要精益求精。   “没错,正是两处!”两人信誓旦旦道,“这白鹿塬虽大,其实中间却有一条沟,唤作荆峪沟,将其切作两半。”   “其侧南塬又称炮里原,塬面平缓;右侧北塬又称狄寨原,高差较大。”   “而这狄寨原上又有一个狄寨镇,正是当年大宋‘面涅将军’昔日驻军之处。”   “‘面涅将军’?”张顺闻言一愣,心道:这是什么鬼绰号,我怎么没听说过!   “‘面涅将军’就是大宋名将狄武襄公!”高桂英也知道张顺“不学无术”,连忙上前低声解释道。   狄武襄公是谁?狄青?张顺心中迷糊不解,不过也知道如今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便又问道:“那另一处呢?”   “另一处也在狄寨原塄高处,唤作刘家营!”   “此地又有何典故?”张顺算是明白了,这次选址并非此二人精挑细选,乃是根据过去典故而谈。   他心下奇怪,什么人又能和当年大宋名将狄青其名呢?   “舜王可知,此地为何唤作刘家营?”   吆喝,你俩还卖关子,难道曾经有一个姓刘的名将在此扎营不成?   “这刘家营本唤作刘邦营,乃是昔日汉高祖刘邦从武关入关,攻入咸阳灭秦以后,还军灞上,驻军于此!”两人不由笑道。   哎呦我去,这不就是当年刘邦约法三章之地吗?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大吃一惊。 第192章 灞上   《史记·高祖本纪》:(刘邦)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召诸县父老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巿。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   灞上,因其在灞水之滨而得名的。   历史上汉高祖刘邦曾率军攻破武关,攻占灞上,秦王子婴出降。至此,横扫六国的赫赫强秦一战而亡。   前世张顺不是没有学过这段历史,对“灞上”、“灞陵”、“灞桥”这些词也耳熟能详。   但是,由于年代久远,他从来没认真思考过这些地方有什么意义,只是当作一个普通的典故罢了。   直到今日他屯兵“灞上”,方知其中关窍。   应劭在注《汉书》中曰:“灞上,地名,在长安东三十里。”   《辞源·白部》:“白鹿原,地名,即霸上,陕西蓝田县西,灞水行经原上。相传周平王时有白鹿出现于此,故名。”   上,在古文中也做边、畔之意。   所谓灞上,即灞水之畔也,也即是夹在浐河、灞河之间,南抵终南的白鹿原。   此处两河相夹,依山临水,且又地形起伏高大,利于防守,堪称西安城东面门户。   若是从西安向东出发,途经此地,向东乃是崤函古道,沿灞河东岸趋向东南,则是通过武关的武关道。   南宋程大昌曾言其要害:“若夫霸上者,东距潼关,北望蒲关,又皆代郡、太原可犯雍之路也。”   反过来说,灞上作为西安的东面屏障,无论敌人是从东北、东面还是东南方向进犯,又都是必经之路。   一旦敌人攻占灞上,那么西安城无险可守,只能坐困孤城。   这也是当初为何刘邦率军占领灞上以后,秦王子婴不得不“白马素车,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向刘邦请降的原因。   也是为何有“灞桥送别”的典故,以及李广杀害灞陵尉的行为何其恶劣。   “灞桥”正建在灞河之上,乃是当初出灞上必经之路。   历史上长安作为都城,别离之人大多往富庶的东面而去。古人送别客人,多有送到路口的礼节、习俗。   刚好从此地出发,无论是往东北、东面还是东南方向,皆颇为便宜,故而汉唐时期常有“灞桥送别”之事。   而灞陵原本是汉文帝刘恒之墓,位于灞上北麓,刘家营以东地区,亦属于灞上范畴,汉代曾在此设灞陵县。   此地乃长安门户,那灞陵县尉自然是万分谨慎。   汉将李广只因为他严格执法,不许李广夜行,便在得势以后,借机斩杀了此人。   这简直是在挑战长安的安危,若是和汉武帝易地而处,张顺都觉得自己不可能轻易放过此贼。   闲话少叙,话说张顺率军到了白鹿塬,也即古之“灞上”之后,便亲自带人考察了狄寨、刘家营等地,发现此地确实是西安之门户,屯兵之良所。   这白鹿塬上不但有一大堆屯兵遗址,更是有数不清的遗迹、典故。   张顺综合其优劣之后,最终还是选定了昔日汉高祖刘邦所驻兵之地——刘家营。   此地西北两面临高崖,南靠深沟,皆高出河面三十至百丈不等,只有东面可以通原内,比最为雄险的城池还有雄险数倍。   堪称“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当”之地。   而在如今这个时代,弓弩虽然式微,但是火铳、火炮盛行,防守之便,更胜弓弩十倍。   以至于张顺自信满满的认为,若是义军若驻扎于此,准备停当,抵挡十万官兵的围攻亦不在话下。   “舜王殿下,咱们已经到了西安城下,为何攻而不攻,走而不走,反倒驻扎在这里?”“左金王”贺锦安排完毕手中差事,不由前来请教道。   “你观此地如何?”张顺闻言笑着不答反问。   “金城汤池,浑然天成,乃险地也!”贺锦老老实实道。   “眼光不要局限于此,要往远处看!”张顺站在高塬至少,挥手一指道,“由此向西,凭高视下,一马平川,西安在望。”   “昔日汉高祖刘邦居于此,秦王子婴请降;黄巢克华州,唐僖宗西走,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官数十人至灞上迎接其入城,盖此故也!”   “舜王的意思是等着秦王携陕西巡抚甘学阔和陕西总兵左光先请降?”贺锦不由疑惑道。   “屁!”张顺差点被他气死了,“秦唐之时,朝廷外无援军,内无战心,又失险阻,自然是不得已而降。”   “如今官兵虽失白鹿塬,犹有甘肃、宁夏、临洮和延绥兵可用,岂有不战而降之理?”   “那舜王的意思是?”贺锦有几分不确定地问道。   “等!”   “等?”   “对,我军要等陈长梃、白广恩等部,亦要等其他义军的动向。而官兵则在等三边总督梁廷栋的救援。”张顺笑道。   “待到朝廷大军一到,一场大战不可避免。胜则入城,败者溃走,如是而已!”   “兵法曰:先为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官兵自驻西安,我则驻守白鹿塬,足相抵也!”   “即便义军偶有小挫,亦可凭此防守,以待河洛援军是也!故而,我驻于此,即‘先为之不可胜’也。”   “若是三边总督梁廷栋不救,为之奈何?”贺锦思考了一下,不由提出疑问道。   “若此,西安城不战而胜矣!”张顺大笑道。   “西安城四十里,百姓不下百万,若禁闭城门数十日,其吃穿度用,从何而来?”   “若不闭城门,我距其仅三十里,马步半可日而至,岂可守哉?”   “这……舜王此计甚妙!”贺锦闻言思索了一下,不由赞道。   且不说张顺等人如何打算,只说自从义军退去以后,陕西总兵左光先松口气之余,也连忙派遣士卒,打探义军动向。   不意当夜便有探子汇报道:“将军,‘顺贼’退至白鹿塬,伐木垒土,安营扎寨于刘家营。”   “刘家营?”那左光先瞳孔不由一缩,他本是陕西总兵,对这附近地形如何不熟?   “看样子这些贼子是不肯走了!”左光先沉吟了片刻,目光一凛,喃喃自语道,“既然那留下来不要走了!” 第193章 阴差阳错   话说那“蝎子块”拓养坤与那“混天星”惠登相分工合作,一人佯攻,一人诈城。   第二天,天还未亮。   那“蝎子块”拓养坤裹着条被子,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听到士卒喊道:“掌盘子,掌盘子!城那边打起来啦!”   拓养坤多年的流窜经历,造成他十分警惕。   他闻声打了激灵,翻身坐了起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掌盘子,寅时五刻了!”士卒连忙应道。   寅时五刻差不多相当于后世凌晨四点,如今正值四月天,距离天亮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   “早了!”拓养坤闻言皱了皱眉头,原本他和“混天星”惠登相约定为卯时,怎么提前了半个时辰?   他连忙披上衣服,掀开帐帘走出去一看,只见外面天色有几分发白。   在天色的映照下,那平凉城犹自一团漆黑,犹如潜伏在黑夜里的一头巨兽一般。   而在那平凉城后,有隐隐约约的厮杀声遥遥传来。   拓养坤有心派遣外甥带几个骑手赶过去探查,又怕失了时机,反倒让城中有备。   想了想军中已经不多的粮草,以及昨晚粗粝难以下咽的黑豆野菜粥,他一咬牙下令道:“苏鹏何在?着他携带人马,赶快与我发起进攻!”   拓养坤话音刚落,正有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紧着腰带,嘴里喊道:“舅舅,苏鹏在此,寻我何事儿?”   原来这苏鹏正是他的外甥,都是自家人,作战也算尽心尽力。   他连忙下令道:“你速与我挑选五百精锐,猛攻平凉东门!”   “末将领命!”虽然苏鹏没少给他闯祸,终究是自家人。   他连一句为什么都没问,顾不得腰带没有系紧,便转身前去挑选士卒去了。   “惠登相啊,惠登相,你到底想干什么!?”眼看着外甥远远的去了,拓养坤不由喃喃自语道。   他是想要抢功,准备率先入城劫掠?还是突发意外,不得已而为之?为什么你就不能按照计划行事呢?   平凉城将是他野心的起点,亦是他争夺天下的第一步,容不得半点意外。   正当拓养坤在平凉城外想起惠登相的时候,惠登相同时亦想起了拓养坤。   如今的他正骑着一匹劣马,在几十个骑手的护卫下,狼狈不堪的向东逃去。   “拓养坤啊,拓养坤,此事须怪不得我!天不遂人愿,吾亦徒呼奈何!”   你道怎地?   原来昨日惠登相便在平凉以西三十里,三关口以东二十里处扎营歇息。   当晚便有士卒回报,信使哄骗十分成功。   那平凉知府和韩王朱亶塉皆信以为真,回信说:定备下酒水、牛羊以飨士卒;备下美酒、羔羊和美女若干名以款待为三边总制梁廷栋。   “混天星”惠登相这才心安,便安排好士卒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惠登相猛然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惠登相梦到了官兵突然袭营,自己猝不及防,被官兵杀了个尸横遍野,自己也深陷绝境,几乎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哪怕如今他已经醒了,仍然心有余悸,厮杀之声似乎就在耳边回荡……不对,是真有厮杀声!   惠登相打了个激灵,翻身下床,取了腰刀便出营查看。   只见帐外一片火光,慌慌张张从营帐跑出来的义军迎面遇到冲杀进来的官兵,顿时被如杀鸡一般,被官兵砍杀了一地。   我的护卫呢?既然遭遇敌袭,为何无人喊我!   惠登相心里一寒,顿时有不好的猜测。   他连忙借着火光,低头仔细一看,只见帐门口横七竖八的倒着十来个兄弟。   惠登相便逐个查验过去,直到第九个,他才发现一个活口。   “惠登将,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他一个近支族人。   他如今正和一具尸体滚在一起,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见要不活了。   “老兄,我怕……怕是不成了!七……七哥造反,勾结……勾结官兵……”说着说着,那人就没气儿了。   “登将?登将!”惠登相连喊两声,眼见他不活了,这才反过来寻那“七哥”。   找了半天,惠登相不由面色灰暗,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原来经过他查验以后,赫然发现“七哥”和其他三五个兄弟居然真的要劫杀自己,结果被自己族人惠登将阻止了。   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竟然拼了个同归于尽,若非如此,恐怕自己早已经见十殿阎罗去了。   “掌盘子,掌盘子,你没事儿吧!”惠登相来不及后怕,忽然听到有人呼喊自己。   他连忙将腰刀横在面前,抬头一看,原来打头的是自己另一个族人惠登科,他身后几乎都是自家近亲。   他不要松了口气,连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惠登科哪里知道惠登相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便应道:“我也不知,只听见厮杀声响起,便聚集了族人,前来寻你。”   “如今被官兵得手,冲入营中,见人就杀,见营就烧,营地一片混乱。”   “掌盘子还请跟着我速走,明日再作计较!”   惠登相闻言哪里还待的住,连忙寻了几匹劣马,趁着混乱便往东面逃去。   而此时官兵亦不肯甘休,亦跟在后面驱赶着溃败的义军追了上来。   原来这事儿也合该“混天星”惠登相倒霉,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得到平凉被围的消息以后,决心要打狠打一仗,震慑一下陕西的“贼人”。   于是他便让临洮总兵张应昌带领五千士卒打头阵,自己和甘肃总兵柳绍宗带领一万五千人马压阵而来。   这一晚官兵刚好赶到瓦亭关。从这瓦亭关顺着泾河河谷而东,十余里皆是峡谷,其出口附近便是三关口。   三边总督梁廷栋担心义军占了三关口,堵着官兵的出路,便派遣临洮总兵张应昌前去争地。   那张应昌轻松占据了三关口,发现并无“贼人”,暗自松了口气之余,便一边安营扎寨,一边派遣夜不收探查义军动向。   好死不死,当夜“混天星”惠登相的人马就被官兵发现了。   临洮总兵张应昌当机立断,弃了三关口连夜进行突袭,顿时打义军一个措手不及。   惠登相抵挡不住,只好一路向东逃去。   从惠登相营地往东三十里,正是平凉城。   双方一追一逃,等到赶到平凉西面城外的时候,连夜靠两条腿逃命的义军筋疲力尽,便被官兵围住走不脱。   于是,这才有了令“蝎子块”拓养坤疑惑不已的“惠登相提前发动诈城”之迷。 第194章 惨败   话说“蝎子块”拓养坤听闻平凉城西面杀声四起,遂派遣外甥苏鹏伺机攻城。   这一交手不要紧,苏鹏顿觉平凉城的火铳、火炮火力稀疏了许多。   他不由大喜,连忙一边派遣士卒告知舅舅拓养坤,一边亲自带领士卒发起猛攻。   这些常年在边地生活的义军,战术思想颇为类似。   有利可图则悍不畏死,无利可图则一哄而散。   “蝎子块”拓养坤麾下人马见有利可图,不由嗷嗷怪叫着就向上冲去。   城上官兵慌慌张张用火铳向下射击。   有的刚刚放完铳以后,先把弹丸塞进了铳内,然后才放了火药;有的放完了火药,却是忘放了弹丸。   更有擂石、擂木好像不要钱一般向下扔去,也不管砸没有砸中人,不多时城墙之上守城之物居然为之一空。   “杀呀!”苏鹏身披双铠,从云梯上一下子翻了女墙,威风凛凛的怒喝道。   “快,快讲他推下去!”守城官一看,不由大急。   “贼人上城啦,贼人上城啦!”结果很多火铳手见状弃了手中武器,大喊大叫着往城下跑去。   苏鹏上前猛冲两步,然后把盾牌竖在身体左侧往前一撞,只把那守城官撞了个趔趄,然后顺手一刀砍在他脖子上。   这一刀砍开了那守城官的半拉脖子,他的脑袋不由斜着垂了下来。   整个人捧着头哀嚎着,跪了下来,然后趴在了地上,眼见不活了。   “守城官已死,还有哪个上前受死!”苏鹏高声喝道。   “王爷养士三百载,杀贼报恩就在今日!”苏鹏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喊完,突然从一侧杀过来三五十人来。   这些人个个身披铠甲,手持离利刃向苏鹏所在发起了冲锋。   苏鹏吓得不由连退了几步,刚好被人扶住,他扭头一看,原来是麾下的其他义军已经翻上城墙,约莫有四五十左右。   “杀,杀进城里抢粮抢钱抢娘们!”苏鹏精神一振,不由大呼道。   这些亡命之徒闻言,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猛的和当面官兵撞在一起,互相乱刀乱枪的厮杀起来。   原来这三五十个官兵隶属安东中护卫的,依律算是大明韩藩的护卫。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所谓的王府护卫,其实早已经归平凉知府管辖。   那韩王朱亶塉倒也是个人物,知道如今贼寇四起,不得安稳。   他便利用安东中护卫名义上归自己管辖的名头,偷偷恩养了一些死士。   这些人便是典型的死士,一时间倒打的苏鹏等人节节败退眼见要被人赶下了城墙。   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大家别怕,他们不会散战,用地趟刀!”   原来这些死士被韩王厚养着,往日很少直接上战场。   他只是依照训练不要命的拼杀而已,看似厉害,其实应付不了复杂的形势,故而被作战经验老到的义军觑了虚实。   “变阵!”苏鹏精神一振,连忙下令道。   顿时义军也纷纷放平长枪和官兵对刺起来,而趁此间隙,有十余人身披铁甲,手持刀盾,就在地上翻滚着冲杀过去。   步兵用长枪一丈四,攻击范围有三四米远,哪里那么容易滚过去?   顿时官兵纷纷下地下刺去,不少人便被刺中了。运气好的用盾牌和铠甲护住了身体,运气不好的被顺着铠甲缝钉死在地上。   好在也有三五个人侥幸滚到官兵脚下,就用腰刀扫那官兵的小腿。   大多数官兵小腿和脚没有什么防护,当场就被砍翻了七八人。   “快冲上去!”苏鹏一看,不由大喜。   对面果然是个雏儿,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顿时上下夹击,打的当面官兵手忙脚乱,不多时就乱了章法。   被义军连番斩杀十余人以后,便一哄而散了。   且说城上进展神速,城下“蝎子块”拓养坤也喜不自胜。   他连忙下令道:“再挑选五百人,准备登城接应苏鹏。”   “是,末将领命!”不多时平凉城东门大开,义军之中分出来五百人趁机冲了进去。   “平凉下矣!”拓养坤不由兴奋的以拳捶掌道。   莫道拓养坤如此,其人义军也兴奋不已,纷纷走出营地,随时准备冲入城内抢夺粮食财货和女人。   正当这时,突然有一小队骑兵从平凉城北侧绕了出来,直奔拓养坤中军而来。   而其后亦有一二百骑,紧追不舍,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态。   “列阵!”拓养坤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情况?   “蝎子块,快走,官兵来了!”不多时那骑兵近前,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混天星?”拓养坤闻言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道,“你特么没有按照约定诈城!”   你道怎地?   原来当初“混天星”惠登相往平凉城投递伪造的文书的时候,初始韩王朱谊漶和平凉知府等人也将信将疑,只是早早戒备了,谨防义军诈城。   结果没想到警戒士卒发现官兵追杀义军的动向,赶快汇报于城中。   城内韩王朱谊漶和平凉知府这才“恍然大悟”“援军一到”,便连忙准备接应人马,协助官兵绞杀溃败的“混天星”惠登相部。   只是这样一来,其他地方的防御便空虚了,倒让苏鹏逃了个便宜。   只是这便宜倒也不是那么好讨,说不得反变成催命符了。   “我外甥苏鹏还在城里!”“蝎子块”拓养坤不由怒喝道。   “当年咱们造反的时候,你亲娘不也在城里?”惠登相不由冷笑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你给我玩什么聊斋呢?   这些人多名录军籍,自起兵一来,早弃了亲朋好友,家乡父老,但隐姓埋名,以绰号相称。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如此严谨,仍不免有父母兄弟受到牵连。   当初“蝎子块”造反的时候,亲娘被人捉了,也挡不住他逃命啊。   其实“蝎子块”喊着一嗓子,只是想把黑锅盖在“混天星”惠登相头上罢了。   见惠登相根本不上当,反倒冷嘲热讽一番,“蝎子块”只得当着没听到。   他也赶快慌慌张张寻了战马,顾不得亲外甥苏鹏,也一路向东逃窜。 第195章 夜袭   话说当晚义军驻扎在刘家营以后,皆身心俱疲。   而张顺都感觉自己一双脚要废掉了,疼痛难忍。   高桂英让士卒烧点热水要与他洗脚,结果脱了鞋子,只见袜子早已经被血水浸透,黏糊糊的粘在了一起。   高桂英稍微一拽,疼的张顺呲牙咧嘴。   原来却是伤口结痂,和袜子结一起了,难以分离。   没有办法,高桂英只得寻得剪刀来,把袜子多余的部分剪去了。   其余部分尽量用水泡开,慢慢揭下来;实在揭不了的,则把多余部分剪掉,等它自己脱落。   “疼,疼啊!”张顺张着两只手,面目狰狞地喊道。   “别喊了,自作自受,好好的战马不骑,怪得了谁?”高桂英一边小心翼翼的揭着,一边没好气的应道。   “好了,差不多了!”又揭了一会儿,高桂英用布给他擦了一擦,上了白药,这才松了口气道,“我的爷,你下次省点心,好不好!”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凭借一口气死追官兵,若是我不能和士卒同甘共苦,众人岂能服我?”张顺便解释道。   “好了,好了,都快子时了,不说了,早点休息吧!”高桂英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她就是心疼他,想抱怨几句罢了。   营地刚立,条件简陋,两人也顾不了许多。只是在地上铺了些稻草,两人搂在一起裹了条被子就要沉沉睡去。   只是张顺两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罪,脚疼得厉害,哪里睡得着?   更可恶的是,由于高桂英也太累了,居然打起了呼噜。   张顺虽然头痛欲裂,就是睡不着。   现如今他上头也疼,下头也疼,真是两头疼。可他又怕吵醒高桂英了,只得面前躺在那里琢磨当前困境。   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营地里到处响起了酣睡声和呼噜声。   此起彼伏,如同交响乐一般。   一声、两声、三声……   张顺默默的数了一会儿,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来《多情剑客无情剑》里数梅花的段子了,莫非自己也寂寞如斯吗?   正当他胡想八想的时候,突然隐隐有一声惨叫声传来。   张顺一个激灵,连忙推了高桂英一把,结果没推醒。   他又使点劲儿,结果把高桂英一个咕噜推出去了。   “你干什么!”高桂英惊了一下,随即迷迷糊糊的一边要爬进来,一边质问道。   “敌袭!”张顺顾不得脚疼,率先爬起来,披个外衣就往外走。   “什么!”高桂英顿时也清醒了,连忙捉了刀,这才慌乱的穿起衣服。   张顺一出营帐,顿时一股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借着月光往四周一看。   只见外面篝火已经熄灭,只有帐篷林立,不见人影动静。   而悟空和王锦衣两个“门神”正一左一右,躺在自家帐篷门口,其他亲卫也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张顺上前一脚一个。   “啊?干啥!”悟空和王锦衣一跃而起,正要发怒,结果见是张顺,口气不由软了下来。   “敌袭,赶快叫醒兄弟们!”张顺不由低声下令道。   “王锦衣,你速去叫醒贺人龙和贺锦,让他们约束部众,不要乱了阵势!”   “末将领命!”王锦衣闻言连忙去了,而其他亲卫正被悟空一脚一个踢醒过来。   “干什么?三更半夜还让人睡觉不睡觉了!”众人早已经困乏至极,不由纷纷抱怨起了。   甚至有几个还想和叫醒自己之人练练手,结果发现是身高九尺的悟空,这才作罢。   “爹爹,你会不会听错了!”这时候高桂英已经穿上了她那身破旧的棉甲,掀开帐帘出来问道。   “宁肯错了,也比稀里糊涂被人砍了脑袋强!”其实这时候张顺也有点吃不准,不过凡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去营门口!”见大伙都准备差不多了,张顺便连忙带头要走。   高桂英一看张顺还披着衣服,莫说要求打仗,就是出门上街也要遭人笑话。   她连忙一边替他穿戴,一边对悟空说道:“你快领人去营门口看看动静,不要大呼小叫,大声喧哗,我们随后就到!”   “师傅?”悟空不确定的看了张顺一眼。吃一堑长一智,悟空虽傻,也知道若是离了自己,保不住自家师傅就被哪个妖怪捉去。   特别是这个大脚婆娘,颇有几分妖怪的容颜,不可不防!   “没事儿,马上就好了,我能跟在后面!”张顺一边忙着穿衣服,一边拒绝了高桂英让自己再披一身铠甲的提议。   悟空等人这才刚出发,东面营门果然聒噪起了,杀声震天。   原来那左光先当晚听闻义军驻扎在刘家营以后,也深知若是让义军站稳了脚跟,恐怕西安城永无宁日矣。   遂亲自选用精锐千余骑,命令前番不战而溃的尤翟远戴罪立功,前来袭营。   这尤翟远也是尤氏将门出身,当然也知道出其不意的道理。   于是,官兵连夜赶路三十里,抵达义军刘家营附近。   由于刘家营地势险要,官兵无法用骑兵进行骚扰突袭。他便命令士卒将战马暂且集中安放在一处,留守二百人看管。   他自率领八百甲士,趁夜偷偷摸摸摸到了刘家营东面唯一一处进入的通道。   此地最为险要,若是惊醒了义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官兵自然是无功而返,那尤翟远便命令十余人前去摸哨。   张顺安营扎寨,素来喜欢明哨与暗哨结合起了,以防失了警戒。   那尤翟远不知道张顺的厉害,他派上去的人手顺利的摸掉了义军的明哨,没想到却被盯着明哨的暗哨发现了。   只是这暗哨太过困乏,打了个盹,刚被惊醒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被尤翟远派去的神射手反倒率先反应过来,一箭将他射死当场。   那暗哨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惨叫声,而正是这声惨叫声,这才暴露了官兵的意图。   话说那尤翟远派人联系摸掉了义军七八个明暗哨,刚好通过义军营门,不由高声呼喊着冲杀进去。   由于古代照明技术落后,又多夜盲症,其实夜战杀伤效率非常低下。   故而夜间袭营,多虚张声势,以呐喊、鼓噪和放火为主,以冲杀为辅。   只要闹得敌人营地大乱,不但能够打击敌人的士气,更会引发踩踏、营啸事故,造成间接杀伤!   只是官兵刚冲进去,当头遇到一个高大的汉子。   只见他没有如何动作,只一棒一个,连番打倒了五六个人,然后将铁棒往后一背,高声大呼道:“齐天大圣孙悟空在此,哪个前来受死!” 第196章 退敌   悟空身着一身铁甲、威风凛凛站在那里,顿时让前来袭营的官兵吃了一吓,不由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不要管他,快去骚扰防火!”尤翟远见状不由大喝道。   悟空闻声望来,目光似电,亦大喝道:“汝乃何人,某家棒下不杀无名之将!”   尤翟远先是一惧,随即不由大喜道:“却巧,某正是无名之人,切勿杀我!”   “庶子敢尔,居然戏弄洒家!”悟空不由大怒,提溜着铁棒便杀将过来。   这厮天生神力,哪个能挡?顿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间官兵狼奔豕突,哭爹喊娘。   尤翟远吓得肝胆俱裂,不由一边东躲西藏,一边怒骂道:“你这厮却是个说话不算的,说好的不杀无名之将呢?”   “老孙哄你呢,傻子!”悟空嘿嘿笑道,顺手又打翻了几人。   尤翟远见状又惊又惧,连忙向后退去,暂避其锋芒。   悟空又杀将过去,只追的尤翟远如同受惊的老鼠一般,到处乱窜。   只是悟空虽勇,奈何只有一人,并不能将来犯官兵尽数击退、歼灭。   有不少官兵仍然趁机遛到义军营地,杀人放火起来。   刚好张顺和高桂英一起赶来,他连忙一边指挥亲卫驱逐官兵,一边骂道:“这个猴头,又去逞能。白白给他那么多精锐,一疯起来就全都忘之脑后了!”   这时候有的营帐已经燃烧起来,营帐里的官兵都跑了出来。   有的拿起刀枪和官兵捉对厮杀起来,而有的则到处乱窜。   张顺一看情况不对,连忙高喊道:“没有遭火的营帐,士卒都列在帐外防御,不许随意上前厮杀!”   “遭到袭击的营帐士卒都向我靠拢,听我指挥!”   而与此同时,贺锦、贺人龙也得到王锦衣传达过去的命令,连忙收拢士卒,维持营地秩序。   处在后方的营帐,有士卒跑出来看热闹,都被贺锦、贺人龙率领亲卫用棍棒打了回去。   而前线遭到袭击的营帐,渡过前期混乱以后,遂后在张顺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发起了防守反击。   官兵渗透进来的人数本就不多,其将领尤翟远又被悟空追的满地跑,根本没有时间指挥。   他们刚开始还能趁着义军没有反应过来浑水摸鱼,等到张顺重新组织起来,官兵就抵挡不住了。   在张顺指挥下,义军营帐门口都挂起了灯笼,进行反击的队伍也以什为单位进行逐营的驱逐和厮杀。   “啊~啊啊!”又是几个官兵被义军揪了出来,刺死在当场。   “爹爹,好像差不多都处理完了!”高桂英有几分兴奋道。   在附近火光的照耀下,高桂英那笑颜如花的面庞看的张顺一呆。   随即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战场,不是情场。   张顺暂且压下旖旎的心思,笑道:“多亏我当时心有灵犀,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官兵夜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舜王!”   “舜王殿下,你没事儿吧!”   正当张顺心有余悸之余,贺人龙、贺锦和王锦衣三人率领护卫也先后赶到,连忙问询一番。   “没事,本王能有什么事儿!”张顺笑着拍了拍胸脯,又骂道,“这些贼子着实可恶,居然耽误弟兄们休息,真是个杀才!”   “多亏舜王机警,我等才幸免于难!”贺人龙等人不由拍了两句马匹,双方客套了两句。   直到这时候,王锦衣才想起一人来,不由问道:“悟空何在?原本他最爱出风头,今日怎生不见他动静?”   “他呀,估计去追官兵去了!”张顺只顾指挥人马作战,居然也忘了这厮。   他连忙下令道:“锦衣,你带百十个弟兄,跟上去看看,千万别折了悟空!”   “是!”王锦衣连忙应了。   虽然往日里二人经常拌嘴,多少也有些兄弟情义。   那悟空虽勇,终究是血肉之躯,王锦衣也怕他有个万一。   他便连忙带领麾下亲卫,顺着营地向外通道追了上去。   今晚月色还好,半个玉盘斜挂在天下,朦朦胧胧能看得清几分路况。   王锦衣率领的这些亲卫本就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座下皆有坐骑。   众人便借着月光,绕过营地所在高塬,一路向西摸去。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突然听到对面一阵马蹄声传来。   仔细一听,约莫有七八骑。王锦衣连忙下令士卒暂且埋伏一旁。   如今官兵兵败,一路向西逃窜,这队人马却反其道而行之,真是可敬可叹。   他倒要看看哪个好汉,敢在溃败的时候,反过来找义军的不是。   结果不多时,只见对面奔过来五六骑,其中中间那匹骏马上面端坐在一位大汉。   王锦衣观其身形,不由心中一动,连忙喊了一声道:“来着何人?”   “你外公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果然了对面传来悟空的声音。   “好你个猴儿,今天倒是威风!”王锦衣笑骂道。   “白龙马,你来这里作甚?”悟空也早听出来王锦衣的声音,不由反唇相讥道。   原来这王锦衣往日故意逗悟空生气,每每喊他“猴儿”。   喊恼了,悟空就喊他“白龙马”,让他进营帐,让师傅“骑”。   王锦衣一听,登时一股无名火腾腾而起,正要反骂他几句。   不意悟空却笑道:“老弟你且慢发火,俺老孙却是有一笔好买卖,不知是你做也不做?”   “什么买卖?”王锦衣只道他插科打诨,也没一点好气与他。   这时候悟空刚到了跟前,不由笑道:“你观我这坐骑如何?”   王锦衣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那马一团漆黑,在夜幕下几乎看不真切。   但是观其轮廓,却是才蹄至项高八尺,从头至尾长一丈,犹自不下卢象升坐骑千里雪半分。   “好马!”王锦衣身为武将,自然是艳羡的不行,“你却是从何处而得?”   “从这往西三五里,正是官兵坐骑留存之地。”悟空不由指着道,“俺老孙冲过去,趁乱抢夺了几匹!”   “你且看,自古凉州大马。这陕西皆是好马。若是有胆,便随俺老孙一起去之!”   王锦衣闻言心里火热,不由大声应道:“如何不敢,但有好马来,莫说这千余残兵败将,即便是千军万马之中,我也去的!” 第197章 反袭   却说王锦衣走后,张顺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下来,顿时一股股困赢涌了上来。   眼见他连打几个哈欠,贺锦便劝道:“如今诸事已毕,舜王还是赶快歇息去吧!”   “好吧!”张顺无奈的应了一句过于困乏的脸上因为连番哈欠,倒挤出来两行泪水来,“后续工作你们帮我处理一下吧!”   高桂英闻言连忙上前扶住他,准备带他回营帐休息。   结果刚走两部,张顺便停住了脚步,突然说道:“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子睡得好好的,反倒被这帮狗日的官兵扰了清梦。我岂能善罢甘休,咽了这口恶气?”   “舜王的意思是?”贺锦闻言一愣,连忙问道。   “贺人龙听令,你与我谨守营地,万万不能为官兵所趁!如若有失,我唯你是问!”张顺脸色一肃,不由厉声喝道。   “末将领命!”贺人龙打了个激灵,本来有几分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起来。   “贺锦听令,我着你即刻调动营地骑兵随我一起出营,咱们反夜袭西安城一把,你却是敢也不敢?”张顺继续下令道。   “有何不敢!”贺锦高声应道,“此事只我一人领兵足矣,不敢烦劳舜王大驾!”   原来方才张顺反思一番,这才明白为何古代多有偷营之事。   就像这一次,除非张顺猜到官兵要来袭营,不然即便是安排了人手巡逻、警戒,依旧没有什么效果。   原因就是连番作战以后,士卒疲惫不堪,又如何能够保持往日的精力和章法?   推己及人,既然义军早已经疲惫不堪,想必驻守西安的左光先守军亦是如此。   更何况,如今官兵已经夜袭义军一次,必然会放松警惕,自己何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张顺提醒,显然“左金王”贺锦也想到了这一点。   其实这一路行来,贺锦虽然有坐骑代步,也累得不行。但是考虑到张顺步行而来,又伤了脚掌,定然是更加疲乏,所以他干净利落的拒绝了张顺亲自出阵的提议。   “如此也好!”张顺沉吟了一下,感觉自己却是顶不住了。   若是强行出战,说不定都会一头栽下马来,便应了贺锦。   贺锦好容易争取了一次领兵,自然是睡意全无,兴冲冲地整顿人马,准备袭击西安城去了。   而张顺嘱咐了他两句,便在高桂英扶持下,回到营帐沉沉睡去。   也就感觉一个打盹的功夫,突然外面又传来一阵聒噪声,认吼马嘶,不知在忙些什么。   张顺实在是头痛欲裂,不由骂道:“贺锦这厮作甚,夜袭便去夜袭,又在营里搞出这许多动静!”   “不关贺锦的事儿,爹爹!”高桂英闻言迷迷糊糊应道,“你睡得太死了,那贺锦都走半个时辰了,哪里能吵到你?”   “外面怕不是悟空和王锦衣回来了,所以有些动静!”   “不睡了!”张顺不由发脾气道,“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莫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想困死本王?”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高桂英第一次见张顺恼火,也知他困乏至极,只得披上衣服,给他按摩按摩太阳穴。   稍微摁了几下,张顺舒服了一些,这才对她道:“你别管我了,自己睡会儿吧,我出去看看!”   “你可别吧,我的爷!”高桂英一边连忙穿衣服,一边说道,“若是你真有个闪失,我怎么向你那么多婆娘交代啊?”   好容易两人爬了起来,出了营帐一看,只见悟空和王锦衣在众人拥簇下,喜滋滋走了过来。   “回来就回来了,嚷嚷什么?”张顺不高兴的质问道。   “师傅,你看看俺老孙这马!”悟空毫不为意,反倒献宝似的向张顺炫耀道。   张顺闻声看去,只见悟空身边正立着一头高头大马,把身边其他骏马衬托的如同小毛驴似的。   “好马!”张顺眼睛一亮,不由夸赞道。   悟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拦在面前,惊疑不定地看着张顺道:“师傅,俺老孙都没抢过你的马子,你可不能抢俺老孙的马!”   马子者,溲溺器也,本名虎子,唐人避讳,改为马子。后来又多引申指代妓女、妻子,颇带有侮辱之意。   不等悟空话音落下,高桂英眉头一竖,便骂道:“你这死猴子,却是骂谁?”   悟空一看,好家伙师傅还没解决,却又得罪了师娘。   他连忙赔罪道:“娘娘休怪,俺老孙口臭!您与俺师傅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端的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高桂英啐了他一口,也不为己甚。   张顺看了看悟空和王锦衣身后一群骏马,不由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悟空担心张顺嫉恨自己,连忙回禀道:“师傅,这是俺老孙和白龙马一起夺的官兵战马,一共三五百匹,个个神骏,非内地所能比也!”   张顺闻言又看向王锦衣,那王锦衣连忙应道:“确实如此,悟空发现了官兵藏马之处。我们便趁着官兵在那里聚拢之时,发起奇袭。”   “官兵猝不及防,被我们杀的大乱,随即趁机夺了三五百匹战马。”   “好,好,好!”张顺闻言不由大喜道,“本来义军连番赶路,倒毙、损伤的战马不少,正合补足其不足之处!”   “刚巧贺锦已经率领骑兵前去奇袭西安城去了,营地留守了一些失了战马的骑兵,你们携带着前去接应他们去吧!”   话分两头说,且说那贺锦率领麾下两千骑兵,疾奔西安城。   三十里路程,对官兵来说来得快,对义军来说来的也快。   双方在义军所驻扎的刘家营折腾了这许久,贺锦等人赶到西安城的天尚未亮。   由于尤翟远大败,战马又被抢去了数百匹,走失了数百匹,所以官兵陆陆续续败退回西安城。   为了收拢官兵,西安东门不得不敞开着。   贺锦见状不由大喜,心道:“真是天赐良机!”遂率领骑兵只扑城门。   西安城守军还道是回来的官兵嚣张跋扈,只是躲开了中间的通道,让过了义军。 第198章 入城   西安城东门唤作长乐门,是一种很典型的明清城门,设三重三楼。   由内向外分别设有闸楼、箭楼和正楼三重城楼。   其中闸楼建在月城城门洞上,因设有千斤闸和吊桥而得名。   又因为其城楼里驻守士卒,多设火器火炮,故而又名炮楼。   而箭楼则是设在瓮城城门洞口上的城楼,因为其上多设远望、设计窗口而得名。   长乐门箭楼正面箭窗共有四层,每层开一十二窗,四层共计四十八个窗户。   箭楼左右两侧山墙,亦为砖壁,下部一层皆不开窗口,上部各设箭窗三层,每层三窗,每面设有九窗,左右共计一十八窗。   这样,整个箭楼,三面总共有箭窗六十六孔。   而在箭楼两侧亦设有配房,这种配房如同马面上的敌楼一样,可以加强瓮城左右两侧的防御。   而正楼才是后世常见城楼,作为城楼城楼防御体系中最后一道屏障存在。   贺锦率领麾下骑兵,横冲直闯,直接奔向西安城壕上的吊桥。   没想到这些官兵豪横惯了,西安守卫不以为异,竟然连吊桥都没有拉起,只当又是溃败返回罢了。   沉重的马蹄踏上了吊桥,震动的吊桥上下颤动着,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裂一般。   “左金王”贺锦对此视若无睹,反而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千斤闸。   生怕它一声巨响落了下来,然后迎面飞来了无数的矢丸,随即义军横尸遍野,丧命于此。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长乐门的守卫毫不在意的打着哈欠,连上前问询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这些人消息最为灵通,在他们之间早已经传开了,出城夜袭的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丢了许多性命,甚至战马都被人抢去了不少。   这个时候他们是多又不开眼,敢去上前挑衅?   至于敌袭,那是根本不可能存在好不好!   且不说从华阴到西安有二百里脚程,贼人和官兵一路奔杀,早已经踏破了脚底板,人困马乏。   更不要说如今官兵夜里又去折腾了半宿,估计他们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成,拿什么袭城?   其实这个心态也不能说不对,哪怕有战马代步的贺锦也早已到达了身体的极限。   随着战马的颠簸,浑身上下好似散了架子一般,愈发觉得身上的铠甲沉重了起来。   贺锦强忍住不适,猛地重进了闸楼里,然后一勒缰绳,这才放慢了脚步。   原来过了闸楼,迎面却是箭楼。   十丈有余的高大城楼耸立在面前,被其上密密麻麻的射击孔盯着,哪怕胆大如斗的贺锦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他知道那上面可能根本没有人,但是仍然忍不住战栗。   若是正常攻城,好容易才填平了壕沟,轰塌了千斤闸,然后迎面就遇到这么一个城楼。   任凭你如何英雄盖世,也能把你射成个马蜂窝,由不得贺锦不胆战心惊。   当然,贺锦放慢了脚步并非因为害怕的缘故,而是因为城门结构的问题。   这箭楼的开门和闸楼的开门并不直通,箭楼的开门在瓮城城墙的左右两侧。   贺锦率领麾下义军进入月城以后,只好沿着月城往两侧分流,走到城墙根部才看到在瓮城上开设的一座小门。   那月城之所以被称之为月城,就是因为其包裹在瓮城外面,如同一弯新月一般,故而称之为月城。   其实若是深究一番,这月城也不过是特异化的瓮城罢了。   进了瓮城之内,形势愈发凶险起来。   所谓瓮者,大肚小口陶器是也。这瓮城因其形状与瓮颇似,故而称之为瓮城。   这瓮城前连箭楼,后依城楼,左右设有城墙,皆高达十余丈。   贺锦站在瓮城之中,如同一只可怜的蚂蚁立在瓦瓮之中。   他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能看见上面一小片天空,其中压抑可想而知。   “你们是哪个队伍?”贺锦正急促不安之时,突然有人大声问道。   “直娘贼,你眼瞎啊!”“左金王”贺锦不答反骂。   刚巧他因惊惧而怒,和官兵因溃败而怒相差无几。他本又是延绥出身,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口音相近。   那人一听,只道他们是总兵官的嫡系,顿时不敢深问,老老实实打开了正楼城门,请义军入内。   贺锦刚一进城门,顿觉视野开阔了许多,紧绷的心弦也不由为之一松。   不多时,义军刚入城三五百人,贺锦便大喝一声道:“杀,给老子分成两队从左右两侧杀过去!”   这倒不是贺锦等不及了,而是此次官兵出城袭营也不过两千余骑。他这次出营突袭虽然不及两千,也有一千五之数。   那西安城门守卫又不是瞎子,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面目,难道还不会数数不成?   “左金王”贺锦不敢稍有迟疑,被官兵觑出了破绽。   他连忙翻身下马,亲自带领士卒沿着正楼背后的楼梯直奔城楼之上。   官兵猝不及防,顿时大乱。   贺锦趁机冲上了城楼,见人便杀,见兵便剁,毫不容情,不多时便夺取了长乐门正楼。   而与此同时,城下的义军也借机夺取了正楼下面的城门。   然后双方上下夹击,反卷箭楼和闸楼两处。   西安长乐门设计虽然凶险,哪里料到敌人会从内部杀出?   不多时,义军从头杀到尾,除了部分投降和逃窜以外,大多数被斩杀当场。   “左金王”贺锦也顾不得歇息,连忙一边命令一司司长率领五百人驻守长乐门,自带千余人下城,沿着东门大街直扑城内。   沿着东门大街,从东往西分别为西安左卫、镇国将军府、咸宁县衙及总府等处。   那西安左卫早不堪使用,其中精锐亦被陕西巡抚甘学阔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抽调完毕,哪里有什么抵抗力?   听闻义军杀来,大为惊恐,顿时一哄而散,毫不抵挡。   还是秦王世子镇国将军朱存机听得动静,连忙带护卫逃逃往秦王府之余,又顺便派人通知了住在总府的陕西巡抚甘学阔。   那陕西巡抚甘学阔正在安睡,闻声不由掀被而起,顾不得衣冠不整,直奔旁边京兆驿,前去寻那陕西总兵左光先。   那左光先本来正在驿站臭骂尤翟远办事不力,夜袭不成反被贼破。   突然闻得动静,连忙穿戴整齐,带领二三百亲卫出门查看动静,正欲那陕西巡抚甘学阔,不由连忙问道:“抚军,不知外面何事喧哗?”   “不好啦,不好啦!贼人入城了,见人便杀,这西安城要完了!”陕西巡抚甘学阔手足无措,不由大声嚷嚷道。   左光先不由心里一沉,顿时反应过来汉武帝的一句名言:   贼可往,吾亦可往! 第199章 功亏一篑   “左金王”贺锦出身贼寇,虽然在张顺约束下行事文雅了许多,但是一旦遇到紧急情况,还多以杀戮为解决办法。   夺取西安城门如此,攻打西安诸府衙亦是如此。   一则,他曾经受尽了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欺压,有着一种朴素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报复心理;   二则,他认为尽量杀伤西安城的官吏,不但有可能“擒贼擒王”,直接破坏其首脑。又能够破坏其组织水平,顺带削弱官兵的抵抗力量,一举两得。   只是他这番耽搁,反倒给了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反应时间。   “快退入秦王府中,保护秦王殿下!”左光先不由大喝道。   “对,对,应该尽快保护秦王殿下!”陕西巡抚甘学阔如梦初醒,连忙赞同道。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不由有几分懊恼,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原来这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的提议却是一举两得,保护秦王朱谊漶固然重要,其实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机利用秦王府的城墙抵御义军。   明代秦王府号为“天下第一藩封”,甚至比号称“诸藩之首”的周王府还要高一等。   那秦王府内有砖城,外有萧墙,砖城与萧墙之间设有护城河。   护城河河水荡漾,乃是通过龙首渠引城东浐河河水而成。   秦王府砖城周长五里,萧墙周长九里一百单八步,几乎与洛阳城城墙相当。   计议已定,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和陕西巡抚甘学阔便率领三百精锐赶往秦王府。   此时秦王朱宜漶早已经得到世子朱存机的提醒,连忙安排了护院、护卫封锁了秦王府城门。   见是陕西巡抚甘学阔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前来,他们通报了秦王,将他们放了进去。   那秦王朱宜漶携世子朱存机接见了他们二人,不由感激道:“亏得二位在这万分紧急之时,还想着本王。”   “只要能够杀贼,本王府的器具准二位随便使用,本王绝无二话,只是还请将士们不要惊扰了本王家眷才是。”   “哪个敢?秦王但与我说,本将定斩不饶!”陕西总兵官听起来是个好大的官儿,在人家朱家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官兵虽然素来军纪较差,但是那左光先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惹城里这个主儿?   话分两头说,却说“左金王”贺锦杀散了西安左卫,杀透了镇国将军府,直杀入总府之中。   便寻不见陕西巡抚甘学阔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他不由捉了几个仆人,怒喝道:“巡抚和总兵何在?说出来饶你不死,不然一刀两断,断无活理!”   “那抚军往京兆驿去了,想必是寻那左光先了!”几个仆人瑟瑟发抖,连忙如同磕头虫一般,一边应道,一边磕头求饶。   “滚你的去吧!”贺锦嫌他们聒噪,一脚一个蹬翻在地,然后急忙往京兆驿去了。   这驿站里住的也都是过路的大官,听闻“贼人”来袭,早弃了包裹行礼,往城西去了。   当贺锦带着义军冲杀进来的时候,驿站差不多都空空荡荡了。   贺锦带人寻了半天,才寻了个驿站,一番拷问之后,这才知道陕西巡抚甘学阔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去了秦王府。   他不由冷笑一声道:“倒还挺能跑,老子倒要看看你做缩头乌龟,能做到几时!”   随即,“左金王”贺锦又带着大军只扑秦王府。   只是刚到了秦王府跟前,贺锦就傻眼了。   这哪里是一座王府,这分明是一座城中城呐!   “给老子杀进去!”贺锦皱了皱眉头,心里已经又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仍然不死心,又咬着牙道。   “将军,这不是让我们白白送了性命吗?”麾下的士卒见状纷纷不满道。   他们这些日子跟随舜王一路苦战,早已经到了身体、心理的极限,根本不想再苦战下去了!   “直娘贼,你们不去,老子去!”贺锦闻言骂骂咧咧道,“再给我批层铠甲来,我还就不信了,马王爷能有三只眼?”   “这里可是王府,攻进去以后,金银财货,美女重宝,应有尽有!”   “外面那些郡王府、大户人家一样也不少!”士卒纷纷反对道。   “直娘贼,难怪舜王骂你们匪气重。你们他娘的还真是一身匪气,拈轻怕重!”“左金王”贺锦闻言气了个半死,破口大骂道。   “咱们杀了进了秦王府,砍了巡抚总兵,西安城自然不在话下。”   “若是自顾进城劫掠,万一让人家把咱堵在城里,什么金银美女也享受不到,岂不是枉送了自家性命!”   “左金王”贺锦好说歹说,又许诺了许多才说得动士卒攻城。   随即,他便先礼后兵,命人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等是舜王的兵,不虐不杀,秦王若是率众来降,亦不失富家翁之位;若是胆敢抵抗天兵,小心俱为齑粉!”   那秦王朱宜漶又不是傻子,哪里信他?   秦王府兀自不答,反倒一顿铳炮弓矢打将过来,赶走了喊话士卒。   点子扎手!贺锦皱了皱眉头,不由下令道:“试着攻一下试试,让二司司长带领一司人马,去寻它门破绽!”   义军进攻这门乃是南门,唤作灵星门。另外一司人马便去攻打那东门,唤作东外门。   秦王府果然不好打,贺锦亲自带队进攻灵星门,结果自己中了两弹,不得不退了回来。   贺锦喘了口气,正是束手无策之时,东门不由传来消息:“东门破了,还请将军速来援助!”   “破了?好!”贺锦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带队又赶往东外门。   结果,贺锦赶到东外门,只听见那里杀声震天,犹在苦战。   “怎么回事?不是说城破了吗?”贺锦不由怒道,“哪个虚报军情,前来领死!”   “将军,我没有虚报军情!”二司司长见贺锦来到,连忙解释道,“外门虽破,没想到里面还有个内门。”   “将军你看,这护城河这么宽,只有一座小桥还被官兵炸毁了,实在是不好攻啊!”   贺锦闻言靠近东外门往里一看,只见里面碧波荡漾,河面宽阔,中间只有一座断桥连接到对面。   “这……”贺锦正在迟疑其间,不意后面杀声响起,他扭头一看,只见一股官兵援军正奔杀过来。   前有阻隔,后有援军,难道这一次老子就要功亏一篑不成?贺锦不由喃喃自语道。 第200章 威震西安城   “左金王”贺锦也是最早参与义军起义诸多首领之一,素来胆大妄,要不然也不会干这杀头的买卖。   如今虽然义军前有阻拦,后有援军,他又有何惧哉?   贺锦干脆安排二司长带领二百人依托东外门进行防守,自己亲自率领麾下五百人翻身上马,反杀向前来支援的官兵。   骑兵自古以来,就是古典社会的陆战之王。   对面前来支援的官兵,预定的战场乃是巷战,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被贺锦带队一冲,一下子就冲散了。   义军便沿着街道往返冲锋,左右砍杀溃到街道两侧的官兵,直杀得来援士卒队不成列,伍不成行。   没有见过骑兵冲锋的人,是无法想象这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人马相加,高八尺左右,甚至比身材高大的悟空还有高出来两尺。   加上武器铠甲,体重更有七八百斤之多,几乎相当于两三个人的体重。   而就速度来说,短距离依旧是战马占优,非人力所能相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步兵打骑兵就相当于和一个身高两米半,体重七八百的巨人相抗衡,其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来援官兵只抵挡了几个回合,便掉头而逃,根本无法抵挡贺锦的骑兵。   眼看着官兵溃逃而走,贺锦稍作犹豫,居然不退反进,进而尾随着溃兵冲杀过去。   贺锦一边砍杀,一边命令士卒高声喊道:“舜王麾下‘左金王’贺锦在此,甘学阔、左光先何故龟缩秦王府不出耶!”   秦王府东外门以东不远处乃是临潼郡王府和镇国将军府分列街道南北,民居甚少。   官兵被义军骑兵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本来正常巷战,溃败一方可以借机躲入民居之中,即可安然无忧。   胜利一方除非完全控制住城中局势,否则是不可能挨家挨户进行搜杀。   奈何这里一座王府、一座将军府,分列街道两旁。长长的院墙硬是囊括了大半个街道,官兵哪有躲藏的地方?   一场杀戮的盛宴,从秦王府一直绽放到临潼郡王府正面的街道。   尸体凌乱的枕藉在街道两旁,大多数伤口都来自于背部。   鲜血不仅铺满了街道两旁,更是抛洒的两侧的墙体上到处都是。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及杀戮声,如同潮水一般传入两侧高门大户之内,这些两百年没有见过血的宗室们吓得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他们的心脏好像被人攥住着,又狠狠拧了两把的感觉,窒息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上下老小主仆,个个面如土色,抖若秕糠。   “左金王在此,哪个赶来出战!”   府外传来如若雷鸣的可怕声音,更是吓得众人心里一惊,一股屎尿味儿不知从哪里传来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没了动静。   众人这才心有余悸的抬起头相互看了看,然后又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裆,谁湿谁尴尬。   正当大家正要松口气之时,突然不知哪里响了一声:“老夫人仙逝了!”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连忙揉起眼睛来,低声哭喊道:“老夫人……”   然后,又一脸惊恐的抬头向左右看了一看,又趴到门后、墙后听了半晌,这才有胆子放声哭了起来。   且不说,西安城中勋贵宗室如何被“左金王”贺锦吓了个半死,却说他率领五百余骑一路砍杀,砍了一整条街。   等到赶到的前面的街口,只见官兵正仓皇向北面逃去。   北面一侧正是临潼郡王府正门,一侧则是民居。这下子官兵如同泉水找到了出口一边不管不顾,纷纷涌了进去。   “左金王”贺锦皱了皱眉头,稍作犹豫正待要追。   却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贺将军,二司正遭到官兵围攻,请您赶快回兵!”   “到底怎么回事?”贺锦扭头一看,却是二司司长派来的信使快马加鞭传来了消息,不由问道。   “我等也不知晓,只知道将军杀散这股官兵以后,不久又来了一股官兵,约莫有千余人,颇为强悍,二司义军抵挡不住。”兵荒马乱之下,如何知晓的详细?   那信使只是大略一说,就等那贺锦的决断。   一切都处在战争迷雾之下,究竟如何决断,要依靠将领自己的判断。   贺锦犹豫了半天,心道:秦王府固然是西安的高玩要害,官兵自然是四处云集,力求一举击退我军。   如今我不过寻官兵一个破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长久相持,定然不利于我。   若是我冒险与其决战,又无五成把握。如今敌人未必知我虚实,我何不示敌以强,扰乱那左光先的决断?   想到此处,贺锦不由笑着伸手一指道:“你,还有你,你们两旗人马给我按照小队为单位,分别前往城中各处虚张声势,呼喊放铳,以恐吓城中百姓。”   “你们就大声呼喊‘左光先、甘学阔已死,义军不杀不虐,赶快放下武器投降’。”   “半个时辰以后,不管效果如何,皆来秦王府东外门助我!”   “是,将军!”两个旗长闻言连忙擎着小旗去了,迅速消失在街道之中。   “左金王”贺锦这才笑道:“走吧,助我随我且会一会故人!”   经过这一阵杀戮,贺锦自个也清醒了许多。仅凭他这不足两千之数的骑兵,妄图夺取驻守万余精锐的西安大城,简直是异想天开罢了。   这事儿本就是西安守卫麻痹大意,阴差阳错之下出了漏子,才让自己有机可乘。   若想人心不足蛇吞象,怕不是撑死了自己?   其实这一次贺锦猜测的没错,二司如今交手的敌人,还真是贺锦的“故人”。   原来官兵第一波援军乃是西安城东北角的西安右卫人马,听闻秦王府有失,勉强挑选了数百堪用人手,以壮声势罢了。   而真正的援军,却是左光先的儿子左勷携带的左氏家丁精锐。   这左光先既然能够和“明季第一良将”曹文诏齐名,自然有两把刷子。   他麾下除了有精锐骑兵以外,另外又恩养了千余家丁精锐,一人双马,端的厉害。   历史上,左光先曾经凭借这支人马,每每大破李自成,堪称李自成克星的存在。   靠的这就这股人马的精锐善战和良好的机动性。   这一次,事情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拿出作最后拼死一搏! 第201章 左勷   “混账!”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怒气冲冲,抓住桌子上的茶盏、“啪”的一下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左光先一世英雄,怎生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原来左光先和甘学阔两人率领三四百精锐和王府护卫、家仆一起防守秦王府,他早派遣儿子左勷前去寻他左氏家丁。   延绥本就是精兵之地,他又精挑细选,以双饷、三饷养之,是以其麾下家丁皆骁勇善战,随时听令行事。   这一次事发突然,左光先为了尽快占据秦王府,不曾顾得上调集精锐家丁,便命儿子左勷持自己的军令前去调兵。   左勷便依照父亲左光先之令的调动了六七百人前来秦王府救援,而尤翟远则被左光先命令前去东门夺门。   左光先判断很准确,左光先人手不足,其实是无法同时做到控制城门和攻入秦王府两件事儿。   如今真让左勷解了秦王府之围,而尤翟远又夺回了西安东门,那么贺锦所带一千五百人那真是身陷绝地,十死无生。   结果贺锦在秦王府前与左氏家丁交手以后,与战不利,便率众且战且退,一路往东门退去。   等到贺锦退却到东门长乐门,却见城门已闭,有人在城上高叫着:“‘左金王’,长乐门已经为我所据,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左金王”贺锦抬头一看,只见官兵旗帜飘扬在城门之上,不由大吃一惊。   而当此之时,其背后又响起了喊杀声,贺锦扭头一看,正是左光先的儿子左勷带来的左氏家丁,又是前有狼后有虎之局。   贺锦不由大声喝道:“官兵自以为前后夹击,我等走投无路。而某视官兵如土鸡瓦狗耳!”   “身陷此局,彼必然以为我等必然仓皇出逃。某则反其道而行之,吾意先挫其锋锐,然后再夺门而出,可乎?”   “有何不可?”贺锦麾下骑兵亦多亡命之徒,往日挑三拣四也就罢了,如今身陷绝境,焉不死战?   贺锦遂以必死之心,率领骑兵反冲左勷带领的家丁精锐。   那左勷自度麾下七八百精锐攻打义军,势如破竹,他又年轻气盛,故而位于家丁追击的最前面。   贸然遭遇义军死命突袭,左勷顿时吓了一大跳。   左大公子自度身份尊贵,家里有大把金银美女可以享用,焉能与泥腿子以命相搏,轻掷性命哉?   左勷见状,便拍马闪开,以避其锋芒。   左勷这一躲不要紧,顿时身边的官兵皆随之而动。   将乃军之胆,左勷胆怯,自然其麾下将士亦不敢与义军相搏。   贺锦所带皆是骑军,一见官兵胆怯,不敢相交,顿时得理不饶人,直挺挺冲杀进去。   仅此一击,便冲乱了左氏家丁的阵型,杀死杀伤七八十人。   左勷见状,更是惊惧不安,便拍马而走。   那“左金王”贺锦早见得他胆怯,岂能放他轻易离去?   于是,贺锦亲自率领亲卫向左勷杀去,一边冲杀,一边高喊道:“敌将休走,且我与大战三百回合!”   左勷哪敢应战?不由肝胆俱裂,夺路而逃。   贺锦见状亦穷追不舍,似乎准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双方一追一逃,竟将东门长乐门上的官兵抛之脑后不提。   尤翟远和其麾下官兵顿时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提醒他道:“将军,那左勷乃是左总兵嫡子。”   “我等眼睁睁看着不救,若是有所闪失,如何向左总兵交代啊?”   “交代?那是他儿子,又不是我儿子,我向他交代什么?”尤翟远不屑道。   “更何况这城上贼人尚且不下,若是我等违了军令,才是死罪!”   原来这西安东面长乐门已失,乃是尤翟远故意造成的假象。   贺锦麾下骑兵乃是义军精锐,虽然比不得左光先精挑细选的家丁,但是也比一般官兵素质高了许多。   那尤翟远所带人马虽多,奈何城门上空间有限,官兵施展不得。   双方攻防了许久,那尤翟远仅仅夺了正楼,其他箭楼和闸楼犹在义军手中。   只是这时代有没有无线电、对讲机,贺锦和守门义军如何知晓对方的动向?   尤翟远认为此次虚张声势,一来能够打击义军的士气;二来他也自信能够仅凭正楼一道防线,便能堵住义军出城之路。   本道这一次要瓮中捉鳖,以报义军昨夜战败之仇,可他万万没想到悍将左光先的儿子左勷却是个怂包,坏了大事儿。   有句话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那左勷“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本来凭借部下家丁死战,随后重振旗鼓,卷土重来,胜败犹未可知也。   可是谁也没想到,突然又有一队义军骑兵出现在官兵背后。   本来这股义军一看到官兵主力,便要调转马头,转身就逃。   看他们仔细一看,前面官兵竟然呈败退之状,不由大喜过望。他们连忙变成突击阵型,直插官兵背后。   任凭左氏家丁如何竟然,如何抵挡得住义军骑兵前后夹击?   好在这些人也有几分忠义之心,知道这次走脱不得,不由大声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左氏养育我等十数年,死节报恩就这今日!”   言毕,竟然分出两队甲兵,死死缠着贺锦和后来到达的骑兵不走,为左勷和其他家丁退出战场争取时间。   “左金王”见状气的怒吼连连,依旧无法脱身。甚至有些家丁直接扑上来,拖拽着战马,以求拖延义军片刻。   气得贺锦只好将火气撒在这些人头上,死命地用手中的刀枪刺杀他们,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好半晌,义军将这些人皆砍倒在地,贺锦见不见了左勷踪迹,又命令士卒纵马踏之。   好容易消了怒火,贺锦这才汇合了刚才突然出现的骑兵。   原来好巧不巧,这两队骑兵正是当初贺锦派出去虚张声势,前往西安各处鼓噪的人马。   他们完成任务以后,按照约定前来东门和义军汇合,刚好遇到了左勷败退的家丁,反倒立了大功。   遂后,贺锦便率领这些人马反扑西安东门长乐门。   只是没想到那尤翟远往日连战连败,如今这一次却又臭又硬,居然死钉在东门不退,一时间义军又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第202章 遍地皆贼   这一次尤翟远如此了得,并非是麾下士卒精锐,亦非是指挥精巧,而是靠的是火铳、火炮。   原来这厮得到左光先的命令以后,自度不是义军的对手,便想到了当初义军凶猛的火力。   于是,他便前往军器局收刮了一些火铳、火炮,作为攻城和守城之用。   这也是为何他能够短时间内击退驻守东门的义军,夺取正楼的原因之一。   然而即便如此,尤翟远抵挡了一阵之后也有点遭不住了。   因为城内的贺锦等部虽然不知道原来驻守城门义军的情况,但是这些依托箭楼、闸楼的义军听到厮杀声以后,顿时判断出贺锦等人正在夺门。   于是,他们也从箭楼、闸楼里冲了出来,沿着月城和瓮城城墙,向正楼冲杀过来。   前后夹击之下,尤翟远也抵挡的非常艰难。   而等到尤翟远在正楼上,远远望见义军的援军到了之后,终于熄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他便趁着义军猛攻的间隙,突然从另外一个楼梯上冲了下来,逃之夭夭,贺锦等人这才得以夺门而出。   而与此同时,西安城内官兵和义军的交手进入到尾声,平凉城外官兵和义军的交手亦进入到尾声。   “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二人意气风发而来,惶惶如丧家之犬向泾州逃去。   “来人呐,将贼酋带上来!”三边总督梁廷栋威严的喝道。   原本他下放地方担任总督以来,内忧外患,终日愁眉苦脸。   如今虽然整体形势没有得到任何改变,但是好歹他也打了一场胜仗,破了威名颇著的“蝎贼”和“混贼”不是?   “你放开爷爷,别推我,我自己会走!”梁廷栋下令不久,便有士卒推推搡搡,推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人进来。   梁廷栋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戾气之人,不由怒喝道:“好胆,落在本官手里还敢如此嚣张!”   “你犯上作乱,惊吓朝廷宗室,该当何罪?”   “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爷爷眉头皱一下就不是好汉!”那后生不由傲然道。   “打家劫舍,侵扰百姓,算什么好汉!”梁廷栋闻言冷笑道。   “贪赃枉法,民不聊生,算什么好官!”那后生亦冷笑道。   “痴儿,终不能悟,拖出去砍了吧!”梁廷栋原本想戏耍他一番,不意被他噎了个半死,不由恼羞成怒道。   梁廷栋话音刚落,就有三五个大汉一拥而上,将他后生拖拽着往外走。   不意那后生突然笑道:“今日尔等杀我一人,固然易如反掌,可是外面又有千人、万人、百万人天生就要做贼,尔又能奈何?”   “我苏鹏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总督大人!”   “砍了,砍了!”梁廷栋听了不喜,不由连声怒吼道。   “梁军门,且消消气,何必与一个草寇一番见识?”见梁廷栋失态了,韩王朱脊墰不由劝慰道。   这时代官吏的修养,要求喜怒哀乐,不行于色。   像身为一方督抚的梁廷栋,情绪如此激烈,实属罕见。   那梁廷栋担任兵部尚书多年,按理说这些都是基本功,他自己也奇怪自己这无明业火从何而来。   梁廷栋闻言不由陪笑道:“让王爷见笑了,我本想晓以大义,不动刀兵,平息陕西之乱。”   “奈何这些乱臣贼子冥顽不灵,实在是罪无可恕。本官既受圣旨,当诛其九族,以拯救天下苍生!”   “军门高义,有句话叫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军门以大义折小节,实在是大仁大义,大智大勇……”那韩王朱脊墰正和三边总督梁廷栋互相吹捧,不意门外突然传来一句话。   “军门,紧急军情!”   “什么紧急军情?有我和王爷商议国家大事紧急吗!”梁廷栋正被王爷夸的飘飘然,突然却被人打断了,不由有几分不快。   “不妨事,不妨事,梁军门还是先处理公务为是!”韩王朱脊墰知道如今贼寇四起,自己身家性命全赖此人,自然是好说话的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王爷恕下官失礼了!”梁廷栋向韩王朱脊墰致歉了一下,这才应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回禀王爷,秦州、庆阳府和西安府三处皆发来求援消息,声称城池为贼所困,顷刻之间便有倾覆之虞!”来人闻言连忙应道。   “什么?”梁廷栋心中一惊,随即正色道,“你细细说与我听,不得有半点虚言!”   “据信使来报,‘闯将’、‘过天星’人马两三万围困秦州;‘活曹操’及‘混天星’、‘黄巢’等围困庆阳;‘顺贼’及‘左金王’、‘二关公’等围困西安,攻城甚急,还请督抚即可发兵救援!”信使闻言照本宣科,便军情一一说了。   “怎么会这样!”三边总督梁廷栋闻言,简直头皮发麻。   本来来个“蝎子块”、“混天星”围困平凉,“顺贼”围困西安已经是难以处理,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又挑出一众贼人,又把秦州和庆阳围了,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这倒是三边总督梁廷栋大意了。原本义军皆潜藏在陕西、四川及甘肃等地,一旦疏忽大意,便会被其所趁。   原本历史上,五省总督洪承畴何等本领,都被他们折腾的焦头烂额。   这梁廷栋担任兵部尚书多年,也算有几分本事,奈何对“贼情”不熟,一时间吃了大亏。   而那“闯将”、“过天星”、“活曹操”、“黄巢”等人亦是因为“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围了平凉,这才浑水摸鱼,趁机围困秦州和庆阳。   在原本历史上,这些人被洪承畴杀得呆不住,有不少人南走四川,东入河南,陕西情况稍得缓解。   而在现在这个时代,由于张顺率领人马先夺取了河洛等地,又擒获了郧阳巡抚卢象升和五省总督洪承畴两位猛人,导致陕西义军得以喘息,大量潜伏在各处深山老林之中。   一旦官兵露出疲态,他们就会如同野狗一般,一扑而上,撕咬大明这个年迈的老人。   梁廷栋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仗打下来,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陕西已经遍地烽火了。 第203章 回营   “爹爹,醒一醒,你快醒一醒!”张顺耳朵里传来了高桂英的声音,但是却只觉得困乏至极,身体沉如石,半晌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他才勉强起的身来,半眯着眼睛问道:“桂英,什么事儿?”   “贺锦和悟空等人回来了!”高桂英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怎么样?”张顺伸手抹了把脸,长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互有胜负,让他们一会儿亲自给你说吧!”高桂英犹豫一下应道。   “哦,那你给我打盆水,我拾掇一下再去见他们!”安全回来就好,派遣贺锦等人偷袭西安,也不过是他灵机一动罢了。   由于双方实力悬殊,他本也没指望他们取得多大战果。   不多时,张顺洗把脸之后,贺锦在王锦衣的扶持下,一脸疲惫走了进来。   他正要上前施礼,被张顺一把扶了起来。   “老贺,怎么回事,你没事儿吧?”张顺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   “没事儿,就是累的了!”贺锦闻言苦笑一声。   “可有受伤?”张顺又追问道。   “点子扎手,腋下被划了一刀,倒不碍事!”贺锦闻言不由苦笑道。   随即贺锦便把自己这番经历细细的和张顺叙述了一遍,然后苦笑道:“我真是不甘心呐,若是能守住长乐门,西安城旦夕能下!”   原来尤翟远逃走以后,贺锦得以与据守箭楼和闸楼义军得以汇合。   随即前来支援的王锦衣、悟空又率领五六百骑赶到,义军人马到达了两千余人,贺锦难免有些想法出来。   结果当刚得到西安东门长乐门未能被尤翟远夺下的消息的陕西总兵左光先顿感不妙,他便亲自率领人马前来争夺。   这左光先可比尤翟远和他儿子左勷厉害多了,他率领左氏家丁和官兵精锐三四千人列阵于长乐门以内,抬头望去。   只见贺锦亲自率领一千余人占据城门,而王锦衣和悟空则率领五六百骑徘徊在城外,以待官兵。   长乐门的城门已经被义军拆了,而吊桥和箭楼的通道,又在义军控制之下。   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守反击阵型,贺锦意图先吸引官兵来攻打城门,然后待其露出破绽以后,再以骑兵突驰,击溃前来攻打城门的官兵。   “这贼头倒有几分本事,难怪我等为其所趁!”左光先看了半天,不由笑道。   “只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倒小伎俩能奈我何!”   随即陕西总兵左光先便从军械局里调来二三十门火炮,进行压制城上义军,然后让敢死之士身披双铠,前去登城。   双方刚交手片刻,贺锦就知道自己顶不住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西安城里有几门红夷大炮,及二十余门灭虏炮、大将军、二将军等炮。   而原来尤翟远遗留在城上的不过是一个老式火炮、碗口铳、弗朗机之类,如何是官兵的对手?   更不用说义军苦战一夜,早已经精疲力尽,哪里顶得住?   无可奈何之下,贺锦只得请求王锦衣和悟空率骑兵突袭,接应自己等人出城。   一看官兵手里有火炮,那王锦衣也不傻,哪里肯贸然入城?   他便命令士卒挑选了十余匹劣马,驱赶在前。   然后又挑选了二三十壮士,皆身披双铠,跟着悟空尾随其后,他自率其他骑兵伺机而动。   果然,驱赶在前的战马刚一入城,顿时被官兵的火炮打个稀烂。   炮火的硝烟尚未散去,悟空大喝一声,一马当先杀将进去。   官兵早已经架起长枪、端起火铳,严阵以待。   听得硝烟里的怪叫,顿时又是噼噼啪啪一顿弹丸伺候。   然而不待到硝烟散去,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的冲了出来,面对密密麻麻的枪林浑然不惧,不退反进。   带他冲到长枪跟前,不由大喝一声,犹如晴天响了个霹雳,只震得众人心里一颤,然而铁棒顺势挥出,只一棒便拨开了七八支长枪。   只见他左拨右打,进得枪丛之内,官兵长枪刺击不得,他一棒一个连番打到了三五个长枪手,官兵顿时一片混乱。   而正当悟空大展神勇,无人能挡之时,他身后的骑兵也跟了上来,如同一支利剑,猛地扎入官兵枪阵之中,顿时枪折人翻,阵不成列。   “怎么回事?”陕西总兵左光先正在指挥攻城,本来精力没有放在这边。   结果一转眼,阻拦义军骑兵的枪阵已经乱作一团,几乎有溃败之虞。   “快,奇兵何在,快给我列阵阻拦他们入城!”左光先不由连忙喝道,试图投入预备队,阻止悟空等人。   只是他哪里知晓悟空的厉害?一般敢死冲击之士,所谓身披双铠,多是棉甲加锁子甲,而悟空却是一层棉甲加一层扎甲,普通刀矛火铳哪里能破?   只见悟空杀到哪里,哪里人仰马翻,抵挡不得。   贺锦在城外望见了,也连忙纠集精锐,往城下攻去。   左光先抵挡不得,自得自嘲道:“兵法曰:归师勿遏,围师必阙,左某用兵多年,却犯了兵家大忌!”   随即放开通道,让贺锦和悟空等人汇合以后,出城扬长而去。   好容易官兵再度登上了长乐门城楼,只见滚滚浓烟弥漫天空,腾腾火焰如龙而舞。   “直娘贼!”左光先脸都要气绿了,连指甲扎入手心,刺破了手掌犹自不知。   原来这城墙虽然以三合土夯筑而成,其上附属设施却多是木制。   贺锦等人败退之前,早点燃了吊桥的轱辘绳索、望塔、城里等木制结构的设施。   “快,快去救火!”左光先欲哭无泪。   这一次虽然官兵驱赶了义军,又夺回了城门。   但是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里都会是西安城防的最大弱点,需要派遣重兵把守,会牵扯官兵大量兵力和精力。   “好!”张顺听闻贺锦讲述完毕,不由拍案叫绝道。   “昔日我听闻张文远有威震逍遥津之勇,甘兴霸有百骑劫营之威,始吾弗信。今以将军观之,方知我乃井底之蛙也!”   “至于长乐门,我等早晚取之,公又何憾之有?” 第204章 以退为进   在张顺的连消带打之下,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终于认识到自己暂时不是“顺贼”的对手,自己麾下的人马不如义军敢战。   于是,他便老老实实躲在西安城里,嘱咐官兵谨守城池,不敢再次出城挑战。   而义军连番作战,也到了体力、精力的极限,对于官兵的休战之举更是求之不得。   于是,双方都老实了下来,战场上出现了一阵难得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没过两日,陈长梃携白广恩及新降游击将军赵光远一干人等赶了过来。   而李牟部则暂时留守华阴,谨防被官兵断了后路。   陈长梃白广恩麾下虽有损失,编制完整,尚有五六千人。   而赵光远手下原本有两千人官兵,经过战斗损失、自相残杀以及部分溃逃,如今也仅有一千余人。   三者合计也有七千人左右,如今再加上贺人龙、贺锦两部,拢共有一万两千人驻扎在刘家营。   从人数上来讲,其实已经超过了驻扎在西安城里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部。   那左光先也不敢坐以待毙,遂在陕西巡抚甘学阔协助下,从西安诸卫所中挑选精锐之士,扩充麾下人马。   陕西巡抚辖区内主要军事力量,便是西安城内西安右护卫、西安左卫、西安前卫、西安后卫以及潼关的潼关卫。   在原本历史中,孙传庭担任陕西巡抚以后,其余各处精锐人马都被霸道的五省总督洪承畴抽调走了。   他只好一边清理治下屯田,一边从这几个卫所里抽调人马丁壮,愣是短时间内编练出一支的精锐善战的三千人标营,一战而擒“闯王”高迎降。   由此可见,陕西诸卫所之中并非没有可用之兵,只是需要将领认真选练和及时发饷而已。   事出紧急,西安城被贺锦奇袭进来,一顿搅和,也罢城内居民吓了个半死。   这固然让大家对陕西巡抚甘学阔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颇有微词,但也有利于一些守城工作的展开。   陕西巡抚甘学阔便借此吓唬城里士绅富户,让他们出钱出力,协助守城。   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便借此雷厉风行,从四个卫所中又选调出力两千武艺娴熟之人,充实麾下人马。   如此以来,双方倒也人数相当,勉强抵消了一些义军援军到来带来的压力。   果然,等到陈长梃等人到来之后,张顺又亲自指挥人马,对西安东门长乐门发起了进攻。   左光先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坐镇长乐门,抵御义军的进攻。   这一次,陈长梃带来了义军铸造的万斤红夷大炮两门,飞彪铳十余门,其他野战炮、黄金炮数十门不等。   张顺一声令下,诸炮齐发,打的长乐门城楼上几乎站不住人。   贺锦等人焚烧长乐门附属设施的效果出来了,失去了观测、遮蔽以及部分守城器械以后,高大的长乐门,几乎和一个光秃秃的土台差不多,如何防守?   义军的火炮固然无法摧毁坚固的城墙,可是击毁城墙上的碟牌、女墙还是轻而易举。   等到碟牌、女墙等遮蔽设施尽毁,城墙上光秃秃一片,如何躲避四处飞溅的炮弹?   不得已,陕西总兵左光先只得退守箭楼,把几乎失去防御作用的闸楼弃了。   只是这一弃不要紧,义军上用云梯,下立木桥,上下夹击,一举夺取了闸楼。   只是闸楼上设施尽毁,义军登上以后,顿时也面临官兵的困境,被箭楼方向的火铳、弓矢和火炮一顿射击,不得已又退了出来。   如此,双方你整我夺,打到了天黑,义军不得已又退了回来。   “舜王,你让我带兵再冲一波,说不定就夺下此城了!”原来中规中矩的游击将军赵光远,新降以后,为了表示忠心,这一次倒出了大力,几次奋勇冲杀,立了不小的功劳。   眼见义军又退了下来,他又不由叫嚷起来。   “不值当!”张顺摇了摇头,笑着应道。   这厮卖力是卖力了,只是如此嚷嚷却并非要蛮干,只是故意表忠心。   若是自己真依着他的建议去做,除了白白送几十条人命,实际上无济于事。   话音刚落,张顺看那陈长梃、贺人龙和白光恩等人依旧不服,不由笑着解释道:“有句话叫做‘一张一弛’,打仗亦是如此。”   “前番贺锦那一次把官兵打疼了,所以他们才团结在一起,死守西安城。”   “若是威胁不在,不等我等用兵,他们自个就会闹腾起了。这叫做‘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哦?此话怎讲?”陈长梃、贺锦、贺人龙、白光恩和赵光远都是大老粗,猛打猛冲还行,若是论玩心眼,还差张顺几条街。   “昔日袁绍病死,曹操借机攻打河北,则袁氏兄弟同心,曹操不能胜。及曹操退走,威胁不在,其兄弟反倒内讧起来,最终被曹操摘了桃子。”张顺笑道。   “今日西安城中形势亦如此,陕西巡抚甘学阔、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二人为了防守义军,自然要征调城中丁壮、粮饷。”   “若是稍有不从,怕不是刀枪棍棒伺候,甚至以通贼之名,杀鸡儆猴。”   “如果在我军强攻之下,倒也罢了。非常时刻,行非常手段,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若是我军退去,那些士绅、宗室,岂肯干休?”   “第一罪,纵贼入城,杀戮百姓;第二罪掠夺民财,强拉壮丁;第三罪,纵兵入王府,惊扰宗室;第四罪,用兵不力,连战连败,以至于兵临城下;第五罪,龟缩城中,怯敌不战!”   “你道这哪一宗,他们两个抵得住?”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种玩法……”   那新降将领赵光远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道:“‘顺贼’,啊呸,舜王足智多谋,机警善变,不下魏武,多亏我已经投靠义军,不然早以及死无葬身之地矣!”   遂即,义军便焚烧攻城器械,拖拽走攻城火炮,缓缓退出战场,直奔刘家营营地而去。 第205章 樵采   “捷报,捷报!在陕西巡抚甘学阔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主持下,击溃贼寇,杀伤无算!”   义军撤退当晚,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便命令士卒持露布,在城中四处夸耀战功,以稳定人心。   所谓露布,是一种写有文字传递捷报的帛制旗帜,多用来传递军事捷报。   按理说非大捷,不可轻用。   可是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也没有办法。   他在义军连番进攻之下,一失潼关,二失华阴,三失华州,四失白鹿原,最后还被贺锦攻入西安城中。   在懂行的人看来,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以新败之军,拒守义军数月,虽无大功,亦无大过。   奈何普通百姓士绅哪里懂这个?他们只看到你左光先一败再败,无能至极。   如今又让贼人进了西安城,身家性命受到严重威胁,等日后翻起旧账,就要他左光先的好看。   那陕西巡抚甘学阔也和左光先同病相怜,若是细细追究起来,日后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等义军退走以后,两人就想出来这个主意,丧事喜办,讳败为胜,糊弄城里士绅百姓。   若是能够支撑到三边总督梁廷栋赶来,合力击退“顺贼”,收复华州、华阴、潼关等地。   到时候他们使些钱财,朝廷高举轻放,这事儿也就糊弄过去了。   虽然他们想的挺好,当时城中要一片欢腾,只是才过了两日,城中就出了乱子了。   这一日陕西巡抚甘学阔和总兵官左光先正在那里琢磨饷银、粮草,不意早有士卒跑来报告道:“将军,不好了,城里的百姓闹将起来,要出城去!”   “出城,这个时候出城干什么?难道还准备从贼不成?”左光先眉头一竖,顿时有几分杀气腾腾。   “不……不是!”那士卒闻言解释道,“是要出城樵采!”   “樵采?”左光先闻言怒道,“这时节又非秋冬,贼人又虎视眈眈,奈何樵采?”   樵采的意思就是打柴,早不打晚不打,但等这时节打柴,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贼人的奸细?   “额……贼人已经围城七八日,城里米粮暂时还算够用,只是这煮饭的柴火愈发少了。”   “原来几文钱一担,如今已经涨到二三十文一担,好多百姓已经到了不得不生食米粥的境地……”   那士卒本是本地人,他心里未尝没有几分怨气,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总兵官左光先本是个武官,本地民生经济本不归他管辖,他闻言不由扭头看向巡抚甘学阔。   “贼人围城,西安城封闭四门为不得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陕西巡抚甘学阔闻言先定性道。   “如今贼人退却不久,有复来之虞,岂可轻易开启城门?不然贼人一旦回还,城中百姓岂有生还之理?”   “为今之计,只有再苦一苦百姓,捱上几天,等到贼人退去,再作计较不迟!”   甘学阔这厮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遂即两人,一个苦口婆心劝说一番,一个尖刀利刃威胁着,好容易才压下来这波动乱。   只是西安城毕竟是个大城,人口未必有百万之数,恐怕六七十万也是有的。   这些人本就不事生产,一干柴米油盐酱醋茶皆从城外输入。   如今被官兵禁闭了城门,那油盐酱醋茶倒也好说,一时半会儿倒不虞有短缺之忧。   唯有那柴米二物,却最关民生,如何短的?   其实那粟米倒也有所短缺,只是饿死者多为贫苦百姓,倒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但是柴火短缺却不一样了,一则谁家没事儿也不会备大量柴火,二则高门大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耗费柴火更是远超平民百姓。   所以城门关闭六七日,很多人都快受不了了。   那甘学阔和左光先又死挺了两日,便果然遭不住了。   西安城中上到秦王朱谊漶,下到各个士绅豪门,纷纷上面求情道:“贼人在城外虎视眈眈,官兵禁闭城门,理所应当,我等都是赞同的。”   “甚至当初贼人攻城之时,我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也算是自己人。”   “只是如今家里全都是冷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也不求您开启城门,让大伙出去打柴。”   “只希望能够卖我几分颜面,能让家里的仆人夜缒而出,捡点柴火,好歹家里人能吃口热乎饭呐!”   陕西巡抚甘学阔哪里不依?连忙一口应了。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欲言又止,只是碍于情面,没敢当面驳了甘学阔的颜面。   等人甘学阔送走了诸多客人,他才忍不住说道:“抚军您不知兵,若是真照他们这个办法来,到时候全乱套了,还怎么守城?”   “本抚虽不知兵,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其中风险?”陕西巡抚甘学阔闻言不快道。   “那抚军您还……”左光先迟疑道。   “我若不应了他们,没了这些士绅大户的支持,咱们这城还守得住不?”甘学阔冷笑道。   “那这……”左光先也知晓自己麾下虽然有万余人马,但是防守如此大城池,也不可能派遣士卒昼夜不歇的巡逻警戒。   唯有依托城中大户士绅,让他们派遣家丁,号召百姓协助巡逻警戒,尽量减少琐碎事务造成的压力,这才能够在贼人攻城的时候,拉出来一股生力军来。   世界上从来没有只叫马儿跑,不叫马儿吃草的道理。   若是陕西巡抚甘学阔胆敢不顾他们死活,说不定下次“贼人”攻城,城门就不战而破了。   “那这该怎么办?”左光先迟疑了半晌,问询道。   “这也好办,贼人也不可能天天死盯着西安城门,明天你且偷偷放出去一波看看。”陕西巡抚甘学阔笑道。   “若是其为贼所获,算他们倒霉;如果果然打得柴来,算他们运气好,我们只要谨守城池就成!”   “好吧,如此也好!”左光先无奈,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左光先便偷偷派人打开西安西门安定门,让城中士绅、大户家仆出城樵采,又派遣了两千士卒谨守城门,以防义军偷袭。   结果这些家仆才出城不久,就被在城外游荡的义军斥候发现了,顿时一顿砍杀,吓得众家奴扭头就跑,试图返回西安城。   左光先哪里肯放?连忙命令士卒禁闭城门,任凭其自生自灭! 第206章 公平交易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见士卒已经依照自己的命令禁闭了城门,不由下死命令道:“贼人凶残,没有本将的命令,尔等皆不可擅开城门,违者斩立决,绝不容情!”   然后,他便带着亲卫如同逃命一般逃出了现场。   一到驿站,他连忙又嘱咐道:“若是有人来拜访,就说本将病了,得了瘟病,谁都不见!”   原来他担心其他王公贵族、士绅大户前来求情,到时候自己抹不开情面,得罪了人,干脆谁都不见,只放那些家仆、庄户让贼人去杀。   等杀的他们遭不住了,自然而然不会想方设法出城,干扰了官兵的防御之策。   随即左光先便心安理得的休息去了,一直到掌灯十分,他用膳之时,这才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有人来过没有?”   “秦王、杨大人家还有李大人家都派人来过,只是听说将军有病以后,也都回去了!”亲信连忙应道。   “什么我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听了这话有几分刺耳,不由怒道。   那亲信闻言顿时不敢吱声了,只好唯唯诺诺以对。   “怎么才来这么几个人?其他几家呢?”左光先心下奇怪,不由又问道。   “其他几家都没来,都忙着运柴火呢!”那亲信只好老老实实道。   “什么?他们哪里来的柴火?”左光先闻言不由一惊。   “当然是从外面樵采回来的啊?”那亲信更加奇怪应道。   “怎么可能?出城樵采之人,不是明明被贼人杀掉了吗,怎么还能采回柴火来?”那柴火又不是轻便之物,若是有人骚扰袭击,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携带入城?   “那……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   “走,去抚军那里!”左光先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隐隐挣脱了自己的掌控,还是赶快找陕西巡抚甘学阔商议一下为好。   当左光先到达陕西巡抚甘学阔的住处的时候,甘学阔正在吃饭。   见左光先到来,他不由招呼道:“左将军,快进屋坐,吃杯热酒!”   随即左光先便看到满满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不由笑道:“如今城里柴火短缺,怕也只能到你这里吃口热乎饭了!”   “哈哈!”甘学阔闻言笑道,“你要是早来半日,我这里也吃不上咯!”   “哦?这是何故?”左光先心里一动,不由连忙问道。   “今日家仆出城,满载而归,带回来不少柴火!”甘学阔笑道。   “这……正要请教大人,这次众人出城樵采明明遇到贼人,却又如何满载而归?”左光先神情一肃,不由问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甘学阔摇了摇头,吃了口菜,然后又递给左光先一杯热酒,这才笑道,“其实这一次出城樵采完全失败,但是架不住贼人也要吃喝啊!”   “此……此话怎讲?”左光先闻言大为惊讶。   “这些柴火其实都是大家用粮食和贼人换的!”甘学阔神秘一笑,道出了真相。   “什么?这……这不是通敌吗!”左光先和张顺交战了数月,累死累活,没想到这么快大家就握手言和了,不由差点惊掉了下巴。   “什么通敌?”陕西巡抚甘学阔眉头一皱,不由冷声道,“左将军,你一心一意要剿灭贼寇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是,这事儿光蛮干也不成!”   “我看你和贼人连战连败,也是心急如焚、忧心忡忡,奈何老夫不懂兵法,干着急也是帮不上忙啊!”   左光先一看巡抚脸色不好看,连忙插话道:“其实抚军提拔我甚多,左某铭记在心!”   “算你有点心!”甘学阔这才展颜道,“其实这以粮换柴,也不是不能行!”   “你想想贼人本来就占有优势,为何好端端和我等公平交易?”   “公平交易?”   “对,贼人要价也不甚高,差不多一合粮食一担柴,虽然比平日贵了一些,好歹也比城中价格平稳一些。”甘学阔笑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贼人缺粮?”左光先一愣,顿时不由大喜道。   “没错,左将军这聪明劲儿。”甘学阔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句,“那真是一点就通!”   “既然贼人想拖,我们就拖,拖到底!”   “等到梁军门率领三边精锐到来,到时候咱们两厢夹击,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左光先闻言心道,这压力岂不是转移到三边总督梁廷栋身上了吗?   不过,身为大明官员,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基本技能。   他不由笑道:“军门真是好手段,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既然咱们不用打仗就能消灭敌人,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道那左光先真是真心这么认为吗?   其实也不然,他也知道这样拖下去,西安城内粮食日渐减少,未必能够拖的过贼人。   只是如今大明王朝,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正是太平官好去处。   如今既然能拖个几日,那就拖上几日吧!   无论是甘学阔和左光先,都没瞧出其中有什么问题。   只是没想到刚过了两天,顿时城中谣言四起。   什么左光先连战连败,只能龟缩城中,乃庸将、怯将也!   什么贼人本不欲攻打西安城,奈何左光先先前在西安城内吃饼,为人所鄙,故意勾引贼人前来,以报昔日之仇。   还有什么甘学阔乃腐儒也,贼人不虐不杀,只和左光先一人有私仇,若是早降,贼人已经去往他处矣!   反正都是一些不值一驳的言论,只是自古以来愚者纷纷,智者寥寥,哪里分辨的清楚?   不多时,坚决抵抗的陕西巡抚甘学阔、总兵官左光先在人门口中都成了罪大恶极之人了!   特别是原先他们征调城中粮草和丁壮,又借机摊派了饷银,更是惹人不满。   如今怨气一起,颇有些人推波助澜,纷纷矛头指向了这领头二人。   陕西巡抚甘学阔听得一言半语,顿时大为惊慌,连忙前来寻那总兵官左光先。   那左光先身为武官对此不以为意,冷笑道:“些许魑魅魍魉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我有兵有将,哪里敢来虎口捋须?” 第207章 援军到来   且不说西安城里如何乱作一团,且说张顺退回刘家营以后,每日训练士卒之余,便命令他们的前往山中樵采。   樵采并非是简单砍木头,而是尽量挑选干枯的树枝、树木,以便燃烧煮饭。   像那些正常生长的树枝,如果砍下了需要晾晒许久方可使用,若是用来做柴火,实在耗费时日、得不偿失。   义军这两日本就辛苦,本想歇息几天,叵耐张顺这厮又来折腾他们,颇多怨言。   左右多有谏者,张顺不由笑道:“心生怨怼,多半是价钱未谈拢。既然诸将士多有辛苦,所赚钱粮皆按照出力多寡分给诸位将士便是。”   果然这些人听了非常高兴。和后世各种996不同,这个时代人力不值钱,而可以挣钱的工作却非常少。   莫要看着简单的樵采之事,在不少城池中还是三教九流垄断的生意。   如今在大战之余,还能赚些钱财,岂不美滋滋?   “舜王殿下,咱们好好的仗不打,怎么做起了小买卖?”贺人龙觉得有点丢人,不由抱怨道。   “什么小买卖?打仗除了打打杀杀,还打的是后勤和粮草。任凭你铁打的汉子,三天不吃饭,一个三岁小儿都能把你杀死!”张顺冷笑道,“西安城里上下异心,但有蝇头小利,便趋之若鹜,焉得不败?”   “城中左光先不足为惧,我所虑者,不过三边总督梁廷栋耳。待其大军一到,胜负犹未可知。”   “不如有备无患,率先落下一子,以待战机!”   贺人龙听了,似懂不懂的,也不好再问,只好讪讪而退。   如今双方又交易了三五日,倒换来不少米粮来。   有的力大能劳之辈,居然换了一石粮食出来,倒也喜不自胜。   这一日张顺正在问询西安城里动静,早有人过来汇报道:“将军,外面来了一队人马,约莫有两三千人。”   “领头的有两个人,分别唤作‘蝎子块’和‘混天星’,说是义军兄弟,前来求见舜王。”   “哦,这还真的来人了?”张顺发出英雄令都半个月了,结果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毫无音讯,没想到这终于有了动静。   原来那“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二人被三边总督梁廷栋击败以后,本来还想裹挟写人马,准备东山再起。   结果连攻了几个寨子,伤了不少兄弟不提,粮草也没筹措了多少,基本上得不偿失。   再加上去年陕西灾害,粮食产粮大减,“蝎子块”和“混天星”二人大的城池打不了,小的寨子又没油水,顿时日子就过不下了。   两人没办法,又怕三边总督梁廷栋追击上来,干脆一合计前往西安投奔张顺来了。   张顺得了通报以后,便带领悟空、王锦衣、陈长梃等人前去迎接。   “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并没有见过张顺,义军之中虽有上下尊卑,但礼节上并不明显。   当他们看到陈长梃以后,不由施礼道:“竟然惊动舜王亲自来迎,实在是愧不敢当!”   陈长梃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侧过身来,伸手示意道:“这位才是舜王!”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古怪的年轻人踱着方步走来,目光如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这两人暗道自己瞎了眼,前面那人虽然身材魁梧壮硕,一副好相貌,和面前年轻人比起来实在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两人连忙上前施礼道:“拜见舜王,我二人耳聋目瞽,以至于闹出了笑话!”   “不妨事,不妨事,两位一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想必也是累了。且安顿了士卒,让我为二位接风洗尘!”张顺对此不甚在意,不由笑道。   “蝎子块”和“混天星”既然敢前来拜见张顺,自然是早已经安顿好士卒。   说是接风宴,其实出门在外,也颇为简陋。   除却几坛好酒以外,不过杀了几只猪羊、几色野味并几色果蔬罢了。   好在高桂英也是厨房一把好手,亲自指挥着几个火夫,做的冷、热、汤、面一应俱全,看起来倒也颇为丰盛。   那“蝎子块”、“混天星”几日没吃过一顿饱饭了,顿时如同饿狼一般,猛吃海喝起来。   在座的贺人龙、白广恩、贺锦、悟空都不由忍俊不禁,却被张顺瞪了一眼,这才都老实起来。   好容易吃了七八分饱,原本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宴席,早变得一片狼藉。   那“蝎子块”和“混天星”好歹也是一方头领,要面子之人。   他们自知失了面皮,不由红着脸尴尬道:“我们兄弟两个几日没有吃顿安稳饭,倒是让哥几个笑话了!”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者即是客。世上只有主家招待不周的道理,哪有主家嫌弃客人吃喝的道理?”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更何况自义军起兵以来,守望相助,本就理所应当,何必如此客气?”   “蝎子块”和“混天星”闻言也有几分感动,不由拱手道:“我们虽然听闻舜王仁义无双,但是仍有疑虑。”   “如今得见舜王,方知外人千言万语不抵亲见舜王一面也!”   “我二人人困马乏、缺粮少饷,无处可归,本来打算前来和舜王合营。”   “不意舜王兵强马壮,粮草众多,我等又有何颜提及此事?若是舜王肯收留我等,哪怕刀山火海,兄弟眉头皱一下不是好汉!”   “严重了,严重了!”张顺笑的嘴都快裂到耳朵后面了,连忙回礼道,“若是二位肯听我号令,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诸位弟兄。”   “但是,有句丑话咱们先说在前头。两位愿意合营,咱们就得按照合营的办法来;两位愿意投靠我张顺,那就得按照投靠的办法来。”   “不然,日后纠缠不清,反坏了兄弟情义!”   “这……”这两人本来想糊弄一番,把粮草骗到手再说。只是张顺把这话挑明了,这两人便有些踟蹰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才问道:“何谓合营,又何谓投靠?”   “所谓合营者,合则聚,不合则去,并无主仆之分。我可以给二位提供粮草等物,二位亦需要听我号令行事,待此间事毕,大家各奔东西便是。”   “所谓投靠,主臣之分定矣。吃穿住用一应物资,有别人的就有你们的。有功赏,有过罚。”   “能者上,愚者下。官居何职,则从事何事;身居何位,则担任何责,如此而已!”   “这……我二人却是逍遥惯了,受不得拘束,愿腆颜和舜王合营,不知可否?”“蝎子块”和“混天星”闻言不由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道。   “可以!”张顺闻言点了点头。且把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双方关系自由心证,以至于最后翻脸好的多。 第208章 旧部   疑虑尽去以后,当晚宾主尽欢,不多时众人皆喝的微醺。   刚巧酒水没了,张顺便高声喊道:“桂英,再送点好酒上来,我要和两位兄弟大醉一场!”   高桂英正在后厨忙的焦头烂额,见众人都在忙活着,便自顾拎了两坛好酒,亲自进了营帐。   那“蝎子块”自兵败以来,数日未见女人。   突然闻到一股香风,不由借着酒劲儿伸手向高桂英摸去。   高桂英刚去了酒封,正要倒酒,突然见有人靠近,连忙往旁边一躲,那“蝎子块”拓养坤顿时一把摸了个空。   那高桂英别看往日在张顺跟前低声下气,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   其实她自幼跟随叔叔伯伯,结交的都是亡命之徒,后来又随“闯王”高迎祥征战四方,若有半分柔弱,骨头渣早就被人吞的不剩了。   所以她相较马英娘、红娘子等人而言,更是名副其实的“贼婆子”。   见有人胆敢占自己便宜,高桂英顿时怒火中烧,岂肯饶他?   顿时她岔开嫩如葱白的五指,如同雷霆一般一巴掌拍在“蝎子块”拓养坤脸上。   那“蝎子块”猝不及防,居然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   高桂英上前一脚踏着,只把腰间的钢刀一抽,猛地一下“夺”在拓养坤面前,破口骂道:“直娘贼,连老娘的豆腐都敢吃!说吧,你想留下块什么部件来!”   “小……小姐?”“蝎子块”拓养坤先是一下子被打懵了,不由勃然大怒,正要挣扎起来拼命。   然而抬头一看,面前出现一张怒目圆睁的俏脸,顿时他身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小姐,我错了,灌了两口黄汤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蝎子块”拓养坤头如捣蒜一般,不停的磕头求饶,哪有先前的半分的英雄气度?   “桂英!”张顺见状一愣,不由喊来一声。   虽然听闻这厮刚才要对她动手动脚,张顺恨不得一刀搦死这厮。   只是这厮也没占上什么便宜,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就当场火并了他吧?   “行了,行了,瞧你那点出息,别搁这丢人现眼!”高桂英皱了皱眉头,也知道今天不能像以前那般尽心随意。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直起身子拔了腰刀,纳入到鞘中。   “蝎子块”这才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连忙爬起来讨好道:“不意小姐在此,若是我认得小姐,你就是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冲撞了小姐!”   “怎么回事儿?”张顺听出来刚才这厮是要向高桂英动手动脚,只是如此,那“蝎子块”也不至于如此吧?   “啊?还请舜王恕罪!”“蝎子块”暗道自己鬼迷心窍了,怎么敢在舜王面前动手动脚?   这般人本就放肆惯了,原本他还以为高桂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女罢了。   自己摸一把也就摸了,张顺还能拿自己咋地?   结果他一看这母老虎在张顺面前,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般,顿时不由打了个寒颤。   想当年这母老虎何等厉害,这舜王殿下既然能降服他她,那自然是更加凶残之辈。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如今看两人神色,明显关系不一般。   原来自己不但惹了个母老虎,还惹了个公老虎!   他连忙请罪道:“是俺蝎子块犯了浑,冲撞了舜王……舜王身边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俺绝无二话!”   张顺闻言一愣,没想到“蝎子块”先服了软,自己再追究下去,有失君主肚量。   他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高桂英道:“桂英以为如何?”   高桂英一听这话,眉头一皱道:“按照我在闯营时的规矩,就剁下一只手吧!”   “蝎子块”闻言顿时吓得脑门冒汗,面如土色。   那“混天星”一听急了,我们千里迢迢来投靠舜王殿下,你就因为一个娘们这般侮辱我们不成?   “蝎子块”心道要遭,连忙拉了一把“混天星”惠登相,生怕他横插一杠子。   张顺一听,这才明白自己失言了。他还是前世思维,喜欢动不动就尊重当事人意见。   然而这个时代女人就是男人的物件,他这般问,那高桂英不得不连忙表态避嫌。   张顺连忙“劝说”道:“‘蝎子块’兄弟刚来刘家营和我合营,若是如此行事,未免太过霸道。”   “既然桂英你也没有受委屈,不如就让他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得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高桂英闻言不由心里一喜,原本她虽然跟随张顺左右,其实一直没有什么地位。   如今得见故人,他这么抬举她,反倒给足了她面子。   她不由红着脸,两手捏着衣角,扭扭捏捏道:“全凭老爷做主!”   “蝎子块”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自顾倒了三碗好酒,举着向张顺致歉道:“‘蝎子块’向您赔罪了!”   然后一碗一碗灌到肚子里,倒也有几分豪爽之气。   “好了,此事且揭过不提,以后大家仍旧是兄弟!”张顺见状点了点头道。   “蝎子块”闻言便回到了座位上,只觉得酒劲只往上冲。   他不由晕晕乎乎道:“舜王勿怪,其实我‘蝎子块’本命拓养坤,本是‘闯王’麾下四队闯将。”   “当初‘闯王’起兵,我等率先带人响应,一同出生入死多年,只是后来走散了以后,我这才另立杆子。”   “说实话,因为‘闯王’之事,我心里颇有疑虑。”   “既然如今高小姐跟了你,想必当初也是以讹传讹,误会了舜王殿下。”   “我‘蝎子块’素来最重恩义,‘闯王’当初对我有大恩,我亦不可不报。”   “不知昔日高营还在与否?‘蝎某’离队一年有余,也和当归队矣!”   “桂英,你给他说吧!”张顺闻言一愣,不由笑道。   “高营尚在,由我弟弟高一功带领,驻守孟津。”高桂英闻言,便听话的把实情告诉了“蝎子块”。   “蝎子块”闻言虽然心里有几分失望,但是仍然跪下来请求道:“既然如此,还请小姐同意让我重归高营!”   你这……“混天星”惠登相一时间都懵了,咱们合作这么次,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么高尚的人呢?   原来这“蝎子块”也颇有几分心机。   原本他误中冲撞了高桂英以后,一直在估计张顺的实力以及想平息他心里不满的办法。   他见高桂英这母老虎既然如此老实,“闯王”余部定然为其所收拢。   “闯王”高迎祥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若是张顺已经能够收服高迎祥余部,而他又是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谁又能和他抗衡呢?   既然如此,他既然打不过,何不早点加入?   正好又可以利用高小姐的名声,混一个忠义重恩的人设出来。 第209章 齐聚   《史记·五帝本纪》:“舜耕历山……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话说张顺效法汉高祖刘邦,自居刘家营以觑秦地。刚好有“蝎子块”拓养坤、“混天星”惠登相率众来投。   不意事出突然,“蝎子块”拓养坤见到高桂英突然改变主意,投靠了张顺麾下。   那“混天星”惠登相见事情忽然急转直下,不由当场就懵了。   咱们说好的要和舜王合营呢?你这厮怎么突变卦,倒让我妄做小人了!   世界上的事情就这么奇怪,若是有一个和别个不同,便会被视为异类。   那“混天星”惠登相实力尚不如“蝎子块”拓养坤,原本两人抱成团,还勉强能够和张顺讲讲价格。   张顺念在树立一个榜样的份上,倒也不至于让他们太过难堪。   结果“蝎子块”突然转变立场,向张顺表露了忠心,倒把“混天星”惠登相卖出来了。   好家伙,这一圈全是张顺的人马,自己麾下仅有千余敢战之士,如何能和张顺讨价还价?   若是再不识趣,恶了此人,说不定趁野抹了自己的脖子,火并了自己的士卒,自己去哪里申冤去?   想到此处,他连忙也跪下道:“我亦素来听闻舜王大名,却狂傲自负,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如今得见龙颜,果然非常人!”   “我方才多喝了两口黄汤,有几分熏熏,无意中乜斜了舜王一眼,不意竟望见黄龙腾于顶,白虎伏于座,方知舜王真乃天人也!”   “混某不才,除了一条烂命,别无二物。如今得见真龙,吾愿附冀尾后而致千里,此生无憾矣!”   张顺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混天星”竟然也有投靠自己。   他不由犹豫了一下,生怕这厮是抹不开脸面,日后坏了自己大事。   张顺劝说道:“兹事体大,你可要想清楚了。万万不可脑子一热,贸然行事,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混某自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落子无悔!”惠登相一听,心道:这只不过是舜王两句客套话,我万万不可当真。他连忙又继续表态道。   “好,好,好!”张顺见他态度坚决,不由拊掌笑道。   “既然两位有心,吾亦不吝啬官爵粮草。正好赵光远也在这里,本王一并擢拔三位并作总兵官。”   “只是如今正是战时,印绶、官袍等物件等安顿下来以后,再行制作。”   “三位麾下人马皆不足一营,亦等募兵、纳降之时再行充填,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那惠登相和赵光远闻言不由欣喜万分。毕竟这时节总兵之职还非常值钱,几乎是目前朝廷武官的最高权位了。   像历史上的白广恩、贺人龙等猛将,也要再和农民军厮杀七八年才获得如此职位,他们焉有不满?   唯有“蝎子块”拓养坤自认要高于“混天星”惠登相一头,有一点不快。   只是想想这厮刚才溜须拍马的水平,三个自己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刚才自己恶了舜王,想必他也要趁机出口气儿吧?   想到此处,“蝎子块”拓养坤不由有几分释然了,连忙和惠登相、赵光远一起谢了舜王的恩典。   张顺平白无故得了两员猛将,也颇为高兴,于是一时间其乐融融,大伙都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一早,张顺刚起床,连忙派遣王锦衣喊来“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俩人,问询官兵动向和西面局势。   这两天素来到处流窜,哪里知晓什么局势、动向,只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给张顺来听。   “梁廷栋!有两万人!秦州、庆阳也有义军!”张顺敏锐的抓住了几个关键点。   随即他又喊来陈长梃、贺锦、贺人龙等人,把形势给他们一说,就要继续攻打西安城。   “这……舜王殿下!”陈长梃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自古以来顿兵于坚城之下,乃是兵家大忌。”   “义军竭力攻城,若能在梁廷栋赶到之前夺取西安城,固然能占得先机。”   “只是西安城固若金汤,亦有左光先这样的名将坐镇,岂可轻易而下?”   “若是久攻不下,士卒疲惫,待到梁廷栋大军一到,为之奈何?”   “不意二哥亲自领兵一来,倒有几分长进了!”张顺闻言不由惊喜地看了陈长梃一眼,不由笑道。   “二哥这个说辞其实很对,如今我屯兵于刘家营,高垒深沟以为长久之计,正是欲破其梁廷栋,然后而取秦地也!”   “用兵之法,或存人失地,或存地失人。我攻城愈多,则兵力愈分;彼守城愈多,则兵力愈分。”   “故而,我欲累其兵,致其人,与之会战于西安城下也!”   话音刚落,张顺又指点着自家营地和远处的西安城道:“如今我军营地在此,彼军营地在彼。若是其营地有所缺漏,岂不耗费大量精力和兵力?”   “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陈长梃闻言眼睛一亮,不由背诵其兵法道。   “没错!”张顺闻言大笑道,“汝得之矣!如今这攻城之事,便暂交与你和‘蝎子块’、‘混天星’负责,不知可否?”   三人哪里有异议?闻言便按照张顺安排,每日用火炮猛攻西安东门,时间一久竟然把那长乐门毁坏的不成样子。   而正在此时,又陆陆续续有其他义军先后从西面奔来,或投靠张顺,或与之合营。   其中颇有名望者,有“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闯塌天”刘国能、“整齐王”张胖子一干人等,其中老弱丁壮合计不下五万人。   一时间虽然张顺麾下鱼目混杂,但是却也声势浩大,天下震恐。   而谣言亦与此同时很快传遍了陕西、河南、山西等地。   人人皆言:舜王降世刘家营,脚踏白虎头顶龙。四方豪杰齐来聚,改天换地覆大明!   张顺听了,不由哭笑不得,特别佩服他们的想象力。   本来他还以为是宋献策到了,糊弄愚民百姓呢。   结果宋献策没到,反倒突然听闻士卒禀报道:“舜王殿下,‘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过天星’张天琳等人率领两三万人马,前来欲与舜王合营!”   “好,好的很!”张顺闻言不由大笑道,“快快有请!” 第210章 西宁兵变   你道为何西安城外一时间风起云涌?   原来官兵除却义军四起,后金亲王多尔衮在归化城虎视眈眈之外,犹有一桩难事,极大的牵扯了官兵力量。   这事儿还得从崇祯七年十月说起,当时后金皇太极西击林丹汗察哈尔部,又威胁大明九边;而张顺亦占据洛阳,又有坐大之虞。   朝廷四处用兵,入不敷出。   其中“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和“活曹操”罗汝才等义军麾下更是多备马骡等牲畜,到处流窜,官兵追之不及。   这就造成朝廷亟须大量战马,以增强官兵的机动性。   于是,崇祯皇帝在朝臣建议下,便命令太监张元亨、崔良前往西宁卫,监视茶马御史易壮马。   这明末本就弊病丛生,风烛残年,哪里经得起折腾?   这两个太监一监视不要紧,登时就激起了一场兵变。   崇祯七年十月二十七日,碾伯人黄澄、西宁镇海堡人马安邦先后起兵反明。   碾伯即为碾伯守御千户所,西宁镇海堡既西宁卫附近的西川镇海堡,起兵主体正是西宁卫部分基层官兵。   他们“內胁城中军民,外连海寇”,“兵备孔闻籍妻女自焚死,镇守太监张守礼、守备丁孔胤、中军李本隆、百户张尔婧皆死”,遂据西宁城。   按照原本历史线,正在追击“闯将”李自成等农民军的五省总督洪承畴不得不撤回了大军,回师甘肃才平定了叛乱。   结果由于张顺的乱入,五省总督洪承畴率领精锐正与其战于洛阳城外,哪里有时间去管这等事儿?   原来的甘肃巡抚张应辰连忙督促西宁副总兵莫与京率兵平叛。   那莫与京也不是庸将,前往碾伯守御千户所安抚士卒百姓,擒获了义军将领黄澄。   但是,当他率兵进攻占据西宁卫的马安邦时。   因为城中叛军多是士卒亲故,以至于炮火向天,不肯临战。   待到副总兵莫与京催促狠了,麾下人马居然士卒四散,遂不可用。   于是,甘肃巡抚张应辰和副总兵莫与京皆被官兵去职,重新提拔丹阳人东昌知府汤道衡担任甘肃巡抚。   这东昌知府汤道衡倒也是个吏才,只是还没上任就面临着前任留下的烂摊子,那怎办?   好在他本是镇江丹阳人,素来民风彪悍。   三国时期,丹阳精兵曾名扬天下,亦不缺精兵悍卒。   上任之初,他经人介绍,却是得知镇江焦山有一位奇人隐居于此。   此人姓葛名麟,字苍公,号瞿庵,乃是崇祯二年生员。   其为人性格刚直、膂力过人。年幼时就喜欢和同村少年做打仗的游戏。   稍长,葛麟颇喜习武,犹精弓箭、长矛。   时值镇江太守印司奇施政贤能,反被朝廷谴责。葛麟出于义愤,便亲自赴京为其伸冤,由是声名大振。   只是其本人亦受其所累,不得不暂避焦山读书习武、修身养性。   那汤道衡得到别人推荐以后,便亲自携带礼物,爬上焦山,前去拜访葛麟。   明至中期以来,武人地位渐渐低于文官,那葛麟虽然一身好武艺,犹自不肯弃文从武,岂肯随他而去?   汤道衡无奈,不得不恳请道:“我今日来请苍公,非为私事,乃为公也!”   “我素闻苍公为人刚直,以天下为念,必然不以个人得失为计。”   “不意今日竟然为了文武之争,而弃置西宁百姓安危于不顾!”   这葛麟哪抵得住?   他闻言连忙起身拜道:“微公,我几误国家大事儿矣!”   葛麟遂替其在丹阳募集兵勇三千,作为新任甘肃巡抚汤道衡标营随其上任。   等到汤道衡带领人马到任以后,早有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率众合力收复了西宁城。   那汤道衡到任以后,一边安抚百姓、士卒,赦免参与士卒的罪过,将其定性为“被裹挟百姓、士卒”;   一边派遣葛麟率领丹阳精兵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麾下人马丁壮征讨马安邦。   初时,葛麟和其麾下丹阳兵水土不服,又不善骑战,吃了一些亏。   但是像葛麟这样文武双全的人物,给他一些时间便能够迅速的成长起来。   双方多次交手以后,终于被葛麟逮到了机会。   那马安邦多次进攻丹阳兵大阵不利,葛麟便急令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率领骑兵出战,一举击溃了刚准备退却的义军。   马安邦不得已退守西川镇海堡,被葛麟率众团团围住,走不得脱。   双方攻防三个月,马安邦见突围无望,不得已向葛麟请降。   马安邦对葛麟说道:“我本镇海百姓,只因镇守太监张守礼逼迫太甚,低价夺我马匹,不得已而反,是以西宁卫官兵皆不愿与我战。”   “如今你率领江南兵,千里迢迢而来,我不是你的对手。”   “成王败寇,千刀万剐我亦无话可说。只是我麾下将士、亲族何其无辜也?”   “我请求你能够答应赦免他们,那么我情愿束手就擒,使朝廷免动刀兵!”   葛麟一听此话,立刻上报给新任甘肃巡抚汤道衡,请其定夺。   那汤道衡倒一口应了,葛麟遂斩杀马安邦,以收其众。   及叛兵皆降,甘肃巡抚汤道衡立刻翻脸,命令士卒尽杀马氏族人及其骨干之徒。   葛麟不由悲愤莫名,连夜求见汤道衡。   汤道衡闻声便赤着脚跑了出来,抱着葛麟哭道:“我固知马安邦为不得已,奈何朝廷自有法度,我岂能饶他?”   “更何况如今天下汹汹,顷刻有颠覆之虞。”   “我听闻如今‘闯贼’围秦州、‘蝎贼’围平凉、‘曹贼’围庆阳、‘顺贼’围西安,我若是稍有妇人之仁,天下安在哉?”   “此次乃我汤道衡食言自肥,而非葛苍公食言,还请苍公以天下苍生为念!”   葛麟闻言虽然心中郁郁寡欢,却也无可奈何。   甘肃巡抚汤道衡这一手还真挺狠,被他这么一阵快刀斩乱麻一通杀戮,果然杀得西宁卫为之一肃。   这一场祸乱边出乎三边总督梁廷栋的意料之外,暂时被他强力压了下来。   随即甘肃巡抚汤道衡便以葛麟为帅,抽调甘肃各地守卫、番汉土兵七千余人,共万余人前往平凉助阵三边总督梁廷栋。   彼时梁廷栋方破“蝎子块”拓养坤与“混天星”惠登相,得葛麟率领人马之助,顿时势力大增。   遂带领大军东征“活曹操”罗汝才,阵斩义军首领“黄巢”,西击“闯将”李自成、“过天星”张天琳。   这几营人马虽然声势浩大,其实亦多以裹挟百姓和投靠义军的卫所官兵为主,组织混乱,哪里是梁廷栋的对手?   顿时纷纷被三边总督梁廷栋击破,不得已东走而投张顺去了。 第211章 吐露心声   当“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和“过天星”张天琳等人前来和张顺合营以后,张顺本部人马原本有一万两千人,加上新投靠的蝎子块、混天星增至一万五千人。   如今再加上义军其他人马老弱七八万,总数虽然没有十万,但也相差无几。   一时间义军人多势众固然可喜,但是其衣甲俱全,随时可以上阵厮杀之辈亦不过四万之数。   如果补充了武器装备,差不多亦能从中抽调两万可用之兵。   余则三万余人皆是义军妇孺老弱等家眷,虽然危及时刻,其中未必没有能持刀放铳之辈,奈何终究当不得大任。   虽然如此,张顺所能指挥人马一时间暴增了将近两倍,亦足以令天下震动。   只是如今以来,义军粮饷压力大增。原本携带的三月之粮,如今竟然连半个月也撑不到了。   只是还没等张顺纠结粮草之事,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张顺面前——营地驻扎不下了!   刘家营固然是一处险地,奈何其容纳人数有限。   近十万人马老弱,听起来好像不怎么霸气。   其实哪怕在后世,若非山东、河南这样的人口大省,一个乡镇的人口加起来都未必有如此之数。   一个普通的中等县城常住人口,也不过十几二十万之数。   如今张顺手下这人数虽然不多,但也足足相当于这时代一个府治的人口。   如果管理不善,一旦为官兵所惊,人员四处流窜,恐怕不等官兵来攻,就会直接冲垮自家队伍。   想到此城,张顺连忙喊来诸义军首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过天星”张天琳、“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闯塌天”刘国能、“整齐王”张胖子一干人等,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诸位既然肯齐心协力,对付官兵,不可没有章法,以免自己乱了阵脚。”   “我意让诸位各挑选精锐甲兵一万五千人,无甲丁壮五千人与我一同驻扎刘家营,以觑西安城。”   “别选精锐甲兵五千,照看老弱丁壮,前去狄寨镇别立一营,以免刀枪无眼,人员杂乱,坏了大事,不知可乎?”   众人一听,纷纷道:“此乃正理,我等唯舜王之命是从!”   正所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在座诸位皆吃了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的大亏,自然是毫无异议。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张顺也知如今情形,容不得他有半分推却。   他不由严肃的下令道:“既入我营,则听我号令,违者以军法处置,绝不容情!”   “谨遵舜王号令!”众人闻言亦气盛道。   “既然准备别立一营,驻扎狄寨镇,不知何人能为大伙领之?”张顺见众人皆无异议,不由问道。   这倒不是他不想派人前去管辖,奈何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徒。   如今他们虽然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屈从于自己。但是若是揽权太过,未免激起众人不满之心。   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自行推举。   一来他们也心服口服,一旦有失倒也无话可说;二来张顺也可以趁机观察义军之中,何人声望最隆,是否有威胁自己地位之虞。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纷纷大喜。   义军之中本就有很朴素的民主意识,像第一任盟主王嘉胤、第二任盟主“紫金梁”王自用,皆是义军推举而出。   其他义军首领一旦意外战死,其麾下部署亦常常经过商议,或推举新的首领,或投靠他人,亦如是也。   唯独张顺例外,他本不是延绥人,又未经义军诸首领推举而出,只是第二任盟主“紫金梁”王自用看好此人,将位置让与他罢了。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诸义军首领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甚至有一段时间颇多人有意推举实力正隆的“闯王”高迎祥担任新任盟主。   奈何一来此人实力声望仍不足与张顺抗衡,二来其部又被张顺等人早早吞并,众人这才熄了心思。   如今众义军首领见张顺金口玉言,让他们推举驻守狄寨镇之人,颇有恢复义军之中旧有传统之意,不由大喜。   原来舜王也是守规矩之人!   这些人本就是性子耿直之辈,也没什么弯弯绕绕,闻言便纷纷推举起来。   结果“闯将”李自成得票最多,其次“活曹操”罗汝才、“蝎子块”拓养坤和“过天星”张天琳四人。   其实张顺因为和“闯将”李自成有些龃龉,并不是很想委任于他。   但是既然众人都推选了,他也不为己甚。   张顺不由上前对李自成拱了拱手道:“李兄果然是众望所归,刚巧你麾下精锐亦有五千之数,如此义军家眷老小和一干丁壮皆摆脱李兄了!”   “啊?”李自成闻言一愣,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因为邢氏之事,他也曾三番五次故意找张顺的茬。   李自成自度张顺不给自己小鞋穿,已属宽宏大量。   这一次要不是实在是找不到足够的粮食,他都有点不想见张顺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还讲如此重任委托给自己。   他心下如何不明白?若是这一次其他义军首领战死,那么掌管“老营”的自己就会有很大的几率得到其余部的投靠。   如此一来,如此前途无量的机会,舜王怎么会给自己呢?   想到此处,“闯将”李自成不由还礼道:“舜王真是宽宏大度,只是李某心里不明白,如此重要的职位交付与我,舜王心里难道没有半分担心吗?”   “既然李兄问了,当着诸位兄弟的面儿,老弟也实话实说!”张顺闻言苦笑一声道。   “自我义军起兵一来,声势浩大,其中能人名将何其多也,却皆为官兵所破,以至于大伙惶惶如丧家之犬!”   “何也?敌专而我分也!大伙或纠结于地位高低,或纠结于利益多寡,或纠结于谁是谁非,不能用全力也!如此,焉能得胜?”   “本王起兵之初,一不为钱财,二不为女色,三不为名利,四不为权重,吾所为者,天下百姓耳!”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老有所养,少有所依。遇到灾害有朝廷救济,遇到刀兵由国家平息。”   “人人安居乐业,天下共享太平!”   “奈何我年少力寡,不能得其志也。”   “今日我聚大兵于此,便是欲与其决一死战也!我胜则陕西尽归我手,天下何足道哉?”   “我败则河洛不保,根据动摇,天下百姓苦无宁日矣!”   “天下者,非我一人之天下也,乃人人之天下也!”   “今我若败,愿李兄接替我继续统辖义军,与官府死战到底,以图东山再起!”   “今日你我,当如这营地旧主一般!”   “我若为汉高祖刘邦,亦欲使李兄为吾狄武襄也!而我若败,则李兄自为汉高祖,可矣!”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张顺一席话彻底镇住了。   他们往日也不免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心中虽然隐隐约约对天下有几分想法,奈何朝不保夕,又很快抛之脑后矣。   如今听闻张顺自言志向,只觉高出云端之外,令人不由仰望不止却难以企及,面上亦不由露出几分敬佩之色。   而“闯将”李自成更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跪下来表态道:“公驻扎此地真乃天意也,昔日汉高不及也,当有天下!”   “李某不才,不敢以狄武襄以自比,亦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追随舜王!”   开玩笑,你这就钦定我在义军之中第二号人物的地位,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更不要说日后你真个坐了天下,想起今日之事,我李自成还有活路没有?   要说见张顺如此风光,李自成心里若说没有几分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若说如张顺这般大度能容,李自成亦自愧不如。   以至于日后但凡遇到艰难之事,一个心思便如同魔鬼一般从他心里钻了出来:   舜王自有天命,又宽宏大度。若我随其左右,爵至公侯,位至枢密,又何憾也! 第212章 危机(上)   张顺一席话说的是铿锵有力,半真半假,真假参半。   莫说是“闯将”李自成等人,不知其中真假,就是张顺自己恐怕也未必分的那么清楚。   人固然都有私心,但是也会有更高的理想和追求。   张顺自认上天让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就是要改变些什么。   只是私下里,他有时候也会担心自己事业未竟,这个时代会变的比原本历史线结果更加糟糕。   所以,他对“闯将”李自成也有一直复杂的心思。   他觉得此人历史上虽然并没有开创万世之业,但是仍然是义军之中佼佼者。   对此他一方面感到一定的威胁,另一方面又感觉好歹有个能兜底的存在,哪怕事有万一,也不至于比原本历史线更糟糕了。   之所以这几天他有这种心思,就是因为本来他自认万无一失,一切变化都如自己所预料那般有条不紊的展开,但等收网便是。   但是,他心中有隐隐约约有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   明明形势一片大好,这不安又从何而来?   难道占据归化城的多尔衮极其后金军要趁机火中取栗、提前入关不成?   张顺左思又思,不得其要,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尽量心平气和的做好当前工作。   一下子安置近十万人,工程量几乎和重建一个小城镇相差无几。   不过经过张顺仔细考察以后,发现也有有利之处。   首先刘家营营地,当初张顺建营的时候,就考虑过援军入住问题,出入口又只有一个。   所以这里只需要正常扩建就行,问题不大。   其次,狄寨镇原本就是一个小镇,虽然地形险要不如刘家营,但是部分建筑物都是现成的。   其困难之处,主要是把百姓迁徙出来,然后按照营地标准进行营建。   义军之中,除了张顺之外,认识到笼络人心的也只有李自成了。   张顺将此处托付与他,倒也人尽其才,正好合用。   重新建立营寨,构筑防御体系,对义军来说倒也不算太难之事。   不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蝎子块”拓养坤等人都是宿将,就连其他“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闯塌天”刘国能、“整齐王”张胖子一干人等亦是久经战阵之人。   虽然水平各有优劣,但是排兵布阵、安营扎寨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基本生存技能,这些都不用张顺操心,他只需要规划设计好方案,分付个人执行就是。   至于所用人手、物资一概不需操心。   丁壮人手如今义军之中有的是,而建设营地所需的木材、土石这附近又到处都有,完全不用担心。   唯一所虑者,就是人吃马嚼的粮草!   “桂英,你去问问吕维祺到哪里了?怎么这么许久还不曾到?”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用安排道。   自从李信放出去担任将领以后,负责对外军事情报工作的金鼓卫一直由高桂英代管。   高桂英闻声连忙应道:“也就在这两日了!为了多筹措些粮草,他们耽误些时日!”   “嗯,一会儿告诉王锦衣派人再嘱咐曹文诏等人一遍,万务注意山西官兵动向,千万不要让官兵把粮道断了,或者劫了粮草!”张顺听了不由又叮嘱道。   高桂英闻言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去了。   结果前脚刚出去,后脚却退了回来。   “怎么了?”张顺听得脚步声,不由奇怪地问道。   “爹爹,吕先生等人到了!”高桂英惊喜的声音传来。   “哦?快快有请!”张顺闻言连忙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又改口道,“不,这一次我要亲自去迎接他们!”   张顺刚出营帐不远,迎面就看到以吕维祺为首一众身着布衣之人风尘仆仆的正好赶来。   “吕先生,辛苦了!”张顺看到不由大笑道。   “拜见舜王殿下!”那吕维祺见营地兵马众多,到处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者,不由又惊又喜。   “你们都来了?粮草何在?”张顺大声问道。   张顺这话很是无礼,众人千里迢迢而来,居然不问辛劳,反倒先问粮草。   其他人都不由皱了皱眉头,唯有吕维祺看张顺神色,亦大声应道:“这一次虽然只有三百车粮食随行,其实洛阳早已经备下粮食五十万石,日后会陆续运到。”   五十万石?完全足够义军九万人马两年吃食,众人闻言不由大喜,纷纷奔走相告。   张顺这才把众人引入帐中,分定主从坐下。   吕维祺这才惊疑不定地问道:“我观舜王麾下人马济济,兵强马壮,如今见面却先问粮草,莫非军粮不足之故?”   “果然还是骗不过吕先生的眼睛!”张顺闻言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   “原本我带领一万八千人西征,又分别驻守各地,远远不足以攻下西安城。”   “是以本王广发英雄令,召集诸义军将领,合营与官兵决战。只是没想到义军人马虽不甚精,却也人口众多,一时间难以养活。”   “以本王度之,如今尚不足半月之食,是以苦盼诸位,望眼欲穿矣!”   “这……”诸人这一次被张顺从洛阳调过来,本多有怨言,还道:我等手无缚鸡之力,即便跟随舜王作用,又济得何事?   如此,还不如让舜王现行会还,待到扩军买马、夏粮收获,再行西征不迟。   他们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无中生有,突然有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大军。   “舜王麾下竟有十万之数?”吕维祺话音刚落,有人不由惊道。   张顺扭头看去,惊呼之人正是原来的参谋徐全。   这厮担任参谋已久,对数据倒是非常敏感,轻易就通过粮草的消耗速度推算出义军如今的人数。   “如今虽不及此数,亦相差不远矣!”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只是这粮草供应之事,不知能否保证?”   “舜王容禀!”吕维祺闻言不由郑重道,“其实洛阳原本余粮不过二十万石,再加上舜王西征和其他义军消耗,其实已经不足十万之数。”   “扬州盐商程贾倒有几分本事,前些日子倒是通过长江、汉水、唐白河输送来五十万余石米粮。”   “只是这几日不知新任湖广巡抚熊文灿发了什么疯,突然奇袭新野。张一川猝不及防,只好退到城外……”   “等等,你说什么?熊文灿奇袭新野?”张顺闻言一愣,只觉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差点没抓住,他不由连忙追问道。   “对啊,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吕维祺莫名其妙道。   义军与官兵本就是敌对关系,即便大仗结束了,双方小摩擦也一直不断,当不得什么。   只是此事影响到粮食大局,就让吕维祺心里恨得牙根直痒。   “不对,这不是熊文灿发了疯,这是大明朝廷发了疯!”张顺闻言不由大呼不好。   难怪他这几天觉得心思不宁,原来尽善尽美的计划,却疏漏了一个最大的意外。   按照张顺的计划,本就是趁着官兵无法汇集起力量之前,尽快占据足够大的根据地,然后在秣马厉兵,再与朝廷争一日之长短。   只是这个没有准备好,是相对而言。   官兵固然一时间无法准备好,难道义军就准备好了吗?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张顺的打算,大明朝廷之中又不是没有能人,岂能让他如意? 第213章 危机(下)   义军在寻求和官兵决战的时机,其实官兵亦在寻求和义军决战的时机。   由于关外后金虎视眈眈,大家都不想被第三方坐收渔翁之利,所以都等有点不耐烦了。   所以,当张顺离开洛阳,试图夺取关中的时候。不但张顺看到了战机,朝廷杨嗣昌等人亦同样看到了战机。   他们纷纷上书道:“贼寇起于天启年间,糜烂北方,如今八年矣。”   “而今贼酋‘顺贼’自大,欲夺我陕西,此诚天赐良机,一举翦灭此獠之时也!”   “望陛下尽快下令,云集四方官兵,一举击破南阳,收复河洛,再剿贼于陕西,还天下一个太平!”   崇祯自登基八载以来,常常和朝臣谈论军务,哪怕再愚钝之人,也有所心得。   他如何不知如今正是义军空虚之时,不由大喜道:“果然卿言,则天下转危为安矣!”   遂派遣太监前往四方颁发旨意兼督促巡抚总督及时进军,一举歼灭义军。   那湖广巡抚熊文灿得到旨意之前,刚巧编练士卒完毕,又铸造了二十门红夷大炮,其余各色西洋炮六七门不等,正踌躇满志,准备建立不世功勋。   于是,他便派遣士卒奇袭新野县城,以打通通往南阳的道路。   只是之前双方也曾小打小闹,镇南将军萧擒虎亦不以为意,只是命令驻守在邓州和唐县的“争世王”刘希尧和吴先二人协助“扫地王”夺回新野城。   不意那湖广巡抚熊文灿早有准备,亲率许成名、尤翟文、张应昌、尤世威、张外嘉四将及新练镇筸兵、火器营、长江水师共计两万五千余人,沿着白河水陆并进直扑南阳城。   新野至南阳不过百里路程,熊文灿原本以为自己倍道兼行,定然依旧攻破南阳。   不意萧擒虎被张顺托付南阳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不但时时和其他将领通信,每日还有抽出时间来亲自检查城防、巡逻等事。故而南阳城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状态。   湖广巡抚熊文灿偷鸡不成,反被萧擒虎觑得破绽,派遣贺一龙率领骑兵反打了一波,伤了士气。   随即游走在外的“扫地王”张一川、“争世王”刘希尧和任光荣三营人马合力攻打新野,意图断绝官兵后路。   熊文灿不得不又率领大军返回新野,驱赶了这三人,这才稳住阵脚。   初时,镇南将军萧擒虎未知熊文灿虚实,还道这一次义军是吃了官兵突袭的亏,只是以双方小打小闹的判断汇报了上去。   那吕维祺本不知兵,又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知南阳情况如何?所以这才有吕维祺先前一带而过的说辞。   只是吕维祺不知兵,可是张顺知兵呀。   官兵这边一动,他就知道这动向不对。   张顺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值知道义军和官兵从占据地域、人员、物资以及军队数量上的巨大差距。   所以他才尽量以快打慢,在这个老迈腐朽的帝国反应过来之前获得足以自保的稳固地盘。   只是世界上的事儿,岂能尽如人意?   就在张顺准备与官兵争夺陕西的关键时刻,结果却出现了如此意外。   如果一个处理不当,恐怕整个义军都有覆灭之虞。   见微知著,仅从湖广巡抚熊文灿的异动之中,张顺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到底是湖广巡抚熊文灿一人冒险出兵,还是朝廷蓄谋已久?   假如是朝廷蓄谋已久,这一次又准备了多少兵马,又准备如何进攻?   瞬间张顺就想了很多,一股冷汗止不住从张顺额头上冒了出来。   “怎么了,舜王殿下?”吕维祺见张顺神色不对,不由奇怪地问道。   “哦,没事,只是有些惊讶!”张顺心思一转,心道:这一切还都是猜想,且不可自乱阵脚。   于是,他便打个哈哈,以免因为自己无端猜测动摇了军心。   双方稍作客套以后,张顺便快刀斩乱麻的下令道:“本王之所以召诸位前来,一来准备回头接收陕西之地,二来准备巩固已经占领之处。”   “着吕维祺暂代华州知府,董笃行暂任临潼知县,李际期暂任渭南知县,张履旋暂任华阴知县,师佐……师佐去李牟营里借五百人,前去占据洛南,亦暂任知县之职。”   “这……”师佐乃当初投靠张顺的‘嶰谷三友’之一,也颇有几分才干,闻言不由一愣。   世上文官多孤身上任已算智勇,结果自己上任的地方还得自己打下来,这让人怎么说?   不过师佐也不是普通人,闻言点了点头就应了。   张顺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奇道:“可有把握?”   “没有把握!”师佐老老实实摇了摇头道,“只是我知舜王请我前来是要做事,而并非是要我性命,我只需以令行事便是。”   “好,好胆色!”张顺夸了一句,这才解释道,“洛南处于崇山峻岭之中,民风淳朴彪悍,又只有小山道和外面交通。”   “本不足惧,吾所惧者为官兵所据,威胁我军粮道,故而派你前往。”   “此去或有艰难,还请你仔细行事!”   “是,下官领命!”师佐老老实实道。   “好!”张顺赞赏的看了一眼,这才扭头对其他人道,“徐全,既然你想领兵,我营中正好有五千好男儿,只是缺少衣甲,武器粗劣,暂且有你率领,你可以异议?”   “啊?末将没有异议!”徐全也知道如今张顺大用兵,麾下人马短缺,哪里有富裕给自己率领?   本来他以为只有后面打胜了,才有降兵给自己带。   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一到地方就有五千人马可使,不由欣喜万分,连忙谢过了张顺。   “温廷枟和张师樊你们俩先留在我身边,替我分担点日常事务,日后还有大用,可乎?”张顺眼见安排差不多了,这才对“嶰谷三友”之中剩下的两人说道。   那两人眼见营中兵马众多,事务繁杂,也知张顺要重用自己,连忙高声应了。   等公务处理完毕,张顺有安排宴席宴请了众人一番。   好容易等到众人散去,他这才拉着吕维祺低声嘱咐道:“吾担心湖广巡抚熊文灿所图不在小,你却华州接替洪承畴以后,万务抽调丁壮,征集粮草,谨守门户,以防为官兵断了后路!” 第214章 风起   当张顺匆匆忙忙离开洛阳城,西征陕西以后,众女便闲了下来。   哪怕往日有些勾心斗角,现在没了主事儿人,她们也懒得斗来斗去,抛媚眼给瞎子看。   这一日一大早,红娘子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一阵响亮的哭啼声。   她眼都不睁,只把孩子一把搂在怀内,把乳头往他嘴里一塞,喂他吃奶。   小孩子有了吃食,就老实不哭了,吃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只是经过这番折腾,红娘子也没了几分睡意。   她便轻声喊了一句:“箭儿,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了!”箭儿闻声迷迷糊糊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打着哈欠应道。   “那再睡会儿吧!”红娘子见左右无事,也慵懒的应道。   自孩子出生以来,夜里哭闹得厉害,她一直有点睡眠不足。   箭儿帮她一起照顾,其实也是同样情况,也不由迷糊着应了一声。   两人正要继续睡会儿,不意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箭儿有几分不快道,“天都还没亮,还让不让人睡了?”   “是我!”外面传来了竹儿的声音。   “故意来找事儿,是吧?”箭儿闻声没好气道。   自从李三娘“抢了”红娘子的正室之位以后,两人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感觉比竹儿抢了她箭儿的正室位置还要严重三分,两人之间也便有了“血海深仇”。   “老爷来信了,你们要不要看?不要看,那我就回去了!”竹儿闻言可恶的笑了起来。   “看,为啥不看!”箭儿闻言一骨碌爬了起来,慌乱穿起衣服就要开门。   结果,她余光看到红娘子也摸索着爬起了,不由阻止道:“娘子带着孩子,何必费劲儿见一个下人?我过去就成了。”   “估摸着是有事儿!”红娘子皱了皱眉头道,“要是私事儿,她们巴不得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儿,怎么可能一大早就过来通知我!”   “哎,娘子你就这点不好。要是你真生老爷的气,就坚决不要理他!要是舍不得他呢,就不要和他赌气!”箭儿闻言不由撇着嘴道。   “现在你和他赌气赌了一半儿,自个服了软,反倒被他吃的死死的,你这是何苦来着?”   红娘子自个也觉得自个没出息,但是也忍不住强辩道:“这事儿也不全怪他,要不是李鸿基从中作梗,想必这其中也没有这么多事儿!”   “好吧,那咱们一起去吧!”箭儿本来还想多念叨几句,结果想起往日张顺对自己的好来,心里一软,也忍住没再说下去。   不多时,两人收拾整齐,便携着孩子随着竹儿到了李三娘住处。   她们慢了一些,到的时候其余诸女基本上都到差不多了。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李三娘葫芦里面买的什么药。   见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李三娘这才对众人说道:“人家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只是哪个是外,哪个是内也不曾有定论。”   这是什么意思?红娘子、马英娘、李香和曾雨柔四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只是冷眼旁观,却不言语。   “张生这两日写信过来,说官兵可能要大举进攻咱们河洛之地,竹儿递下去,让大家都看看吧!”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许多道理,只知道这两府一州都是咱们张家的家业,既然张顺不在,也断然不能送与外人。”   “只是兹事体大,我又不过是个‘村姑’,一个人也办不成如此大事儿。”   “你们也都是张家的婆娘,也知道鸟窝被人戳了,鸟蛋哪有不烂的道理,守住这个家大家才能过好日子。”   众人闻言心里一惊,连忙仔仔细细传看了一遍。   红娘子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此乃公事,当及时和张先生、宋先生相商才是!”   “你说得没错!”李三娘点了点头道,“此信正是张生托付宋先生转交与我。”   “他们倒说了几个措施,只是我也不大懂,就没有干涉他们。”   “只是我想既然张生亲自写信,想必事情定然万分紧急。我们又怎能将身家性命,一味托付与他人?”   “你想做什么?”马英娘皱了皱眉头,不知福这“丑婆娘”打的什么主意。   “我想他们做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马氏你可以训练士卒,红娘子你可以掌管辎重,李氏你管医护,曾氏你管军法,黄氏及大小朱氏掌管文书等杂物,你们以为如何?”李三娘闻言一脸肃然道。   “哦?那兵从何来,将从何来,而钱粮又从何来?”曾氏闻言不置可否道。   “马氏手底下有女卫二三十人,李氏手底下有护士军医二三十人,其他中人、女仆也有七八十人可用。”   “我手底下有个姬蛋,原本是张生的护卫,也是一员猛将。其父姬程正是司马,也力大无穷,勇不可挡。他们曾跟我平泽州之乱,也算有几分本事。”   “还有那李友,因为这个前番去请卢将军的家眷,也赋闲在家。他之前也是领过兵之人,手底下有二三十个弟兄,也是一员骁将。”   “仅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也有百几十人。”   众女闻言相顾失色,不由暗暗对视了一眼。   倒是小看这个“丑婆娘”了,本道她除了得到舜王偏爱以外,孤立无援。   她们万万没想到,她不吭不响结识这么多将领,倒有几分手段。   “那钱粮又当如何?”小朱氏被她气势所压制,不由不服气道,“若是仅凭这一二百人,打起仗来,又济得甚事儿?”   李三娘这才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本是穷苦人家出身,也没什么家底。”   “在座的各位却不尽相同,有的是金枝玉叶,有的是富贵之家,还有的执掌钱粮,手底下多少有些金银首饰、贵重物品。”   “若是诸位能挑拣出来部分,以资军用,我定然向张生为你们请功!”   曾氏、黄氏、大小朱氏和红娘子五人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曾氏不由怒道:“要捐一起捐,岂能厚此薄彼?”   “说的也是!”李三娘点了点头道,“我这屋子里你们随便挑,觉得那些合适,都捐了也成。”   “这……”五人闻言打量一番,这才发现李三娘住处虽然高大宽敞,其实家什十分简陋,一应衣衫摆设和普通百姓无遗。   红娘子这才想起来,她当家这两年好像从来没有给她过一文钱。   而张顺那厮本身就是个不沾染铜臭的主儿,居说还欠了好几个人不少债,哪里有银钱与她?   红娘子正在羞愧难当之时,不意小朱突然嚷嚷道:“我看你头上那钗子不错,不如捐了吧!” 第215章 云涌   “那就捐了吧!”李三娘闻言虽然有几分不舍,不过还是一把把它拔了下来递给了竹儿,示意她传给黄氏道,“这个记我账上!”   发钗和簪子不同,单股为簪,双股为钗。   李三娘这支以纯金打造,做功精细,上面又镶嵌了红蓝宝石,一看就能值不少银两。   小朱氏本来以为她不过是个村妇,哪里见过如此名贵的首饰,还道她不舍得。   万万没想到李三娘来了个釜底抽薪,顿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白白赚了她一个金钗也不错。   小朱氏正要上前接过来,不意红娘子突然站起来道:“三娘就这一副家当,怎能捐出来?她这一份我替她出了吧!”   好家伙,我做了恶人,你倒跳出来当好人了!   小朱氏闻言恶狠狠地瞪了红娘子一眼,不高兴道:“三娘自个都没说什么,你多管什么闲事儿?”   红娘子闻言哭笑不得,这倒不是她要出了做好人,而是不得不站出来做好人。   你道这金钗李三娘哪里来的?   这是当时义军占领福王府以后,张顺选取了几样首饰,一人送给她们一样。   红娘子不知道当时张顺送给李三娘是哪样,不过看她这清贫的样子,除了这个也没其他值钱物件了。   这玩意儿她整天戴在头上,要是哪天张顺回来了,顺口问一句:“我送你的钗子呢?”   好嘛,到时候大家在当家的眼里还能有什么好模样?   挺着大肚子的李香也非常机警,一看这情形顿时猜出了七八分。   她也当场表态道:“一个金钗值什么?我多出点银子就都有了。三娘你也没啥首饰,且留着自用就是!”   曾氏、黄氏及大小朱氏四人顿时有点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们四个来得晚,根本不知道当初之事。   那黄氏一看事情不对劲,连忙帮衬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怎么和夫人怎么说话?”   “这钗子我们不能收,缺啥也不缺夫人这点钱啊!”   黄氏连忙一把攥住竹儿递过来的东西,推让回去。   “这……”竹儿有几分为难地看着李三娘,不知道是收回了好,还是送出去好。   “我虽然穷苦一些,也得以身作则,不然何以服众?”李三娘犹豫了一下,想起之前张顺的教诲,不由坚持道。   “啊?夫人多虑了,我们几个都心服口服,绝无二话!”黄氏差点快哭了,连忙表态道。   她没想到这么婆娘这么厉害,一阵连消带打,这谁受得住?   红娘子也哭笑不得,本来大家想给她上眼药,结果反倒被她好一顿修理,还得乖乖配合她交出钱财。   既然曾氏、黄氏和大小朱四人已经服软,红娘子亦无话可说,便随众应了。   “这样真没问题吗?”李三娘一脸疑惑地问道。   她本来以为自己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声望皆不如人,不知道如何苦口婆心才能说服众女。   结果没想到这几个个个深明大义,皆以国事为重,反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此处,李三娘愈发羞愧,忍不住再度提议道:“要不我也捐点吧,不然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啊?说得过去,说的过去,有钱出钱,无钱出力,理所应当!”李香哭笑不得,只得又苦口婆心劝说一番。   这让李三娘心中愈发觉得众女都是深明大义的好人,同时更觉得张顺能够娶了这么多好女人,实在是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   说干就干,既然大家都愿意“出人出力”,李三娘也连忙带人先后拜访了姬程姬蛋父子以及李友等人。   这三人都是“闲人”,见李三娘亲自来访,岂有不应之理?   这三人也分别招募了百几十人,而马英娘也利用自家职务之便,挑选了十余个伍什长作为基层军官。   抱犊寨的李大亮知晓此事以后,也派人送来了百余人过来,李香也从父亲那里讨要了几十护卫,好容易凑齐了一司五百人人马。   于是,李三娘便任命李友作为主将,姬程、姬蛋作为副将,让他们每日进行训练。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张慎言耳朵里,他不由摇了摇头道:“妇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反倒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舜王家里那几个婆娘哪个是省油的灯?她们不来招惹我们就罢了,只要舜王自个没意见,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宋献策闻言亦笑道。   张慎言闻言也不在言语,反倒向刘成问道:“刘将军如今恢复怎么样了?可否出战击敌?”   “放心吧,我如今壮的如同一头牛一般!”刘成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当初他被卢象升砍了一刀,差点被剖成两半。   幸好义军之中护士及时处置,再加上张顺选调大夫及时治疗,这才保下了一条性命。   他原本的“镇嵩营”让李牟领去了,张顺又以李牟部下为基础让他重新组建了“镇嵩营”。   这刘成恢复差不多的时候,就在护士照顾下经常督促训练之事。   如今新的“镇嵩营”也已经训练了四五个月,远超一般士卒三个月的训练周期。   刘成自度哪怕遇到官兵精锐,也不惧他半分,所以信心十足。   “魏知友那块怎么样了?”张慎言又问道。   如今洛阳城内无帅,刘成也算是张顺身边的老人,更有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的大功,所以张慎言和宋献策把他请出来,协助处理军务。   “差不多还行!”刘成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解释道,“人员武器都已经齐备了,就是训练还不甚周全。”   “卢象升呢?”张慎言继续追问道。   “大概差不多,他准备训练骑兵,如今很多人该需要绑在马上,才能骑行!”刘成苦笑道。   “这能成吗?”张慎言不由有几分焦躁。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这不是舜王猜测之词罢了,未必……”刘成闻声劝慰道。   “报,紧急军情!”刘成话音未落,突然听到有士卒高声喊道。   “快,快让他进来!”张慎言、宋献策和吕维祺不由一惊,连忙应道。   不多时,果然一个大汗淋漓的士卒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边从怀里掏出书信,一边高声喊道:“南阳紧急军情,湖广巡抚熊文灿突率大军,占据新野,连破邓州、唐县,围困南阳,还请舜王及时决断!”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刘成不由拍案而起,不敢置信道。   前些日子镇南将军萧擒虎曾经送信来,说和湖广巡抚熊文灿交了手,众人还不以为意,没想到不到十日功夫,居然连失三城! 第216章 熊文灿水陆并进   张慎言和吕维祺、刘成等人已经觉得南阳形势十分严峻,可是实际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峻。   无论是“争世王”刘希尧还是任继荣两人,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守住邓州和唐县两处城池。   原来这湖广巡抚熊文灿虽无十分的本事,倒也颇有才干。   在其任职福建巡抚期间,不但招降了巨寇郑芝龙,剿平了海寇,还深受西洋军事装备、战术影响。   他所建立队伍与张顺麾下颇为相近,都是选择了很典型的“中西医结合”方案。   只不过由于北方明军战斗力更为强悍,机动性更为多变,张顺根据前世知识,编组了一支努力寻找机动和火力平衡点的军队。   而湖广巡抚熊文灿则根据南方地形和气候特点,编制了一支以步卒和火力优先的军队。   本来熊文灿这支军队最大的问题是机动性不太好,但也被尤世威和张外嘉的五千关门铁骑以及沿白河行进的水师所规避。   那萧擒虎所领士卒虽然是大名鼎鼎的“毛葫芦”,但是依旧以弓矢和刀矛为主要武器的山地特色部队。   这支队伍无论装备的铠甲还是火器,都远低于义军平均水准,更不用说和大量采用“西法”的熊文灿新军相比了。   在熊文灿标营之中,除却各式火铳以外,还携带有大小红夷大炮八十八门,火力远超一般明军。   更有二十余门乃是两千斤的红夷大炮,火力凶狠,专门用来攻城。   本来当初张顺设计的防守体系节点分别以新野、邓州、唐县和南阳四城为依托。   其中新野、邓州和唐县成犄角之势,攻此则救彼,攻彼则救此,又有猛将萧擒虎坐镇南阳,本当万无一失。   哪里想到熊文灿先奇袭了新野以后,前出南阳,试图一鼓作气拿下南阳城。   结果为萧擒虎所阻以后,他又回师新野,全力攻打任光荣驻守的唐县。   退居野外的“扫地王”张一川和邓州的“争世王”刘希尧二人连忙领兵来救,却遭遇到官兵水师阻拦,无法轻易渡河。   原来众义军多驰骋于北方四省一京之地,对平原和山地战颇为熟悉,而对河水在军事上的应用却了解很少。   而湖广巡抚熊文灿担任福建巡抚多年,又招抚芝龙,征讨海贼李魁奇、刘香等人,彻底平等了东南沿海的海寇,所以他对水师的运用十分熟悉。   “水以舟楫相通,以绝旱路!”湖广巡抚熊文灿不由得意的笑道,“故而南船北马,乃自然之理。”   “彼贼子但以陆地逞凶,未识我舟楫之力,焉得胜耶?”   原来这南阳城外正好有一条河流唤作淯水,后世又称作白河。   这淯水正好流经南阳城、新野,最后汇于襄阳的汉水。   湖广巡抚熊文灿就是利于该河,先是多番骚扰新野,等到“扫地王”张一川麻痹大意以后,突然用水师运兵至新野城下,一举夺得了此城。   而除却淯水主干以外,淯水河还有两条支流颇利行船,一条唤作湍水,一条唤作沘水。   其中湍水在淯水以西,先后流经内乡和邓州,最终于河南湖广交界处汇入淯水。   而沘水后世称为唐河,从南向北流经淯水以东。   该河在唐县以北和支流泌水相汇,然后经唐县县城西北,最终在湖广境内汇入淯水。   而那新野城正夹在湍水和淯水之中,“扫地王”张一川退出新野城以后,本待撤回南阳。   不意得知湖广巡抚又率领大军围了唐县,他寻思:自从俺跟了舜王,寸功未立,又丢了新野,交代不得。   既然如此,我何必寻了“争世王”刘希尧,一同前往救援任继荣,也算得上将功补过。   那“争世王”刘希尧和“扫地王”张一川一般,同样出自于义军系统,颇有几分薄面。   刘希尧也知湖广巡抚熊文灿来者不善,他先攻新野,再图唐县,下一步肯定就要轮到自己邓州了。   与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强似等到被官兵来攻。   想到此处,刘希尧只留守五百士卒守城,其他人马便一并带了和“扫地王”张一川合兵一处,就要前往唐县支援任继荣。   只是从新野往东前往唐县,需要先后渡过淯水和沘水两支河流。   “扫地王”张一川和“争世王”刘希尧倒也没当回事儿,只是派遣骑兵沿河寻找船只、桥梁渡河。   只是连寻了数日,发现许多桥梁和船只竟然被焚毁,两人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好容易寻了一处水浅之处,还未来得及涉水,突然只见河面上出现了十几只大船。   这些船只皆安置了火炮,见到义军赶来顿时一阵铳炮打了过来。   张一川和刘希尧倒吓了一跳,连忙命令士卒列阵,又支起火炮进行还击。   奈何他们手底下这两营人马装备的火炮质量、数量都不甚好,炮兵水准又不高,且以静打动,哪里打的过?   除了刘希尧手底下的有部分顺营的老底子,偶然击中了两条船以外,其他火炮皆徒劳无功。   随即官兵水师主力赶到,战又不战,打又不打,只是阻断河流,不让义军渡河。   任凭那张一川和刘希尧如何暴跳如雷,也无可奈何。   而此时湖广巡抚熊文灿正下令士卒用红夷大炮猛轰唐县城墙,打的城头上碟牌、女墙砖石纷飞,义军难以立足。   等到防御设施损毁的差不多了,官兵这才架起工程器械,发起猛攻。   任光荣不由气得破口大骂:“直娘贼,以往都是义军以火炮力压官兵,没想到还有一天义军反倒被官兵的火炮压制!”   双方在城头苦战了三天,终究因为敌我力量悬殊,任继荣不得不退往唐县以西的泌阳。   而湖广巡抚熊文灿解决又调遣水师,走水路奇袭邓州。   “争世王”刘希尧留守的五百士卒见官兵神兵天降,顿时大为惊恐,或逃或降,遂又失了邓州城。   至此,“争世王”刘希尧、“扫地王”张一川和任光荣三人连战连败,无立足之处,不得已只得退回到南阳。 第217章 萧擒虎镇守南阳   话说三人败退到南阳城,见了镇南将军萧擒虎不由羞愧难当道:“我等被舜王和将军委以重任,不意托付不效,还请将军以军法行事!”   那镇南萧擒虎本是太行山上的猎户出身,自幼深通狩猎虎豹之术。   那虎豹之属,无论力气还是速度皆远过常人,又十分机警,故而难以擒杀。   若想擒杀此类,第一不可畏惧,第二宜熟知地形,第三了解其习性,然后设下天罗地网方可捉之,与用兵之法亦相差仿佛。   萧擒虎自幼便出没于虎豹之间,深知其中道理。   故而,他一看众人神情,便知他们吃了大亏以后,心神不定、慌张失措。   他不由厉声喝道:“南阳者,河洛之门户也!舜王委我以重任,以督众将。”   “若是论罪当由本将军始,岂能揽功诿过,怪罪与他人耶?”   “尔等既然知兵,当知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吃亏,明日讨回便是,岂能不思破敌之策,反倒乱我军心?”   萧擒虎这一席话顿时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喝的众人心头一惊,连忙告饶道:“将军所言甚是,吾等愿效死追随将军杀敌!”   “这敌情究竟如何,你们与我细细道来!”萧擒虎见暂时稳住了众将,这才继续追问道。   莫要看有些人平日里风光无限,趾高气扬,一旦稍有挫折就会心神动摇,举止失当,乃至一蹶不振,蓋意志不坚故也。   往日这“争世王”刘希尧、“扫地王”张一川和任光荣三人不是没有受到过挫折。   只是自从他们跟随张顺以后,连战连胜,混的风生水起,早把自己当作不世之材。   结果,等他们一脱离张顺的直接指挥,便吃了如此大亏。   他们三人这才知道往日究竟是何人“带飞”,又究竟谁才是“彩笔”,这心态焉有不崩之理?   眼见镇南将军萧擒虎担起了责任,三人松了口气之余,连忙七嘴八舌把官兵的情形述说了一遍。   先前萧擒虎不是没有和湖广巡抚熊文灿交过手,只是对方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等他军令传达到三人手中,却早被水流而下的官兵分别各个击破了。   听完众人的讲述,萧擒虎这才发现湖广巡抚熊文灿颇得张顺“真传”,也是喜欢以强大的火炮压制对手。   只是除此之外,他更有强大的骑兵和水师作为辅助。   尤世威和张外嘉麾下的五千关门铁骑可以用来遮蔽战场,熊文灿麾下的水师可以运输、保护辎重粮草,又可以切断义军的支援,实在是难对付的紧。   想到此处,萧擒虎不由坚定地道:“为今之计,不过战守两策罢了。”   “熊文灿这才有备而来,麾下兵马又倍于我军,诚不足战。若战,唯有以守疲之,然后觑其破绽,然后伺机而动。”   “如今城中除却远在淅川的吴先一营以外,只有我等四营人马。我意一人负责一处城门,尽快配备守战之具,以待官兵,诸位以为如何?”   “好说,好说!”众人闻言连忙应了,唯有任光荣皱了皱眉头道,“只是贼子火炮凶狠,不知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萧擒虎闻言不由笑了,一脸神秘地说道:“诸位且附耳过来,吾有一计,保证他熊文灿火炮虽狠,却劳而无功!”   众人闻言哪里肯信?他们不由把耳朵伸了过去,萧擒虎如此这般述说了一番,众人不由拍案叫绝,遂各自领命去了。   萧擒虎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取了纸笔,书写了书信一封,管教士卒连夜送往洛阳。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湖广巡抚熊文灿才率领大军赶到了南阳城下。   镇南将军萧擒虎登城一看,不由心中一凛。   只见那城外人山人海,数阵官兵密密麻麻列在城外,好像无边无垠一般。   当先一排是官兵的火器营,密集地排列着八十余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斜指着南阳城。   其后则是许成名三千镇筸兵列阵于中,其左尤翟文,其右张应昌,共九千官兵列为前阵。   其后乃湖广巡抚熊文灿六千中军,其阵法以长矛、鸟铳夹杂,颇类棱堡之形。   再其后,乃是尤世威、张外嘉的五千关门铁骑,虎视眈眈,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敌人。   其侧又有百余艘船只漂泊在淯水河上,随时准备完成支援、阻断等任务。   萧擒虎咂了咂嘴,不由下死命令道:“都给我谨守城池,不许出战!”   虽然说守城之法切忌死守,奈何官兵布置的密不透风,没有一丝破绽,如今若是贸然出战,也只是白白送了士卒性命。   那熊文灿也是知兵之人,等了半晌,见城上毫无动静。   他不由笑道:“守城之将不知兵,只顾一味死守,我军之胜可知矣!”   左右闻言纷纷溜须拍马道:“微抚军,天下危矣,能平定天下者必抚军也!”   “哎,过誉了,过誉了,待到擒杀顺贼,再说此话不迟!”湖广巡抚熊文灿志得意满道。   见萧擒虎龟缩城中不出,熊文灿倒也没有失了智,让士卒猛攻。   而是按照原本计划,让火器营架起火炮慢慢的轰击南阳城。   南阳城作为府城,又是唐藩所在,自然是坚固异常。   官兵轰击了半晌,等到天色稍晚,熊文灿这才派遣许成名带领镇筸兵前去攻城。   巨大的攻城器械在众多士卒卖力推动下,很快靠近了南阳城,攻城器械是的官兵纷纷跳将出来,跳到了南阳城墙之上。   只是官兵立足未稳,突然听到一声冲杀声,随即有许多义军士卒如同变魔术一般跳将出来,冲杀过来。   官兵登城士卒不多,又无法展开列阵,哪里是义军的对手,顿时被杀得大败,退了回来。   有的未能及时退出,则被义军当场斩杀,把尸体从城墙上扔了下来。   “呵,乱臣贼子还敢反抗?给本官继续轰!”熊文灿不由恼羞成怒道。   如是者三四次,官兵从早到晚,日夜不停的进行攻城,却每次都被打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湖广巡抚熊文灿差点要哭了,说好的“红夷大炮所向无敌,所击者无不粉碎”呢?   怎么连压制城头上的贼人都做不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218章 先下手为强   “哈!”张顺看了看面前的书信,不由笑道,“萧二哥也是个人才,居然想得出如此主意!”   “此法灵感或来于舜王的‘紫微星堡’,虽然一点就破,却是好用!”幕僚长洪承畴也不由感叹道。   “幸好那西安城中左光先不晓得此法,不然我军危矣!”   你到怎地?   原来这萧擒虎所用之法,颇为类似后世“反斜面战术”。   其方法是把宽厚的南阳城墙内侧挖下去三尺,但等官兵火炮过后,再跳出来和登城官兵厮杀。   这个主意是萧擒虎受张顺所建“紫微星堡”壕沟启发而来,刚开始他原本想在城墙上挖一条壕沟,结果因为城墙厚度有限,若是强行挖掘壕沟,有可能造成墙体防御不足。   于是,他便改为在城墙内侧挖出一截,能够让士卒猫在里面躲避红夷大炮炮弹即可。   那湖广巡抚熊文灿哪里想到这个臭名昭著的“十恶将军”还有这种骚操作?   他蛮干七八日,结果被义军打的满头是包,也未能取得任何进展。   而就在萧擒虎和湖广巡抚熊文灿打的难解难分之时,西安这边三边总督梁廷栋也带领三万边军精锐和张顺交上手。   只是张顺早做好了决战准备,似梁廷栋这边匆匆忙忙赶来这般,哪里是义军的对手?   三边总督梁廷栋吃了几次小亏以后,干脆龟缩到西安城中,坚守不出。   众人还只道这是梁廷栋只是慑于张顺威名赫赫,而义军兵马又多,所以才不敢出城浪战。   唯有张顺和洪承畴则认为这是梁廷栋正在等待战机,意图一举歼灭义军。   表面上看义军号称十万,人多势众,其实除却带甲三万以外,其他无甲士卒也就能够做一些守御、辅助工作,当不了主力。   与官兵四万精锐比起来,其实双方势力相差仿佛,任何一方并不具备碾压性优势。   从实力上来说,三边总督梁廷栋不敢打,似乎在情理之中。   但是如果考虑到多尔衮、岳讬两位亲王率领万余女真精锐,驻守在归化城虎视眈眈,而其他多处又有兵变、“流寇”等威胁,那么梁廷栋的行为就显得诡异了起来。   等到张顺接到萧擒虎的书信以后,这局势才愈发明朗起来。   既然湖广巡抚熊文灿开始对南阳大举用兵,那么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山西巡抚吴甡等人有所动作还会远吗?   “梁廷栋果然在等,在等一个机会,在等我们后院失火的一个机会!”张顺斩钉截铁的判断道。   “臣亦持同样看法!”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洪承畴闻言亦点了点头,一副完全理解的模样。   “只是此战甚是凶险,还请舜王早做打算才是!”   “危机危机,有危亦有机!”张顺闻言冷笑道,“原本我还担心南阳战况,生怕义军经不住风霜,一触即溃。”   “如今萧擒虎既然能够以新募弱兵抵住熊文灿的进攻,那么我就底气十足了!”   “这三边总督梁廷栋想打多久,本王就陪他打多久;梁廷栋想拖多久,本王就陪他拖多久,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招数,能对付得了本王!”   “须知当官兵给本王下套的时候,焉知本王没有趁机给他们下套!”   “那舜王的意思是?”洪承畴沉默了一下,心道:这舜王倒也不像鲁莽之人,怎会做出如此凶险的决策?   兵法曰: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须知如今萧擒虎顶得住,不代表萧擒虎会一直顶得住。即便是萧擒虎能顶得住湖广巡抚熊文灿,那谁又来顶得住其他官兵的进攻呢?   用兵之法,最忌讳将所有的手段用尽,不给自己留一点余量。   不然,万一稍有差池,便是全局皆崩的下场。   如今敌强我弱,义军明显没有必胜的把握,当以防守为上。若是贸然和官兵开战,岂非以卵击石?   “在洪先生到来之前,本王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对,早已经给张三百下达了命令,命他主动出击,给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点颜色瞧瞧。”张顺冷笑道,“如今从时间上算来,他也差不多也该发动了!”   “你不让老子按部就班的攻取秦地,难道老子还会让你按部就班的合围我不成?”   “张三百?”洪承畴闻言一愣,不由连忙问道,“其人原本驻守何处?”   洪承畴虽然加入张顺麾下数月,但是由于军务繁多,倒还没有全部弄清楚张顺麾下将领的部署。   “在襄城,此外还有蒋和一营驻守在许州!”张顺笑道。   “舜王难道准备让他们顺流直下,直扑凤阳?”洪承畴闻言一愣,不由大惊失色道。   “没错!”这条线路张顺太熟悉了,以陈州颍岐口为交汇点,从北往南,分别有贾鲁河、颍河和沙河三条支流汇入颍水。   其中贾鲁河则以朱仙镇为航运起止点,颍河以禹州为航运起止点,而沙河则以北舞渡镇为起止点。   不过由于沙河还有一条支流北汝河,水量很大,船只也可以很容易通航到襄城县。   话说当初张顺击败河南巡抚傅宗龙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以后,率领主力前去解南阳之围,便留下了张三百、李信、李际遇、柴时华、蒋和、曹变蛟和赵鲤子七营人马驻守各处。   其中任张三百担任主将,李信和曹变蛟为副。   然而,虽然此人代替张顺指挥了两次大战,又擒获了五省总督洪承畴,能力虽然不错,但是实打实的战绩颇为不足,依旧难以服众。   所以等张顺离开以后,张三百就一门心思琢磨打仗,非要做出一番成绩不可。   有句话叫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张三百琢磨久了,还真让他琢磨出来一番道理来。   驻守他下游郾城的官兵主将乃是塞外降将的猛如虎,其为人勇敢果决,善于打仗。   归附明朝以来,他不但曾经剿灭河套蒙古酋长干儿骂,还先后阵斩了义军将领“九条龙”、“五条龙”和岢岚高加计等人。   当初张三百也曾和他数度交手,并不曾讨得便宜,只是由于张顺连破督抚,气势如虹。   那猛如虎才不得以退守襄城,以遏制义军东进之路。   张三百试探了许久,发现猛如虎果然是一员良将,却无破绽可趁。   本来他已经准备放弃了这个目标,有一天刚巧他带着士卒在城上散心,刚巧看到城外汝河上的船只。   张三百不由灵光一闪:是了,猛如虎这厮是个塞外降将,但善马步,却不晓得水师之利。   既然如此,我何不偷偷营建水师一支?   即便不能借机击败此贼,也可在将来舜王大军东出两淮,南下江南之时,建立一番功勋! 第219章 后下手遭殃   这张三百也是做事之人,想到便做。   他一边上书张顺,请求派遣“河神”黄守才助自己一臂之力,一边开始偷偷收集木料、船只,准备大干一场。   当时张顺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精神,就把闲着无事,天天打鱼晒网的黄守才等人派遣了过去。   那黄守才和麾下水师除了每月按时领饷以外,还能打鱼补贴点家用,小日子正过的美滋滋的,哪里想去?   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也不得不收拾了行李,依照军令上路。   由于从洛阳到襄城并无水路相通,黄守才麾下的船只也无法开过去。   他只能挑选了数十个骨干,和他一起走陆路赶到了襄城。   当黄守才赶到的时候,张三百已经收集了五六十艘各色船只。   “怎么样?随时可以出发吧?”张三百得意的对黄守才笑道。   “要是张将军只想运个人,直接征用船夫便是,又何必让俺黄守才千里迢迢赶过来支援?”黄守才一板一眼道。   “哦?”张三百一愣,连忙请教道,“却是某无知,贻笑大方。张某愿闻其详,还请先生教我!”   黄守才由一个精通水利之人转变为水师将领,多少也有点心得。   他闻言不由笑道:“俗话说‘南船北马’,用其速也,亦用其承载。”   “船马二物皆快于步卒,故而其战守以弓箭、火铳和火炮为长。”   “然而船马二者又有所不同,马行陆而船行水。故而只要平地,战马皆可去得;若无水流,则战船不能通也,此战船不如战马之处。”   “但是战马力弱,只能载一人一甲而已,即便用来挽车,一不过千斤之力。”   “而战船却不然,少则千斤,多着数万斤不等。故而以船载人,以船载炮,则无往而不胜。”   “我意专门选用打造炮船,专以放炮,选用桨船专以跳帮,选用货船专以载人载物,运输兵马辎重。将军以为如何?”   “好,如此也好,就以先生所言!”张三百也不懂水战之法,干脆将一切事宜全权托付给“河神”黄守才。   那黄守才得到张三百授权,便开始选用制造船只,安装火炮,以及选用水手船夫。   忙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将一支水师组建起来。   说是一支水师,其实除了三四十艘作战船只以外,其余皆是用货船改装的运输船罢了。   当时万事俱备以后,张三百就赶快上书张顺,准备水陆并进夺取猛如虎驻守的郾城。   只是当时张顺全部战略重心都放在南阳和陕西,哪有意愿向东面进攻?   张三百数次申请无果,不得不偷偷给妹妹马英娘写信,指望她能够吹一吹枕边风。   那时候马英娘正和张顺的其他几个婆娘同仇敌忾,抗议张顺又收了曾黄及大小朱氏四女,哪里有心情理他?   结果白白忙活了一两个月,什么鸟用都没有,张三百也不由有几分沮丧。   黄守才吃不惯这里的鱼,见状便请求张三百放他返回洛阳。   不意张三百又提议道:“既然舜王不许我出兵,那这些船只也不能白白浪费了。”   “如今义军草创,物资奇缺,黄先生何不率领这船队,做些小买卖?”   “一来也能熟悉一下此处水道,二来也能给弟兄们挣点零花钱!”   “这……这成吗?”黄守才总觉得这有点公器私用的味道。   “如何不成?这水师本是咱们一手建立,这船只又是咱们挑选打造,即便是舜王亲至,他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张三百仗着妹妹马英娘得宠,他才不管张顺什么打算,先把事情做了再说。   “好,如此也好!”黄守才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反正出来事儿由主公大舅哥扛着,怕什么?   原来这襄城也刚好有一处码头,虽不及南阳佘旗镇和舞阳北舞渡,也算是从汝州集散的货物流通到颍、淮河的中转站。   由襄城逆汝河而上,也不是不能行船。只是一来旱涝不定,河水忽多忽少,二来从襄城西北二里沟蝗蚧潭往上,水流湍急,皆有倾覆之虞。   刚巧如今汝州正在李信治下,这二人顿时如鱼得水,先后接手了几宗运往周家店的货物,倒是小赚了一笔。   这一日又有从陈州周家店转运过来的粮食,要运到襄城,黄守才便带领船队运了回来。   张三百知道了,不由灵机一动,又要上书劝说舜王。   不意不等他书信传递出去,反倒张三百先收到了张顺的命令。   张三百和黄守才惊疑不定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着张三百携蒋禾,分别顺沙河、颍河而下,汇于周家店,然后大张旗鼓攻取颍州,作欲取凤阳之势!   “好,好,终于有我张三百出头之日了!”张三百不由大喜道,“黄先生,不,现在应该称为黄提督,我命你尽快准备齐全,三日之内我要率水陆人马,攻取郾城!”   “为何要打郾城?”黄守才闻言奇怪地问道。   “当然是为了东进啊?”张三百莫名其妙,心道你是故意想找茬怎么着?   不意黄守才却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其实猛如虎虽然驻守郾城,却丝毫不管水上往来船只。”   “既然舜王只命我等攻取颍州,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黄先生说的是!”张三百闻言一愣,不由排着大腿道,“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遂即,张三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顿好人马以后,皆藏入黄守才水师之中,趁夜静悄悄偷偷渡过郾城,一路沿着沙河、颍河直奔周家店。   这周家店和当初张顺乘船的颖岐口大致位置差不多,只是一处更为优良的渡口。   这周家店正处在贾鲁河、颍河、沙河三条支流交汇处,在后世历史上最终形成了有名的周口镇。   曾经在清代一度代替了大名鼎鼎的朱仙镇,成为河南第一商业重镇。   如今这周口镇虽然借助地利,已经有了成熟的码头、店铺等商业城镇雏形,但是还没有发展起来,更没有驻军,张三百便轻易夺取了此处。   只是蒋禾不似张三百这般便利,如今还在道上吭哧吭哧行军。   左等右等,不见蒋禾人影。   张三百干脆拉着黄守才道:“兵闻拙速,未赌巧之久也!”   “既然我军已经出奇制胜,夺取周家店,何不顺流直下,一鼓作气夺取颍州哉?”   黄守才顿时被这厮胆大包天吓了一跳,他不由劝说道:“那颍州乃凤阳门户,又有颍州卫驻守,岂可骤得?”   “若是顿兵于坚城之下,我等丢了性命事小,坏了舜王大事事大!”   张三百闻言不由不高兴道:“我听说善水者溺,却不曾听闻河神不肯下水之事。”   “尔其何以不因凶险律己,反倒独以此劝诫他人哉?”   “那颍州若是果然有备,即便蒋禾与我合兵一处,不足取也;若是颍州无备,我一营人马足以,何以假借他人之力哉?”   那颍州城里哪里想得到义军早备了船只,顺流而下,直取其城池。   只到等到颍州知州、通判及颍州卫指挥使等一干人等被义军士卒押到大堂之上,等待张三百审问,众官吏犹不敢相信自己等人竟然被千里之外的“顺贼”人马捉了! 第220章 致人而不致于人   《唐太宗李靖问对·卷中》:(用兵之法)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当初朝廷下旨命令诸督抚编练人马,以备义军,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没有能够置身事外。   他也从山东长枪手和开封府衙役中选练了一万精兵,编练成军,如今正好率领着赶到归德府。   归德府府治在商丘县,也即是后世商丘市。   府据江淮之上游,为汴洛之后劲。其地西接汴梁,东连徐州,与其相为表里。   明代黄河尚未改道,其下游走向大致为开封、归德、徐州、邳州和淮安。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部署方案正是以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九千人马镇守汝宁,谨防“顺贼”再度攻克崇藩。   自己则亲率主力经徐州、归德至开封,然后以开封为根据,进取汜水、登封,以逼迫“顺贼”河洛根基。   “熊大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朱大典一边看着眼前的简易地图,一边向旁边的幕僚问询道。   这大濛二字正是湖广巡抚熊文灿的字。   “回禀军门,据昨日得到的消息,熊抚军已经先后攻克新野、唐县和邓州三处要地,正准备水陆并进,合围‘十恶将军’于南阳,恐怕不日即将有好消息传来。”   “太快了,还是太快了!这熊大濛倒有几分手段,就是恐怕他未必安什么好心!”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皱了皱眉头道。   本来依照计划,应该由湖广巡抚熊文灿率先发动进攻,逼迫“顺贼”的义兄“十恶将军”以调动贼人主力。   等到贼人主力南下,他朱大典再总督河南、凤阳之兵,直取汜水、登封。   如今湖广巡抚熊文灿进展神速,他担心万一没有能够调动“顺贼”主力,到时候自己就难受了。   “等到开封府以后,万务给我多派遣‘夜不收’,仔细探查明白,万万不能一头撞到了顺贼主力!”朱大典思索了片刻,对幕僚再三叮嘱道。   “是,军门!”那幕僚连忙应了,拿出纸笔来细细的记下。   而正在此事,却又一人猛地推门进来,简单施了一礼便上前道:“军门,大事儿不好!”   “何事惊慌?”朱大典不悦道。   这厮乃他新提拔游击将军张士仪,其他一切尚好。   只是此人原是鲁莽武夫,不识礼数,让朱大典颇为不喜。   “抚军,刚刚传来消息,‘顺贼’大军突至凤阳城外,派遣奸细试图里应外合,一举袭取城池。”   “幸得将士死战,从堪堪将其击退。只是……只是那贼人声称,大军不日即到,让守将速速投降!”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闻言不由大怒道,“贼人距离凤阳不啻,焉能赶到凤阳城下?”   “让他们给本军门探查仔细了,是不是英、霍之贼又来作妖?”   所谓“英霍之贼”就是指盘踞在大别山区的英山县、霍山县附近的义军。   去年年底,以“扫地王”张一川为首的英霍义军趁官兵不备,夺取凤阳,以至于原本的漕运御史兼凤阳总督杨一鹏被斩首弃市,凤阳巡按吴振缨被充军戍边。   朱大典自度比不得杨一鹏脸大,更是又惊又惧。   “军门!”游击张士仪自认为朱大典亲信,不由走近低声提醒道,“英霍诸贼以‘扫地王’为首,其余不足为惧。”   “年初,由于官兵追索甚急,‘扫地王’早待不住,和‘献贼’一路向西逃命去了!”   后面的话张士仪虽然没有再说,但是那朱大典也心知肚明他什么意思。   如今的英霍诸贼根本没有实力也没有胆量来取凤阳,这一次恐怕除了‘顺贼’之外,别无二人。   “可恶!”朱大典气得满脸通红,差点把面前的图纸一把抓起来撕个稀巴烂。   夺取汜水、登封,合围义军河洛之地乃是朝廷酝酿数月的计策,而凤阳府又是大明的中都,哪里有失,也不是他朱大典能够担待之事!   这就是原本河南巡抚傅宗龙“战死”的恶果了,河南之地无人主持对付义军的大计,不得不劳烦远在千里之外的朱大典出马,以至于被张三百觑得破绽,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游击将军张士仪见朱大典为难,顾视左右一番,这才附耳低声说道:“凤阳有失,杨一鹏前车之鉴;兵败走贼,陈奇瑜后事之师!”   朱大典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对啊,若是凤阳有失,恐怕无论如何自己也难逃一死;若是像陈奇瑜那般,剿贼不力,顶多会削籍下狱,好歹能留的性命。   虽然权势、官位,朱大典半分也不想失去,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也由不得他了。   想到此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不由下令道:“中都有难,不得有失;河洛之贼,不可不讨!”   “本军门意亲率标营等兵马返回,救援凤阳。着昌平总兵官左良玉代替本军门督促诸将,以讨河南之贼,不得有误!”   那昌平总兵官左良玉的恩主现任户部尚书侯恂正是归德府人,刚巧如今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来到了此地,他便一并前来拜访,正在城中。   左良玉闻令不由又惊又喜,连忙三叩九拜谢过朱大典。   那左良玉不是不知道如今指挥官兵攻打“顺贼”风险很大,特别是他曾经和“贼酋”交手多次,深知他阴险狡诈,十分难对付。   只是作为武将获得总督诸将的权力实在是太诱惑人了,至少据他所知近世唯有曹文诏一人获此殊荣。   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坐下此决策,也算是一箭双雕。   他既可以把“剿灭顺贼”这种高风险之事转嫁出去,同时也可以卖好如今的户部尚书侯恂,实在是一举两得。   朱大典但把诸事安排完毕,然后迫不及待的便带领麾下标营过亳州,直奔凤阳府而去。   兵法曰:制人而不而不制于人。   朱大典哪里想得到,这一次仅仅因为一己之私,为“顺贼”所调动,以至于官兵之间的配合出现了极大的漏洞,最终导致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结局。 第221章 选择   南阳的战况究竟如何,而张三百鼓噪东进的进展又如何,其实张顺完全一点消息都没有。   受制于这个时代落后的通信系统,除了朝廷传递紧急军情的驿站以外,很多消息自然传递,往往需要数月之久,甚至更长。   义军虽然已经初步建立了政权,但是对控制范围之外的地区的消息传递依旧没有太好的办法。   即使信使快马加鞭,等到张顺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会过去了好几日,失去了情报的时效性。   这就是为何兵法中一直强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原因之一。   战场千变万化,战机稍纵即逝,若是事事请示,恐怕战争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舜王!”幕僚长洪承畴走进来,汇报道,“陈将军率领‘蝎子块’和‘混天星’猛攻了三五日,那梁廷栋、左光先依旧龟缩不出,进展不大!”   说起来真的有些尴尬,之前洪承畴还和这些人打生打死,有着深仇大恨。   如今双方却抬头不见低头见,让原五省总督洪承畴颇有羊入虎群之感。   若非有张顺庇佑,这些人如今又有求于张顺,恐怕他们早扑将上来,一人一口生吃活剥了他。   以至于洪承畴最近老实了许多,唯张顺之命是从。   “你替我草拟手令,即刻调集张都督和其麾下工匠前往华州,准备再开炉至少铸造‘擎天大将军炮’八门;着吕维祺征募丁壮,收集铁料、铁矿,以十万斤为基准!”   “是!”洪承畴闻言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在我这里不以言获罪!”张顺看到了,不由心下奇怪。   “我观舜王攻取秦地之心甚为坚定,只是如今南阳、豫中又起战火,吾恐若有万一,义军有全盘皆崩之虞!”洪承畴见张顺问起,不由老老实实道。   “难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劝我回守洛阳吗?”张顺闻言摇了摇头,坚定地道,“大明人口、将士、土地、财赋等皆远超义军,若不能趁起四处起火、无暇顾及之机,拼死一搏,日后焉有胜机?”   “舜王误会了,这一次我倒不是要劝你退兵,反而是要劝你进军!”洪承畴不由笑道。   “哦?此话怎讲?”张顺奇道。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舜王既然能够假借义军之力以图秦地,却为何忘了更强的一股势力来?”洪承畴不由笑道。   “哪股势力?我怎生不知?”张顺愈发好奇起来。   “北方后金是也!”洪承畴指了指北方,不由笑道,“如今后金亲王多尔衮、岳讬领精锐万余,正驻扎在归化城。”   “只需舜王许以子女玉帛,邀其共击秦军,彼辈贪鄙,定能为我所用也!”   “和后金合军一处?”张顺闻言大为震动,“此事万万不可!”   “这又有何不可?”洪承畴奇怪道,“自古以来勾践有卧薪尝胆之日,唐高有臣于突厥之时,此二者皆人杰也!”   “大丈夫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故而能成常人不能成之功,舜王又何虑哉?”   好家伙,难怪历史上你成为了大汉奸,感情你早有苗头啊!   什么忠孝节义,什么华夷之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一身荣华富贵!   张顺原本因为他历史上曾经做过汉奸,对他颇有几分偏见。   只是他投靠义军以后,倒也老老实实,时间久了张顺反倒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来。   他本以为洪承畴历史上做汉奸,“时也,势也”,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这一世有自己在此改变了历史,那么他也就能堂堂正正做个人了。   如今看来,果然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皆改不了其恶习。   不过张顺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身负一方势力安危,本来就要唯利是从实际上,岂能受仁义道德束缚?   他若是说出什么“华夷不两立”,“汉虏不相盟”之类的胡话来,洪承畴只会认为他不适合当一方之主。   “那洪先生以为如何能说动哪多尔衮、岳讬之辈?”张顺不由问道。   “彼辈蛮夷唯利是从,不过些许财货罢了。如果不行,不如仿照盛唐旧例,许其尽取西安女子财货可也!”洪承畴得意洋洋的应道。   他颇有几分张顺只肯点头,就要不顾艰辛的前往北方当一个三寸不烂之舌的说客。   “非也,非也!”张顺闻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洪先生却是小觑了后金!”   “彼辈自割据辽东一来,已经立文法,设官吏,历经两世而连破大明边军。”   “如今其之所以困顿者,不过是以小搏大,以弱胜强,蛇不足以吞象罢了!”   “其所困者,一曰粮草,二曰人口,故而其虽强入关而不能立足,蓋以待时机也!”   “本王欲夺天下者,非大明之天下,亦非后金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   “岂可养虎为患,反受其咎?”   “这……不至于此吧?”洪承畴闻言不由一愣道,“彼辈不过塞外小族,比之当年俺答汗又能如何?”   “不过封其为顺义王,答应互市,可也!”   “老奴无德嗜杀,不如俺答汗多矣,奈何其子洪太雄才大略,不可以胡虏视之!”张顺根据前世知识,不由慎重道。   “何以见得?”这一世洪承畴并未直接接触过后金兵锋,只是轻轻松松斩了皇太极手下败将林丹汗六千级,以为其亦不过尔尔罢了。   故而当张顺提出不可小视皇太极的时候,他还颇为不服。   “洪太登基之初,后金内外交困,民不聊生。唯其笼络诸伪王,拼死一搏,入关劫掠反而转危为安,此其一也!”   “辽东地处偏远,民困财乏,四面临敌,那洪太却趁大明围剿义军之时,东征朝鲜,西讨蒙古,北掳达斡尔诸部,足见其志不在小,此其二也!”   “虎墩兔既死,其余部本不足为虑,洪太复派遣伪亲王驻扎归化城,收拢其残部,意图从右翼包抄大明,此其三也。”   “若其果真一心做一处邦酋,心机岂能如此深沉?”   “如今其势已成,西至甘肃,东至朝鲜,两三千里边地皆受其威胁,一旦大明崩,吾何以处之也?”   “这……”洪承畴本非浪得虚名之辈,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果如舜王所言,天下孰能制之?”   “此事且从长计议,但果如本王所言,我等若是召其入关,吾恐怕其鸩占鹊巢矣!”张顺一边低声细语道,一边暗暗指了指营外诸义军部。   幕僚长洪承畴闻言不由大惊失色,肝胆俱裂。   他当然明白张顺的意思,如今这些人是走投无路,不得不投靠舜王。   如果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那他们会怎么选,可想而知矣! 第222章 “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洪承畴也是有野心之人,虽然他已经“从了贼”,可也不甘心一辈子做贼。   如今他听了张顺这一席话,不由又佩服又惊惧。   佩服的是张顺明察秋毫、见微知著,能够明见万里。   惊惧的是义军除了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以外,还有后金这样的虎狼,环伺在侧,实在是如芒在背,令人坐立难安。   “舜王所言甚是,如今虏酋已将要平定塞外诸部,为之奈何?”洪承畴不由忧心忡忡道。   如果洪太真如舜王所言胸怀大志,那么以后无论谁坐拥这万里江山,恐怕都睡不安稳!   张顺本来只是准备吓唬他一番,只是这般细细捋清了思路,心里也不由一寒。   甚至连洪承畴这样颇有见识之人听了这话都忐忑不安,若是这席话让别个听了过去,恐怕会引起悍然大波。   其实也难怪洪承畴吓了个够呛。若是随便一个人,他千辛万苦打完Boss以后,还会有个更大的Boss会在他状态不好,血量不健康的情况下出现,他也会破口大骂坑爹。   当年李自成就被这个“设计”坑了一脸,如今又有轮到张顺了。   不行,我得给他再打打气、鼓鼓劲才行!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面色沉重道:“为今之计,唯有以快打慢,以多欺少,方有一线生机。”   “何谓以快打慢,以多欺少?”洪承畴不意张顺心中早有成算,不由追问道。   “后金建制且割据一方早于义军,其文法制度完备,我不及也。故而若不能借助关内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之势,先据中原,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自古以来,得关中者多成霸业,得中原者多得天下。蓋关中者,四塞之国也,得其地利;中原者,弥望之野也,得其人和。”   “我据而守之,待天下有变,则亲率主力北上,先于后金覆灭大明,得其天时。”   “如果我据万里之疆,治亿兆之民,天下百姓赢粮而影从,后金虏寇又何足道哉?”   “故而夺天下之机,宜快不宜慢。此非言尽快夺取天下,而是要先于后金占据中原,然后方可与之争一日之长短。是谓以快打慢,即以吾快于彼辈也!”   “吾既据中原,百姓不下两千万,兵马不下百万,十倍于虏,任凭他三头六臂,又如何抵得?是谓以多打少是也!”   辽东苦寒,再经过老奴一番杀戮之后,其实人口估计不过二三百万而已。   洪承畴听张顺这般逐步分析下来,顿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张顺这一席话看似针对后金而言,其实又何尝不是“顺营”的“隆中对”?   洪承畴何等样人,如何听不出张顺的心思打算?   第一步夺取河洛,建立义军根基;第二步夺取关中,与明金呈三足鼎立之势;第三步,统一北方定鼎中原,以抗南北。最后再席卷天下,浑元一统!   这是一个天生的圣人!一个念头从洪承畴的心里冒了出来。   他不由后退了两步,伏下身体,然后一丝不苟的行起了三叩九拜大礼。   张顺也不吭声,一脸肃穆的任凭洪承畴自顾行事。   待到繁琐的礼节一步步叩拜完毕,那洪承畴也并不起身,反倒以头抢地,口中低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张顺这才正式的回应道。   洪承畴这才敢起得身来,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道:“陛下,外面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起身幕僚长洪承畴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但是过度兴奋的心情督促着他不得不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哪里不知道对方如何心思?   张顺这一席话,表面上是谈论义军大略,又何尝不是在向洪承畴展示一个美好的愿景?   张顺这种行为就好像前世的老板去投资人那里拉投资一般,“你不要看我这块地儿荒凉偏僻,其实这里依山傍水,这里可以开辟一条小溪,那里可以挖一个人工湖,然后我们准备建立一个高档的‘碧水山庄’”云云。   高端的资源和高端的人才,一般是看不起你那“仨瓜俩豆”,他们看中的是什么?   他们看中的是更宏大的未来,看中的是更高的身份地位,看中的是波澜壮阔的事业!   张顺这一番直接把自己最核心的“机密”都抖搂了出来,那洪承畴如何不知他的想法。   “得遇明主,虽九死而犹未悔!”乃是洪承畴如今真实的心情写照。   君示臣以诚,臣自然当报君以忠!   所以洪承畴那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喊得就很灵性了。   如今俺洪亨九也成了自家人,自然这屁股也得挪一挪地方,坐到“自家人”的立场,所以才有了那句“外面人如何处置”云云。   谁是内,谁是外,当然要分清!   张顺心下里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此事不急,当从长计议!”   “如今我等正是用人之际,彼辈与后金又远隔千里,即便偶有异心,又何足道哉?”   幕僚长洪承畴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他只不过借此表态罢了。   见张顺心中有数,洪承畴不由又躬身道:“当前形势虽坏,其实若是舜王下的狠心,臣亦又一桩绝地翻盘之策!”   吃了张顺一记“画大饼”大法,洪承畴明显如同吃了一锅“十全大补丸”一般,激发了全部的潜力。   “此话怎讲?”张顺只道自己已经穷尽了所有手段,没想到洪承畴这厮还有办法。   那洪承畴闻言不由走到跟前,低声道:“若是南阳、河洛不可守,可命其余各军齐聚此处。”   “舜王再以接风之名,摆下鸿门宴,把其他义军头领一网打尽,尽并其军!”   “如此,‘顺营’本就有甲兵五六万,若是再加上其他义军甲兵、丁壮,拢共也有十万兵马!以此西向,天下孰人能挡?”   “若此,则秦地可定,天下可安,陛下亦可以登极九五,北却鞑虏,南灭残明,成万世之基业,开百代之太平!” 第223章 困局   话说洪承畴和张顺这一老一小,待在小小的帐篷之内,你一言我一语,把天下英豪算计了个遍。   若是这番话传出去,即便两人不被人碎尸万段,恐怕也会引起悍然大波。   只是虽然两人“夜半虚前席”,可是天下大势不是他们吹几句牛就能改变的,当前义军面临的问题还得解决。   张顺和洪承畴这一次发了狠,干脆把“蝎子块”和“混天星”两人换了下来,命令陈长梃督其他诸将轮番攻城。   更派遣各色大炮重炮几十门,只把西安城东门长乐门打成了一片废墟。   奈何即便是长乐门变成了废墟,夯土城墙的根基犹在,仍然如同一座小山丘一般耸立在那里。   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亲自带兵坐镇,又在陕西巡抚甘学阔连夜征调丁壮,竟然又在城里面重新修筑了一座简易的新城门。   又一日攻城的硝烟散去,一座密密麻麻布满弹孔的废丘出现在眼前。   废丘前面是那浑浊的护城河,河水有些泛红,且已经发臭。   泡的各色尸体乱七八糟的飘荡在河面上,有的还逸散着丝丝鲜血,而有的则泡的大了一圈,发出令人作呕的死白色。   原本的吊桥城砖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则是好像被翻了八百遍的黑褐色泥土。   城上的守军木然地看着城外有序撤退的义军,眼睛间或一轮,证明着他们和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不一样,还算不得是死人。   在众官兵簇拥之中,有一位满脸疲惫的将领,黑黑的眼眶,深的好像眼窝凹陷下去了一般。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了,一会儿就会有其他人上来换班了!”那将领不是别人,正是陕西总兵官左光先。   这厮还真是意志坚强之辈,与“顺营”作战,屡战屡败,若是换作旁人,早顶不住了,而他却依然坚持着。   其实义军固然难受,西安城里军门官吏则更加难受。   曾经被义军焚毁的长乐门,如今如同溃疡一般,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   他们生怕一觉醒来,城里面却已经布满了如狼似虎的义军将士。   这城池城墙乃是人造天险,为的就是减轻城池的防守压力,能够以更少的兵马抵御更多的强敌。   然而长乐门的损坏,导致了西安城防出现了破绽。   就好比原来只需要一个人就能防守五个人的城门,现在需要三个人甚至四个人进行防守。   虽然从攻守之势上来讲,还有微弱的优势可言。   然而由于敌强我弱,“顺贼”随时可以选择进攻时间和进攻点,这就加大了守城一方防守的困难程度。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官兵被义军骚扰的苦不堪言,却也不得不拿人命去填。   而由此也造成了对指挥守城的将领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和陕西总兵左光先两人也不得不轮流指挥,以应对义军的疲敌之策。   而更糟糕的事情是西安城内的粮食和柴火也开始不够用了。   先前义军“以粮换柴”的策略,还被左光先嘲笑为“妇人之仁,不能成大器”。   现在他不但笑不出来,甚至都快要哭了。   西安是一个不事生产的大城,人口数十万,虽然略有存粮,但也并不能满足数十万人只出不进的消耗。   而除此之外,三边总督梁廷栋带来的三万士卒,更是令城中的供应雪上加霜。   粗略算来,一日城中就要消耗四五千石粮食,一个月就要消耗十余万石粮食,这哪顶得住?   “实在不行,把多余的百姓驱赶出去吧!”陕西巡抚甘学阔想了半天,不由提议道。   “怎么赶?万一贼人来攻,百姓乱窜,反而被贼人借机攻入城中怎么办?”梁廷栋不由摇了摇头,拒绝了甘学阔的提议。   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个隐忧,万一这些人被“顺贼”裹挟,用来攻城怎么办?   “这也不成,哪也不成,难道我们就坐等山穷水尽不成?”甘学阔也急了,不由口不择言道。   “不,其实情况没那么严重!”三边总督梁廷栋不由冷笑道,“这次朝廷下了大力气,准备一举解决此獠,只需再守半个月,管教他不战自溃!”   “此话当真?”甘学阔不敢置信道,“‘顺贼’纵横数载,朝廷毫无办法。你且莫要哄我,这一次也未必能成!”   “放心吧,据我所知湖广巡抚熊文灿已经按时发动了进攻,这两日恐怕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该攻打汜水、登封……”梁廷栋知道其中虚实,不由神神秘秘道。   “咱们是第几步?”甘学阔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咱们是最后一步,留着一锤定音之用!”梁廷栋闻言笑道。   “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准备派人调遣宁夏总兵祖大弼前来,会剿此贼!”   “这……北方的鞑虏难道就不防备了吗?”甘学阔不由吃惊道。   “我算是想明白了,其实虏酋这一次前来,不过收拢虎墩兔汗残部罢了。”梁廷栋不由笑道。   “其实此地距离两三千里,即便鞑虏攻下此地,又如何占据、治理?我只需命延绥、宁夏等处坚守城池,待其自退可也!”   这厮因为担任过兵部尚书,对后金的凶残,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才下意识对多尔衮、岳讬等人如临大敌一般。   这种方法对不对?很对,甚至他比大多数督抚对后金的威胁都清醒的多。   奈何事有轻重缓急,他在后金威胁这块投入精力、兵力和物资过多,那么对义军的威胁就准备不足了。   梁廷栋估算的对不对?很对,实际上就在他说出这番话之时,昌平总兵官左良玉就督促付总兵牟文绶、傅宗龙标营、游击张士仪等一万余人,向和陈永福对峙的曹变蛟、赵鲤子发起了进攻。   官兵倍于义军,曹变蛟、赵鲤子不得已而退,退到了韩霖等人新建的汜水关中。   那左良玉率众近前一看,不由指点着笑道:“这贼人真是愚蠢可笑!你们且看这城,低矮拙劣,恐怕官兵放几轮炮,这些乱臣贼子就一哄而散了!” 第224章 攻城   那昌平总兵官左良玉见汜水关低矮,不由轻视了义军,遂派遣张先壁、黄朝宣两将率领滇营前去攻城。   这两人原本是河南巡抚傅宗龙的裨将,替他率领麾下标营。   只是傅宗龙“战死”以后,这几个人都没了靠山,自然是被人派遣去做危险性较高的工作。   两人虽然面带不愉,奈何形势比人强,也不得不依令行事。   两人率众到了跟前,见这关卡形状奇怪,那张先壁不由笑道:“你看这城关像个什么?”   “像个铁蒺藜?”黄朝宣随口应道。   “倒像个菱芰!”张先壁乐了。   他们两人都是云南人,对这种长在水中的玩意儿颇为稀罕,来到北方以后,倒是没少吃。   “两角为菱,四角为芰,这一回咱们俩又要好好大吃一顿了!”黄朝宣闻言也不由笑道。   “我先率兵把这芰角壳给敲了,咱们再‘大吃一顿’!”   “好,我为你掠阵!”张先壁闻言笑道,“如今抚军不在了,咱们要是再不报团取暖,恐怕白白被人欺负了去!”   那黄朝宣虽然是云南人,但是他长相却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大汉,身材魁梧,颇有膂力,以勇健闻名诸营,这也是张先壁主动和他拉拢关系的原因之一。   两人商议已定,那黄朝宣便翻身下马,让士卒替他披上了两层铁甲,这才对张先壁挥了挥手道:“我去也!”   “说不得贼人被我一鼓而破,你连汤水都沾不上了!”   “那我就为你请功!”张先壁也笑了,“咱们弟兄几个齐心协力,我就不信那个‘卖屁股’的家伙能吞了咱们的功劳!”   得了张先壁的保证,黄朝宣这才心满意足的带领三百精锐缓慢的向义军城池摸了过去。   面前的“芰角城”随着黄朝宣的靠近,视野发生了变化,渐渐他只能看到伸出城外的两角和包夹在内的城门。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关卡活似一只张开双螯的螃蟹,随时准备把面前之敌夹成两段。   黄朝宣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由下令道:“一队先上,二队准备,三队跟随我最后跟上!”   这是一个很常用的波次冲击战术,众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依照命令分成了三个小队。   第一队逐渐靠近了一箭之地这才停住了脚步。他们抬头看了看面前低矮的城墙,松了口气之余,连忙摇了摇旗帜,示意后方进行火力支援。   不多时连续十几声炮声响起,炮弹密集的向前砸了过去。只可惜这些炮弹不是砸到城前土坡上,就是越过了城池。   “直娘贼,这些炮手瞎了狗眼?这么近都打不中,要他们何用!”黄朝宣不由骂了两句,让士卒摇旗,继续让官兵放炮。   这时代战术已经进入到冷热交替时代,再像冷兵器时代那么傻乎乎硬冲,会被敌人的火铳、火炮打成“马蜂窝”的。   有等了一会儿,火炮声再度响起,结果大多数炮弹飞过了城池,只有少数打中了城墙前面的坡地。   “张先壁!”黄朝宣见状不由大怒,这厮刚才说得好听,怎么转身就要坑我?   顿时他仗也不准备打了,且命士卒稍退,他怒气冲冲转身去寻那张先壁。   当黄朝宣赶回去的时候,张先壁正在一脸不可思议的和炮手说些什么。   “张先壁!”黄朝宣怒喝一声道,“老子还没开打,就要坑老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兄弟你先消消气,且听我给你解释!”张先壁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扯了扯黄朝宣,示意他到一边再说。   “好,我看你个鸟人有何话要说!”黄朝宣见他神色,心下里奇怪,不由口气软了两分。   “兄弟,这事儿真不赖我!你想我要是坑你,肯定也得等你登城以后再坑,是不是?”张先壁苦笑道。   “好啊,你这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有恃无恐啊?是不是你向‘卖屁股’那家伙‘卖屁股’了?”黄朝宣闻言不由大怒,揪着他就要动手。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张先壁使劲儿扯开了黄朝宣的手,这才低声道,“这事儿邪门的紧!”   “我让士卒把炮口太高,炮弹就飞跃了过去!我让士卒把炮口压低,炮弹就打到土坡上!说不得有什么妖法!”   “胡说八道,咱们跟着抚军打了那么多年苦仗,也没见一个中了刀枪铳炮不死之人,哪里有什么妖法?”黄朝宣眼睛一瞪,根本半点不信。   “我哄你做什么?一会儿让你亲自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张先壁苦笑道,“兄弟,愚兄有几句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吧!”见张先壁这种态度,他倒又信了几分。   这厮本也是个桀骜不驯之辈,这一次这么好说话,其中必有缘故。   “我估摸着这大明快要不成了!”张先壁张口一句话,石破天惊,顿时骇的黄朝宣大惊失色。   “你……”他不由抬起手,颤抖的指着张先壁,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仔细想想为什么?明明就是一座简陋的城池,怎么火炮就打不中了?其中就没有点什么东西?”张先壁提醒道。   “老弟啊,这一次悠着点吧,别个一不小心把自个命送了,不值!”   “好吧,我知道了!”黄朝宣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虽然你说的好听,但是我还是要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个打不中!”   “好,好说,好说!”张先壁点了点头,便又拉着黄朝宣过去了。   只是不多时,黄朝宣也开始和张先壁一样,脸色难看了起来:居然打不中,这到底是什么鬼?   “两位什么意思?左将军有令,让你们尽快攻城,你们搁这墨迹什么呢?”两人正在面面相觑之时,突然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大呼小叫道。   “好,我这就去亲自带兵攻城!”黄朝宣和张先壁相视一眼,嘴角不由带着诡异的笑容,顿时吓了信使一大跳。   好在这两人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反倒老老实实执行命令去了。   那信使松了口气之余,连忙回报昌平总兵官左良玉。   那左良玉冷笑一声,也不说话!   形势比人强,即使你们不满意,那又能如何? 第225章 二心(上)   那黄朝宣依令带人冲了两波,结果不出意料的被曹变蛟打了回来。   幸好他得了张先壁的提醒,并没有派遣太多人发起进攻,所以没有产生太大的损失。   黄朝宣进攻了几波以后,又换张先壁上前“划水”,冲上去,退下来,跟张顺前世打游戏的“演员”一般,搁这演戏呢。   双方从早上“激战”到中午,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总兵官左良玉实在等不耐烦了,不由让人把张先壁和黄朝宣喊过去,一顿臭骂道:“直娘贼,一个破旧的关卡攻打了个半日都打不下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将军,你这话俺老黄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干什么吃的’?”黄朝宣闻言不乐意道,“顺贼凶悍,人所共知。将军不也曾在他手中多次吃瘪,又何必说这般话?”   “兄弟们从早打到午,一刻也没停歇。虽然说没有什么功劳,但是多少也有些苦劳,又如何被骂作‘干什么吃的’,平白无故伤了大伙的心!”   “今天俺老黄把话放在这里,您要有本事,您现在把他打下来!到时候俺老黄情愿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球踢!”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左将军叫号?”张先壁听了,不由上前踢了他一脚,破口大骂道。   “将军,你别听他胡言乱语……”张先壁扯开了黄朝宣,连忙对着左良玉点头哈腰道。   “好了,好了,你俩不由搁这一唱一和了!”左良玉冷笑道,“不愿打是吧?赵柱何在?你带两千人上去,给他们做个样子看看!”   那赵柱是左良玉昌平兵的偏将,闻言不由上前唱了个喏。   那赵柱得了左良玉命令以后,一心想把仗打的漂漂亮亮,给自家将军长一长脸面。   “哟,这次换人了啊?”曹变蛟站在城上,对韩霖和赵鲤子二人笑道。   “换谁都不怕,我这棱堡虽然不如舜王的‘紫微星堡’庞大,若是摸不着门道,也只能白白送了自家性命!”   没错,这一次由韩霖亲自督造的“汜水关”就是一座最简单的四角棱堡。   这玩意儿朝中不是没人懂,奈何大多数不是半懂不懂,就是根本不知道义军已经有了建造这种城堡的能力。   而像左良玉、洪承畴这样并非“西法党”出身的将领,对此不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是对手换成湖广巡抚熊文灿这样的官员,哪怕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也会因为结识了不少“西法党”和“弗朗机人”,能够很快找到相关的人才进行咨询。   官兵很快又放起了火炮,约莫有千余人趁着火炮压制的机会,快速的向汜水关冲了过来。   “放炮!”等到官兵冲进到七八十步,曹变蛟一声令下,棱堡左右两侧的敌台顿时吐出一阵火舌出来。   这些火炮都是依照张顺发明的“铁模铸炮法”所铸造,用来发射膛压较小的霰弹再方便不过了。   成片成片的官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齐刷刷的倒了下去。   这哪里是场攻城战?这分明是一个屠杀场!   “该我上场了!”曹变蛟冷笑一声,将怀抱着的头盔往头上一戴,扭头对赵鲤子说道,“守城之事,就拜托你了!”   赵鲤子艳羡的看了曹变蛟一眼,奈何其资历、名望皆不及此人,只得老老实实应了。   不多时,官兵可望而不可即的城门突然大开,一座沉重的吊桥猛地砸落在地上,随即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骑兵,骑兵,贼人的骑兵!”本来被义军火炮打的晕头转向的官兵,突然听声音,不由惊慌失措的呼喊道。   那曹变蛟果然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如同一把尖刀一般,猛地扎入官兵人群之中,只把官兵冲成左右两半。   “爽!”曹变蛟不由长啸一声,哈哈大笑道。   也难怪他觉得憋屈,先是叔叔曹文诏这些日子专心“造人”,对他也不似之前那么亲近了。   再然后义军东征以来,其他路连战连捷,各有捷报,唯有他和赵鲤子两人在这汜水附近和陈永福对峙,实在是难受的紧。   那偏将赵柱见义军骑兵突出,不敢抵挡,连忙率众便退。   “敌将休走,吃俺曹变蛟一枪!”那曹变蛟远远望见了赵柱的旗帜,拍马过来就要追杀。   往日里那赵柱未必惧他,只是如今官兵攻城受挫,又遭到义军突袭,早已经阵不成列,如何抵挡得住?   赵柱见曹变蛟凶悍,扭头就走。   两人一追一赶,走了里许,忽见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左良玉的另外一员部将。   原来那左良玉虽然被打了脸面,奈何也不能坐视部将赵柱被杀,便急忙派遣士卒来救。   “来将通名,某家枪下不杀无名之将!”曹变蛟此次出城,不过率领五百骑而已,却也巍然不惧,气势如虹。   “某家左将军麾下大将罗岱……”来将闻言高声喝道。   “你就是罗岱?”曹变蛟闻言大惊失色,心道:我先去听舜王说这罗岱最是狡猾可恶,素来欺骗无知少男少男,上当受骗!   我如今风华正茂,万万不可被他毁了前途!   想到此处,曹变蛟拍马便走,官兵追之不及,只好退回到大营之中。   “赵柱,你可知罪!”左良玉一见这两人灰溜溜跑回来,不由勃然大怒道。   他这张小白脸被这厮打的啪啪直响,真真快把他要气死了!   “某家知罪,单凭将军责罚!”赵柱自知躲不过这遭,连忙跪下来请罪道。   那张先壁和黄朝宣闻言不由相视一笑,心中却乐开了花。   让你老小子欺负咱们兄弟,这下遭报应了吧!   “只是其中也有些缘故,不得不对将军分说一二!”只是两人没想到,这赵柱说完前面的话,转头又继续说道。   “有些人故意隐瞒敌情,以至于我军士卒白白送了性命,实在是该杀!”   “你说谁呢?”张先壁和黄朝宣听这厮阴阳怪气,不由勃然大怒,连忙追问道。   “谁急说谁!”赵柱冷笑一声道,“为何两位攻了半日,士卒损伤不大,为何本将一出战,便遭到了敌人火炮的猛烈轰击,难道两位心中没数吗?”   “你……你血口喷人!”张先壁和黄朝宣哪里肯认,便要分辩。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左良玉冷声道,“你俩究竟怎么回事儿,难道自个心中没数吗?”   “赵柱、张先壁和黄朝宣,你们三人用兵不力,多有损伤!来人呐,给本将拖出去,一人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我不服,我不服,凭什么!”张先壁和黄朝宣自以为得计,万万没想到这左良玉根本不讲道理,上来就要处罚他们两个。 第226章 二心(下)   不管他们二人服不服,左良玉依旧命人将他们打了一顿,才出了这口恶气。   按理说,总兵官左良玉打他们二人一顿对不对?对!   这两人公然“划水”,又不及时将敌情报告给左良玉,以至于赵柱损伤惨重,合该处置一番。   只是这左良玉一没抓住两人把柄,二又作风粗暴,难免让两人心生怨怼。   “哥哥值得什么,何苦得罪左将军来着?”弟弟张先珍一边给张先壁施药,一边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怕什么?他也不过是个‘卖屁股’出身,值得什么让俺为他卖命?”张先壁不服气道。   “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朝中有人,你们这般骄横,等人家喘过这口气儿来,难免要弄死你们俩!”张先珍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张先壁闻言不由冷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听闻舜王仁义,招募天下豪杰。若是逼急了,我等何不投他?”   “什么?”张先珍大吃一惊,连忙出去左右查看了一番,这才转身进来低声呵斥道,“你疯了!难道要置家中父老子女于不顾了吗?”   张先壁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半晌这才缓缓道:“看情况吧,若非迫不得已,谁有愿意从贼呢?”   “是啊,若非迫不得已,谁有愿意从贼呢?”就在张先壁由此感慨的同时,距离汜水县三百里开外驻守在叶县的原甘肃总兵柴时华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言毕,柴时华弹了弹手中的书信,扭头问道:“如今我已经是顺营大将,卢公公这又是何意呢?”   柴时华面前之人,白面无须,面相看起来颇为柔和,只听他细声细语道:“公公说柴将军世代忠良,世受皇恩,必非诚心从贼。是故,禀明圣上,暂缓了柴氏一族的处罚。”   “如今顺贼危在旦夕,覆灭就在眼前,还望柴将军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柴时华乃是西宁柴氏将门,其父亲柴国柱、叔父柴国栋以及兄长柴时秀皆为国捐躯,怎么也称得上一声“世代忠良”。   所以面前这个中人的一席话,软硬兼施,听得柴时华也不由沉吟了半晌。   “男子汉生于天地间,岂能朝三慕四,朝秦暮楚?”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不由叹息道,“若是朝廷早对本将如此,何以至此耶?”   那中人听了,不由扯了扯嘴角,面上似笑非笑。   他听完柴时华的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慢条斯理踱着方步来回走动了几步,这才笑道:“那么叶县城外那些滞留的船只,难道就是‘舜王’给柴将军的赏赐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柴时华闻言不由眼睛一瞪,“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脑袋稍微一压,一副如同猛虎待扑的模样。   结果那中人好像没看到柴时华威胁似的,继续有条不紊的应道:“此时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听说舜王素来仁义不假,却也眼睛里揉不进沙子!”   “若是让他知道你这般作为,不知柴总兵有几个脑袋够他砍的?”   “更不要说,如今湖广巡抚熊文灿围‘十恶将军’于南阳,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围曹变蛟于汜水,三边总督梁廷栋率精兵十万围‘顺贼’于灞上。”   “其根基河洛之地,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危如累卵,不知柴将军何去何从呀?”   “这……”柴时华闻言稍作迟疑,随即又笑道,“柴某虽然无能,却也不是‘墙头草’之徒,你且回禀卢公公便是!”   “好吧,那咱家就去也,柴将军好好考虑考虑吧!”那中人笑了笑,施施然离去。   等到那人刚走,左右不由围了上来,喊道:“将军!”   “说吧,诸位都是什么意见?”柴时华不由展颜笑道。   顿时议事厅乱的跟菜市场似的,有说要走的,有说要留的,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不一而论。   等到众人讨论了差不多了,这时候才有人想起来问道:“不知将军是如何看法?”   “无论跟着谁也短不了咱们的!”柴时华嘿嘿一笑,“这年头有兵有将,就是草头王!”   你道怎地?   原来这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原本留在汝宁有睢陈总兵官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九千人镇守,以防备义军复来,劫掠崇藩,一直没敢轻易动用。   等到张三百奇袭凤阳,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仓皇回援,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三营人马。   他便连忙派遣士卒,携三百里加急书信,命令这三人配合总兵官左良玉进攻汝州。   那睢陈总兵骆举领了命令,正要按照计划行事,不意徐州副总兵马爌劝说道:“汝州和汜水相隔百余里,又有贼人分别屯于禹州、叶县、许州等地,岂可轻取?”   “如今西宁柴氏柴时华正驻扎在叶县,此地连通南北,正是湖广巡抚熊文灿夺取南阳以后贼人‘十恶将军’的退路和‘顺贼’的来援必经之路。”   “若是我等能夺取此地,一来可切断南阳之贼和其他贼人的联系,令其十死无生。”   “二来,亦可以作为进攻汝州的根基,进可攻,退可守!”   这马爌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根正苗红”的将门马氏之子。   其祖父正是名将马芳,其父亲乃是名将马林,其兄弟五人皆死国事,而今只余其一人存活在世。   这马爌虽不及其祖父、父亲等人,也是自幼熟读兵书之人,他的建议睢陈总兵骆举也不敢不重视。   “不知卢公公以为如何?”骆举想了想,便扭头问道。   “善!”这卢九德虽然是太监,却不是监军,而是率领京营精锐的正儿八经的将领。   他地位尊崇,能够直达天听,是以位卑权重,哪个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只是卢九德听完又笑道:“此事亦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那柴时华乃是西宁将门,世受皇恩,岂能轻易从贼?”   “我等只需以攻促降,边打边拉,说不定不费吹灰之力之力,便能轻取此城,又可以多一员大将!”   三人计议已定,遂有之前那一幕出现。 第227章 战局突变   崇祯八年五月五日,这一天正是端午节,亦是祭祀楚国忠臣屈原的日子。   然而,就在这样子的日子里,张顺收到两地背叛者的消息。   “怎么了,舜王殿下?”幕僚长洪承畴看着张顺的脸上罕见的出现阴晴不定的表情,他不由奇怪地问道。   “你看看吧!”张顺面无表情把手中的书信递给洪承畴。   “汜水大捷?”洪承畴拿起书信一看,不由大喜道,“此乃天大的好事儿,舜王为何闷闷不乐?”   “你仔细看下去!”张顺冷冷道。   “哦?官兵傅宗龙残部张先壁、黄朝宣不堪昌平总兵官左良玉欺压,愤而投靠我军。”洪承畴看着看着不由读出声来。   “双方约定等官兵大举攻城之时,放开左翼,以供义军破敌。”   “五月初二,左良玉果然不耐张先壁、黄朝宣等人,亲自率众前出,督诸将猛攻汜水关。”   “双方苦战两日,官兵不得寸进。臣遂率骑兵埋伏在南山之中,使赵鲤子、韩霖守城。”   “待官兵连连受挫,士卒疲惫、气馁,臣遂纵骑兵践踏。”   “那张先壁、黄朝宣果然如约而溃,臣趁机杀入,复破原河南巡抚玄默残部。”   “残兵溃卒遂冲乱左良玉中军,官兵大乱,臣一直追杀到郑州城下,方才回营。”   “玄默残部偏将陈治邦、马良文两人走投无路,亦投降义军。”   “至此,斩首官兵二百三十一级,俘获四百五十七人,受降将领四人,士卒三千四百余人,遂解汜水之围!”   读到此处,洪承畴不由高声道了一声:“好,好个曹变蛟!”   “下面还有一封信!”张顺毫无波澜的继续道。   “舜王在上,兹有汝州主将李信拜上。”   “自禹州一别以后,臣无日莫不尽心尽力,生怕有负舜王重托。”   “而自张将军东征以后,臣又身负汝州、禹州、许州、叶县等地守御之责,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未尝有一日能安睡也!”   “不意数十日前,驻守在汝宁的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三人率九千兵马围困叶县。”   “夫叶县者,义军南下之要道,官兵北上之门户也。臣不敢怠慢,忙令滞留在临颖的蒋禾率领麾下人马前去救援。”   “不意蒋禾未至,叶县已经陷落,原甘肃总兵柴时华已降卢九德。”   “万般无奈之下,臣遂弃禹州、许州等地,命蒋禾驻扎襄城,谨防其北上,自驻宝丰,以阻其西进,暂且稳住当前局势。”   “只是如此一来,驻守在密县的李际遇便势单力薄,又被官兵绕道偷袭登封之虞,臣遂又命其退守登封。”   “只是如此一来,义军所弃城池四五座,年初舜王所获尽弃矣!”   “臣实死罪,一不能查柴时华狡诈反复,以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   “二不能解决当前危机,遂令南阳萧将军陷入孤立无援之境,令东征张将军退路断绝,身陷死地……”   读着读着,洪承畴冷汗就下来了。   有句话叫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舜王这一次部署虽然严谨精细,奈何义军兵力不足。   如今稍有意外,则大事毁于一旦矣!   “舜王,事急矣,还请您让我快马加鞭前往归化城。若是凭借老臣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多尔衮南下,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矣!”洪承畴不由连忙跪下来,慷慨激昂的谏言道。   “慌什么?事情还没有到最坏一步,如今汝州以东尽弃之,又有何妨?”张顺闻言冷静道。   “萧擒虎,本王信得过他。哪怕他战至一兵一卒,也断然不会丢了南阳城。”   “如今断绝后路又如何?南阳城中有程贾运来的米粮五十万石,岂能轻易陷落?”   “至于汝州,一会儿你替我草拟一份命令,让滞留在汝州的陈金斗和魏英之尽快,修葺城池,编练丁壮,募集粮草,以备非常!”   “若是事有不谐,则令李信等人退守汝州,以待时机!”   洪承畴见张顺情绪稳定,命令有条不紊,内心稍安。   洪承畴这才摸了摸头上的冷汗,唱了个喏,这才问道:“舜王殿下,有道是忠言逆耳,如今义军形势险峻,臣不得不说句不该说的话。”   “这南阳、汝州姑且暂时守住了,但也摇摇欲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义军左右不能相顾,南北不能相救,而兵少力弱、粮少财弱,若是再不及时想办法,恐怕崩溃之日不远矣!”   洪承畴说的对吗?非常对!   官兵这一次战略上虽然搞了一次奇袭,其实战术上却稳扎稳打。   以至于每一处兵马都远超义军,导致义军处处挨打,处处被动。   更可怕的是,每一处兵力都被人牵制住了。   义军手中的机动兵力聊胜于无,除了洛阳城内刘成一部人马以外,并无其他可用之兵。   现在战场四面开花,面临着强大的敌人。以至于即使有类似曹变蛟那样的小胜,也无法解决当前的困境。   怎么办?   “舜王殿下,你与我实话实说,到底你还有没有办法,咱们还有没有翻盘的实力?”洪承畴几乎都快要哭了。   “如果实在不行,臣情愿背负‘通夷’之名,还请舜王及早下决断!”   言尽于此,张顺也不由对这个“汉奸”刮目相看。   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道:“中间虽然有出人意料之处,但是大体上还在本王意料之内,算不得什么!”   “真的?”洪承畴闻言将信将疑,不由再度确认道,“舜王此话当真?那么咱们这一场的胜负手在哪里?”   胜负手乃是围棋术语,是指形势不容乐观的一方,投下了非此不足以扭转胜了的一手,最终逆转了胜负,故而称之为“胜负手”。   可见义军形势已经到了何等地步,以至于洪承畴说出来这种话。   “我也在等!”张顺闻言不由轻笑道,“虽然形势确实不容乐观,但是官兵就想凭借这些打败张某,恐怕想的还挺美!”   张顺前世经常打游戏,就明白一个道理,无论顺风还是逆风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方拥有迅速终结比赛的能力。   柴时华的背叛固然给义军造成了很严重的威胁,以至于整个形势都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然而,这还不够!   官兵若想“终结”“这场比赛”,那么他一定会图穷匕见,使出最后一记杀招!   那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也是义军下出“胜负手”,反败为胜的关键!   而在此之前,萧擒虎、张三百、李信,你们几个可都要给我顶住啊! 第228章 耕地   南阳地处河南南部,麦子成熟往往要比其他地方更早一些。   而南阳无地的农民这一次分了土地之后,更是鼓足干劲,起早贪黑的精耕细作,以求今年有个好收成。   眼见今年有个好收成,能过一个好年头。   然而,这些人却没想到战争来了,“还乡团”也来了。   “俺没有从贼,俺真的没有从贼!”一个老汉高呼着,其身后押着的是他一家老小。   “没从贼?没从贼,你这个饭都吃不起穷鬼这块地哪来的?”领头的官兵不由冷笑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唐王爷的地都敢抢!?”   “俺没抢啊,俺真的没抢!这是贼人白送给我的,官爷!”那老汉都快要哭了。   “实在不行,俺还回去成不成?”   “你哄谁呢?贼人为什么不送给我,不送给他,但送给你?”领头的官兵冷笑一声道。   “现在连皇家宗室的地儿你都敢抢,我都不敢想象以后你敢干什么了!”   “官爷,俺错了,求求你饶了俺吧!”那老农顿时吓得抖若秕糠,不由告饶道。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晚了!”言毕,那领头之人掏出腰刀来,上前一刀刺入那老农胸口。   “啊!”那老农惨叫一声,双手死死握住刀刃,瞪圆了双眼,恨不得生食了面前之人。   那领头军官顿时被吓了退了两步,再去看时,只见那老农双眼早已经失了神采,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呸!死就死了,还吓唬人!”那领头军官搁他尸体上抹了抹刀上的血,扭头下令道,“全杀了,这群刁民,居然敢抢皇室的田产,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抚军,这……”唐王朱聿键迟疑了一下,不由低声求情道,“本王的田地夺回来就是了,又何必多造杀戮呢?”   湖广巡抚熊文灿闻言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有指责唐王朱聿键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只是苦笑道:“殿下以为下官愿意如此吗?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殿下出身富贵,不知寻常人家的艰辛。这些人一年从头到晚辛劳这么久,又搭上种子,又搭上肥料,如今眼看收获在即,全家口粮又皆在此处,岂肯善罢甘休?”   “别看他们现在可怜模样,回头定然勾结匪类,反过来报复我等!”   “与其如此,不如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彻底消除隐患!”   “呃……”朱聿键一愣,这才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叹服道,“抚军所言甚是,此事是本王迂腐矣!”   只是朱聿键是实诚君子,实在见不得如此悲惨之事,不多时便告罪离开了,任凭湖广巡抚熊文灿施为。   这时候左右才围上了,低声问道:“抚军?”   “没事儿,可以放心为之!”熊文灿不由笑道,“南阳百姓多为贼寇所扰,田产、土地多为其所掠,是时候讨回一个公道了!”   这下子左右士绅不由展颜而笑,连忙保证道:“抚军且把心放在肚子里,此次官兵粮草由我等一并供应,并有这个数回头会送到抚军手里!”   “二……二十万两?”熊文灿不由羞赧的搓了搓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尼玛,我们说的是两万两!   士绅们有口难辩,顿时面面相觑。   “抚军姑且放心,只需您宽限些时日,我等定然把银两送到贵府中!”不意有人却突然一口应了。   “好,好,那本督就盛情难却啦!”熊文灿嘿嘿一笑,得意洋洋而去。   “你……你怎么给应了?这钱你出?”其他人见湖广巡抚熊文灿一走,不由纷纷抱怨道。   “我出?我上哪去变出来这么多银子去?自然是大伙一起出!”那人嘿嘿笑道。   尼玛,你拿着我们的银子做人群,顿时众人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这人一看大家神色,不由冷笑道:“我该说你们傻,还是说你们天真?”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熊抚军一句话,我们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知道这一次大家都遭了难,手头有点紧,可是你没听湖广巡抚让咱们‘讨回一个公道’?”   “这……此话怎讲?”众人听他话中有话,不由面面相觑道。   “这地是谁的,该是谁的,还不是咱们说了算!”那人闻言不由冷笑道,“还要我说的再明白点吗?”   “你的意思是强抢其他百姓的耕地?”众人不由大吃一惊,这也太缺德了吧?   “我可没说过这话,我说的是要讨回咱们自己的田地宅子!”那人才不由话柄于人。   “那……田契怎么办?”左右不由一愣道。   “什么田契?通匪之人,有什么田契?自然是财产充公,子女没官充为奴隶!”那人阴森森道。   “这……”众人闻言不由心里一寒,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厮好狠辣的手段,若是没有湖广巡抚熊文灿默许,他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直接污蔑良民通匪,然后让人家破家灭门,巧取豪夺其家产,这世道到底还有王法没有?   “城上的人都给我听着,通贼皆是灭门的罪过!你们快看看这些人,这就是通贼的下场!”这事情发生没两日,官兵早拉着一干百姓至南阳城下,杀鸡儆猴。   “混账!”城楼之上萧擒虎怒不可遏,破口骂道,“本将常年和虎豹打交道,自以为天下凶残者莫过此类,今观尔等穷凶极恶,虎豹之属莫与焉!”   “熊文灿,你也是朝廷一方重臣,所行与禽兽何异?尔其读圣贤书,究竟所学何事?”   萧擒虎这一通骂,顿时骂的城下熊文灿掩面而退。   其实若说熊文灿个人如何凶残,倒是冤枉他了。   只是在这阶级矛盾和人地矛盾尖锐的明末,一旦触动土地这个根本问题,那么带来的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那熊文灿如何不知手底下这些人如何行事?奈何形势比人强,他亦无法控制整个局面。   夏收马上就要开始了,田野上一望无际的麦子,究竟归谁所有,总要分辩个明白! 第229章 杨四   “老乡,吃过了没?”老刘头正担着两箩筐番薯从集上往家走,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村西头的牛二。   他不由尴尬的应了一句:“吃了,刚吃罢饭!”   其实他卖了一上午的番薯,根本没卖出去几个,只好挑了一块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了几口,现在胃里只泛酸水,难受的紧。   难道这厮也没了吃食,想找俺借粮食?   老刘头心里犯了嘀咕,连忙又补充道:“也就胡乱吃了两口,这年头年景不好,家里几个半大小子都嗷嗷待哺,实在是愧煞了老汉我!”   “可不是么,自从这劳什子湖广巡抚一过来,水上断船,陆上断粮,可不没有好日子过了!”牛二倒没注意他那两箩筐番薯,接着闲聊了几句。   原来在唐县以北,有一处商业重镇,唤作赊旗镇。   这赊旗镇位于赵河河畔,乃是一处典型的水陆码头。   这赵河由北往南流淌,正好在唐县县城附近交汇于沘水。   然后再往南流,与流经南阳的淯水交汇以后,流入汉水。   正是得益于水运之利,这赊旗镇便成为河南西部、南部,乃至陕山二省与湖广地区的商货往来的贸易枢纽。   然而如今直接受益的河南西部、南部皆被义军占领,那么这个贸易重镇在这里往来贸易,岂不是资敌?   曾任福建巡抚是熊文灿颇知贸易之要,故而第一时间就切断了赊旗镇这个贸易节点。   只是这厮相比较其他传统儒家官员而言,算得上远见卓识,但是对商业经济依旧缺乏足够的了解。   他们只知道流民的危害,却不知失业的风险。   赊旗镇被熊文灿控制了水道,关闭了商铺以后,顿时有大量的水手、船夫、帮闲和苦工等人皆失去了工作,其中这老刘头和牛二两人就是其中的代表。   他们都是破产的农户,手里并无田地可以耕种,往日里只凭借一把子力气在赊旗镇做一些帮工、拉纤的工作。   只是如今受到熊文灿断绝贸易的影响,这些人都失业了。   老刘头相比较其他人倒好一些,他在帮闲之暇,曾在附近山坡、水沟附近开辟了几亩薄田。   这些贫瘠的土地若是种些粮食,恐怕连粮种都未必收的回来。   刚巧前些年,老刘头曾在帮闲的过程中,从路过的客商手里讨要到一块“易于种植”的甘薯。他就凭借这个优势,才能够从山沟里“刨出食儿”来。   只是这甘薯产量虽大,却也不顶饥饿,老刘头只是当作一件闲事儿,用来补贴家用罢了。   只是如今他“失业”以后,没了收入,连续吃了十余日甘薯,胃里只冒酸水。   他这才打算卖点甘薯,换点粮食“养一养胃”,可惜也没有成功。   “你去弄啥去啦?”老刘头也是个实诚人,见牛二闲扯起来,不由问了一句道。   “哦,我去祭拜杨泗将军去了,希望能保佑咱们水路畅通,财源滚滚!”牛二神秘地笑道。   “且,泥塑的菩萨,自个都保佑不住,哪里能保佑咱们?”老刘头一大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才不信他这一套。   原来这时节,民间有一种很广泛的“杨泗信仰”。其范围遍布长江中下游地区,并扩散到四川、河南、陕西、甘肃等地。   这“杨泗将军”乃是一个水神,据闻能够斩杀蛟龙,平息水患,故而多在江河湖水旁边建有庙宇,为船夫、水手等从事相关行业的人士所祭拜。   “此杨四非彼杨泗!”牛二闻言嘿嘿一笑,低声道,“此人乃真神下凡,专门杀进天下恶人!”   言毕,他又低声喃喃道:“杨泗将军起南阳,手持铁斧灭魍魉,恶蛟水鬼皆除尽,再除贪官和饿狼!”   “救的百姓千万兆,救的船儿百万强。天下行船不遭禁,天下关卡全拆光。四海百姓皆欢乐,好个盛世太平王!”   “你……你疯了?”那老刘头闻言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低声呵斥道,“你好好的不学,学什么做贼?这也是你能做得的?”   原来这地界除了一个神话传说的杨泗以外,还真有个以“杨泗”为名号的贼寇唤作杨四。   此人和郭三海、侯驭民、刘洪起、沈万登等人差不多同时起兵。   只是他年轻气盛,又没有那几个的运气,势力、名声皆不如人罢了。   只是最近不知为何,此人突然开窍,突然声称自己夜宿“杨泗将军”庙,梦到自己前生后世,才晓得自己本是杨泗将军转世,要除尽天下不平事,扶住明主开万世太平!   遂骑乘白马,衣金甲持铁斧,自称“太平王杨泗”,鼓噪附近百姓入伙。   原本大多数百姓对这些贼寇皆敬而远之,生怕沾染上,平白坏了清白的身份。   只是如今被管理豪强夺了土地之人愈发多了起来,被熊文灿断了赊旗镇贸易的“无业游民”也愈发多了起来。   这闲人一多,肯定要出事儿。   牛二被那老刘头一喝,反倒笑了起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老刘头你一辈子与人为善,最终又落得了什么?”   “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还不为自己子孙后代考虑考虑吗?”   “这……”本来还立场坚定的老刘头不由犹豫了起来。   是啊,自己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算了,难道儿孙也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正在老刘头犹豫之时,突然有人大声喊道:“爷爷,爷爷,你快回去,咱家地被村东头的地痞无赖刘二麻子给抢了,我大伯还被官府的人打折了腿!”   老刘头听到声音扭头看去,正是自己的孙子刘二虎。   他不由又惊又怒道:“怎么回事?就凭刘二麻子那无赖如何抢夺了咱们那几亩贫瘠之田?”   “他诬告咱家造反,我大伯不服气,前去分辩,结果被几个弓手、衙役摁着,活生生的打断了腿!”孙子闻言哭诉道。   “什么?这还有王法没有!”老刘头闻言不由怒急攻心,弯腰拾了个木棒就要回去拼命。   结果被牛二一把拉住道:“俗话说:民不与官争,就凭你一个人,如何斗得过那官府?”   “若是你肯听我一言,不但大仇得报,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   “好,就依你的,反他娘的!”老刘头闻言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如今自己全家已经走投无路,也唯有如此了! 第230章 后院失火   “抚军,不好啦,杨泗将军造反啦!”   “混账,胡说八道什么!”那熊文灿正皱着眉头远望着被官兵火炮打的坑坑洼洼的南阳城墙,突然听到又士卒高声汇报,不由张口呵斥道。   “一尊泥塑的菩萨,也能造反!”   “啊?不是,抚军我错了!是有人诈称‘杨泗将军’下凡,聚众造反了!”那士卒闻声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连声解释道。   “在哪里?”熊文灿眉头更是拧成了一团。   最近烦心事特别多,一个是南阳士绅答应自己的银两还没有送到,一个是南阳城久攻不下,各地潜伏的贼人又蠢蠢欲动,实在是人防不胜防。   “在……在赊旗镇附近。”那士卒见熊文灿没有责罚自己,松了口气之余,不由连忙应道。   “赊旗镇?”湖广巡抚熊文灿闻言不由一愣。   虽然南阳临近淯水,赊旗镇临近赵河,其实两条河却相距不远。   那赊旗镇又隶属于南阳县管辖,一旦赊旗镇有警,围困南阳城的官兵就处于两面受敌的境地。   “张外嘉何在?”熊文灿想了想,不由向身边人问道。   “前去巡逻去了,不多时边回!”左右连忙应道。   “好,等他回来,着他带两千骑兵前去破敌。我给他三日功夫,务必提杨泗的头来见!”熊文灿不由冷笑一声,杀气腾腾道。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曲曲几个草民,也敢学他人造反,熊某人若是不杀几个人,反倒让人小瞧了去。   “军师,请上座!”一个身披金甲手持铁斧的少年恭恭敬敬道。   “哎,杨泗将军,你乃大禹座下童子,又是水神,有你在此,牛某哪里敢做?”一个身着儒衫的黑胖子连忙自谦道。   “无军师,则无杨泗矣!若非军师提点,杨某还在山寨肯番薯来着!”那少年闻言不由苦笑道。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杨泗将军”。   这“杨泗将军”本名杨四,早在张顺起兵的崇祯五年也开始起兵了。   奈何时运不济,又无非常手段,被官兵搂草打兔子,轻轻松松击败了几回,手底下兄弟死伤惨重。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率领百余十人躲入深山之中,采野果、猎鸟兽为生。   等到官兵退去,他再出来打家劫舍,如实再三。   虽然能够令官兵烦不胜烦,但是依旧不过是一伙常见的山贼土匪罢了。   直到前几日,一个姓牛的读书人找上门来,声称自己是舜王麾下使者,特例点化自己。   杨四哪里肯信?他便仗着年轻气盛,要把他捉起来拷打一番。   不意这厮身边的护卫头领也和他一样是个少年英雄,同样武艺高强。   两人战了半晌,杨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反倒被他所擒获。   在杨四万般告饶之下,那厮才放开了自己。   而那个黑胖子则给自己出来一个“装神弄鬼”的馊主意,让他带领亲信夜宿杨泗将军庙,声称自己得到杨泗将军托梦,知晓了前生今世,自己正是杨泗将军下凡。   众人闻言将信将疑,只道他说胡话。   那杨四便亲手砸毁了面前的杨泗将军像,从中找出来金甲一副,铁斧一把,正是传说之中杨泗将军所着衣甲、所持利斧。   杨四便借机改名杨泗,聚拢信众、纤夫、船夫一干人等,攻占了赊旗镇,再度聚义起兵。   这赊旗镇别的没有,倒有不少粮食囤积。   原本这些粮食是准备运入河洛之地,卖给义军治下,结果因为熊文灿的禁令,全都滞留在这里。   那杨四得了粮草和几千丁壮,顿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不由向“牛军师”请教道:“如今依照计划,我已经聚起兵马,又夺了许多粮草,只是不知下一步当如何行事?”   “打!”“牛军师”闻言大叫一声,“咱们肯定是打不过如今的熊文灿……”   那杨四刚听了“牛军师”说了一个字,顿时吓了一个哆嗦。   如今湖广巡抚熊文灿率领水陆马三军两三万人,围困着南阳城里大名鼎鼎的“十恶将军”,自己一个小虾米掺和这个做什么?   直到他听到了后面一句话,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嗔怪道:“牛军师说话,能一口气说完吗?你这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   “牛军师”嘿嘿一笑,心道:“若不吓唬你一番,如何肯听我指挥?”   “牛军师”也不理他,继续道:“由此往东六十里便是南阳,虽然有淯水、赵河阻隔,官兵骑兵不一日功夫便能赶到。”   “我军虽然人多势众,却少衣甲兵器,如何是官兵对手?”   “我意由将军率领麾下将士一路往西,直往西面沁阳县去,暂且在沁阳山中躲避一时,再作计较……”   “啊?那我这和往日做山贼又有何区别?”杨四闻言一愣,不由不解地问道。   “首领往日做山贼小打小闹,如今做悍匪却是跺一跺脚,南阳抖三抖的人物,当然有所不同!”“牛军师”闻言嘿嘿一笑道。   “如今义军既有粮吃,又有人手,等到官兵一到,咱们就躲入山中;等到官兵一走,咱们就攻打县城,割据一方,岂不美哉?”   “哎?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杨四右手握拳一砸左手手掌心,兴奋道。   “只是这许多粮食,顷刻之间如何运完?如实耽搁片刻,不是被官兵追上杀散了,就是白白便宜了官兵,这可如何是好?”   “此事好办,若是别处这几千石粮食只能放火烧了!”“牛军师”嘿嘿一笑,“只是这里是赊旗镇呐,船只众多,首领麾下又多船夫、纤夫。此天赐将军,岂有弃之之理?”   “哈哈,牛军师所言极是!”那杨四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多粮食,那肯轻弃?   既然“牛军师”给自己出了主意,他连忙拜别“牛军师”,急急忙忙安排人手搬运粮食去了。   等他刚走,“牛军师”身边一员小将不由低声问道:“牛军师,如今南阳正军情紧急,萧将军望眼欲穿,以待军师搬来救兵。”   “如今他不过一介无名小卒,手下虽然有三五千丁壮,打起仗来又不顶事儿。军师何以耽搁这许多日,对他另眼相待?” 第231章 鼎沸   原来这“牛军师”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留在南阳辅助“十恶将军”萧擒虎的军师牛金星。   而他身边这员小将不是别人,正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马鹞子”李辅臣。   他们两人带来十余人从南阳城夜缒而出,为的就是搬来援军解南阳之围。   那牛金星未出南阳城,不晓得官兵的厉害,只道自己只要前往叶县、禹州等地,请来张三百、李信等人便能解南阳之围。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出了南阳城,略一打听便知晓叶县义军柴时华率众投降官兵,义军大军来援之路已经断绝。   那牛金星何等样人?仅凭这一个不利消息,顿时便推断出如今豫中地区的义军已经落入下风,不然像柴时华这样的“老将”也不会那么痛快的投降。   当时牛金星也不着急,只是到处兜兜转转。   一天到晚,他不是带着李辅臣等人去茶馆喝茶就是去客栈、酒馆吃酒。   这小子可急坏了李辅臣,他年轻气盛,忍不住问道:“牛军师,你莫不是看义军不成了,勘察一下道路,随时准备亡命天涯?”   李辅臣这番话顿时气的牛金星火冒三丈,他看了看左右无人,不由破口骂道:“你这憨货,自己憨也就罢了,如何说出如此憨言憨语?”   “本军师自投靠舜王一来,早已经立下志愿。我一定要追随舜王到底,万死不辞,岂有悔改之意?”   “如今你莫道我在闲逛,其实我是在打探外面的情况如何!”   “吹,给我吹,接着给我吹!”李辅臣才不信他这一套,不由冷笑道,“那你打探的如何了?可有解围之策?”   “当然有了!”牛金星闻言嘿嘿一笑道,“那湖广巡抚熊文灿来到南阳以后,胡作非为,弄得南阳百姓家破人亡,有得他好看了!”   “嗯?”李辅臣闻言一愣,还真没想到这厮有什么招数。   他连忙告罪问询起来,于是才有了这“杨泗将军起兵”之事。   本来李辅臣还以为牛金星如何了得,结果忙活了这几日功夫,才得三五千丁壮,能抵的什么事儿?他不由愈发焦急起来。   “不忙,不忙,我们耽搁这些许功夫,也该告辞离开了!”牛金星神秘一笑,自信满满道。   “哈,这下子你也知道他们不能成事了吧?”“马鹞子”李辅臣闻言得意的笑道,“早听我的话,咱们也不用多跑这么多冤枉路了!”   “不跑冤枉路,难寻冤大头!”牛金星嘿嘿一笑,也不去分辩。   说做就做,不多时牛金星就寻到正忙的焦头烂额的杨四,向他辞别。   那杨四差点都哭了:我听你的话玩造反,结果这造反才刚开始,您老就跑路了,这是几个意思?   那牛金星闻言不由笑道:“杨泗将军多虑了,你看牛某是那怕死的人吗?”   “我看有点像!”杨四年轻,不知道什么叫客套话。   牛金星差点被他一句话噎死了,不由变色道:“牛某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心一意为杨泗将军谋划前途,万万没想到杨将军居然如此看到牛某,实在是无话可说!”   “酒逢千杯知己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哎?别别别……”杨四都傻了,连忙扯着他衣服道,“牛军师,牛先生,牛爷爷,我错了,行不行?我求求你别走,你这一走,我可咋办啊?”   牛金星见忽悠他差不多了,这才扯着他到偏僻地方应道:“牛某这次离开,就是为了救将军啊!”   “此话怎讲?”杨四将信将疑道。   “你看这官兵来势汹汹,凭借你手底下这些人,你道能抵得住官兵不?”牛金星反问道。   这特么不是废话吗?就是挡不住,我才找你想办法啊!   杨四无力吐槽,又怕说出来气走了此人,只得低声下气问道:“抵挡不得!”   “这就对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是你当前的唯一出路!”牛金星拍着手掌道,“只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若是一味躲藏,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那该怎么办?”杨四听到这里才豁然开朗,心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句话说的真好,想必这牛先生也是个“惯犯”了!   “这就是用到牛某的地方了!”牛金星嘿嘿一笑道,“我一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   杨四看了看他黑壮的身材,对他后面这句话的真实性,心里十分怀疑。   好在这事儿也无关紧要,只见他继续听牛金星说道:“……之所以被诸位推为军师,无他,唯劳心而已!”   “我听闻汝宁贼寇遍地,草莽并起,各自割据山林,占山为王。”   “牛某也曾走南闯北,结交了几个朋友。我准备做个说客,前往汝宁走一趟。”   “若是能说得诸义军将领来援便罢,若是说不得,哪怕劝说他们攻城略地,为阁下分担点压力,也算是好的!”   “等到南阳、汝宁等地遍地烽火,官兵无力弹压,到时候舜王大军一到,彼辈岂不灰飞烟灭哉?”   那杨四一个孩童,懂得什么?被牛金星这一顿忽悠,顿时两眼放光,欢呼雀跃。   他连忙不但不在挽留牛金星,反倒喊来钱粮军师,拨付给牛金星一百两纹银权作路费钱。   那牛金星得了银子,辞别了杨四等人,这才向西翻山越岭,一路往汝宁府去了。   到了汝宁府,牛金星第一件事儿便去寻那“悍匪”郭三海。   这郭三海如今正在遂平,等到牛金星快马加鞭赶到郭三海的山寨,抬头望去,只见那郁郁葱葱、层层叠叠一片山峦之间,房屋岗哨林立,旗帜大纛飘扬,颇有几分气象。   待到众人来到寨前,被看门的哨卒喝止住了。   牛金星便在马上笑道:“你是新来的吧?怎生不识得‘牛先生’了?”   “哪个‘牛先生’、‘马先生’,不曾听过!”那士卒才不吃他这一套,不由呵斥道,“若是再搁跟前晃荡,小心请你吃板刀面!”   “好大的胆子!在这汝宁地界上莫说是你,就是你家主人郭三海,或者其他什么刘洪起、沈万登之流也不敢如此对老子说话!”牛金星眉头一竖,破口骂道,“识相的快给我通传过去,就说故人牛先生来访。”   “如若不然,误了大事儿,我唯你是问!” 第232章 胜负手(上)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洪承畴手里拿着两封书信,掀开帐帘急急忙忙闯了进来,悟空拦都拦不住。   亏得今天张顺没兴致,不然被人撞到了“白日宣银”,高桂英非要闹着上吊不可。   松了口气之余,张顺不由气定神闲地问道:“洪先生素来镇静,不知有何事能让你如此惊慌?”   “舜王,你看!”洪承畴连忙把手里刚刚拆开的书信递了过来。   张顺伸手抽出了一封,打开一看却是牛金星的字迹。   除却客套话不提,但看其内容,只见牛金星写道:“……义兵鼎沸,在于文灿。彼辈到南阳以后,不以民生为念,但以收刮为务。”   “百姓分得田地者遭其屠戮,掩有田产者遭其巧取豪夺,刮地三尺,犹嫌不足,百姓破家灭门者不计其数。”   “我便鼓噪杨四、郭三海、刘洪起及沈万登之徒趁机而起,如今汝宁以西、南阳以东群山之中。”   “官兵至则远遁,官兵去则出掠。敌进我退,敌退我扰,官兵不胜其扰,以至于调兵遣将,往来奔波,汝州、南阳守之可也!”   咦,这是好消息啊?   张顺没想到离了自己,这一次萧擒虎、牛金星、李信、张三百和曹变蛟诸人表现的都非常出色,心中喜不自胜。   不过他也知道那洪承畴不是咋咋呼呼之辈,既然如此慌张,必然另有隐情。   于是,张顺又将另外一封书信抽出来,打开一看,顿时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这封信乃是张慎言、宋献策和李三娘三人联名所写。   “洛阳告急,山西副总兵猛如虎于五月十三日由渑池偷渡黄河,次日占领新安,吕先生门人被杀四人,亲戚被砍杀数十人,幸好其家眷早已经迁入洛阳城中,尚得保全。”   “洛阳危急,张慎言和宋献策二人以防万无一失,乃调驻守孟津高一功来救。”   “不意山西巡抚吴甡早有预谋,趁机督山西总兵官王忠率领两万人马于孟津渡河。”   “官兵势大,义军两面受敌,不得不命高一功率众退入紫微星堡据守,命刘成率镇嵩营负责洛阳城防御。”   “另外,已经动员城内丁壮五千人日夜巡逻,谨防官兵偷城;命令前往洛宁等地招兵练兵的魏知友、卢象观、卢象晋回援;命令前往卢氏等地招募奇兵的卢象升回援,还请舜王早作决断!”   “果然,官兵终于下了这颗棋子!”张顺颤抖着双手,长叹一声道。   “舜王?”洪承畴闻言愣了一下,不由惊讶地问道,“您早有预料?”   “算得上有所察觉吧!”张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只是事到头上,万万没想到那山西巡抚吴甡如此狠辣。”   “舜王,此话怎讲?”洪承畴听闻张顺早有防备,一颗吊着的心不由暗暗的放了下来。   “这吴甡虽然名气不显,其实也算得上一员能吏!”张顺坐下了下来,细细诉说道。   “昔日我等义军出入秦晋,先为汝督诸将所破……”   洪承畴一听到这里,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来口称死罪。   张顺笑了笑,站起来连忙将他扶了起了,安慰道:“不知者不为罪,更何况当初各为其主,有何罪耶?”   好容易安抚下洪承畴,他这才继续讲述道:“时值山西巡抚宋统殷坐镇,然而官兵不能制。及宋统殷为我军刘成所斩,朝廷又派遣许鼎臣前来,一直到义军渡河而南,山西之困始解。”   “遂后继任的便是这山西巡抚吴甡。你也是做过封疆大吏之人,当知彼时的山西经过连番战乱,百姓流离,百废待兴,又有塞外胡虏虎视眈眈,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那吴甡到任以后,历陈防御、边寇、练兵、恤民四难,及议兵、议将、议饷、议用人四事,外韬光养晦,内休养生息,任凭其他督抚如何行事,他但巍然不动……”   张顺刚说到这里,洪承畴又觉得牙痒了。当初自己督大军围困洛阳的时候,那吴甡若是如今日这般出动大军,何至于此啊!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当初山西被“流寇”肆虐了两三年,也难怪吴甡拿不出这许多人马来。   然后,他又继续听张顺讲述道:“等到去年秋,后金洪太征插汉儿部东归,又复围大同,其又受此牵连,镌五级,待罪视事。”   “若是唤作常人,倒是被他这般模样骗过了!”说道这里,张顺不由嘿嘿一笑道。“只是他没想到我身边却是有他的一位故人。”   “谁?”洪承畴还道张顺在说自己,可是自己和吴甡却也不甚熟悉才是。   “藐山先生啊!”张顺得意地笑道。   “哦?原来是他!”洪承畴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藐山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的“亚父”张慎言。那藐山正是他的号,所以被人称作“藐山先生”。   这藐山先生好吴甡之间的关系,说来话长。   若是仔细论起来,其实张慎言要比洪承畴、吴甡资历都要老一些。   原来在天启年间,张慎言就曾举荐了东林党魁首赵南星出山,属于典型的老资格东林党。   而那吴甡在天启年间亦和阉党多有龃龉,两人政治立场十分接近,更是有一定私交。   甚至在原本历史上,京师陷落以后,福王在南京即位,张慎言更是大力举荐吴甡,可见两人关系本非同一般。   所以有张慎言给张顺透底儿,他如何不知这吴甡在暗自积蓄力量,以图自己?   “那舜王早已有备?”洪承畴不由笑道。   “也算得上有吧!”张顺脸色古怪的应道。   “先前南阳和汜水紧急,诸将曾多次向我建言调用刘成、高一功前去支援,都被我摁住了!”   “你想那陕西、湖广、河南、南直隶等地皆大动干戈,为何山西毫无动静?这分明是先准备调虎离山,然后直捣黄龙!”   洪承畴经张顺这么一点,顿时也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道为何是湖广巡抚熊文灿先动手,然后才轮到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   “其原本计划是先用湖广之兵调动我主力南下,然后让朱大典从汜水关入洛,和吴甡合力攻破孟津,合围洛阳?”   “不,不!”张顺摇了摇头,往西指了指道,“原本计划还有梁廷栋率领十万秦兵,作雷霆一击!”   “只是幸好咱们先下手为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后金多尔衮等人又威胁宁夏、榆林,我等方有这一线胜机!”   “好手段!”幕僚长洪承畴闻言顿时遍体生寒,若是果如张顺所言那般按照计划执行,义军几乎是有死无生,断然没有半分活路可言! 第233章 胜负手(下)   “敌人的胜负手已现,不知舜王准备如何应对?”洪承畴见张顺踌躇满志,也不由平白增添了几分信心,下意识问询道。   既然大明朝廷把隐藏多时的晋兵放在出来,显然已经图穷匕见,准备对义军做最后一击了。   官兵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趁着义军分散各地的时机,一举攻入到义军腹地。   一旦义军应对不力,便立即又分崩离析之虞,不知舜王又有何策以对。   “我们的战场在此,而不在彼!”张顺指着西安,微笑道。   “这……”洪承畴不由提醒道,“西安城急切难下,如今双方已经攻守半月有余,犹未有半分进展。”   “若是我等再顿兵于坚城之下,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不,这一回不会了!”张顺自信满满道,“我料定不出五日,官兵定然会有所动作!”   “这是为何?”洪承畴心道莫非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变化不成。   “因为我断了他们的粮道!”张顺微微一笑道。   “什么?兵将焉出?”洪承畴不由大吃一惊,如今义军四处人马吃紧,舜王哪里来的闲子能完成如此战术动作?   “其实在汉中和四处交界,也有一伙儿义军,唤作姚黄十三家,大概有大大小小十三个头目联合而成。”张顺解释道。   “当初我占领南阳以后,曾派遣麾下将领黄龙前去整合彼辈。”   “这黄龙本就是姚黄十三家创始人之一,再加上兵强马壮,自然是手到擒来。”   “本来这些人手,我准备留着夹击陕西,或侵入四川,奈何形势危机,不得不强行调动。”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肯听我调遣,愿意暂时离开山寨,越过陇山,侵扰平凉、秦州、凤翔、邠州等地。”   “那官兵本就钱粮不足,西安又被我围困多时,以柴换粮,更是令其军用不足。”   “如今后金威胁榆林、宁夏,此两地兵马钱粮又不可轻动,其所恃者唯有秦州、平凉和凤翔等地,安得与我久持哉?”   “好,好!”洪承畴闻言不由精神抖擞。   说实话,只要义军能够在陕西大获全胜,夺取秦地以为基业,即便是南阳、汝州和河南三地全丢了又有什么关系?   洪承畴对此厉害倒计算的明白,自然是喜不自胜。   “那洛阳怎么办?”虽然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洪承畴的心思倒也明白。   若是舜王不好做恶人,那少不得自己做一回“背锅”之人,劝说他把家眷接过来。   “他西安城守的,我洛阳城难道守不得?”张顺闻言反问道,“去岁,你也曾率兵攻打过洛阳,当知其防御如何。”   “这……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洪承畴闻言不由规劝道,“兵战凶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舜王家眷都是千金之躯,若是有个万一,恐怕舜王亦心中不安。如是更有些许谣言传来,义军之中又多豫西将士。我恐怕到时候义军人心浮动,分崩离析就在顷刻之间!”   洪承畴说的挺委婉,其实就是提醒张顺,如果到时候洛阳陷落的消息传来,人心浮动,恐怕义军又崩溃之虞。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得,如果得到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都落入官兵之手,士卒岂还能有战心?   洪承畴的提议很简单,就是不如干脆弃了洛阳城,把自己的嫡系力量撤出了,彻底封锁陕西和河洛之间的消息。   等到双方大局已定,到时候这些士卒即便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这件事儿终究已经成了事实,为了报仇雪恨,他们还是不得不继续舜王拼命?   “不,此事我已经下令,让洛阳城务必死守。待我破了梁廷栋以后,再去解那洛阳之围!”张顺闻言一口回绝了洪承畴的建议。   这厮真是手段狠辣,提出的建议无不残忍毒辣。   只是这河洛之地乃是目前自己的根据所在,若是听闻他这般计策,岂不是自毁根基?   是的,做人不能我都要,要分清主次,但是也不能直接激进到自家砍自家大腿啊?   张顺一时间都以为这厮其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真实身份是朝廷的卧底。   其实却是张顺想岔了,由于古代技术水平和管理水平的限制问题,主政者手段方面都要粗暴的一面。   除却对被征服者各种典型的血腥屠杀不提,就连明朝中期平定荆襄百万流民问题,也是以手段粗暴的屠戮作为基本手段。   在这些人看来,生命只是筹码和数据而已,心中并未半分仁慈可言。这也是湖广巡抚熊文灿进入南阳以后,为何如此如同失了智一样的原因之一。   当张顺拒绝了洪承畴的建议以后,立刻开始命令义军诸营做好准备,准备随时应对官兵可能的反扑。   只是无论张顺还是洪承畴都万万没想到,原本预计五日以后才有所动作的官兵,突然打开了城门,频繁向城外的义军发起了进攻。   陈长梃猝不及防,差点被官兵打了个大败。幸好关键时刻,攻城炮手将火炮调转方向,猛烈轰击出城官兵,才击退了官兵。   只是经此一役,陈长梃自度无法继续攻城,便连忙率领士卒列阵而退,缓慢的退回到刘家营营地。   “陈大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一次官兵和往常是否有所异同?”张顺倒没有责罚他,只是心下却奇怪的紧。   “这……好像这一次官兵的阵型和当初马凤仪的石柱土司兵相差方佛!”陈长梃沉吟了片刻,不由一拍脑门道。   “什么?梁廷栋哪里来的石柱土司兵?”张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川兵,是川兵!”洪承畴亦不由大声叫到,“这次麻烦大了,朝廷还调集了川兵入陕!”   经洪承畴和陈长梃提醒,张顺也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更是恍然大悟,为何他一纸令下,那黄龙等人率领的摇黄十三家为何如此听话。   感情是他们早收到川兵北上的消息,以为土司兵欲剿灭自己,所以趁机北上,避其锋芒。   而官兵之所以比预料之中提前几天出手,那原因就更简单了。官兵人数暴增,显然原本的粮草不足以维持那么长时间。   原来山西的晋兵不是朝廷的胜负手,而新来的川兵才是。   “不好!”想到这里,张顺和洪承畴两人不由异口同声的大喊了一声,随即相视一眼。   “此战,官兵不欲图河洛,欲图将舜王也!”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那洪承畴所言亦是张顺心中所想。   “没错!”张顺整个脸都黑了下来。这一次是自己太自负了,以至于让自己身陷绝境。   “三百里加急,赶快传令曹文诏,让他死守潼关城,不得有误,否则提头来见!”一向以温和形象示人的张顺,头一次下达了如此杀气腾腾的命令。 第234章 曹文诏坚守潼关城   “放铳!”曹文诏一脸冷峻的站在潼关之上,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   “砰砰砰~”曹文诏话音刚落,随即一阵炒焦豆子似的声音响了起来,顿时潼关城下攻城的官兵瞬间倒下了十余人。   第一排放完以后,连忙从左右两侧推到后面。第二排往前前行了几步,然后在指挥官的指挥下继续射击。   不多时,等到官兵逐渐逼近潼关城,顿时擂石、滚木俱下,又不知砸死砸伤了多少人。   原来这一次官兵奇袭的地点比较刁钻,他们居然趁夜从风陵渡渡河,从潼关和金陡关之间的渡口登陆,奇袭潼关城。   若是换做其他将领,说不得就被官兵这一招得手了。   可他是谁?他是曹文诏,大明的“明季第一良将”、顺营的司兵曹文诏!   张顺之所以特意调整他和王绍禹两人的驻地,就是为了万无一失,以免被官兵断了后路。   这一次偷渡黄河的官兵约莫有五六百人,并不是很多,只是胜在出其不意而已。   在他们靠近城墙之前就被义军发现了,他们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连续击退了几次官兵的猛烈进攻,眼看着攻城官兵的士气也快到极限了,曹文诏这才冷冷的下令道:“着曹鼎蛟率骑兵突击!”   “是!”传令兵连忙手持令旗,急忙而去。   随即潼关城突然大开,原本苦战不已的官兵为之一愣,随即不由脸色大变起来。   “嘚嘚”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响了起来,随即百余骑兵从城门鱼贯而出,直扑正在攻城的官兵。   义军骑兵虽少,不过在这块较为狭隘的地形中也足以发挥出毁灭性的作用。   曹鼎蛟虽然不如曹变蛟凶悍,也是一员猛将。   只见他一马当先,来回疾突,骑兵所至,官兵顿时溃不成军。   曹鼎蛟率领骑兵从潼关城下一直杀到金陡关城下,然后再从金陡关城下回身冲杀了回来,如入无人之境。   官兵这一次进攻的地点,左有金陡关,右有潼关,前有山塬,后有黄河,简直是一处绝地,官兵哪里有逃命之处?   一时间许多人只往渡口处涌去,只是偷渡之时选用的都是小船,又无人组织,哪里来得及逃脱?   曹鼎蛟不由率着骑兵徘徊在附近,如同捕猎的饿狼一般,时不时扑上去,咬下来一块“肉”来。   “再去五百士卒,早点解决了这伙儿蟊贼!”曹文诏看到城下胜负已定,不由随口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曹文诏领兵这么多年,也算得上身经百战,其麾下人马更是百战精锐、虎狼之师。就这点官兵,对他来说不过毛毛雨罢了,算不得什么。   这一次义军轻易击退了偷袭的官兵,那么对依山傍水潼关城来说,防守就不会是大问题。   只是曹文诏仍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视线越过面前的金陡关,远远的往东面望去。   潼关暂时是没有问题了,那阌乡的王绍禹又究竟如何了呢?   也难怪曹文诏担心,那王绍禹本无甚出奇之处,又曾经担任的是河南这样久不历战火之地的总兵。   张顺之所以肯用他,一来是为了安抚河洛之士,二来也是由于义军发展过快,他手底下实在是没有足够数量的合格将领。   这王绍禹虽然无甚本事,好歹也算得上专业军官,又率领过数量较多的人马,多少还算有点经验,忠诚度也算可以,所以才被张顺托付一营人马。   只是这样的一营由庸将新卒组成的人马,等抵挡住以精锐官兵为先锋兵马的进攻吗?   其实曹文诏猜测的没错,这一次正是进攻阌乡的乃是山西巡抚吴甡麾下悍将虎大威。   这虎大威和猛如虎二人都是塞外降将,被原来的延绥巡抚改为汉名,并称“猛虎二将”。   这二人也曾先后和张顺交过手,没讨得什么便宜,好歹也算得上悍勇难缠之辈。   在原本历史上这两人除了悍不畏死以外,也是有勇有谋的名将。   等到后来曹文诏、艾万年等朝廷培养的最后一批悍将折损以后,他们才和白广恩、贺人龙等一批将星冉冉升起,成为对抗义军和清军的主力之一。   只是如今曹文诏降于张顺,山西巡抚吴甡手下实在是无将可用,便提携他做了山西副总兵。   这厮先前也曾被吴甡派遣到开封府助拳,防守开封城有功,被吴甡认为是“可造之材”。   所以这一次他便被吴甡任命为先锋,专门用来“破强敌,克坚城”。   其实无论是张顺还是洪承畴最后一次都猜测错了,山西巡抚吴甡督山西总兵王忠、副总兵虎大威渡河,其实就是为了奇袭洛阳城。   只是关键时刻石柱土司兵马祥麟的到来,让三边总督梁廷栋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遂书信一封,派人快马加鞭传与山西巡抚吴甡,邀他前来夹击义军,“立不世之功”。   那山西巡抚吴甡与张慎言本是故交。他正好有三处担心:一则张慎言为贼人出谋划策,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二则故人刀兵相见,面上须不好看。三则洛阳城坚,不能遽破。   于是,山西巡抚吴甡便顺水推舟,卖了三边总督梁廷栋一个人情,趁机挥师西进,直扑潼关而去。   虎大威进军极快,不几日便连破硖石关、陕州和灵宝二城,直驱阌乡城下。   那王绍禹虽然是庸将,但是当初吃过张顺奇袭洛阳城的大亏。若是因此半点记性不涨,那才是咄咄怪事。   其实三边总督梁廷栋这一次临时变计,倒给王绍禹留足了准备时间。   当官兵从渑池渡河以来,多少有些风声也传到了阌乡。   那王绍禹自知不是官兵精锐的对手,便急忙命士卒禁闭城门,日夜派人查探,谨防为官兵所袭。   可怜虎大威一路紧赶慢赶,好容易赶到阌乡城下,一头撞在了准备周全的阌乡城下,差点被碰了个头破血流。   也就是王绍禹自度不是官兵对手,不敢行险。   若是曹文诏、张顺这样的宿将,提前布下伏兵,说不得那虎大威立马就要饮恨当场。 第235章 张逆取四面楚歌   “杀啊!”震天的杀声从帐外遥遥传来,其间夹杂了火炮声、火铳声,昼夜不息,扰的人不得安生。   张顺好似被吵到了一般,翻了翻身,伸手搂着高桂英香喷喷的身子,继续沉睡。   但是他真的睡得着吗?   其实张顺就好像早上刚起床一样,一点睡意也没有。   但是他不得不睡,哪怕睡不着也要装睡。   不但是因为这场战争不会持续一天两天,很可能十天八天乃至半年十个月都未必能结束。   而且这是一场“逆风局”,逆风到几乎翻盘无望的局面。   兵法曰:余奇为握机。   然而官兵突然多出来了两万人,让张顺在陕西速战速决的计划破产了,同时也让他麾下准备作为“余奇”使用的力量无法抽调出来。   从南阳到河洛,从汝州、汜水到西安,义军无处不处于被动状态,无处不处于挨打局面。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句话突然从张顺脑海里冒了出来。   这才是大明实力的真是写照,无论它多么稀烂,也不是张顺这样的新生力量可以轻辱的。   说来好笑,张顺前世一个典型的唯物主义者,现在却不得不借助这时代人装神弄鬼的力量行事。   现在义军手里的筹码几乎消耗殆尽,张顺自己都有点绝望了。   可是众义军将士依旧认为他还有办法,一定还有翻盘的“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因为他是“舜王”,战无不胜的“舜王”,拥有天命的“舜王”。   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了,他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装一装样子。   所以他便示之以静,一天到晚该吃吃该睡睡,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还真别说,这下子还真让他唬住了不少人。   这天早上,张顺又“按时起床”,让高桂英给自己打了盆冷水,清醒清醒头脑,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一副精气十足的模样,这才施施然出了营。   帐外的将士也都陆陆续续起床了,有的在洗漱,有的在烧饭,有的在排泄一夜的存货,不一而足。   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特点:丝毫不慌!   “王老爹,你们都不害怕吗?昨晚官兵和咱们打了一夜,你还睡的直打呼噜!”有个后生见左右都没注意到,不由低声嘀咕道。   “你这娃子还是年轻,知道舜王殿下是什么人吗?那是上古圣人尧舜禹汤中的舜帝转世,上有六丁六甲神护佑,下有悟空、张三百、陈长梃等人辅助,焉有不得天下之理?”那“王老爹”闻言嘿嘿一笑道。   “现在算什么?想当年义军被困黄河边,被官兵团团围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瞅着要被官兵砍杀殆尽。”   “结果怎么样?舜王祭祀河神,一夜北方袭来,滔滔河水为之冻结,义军在千钧一发之时逃出生天。”   “啊?”那后生吃了一惊,“这不是好事者编造之事吗?”   “屁!若非老子亲眼所见,我估计和你这心思差不多。”“王老爹”得意洋洋的反驳道。   “那……这六丁六甲神我能理解,这悟空、张三百和陈长梃等将军辅助是什么意思?”这后生不由迟疑道。   “这都没看出来吗?悟空是谁?八百年前大闹天空的齐天大圣啊!张三百是谁?若是牵条狗,脑门上再长个眼,那不就是‘二郎真君’杨戬嘛?至于陈长梃,这么长的胡子,还不明白吗?就是关圣帝君下凡啊!”那“王老爹”一副我早看穿了的模样。   “舜王殿下有这几个人辅助,莫说区区官兵,就是到了天上,玉皇大帝也得抖三抖!”   “啊?不能吧,这样太夸张了!”那后生差点吓尿了,“我要是紫禁城的那位,我还不麻溜的把宝座让出来,还能等着舜王来取?”   “西天取经知道不?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方能取得真经……”   “肃静!军营之中,不得交头接耳!”那王锦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妮玛,你这老儿好不晓事儿。把别个夸了一边,独把我这“常山赵子龙”……哦,不对,天上用枪的还有哪个神仙来者?   张顺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感情你们闲着无聊,搁这给我编神话故事呢?   不过,张顺虽然明面上强调了一下军纪,但是也没有强行阻止他们。   实在是如今敌我力量差距不小,为了维持义军士气,张顺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营外正是三边总督梁廷栋的人马,他麾下原本有甘肃总兵柳绍宗、临洮总兵张应昌和葛麟的番汉人马三万余人。   如今再加上左光先麾下万精锐,来援石柱土司马祥麟督四川各处土司两万余人,合计共有六万人马。   而张顺在刘家营营地却只有义军三万联军以及五千无甲丁壮,另有“闯将”李自成五千人马精锐驻守在狄原镇,看顾老弱妇孺及丁壮。   义军人数虽多,实际作战人数却少于官兵,不得不借助刘家营地理优势进行据守。   只是昨夜双方鏖战一夜,如今也不知道战况究竟如何了。   “情况怎么样了?”说曹操,曹操到,张顺刚想到这里,正好看到徐全急急忙忙走了过来。   这厮虽然现在暂管着五千丁壮的事务,但是由于人手不足,还时不时被张顺拉来顶上参谋的职务。   “启奏舜王殿下,昨夜‘独眼马’又发了疯,亲率万余官兵死命攻打营地门口,‘混天星’张天琳率领四千士卒死命抵住,才堪堪坚持到官兵力竭而退!”徐全连忙应道。   张顺闻言顿时心里像日了哈士奇一般。   你道如何?原来这“独眼马”正是马凤仪的丈夫马祥麟,因为在天启年间作战,曾伤了眼睛,私下里被人称作“独眼马”。   当初马凤仪被张三百生擒以后,献与张顺,一直有风言风语说张顺把她怎么样怎么样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若非张顺本人就是主角,他几乎都要相信这般胡话了。更不要说远在天边的马祥麟,那这事儿岂能有好?   原本这马祥麟少年得志,不但长得英俊潇洒,更是勇力绝伦、能文能武。   其素来喜欢穿银铠、骑白马,单骑冲阵,取敌将领首级,军中皆呼之“赵子龙”、“小马超”。   像他这样地位尊崇、事业有成之人,心高气傲,不曾受人欺辱。   如今得知自己结发妻子居然被人百般凌辱,胸中岂能容下这般恶气?   自马凤仪回还以后,她不但百口莫辩,夫妻两人之间还闹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那马祥麟每日起床以后,必让人呈上苦胆一枚,一边咀嚼还一边高喊道:“马祥麟,你尚记得妻子受辱之耻乎?” 第236章 女将出征   “姐妹们都看看吧!”李三娘平心静气的把手中的书信递给竹儿,示意她传下去。   “写的是什么呀?”马英娘倒也不客气,率先伸手夺了过来。   其他人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只是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也都暂且隐忍不提。   “你打算怎么办?”马英娘草草的扫了一眼,顺手将书信递给身边红娘子,抬头向李三娘问道。   “这里是张生的家业,我作为他的妻子,当为其守家,若是不成,唯死而已!”李三娘淡淡道。   “什么?”众女闻言大吃一惊,纷纷偎到红娘子身旁,伸着头去看那书信。   只见那信上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三娘、红娘子、李香、红娘子、雨柔及黄氏、大小朱氏等吾妻,汝夫且死矣!”   “自古无不灭之国家,自古无不灭之王朝。大明自朱元璋开国以来,世受荫庇近三百载。”   “如今四海鼎沸,民不聊生,朱氏之德尽矣!”   “自古英雄乘时而起,豪杰应时而亡,今正当其时!”   “我欲乘风而起,遇云化龙,上承天命,下救黎民百姓,开万世之基业,然而其中凶险亦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今吾机关算尽,倾尽全力,奈何敌我力量悬殊,义军仍然处处被动,处处挨打!”   “吾现在和其他义军皆被围刘家营、狄原镇等地,与官兵相持。”   “此战事关天下大计,成则成龙,败则成虫,生死全在一念之间。”   “然而吾自起兵之日,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吾固死不足惜,唯所虑者,尔等而已。”   “今与诸位约,期以一月。若一月之后,吾不能破贼,尔等及早抽身,各自各寻各自门去吧!”   “这……”众女当场就被吓傻了,“怎会如此?”   大家往日虽然勾心斗角,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些龃龉,但是好歹也过着安稳日子。   突然间传来如此噩耗,顿时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人家都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义军虽然称不上兵强马壮,好歹也有数万大军,怎会如此?”曾雨柔不由颤抖着双手喃喃自语道。   难道自己是个“扫把星”,嫁给谁克谁?   先是唐王朱聿键,现在又轮到舜王张顺了吗?   “应该是粮草不足!”红娘子皱了皱眉头道,“三娘,你与我们实话实说,是不是舜王真的没有粮草了?”   “你怎生得知?”李三娘一愣,随即苦笑道,“是了,往日都是由你掌管粮草,自然知道其中虚实。”   “你说得没错,半个月前吕先生确实是携带一月之粮前往秦地,其后又陆陆续续运过去许多。只是前几日官兵突袭渑池,断了义军的粮道。”   “按照先前运输过去的粮草计算,顶多也只能撑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后,夫君无法击破陕西秦兵,那后果不堪设想!”李三娘刚刚说到一半,马英娘不由接口道。   “对,就是这样!”李三娘点了点头道。   “那你还坐得住?”马英娘突然反问道。   “呃……”李三娘一愣,不由有几分慌张的解释道,“毕竟这里是张生的家,我还要……”   “你是不是准备偷偷跑过去?”马英娘冷笑一声,心想这婆娘心机深沉,说不得要诈她一诈,便继续质问道。   “啊?”众女一惊,不由纷纷向李三娘看过去。   李三娘倒不常说谎,被众人这么一订,顿时慌乱了起来。   半晌,见实在瞒不住大家,不由苦笑道:“我和你们不一样,天下之大,我已经无处可去!顺哥儿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这一次我准备把化吉和十五两个孩子让竹儿带着去抱犊寨找李大亮,我带着李友等人前去陕西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高,实在是高!   你天下之大无处可去,难道我们就有处可去了?   “要死大家一起死,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众女被她这么一“挤兑”,顿时面上挂不住,纷纷表态道。   “呃……不用,不用,好歹我还有几分武艺,你们去能干什么?”李三娘口直心快,不由劝慰道。   狠,真狠,这婆娘真狠!马英娘和红娘子相视一眼,不由轻轻点点头。   “好,夫人说的有几分道理!”马英娘站起来慷慨激昂道,“我马英娘别的本事没有,唯有上阵杀敌,不输男儿!”   “如今夫君有难,不能不救,我愿意和你一起上阵杀敌,死而后已!”   啊累累,我呢,我呢?红娘子不由盯着马英娘,看她究竟如何打算。   “至于红娘子,虽然也能左右骑射,不过好歹刚生完孩子,又需要喂养,姑且留在洛阳等候我们的好消息吧!”马英娘继续说道。   妮玛,红娘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你特么不替我说话,干嘛要和我默契似的点了点头?   万一让人家看见了,还以为这是我出的馊主意!   “啊?啊对!”李三娘这才想起来,红娘子身份地位与众不同,不由应和道,“妹妹跟随舜王已久,又聪明能干,等我们走了以后,洛阳之事就拜托你了!”   “啊?啊!”被这两人三下五除二架起了烤,红娘子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客套道,“哪能啊,除了夫人你,哪个敢越俎代庖?”   “更何况香夫人最受舜王宠爱,曾夫人、黄夫人和两位朱夫人出身高贵,岂是我一个乡野村妇所能比拟?”   其余诸女,闻言连忙也“谦让”了几句,姑且不提。   只是除了红娘子以外,其他人在军中的影响几乎没有,想去也没得去,只得眼巴巴看着李三娘和马英娘两人离去。   “你准备怎么办?”刚出了屋子,马英娘不由扯着李三娘问道。   “李友手底下那五百人要带走,但是刘成和高一功两营人马都不能动!”李三娘趴到马英娘耳边低声道,“既然有红娘子在此,竹儿就没有必要带着孩子前往抱犊寨了。”   “我准备再把抱犊寨里李大亮那五百人带走,然后寻来魏知友三千新营和卢象升一千奇兵前去营救张生!”   这个婆娘不简单!   马英娘听她寥寥几句话,便把能挤出来的兵力全都盘点了个遍,也不由有几分佩服。   “新兵太多,总是不成!”马英娘不由忧心道,“要不把刘成或者高一功的一营人马带上。让魏知友等人守城吧?”   “不成,不成!”李三娘闻言摇了摇头道,“洛阳乃是张生根基,不可轻弃,更何况张先生和宋先生也未必能够同意。”   “我们这一次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若是能成最好,若是不成还能给张顺留下一线生机。”   “妹妹若是怕了,化吉和平安就拜托你了,我一个人去就是!” 第237章 忿速   “舜王殿下,陈将军狙击马祥麟失败了,又伤亡了一百多个弟兄才把石柱土司兵击退……”洪承畴看了张顺一眼,低声汇报道。   “这马祥麟是属疯狗的吗?”一听到这话,张顺就气不打一处来。   《左传》有云: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而《圣经》亦云:玩弄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   张顺啥都不好,唯好一色,若是真死在色字头上,他也就认了。   关键他和马凤仪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却被“独眼马”像疯狗一样追着咬,张顺真觉得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早知道就把他老婆睡了,也省得自己平白无故担了这个恶名儿!   只是这个时候再放狠话也无济于事,更况且即便把他老婆睡了,也顶多心情舒畅了一些,依旧无法解决当前的困境。   《尉缭子》云:一贼仗剑击于市,万人无不避之者,非一人之独勇,万人皆不肖也。何也?必死与必生,固不侔也!   如今这马祥麟便是“一贼仗剑击于市”,更不要说他麾下还有两万各色兵丁,那就更让义军难受了。   “不行,我得除掉马祥麟!”思来想去,张顺不由下决定道。   “这是为何,爹爹?你是为了和那姘头做一个长久夫妻吗?”高桂英这几日也有点吃味。   这都什么人呐?我没跟他前都一堆女人,我跟他以后又收了一堆女人。现在连老女人都不放过,这人怎么这么生冷不忌啊!   “咳咳!”张顺闻声差点被口水呛死,不由分辩道,“桂英,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不像,一点也不像!”高桂英摇了摇头道,“你根本就是那种人!”   呃……这番话连高桂英都不信,看来我这真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本来张顺还有的犹豫,私下里还想着把事情说开了,大家解除误会的美事儿,如今看来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兵法》曰:军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   既然你马祥麟发了疯,那休怪老子杀了“疯狗”!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对高桂英道:“取我纸笔来,我要给马祥麟书信一封!”   “爹爹,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就要负责到底。若是推诿耍赖,非男儿所为也!”高桂英犹豫了一下,不由劝慰道。   “咳咳,桂英且你放心,咱也不是那吃干抹净不认账之人,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张顺嘿嘿一笑,一双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起来。   “且,总觉得你这神情有点……有点猥琐!”高桂英有点不确定的看了张顺一眼道。   话说,这一日马祥麟刚刚从战场上退了下来,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左右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但自顾上前接过了长枪,然后缓缓卸下他身上沉重的铠甲。   由于一日苦战,铠甲衬里又是以厚厚的织物制成,马祥麟早已经大汗淋漓,几近虚脱。   他身边士卒都是石柱治下土民,亦身经百战,早已经知晓“卸甲风”的厉害,所以不敢立即给他卸下铠甲。   “马家兄弟,你这又是何苦来着?”正在这是,有一人在众人簇拥下迎了上来,不由劝慰道,“如今这顺贼插翅难飞,早晚为我所擒,你又何必如此拼命,与之争夺一日之长短?”   “冉天麟!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儿!”马祥麟眉头一皱,不由嘶哑着喉咙怒喝道。   原来这冉天麟乃是酋阳土司宣慰冉跃龙之子,除了官职稍低一些以外,其地位和石柱土司宣慰马千乘之子马祥麟地位相差仿佛,两人也算得上有两分交情。   见马祥麟发怒了,冉天麟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说实话,在播州之乱以后。大明诸多土司以石柱土司最为煊赫尊崇,其次便是酋阳土司。   这冉天麟本人无论战功还是背景都低了马祥麟一头,心中本就有几分快意。   结果这厮又没日没夜催促诸土司攻打“顺贼”以至于损兵折将,更是加剧了众人不满。   所以他听说这厮戴了绿帽子以后,其心底未必没有看笑话的成分。   其实石柱土司虽大,也没有这许多家底与他糟蹋。   所以这一次马祥麟所带两万人马,有一大部分是石柱和酋阳土司的兵马,还有一小部分乃是川兵精锐。   虽然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家做到是卖命的买卖,但不是玩命的买卖。   像马祥麟这般拼命,早令众人不满至极。   那马祥麟也知道如今形势,“你是个土司,我也是个土司”,他虽然心中万般不满,也不好逼迫过甚,只好黑着脸只当看不到。   他心里却万般发狠道:顺贼,你千万别落在老子手里,不然我不把你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正在马祥麟暗暗发狠之时,早有哨卒匆匆赶来,递上书信一封道:“方才有贼人送来书信一封,请宣慰使察看!”   “哦?那贼人何在?”马祥麟一边心不在焉的拆开书信,一边问道。   “慑于宣慰使威名,慌慌张张逃窜而去!”哨卒闻言连忙拍马道。   “卑鄙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马祥麟不屑道,“两国交战部斩来使的规矩本金还是懂……”   说着说着马祥麟突然不吱声了,反倒脸色阴沉了下来。   “啊!啊!啊!卑鄙无耻之徒,我不把你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突然间马祥麟怒喝一声,把手中的书信撕了个粉碎,便催促着左右再与他披上铠甲,就要再度上阵杀敌!   “马家兄弟,你疯了!”冉天麟顿时也吓了一跳,连忙让士卒将他死死拦住,不由大喝道,“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敌!”   “你也是熟读兵法之人,岂可如此不智!”   “我不智你个老母!”马祥麟早已经虎目圆睁,状若疯狂,手脚拼命挣扎,几个大汉拉都拉不住他。   “还不拉着你家将军?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秦将军岂能饶了尔等?”冉天麟见状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呵斥其左右道。   这些土司兵都是宣慰司下治民,生杀予夺操之人手,哪里敢怠慢半分?   顿时纷纷拥上去,将那马祥麟死死摁住。 第238章 可侮   “爹爹,你这手段也太……太下作了吧!”高桂英羞红了脸,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她跟着张顺时间比较晚一些,虽然也曾经被他羞辱过,不过那时候张顺好歹也是一方之主了,行事多少讲究些颜面。   要是李三娘或者红娘子当面,自然是不会有半分惊讶:这厮就这德性!   你道怎地?   原来这厮心道:既然百口莫辩,那老子就不辩!既然你念念碎要戴绿帽子,那我就送你一顶“绿帽子”。   他干脆亲自操刀写了一篇以自己为男主角,马凤仪为女主角的小黄文。   张顺对自己的文笔颇不自信,干脆他又按照前世漫画手法,又添加了几幅插图进去。   这玩意儿从后世角度看来固然非常粗糙,但是搁这个时代那真是石破天惊!   毕竟几百年的发展,外加工业时代专业细化,带来一星半点儿的进步对这个时代都是碾压式的存在。   比如描写这些事情的时候,如何巧妙的穿插双方的主观感受和心理变化;比如插画中身体那些部位可以适当夸张,能够最大限度的刺激人的感官。   虽然说张顺前世也不是相关专业出身,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张顺以专业的态度,认认真真完成了这副作品。   为了达到预期的效果,他还特意让高桂英过来阅读一遍,看看有无需要改进的地方。   结果,只一会儿高桂英便面红耳赤,春潮泛滥。   于是,张顺干脆忙里偷闲,又和她大战三百回合,然后才趁着余韵未消,又补充了一二三四五点。   等着书信差不多尽善尽美,张顺这才心满意足。   正要派士卒送出去,没想到高桂英却死抓着不放。   “爹爹素来不曾送我什么礼物,恰好此物为爹爹亲手所书,不如……”高桂英轻扭着身子,一副小女儿姿态。   “好吧,好吧,那就把涂抹过的底稿给他送过去吧,反正这东西也差不了多少!”张顺促狭的笑了一声,也就应了。   说实话,张顺这般手段确实有点没有底线。   然而,比起自家、自家妻妾兄弟及千万将士,这点道德指责又算得了什么呢?   战阵之上,本就以杀死敌人、保全自己为宗旨。   兵不厌诈,唯有胜利者才有资格接受道德评判!   那马祥麟哪里见过这个?再加上张顺也有几分歪才,竟然将那女主角画的惟妙惟肖,颇有几分马凤仪特征。   马祥麟看到自己娇妻被人百般欺辱的“细节”,顿时只觉得一股屈辱悲愤之意猛然冲上了脑门,当场就要提着枪和张顺拼一个你死我活!   好容易被左右拉住了,没有“鲁莽行事”。   那冉天麟犹自不放心,又连忙亲自前去拜访三边总督梁廷栋,将此事与他细细述说了一般。   那梁廷栋顿时也有几分心痒难耐,差点一句话就要问出来:那书信何在?   好在理智告诉他,这话他要是真问出来,那可是全完了。   于是,梁廷栋便亲自前往马祥麟营中,前去规劝此人。   当梁廷栋赶到马祥麟军营的时候,这厮正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正在校场发泄胸中的愤懑。   “张逆取!张逆取!”马祥麟一边大声嘶吼着,一边奋力把手中的长枪刺入面前的木桩上。   好像这一个个木桩不是靶子,而是一个个逆贼张顺一般,他恨不得将他刺出来千百个窟窿!   “马祥麟!”三边总督梁廷栋老奸巨猾,见状如何不知他如何心思?   他不由大喝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思报销国家,岂能终日以儿女情长为务?”   “抚军!”马祥麟闻言不由身体一软,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如同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我心里苦啊!”   “不哭,不哭!”梁廷栋又可气又可笑,只得安抚他道,“你从今儿骂到明儿,从明儿骂到今儿,能骂死张顺否?”   “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   “将军何不秣马厉兵,击败此战,到时候要杀要剐,尽心随意,岂不妙哉?”   马祥麟听着听着,竟然痴了。   他傻傻地望着天空,好像看到了张顺已经落在自己手中,自己正一刀刀割他的肉,一脚脚将他踩踏在地上,然后自己疯狂地笑道:张逆取,你也有今天!   笑着笑着,虚幻的笑容与现实的笑容重合了!   “抚军,您说的对!”马祥麟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我这就去整顿人马,歇息一晚,明天就去取他狗命!”   “好,好,这就好!”梁廷栋看的脊背发寒,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这样劝他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眼见马祥麟兴高采烈的去了,梁廷栋这才扯着冉天麟道:“明天早上,你给我盯紧了他,别给我出了什么幺蛾子!”   也难怪梁廷栋心绪难安,自从他和张顺交手以来,发现这厮不但麾下人马凶悍难制,其本人又诡计多端,智谋百出,实在是难对付的紧。   这一次,又是他主动出招,由不得梁廷栋不万般谨慎。   到了第二天寅时,那马祥麟便亲自撞响了晨钟,顾不得麾下将士身困体乏,便将他们尽数呼喊了起来。   等到士卒吃罢早饭,整顿万般,那马祥麟便亲自前往梁东栋中军大帐中请命道:“抚军,末将麾下土司、川兵共一万九千八十五人,已经全部就位,请求即刻攻打顺贼营地,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梁廷栋看他脸上显现出一阵不正常的潮红,不由心里担心不已。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答应他也是万万不成了。   三边总督梁廷栋苦恼的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不由一咬牙下令道:“石柱土司宣慰使马祥麟听令,着你带领麾下两万人马,以酋阳土司指挥使冉天麟为副,即刻攻打顺贼营地!”   “着甘肃总兵柳绍宗、副总兵葛麟督两万人马,为其压阵。”   “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张应昌督两万人马谨守营地,谨防为贼人所趁,不得有误!” 第239章 必死   “舜王殿下,不好了,官兵大举出动了!”由于昨晚他和高桂英研究“书信”太晚,张顺罕见的起床晚了。   他正沉睡之时,突然听到王锦衣在帐外如此呼喊。   他连忙爬了起来,简单的披上了衣服,走出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嗯?洪先生?”   这些日子,营地日常指挥之事都是由他和洪承畴两人轮番负责。   按照正常情况,此时洪承畴应该正在指挥作战才是,不意他竟然也在帐外。   既然他来到此处,看样子外面情况还是比较严重。   “舜王殿下,我听士卒说你昨天好像挑衅了官兵一下?”洪承畴不由奇怪的问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不知怎的,今天一早官兵营地大动干戈,颇有全员出动之态!”   “打不过就守,守不住就走,此用兵之法也!”张顺闻言苦笑道,“自从石柱土司马祥麟和三边总督梁廷栋合兵一来,此人骁勇难制,无日不猛攻我义军营地。”   “若是换做他人,十余日猛攻,也合该疲惫了!唯有此人,不屈不挠,为我义军心腹大患!”   “我听人说,过犹不及,刚则易折。我寻思,既然无法劝说此人放弃,那何不故意火上浇油、触怒与他?”   “待其露出破绽,再寻机杀之,我等方有一线生机!”   洪承畴意外的看了张顺一眼,他最佩服舜王就是这一点,哪怕处境再困难,他都能无时无刻不想着反将对手一军。   “舜王有什么计划?”洪承畴沉吟了一番,发觉即便官兵尽起大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兵法》曰: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张顺笑了笑道,“那马祥麟虽然怒气勃发,欲与我决一死战。”   “奈何刘家营塬高地险,官兵虽然有数万之众,又为之奈何?”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可也!”   “既然如此,这一次官兵来势汹涌,义军也不可不早做打算!”洪承畴闻言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看样子官兵是得了失心疯了!   “今日轮到‘活曹操’罗汝才守营,我意在调动一部人马作为奇兵。若是义军低挡不住,亦可查缺补漏;若是官兵露出破绽,义军也可借机突袭!”   “这样吧,让贺人龙和贺锦两营人马担任奇兵吧!”张顺略作思索,不由点了点头道。   义军刚刚吃罢早饭,营外“咚咚”的战鼓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官兵来势更加汹涌,然而却半点也无法挑动义军将士的情绪。   这里是刘家营,当年汉高祖刘邦的驻地,这是一处有王气的福地。   任凭官兵千军万马,除了只能从刘家营东门进攻以外,别无他法。这也是张顺主动挑衅石柱土司宣慰使马祥麟的底气之一。   那石柱土司虽然以马氏为首,其实整个土司也并非为马氏全部所有。   其中亦有冉氏、陈氏各设衙门,共同节制九溪十八峒。   其中陈氏子陈治国亦率领千余精锐,追随马祥麟一起前来剿灭“顺贼”。   那陈治国用手搭了个凉棚,望了片刻,不由谏言道:“此地险要,易守难攻,宣慰使若是一味苦攻,恐怕白白送了弟兄们的性命也不济什么事儿!”   “依我之见,何不由宣慰使亲率领主力猛攻其营寨,待其筋疲力尽,我再率领五百健儿,涉水登塬,攀爬上去。”   “两相夹击,定然能够一举击溃此贼!”   “好!”马祥麟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道,“这一次辛苦兄弟们了!”   “只有我报了此仇,以后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全包在本使身上!”   若是别人说这话,哪个肯信?   但是他马祥麟乃是富庶为“川东之冠”石柱土司的继承人,影响力遍及忠路、酉阳、唐岩、沙溪等司,自然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众将士闻言不由嗷嗷大叫,颇有几分被打了鸡血的神采。   不多时这些人在马祥麟率领下,绕到刘家营东侧,便对义军营地东门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若想进入义军营地,只有一处狭窄的通道可以通过。   而义军又居于高处,官兵又很难摸到跟前,所以双方交手也没什么多余的花样。   第一波土司兵便推着“吱吱呀呀”独轮车就向义军逼近了过来。   这些独轮车都是改装过的,上面安装了木板,覆盖了泥土,其实就是土司们从后金那里学到的简易型盾车。   这玩意虽然简单,但是架不住好使。   虽然这些盾车没有后金所使巨大、精良,但是对付一般的火铳完全足够了。   义军用火炮连续红破了好几辆,纷飞的碎片打死打伤了七八个人。   但是这些人和义军往常简单的官兵完全不同,在他们脸上完全看不到动摇和退缩。   因为他们是土司兵,一家老小都被当地土司完全控制着的土司兵,他们除了战死或者战胜敌人以外,别无选择。   不多时,眼看土司兵就要靠近义军营门。   突然一声炮响,营门大开,约莫有百十人鱼贯而出,直扑推着四轮车的土司兵而去,双方顿时战作一团。   义军火炮固然犀利,但是即便没有火炮,也是敢于白刃肉搏的精锐之兵,哪里惧他?   且不说双人如何拼命,且说那陈治国和马祥麟分别以后,便带着五百士卒,偷偷躲藏在浐河河岸的草丛里。   由于刘家营所处塬地高出河面几十丈,居高临下,对塬下情绪能看个明明白白,所以陈治国也不敢轻动。   直到中午太阳高照,晒的塬上人昏昏欲睡,陈治国这才命士卒脱了铠甲,泅渡到塬脚下。   由于刘家营塬地过高,官兵到了脚下以后,反而不容易被义军发现,陈治国这才率众攀登往上攀登。   按理说这种天险绝境,是很难攀援,但是架不住他们是石柱土司兵。   这些人自幼就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翻山越岭等闲事耳。   他们先派遣擅长攀援者携带绳索刀具,往上寻找到落脚地儿,然后固定住绳索,让下面的土司兵以白杆枪首尾相勾连,向上攀爬。   然而,陈治国把事情想简单了,这几十丈的河流切面和寻常大山并不相同,时不时便有土司兵一不小心跌落下去,砸入滚滚浐河之中。   也不知道到底攀爬了多久,陈治国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却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面前不在是无穷无尽的黄土,而是遍布塬顶的营帐。   到了!   陈治国不由狂喜万分,低声下令道:“你们十几个人赶快换上铠甲,准备突袭贼人!” 第240章 可杀   “爹爹,咱们这是要去换下洪先生吗?”高桂英依旧穿着她那身旧棉甲,跟着张顺出了营帐。   张顺怜惜她跟随自己这许久,也多次提出来要给她换一副好的铠甲,都被她拒绝了。   等到张顺说的多了,她才偷偷告诉张顺道:“爹爹莫看我这棉甲不起眼,其实这夹层里缝制了很多层丝绸。”   “里面甲片又多是贴身定制,用泡钉固定以后,比起寻常铠甲既坚固耐用又轻便了许多,正和我用。”   刚开始张顺还不相信,等到高桂英递给他亲自查验以后,他这才吃了一惊。   原来高桂英这一身棉甲和甲片几乎大小一致的常见中式棉甲并不相同,反倒是她根据自己的身形用泡钉将大大小小特制的甲片固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硬壳结构。   她这一身棉甲与其说是棉甲,倒不如说更像是一身乞丐版的板甲。   其实这也是张顺少见多怪了,这玩意儿其实就是西方的“板甲衣”一类的铠甲,后世大名鼎鼎的板甲其实就是由这种硬壳结构逐渐发展而来的。   由于它设计成贴身的硬壳式结构,能够让身体其他部位也分担一定的铠甲重量,这就使得同样的重量“板甲衣”要比一般棉甲穿起来,感觉要轻便了许多。   这也是力量逊于男子的高桂英,除了自身天赋异禀之外,还能够在战场上往来厮杀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两人一出了营帐,喊上王锦衣带了二十来个护卫,就往营地东面赶去。   谁知两人刚走没多远,高桂英突然猛地往张顺身上一扑,顿时撞的他一个趔趄,差点仰面倒去。   “敌袭!”张顺被高桂英撞的有点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高桂英大声喊道,“快过来保护舜王!”   “桂英!”张顺这才发现高桂英已经转过身来,如同一头发怒的雌虎一般,横刀挡在了自己身前,颇有一种“若想伤害他,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决绝。   而那支插在她后背上的箭支,箭羽还在颤巍巍地晃动着,诉说着刚才万分的凶险。   原来这高桂英本就是战场上的老兵,早就练就了一身闻声躲箭的本领。   她猛然听到弓弦声响,下意识就扑到了张顺身上,替他抵挡了这一箭。   “桂英。”张顺喃喃的又念叨了一遍,然后大声下令道,“王锦衣听令,你带领护卫给我把他们赶下去!”   战场之上,容不得一点儿女情长!   张顺的身手可能没有没有高桂英矫健,但是他的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一看到敌人袭击的方位和人数,他顿时反应了过来,这些人是从塬底下爬上来的。   奇袭奇袭,靠的就是出其不意。   若是守方有备,那么他们就会统统白给!   “你去给我把张胖子喊过来,让他立即带领五百人来见!”张顺刚下达玩命令,又扯着身边的传令兵,继续道。   张胖子绰号“整齐王”,也是和张顺合营诸将之中颇有实力的一位义军首领。   自从义军退守刘家营以后,除了诸将轮番防守营门以外,张顺还安排了实力稍弱一些的将领担任“奇兵”,作为义军的预备队以防万一。   那张顺既然以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自居,那么行事自然也是一碗水端平。无论远近亲疏,他皆按照实力和状态安排合适的任务。   今日正好“整齐王”张胖子轮值,是以张顺第一时间便下令传令兵前去寻他。   张胖子人如其名,形象就是一个大胖子。   就因为他这个形体的原因,一顿引起他手下的人不满。   他们都私下里编排他道:“头头胖子跟班瘦,头头吃肉跟班粥!”   逼得张胖子没有办法,只得和大伙同吃同住,这才证明了自己拥有“喝凉水都长肉”这种特殊体质。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张胖子手下倒也挺拥戴他,行走坐卧倒也整齐划一,不愧“整齐王”之名。   这一日张胖子正闲着无事,打着哈欠琢磨晚上寻哪个喝两杯酒去。   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聒噪,随即有一个信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高声喊道:“舜王遇袭,请张胖子率领五百精锐,即刻救援!”   “哈?”张胖子一下子懵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个预备队,是预备前来攻打营门的官兵,所以他早早把手底下一千多人都派遣到营门附近,准备随时支援“活曹操”罗汝才等人。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万军之中护卫之下,舜王还能遇到敌袭。   “草!你们赶快随我来!”张胖子大喝一声,连忙带着左右护卫就向张顺所在奔去。   等到“整齐王”张胖子赶到的时候,张顺正指挥着百十个人和官兵打的难解难分。   原来张顺身边护卫虽少,但是义军营地闲散士卒却也有不少。   张顺便顾不得许多,连忙将附近士卒都聚拢过来,一起抵御官兵的进攻。   “兄弟们,再加把劲,杀了这贼酋,就是泼天大功!”陈治国嗓子都快喊哑了,拼命的激励着士卒。   他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刚爬到塬上就遇到了“顺贼”;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遭,他刚露头就被义军发现了。   由于王锦衣赶到的及时,他手底下穿戴铠甲的士卒一下子被他挑翻了好几个,如今只有十余人可以充当中坚力量。   其余无甲之士,也只能远远的放点箭,或者列阵用长枪抵住贼人近身。   这样不成!很快陈治国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顺贼若是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那么贼人越聚越多,那么再过一会儿恐怕自己等人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你们下面的人都快一点,赶快上来放火烧营!”原来陈治国率领这五百人才爬上来一半,还有一半左右还在那里吭哧吭哧攀爬。   这陈治国作为陈氏土司,多次被朝廷抽调参战,也不是不知兵之辈。   他当然知道若是单单寄希望于偷袭,那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   他们最大的机会就是义军由七八营人马合营而成,号令不一,一旦引发骚乱,那么也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这也是为何张顺舍近求远,专门派遣信使调动“整齐王”张胖子来救援的原因。   数万人马驻扎在一起,若是不进行有序调动,很容易引发大规模骚乱。   到时候也不用官兵来攻,但义军自相踩踏,伤亡就不知凡几!   “兀那贼子,休伤吾主!”那陈治国刚刚下达了命令,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喝,只见一个胖大的汉子率领一二百人冲了过来。   “齐……齐天大圣!”陈治国打了个激灵,不由大惊失色。   他早听说“顺贼”麾下有个胖大的汉子唤作“悟空”,绰号“齐天大圣”,以一当百,乃是天下第一能打之人,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他。   “整齐王”张胖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拍马溜须的话,反而起到了降敌士气的效果。   这一次他带过来的士卒不多,也就一百多甲士。   他生怕张顺责怪他玩忽职守,只好拼命往前厮杀,以便将功赎罪。   而“齐天大圣”的名号早已经响彻了西安城,这些人一听悟空来了,顿时小腿直打哆嗦,哪里还抵挡得住?   那“整齐王”和王锦衣两人顿时如狼似虎一般扑到官兵人群之中,左砍右杀,勇不可挡。   完了!一个念头在陈治国心里浮现了起来。   他不怕死亡,他怕的是无法建功立业,无法保住陈氏家族的土皇帝地位。   “不要恋战,大家尽快四散而去,放火烧营!”陈治国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呼喊道,“放火……”   突然间陈治国只觉胸口一凉,他这才发现一杆长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入到自己心口。   疼,钻心的疼,疼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下意识攥着对方的枪杆,如同窒息的鱼儿一般。   嘴巴一张一张,张了半天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崩出来最后两个字来:   烧营! 第241章 死!   “烧营!”张顺不由厉声喝道。   “舜……舜王?”“整齐王”张胖子不由吓了一大跳,他不由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命令,“为……为什么?”   “真则假之,假则真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张顺不由神秘一笑道,“官兵没做成的事情,我替他们来做!”   “你这是又要骗人了!”高桂英白了他一眼,带着身上的三支颤巍巍的箭支,一副我早看穿了的模样。   “起……起火了!”那士卒怀疑自己看错了情形,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成了,陈治国他真的成了!”马祥麟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顿时不由欣喜若狂。   “传我号令,与我精选五百士卒,身披双铠,我要亲自带领攻贼!”   “宣慰使,请你三思啊!”冉天麟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劝慰道,“若是贼人将计就计,我恐怕你凶多吉少!”   “你是什么意思?”马祥麟闻言不由乜斜着冉天麟,冷笑道,“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陈治国身陷敌手,被贼人乱刀分尸不成?”   得了,这话没法接了!   其实冉天麟一点都不急,甚至根本不想和“顺贼”搏命。   反正给丈夫戴绿帽子的女人又不是自己老婆,自己急什么?只是这一次出战,三边总督梁廷栋有交代,冉天麟也不得不多说几句。   可是马祥麟既然说出这般话来,冉天麟就无法继续劝说下去了。   因为他们是土司,土司之间固然也常常发生争斗,但是为了维护彼此之间的地位,相辅相成也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这一次陈治国因为公事自涉险地,若是同为土司的马氏、冉氏不救,那么下次马氏和冉氏遭难的时候,又有谁会救他们呢?   “吱呀”、“吱呀”的独轮车车轴摩擦声再度响了起来,马祥麟披挂了两层铠甲,身体略显笨拙的躲藏到独轮车木板的后面。   “发起进攻!”马祥麟抽出腰刀,往前方一指道。   看他那副模样,要是张顺在跟前,说不定还得给他来一句“杀鸡给给”的配音。   “草,挡不住了!”“曹营”苦战了将近一日,早已经疲惫不堪。   那罗汝才一看官兵这架势,不由骂了一句,连忙向张顺求援。   “让陈长梃和白广恩上来吧!”罗汝才这个提议正合张顺心思,他不由点了点头道,“还有,把李十安也给我叫过来!”   马祥麟哪里知晓义军之中的变故?   但等他亲自出马,只见面前的贼人不由缩了回去,然后换上新人顶上。   他不由冷笑一声道:“我道尔等还是铁打的汉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兄弟们,贼人怂了,且与我赶快攻上前去!”   于是,官兵小心翼翼的躲在独轮车后面,慢慢的靠近了义军营门,结果不见义军有什么动作。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之时,突然有一人声音传来:“马祥麟,本王在此,若是有胆,且过来取我性命!”   “顺贼?”马祥麟闻言顿时睚眦尽裂,他不由大喝一声道,“贼子敢尔!”   “开火!”马祥麟话音刚落,一个冷酷的声音随即传来。   然而震耳欲聋的炮声响了起来,无数炮弹如同雹子一般,噼里啪啦兜头向马祥麟飞去!   “吾命休矣!”马祥麟大吃一惊,连忙一下子扑倒在地,只把那脑袋一抱,便生死有命但凭天意去了。   无数的炮弹像撕开纸张一般,轻松的撕烂了他身前的独轮车。   独轮车上的木质结构顿时被击了个粉碎,木屑到处乱飞,像霰弹一般横扫了附近的官兵。   “啊!”好多人不幸受了伤,捂着伤口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挣扎着。   “没?我没事?”马祥麟好容易回过神来,拨开了头上的泥土。   当他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身子以后,竟然发现自己一没有缺胳膊,二也没有少腿。   真是天助我也!   “马祥麟在此,谁敢杀我!”马祥麟不由跳将起来,兴奋的高呼道,“兄弟们,给我冲……啊!”   马祥麟兴奋不到三秒钟,突然一箭飞来,不偏不斜正扎在他脖子上。   原来这正是张顺引蛇出洞之计。   他故意让义军放火,制造陈治国袭营成功的假相,然后借机引出马祥麟来,再将其当场狙杀!   刚开始那阵火炮,乃是李十安亲自挑选了炮手,利用火炮进行狙杀。   只是这玩意儿准确度太差,虽然十余炮齐发,但是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效果。   然而,火炮不成也不是问题,张顺手下还有个结拜义兄唤作陈长梃,他那一手箭法出神入化,专治各种不服。   可怜马祥麟一世英雄,不知道有多少本事还没发挥出来,便被这一箭射中,仰面倒了下来。   “将军!”“宣慰使!”“家主!”这些土司兵眼睁睁看着马祥麟倒下,顿时像疯了一般,连忙舍弃了盾车的遮蔽,向马祥麟奔去。   石柱土司之所以赫赫有名,就是因为其推行连坐法,以军法残酷而著称。   其制度和大名鼎鼎的“伍什连坐法”相差仿佛。   土司所辖户籍,编入旗籍。   一家犯罪,若是旗内其他几家没有揭发,便与之同罪。   土司所辖士卒,亦编入旗。   一旗失了旗长,若是获得敌人同样级别首级则可以抵罪;若是不能,则全旗身死家残。   一司失了司长,亦同样如此。   那如今他们失了将军,理当如何处罚?   “杀!”张顺远远望见攻营的土司兵全乱了,不由大喜道。   无数鸟铳、火铳响了起来,乒乒啪啪的打在那些土司兵身上。   这些土司兵都是身披双铠的精锐,火铳一时间竟然只击倒了一小部分士卒,而大部分虽然说不上毫发无损,也基本不影响正常行动。   “早知道刚才就不要一次性释放那么多火炮了!”张顺也有几分懊恼,如若不然,这些人岂不是统统白给?   张顺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响起,震的他两耳嗡嗡直鸣。   他扭头一看,不是别个,正是李十安指挥着火炮手用“擎天大将军炮”发射了一发霰弹。   这玩儿又长又沉重,发射起来十分不便,以往义军也只当作攻城炮使用,张顺万万没想到李十安连这个也扒拉出来攻敌。   那万斤红夷大炮固然有诸多不便,但是威力却是没得说。   义军只这一炮,便把那些挤在一起的土司兵杀得七零八落,断肢残骸飞的到处都是。   “杀!杀啊!”白广恩一看不由大喜,不待张顺命令,便怪叫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不过,张顺也没有阻止他,反倒站在那里轻松的笑了。   一切都好了起来! 第242章 奇谋   “疼不疼?”张顺轻轻的揭着已经被结痂粘住的纱布,温柔地问道。   “啊,你轻点,轻点!”高桂英皱了眉头,一副吃不住疼痛的小女儿模样。   其实在战场之上,这点小伤算个屁,若不是张顺搭把手,她包扎可能都不会去包扎。   不过,这个男人难得温柔片刻,自己如何不配合他一番?   其实这些伤口也不严重,就是箭尖刺破了甲片,划开了一点肌肤而已。   张顺推己及人,还以为如何了不得来着。   “你说你逞什么能?”包扎差不多了,张顺这才念叨道,“我不也穿着铠甲的吗,还用你帮我挡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时我也没多想……”高桂英本来想说几句肉麻话,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一句也不会说。   ……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张顺沉默了半晌,不由感慨道。   “啊?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扶正了吗?”高桂英闻言眼睛一亮,不由欣喜若狂道。   “呃……我就打……打个比方……”张顺感觉自己要尴尬死了。   呵,男人!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面突然响起了王锦衣的声音:“舜王,马夫人到了!”   “哪个马夫人?”张顺闻言一愣,顺手给高桂英披上了衣服,不由奇怪地问道,“你进来答话!”   等到王锦衣进来以后,高桂英早已经穿戴整齐了。   王锦衣见到高桂英,这才想起来“舜王”的怪癖,什么“高小姐”也不能喊,“马夫人”也不中听。   还没等王锦衣答话,一个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难道不欢迎我吗?”   随即帐帘被掀开,一张亦嗔亦喜的俏脸露了出来。   “英娘,你怎么来了?”张顺一愣,不由喜出望外道。   “我呀,这不是听说你受困刘家营吗?就想着过来帮帮你!”马英娘一边笑嘻嘻的应着,一边挥舞着马鞭,上下打量着高桂英道。   “我不在这些天,你这面色红润,肌肤润泽,看起来最近吃的不错啊?”   “哪里,哪里,军营里条件艰苦,也就吃的白粥、米汤而已!”高桂英笑盈盈接道。   “你……”马英娘为之气结。   “王锦衣你出去吧!”张顺一看这架势不对,连忙将无关紧要人员撵了出去,准备好商好量的劝说她们一番。   好吧,看戏看不成了,王锦衣摇了摇头依令离开了营帐。   眼见王锦衣刚走,马英娘连忙贴到张顺身上,搂住他的胳膊捏着嗓子扭着腰道:“爹爹,女儿也不做这劳什子夫人了,我也留在你身边伺候你,你说好不好?”   “好了,好了,别闹!”张顺轻咳一声,心道:一个正哭着喊着要做夫人,一个要争着抢着要做奴婢,要不你俩换换?   当然这话他万万是说不出口的,他要是真敢这么说,这两人非给他闹翻天不可。   马英娘也知道这事儿不能逼迫太甚,不然马上高桂英这“贼婆子”就要和自己翻脸了。   眼瞅着火候差不多了,她这才正色道:“这一次我和李三娘一同前来,为夫君带来了魏知友的新营三千人,卢象升的奇兵一千人,外加李友、李大亮二人各五百人,合计共五千人马,但听夫君驱驰!”   “胡闹!”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低声喝道,“兵战凶危,岂能儿戏?”   “你和三娘关心我,我自知晓,只是这些人马未历战阵,抵得了什么?”   “更不要说你们在我心中更是重于千金,若是稍有损伤,岂不是让我追悔莫及?”   “这……这么说,我们关心你,合着还是我们的不是了?”马英娘闻言眼泪就垂了下来,“你知道我们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吗?”   “潼关被官兵围堵了,我们只好逆洛河而上,走洛宁、卢氏,然后翻山越岭到了洛南、蓝田,历尽千辛万苦这才得以见你一面,你就如此对我!”   “啊?不哭,不哭!”张顺一听这话,不由心里一软,连忙搂着马英娘轻抚其后背。   且,高桂英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看来最近大家都有长进啊!   安慰了半晌,好容易哄的马英娘破涕而笑,张顺这才问道:“如今你们驻扎在哪里?可否有官兵知晓?”   “我们现在驻扎在蓝田以北的山林,距此大约有五十里,也就是一天的脚程!”马英娘见张顺谈起正事儿来,也不胡闹了。   “本来我们准备攻下蓝田县城,大张旗鼓,吸引官兵注意力,以便给夫君创造战机。”   “结果卢象升说什么‘兵贵奇,不贵正’,若是暴露了自身,反倒容易让夫君陷入两难之地。”   “于是,我们干脆便藏入山中,派我率领二百骑兵前来和你通气,以便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张顺认为她们“胡闹”,既然见她们没事儿,回头将她们打发回去,也就是了。   但是,听马英娘这么一说,顿时他冒出来一个想法来。   “这样,英娘,今天我就不留你住宿……”张顺刚一张口,那马英娘立刻就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感情我打扰你们俩过小日子了,怎么地?”   “不是,英娘你别闹,这一次真是大事儿!”张顺根本不搭理她那胡搅蛮缠之辞,反倒一脸严肃地看着马英娘双眼道。   “此事关乎我们一家生死,亦关乎义军大业成败,这件事儿就全靠你了!”   什么?马英娘闻言一惊,也不由郑重起来。   她往日虽然使点小性子,但是也不是那不知轻重之人,闻言连忙应道:“夫君但讲无妨,若是英娘能帮衬一二,定然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   马英娘刚说来一半,张顺伸手堵住了她的嘴,认真的应道:“我不要你拼了这条命不要,我要你好好的,我也要大家都好好的!”   “这一次的任务很简单,我要你连夜返回,请……请李三娘带领魏知友、卢象升以及李友、李大亮所有人马前来!”   “明天一早,我会尽起营地全部人马,在塬外和三边总督梁廷栋决一死战!”   “等到明晚,你们按时到来。那时候双方早已经战至筋疲力尽,士气低落,你们就猛攻官兵侧翼,咱们合力一举打垮官兵主力!” 第243章 误判   “这……这也太快了吧!”幕僚长洪承畴闻言都懵了,白天咱们坚守刘家营和官兵打生打死,这明天就要和官兵决战,这也太儿戏了吧?   这一回莫说洪承畴,哪怕其他义军将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混天星”张天琳等人也纷纷表示反对。   “你们想不到吧?”张顺闻言不但不恼,反倒得意洋洋地说道,“连你们都想不到,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岂能想得到?”   “《孙子兵法》曰: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   “实际上,我刚才也才想明白。那三边总督梁廷栋所恃者,不过石柱土司宣慰司马祥麟而已,如今马祥麟一去,余则柳绍宗、张应昌不足畏惧。”   “其实左光先也挺能打!”李自成在他手里吃过亏,不由连忙提醒道。   “没错,还有一个左光先!”张顺点了点头道,“这厮韧性十足,确实是一个难对付的对手。”   “不过,他连战连败,先是从洛阳退到潼关,再是从潼关退到华阴、华州,最后又退缩到西安城中。其麾下士卒士气低落,防守有余,进取不足,不足为虑!”   “那舜王能保证援军如约到来吗?”“活曹操”罗汝才沉吟了一下,不由追问道。   “没问题,只要撑到明天晚上,援军一定如约而至!”张顺拍着胸脯保证道。   眼看张顺一个一个说服了众人,“混天星”张天琳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如何保证三边总督梁廷栋应战?若是他闭守营门,坚守营地,为之奈何?”   “不,他一定会出来的!”张顺冷笑道,“官兵之所以离开城池坚固的西安城,特意在塬外扎营,不就是为了和我等决战吗?”   “哪怕他梁廷栋不急,恐怕他家的管粮官也该急了!”   张顺刚说到这里,众人也不由笑了起来。   这些人本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谁想到跟了舜王以后,居然能够不再为粮草发愁。   整整近十万人呐,居然能被他轻轻松松养一个月,这和动辄断粮的官兵比起来,简直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看着众人笑了起来,张顺也不由微微一笑。   看似义军只有一个月粮草,如今也已经消耗过半。其实梁廷栋若真是依此计算,恐怕死的就比较难看了。   别看如今义军四面受敌,处处被动,其实张顺早派遣了吕维祺和麾下文官接手了华州、华阴、渭南、临潼和洛南等县。   这几日吕维祺刚刚给自己写信,汇报各州县不但招募了数百丁壮不等维持秩序,亦先后收罗了粮食五千石。   就单这一项,就能让义军正常吃用个六七天不成问题。   不过,这个张顺准备作为自己的后手使用,就不给大伙说了。   “其实,即便梁廷栋坚守营地,又能如何?”张顺继续笑道,“今日我已经书信一封,送于华州的张都督,命他即刻带领新铸‘擎天大将军炮’八门,火铳两千支,火药三万斤前来支援。”   “任凭那官兵营地如何坚固,岂能抵得住我这万斤红夷大炮的轰击?”   “啊?还有?”众人闻言纷纷交头接耳,喜出望外。   原来张顺这“擎天大将军炮”诸将也略有耳闻,今天下午刚巧那李十安也发了一炮,当时官兵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众人如何不喜?   若有如此神器,莫说官兵营地,哪怕西安城也给他破了!   在座众人都是知兵之人,闻言欣喜之余,私下里也不由估算了一下。   华州距离刘家营不过一百里稍多,那万斤红夷大炮虽然沉重,也不过三四日功夫也就到了,若此,那梁廷栋何足道哉?   “那……舜王明日准备何处列阵?如何布阵?”众人沉吟了片刻,见张顺思虑周全,万无一失,也不由有几分心动。   “这事儿我是这般打算……”张顺见众人说出这般话来,知道大伙都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不由欣喜道,“我军虽然驻守塬上,其实却是和官兵隔河对峙。”   “明日我准备率军从北面渡河,然后左侧临河和官兵呈南北对峙之态。”   “我料定三边总督梁廷栋定然把韧性最足的左光先部署在左翼,到时候我准备把咱们最善战的‘闯将’李自成放在右翼和他对攻……”   “过奖了,舜王过奖了。既然舜王信得过李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李自成闻言老脸一红,连忙表态道。   这厮还真是口拙,难怪红娘子不肯跟他。   张顺听了也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若是让我接这话茬,决定不会如此干干巴巴几句话!   且不说张顺和诸将如何商议明日大战之时,且说马英娘得了张顺命令以后,草草地吃了口饭,就英姿飒爽的跨上了大黑马,离开了刘家营营地。   此时天色尚未黑透,马英娘太阳落山后的余光,又行了十余里,正要找个地方歇一口气。   突然一声炮响,前面涌出来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马英娘正要调转马头,往回逃去,不意后面亦冲上来一队人马,拦住了返回之路。   “你是何人?”马英娘眉头一皱,不由厉声喝道。   “我是何人?我乃石柱土司宣慰使马祥麟是也!小娘子,你可识得我?”随即有一人打马上前,语气轻佻地笑道。   “马祥麟?马凤仪之夫?”马英娘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你怎生到了此处?”   “我怎生到了此处?你要问问那张逆取!”马祥麟冷笑道,“他胆敢欺辱我的妻子,没想到你也会有一天落入我手中吧?”   随着官兵火把的燃起,昏暗的火光照耀在瞎了一只眼的马祥麟脸上,让他另外一只眼发出了毒蛇似的目光。   原来这厮根本没有死,陈长梃的箭法固然百发百中,却刚巧被他护颈的甲片阻挡了一下,并未射中其要害。   “马凤仪和我夫君?”马英娘闻言不由乐了,“我夫君好色不假,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   “住口!我不许你侮辱凤仪!”马祥麟闻言勃然大怒,几欲扑上前来。   “我侮辱?这明明是你自己在侮辱自己的结发妻子吧?”马英娘不由厉声质问道,“当初马凤仪到了我义军营中,由我派人好生伺候着。”   “她感激我照顾之恩,还特意将白杆兵练兵之法传授与我。与我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岂容你口中如此不干不净,羞辱与他?”   马英娘当着众人的面,一时间声色俱厉,竟然把马祥麟驳的哑口无言。   难道凤仪真的和“顺贼”没有任何关系?   马祥麟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马凤仪回到营地以后,面临自己指责时的悲愤和痛苦,一时间也动摇了起了。   正在马祥麟迟疑之时,突然发现对面那女子距离自己有点近。   他正犹豫要不要拍马上前,将她活捉了问个明白。   却突然只见面前火光一闪,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铳声响起。   “狗贼,去死吧!还胆敢对老娘有非分之想!”在铳声响起的同时,还有一个娇喝声一同响起。   直娘贼,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老子这次大意了!   “小马超”马祥麟素来自负勇武,喜欢在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领首级。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有一个弱女子居然还也想在千军之中取他的首级! 第244章 丧事   “白盔白甲都准备的怎么样了?”昏暗的灯光下,三边总督梁廷栋揉了揉眉心,一脸疲惫困倦地问道。   义军那块有张顺和洪承畴轮流处置日常军务,所以张顺压力大减,甚至还能忙里抽闲和高桂英快活一番。   而官兵这块就不行了,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必须事事过问。   而他年纪又大,远不如张顺年富力强,早已经累的身心俱疲。   “这……营里白布倒有一些,白盔白甲这玩意儿又不是常用之物,短时间哪能准备的齐全?”冉天麟闻言不由苦笑着解释道。   “白布也成,务必把灵堂也给我搭起来。咱们这一次做戏就要做全套,万万不可偷工减料,让顺贼觑得破绽来!”梁廷栋又不放心的嘱咐道。   “抚军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丧事布置的和真的一样,保证让顺贼看不出破绽来!”冉天麟闻言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是非成败再次一举了!”梁廷栋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如今粮草不多了。若是再骗不出顺贼,恐怕我们就不得不退兵就食。”   “到时候无功而返倒是小事,就怕朝廷怪罪下来,你我担待不起啊!”   “对对对,末将晓得了!”冉天麟状如小鸡吃米,连连点头道。   “对了,马祥麟呢?”梁廷栋突然想起一事,不由连忙追问道。   “这么大的丧事,他若是不在,岂不是少了点什么?”   “他……他去散散心去了!”冉天麟迟疑了一下,不由恭恭敬敬应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散什么心呐?”梁廷栋闻言不由恨铁不成钢道。   呵呵,感情这不是你的丧事,你不觉得心疼!   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连自己丧事都要办了,搁你你不散散心?   两人正在一问一答之间,早有士卒走了近前,附到梁廷栋耳边一阵耳语。   冉天麟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他正要想个措辞糊弄过去,果然那梁廷栋突然眉头一竖,厉声喝道:“你这厮且与本督实话实说,那马祥麟究竟哪里去了?”   “您……您这不都知道了吗?”冉天麟不由小心翼翼的应道。   “我要听你仔细给我说一说!”梁廷栋怒道。   呃……好吧!   胳膊拗不过大腿,冉天麟只好“出卖”马祥麟道:“今儿个大战刚刚结束不久,有士卒跑来汇报说遇到一个婆娘自称马氏,杀散了巡逻队,自往顺贼营地去了。”   “那马祥麟不知从哪里听说顺贼的婆娘正是姓马,他便带了五百骑兵,准备围堵那婆娘。”   “他口口声称,既然顺贼睡了他婆娘,他也要睡一睡顺贼的婆娘!”   冉天麟话还没说完,三边总督梁廷栋就被气乐了。   “你瞧他那点出息,左右一个女人罢了,又不是亲生的老婆……咳咳,亲生的女儿,值得什么?”梁廷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要知道这算什么?有些无耻之徒,为了加官晋爵,托妻献女亦不以为耻。”   “你想想,母女啊!啧啧……”   不是,我当然捋得清这其中的伦理关系,你又特意强调一边是什么意思?   “好了,话不多说了!”梁廷栋摇了摇头,安排道,“马祥麟只带五百骑出营,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若是回头顺贼被骗了出来,我还指望他打顺贼一个措手不及呢。你再去挑选五百骑来,尽快将他寻回来。”   “呃……我土司兵跋山涉水,等闲事也。若是骑马逞勇,非我所长。”冉天麟不由面露难色道。   感情人家马祥麟带领五百骑兵就是太过危险,我带五百骑兵出营就能万无一失?   “什么意思?”三边总督梁廷栋皱了皱眉头道。   “就是人穷志短,养不起骑兵!”冉天麟羞愧道。   “那你手头有多少骑兵?”梁廷栋差点要被他气死了。   “二……二百!”冉天麟伸出两个手指道。   “那你就带二百……算了,你挑选一千步卒前去寻他去吧!”梁廷栋也觉得让他带领二百骑兵有点离谱,不由改口道。   “末将领命!”冉天麟见三边总督梁廷栋话已至此,便知趣的退了出来,然后安排人手办理丧事,自己却带着一千步卒去寻那马祥麟去了。   其实冉天麟早已经知晓马祥麟何在,也根本不担心他的安危。   开玩笑,人家是千军万马之中能取敌上将首级的人物,哪个制得了他?   即便遇到贼人大军,打过难道他还跑不过吗?   所以冉天麟根本不急,甚至还故意让步卒放慢了脚步,以便给马祥麟留足风流快活的时间出来。   众人打了灯笼火把,磨磨蹭蹭走了半晌,突然前哨返回汇报道:“指挥使,前面响起了马蹄声。”   “列阵,备敌!”冉天麟随口下达了命令,同时也不以为意的笑道,“不用担心,想必是我那马家兄弟回来了。”   “我听说他素来勇武,没想到竟如此之快,白瞎了我故意给他留出这许多功夫!”   冉天麟这话音刚落,众人也都嘿嘿笑了起来。   过了不多时,经过前哨验明身份以后,果然一队骑兵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马家兄弟何在?冉某过来接你了,希望没有打扰……”冉天麟笑嘻嘻地问道。   结果冉天麟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骑兵哭丧着脸道:“指挥使,你快过来看看,我家宣慰使快不行了!”   “什么?”冉天麟大吃一惊,连忙翻身下马,走近一看,只见在众人簇拥之下,那马祥麟脸色惨白躺在那里,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马家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冉天麟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伏下身子问道。   “臭……臭婆娘……”马祥麟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结果胸口一疼,几欲昏死。   “马家兄弟,马家兄弟!”冉天麟又连续呼喊了几声,这才发现包扎马祥麟胸口的破布早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原来当初马英娘那一铳正中马祥麟的胸口,只是由于铠甲的阻隔,其实这一铳并不致命。   但是铅弹巨大的冲击力,撞的马祥麟胸口一闷。   马英娘便趁此机会,拍马冲上前来。   也合该那马祥麟命绝于此,马英娘这一枪好死不死,正好戳中被铅弹打变形甲片的缝隙,一下子扎进去七八寸。   那马英娘身为女子,虽然武艺高超,但是力气较小。   自从上次营救张顺的时候,她就发现经常出现刺不穿敌人铠甲的情形。   于是,这一次临行之前,她特意找工匠为自己打造了一把“四棱透甲锥”。   这玩意儿当作枪头,就跟没有开血槽的四棱刺刀一般,其尖端是经过强化处理过的精钢。   它哪怕是用来刺击甲片,都有一定几率刺穿,更不要说这一次刺入马祥麟的甲缝,岂有幸免之理?   那冉天麟见马祥麟失血过多,眼见不活了。   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马祥麟闻声不由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高呼两声,随即气绝而亡。   好吧,这丧事真是不吉利,我就说哪有给活人办丧事的道理?   这下子什么都是现成的,倒省却了我许多功夫! 第245章 决战开始   “马祥麟死了!”三边总督梁廷栋大惊失色,不由死死的抓住冉天麟质问道。   “死了!”冉天麟点了点头,补充道,“玩女人的时候,一时大意……”   “玩女人?”三边总督梁廷栋都气乐了,“特么他八百年没有见过女人,是吧?”   “一代名将,死在女人肚皮上,真他娘的窝囊!”   不,他娘并不窝囊,窝囊的是他!   冉天麟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算了,你带我过去看看,再见他最后一面吧!”梁廷栋发怒了半天,突然如同斗败的狮子一般,垂头丧气道。   “好!”   不多时,两人便到达了马祥麟的营帐。   三边总督梁廷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只见三五个汉子披麻戴孝,守着马祥麟的尸身。   “军门!”见到梁廷栋,这几个汉子连忙叩拜道。   “这是……”梁廷栋疑惑地看向冉天麟道。   “这都是马祥麟的晚辈!”冉天麟低声解释道。   “哦,节哀顺变吧!”梁廷栋安慰了几句,然后好奇的掀了掀盖在马祥麟身上的白布,结果就愣住了。   他不由恼怒地看了冉天麟一眼,这特么就是“玩女人的时候,一时大意”?   这马祥麟衣甲俱全,胸口直接被人戳了个手指头粗的大洞,这明显不就是连女人都没玩上,就没了?   草,怎么感觉他更窝囊了!   冉天麟也委屈巴拉的,我也知道他这挺窝囊,这不是这样说能好听一点吗?   “马祥麟好歹是一代名将,又是诰命夫人之子,岂可横死他乡?”梁廷栋叹了口气,不由下令道。   “派几个人回去吧,能通知一下秦夫人也是好的!”   “好吧!”这倒是小事儿,冉天麟便一口应了。   事罢,诸人一夜无话,各自休息去了。   只有那马祥麟的帐内一夜呜咽不止,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毕竟岁数不饶人,梁廷栋年纪大了,这一躺下就睡过了头。   第二天一早,梁廷栋还在沉睡,早有幕僚走到跟前焦急的推了推他,喊道:“军门,你醒醒,紧急军情!”   “嗯?怎么了!”梁廷栋还没迷糊过来,闻言不由连忙翻身惊问道。   “贼人一早大动干戈,竟然倾巢出动,渡过浐河,正列阵于我军北面!”那幕僚神色慌张道。   “什么?他们怎么敢!”三边总督梁廷栋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披上衣服就要出营查看。   梁廷栋刚出了营帐,迎面撞见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甘肃总兵官柳绍宗、临洮总兵官张应昌、副总兵葛麟和都指挥使冉天麟四人。   “军门,你听说了吗?”四人一见梁廷栋,不由焦躁地问道。   “听说了,都先不要慌张,待我且查看一番再说!”梁廷栋摆了一下手,面无表情的往营地瞭望塔走去。   “军门,你小心点!”那冉天麟见梁廷栋颤巍巍的踏着登上瞭望塔的木梯,连忙上前一步扶着,讨好道。   切,小人!   左光先、柳绍宗和张应昌慢了一步,结果被冉天麟抢了先,不由暗暗骂了一句,不过亦无可奈何。   不多时,众人好容易登上了瞭望塔,往东北一看。   只见从“顺贼”营地至浐河左岸,贼人鱼贯而出,排起了一条长龙。   那浐河上早已经架起了三座简易的木桥,供贼人渡河。   而刚刚渡过浐河的贼人,则一边拼命的挖土筑墙,一边背河列阵,谨防官兵袭扰。   更有三五百骑手游荡在周围,警惕地注视着官兵营地的东西。   众人都是知兵之人,见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顺贼’用兵真是严谨,几乎无懈可击!”   原来这用兵之法,并不仅仅战阵指挥而已,其中招募、训练、军法、行军、扎营、列阵、变阵、追击、防守乃至吃穿度用一切细节,皆是兵法。   这义军渡河浐河邀击官兵,看似很简单的一个战术动作,其间却包含了很多关窍。   比如但就渡河一项,就产生了“半渡而击”、“背水列阵”两个著名战法。   当年曹操渭水之战,就因为河岸皆为沙土,无法筑城,所以屡战屡败。   直到娄圭献计灌水结冰以筑沙城,曹军才得以在渭水南岸立足,一举击败了关中马超。   而这一次张顺派遣队伍渡过浐河,同样很难保证官兵不会借机半渡而击。   然而,但看其部署和队形的展开,近乎完美,也确实让官兵难以下手。   “副总兵葛麟何在?”三边总督梁廷栋径直喝道,“我命你即刻派遣骑兵,骚扰其列阵!”   “是,末将领命!”葛麟麾下多西宁番兵,精于骑射,正适合这般任务。   “但是,要慢慢杀,你明白吗?”梁廷栋冷笑一声道,“万万不可一次杀绝,让贼人断了念想。”   “我要把顺贼引过来,尽数翦灭于此,以防其东山再起!”   梁廷栋的想法很简单,好容易将这“顺贼”哄骗了出来,岂容其再度龟缩在刘家营塬上?   如今官兵军粮将尽,若是再不行动,那么西安城也只能拱手让人了!   但看那河南巡抚玄默、傅宗龙以及湖广巡抚唐晖的下场,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如何不知这失陷宗藩的罪名,谁担待得起?   所以,他要战我就战,战他个痛痛快快,杀他个干干净净,方不负当今圣上识人之明!   那葛麟虽然深晓兵事,其实并无指挥大量兵马的经验。   这一次明面上是他亲率万人来援,其实除却他麾下三千丹阳兵,亦只有两千甘兵归其指挥。   另外五千则分别是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的三千骑兵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两千骑兵,这些人马皆是番人私兵,副总兵葛麟其实并无插手之权,不过如此以来倒也减轻了其指挥的负担。   那葛麟领了命令,便连忙下了瞭望塔寻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商议。   那掌教冶秉乾最为嚣张,闻言不由笑道:“我教中兄弟最善刀箭,汉儿怯懦,且看我为汝屠戮之!”   葛麟听了心中颇为不快,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倒也没有训斥与他。   他沉着脸半晌,这才拍了拍冶秉乾的肩膀,嘱咐道:“军门的意思是既要削弱其实力,又不能打草惊蛇,让贼人缩了回去。其中尺度,你看着把握吧!” 第246章 半渡而击   “这都是谁死了,怎么还都戴了孝帽了?”义军士卒见官兵骑兵到了,不但不惧,反倒指指点点道。   “这还用说?肯定是昨天被陈将军一箭射杀的马祥麟啊!”   “哦,对了,听说这家伙是个土司头子,土皇帝啊,难怪如此……”   “肃静,肃静,再如此聒噪,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了!”张如靖不由大声呵斥道。   这一次渡河之事万分重要,所以义军派出了的先遣队伍没有敢选他人,而是选择了陈长梃麾下的少年骁将张如靖。   此人原本是“八大王”张献忠的义子,却阴差阳错滞留在张顺营中。   后来他跟着陈长梃屡次立功,故而深得张顺喜爱,就没有让他再返回“献营”之中。   这一次张顺便帮他精挑细选了五百精锐,作为渡河的先头部队。   而游荡在张如靖阵外的则是“活曹操”罗汝才的骁将杨承祖,他率领了三百甲骑,护佑在张如靖左右。   而张如靖背后则是千余丁壮,正在拼命地挖掘着泥土,想尽快在河岸上建立起简易的防御设施。   那西宁卫掌教冶秉乾刚刚助朝廷平定了马安邦聚众反明之乱,正是踌躇满志,岂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冶炼铁,你去带一队兵,把他们给屠了!”冶秉乾挥鞭往义军一指道。   “是,掌教!”那冶炼铁乃是他冶秉乾的族人,颇为勇武,最得冶秉乾信任。   其麾下兵马乃是冶氏土司所辖牧民,皆身着链甲,颇为凶悍。   那冶炼铁领了五百骑,也不管义军步卒,只奔那杨承祖三百甲骑而去。   原来这厮是个识货的主,他知晓若是先打那步卒,反倒容易为义军骑兵占据有利地形所牵制。   既然如此,他干脆准备先除了骑兵,再破步卒。   “呵呵,被小看了呀!”杨承祖嘿嘿一笑,扭头对左右道,“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闯将善攻,曹操善战’!”   自从张顺凭空而起以后,原来被人广为传颂的这句话也逐渐声名不显,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活曹操”罗汝才麾下人马就不成了。   除了谋士玄圭以外,他麾下杨承祖、王龙及杨明起三人最为凶悍。而在这三人之中又以杨承祖为首,岂是浪得虚名?   众人得到了杨承祖的命令,便不慌不忙的放心了卷起的项顿和头顶的面甲,几乎视对面官兵番兵如无物。   “混账,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弓刀的厉害!”被人无视的动作,不由让冶炼铁恼羞成怒道。   “嗷嗷!”其麾下骑兵听到了冶炼铁的命令,不由怪叫着奔驰了起来。   他们有地挥舞着弯刀,有地舞动着手里的长弓,还有的高举着长枪,在马背上表演着马里藏蹬等一系列花里胡哨的动作。   “启!”杨承祖熟视无睹,根本不为所动。   他反而高呼一声,其身后三百甲骑便排着整齐的队伍,踏着缓慢的马步向来袭官兵如墙一般开始行进。   “速!”杨承祖再呼一声,其身后三百甲骑几乎浑然一体,马蹄声愈发急切了。   “疾!”杨承祖三呼一声,顿时大地也开始颤抖着,与此同时,坐下的马鞍颠簸了起来。   “放!”杨承祖四呼一声,随着马背上下颠簸的骑手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长枪,平举着对准了对面的官兵。   “散开,快散开!”冶炼铁顿时吓得大惊失色,“这是突骑!”   冶炼铁及其族人虽然也精于骑射,但是作战战术却是以袭扰、游荡为主,冲阵、追击为辅。   他们以往面敌,先以弓矢开路,试探对方虚实。   等到寻到破绽以后,再如同饿狼、鬣狗一般不停的撕咬敌人,等到对手失血过多以后,才会扑上去给予最后一击。   然而,杨承祖部不同,他们是典型的突骑用法,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墙式冲锋”。   其实这玩意儿并没有什么花样,就是依靠精湛的骑术,穿着坚固的铠甲,排着密集的阵型向敌人发起猛烈的冲锋。   在这个时代,不但在欧洲、在中东,乃至在大明都有不少人依旧使用这种战法。   只不过这种战法需要良好的战术素养,只有真正的精锐才可以使用出来罢了。   而进入近现代以后,由于丰富的物资供应和更合理的训练水平,这种战法却可以在军中大量推广,所以从彻底淘汰了“游射战法”。   冶炼铁麾下的骑兵哪里遭遇过这种才一开战,就当头撞过来的骑兵?   他们顿时慌乱的起来,一边乱糟糟的拉开软弓对冲过来的义军进行射击,一边试图调转马头向两侧躲避义军的冲锋。   然而这伙儿官兵又不是一两骑,怎会轻易躲避过义军的冲击?   这是整整五百骑,哪怕排着疏散阵型的五百骑,依旧是排着阵型的骑兵。   骑兵的变阵,依旧需要时间。   更何况杨承祖及其麾下的突骑又不是傻子,官兵固然可以调转马头,难道义军就只会直愣愣的撞过去不成?   杨承祖挥了挥长枪上的旗帜,决定避开右侧的番骑,直扑距离步卒更近的番骑。   “冲!”杨承祖第五声喝起,随即这三百甲骑在番骑恐惧的目光中,直愣愣的撞了进去。   三百甲骑,三百杆长枪!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好像一个高速移动的长枪阵一般,无情的刺了过来。   有很多骑术高超的番骑,有的试图做一个镫里藏身躲过义军的长枪,有的试图空手入白刃,夺下义军的长枪,还有的拉开长弓近距离直射义军的面门。   然而,无论他们做出来任何战术动作,都无法避开那无情的长枪。   “噗嗤!噗嗤!”无数长枪刺入的身体的声音传来,密密麻麻的骑手对冲在了一起。   双方一合即分,只短短一瞬双方各自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然而义军突骑除了手中的长枪沾染了血渍以外,好像和冲锋前并无太大区别。   而呼啸而过的番骑却瞬间稀疏了许多,横七竖八的百十具尸体和十余具战马倒毙在双方刚刚交手的地方。   几十匹无主的战马追随着人群奔跑了片刻之后,然后茫然的停止了奔跑,慢慢地踱着步子离开了马群。   寂静,原本喧嚣的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转!”不知何时,杨承祖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伴随着缓慢的马蹄声,义军的突骑慢慢的调转了马头,再度向散漫的番骑压迫了过来。   “启!”杨承祖冷笑着看着面前的番骑,再度下达了命令。   对面的番骑见状不由一愣,然后叽里呱啦怪叫了起来。   “速!”、“疾!”、“放!”、“冲!”在杨承祖如同魔咒的高喊声中,双方再度毫无花哨的碰撞在一起,然后番骑再度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再来!”杨承祖又大喝一声,随即又调转马头。   这一次勇武的番骑迟疑了,胆怯了,害怕了!   冶炼铁看着战场上的敌人,战场上的官兵还有战场上的族人,好像每个人都翘起了嘴角,在嘲笑自己!   “不!”他仰头长啸一声,然后叽里呱啦一阵怪叫,然后一马当先带领着番骑冲了过来。   而这时掌教冶秉乾不由脸色大变,亦叽里呱啦怪叫了起来。   然而终究无济于事,双方毫无花哨的再度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冶炼铁就没有之前的好运了,双方一触即分之后,他捂着肚子拉在了最后。   黏稠的血液从他指甲缝里流了出来,他扭过头去,愤怒的朝杨承祖叽里呱啦的喊了起来。   “他在骂我吗?”杨承祖皱了皱眉头,向身边一个长相颇异的士卒问道。   那士卒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他说……他说像你这样勇猛的骑士根本不可能是……是汉儿,你为何替他们卖命?”   “哈?”杨承祖不屑的笑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冶炼铁在马背上晃了几下,然后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滚了两滚,终于一动不动了。 第247章 女人当家   “驾!驾!”马英娘喘着粗气,穿行在黑夜之中。   她身后的两百骑如今也不知胜了多少,只是借助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跟上了马英娘的步伐。   “对方甩掉了没有?”马英娘呼出来的气息是热的,但是她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冷冷的。   “似……似乎还有一二百骑跟在我们后面!”马英娘身边的吴妈由于善于照顾孩子,被她留在洛阳看护化吉和平安两个孩子了,如今跟在她身边的这个是她往日的一个女卫。   “一二百骑就敢跟着我?当老娘好欺负是吧!”马英娘声音如同凝成冰一般,冷冷的传了过来。   本来她自告奋勇的前来,就是想着趁李三娘不在,和张顺多亲热亲热。   结果这倒好,不但被高桂英这“贱婢”气了一场,还被马祥麟这“猥琐”男恶心了一次。   按照道理来说,马凤仪算是自己半个师傅,这马祥麟水涨船高,也算得上自个半个师公了。   然而,这半个师公居然敢觊觎自己的身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英娘和其他女人不同,她自幼出生在市井之间,早就见惯了人世间的险恶。   她当然知道万一落在对方手里,自己会有如何悲惨的下场。   所以她才不管对方和自己有什么人情关系呢,只要有一定危险,那就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最为稳妥。   也正是她这狠辣的性子,才在群狼环伺的市井之间保持了清白;也正是她这狠辣的性子,才会在马祥麟迟疑之时暴起发难,一举伤了他的性命!   “咦?人去哪儿了?”一群鬼鬼祟祟的骑兵借着月光好容易追了上来,却不见了目标的踪影,不由奇怪的东张西望道。   他们都是马祥麟的护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之人。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家家主还能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婆娘一枪戳死了,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滑稽过后,剩下的便是无穷的恐惧。   军法:失旗斩旗,失司斩司!   如今他们失了二品诰命夫人的儿子,石柱土司的宣慰使,那么他们肯定全完蛋了。   怎么办?唯有捉拿到杀害宣慰使的凶手,才有可能减轻主母的刑罚。   马祥麟带出来的这五百人,除了百余人护送重伤的家主回营以外,剩下的人都在全力追杀这个该死的婆娘。   只是这夜间追敌,一来二去也就走散了许多,只剩他们这不足二百骑还死死的追着这婆娘。   怎么会这样?他们家主也不是猎艳第一次了,怎么会如此麻痹大意?   众人正在抱怨和焦虑之时,突然看到前面人影一晃,数骑正往一处山坡下跑去。   “兀那婆娘,哪里走!”众人不由大喜,见好容易寻得“那婆娘”的踪迹,连忙拍马追了过去。   双方这么一追一赶,很快就追了里许路程。   结果没想到突然座下战马一震,“噗通”一声便把自己撂了下来。   那人登时被摔的七荤八素,好容易爬了起来,结果看到身边早摔了一大片。   “怎么回事?”   “这里道路不成,碎石、空洞太多,折了马腿!”有人欲哭无泪的应道。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却听到一声娇喝道:“马上脑袋都没了,还搁这心疼马腿!”   原来马英娘发现这块刚好有一截能拌折马蹄的崎路,便故意将他们引到此处来杀。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马英娘早一马当先,冲杀了过来。   这些人正处在无法行马的地形,如何是马英娘等人的对手?   只一刻功夫,马英娘等人便马英娘等骑也不往那崎路里面厮杀,只在外围掠过。   好容易将他们斩杀殆尽,然后点了点人手,却发现手底下只剩百余人。   “走吧!”马英娘可惜地看了看面前折了马蹄的战马,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带领麾下人马一路往东南去了。   “夫人,怎生起来这么早?”女卫看面前的女人,奇怪地问道。   “睡不着!”李三娘望着远处烟雾弥漫的道路,心绪有几分杂乱。   如今天刚蒙蒙亮,除了卢象升那厮带领弟兄两个人闻鸡起舞以外,其他大多数将士还都在休息。   如果上次跟着陈长梃东征西讨不算,这一次便是李三娘第一次带兵打仗。   她一个妇道人家既不懂什么兵法,又不懂什么打仗,只是魏知友和卢象升两个人又吵的不可开交,她不得不挺身而出,担起了这桩重任。   昨天一早他俩又吵了起来,一个声称要稳扎稳打,一个声称要出奇制胜。   一个笑话对方敌情不明,问道若是出奇制胜,一个不小心变成了自投罗网,那可如何是好?   一个则驳斥道,若是稳扎稳打,等义军赶到西安城下,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把李三娘吵的一个脑袋两个大。   好容易马英娘看不去了,声称要亲自前往西安,探查义军的情形,才算是结束了两人的争论。   只是马英娘一个弱女子,又能抵得了什么?   突然李三娘又后悔了,生怕她有个万一,自己怎么给张生交代呀?   李三娘苦涩的望着远方的道路半天,最终无奈的收起了目光。   希望她一切安好吧,也希望张生也一切都安好!   正当李三娘准备要返回营中,突然一个尖锐的哨声响起。   “敌袭!”李三娘不由一个激灵,连忙大喝一声,并顺手抓起身边的连枷。   她大喊大叫道:“快,快取我马来!”   那不远处正在舞动一百四十斤大刀的卢象升也吓了一跳,连忙把练功刀一掷,赶快召集士卒应战去了。   而那魏知友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慌张的扯着卢象晋、卢象观二人准备借助营寨进行防御。   营地里正是一顿鸡飞狗跳,却突然见到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英娘?”李三娘一愣,不由大喜道,“搞错了,搞错了,这是自己人!”   “马夫人!”卢象升、魏知友等人见虚惊一场,不由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拜见道,“怎么样?舜王那里究竟什么情况?”   “一切都挺好,舜王能吃能喝能睡!”马英娘恶狠狠的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读音,然后继续说道,“又斩杀了朝廷从三品宣慰使马祥麟……”   “什么?”卢象升闻言不由大吃一惊,“独眼马?舜王真是用兵如神!”   别人不知道那“独眼马”的厉害,他卢象升如何不知?   千军万马之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一流人物,居然死在舜王手里,如何不让卢象升百感交集。   呃……你要是知道“独眼马”死在老娘手里,你会不会喊我叫娘?   只是马祥麟终究涉及到自家名节问题,马英娘自然不敢提及。   她生怕自己如张顺那般,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只好略过不提。   遂后马英娘便提及张顺让他们即刻出发,于傍晚会于浐河河畔,合击三边总督梁廷栋。   “舜王这是要提前决战了?”魏知友和卢象升相视一眼,不由大为惊讶道。   “不成,不成,五十里山路,若是赶过去,恐怕士卒也早没了力气,如何能战?”随即魏知友不由摇了摇头道,“舜王也是知兵之人,如何行此下策?”   “卢……卢先生,这真的是不行吗?”李三娘闻言一愣,不由担心道问道。 第248章 算计   虽然经过官兵不断的骚扰,最终义军还是成功渡过浐河,列阵于北面。   其间虽然有三边总督梁廷栋“放水”之功,也有“活曹操”罗汝才麾下骁将杨承祖威震之功。   “老罗啊,你麾下这个将领可真是不得了啊!”张顺指着杨承祖,不由夸赞道。   “哎,乞丐岂敢与龙王比宝?我这杨承祖虽然也有一把子死力气,可是比起舜王两位结拜兄弟以及王锦衣、悟空二人,那可真是差远咯!”罗汝才连忙谦虚的应道。   “哎呀,你这话就太过谦虚了不是?”张顺嘿嘿一笑,耍嘴皮子他可从来没输过谁。   “过度谦虚就是骄傲。老罗,你不会以为我爱才心起,想抢你的将领吧?”   “哪能啊?舜王麾下人才济济,怎会看上我这仨瓜俩枣?若是舜王真个喜爱,我……我特么也不能给你!”本来罗汝才也想客套几句,突然想起来这厮以往的无耻来。   他生怕张顺打蛇随棍上,真顺着自己的话茬向自己讨要杨承祖,连忙当场就改口了。   众将见那素来八面玲珑的“活曹操”罗汝才吃瘪,顿时也哈哈笑了起来。   张顺看着诸将欢乐的神情,自己也翘起嘴角笑了。   你以为他只是为了和罗汝才拌嘴吗?其实他是在故意活跃气氛,消除诸将临战前的恐惧和担心。   如今双方已经列阵完毕,义军这边从左往右依次为“过天星”张天琳、“整齐王”张胖子、“白袍将军”薛仁贵;中军乃是陈长梃督义军诸营;而义军右翼则是“混十万”马进忠、“闯塌天”刘国能和“闯王”李自成。   其余“活曹操”罗汝才、白广恩、贺人龙和贺锦四人则作为预备队使用。   而对面官兵则分别为甘肃总兵柳绍宗、临洮总兵张应昌和陕西总兵左光先三人,其中马祥麟两万土司兵作为奇兵使用,葛麟一万番汉士卒作为游军使用。   从表面上看,双方实力似乎相差方佛,其实但官兵的预备队就是义军的两倍,如果再加上葛麟的游军,那就是义军的三倍。   不要小看这个数字,预备队但凡比对付多一点,就能完成很多花活,若是多三倍,那几乎可用锁定胜局了。   当然张顺也不是没有后手,他阵中也藏了一万经历过战阵的丁壮。这些人若是补充了武器铠甲,也能填充到义军之中充当士卒来用。   但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义军处于弱势地位的现实。   到底怎么回事?张顺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飘荡在官兵阵后的“马”字旗,心道:那马祥麟不是被义兄陈长梃一箭射死了吗?难道其中另有变故不成!   虽然张顺心里如此担心,但是嘴上却笑道:“那三边总督梁廷栋黔驴技穷了,连那死去的马祥麟的旗号都打出了,也不知羞!”   “此话怎讲?”罗汝才也知张顺要鼓舞士气,不由接话道。   “义军探子早已经打探明白,那马祥麟昨晚被官兵救回营中以后,不到一时三刻便一命呜呼了!”张顺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道。   “那梁廷栋一边给其设了灵堂,令马氏族人哭灵,一边又备了白布,让石柱土司戴孝。”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义军今天会主动出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度请出马氏旗,藏在阵后,糊弄了事!”   张顺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那罗汝才也知道张顺在胡说八道,只有较为愚昧的义军士卒对此事信以为真。   只是这几个聪明人万万没想到,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葩。   胡说八道,也有时候也能言出法随,如假包换!   义军一大早起床埋锅造饭,然后渡河列阵,也耗费了许多功夫。   张顺抬起头看了看日头,也已经半晌午了。   他不由命令士卒摇了摇旗帜,说道:“开始吧!”   张顺这边干脆利索,三边总督梁廷栋那边却犹豫不决。   虽然大阵已经列好了,但是究竟谁先开始动手,那梁廷栋还有点吃不住。   先动手一方,肯定会率先遭到敌人火炮的打击,处于不利地位。   但是好容易把“顺贼”骗了出来,自己若不动手,难道要等到天色已晚,让“顺贼”再偷偷溜走吗?   好在很快梁廷栋就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   官兵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一颗圆滚滚的炮弹从官兵阵前滚落。   吓?哪里来的炮弹?   “嗵”的有一声巨响,又一颗炮弹飞了过来,这一次不幸砸落到人群之中。   炮弹滚了及滚,跳了几跳,顿时从侧目穿过了一个横队,连续打断打穿了十余人,这才停了下来。   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弥漫了战场,不少人直接弯下腰呕吐了起里。   直娘贼!三边总督梁廷栋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道为何?   原来这炮弹居然是从河对岸的刘家营塬上发射而来。   那梁廷栋万万没想到张顺在出兵之初,特意计算过占据高地的“擎天大将军炮”的射程,发现刚好可用覆盖到浐河对岸。   而义军由于人数少于官兵,张顺又选择了一侧靠河的地形进行列阵。   那梁廷栋为了不吃亏,肯定也会选择一侧靠河的地形列阵以后,和义军南北对峙。   只是那梁廷栋万万没想到,他列阵这地儿早被张顺算计过了,刚好是万斤红夷大炮的极限。   “贼你妈!”三边总督梁廷栋感觉自己要疯了,“世上怎生有如此离谱之事!”   虽然说两门万斤红夷大炮,半晌才发射一次,即便发射出来,以那火炮的准头,也未必能命中一次。   但是,一方被动挨打,一方在外面看笑话,这士气哪里遭得住?   其实三边总督梁廷栋也可用选择横向平移阵型,列阵与万斤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外。   只是如此以来,官兵便失去了阵型一侧被河流遮蔽的优势。   那么这样打下去,就会出现官兵只能猛攻义军一翼,而义军却可以随时进攻官兵两翼的被动局面。   两害相较取其短。   万般无奈之下,三边总督梁廷栋只得下令道:“全军出击,准备与顺贼接战!” 第249章 相持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当双方阵线接触以后,就变得血腥而又枯燥无味起来。   虽然义军借助“擎天大将军炮”逼迫官兵主动接战,趁着官兵靠近的时机多杀伤了一些官兵,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义军渐渐又落入了下风。   “舜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活曹操”罗汝才看到陕西总兵左光先和率领番汉联军的副总兵葛麟两人猛攻义军右翼,摁着“闯将”李自成一顿捶,顿时就坐不住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信得过‘闯将’的本事!”张顺微笑道。   我那是信不过“闯将”吗?我是信不过你舜王!   “活曹操”罗汝才简直无力吐槽,心道:莫非这厮真和李自成的婆娘邢氏搞上了?要不怎么变着法让他送死呢!   “叔叔,不成了,真抵不住了!”“一只虎”李过满脸带血,喘着粗气道,“对面官兵是我们的四倍,这谁打的过?”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李自成闻言也不恼不怒,反倒劝起了李过来。   “昨晚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厮摆明了要坑咱……”李过不由大急道。   “你瞎说什么?不信你回头看看后面!”李自成闻言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们早就商量好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什么?”李过闻声往后面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正拦着一道壕沟,壕沟后面正立着一条挡土墙。   “这……这厮要断咱们后路?”李过不由大吃一惊。   “你就爱把人想坏了!”李自成摇了摇头,解释道,“昨晚舜王亲自找我,告诉我说,敌强我弱,义军又少于官兵,定然落入下风,所以他准备采取非常手段对敌!”   “那壕沟、挡土墙早就开始挖了,只是当时咱们离得远,你没注意到。”   “舜王早就算计过了,官兵人数多,咱们人数少,而右翼又是官兵侧击的重点。”   “到时候咱们就会被压着不自主后退,等快退到这条防御线的时候,咱们就可以找机会躲入墙后,依托这条壕沟和挡土墙进行防御。”   “这……”李过闻言不由一愣,双方相持之时,确实会出现占据优势一方会压着劣势一方的战线往后收缩。   但是这厮居然能想到提前挖掘出来防线,用来抵御官兵的进攻,也真是诡计多端。   “那……有壕沟和土墙阻拦,我们怎么退过去?”李过迟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个大问题。   “看到那些缺口了吗?每一处缺口那块都铺设有木板。待会我会命令刘宗敏率领骑兵发起猛攻,‘活曹操’的部下杨承祖也会率领两千骑前来助战。”   “等到官兵稍退,咱们就尽快退入挡土墙后面,然后再把木板拆掉!”   不多时,正在右侧和官兵周旋的刘宗敏果然看到闯将中军旗帜挥动了起来。   “发起进攻?”刘宗敏看见旗号,不由一愣。   开战之前,“闯将”李自成不是没有嘱咐他过今日交战之时,义军战术的问题。   不过,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这才堪堪中午,“闯将”已经抵不住了!   看来也只能死战了!   刘宗敏眉头皱都没有皱一下,高声喝道:“变阵,冲锋队形准备!”   他身边的骑手闻声连忙挑选出来相应的旗帜,拼命的晃动了起来。   或许在红娘子眼里,他是一个残暴而又恶心的男人,但是在李自成眼里,他却是自己最信赖的兄弟。   而刘宗敏也果然不负李自成所望,每次不管任务如何危险,他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   “舜王有兄弟陈长梃、萧擒虎,闯将自然也会有兄弟刘宗敏!”刘宗敏大喝一声,一枪指着对面的番骑,高声喊道,“闯营长枪所至,不死不休!”   “长枪所至,不死不休!”   对面官兵正如张顺所断言,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用兵虽然老道,奈何连战连败,失了锐气。   是以自守有余,进攻不足!   而葛麟麾下的番汉联军,虽然颇有一股锐气,奈何本是新建,又人心不齐。   故而能打顺风仗却不能打逆风仗。   “这些汉儿是疯了吧?”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见状不由吓了一跳,不由向西宁卫掌教冶秉乾问道。   “真真蛮子也!”冶秉乾也同样吓了一跳。   他们率众来到内地,还以为这些汉儿都是像他们以前劫掠的对象一样,温顺的如同绵羊,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有如此血性。   “打吧!”虽然他们也有几分畏惧,但是一来仗着人多势众,二来反正死的都是治下的“贱民”。   左右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万一能够像平定西宁卫马安邦之乱那般,还能获得朝廷的封赏,又何乐而不为呢?   两者的骑兵加起来有五千之数,奔腾起来,那更是地动山摇,如同山崩海啸一般。   可是这个数字和近现代战争中动辄几十万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但是近现代战争却是因为技术的进步,战场范围往往扩展到数百公里的范围,而这个时代的列阵而战的范围却仅限于数里数十里罢了。   仅从率领两千骑的刘宗敏的角度看来,远处密密麻麻的全是呼啸而来的番骑。   “冲!”刘宗敏面色冷峻,毫不畏惧的下达了命令。   张顺坐在高台之上,远远的望见李自成的骑兵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撞进了番骑之中,不多时又从番骑背后杀将出来。   不多时,义军骑兵再度整顿完阵型,又再度冲杀过去。   他高高的坐在上面,俯视着整个战场。   下面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在拼命。   前世张顺玩《罗马全面战争》,一个满编也才不过两千人罢了,而如今仅仅他面前就有近十万人厮杀。   在这个战场上,人命廉价的如同草芥一般。   无尽的鲜血浇浸润着野草,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地上,一如他们身下的泥土,似乎没有任何的价值。   无论是他们的敌人还是他们的袍泽都无情的践踏着他们,丝毫没有对生命的一点尊重。   有时候张顺也会很认真的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会这样疯狂厮杀起来,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为了活着!”   也不知道是他是有同样的感受,还是听到了张顺的喃喃自语,“活曹操”罗汝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活着?”   “对,活着!”罗汝才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不杀人,人要杀我,人不杀我,我亦要饿死!”   “什么东西都要有个贵贱,而人命却是其中最廉价的一个!”   搁张顺心里这是个哲学问题,而搁他们这里这是个现实问题。   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死人,关键的不是为什么要死,而是哪一个应该去死! 第250章 战术性撤退   刘宗敏打的挺苦!   哪怕以骑兵众多出名的“闯营”,其实手底下也不过超过三千骑。更不要说像杨承祖麾下那三百骑那般,人人皆甲马铁铠。   他这三千骑里面,除了一半多有铠甲的以外,其实还有近千人穿着厚重的棉衣或者简易的皮革作为防护,聊胜于无。   当然对面的番骑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番骑分别以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的私兵为中坚,以武艺精熟的牧民为主体。   若说义军骑兵铠甲约莫有三分之二之数的话,其实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手底下的骑兵铠甲亦不过三分之一罢了。   所以失去了铠甲的防护骑兵,双方的冲杀犹为惨烈。   无知无觉的牲畜载着愚蠢鲁莽的人类,一次一次发起了猛烈的碰撞。   长长的铁枪和弯弯的马刀,不是刺砍在对方身上,就是被对方刺砍在自己身上。   每一次冲锋,都是一场惊天豪赌,而彼此的筹码则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赌赢则生,赌输则死,如此而已。   刘宗敏运气很好,连“掷”了好几把,虽然他早已经浑身浴血,但是最终“开盘”的结果是他浴了别人的血,而不是别人浴自己的血。   他甩了甩手中黏糊糊的血水,又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只感到身边的骑手似乎稀疏了一些。   整整两千人的义军骑兵,能让他感受到“稀疏”,恐怕不知多少骑兵早已经伤命在对方的刀枪之下。   刘宗敏不安地扭头望去,只见“闯将”李自成的步卒还拥堵在壕沟前面,并没有及时撤离到挡土墙的后面。   而这时,陕西总兵左光先和副总兵葛麟见番骑已经拖住了刘宗敏的骑兵,便命令步卒开始缓缓向“闯营”压迫过去。   一旦让这些人和义军接战,那会是什么可怕的结果?   怎么办,怎么办?刘宗敏顿时急得满天大汗,却眼看着面前的番骑又开始疾驰了起来,自己等人完全脱不开身。   难道舜王真的要借机铲除异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刘宗敏心头崩了出来。   正当刘宗敏惊疑不定之际,却不意一阵欢呼声从侧面了传来。   刘宗敏定睛看去,只见又一队骑兵从北面疾驰而来。   刘宗敏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只见那队骑兵约莫有一两千人,还打了两面旗帜。   一面写着一个“曹”字,一面写着一个“杨”字,那面杨字旗稍小了一些。   “杨承祖?”刘宗敏一愣,顿时不由大喜过望。   那“活曹操”罗汝才曾救过“闯将”李自成性命,既然罗汝才的人来了,那“闯将”自然是有救了。   事实也是如此,左光先和葛麟一看到义军又有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立刻命令步卒放慢了脚步。   开玩笑,此时庇护步卒左翼的番骑正和刘宗敏纠缠在一起,若是被义军其他骑兵“背冲”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了杨承祖的到来,李过也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一边指挥着步卒后退,一边大声疾呼道:“排好队,按照顺序退到墙后!”   而李自成亦是神情一松,跟着舜王打仗也太刺激了。   无论这个渡河的战术还是在战斗中退往后面土墙以后的战术,对军官的指挥水平和士卒的纪律性要求都非常高。   若非这一次是他李自成的队伍,他敢说除了“顺营”以外的义军队伍,一个也完成不了。   眼看着“闯将”李自成的队伍已经退回到土墙以后,杨承祖便率着麾下的骑兵与刘宗敏一起夹击番骑。   西宁卫掌教冶秉乾一见杨承祖到了,连忙带领麾下亲卫掉头就跑。   开玩笑这个杀神连他亲族冶炼铁这般好手杀了,如同杀一只羊一般,他如何是杨承祖的对手?   那冶秉乾一跑,纳西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顿时也想跑。   但是逃跑这种事儿吧,手快有,手慢无。大国师又比冶秉乾慢了一拍,哪里还跑得掉?   顿时他麾下三千骑兵被刘宗敏和杨承祖两个杀神一通乱杀,登时被打的大败,丢盔弃甲而去。   等到这两人败退回阵中,副总兵葛麟既喜且怒。   他不由破口大骂道:“直娘贼,你们不是说汉儿怯懦吗?我看你们应该改名叫‘胡怯’才对!”   “整整五千骑兵,还拿不下贼寇的两千骑兵,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两人耷拉着脑袋,牛皮也不敢吹了,只是一个劲儿告饶道:“好爷爷,不要再说了!”   “一会儿总督大人发怒了,还请你多多美言几句才是!这是我俩的一点心意,还请你放过我们一马吧!”   好家伙,前倨后恭,说的就是你们两个人!   那葛麟终究是个读书人,骂人也能引经据典,骂出花儿来。   且说经过刘宗敏、杨承祖这般一挫番骑,左光先和葛麟顿时也担心了起来,连忙命令士卒结阵而退,以防为义军骑兵所趁。   等到好容易重整了阵型,却赫然发现对面“贼人”早已经借助一截土墙重新建立了防御。   “火炮何在?火炮何在?”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先前既吃过义军火炮的大亏,同时也利用火炮击退过义军,所以对此有比较深刻的认知。   固定目标嘛,用炮轰,这个我会!   不多时,左光先营中先后推出了三四十门火炮,基本上都是“大将军炮”这种十二磅、九磅类型的火炮。   这些火炮虽然并没有安装在西式炮架上,不过也各用车子载了,便于行动。   “开炮!”陕西总兵左光先大喝一声,顿时数十门大炮齐发,射出几十枚炮弹狠狠地砸向义军的阵地。   然而由于土墙的阻拦,大多数不是掉进壕沟里面,就是砸入到土墙之上。   原来这所谓的土墙皆由壕沟里面挖出来的残土构成,差不多有丈余宽窄。   那些威力巨大的炮弹打到这土墙上,都被软土吸附了能量,很难造成有效的杀伤。   “我们也进行还击!”“闯将”李自成见了冷冷一笑,心道:谁还没有几门火炮来着?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多次见“顺营”火炮的犀利,也如法炮制、比葫芦画瓢编制了一营炮营,专作管理使用火炮之用。   李自成手中的火炮没有左光先的多,也就十五门左右。   原来的土墙留下来供“闯营”后退的通道,可以当作火炮通道使用。   于是李自成命令炮手架起了火炮,对左光先进行了反击。   “直娘贼,还敢还手!”左光先气的直跳脚。   奈何“闯营”前面有土墙护着,竟然用不足一半的火炮和左光先打的有来有回,甚至还略占上风。 第251章 援军   借助了土墙之力,张顺终于用较少的兵力稳住了阵线。   随即义军又如法炮制,先后让“混十万”马进忠、“闯塌天”刘国能及陈长梃麾下部分嫡系撤回到土墙之后。   这样以来,义军的左翼乃是滚滚的浐河,义军的右翼则是长长的挡土墙形成的防线。   两侧防守压力的减轻,可以让张顺从容调动兵马从正面猛攻当面官兵。   义军兵少而精,官兵虽多却无法发挥自己的优势,顿时就难受了起来。   只是这一来二去,天色将晚!   张顺焦急地望了望快要落山的太阳,突然他又不想让李三娘他们那么早过来。   三边总督梁廷栋固然没有想到义军能够如此坚韧,而张顺亦没有想到官兵的优势如此之大。   他本来以为等到李三娘等人赶到的时候,官兵早已经筋疲力尽,正是义军前后夹击之时。   只是双方大战了这么久,梁廷栋手中“马祥麟”的两万土司兵还没有放出来。   如果李三娘、马英娘她们所带五千人赶到,却遭遇到官兵的生力军,哪可如何是好?   这时代就这一点极其不好,若是搁前世张顺有个手机,这时候就能轻轻一点:“喂,三娘啊,今晚先别过来啦,我有个饭局……”   可是这个时代哪有这么简单的通讯工具?   张顺苦笑着摇了摇头,祈求着李三娘她们能够失期一次。   然而李三娘真能如他所愿吗?   而这个时候,李三娘和马英娘两人正在几个女卫护卫,吃点干粮,休息一下。   这时候卢象升走了过来,经过李三娘允许以后,他从走到跟前,请示道:“再有十余里就能赶到战场了,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夫人前面不带任何字,自然只有正牌夫人李三娘才有这个资格。   李三娘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是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不知卢先生有何打算,说出来让大家参详参详也是好的!”   不是,你不懂打打杀杀,怎么当初活捉我的时候就那么在行呢?   卢象升差点都要哭了,正和陈长梃等人战的性起,突然一个好大的渔网兜头罩了下来,这谁遭得住?   他还不敢说不服,一个大老爷们让一个娘们活捉了,还有什么服不服之别?   所以他一看到李三娘,就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没办法,卢象升虽然一肚子牢骚,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应道:“依我之见,咱们赶到战场之后,先找到官兵的中军大帐,然后大家就跟我冲!”   “那时候官兵筋疲力尽,被我们这一冲定然大乱,咱们再随便找个人头挑起了,大声呼喊‘梁廷栋’已死,尔等何不早降,必然能够一举建功!”   “这……”这不是李三娘信不过他,只是这厮被她一网所擒,所以她总觉得他有点不靠谱。   最终思前想后,李三娘提议道:“这样吧,此事非我一言能决,不如把魏将军喊过来,一起商议商议吧!”   “好吧!”卢象升虽然不满魏知友老和自己抬杠,不过良好的道德素养让他并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魏知友果然也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李三娘将这话给魏知友一说,他不由当场反对道:“不成,不成!如今敌情不明,卢将军岂可鲁莽行事?”   “依我之见,咱们当先安营扎寨,先为之不可胜,然后再见机行事!”   “不是,咱们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安营扎寨?”见魏知友过来就找茬,卢象升不由不快道,“救人如救火,如今舜王正处在危机之中,岂可慢慢行事?”   终究卢象升涵养好,没有给魏知友来一句:舜王千金之躯,若是因为耽搁了损伤一二,你可担待的起?   那魏知友本是草莽出身,后来又跟了嵩县知县何复,算得上见识过黑白两道的人物,根本丝毫不惧卢象升半分。   他反倒回呛道:“舜王除了本部人马,只此一副家当,若是被卢象升轻掷了,你又如何担待的起?”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李三娘揉了揉眉心,头疼得厉害。   这卢象升乃是张生尊敬的人物,可是这魏知友也是得理不饶人。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李三娘哪里给他们断得了这口舌官司?   马英娘也不吱声,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三个人,看那李三娘究竟如何决断。   “那个……那个英娘啊!”李三娘为难地看了马英娘一眼,发动“万事不决求英娘”之策,请求道,“要不还是麻烦你走一遭吧?”   “看看张顺究竟怎么样,咱们再做决断!”   “啊?”这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马英娘心里也担心张顺厉害,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我再勉强答应你一次,记得欠我个人情哦!”   “那好吧,回头我若还不上,让张生帮我还一下就是。”李三娘闻言不由展颜道。   妮玛,你这是故意的吧?   马英娘站起来深深地看了李三娘一眼,然后翻身上马,喊道:“有胆的跟我来,我要二百个骑兵!”   “啊?这……这……”卢象升和魏知友欲哭无泪。   他们好容易培养出来一点合格的骑兵,上一次被这婆娘带出去折损了一百多,这一次又要带出去二百,还让不让人活了?   “走吧,咱们也走吧!”李三娘见状也站了起来道,“咱们在后面给她压阵。”   “若是好打,咱们就趁机打他个措手不及;若是不好打,咱们就寻个地方扎营再说。”   “是,夫人!”卢象升和魏知友闻言连忙拱了拱手,各自领命整顿士卒去了。   话说那马英娘率了骑兵,十余里路只需片刻便赶到了。   她刚刚听到遥遥传来的厮杀声不久,结果转过路口往北一看,顿时不由脸色一白。   这马英娘也算得上见过世面之人,也曾在千军万马之中救下过张顺的性命。   只是如这般十万人的大战场面,还是头一次见过。   她只见义军竟然被官兵团团围住,早晚走不得脱,顿时一惊,就要跃马下去救去寻那“小冤家”张顺。 第252章 盟约   “舜王这一次真的能击败官兵吗?”马英娘面带愁容地看着营外刚刚退回的官兵,不由担心地问道。   “马夫人,请你放心,我看这一次肯定行!”卢象升坚定的应道。   原来当时马英娘到达战场以后,并没有真正跃马杀了过去。   反而她发现义军虽然看似岌岌可危,其实是在利用土墙阻拦了官兵,反而稳如泰山。   于是,马英娘连忙一边袭杀官兵的岗哨,一边发放信号,引来李三娘、卢象升和魏知友等人奇袭官兵背部。   只是官兵尚有“马祥麟”两万石柱兵作为奇兵,哪里有可乘之机?   虽然义军的突然出现,给官兵造成了不下的损失,随即却被官兵团团的围住。   就在这危急之际,马英娘看着那“马祥麟”的旗帜,想起当初卢象升的计策,便灵机一动取了一个首级挂在枪上,来往疾驰,高声呼喊道:“马祥麟已死,尔其何不早降?”   本来这不过是一个常见的策略罢了,结果谁也没想到马英娘喊这么一嗓子,反倒喊得石柱土司兵大乱。   话说这事儿若是要分锅,还得从梁廷栋欲让马祥麟诈死以引出“顺贼”说起。   当初马祥麟没死,他就让冉天麟大设灵堂,分发白布,一时间搞得土司兵人心惶惶。   本来这事儿也不甚要紧,到时候只要马祥麟亲自出现,一切谣言都会平息。   只是好死不死的,谁也没想到那马祥麟真个被马英娘一枪搦死了,这就麻烦大了。   石柱土司军法严酷,失旗长则斩全旗,失司长则斩全司,如今失了将军,岂不是要斩全军?   如此一来,士卒哪有战心?   三边总督梁廷栋一看这势头不对,干脆对冉天麟说道:“如今军心不稳,非得马祥麟亲至不成。”   “然而马将军为宵小所趁,还请冉指挥以全局为重,务必假扮马将军以稳三军。”   于是,这才有了开战以后,诸土司兵继续打着马祥麟旗号之事。   也是为何明明官兵进攻不利,还没有将这两万奇兵放出来的原因之一。   因为这两万人马之中,马氏将领马祥麟没了,陈氏将领陈治国也在偷袭义军刘家营营地的时候没了。   其他部分川兵又群龙无首,唯有冉氏土司将领冉天麟尚在,你说这两万人马还是人马吗?这简直是一个装满火药的火药桶!   三边总督梁廷栋本来以为“顺贼”山穷水尽了,官兵也无须再动用这股人马。   可谁又想到这“顺贼”又突然来了一伙儿援军,而这伙儿援军又刚巧知道马祥麟死了,这石柱土司兵可不就炸了?   好在麻杆打狼两头怕,这边梁廷栋怕引起连锁反应,万一由石柱土司兵骚动引发其他土司兵骚动,再由其他土司兵引发这两万人马全部骚动,然后再由此波及三军,全军营啸,那就全完了。   而卢象升、魏知友两人见官兵人多,义军人少,远不是官兵对手,若不能见好就收,直接折于阵中,那舜王可就十死无生了。   刚巧当时天色已晚,干脆双方鸣金收兵,以待明日再分胜负。   “舜王殿下!”而与此同时‘闯将’李自成看见张顺正望着远处官兵的营地,不由上去两步道,“今日我军……我军伤亡最重,还请舜王……”   “‘闯将’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我自问自己素来有功赏,有过罚,从无偏依!”张顺头也不回道。   “我知将军也是直爽之人,若是有何处觉得不妥,直接说出来便是,又何必如此吞吞吐吐!”   其实这一次李自成的步卒伤亡还在可接受范围,只是刘宗敏带领那马军,一下子折损了五百多,真的有点肉疼了。   于是,在侄子李过和兄弟刘宗敏的撺掇下,才有了方才之事。   “呃……是这般……”李自成本就口拙,见张顺爽言爽语,顿时就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半晌,他从提议道:“我是这般想的,这壕沟土墙已经挖掘完毕,剩余万余丁壮除了白白浪费粮食,也无甚用处。”   “刚好我麾下人手紧缺,希望……希望舜王能让我从中挑选一些……”   “舜王?舜王?”   “啊?真是太好了!”本来那李自成说着说着,却突然看到张顺眼神飘忽,不知思绪飞到哪里去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却来了这么一句话。   “那……那我把麾下人马补充完毕以后,就命令他们返回营地了?”李自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听,只好再度提醒道。   “返回营地?返回营地做什么?”张顺哈哈大笑道,“我不但不要他们返回营地,而且还要把其他丁壮一起征调过来!”   “啊?舜王,这可万万不可啊!”李自成闻言有点急了。   开玩笑呢,这些丁壮有的是他们裹挟的百姓,有的是他们走投无路自愿投靠义军的卫所兵丁,几乎个个都是当兵的好苗子。   如果回头给他们分发了武器铠甲,几乎可用无缝衔接的填入诸义军将领麾下,怎能轻易被你征调了?   “这样吧,一会儿大伙开个会,仔细商量商量这件事儿吧!”张顺胸有成竹道。   “好……好吧!”“闯将”李自成见张顺执意如此,便开始盘算起如何讨价还价起来。   不多时诸将都到了,李自成将张顺的打算一说,顿时大伙都嚷嚷了起来。   “兄弟们!”张顺见状不由站起来笑道,“有句话我以前不敢说,现在我可用大声地说出来了!”   “哦?此话怎讲?”“活曹操”罗汝才不由奇怪地问道。   “我有一计,定然能破了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到时候就能占了这西安城!”张顺一句话,顿时石破天惊。   “什么?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舜王好作惊人之语!”   “昨晚说服我们渡河和梁廷栋交战也是这般口气!”   张顺话音未落,众人不由冷笑了一声,纷纷揭他的短起来。   “你们先别管我破不破,我就问你们,如果我占了这西安城,到时候诸位如何打算呢?”张顺嘿嘿一笑,也不分辩。   “这……”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仔细端详了张顺半天,这才问道,“舜王,你这是认真的?”   “没错!”张顺点了点头道,“我准备占了这西安城,但并不满足于这西安城。你们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我准备全取秦地,割据称王!”   “什么?”众人闻言大吃一惊。   “‘活曹操’、‘闯将’先前我们的盟约依旧有效,只是这一次合营击败梁廷栋以后,我希望能够借助你们的力量,继续攻克诸县,不知你们有何条件?”   “这……”罗汝才和李自成对视了一眼,发现张顺并不是在开玩笑。   两人沉吟了片刻,不由提议道:“若是果真如此,我们希望舜王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夺取一处基业,作为根基!”   “好,我应了此事!”张顺点了点头,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总算说服了两个实力最强之辈。   “若是舜王果然割据称王,我愿为将,不知舜王可敢收留?”张天琳疑惑地看了心满意足的罗汝才和李自成两眼,不由突然问道。   “有何不可?”张顺闻言笑道,“有功赏,有过罚,一如我两位结义兄弟一般!”   “好!”张天琳拍案而起,大声笑道,“就看在你没有给我封官许愿的份上,我姑且信你一回!”   其他几人没有这三人实力强劲,顿时也纷纷提出条件。   有的声称只要夺了陕西,情愿归顺舜王;有的干脆直接向张顺讨要侯爵,准备回家种地;有的则向张顺讨要朱氏宗室女眷等等不一而足。   眼看众人越说越兴奋,那“过天星”张天琳突然泼冷水道:“只是我们在这里吹的天花乱坠,那三边总督梁廷栋仍在那里,又有何用?”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如此这般一说,众人顿时不由纷纷拍案叫绝,连声大呼道:“若真能如此,我却是服了!” 第253章 优势在我   “军门,军门,不好了!”   “怎么又不好了,就不能有点好?”三边总督梁廷栋这一宿别提有多糟心了。   先是白天作战不顺,官兵明明占据了优势却始终无法锁定胜局。   再然后遭遇到“顺贼”援军,眼看就要将他们彻底围死,结果不知道被哪来的一句“谣言”,差点搞得全军崩盘。   最后好容易梁廷栋灵机一动,准备派遣冉天麟亲率领三千酋阳土司兵夜袭“顺贼”援军。   本来约好了丑时出战,趁着义军疲惫之时杀出,一举解决官兵腹背受敌的局面。   可是谁都没想到,当晚子时三刻官兵还未起床,先被“贼人”杀了进来。   特别是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魁梧,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从南杀到北,又从北杀到南,官兵手下无一合之敌,如入无人之境。   其麾下人马更是状若疯狂,一边杀人放火,一边使命的敲击着各自的腰鼓,一副是要在官兵营地办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的模样,只闹了个天翻地覆。   好容易将这伙人驱赶了出去,东方天空已经蒙蒙亮,夜袭“顺贼”援军之事遂不了了之。   这梁廷栋年事已高,熬不得宿夜,这才刚沉沉睡去,没想到又被人吵醒了。   “究竟怎么回事,天还能塌了不成?”梁廷栋强忍着不适,不由不快道。   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不知道?老夫一大把年纪了,都不让睡个安生觉!   “天倒没有天塌,只是这地却是地陷了!”那人闻言苦笑一声道,“军门,你且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吧!”梁廷栋打了个哈欠,冷冷道,“我倒要看看这厮玩什么花样!”   等到梁廷栋颤巍巍爬上了瞭望塔,顿时大吃一惊。   你道怎地?   原来义军的营地不知何时出现在官兵营地以外,居然距离不过二里而已!   要知道昨天双方对阵的时候,官兵不但前出营地二里列阵,更是距离“贼人”的渡河地点三里有余。   若非如此,这篇区域又如何容得下近十万人的厮杀?   “这……这是怎么回事?”梁廷栋惊疑不定,差点以为贼人施展了什么妖法。   “军门,你且仔细看看!”那人指着义军营地后面长长的壕沟土墙道,“这帮贼人居然连夜掘壕而进,把营地安扎在这里!”   “张逆取啊,张逆取,你究竟想干什么!”梁廷栋只觉不寒而栗,连忙下令道,“传令其他诸将都过来,大伙儿一起商议一下此事!”   不多时,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甘肃总兵柳绍宗、临洮总兵官张应昌、都指挥使冉天麟和副总兵葛麟五将先后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   “大家昨晚都没睡好吧?”梁廷栋温和地问候一句,然后指着外面的义军营地道,“这伙贼人昨晚也没好好睡觉,你们都看看,这是什么个意思?”   “这……这‘顺贼’好大的胃口!”大家伸着脖子看了半晌,没想到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突然脸色大变道,“军门,这厮想一口吞下我们!”   “胡说八道!”左光先话音未落,柳绍宗不由驳斥道,“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   “如今我军有六万之众,贼人尚不及四万之数,其人马不过我军半数有余。”   “那张逆取昨日能坚持这许久,已经是天纵奇才。若说他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胃口大撑破了肚皮!”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不由点了点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皆是浮云!”   开什么玩笑,四万吞并六万,他也不怕大撑死了自己!   “呵呵!”左光先见状不由冷笑一声道,“昨天的鏖战,已经证明贼人依托壕沟土墙的防线,我军根本无法攻破!”   “若是贼人再将那壕沟往前延伸,然后围绕我军营地一周,如之奈何?”   “这……这……贼子敢尔!”众人闻言一愣,顿时骇的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再引来浐河水,灌入壕沟之内呢?”   “如果他趁着围困我军之际,借机先夺了西安城呢?”   “如果他再筑坝蓄水,引水来攻呢?”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咄咄逼人,一步一问,三步之内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只听见“噗通”一声,却是众人后背撞在了瞭望塔的护栏上。   “这……这可如何是好?”那三边总督梁廷栋也慌了神,六万人要被四万人包饺子,那可真是离了大谱!   “与其让他们引水来攻,不如我们先引水灌了他们!”左光先闻言犹豫了一下道,“反正我们有六万人,贼人不过四万人,优势在我!”   “舜王殿下,你这一手真是太绝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过天星”张天琳、“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整齐王”张胖子、“闯塌天”刘国能一干人等早已经对张顺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在他们面前,正在徐全、以及“嶰谷三友”之二的温廷枟和张师樊三人正指挥着大队的丁壮拼命地挖掘着面前的泥土。   原来昨晚张顺真正思考破敌之策,不意“闯将”李自成提及义军中的丁壮一事,顿时让正在发愁如何破敌的张顺茅塞顿开。   官兵的特征是人多而杂,义军的特征是兵少而精。   双方对阵的时候,因为官兵有足够多的人手袭击义军的侧翼,导致义军无法发挥出自己兵精而少的优势。   所以张顺这才利用部分丁壮,挖掘土墙、壕沟保护自己的侧翼。   那既然如此,何不更进一步,直接借助大量的土墙、壕沟对付对面的官兵呢?   不就是挖土方嘛?   张顺前世一个工程出身人员,一想到能利用自己的老本行打败官兵,他顿时是喜出望外、胸有成竹,这才有了先前和义军诸将盟约之时。   因为他真的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义军之中分发武器铠甲以后,随时就能参战的丁壮有两万人,又抽调了壮男壮女若干,张顺一口气从营地调集了四万丁壮负责挖土之事。   你以为“六万对四万,优势在我”?   实际上,八万对六万,优势在我! 第254章 五行缺德   义军果然如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所料,当天早上吃罢早饭,便展开了轰轰烈烈挖壕堆墙工程。   但就人数来说,这四万丁壮已经和张顺这一次带领的人马持平。   所以这四万人的组织管理,也是一项十分困难的工作。   不过由于诸义军为了裹挟这些百姓丁壮,其实也已经对他们做了简单的编制。   而张顺手下徐全、温廷枟和张师樊三人虽然领兵打仗未必能行,但是基本上都经历过完整的基层历练。   特别是温廷枟和张师樊又担任知县数月,已经具备一定的组织管理能力,管理起这些丁壮来也颇为得心应手。   其中何人挖土、何人挑担、何人烧水做饭,又有何人送水送饭,何人进行人员轮换等一系列琐事,不一而足。   而张顺亦派遣人手,小心翼翼的看顾着这些人,生怕一旦遭遇到官兵袭击,这些人乱跑乱窜,乱了义军阵脚。   在这一系列操作一下,义军进展非常迅速,不多时又向前掘进了半里。   “不成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张应昌忍不住了,不由主动请缨道,“贼人会挖沟掘壕,我等有脚有手,如何不会?”   “请军门与我五千人马,我定然在贼人右翼掘开缺口,让其不得寸进!”   “好,一会儿我会亲自督甘肃总兵柳绍宗、陕西总兵左光先和副总兵葛麟等兵马为你掠阵!”那梁廷栋正头疼如何应对官兵,闻言不由大喜道。   不多时,官兵营门大开,有探马疾驰而出,在营外站住阵脚。   随后其他兵马鱼贯而出,便在义军面前开始布阵。   由于双方营地距离不过二里,官兵这才一出门,几乎就在义军火炮的覆盖范围内。   这一次轮换到义军正面的将领正是“活曹操”罗汝才,他便直接命令营中的炮手推出火炮来,对刚刚出营的官兵进行轰打。   而官兵亦毫不示弱,也同样拉出火炮来进行对轰,一时间炮声和硝烟再度弥漫了整个战场。   而张应昌和葛麟手下的番骑也借机偷偷摸摸的钻了出来,前者只奔义军右翼而来,而后者则游荡在战场之上,为其遮蔽侧翼。   “好,来的好!”这一次轮到“过天星”张天琳防守侧翼壕沟土墙,不由大喝一声道,“直娘贼,这一回也合该老子开开荤了!”   而与此同时,贺锦的两千骑兵和张天琳手底下的千余骑兵也出现在壕沟土墙之外,觑视着对面的官兵。   不过这一次,大家暂时都没有拼命的打算。   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上次吃了“汉儿”的亏以后,不复往日的猖狂。   而今他们的任务又是保护张应昌五千精锐的侧翼,是以并不急着进攻。   而贺锦和张天琳手底下的千余骑兵这一次出战,一则是为了觑视官兵的破绽,以待可乘之机;二则为了钳制对面的番骑,以免对方步骑并进,给“过天星”张天琳的防线造成过大的压力。   谁的命不是命?   既然见对面番骑没有出战,他们也没有和对面搏命的兴致。   当然,“明演”还是不成的!   为了表示自己很努力,双方还是派遣出小股的骑兵互相追逐、炫技。   不过聊胜于无,无关大局。   而步卒这边就没有这么好的命运了。   等到官兵靠近壕沟百余部,义军的火炮就开始响了起来。   无数的霰弹像没头的蚊虫一般,噼里啪啦迎面袭来。   然而这一次官兵并没有应声倒下,反倒站在前排的官兵纷纷撑起了一个物件,阻挡了大量铅弹。   “滚被?”张天琳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所谓滚被,即人家所用之棉被也。   和义军发现用棉被可以挡子弹一样,官兵作战这么多年,显然也有人意识到这些棉被用水浸湿以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御弹丸。   当然这玩意儿也不绝对,威力较小的铅弹可以挡得住,若是威力较大的铅弹,该怎么死还是怎么死。   “换实心弹!”张天琳冷冷一笑,立即下令道。   随即义军的火炮声再度响起,这一回无论滚被也好,盾牌铠甲也罢,再也无用武之力。   可怕的实心弹,在官兵队形之中深深的犁下了几个血路,残肢断骸飞溅了一地。   只是这种杀伤虽然可怕,但是相对霰弹来说,杀伤范围却是小了很多。   很快,官兵和义军隔壕沟土墙相对,几乎面对面一般。   只是面前小小的壕沟、土墙却是如同天堑一般,官兵根本无法渡过。   于是,双方同时点燃了火绳,然后端起了手中的鸟铳。   “嗵嗵嗵~”鸟铳突然喷射出火舌来,双方不约而同的如同倒栽葱一般,瞬间倒下了一片。   第一排退下,第二排有义无反顾的前进了几步。   黑洞洞的鸟铳口被对手互相指着,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各自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混账,还不赶快去填壕沟!”临洮张应昌见状不由大怒道,“用袍泽身家性命换来的机会,岂容你们如此耽搁!”   张应昌话音未落,第二轮对射又结束了。   不少人仰面倒下,有的人则一头栽进了壕沟里面,却是省却了充填壕沟官兵的许多功夫。   得到了张应昌的命令,后面有数百个官兵,手持这铁铲、铁锹纷纷在鸟铳手用性命掩护下,拥了上来。   只是这些人好容易来到壕沟跟前,却傻眼了!   你道如何?   原来这义军丁壮挖掘壕沟的时候,并没有把残土堆在外面,反倒堆在了壕沟里面。   这就导致拼命冲上来的官兵,其实并无残土可以充填当面的壕沟!   “嗵嗵嗵~”又是一阵鸟铳声响起。   官兵当场傻了眼,义军可没有傻眼。   刚巧这些填充壕沟的官兵又夹杂在对面官兵人群之中,大大提升了义军的鸟铳命中率。   只这一次,登时都打死打伤了四五十官兵。   “怎么回事,你们想死了不是?怎生还不动手!”张应昌在后面见到官兵发懵,不由大声呵斥道。   “张总镇,非是我军不努力,实在是无土可挖啊!”早有士卒匆匆忙忙的跑了回去,连忙汇报道。   “什么?”张应昌闻言一愣,不由偷偷爬上前去,伸着脑袋一看。   只见面前横亘着一条宽大幽深的壕沟,而原本壕沟的残土都堆成了对面的土墙。   “这……这特么谁这么缺德!”张应昌见状,再也忍不住了,不由破口大骂道。   “啊……阿嚏!”张顺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不由下意识揉了揉鼻子。   “啊,舜王殿下,您没事儿吧?”“整齐王”张胖子见状不由连忙问候道,“是不是昨夜没有营地,中了风寒?”   “没的事儿,肯定是我家的婆娘又想我了……阿嚏……啊……阿嚏!”张顺又一连打了好几个,不由不好意思的对众人致歉道,“家里婆娘比较多,估计打十个八个就好了……啊……阿嚏!” 第255章 水淹七军   “卢将军、魏将军,情况有点不对!”李三娘皱了皱眉头,不由向卢象升和魏知友问道。   “官兵前面和张生打的激烈,后面又猛攻我军营地,怎生还有余力派遣士卒前往河边?”   这几日李三娘等人也遭到了官兵的猛烈攻击,他们也一直依托营地进行防守。   只是当初为了利于防守,他们特意选择了一处高地。   只是这样一来,营地却有些缺水。   今天凌晨刚好官兵歇息去了,李三娘便命人前往不远的河边打些水回来,结果没想到她却得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返回士卒汇报道:“那河边官兵,布置了许多人手,怕不是有一两万人,专等我们前去!”   “幸好我们跑得快,如若不然,就要落到官兵手里去了!”   “莫不是那梁廷栋是个爱干净的,派人去河边浣洗衣服去了?”   义军这里地势较高,所掘水井仅够用来引用,却无法满足日常洗漱。那卢象观好久没洗衣服了,身上痒的很,不由插话道。   “谁特么家洗衣服用这么多人?”魏知友听了差点没吐血,往日自己教那么多兵法,算白教了。   “或许他们衣裳多呢?你想想整整六万人……”卢象观还待狡辩。   “去去去,一边去!”卢象升脸都气绿了,一个个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说的叫人话?   他连忙把他轰一边去,省的他给常州卢氏丢人现眼。   然后卢象升这才正色道:“人常说水火无情,而用兵之毒,莫过于水火。”   “既然梁廷栋苦战数日,犹不能击破我军。而此地又近河水,想必是在打的水攻的主意!”   “这……”魏知友闻言一愣,不由迟疑道,“这水攻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明白,梁廷栋就如此胆大?”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呢?”   “再说朝廷之中,人才济济,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谁又能保证会没有懂水攻之人呢?”卢象升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不由主动请缨道。   “不如让我带五百人前去打探一番,究竟如何也能看得明白!”   “啊?这外面还围了许多官兵,能成吗?”李三娘不由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卢某还有几分本事,百几十人轻易阻拦不得。更不要说前几日袭营,我又打的那官兵胆战心惊,哪个好胆敢阻拦与我?”卢象升闻言不由自信笑道。   原来之前李三娘等人刚刚赶到战场的当晚,卢象升猜测官兵定然会前来摸营,便谏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与其等他偷我,不如我且前去偷他!”   卢象升这一席话,当时立马把魏知友、李三娘吓了一跳。   这厮的兵法和别个不同,相对于稳扎稳打的战法来说,他更喜欢以快打慢,以少击多的奇计。   若是从“正统”兵法看来,这厮就是个鲁莽之辈。   凡事不决问奇袭,就是这厮的常经常抉择。   但是卢象升真不懂兵法吗?   其实并不是,而是他的兵法属于“非主流”。   由于这个时代底下的生产力,落后的通信技术和稀烂的组织度,大多数军队都具备反应迟缓、行动缓慢、畏惧怯战的问题。   而卢象升的兵法就是针对古典军队这种问题而来,喜欢出其不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卢象升就凭借这般手段在曹文诏、艾万年战死的不利局面下,一举大破“闯王”高迎祥,将本来再度兴起的农民起义又压回到低潮。   当然这种战法也风险极大,若是一不小心。也有可能陷入历史上“贾庄之战”的那样的被动局面,以致于全军覆灭。   此时的李三娘有心多给他派遣些人手,奈何这几千人马都是新建,不但战斗不成,骑兵也最为紧缺。   “五百人足以,夫人不必担心!”卢象升哈哈一笑,便辞别了李三娘等人。   不多时,官兵再度被李友率兵击退。   卢象升便趁机命令士卒打开了义军营门,率领五百精骑一马当先杀将出来。   “卢爷爷来了!”   “天哪,卢阎王出来了!”   ……   卢象升果然猜得没错,当面官兵一见到他的出现,顿时吓得胆战心惊。   原来他这副大胡子、偃月刀的模样太有辨识度了,双方来回厮杀个几回,他手底下无一合之将,你说哪个还不记得他“大刀卢阎王”的威名?   围困义军营地的多是步卒,见卢象升出来就要围上去,只是哪里抵得住?   卢象升哈哈一笑,挥舞着分量沉重的大刀,便杀将过去。   废了些许功夫,好容易杀出了重围,卢象升便率领部下一路向浐河河边赶去。   一盏茶功夫,卢象升来到了河边,正见一干人等围在那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还有一条壕沟延伸了出来,正连接到官兵营地外面的壕沟。   “好胆,你们这些贼人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卢象升一看这情况,也深知若不能靠近,根本看不出来点什么。   “卢阎王?怎么把他放出来了!”为首之人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道,“你们赶快行事,我且会一会他!”   言毕,那人便拍马上前,高声大呼道:“吾乃石柱土司宣慰司马祥麟,人称‘赵子龙’、‘小马超’是也!”   “不记得这许多名字,休怪俺的大刀不识得你!”卢象升嘿嘿一笑,纵马上前道。   那“马祥麟”似乎吓了一跳,连忙下令道:“既然如此,那今日就留你不得了!给我上!”   “马祥麟”话音刚落,顿时有六七百骑奔了出来,只扑卢象升而来。   “来得好!”卢象升高喝一声,纵马向前一连劈翻了好几个好手。   等到杀穿了对面骑兵,卢象升正看到那“马祥麟”急急忙忙向一边躲去,他不由大喝一声道:“哪里逃?”然后调转马头只扑河边而去。   原来卢象升惦记“水攻”之事,哪里肯与他纠缠?   只是卢象升哪里想得到,他刚刚赶了几步,突然一声巨响如同石破天惊,只见河水滚滚而来,卷着十几个官兵顺着原来那壕沟奔去。   “哈哈,卢象升,你没想到吧?”卢象升愣了片刻,这才听到“马祥麟”从不远处传来。   “你家舜王这才喂了鱼鳖,不知你可还要杀我?”   “识相的赶快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说不得老子在军门那里美言几句,还能赏你个看门狗当当!”   “舜……舜王!”卢象升颤抖着嘴唇,望着咆哮而去的河水,不由泪流满面。   “卢九台来晚了呀,卢九台来晚了!”   卢象升连续念叨了两声,突然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马祥麟”喝道:“卢九台这就给您报仇,以祭祀您在天之灵!” 第256章 皆为鱼鳖   李三娘自卢象升离去以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她站了又坐,做了又站,东走走,西看看,只觉得烦躁不安。   刚巧她一抬头,正看到马英娘正在那里悠闲的刷着大黑马,不由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折腾这个?”   李三娘素来以贤惠示人,第一次对人表露出不满,倒是让马英娘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情。   她不由笑道:“姐姐担心什么?舜王吉人自有天相,我等又在此处替他分担了这许多压力,当可万无一失。”   “若是真有不测,姐姐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为好!”   “反正到时候,哪怕是千军万马之中,我定然能救得了舜王性命……”   马英娘话音未落,突然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传来。   “大晴天,哪里来的雷?”马英娘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道,“不对,这声音不对!”   李三娘也顿时有点懵了,世上哪有雷声连续不绝,而又大地颤抖的道理?   李三娘和马英娘等人连忙跑出去一看,只见营地外面一条河流滚滚而来,从义军营地和官兵营地之间穿过,然后从官兵营地另外一侧绕了过去。   而营外原本攻打义军营地的官兵,有些人也不小心被冲了进去,瞬间就被滚滚河水吞没了。   “水攻?”李三娘和马英娘顿时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卢象升竟然一语成谶。   “不行,我要去救张生!”李三娘不由大急。   “不,你现在是舜王的夫人,要救还是我去救!”不意马英娘一把拉住她道。   “如今舜王生死未卜,你便是义军主心骨,只要你不乱,我们还有机会!”   “……”李三娘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痛恨自己居然是张生的正妻。   她想冲出去,再亲眼见一见张生。   哪怕是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可是她不能,她不但不能,还要坚守在这里等待张生的回还。   然后,护着他,安慰他,庇佑他逃出生天,鼓舞他重振旗鼓!   好吧,李三娘强忍住泪水,对马英娘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就托付于你了,也托付于我了!   我会在这里等着你们,一直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英娘同样点了点头,这就是女人的承诺,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打开了营门,一路往官兵营地另一侧绕了过去。   营地的门还未关上,外面传来了官兵刺耳的狂叫声。   “张逆取,你也有今天?喂鱼去吧!”   “我听说顺贼善泳,不知这滚滚河水可够你游的哈!”   “顺贼覆灭,就这今日,官兵建功,名垂青史……哈哈哈哈哈!”   ……   “张生,咱们不当劳什子舜王了,好不好?”李三娘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只要你好好的,我养你呀!”   “聒噪!”张生皱了皱眉头,看着外面滚滚的河水,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舜王,快,快躲躲啊!”“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见到他站在挡土墙边上,不由大惊失色,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就要往回躲。   他们之间往日虽然有些龃龉,但是终究都是义军兄弟。   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先前也吃过各自败仗,不照样东山再起了吗?   “行了,行了,都别拉了!”张顺挣扎出来,不由笑道,“不知几位可否听说过本王起兵之事?”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时间讲这个?”“过天星”张天琳气急败坏,就要上前用强,结果被身材更加魁梧的悟空伸手拦住了。   张顺这才笑道:“想当初也是这般模样!”   “崇祯五年六月初六,黄河决口于孟津,军民商户死伤无数,百姓转徙,到处丐食。”   “唯本王得汉光武之庇佑,保全生民数千。”   “彼时百姓无以为生,乃推举本王起兵,以至方有今日之盛!”   “后来,赵鱼头说本王应水而生,上承火德之余烬,下济黎民于水火,始吾弗信,今得知矣!”   “这……这舜王是疯了吧?”众将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说时迟,那时快!   正当众人耽搁这许多功夫,只见那滚滚河水如同一条水龙一般从官兵营地一侧绕了过来,伴随着雷鸣般的轰鸣声,铺天盖地而来。   “舜王,快走!”   都到这个时候了,谁也顾不得谁了。   由于悟空和王锦衣的阻拦,大家无法强行将张顺带走,只得各自领着身边的亲卫逃命去了。   刚走了数十步,只听见一声惊天巨响。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那滚滚河水猛地拍击在舜王身前的土墙上,顿时激起了丈余大浪!   坏了,舜王要被河水淹没了!   然而就在这浪花铺天盖地而来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丈余高的巨浪并没有当头拍下,反倒往后一卷,直接滚滚往官兵方向去了。   “舜王?”众人不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见,“您这没事儿?”   “当然没事!”张顺身上几乎被浪花带来的水珠全打湿了,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本王因水而起,因水而兴,岂会被这宵小之辈所趁?”   “舜王!”诸将不由喜极而泣,连忙又奔了过来,往外一看。   只见那滚滚河水早失去了原来壕沟的约束,铺天盖地向营外列阵的官兵卷去。   “怎么……怎么一回事儿?又妖法啊!”   “天啊,怎么会淹到我们了?”   “快跑啊,龙王爷发威啦!”   顿时官兵狼哭鬼嚎,乱作了一团,早失去了刚才猖狂得意的模样。   “天佑舜王,灭明做称皇!”不知何人突然高呼一声。   其他人闻言纷纷一愣,顿时一同附和起来:“天佑舜王,灭明称皇!”   而此时此刻,马英娘刚刚骑着大黑马饶过了官兵的营地。   映入她眼前的是一片汪洋泽国,无数将士都如同水里的鱼鳖一般,正在那里面拼命的挣扎。   还未等她看清到底如何情形,突然一阵阵欢呼声遥遥传了过来。   她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分辨出那声音正是:“天佑舜王,灭明称皇!”   她不由甜甜的笑了,伸手抚摸着早已经浑身是汗的大黑马,轻轻笑道:“有你,真好!” 第257章 自作自受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可以吃,三边总督梁廷栋一定要吃上七八颗。   而且每吃完一颗,他都会跑到刚给自己出完水攻之计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面前,痛痛快快的骂一句:“沙雕!”   然而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他只好走到如今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面前,恶狠狠地骂了七八声“沙雕!”   也难怪他如此愤怒,若不是这厮的人马也遭遇到了水淹,梁廷栋都怀疑这厮乃是“顺贼”派来的奸细!   原来这厮出了个水攻之计,却是担心被义军发现,有了防备。   于是,他就建议一边从浐河上游筑坝截水,一边派人在营地外围挖掘壕沟。   这样的话,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官兵加强营地的防御罢了,并不会往水攻那方面想。   而从官兵营地外围到义军营地的距离,则利于张应昌猛攻义军侧翼的掩护,偷偷在其背后挖掘沟壕用来引水。   而挖掘出来的残土,刚好又可以用来填充义军的壕沟,实在是一举两得。   一切计划都非常完美,只需要想一想就让人激动万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水特么不按套路来,它没有去按照计划去淹“顺贼”,反而把在外面列阵的官兵淹了。   这下子就惨了,张顺等人没有成鱼鳖,他们反倒先成了鱼鳖。   多少三边精锐,多少官兵将士,一身好武艺,半生好富贵,一朝全喂了鱼。   特别是明末将士都喜欢身穿棉甲,这玩意浸了水,那是重于千斤,哪里能挣的脱?   更有甚者,“贼人”也呼啸而出,趁火打劫。   他们点燃了鸟铳、火炮,如同打活靶子着一般,尽情的杀戮着滚在泥水中的官兵将士。   有些悍勇的官兵受不了这股鸟气,也不由拿出火铳来试图反击,结果这才发现火药尽湿,哪里还能进行反抗?   万般无奈之下,众人这才急急忙忙逃回了营中。   然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作茧自缚,官兵在营外挖掘的壕沟灌满河水以后,反倒成了紧缚官兵的锁链。   官兵营地以南、以西正好为自己的所挖掘的壕沟所环绕,以东正是河水滚滚的浐河,而以北官兵和义军营地之间又早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泽国。   这下子可就成了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得的局面。   “不妨事,不妨事!”浑身泥泞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不由尴尬的应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刚好官兵失了这许多士卒,原本短缺的粮草暂时得到了缓解;而滚滚河水的注入,壕沟又变成了利于防守的护城河!”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官兵正好可以依托营地固守,待其水尽即可。”   “这河水原本人为而成,来得快取得也快,我估计不过一两日即会退去,到时候官兵是走是留,任凭随意?”   三边总督梁廷栋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不由胸中又升起了一股冀望。   “如此也好!”他不由点了点头,看着面前一群如同泥猴子一般的大明名将,不由哭笑不得道,“这一仗败是败了,不过我们后面也不是没有机会。”   “你们都回去换一身衣服,再清点一下士卒、器械、马骡、火炮等损失,安排好防御之事,谨防为贼人所趁……”   “不好了,军门!不好了,军门!”梁廷栋话音未落,突然听到早有士卒又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指着营外道,“贼人又开始挖土了!”   梁廷栋闻言,不由目光一凛,然后顾视左右道:“都出去看看吧,不知道张逆取这厮又弄出来什么幺蛾子!”   众人出了营帐,凄凄惨惨的登上了瞭望塔往外一看,顿时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椎骨一路窜了上来,直冲到八片顶阳骨处,然后“啪”的一声炸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张逆取,你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三边总督梁廷栋大喝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到瞭望塔下。   原来城外义军赫然围绕着官兵营地,又挖掘起壕沟来。   若是让义军里三层、外三层修筑了防线,那么即便河水退却,官兵再也难以突围出去了!   “军门,军门!”诸将不由大为惊恐,连忙纷纷围过去,使命掐他的人中。   过来好半晌这人才悠悠转醒,诸将还待问些什么,不意梁廷栋挣扎道:“我固然死不足矣,唯有一事饮恨在心。”   “若谁能帮我完成,我这辈子哪怕即刻死了,也能瞑目了!”   “军门放心,但有我左光先在,定然不会让那‘顺贼’猖狂至此!”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连忙指天发誓道。   梁廷栋听了闭上眼睛,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   “军门勿忧,但有我柳绍宗在,这一次定然能够带领大伙突破重围,逃出生天!”   梁廷栋闻言不由扭过头去,好似没听到一般。   “这……军门,俺张应昌保证给你寻回酋阳石柱都指挥使冉天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没……没必要那么麻烦!”三边总督梁廷栋简直要被他们气乐了,不由指着身边的士卒道,“请速杀此人……”   “啊!”梁廷栋话音未落,诸将连忙冲上前去,一刀结果了这厮。   这时候副总兵葛麟这才问道:“莫非这厮便是‘顺贼’的奸细,暗中泄露了我军的行踪?”   “非也,非也!”梁廷栋摇了摇头,愤恨道,“这厮实则乌鸦嘴也,每每说什么‘不好了’,我军必然遭其殃。”   “若我不杀此人,我等又何以逃出生天?又何以东山再起?又何以讨平‘顺贼’?”   现在你照样也不成!   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无话可说。   其实这倒不怪三边总督梁廷栋如此迷信,实在是这水势太过蹊跷,由不得他多想一番。   当然不独梁廷栋,其他很多人也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谁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张顺当然也不能。   但是前世张顺作为一个建筑工作人员,他却深刻的明白若是单凭肉眼分辩地势高低,那是要吃亏上当的。   若想真真正正搞明白地势高低,那是需要用专业的仪器进行测量才行。   比如工地最常用的水准仪,只需要一人观测,一人持杆,便能轻松测出来各处的高差。   当时,官兵自以为准备“水攻”之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很快就被张顺从河水退回的水渍上发现端倪。   昨天早上的河水还在这儿,今天早上就退回了尺许,这明显不是潮水涨落可以解释的问题,那么唯一解释就很明确了。   感觉到官兵要进行水攻,张顺第一反应是什么?作为一个建筑行业人员,第一反应自然是测量高差!   没有水准仪怎么办?   那就按照水准仪原理,做一个简单的仪器。   张顺让士卒给自己挑选了一个笔直的铳管,又做了一个简易的三脚架和铅锤,于是一套简易的水准仪就出来了。   他就用这套简易的仪器连续观测了半天,这才发现一个搞笑的事情。   原来和很多人的直观感受相反,虽然这条河流由南往北,地势渐低,但是其中也多有起伏。   依据张顺观测,这附近唯有官兵营地和义军营地两处地势较高,而两营地之间的地方地势最低。   张顺仔细一想,这才发现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般军队安营扎寨,都尽量避免低洼潮湿之处,以免引发各种疾病。   但是这时代有没有相关测量工具,那该怎么办?   自然是根据以往的经验,选择干燥平坦之处。   那潮湿的河边,又有哪里可能是干燥之处呢?明显就是地势较高之处了!   为了以防万一,张顺还命令丁壮再度加高加厚了挡土墙,以防万一。   于是水攻当日,众人皆惶恐不安,张顺却悠然自得。   他一边穿了身比较拉风的衣服进行装神弄鬼,一边眼睁睁看着列阵在地势低洼之处的官兵被大水淹没了!   这是什么?   这不是苍天眷顾,这是自然科学的力量! 第258章 结束与开始   “快,快使劲儿拉我!”梁廷栋连声下达了两边命令,然后一脚踢开了脚底下的凳子。   而这时候,外面正传来了嘈杂的厮杀声和惨叫声。   完了,全完了!   官兵依托营地死命抵抗了两日,结果张顺终于等到了张都督携带着八门“擎天大将军炮”赶来。   在如此军国重器的轰击下,原本官兵坚固的营地变得像纸糊的一般。   官兵抵挡了半日,竟然被轰塌了营寨,义军士卒涌了进来,见人便杀,官兵顿如猢狲一般四散而去。   那三边总督梁廷栋走脱不得,又生怕被义军生擒,便急急忙忙上吊自杀。   结果左右一看这三边总督都要没了,自己还给他卖命做什么?   他们竟然不管不顾,转身就跑。   直娘贼,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老子还没有断气呢,你们倒是快过来拉一下啊!   三边总督梁廷栋憋得满脸通红,死命的蹬动着双脚,却一点办法办法。   渐渐的他觉得外面的声音似乎远去了,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起来,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白衣人走了过来,对着自己兜头一刀。   终于可以死了,真好!   梁廷栋迷迷糊糊的想道,身体渐渐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外面的厮杀声虽然尚未停止,然而当张顺匆匆忙忙赶到三边总督梁廷栋中军大帐的时候,却发现发现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呃……我看到他要自杀,就……就帮他一把!”“白袍将军”薛仁贵第一次见张顺如此暴怒,不由嗫嚅道。   “你……你要气死我了!”张顺指着他,手指头都气的发抖。   这三边总督梁廷栋既是现任总督,同时又是河南鄢陵人,若能将此人劝降,对地跨秦豫两地的张顺来说,具有非常明显的政治意义。   “啊,既使没有我,他也自个吊死了呀!”薛仁贵一脸无辜。   “算了,别搁着给我废话了,赶快给我去追击官兵去!若是这一次你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劳,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家伙整日嬉皮笑脸的,不给他点脸色,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好吧,好吧!”穿着骚包“白袍”的薛仁贵连忙辞别了张顺,向帐外追杀过去。   张顺看了看地上没有半点生息的梁廷栋,不由摇了摇头让王锦衣带两个人将他拖出去。   他自己反倒坐在原本梁廷栋的位置开始一边查看原本官兵的文书,一边处理起义军的事务起来。   “报~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又逃西安城内了!”   “嗯,着陈长梃督‘蝎子块’拓养坤、‘混天星’惠登相两人前去,务必趁起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张顺简单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   “让张都督携带‘擎天大将军炮’十门,给那左光先点厉害瞧瞧!”   直娘贼,这厮如同牛皮糖一般难缠。   张顺虽然率领人马多次击败此人,却始终无法彻底消灭其麾下人马以竟全功,这一次不能再在他这块延耗时日了。   “报~甘肃总兵官柳绍宗走不得脱,被我军士卒乱铳打死!”   “谁的部下?按功请赏!”张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   “‘闯塌天’刘国能的部下!”   “知道了,照例如实记录就成!”   “报~两位夫人及魏将军前来求见!”   “让他们进来!等等,谁?我亲自过去!”张顺闻言一愣,顿时不由连忙站起来道。   “别别别,舜王,外面太乱了,刀剑无眼,您还是在这等一下吧!”传令兵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劝说道。   刚好王统领不在,只有悟空那个憨货站在外面,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他可担待不起。   好吧,如今义军安危全系于自己一身,确实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光想象一下当初自己被左光先这厮割喉后造成的恐慌,张顺就能吓出一身冷汗来。   于是,他便从善如流,只好站在营帐内翘首以待。   “顺哥儿,顺哥儿,你猜猜我是谁?”不见其人,忽闻其声,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过来。   “英娘!”张顺哪有听不出来的道里,不由惊道一声。   “嘿嘿!”一张亦嗔亦喜的俏脸,立刻从外面伸了进来。   “还有他们哟,夫君!”马英娘见张顺闻声识人,心里美滋滋。   她一边连忙将旁边的李三娘也拉了过来,一边暗自决定原谅了这个不肯留宿自己,还把自己吓了个半死的男人。   “三娘?你们都没事儿吧?”张顺又惊又喜。   虽然他早已经知晓李三娘和马英娘都赶了过来,但是他也知晓李三娘哪有马英娘在乱军之中杀进杀出的本事?   “还有我们,没想到吧!”不待李三娘答话,又有两颗脑袋挤了进来,赫然正是卢象晋、卢象观二人。   “哦?你们两个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吧?”张生见状微微一笑道。   “果然如舜王所言,大丈夫生当如是,马革裹尸!”两人不由兴奋地笑道。   其中卢象观更是炫耀道:“今天我还亲手砍了两个人头呢?舜王你看,都在着呢!”   说着这厮就从腰间拽下来两颗人头来,还滴答着血水,顿时把张顺等人吓了一跳。   “好了,好了,你俩别闹了,赶快和我一起出去吧!”魏知友连忙一手拉住一个,向张顺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兄弟,有点眼力劲好吗?   人家夫妻好容易团聚一回,你俩搁这捣什么乱?   “别啊,魏将军你别拉我,我还要向舜王汇报心得体会呢!”两人年轻气盛,正要得意洋洋炫耀自个的本事,被魏知友一打岔,顿时就有几分不快起来。   李三娘和马英娘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张口。   反倒张顺知道如何“顺毛捋”,不由笑道:“魏将军爱护你们,你俩如何不知好歹?”   “现在正是官兵溃败之时,如何不赶快多捞点功劳,日后我也好提拔你们两个。”   “如若不然,即便我有心照顾你俩,怕有嚼舌之人背地里说你俩搭了哥哥卢象升的人情……”   “舜王教训的对,我俩这就去建功立业!”两人闻言一愣,发现自己两人却是想浅了。   他们连忙千恩万谢,一路扯着魏知友向帐外奔了出去。   “哈哈,要是糊弄人,还是你厉害!”马英娘不由笑了起来。   而李三娘见没了外人,不由睫毛一颤眼里就啪嗒啪嗒下来了:“张生,你没事儿就好,这一回真是吓死我了!”   “哎,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张顺轻轻揽着了李三娘,拍着她的肩膀道。   “且,我就说他吉人自有天相,你还不信……”马英娘小嘴一撇,我也想要抱抱!   “当时谁急的跟兔子一样,跑过去救人来着?”李三娘闻言,不由破涕而笑道。   “谁跟兔子一样?你说谁跟兔子一样?”马英娘闻言顿时都急了。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张顺伸手也揽住了马英娘,顿时两人就在他怀里“撕打”了起来。   张顺微微一笑,目光不由望去了远处。   一切都结束了,而一切也都才刚刚开始!   一颗压在他心头近二十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朱由检、皇太极,这一次张某定然要和你们争一日之长短,开万世之太平! 第259章 矛盾   “进城咯!”不知为何,自从这一次马英娘见了张顺以后,比以往活泼了许多。   比起以往的马英娘,现在的她更具有孩子心性一些。   “走吧!”张顺笑了笑,将李三娘也扶上了战马,然后自己也骑上了另外一匹战马。   虽然又耽搁了好几天功夫,义军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走进西安城里。   三边总督梁廷栋被“白袍将军”薛仁贵所杀,甘肃总兵柳绍宗为“闯塌天”刘国能部下乱铳打死,酋阳土司都指挥使冉天麟被卢象升阵斩,副总兵葛麟为陈长梃所擒。   其余临洮总兵官张应昌往西而逃,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一路往北而奔,至此西安城遂为义军所据。   “舜王殿下!”陈长梃着金甲,披绿袍,威风凛凛亲自来到城门前迎接张顺。   “长乐门?”张顺看了看早已经坍塌不成样的东门,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这几日左光先、葛麟等人据守西安城,却因为“擎天大将军炮”的巨大威力和几乎完全损坏的长乐门,导致他们苦战了两日就彻底失败了。   进了城门便是西安东大街。   张顺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走在东大街上,不住地向街道两旁的百姓示意。   只是他们皆冷漠地看着张顺,并无半点表示。   不过,张顺并不生气,反倒夸赞道:“义兄真是治军有方,义军入城以后百姓犹能正常出入,坊市能够正常开门,古之名将不能及也!”   张顺这一次来西安,是准备把它作为自己和明金两国三足鼎立的资本进行建设,当然不希望有人在这里破坏自己的良好形象。   “过誉了,过誉了!”那陈长梃本就是正直之人,又颇好名声,所以赞同张顺的建立“王师”形象的行为。   刚好先入城的又是陈长梃的标营以及赵光远、拓养坤和惠登相这些军纪较好的自己人,官兵又早早逃了,所以才能号令严明、秋毫无犯。   那马英娘和李三娘两人都带了帷帽,有些好奇的东张西望着,看到西安城如此繁华有序,顿时对心里也生出一股自豪感,与有荣焉!   “夫君,人都说兵荒马乱。如今义军入城,这样民无所犯,其实也挺好的!”李三娘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是笨拙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张顺对此也颇为自得,有句话叫做:“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若是换作其他兵马入城,恐怕这西安城早已经化作一片人间地狱。   “舜王殿下,这边走!”又走到一个路口,那陈长梃连忙领路道,“前面就是秦王府了。”   “末将晚来了一步,那秦王朱谊漶及王妃已经随着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逃了,唯这王府还算奢华,正合舜王暂时歇息一番。”   “好!”张顺点了点头,他这一次本就有借机称王之意。   既然秦王府无主,自己也只好当仁不让了。   “只是这府中女眷,万务不要轻动……”这时候张顺又想起这些“义军”的德行来,不由连忙又嘱咐道。   现在自己要树立起“明君形象”,万万不能因小失大。   张顺话音还未落,顿时前面响起了一声女子尖叫声,然后鼓噪了起来。   “怎么回事?”张顺眉头一皱,顿时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我……我过去看看!”陈长梃也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走之前我早已经派人将这些女眷都隔离了起来,以免有人有不轨之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走,一起去看看!”张顺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便翻身下马道。   不多时,在悟空和王锦衣两人的开道下,张顺很快走到了跟前。   只见“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白袍将军”薛仁贵、“整齐王”张胖子、“闯塌天”刘国能一干人等都在,他们身边簇拥着一群官兵和一群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都在这干什么呢?”张顺面带不渝道。   “啊?舜王殿下,这个女子性子刚烈,以至于闹出了一场动静,还请你休怪!”李自成闻言抬头一看,不由连忙解释道。   张顺往里面一看,只见两个健妇正拉扯着一个女子。   而那女子状若疯狂,头发蓬乱,不知怎的脸上都是血。   “我不是说了吗?与我合营,听我号令,从我军纪!”张顺闻言虎目一瞪,“你们如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舜王息怒,舜王息怒,兄弟们拼死拼活都为了什么?还不是财色酒气?”罗汝才闻言连忙拉着张顺解释道。   “不行!”张顺冷冰冰道,“若是这般,我们与那山野匪徒、贼寇何异?”   “这……”众将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好家伙,他搁这三妻四妾,美女如云,到了我们这玩个女人都不成了!”其他士卒不由哗然起来。   张顺不由眉头一竖,一股杀意腾腾而起: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那“活曹操”罗汝才一看张顺神色,顿时暗道一声:坏了!   他连忙扯着张顺往一边道:“舜王心情我能理解,我希望舜王也能理解理解我们的心情!”   “理解什么?理解你们杀人放火抢娘们不成?”张顺勃然大怒,到现在他们还敢搁这避重就轻,真当自己不敢杀人不成?   “舜王!”罗汝才闻声不由叹了口气道,“我给你这么说吧!”   “我老罗是出名的好色,妻妾成群,夜夜新郎,你以为我还会缺这几个女人吗?其他‘闯将’、‘白袍将军’、‘整齐王’一干人等,哪个又缺女人,缺银子?”   “那你们还要执意如此?”张顺闻言口气不由软了一些。   “舜王你想想我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活曹操”罗汝才激动的指着奢华至极的王府道。   “延绥连续干旱多少年,连草都快要不长了!”   “而他们呢?穿的是锦罗绸缎、吃的是锦衣玉食、住的是雕梁画栋。”说到激动之处,罗汝才伸手拉过来一个丫鬟,指点着道。   “你看看,你看看,她不过是一个王府里的丫头罢了,但这一副头面几百两银子未必能下来!”   “这世上哪怕一个中等之家,也根本供不起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搁他这里不过是一个伺候人的不入流丫头罢了!”   “你说我们心里能平衡吗?”   “我们不想当什么帝王将相,我们不想管什么是非对错,我们更不想什么忠孝节义,我们只想尽情的杀戮、尽情的拷掠、尽情的建银!”   “让他们的所有的男人听到我们的名字瑟瑟发抖,让他们所有的女人在我们身下婉转承欢,让他们所有的银两在我们手中尽情的挥霍,让他们所有的田宅在我们怒火下化为灰烬!”   “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要的是复仇!”   “我们要把他们从我们手中夺走的全夺回来,我们要把我们遭受的痛快百倍奉还,我们要把我们亲人享受不到的全部都享受回来!”   “当我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家破人亡、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时候,世界上没有一个仁义无双的舜王来拯救我们脱离苦海。”   “同样当我们也希望当我们有机会这么对他们这样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仁义无双的舜王说什么仁义道德,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舜王那天曾经问我为什么我们不把命当命?我说为了活着!”   “其实我骗你了,舜王殿下!”   “我们根本不是为了活着,因为我们本就是人间的行尸走肉!”   “我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用我们这一条烂命,换他们一条贵命!”   “我们本就一条烂命,被他们随手打死了,经官以后未必能够值二两纹银。”   “但是用这么一条烂命,换上享受一刻到他们所能享受的一切,这辈子值了!”   “既然我们不能和他们共同活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那还不如和他们一起下地狱吧!” 第260章 “贼”   “活曹操”一席话真的说的张顺目瞪口呆。   虽然他句句好似强词夺理,然而句句却是他们的真实心声。   以前张顺也很同情义军的遭遇,但是他同时也很鄙视义军的短视和残暴。   他们就如同蝗虫一般,几乎达到了所到之处,生机断绝的境地。   然而,他从来没有走进过他们的内心,同样没有仔细了解过他们的遭遇。   他们其实和你一样,原本都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   有的是工匠、有的是卫所兵,有的是小吏、有的是手艺人,还有一些是普普通通的农民。   然而,天灾来了,你们全都破产了!   若仅仅是天灾,你们未必不能扛过去,更可怕的是紧随天灾而来的人祸!   当一群人拿捏住你全家老小“吃”这个把柄以后,那真是让你怎么着,你就得怎么着!   牲畜、房屋、田产、妻女乃至自个身家性命!   这些人如同饕餮一般由外到内,一口口吞噬了你所拥有的一切。   每当你以为自己再也榨不出油水的时候,他们还会笑嘻嘻的拿出来一张新的契约。   你生气了,你愤怒了,你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反抗了,你杀死了他。   你以为这是结束了吗?   不,没有!   你是贼,杀人的贼,劫掠的贼,建银的贼!   你也认同了他们的说辞,你自认为贼!   杀一是为罪,杀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是为雄中雄!   你不知道谁是仇人,谁是朋友,只管杀杀杀!   直到有一天,朝廷终于受不了了。   你走上了最后一条救赎之路:杀人放火受诏安!   你以为你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虎狼,他们一定会接受你。   结果你错了。   他们是披着人皮的虎狼,而你不过是披着虎狼皮的人罢了。   在他们擅长的领域,你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你只好再度造反,继续杀杀杀!   由于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朝廷终于顶不住了,开始崩溃了!   往日的虎狼又跪在你脚下,口呼万岁!   你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如今你是天下第一人,再也没有人敢动你了。   结果,你又错了!   突然蛮族入关了,原本跪在你脚下的虎狼又撕去了身上的人皮,和蛮族一起纷纷向你撕咬过来。   这一次,你终于没能躲过去。   直到临死之前,你开始回忆起你的一生,你才发现自从天灾爆发开始那一天,你早已经无路可走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众人心里一惊,纷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舜王这些话说的真是太令人恐慌了,特别是前半段,几乎是他们每个人的真实经历一般,难道他们的后半生真的会像舜王说的那样继悲惨吗?   穷苦固然可怕,流浪固然可怕,死亡固然可怕,但是他们都能顶得住,令一人完全顶不住的是没有希望。   “难道这贼老天真的抛弃我们了吗?”“整齐王”张胖子突然失声痛哭道。   “舜王,求求你救救我们吧!”张胖子这一哭不要紧,其他人顿时也失声恸哭了起来。   “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白袍将军”薛仁贵、“闯塌天”刘国能一干人等亦脸色难看的厉害。   而原本如狼似虎的诸义军将士,突然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一般,顷刻之间好像成了世界上最委屈的小孩。   他们之中并非没有智者,越想张顺的话,越是不寒而栗!   张顺站在那里,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忠义水浒传》真是一本神书,它好像不是在写明初,反倒像是在写明末!   面前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好汉”子,全都是搁后世枪毙一百遍都不嫌多之人。   然而,一个两个是这样也就罢了,若是成千上万,乃至数十万数百万都是这样,那这些“妖魔”终究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汉子真是既可怜又可恨,懵懵懂懂,但为他人做嫁衣裳!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点拨他们吧!   “‘整齐王’,你为什么叫做‘整齐王’?”张顺不答反问。   “啊?说出来您别笑。这天下太乱了,当时脑子一热,就想把他整理物品一般,整理的整整齐齐,所以就取了这么一个绰号!”   “那‘闯塌天’?”   “我?我这没有什么好说的,老天爷不公,我宁愿一口气把他闯塌了,强似现在这般!”“闯塌天”口气不屑地说道。   “好,有志气!”张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记得还有位兄弟唤作‘铲平王’,欲铲除世间一切不平事儿!”   “可见大伙最开始都是有志气之人,但是后来为什么走上了杀人放火的邪路了呢?”   众人听力这话都有点不自在,当初谁不是有志气之人呢?   奈何志气不能当饭吃啊!   “因为你们分不清谁是你们的敌人,谁是你们的朋友,胡乱杀人,反倒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想杀谁就杀谁,我连亲人都没有了,如何就‘亲者痛,仇者快’了?”有人闻言不服气的反驳道。   “哦?这么说你身边这些兄弟莫非都也是你的仇人不成?”张顺反问道。   “胡……胡说八道,他们当然是我的兄弟!”开玩笑,若是连几个兄弟帮衬都没有了,自己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看到没有?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要想成就一番事业也好,要想报仇雪恨也罢,必须广交朋友,多条朋友多条路!”张顺不由顺着话继续说道。   “就不说咱们义军在山西、河南、山东、湖广以及四川等地的名声了,就说本王帮助了大家多少回,大伙又是如何对待我的呢?”   “舜王!”李自成、罗汝才和其他几个义军头领闻言不由老脸一红,不敢吭声了。   他们之间虽然叫“合营”,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避难而已。   “好啦,好啦,我不是要责备谁!”张顺摆了摆手道,“我的意思很清楚,男子汉大丈夫,有仇必报,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万万不能打着报仇的名义,行人间至恶!你们说一说,那山西、河南、山东、湖广和四川之人如何得罪你们了,以致于遭受你们荼毒?”   “可……可是这秦王府可是我们陕西的……”有人底气不足的反驳道。   “好,这位兄弟说得对!”张顺不由笑道,“那我问你这秦王府的地是从你家抢的,还是这秦王府的银子是从你家偷的?或者是秦王府的丫头是从你家夺去的?”   “可是……可是他这也太多了……”不知哪里传出了一声如同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   好,这就好,只要你们肯承认和他们没有私仇,这就好办了!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没错,这偌大个秦王府,一不事生产,二不能治理百姓,三不能抵御外敌,于国家何功也,竟享此富贵?此乃国之贼也!”   “对对对,国之贼也,抢他娘的!”众人又兴奋了起来。   “肃静,肃静!”张顺不由横向摆了摆手手,高声喊道,“夫国之贼也,当为公事耳,岂可以私仇相加焉?”   “其中罪大恶极者,当以律治之。其奴仆一发放还回家;其女子未曾婚配者,嫁与有功之士;其银两、贵重之货,收归公有,以作军饷和赏赐之用;其田产宅院皆收归共有,按照需要,分配给有功将士,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其实张顺前世作为现代人,不主张把人当私有物品一般进行分配。   奈何若不是他进行干预,这些女人却只能是消耗品,欲为私有物品而不可得。   “好!好!”众人一听还是有女人可以分,顿时又兴奋了起了。   “注意,注意,是婚配!”张顺生怕他们理解错了,不由又高声大喊道,“是要立婚约的!”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都懂!”“活曹操”闻言拉着张顺的手道,“往日他们连个什么样的女人都娶不起,如今若是能娶得这种富贵家的女人,那可是十世修来的福分,哪个不捧着、呵护着?”   哎,不是,分田地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都忘了?   想着,想着,随即张顺自己笑了。   人常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有老婆孩子的人,谁还在乎有没有热炕头啊?   等到他们“发了”老婆,生几个娃娃,到时候一大家子要养活,由不得他们不惦记着这些田产和赏赐。   不知道何时,张顺的看他们的眼神就变了。   好像这些人不是一个个的“贼寇”,而是一茬茬的韭菜一般。 第261章 罪与罚   不管怎么样,张顺好说歹说算是劝服了众人。   双方各退一步,取得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虽然秦王府及其他郡王府的女眷结局不怎么好,也总比被人蹂躏致死好那么一点。   其实张顺也是像现实妥协了,世界上从来没有只拿好处不付任何代价的好事儿。   与其让这些代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支出,还不如提前谈个明明白白。   眼见事情差不多了,张顺便对陈长梃说道:“义兄,一会儿这事儿你多帮我盯着点,别出了什么乱子。”   “一会儿没人要的老妈子、粗使丫头,若是没有去处,还留在府里做活便是!”   “是,舜王殿下!”陈长梃慌忙擦了擦嘴巴的口水,连忙应了。   “出息!”张顺翻了翻白眼,“哥哥若是有喜欢的,也挑两个就是!”   “其他人有想要婆娘的,也可以按功申请!不过这事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嘞!”陈长梃一下子乐坏了。   “男女那点事儿,你还不明白吗?”张顺拍了拍陈长梃,提醒道,“记住,一定不能让士卒乱来!”   搁这时代,只要有点权力,哪怕是牢头还是监押差役都会对女犯或者犯人女眷进行侵犯。   更不要说这些刀口舐血之人,素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岂会因为自己三言两语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张顺又扯着李自成、罗汝才、张天琳等人又警告了一番道:“既然定下了章法,就不准擅自行事。”   “谁若敢不按规矩来,休怪我军法行事!”   众人一一应了,张顺这才拉着脸扭头就走。   真是感觉太恶心了,更恶心的是这事儿还是自己亲手定下来的规矩!   “哎,别走啊舜王!”张顺刚一抬脚步,罗汝才连忙扯着他衣袖,高声对众人道,“此次能入西安城,舜王居功至伟!”   “要挑还得请舜王你先挑,大家说是不是?”   “对,对!”大家伙不由都起哄起来,“让我们看看舜王能挑出来什么样的女人!”   “曹操好绿帽,舜王好丑女”,这是大家伙人所共知的事情。   “算了,你们自己挑吧!”张顺不由皱了皱眉头。   一来这事儿本就迫不得已而为之,二来不想让李三娘和马英娘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张顺家里女人虽多,独这两个与众不同。   若说一个是青梅竹马,那么令一个便是天作之合。   哪怕往日行敦伦之礼,张顺也会顾忌一下她们两个的意愿,根本不像对别人那般粗暴而重口。   只是张顺说出这般话来,顿时在场诸人就有点尴尬了。   正所谓:孤高自赏遭人嫌。   大家伙都是一副饥渴猪哥相,你倒坐拥三妻四妾搁那假清高,几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夫君就可莫要怪我挑的不合你的心意!”结果正在冷场之时,李三娘皱了皱眉头,淡淡的接话道。   哦?原来舜王的意思是让他夫人帮他挑,感情我们自作多情了。   高,实在是高!诸将都不由竖起大拇指来。   三娘?张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替自己圆场。   李三娘扫了诸女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到刚才那撞的头破血流的女子面前,轻轻的拨开了她散乱的头发看了看。   她不由摇了摇头说道:“你的性子倒也刚烈,只是可惜了一张俏脸!”   “这么着吧,我身边还缺一个粗使的丫头,你就跟着我做点活计吧!”   那女子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猛地挣开了两个婆子的控制,走到了李三娘身后。   好吧,三娘倒是心善!   张顺不由在心中感慨了一声,心道:恐怕到现在竹儿那个丫头做什么事儿,也还得三娘搭把手吧?   “我……我也要挑一个!”马英娘见李三娘“赚”了便宜,自己也不肯吃亏。   “去吧!”张顺哭笑不得,你俩搁这当是买首饰呢?   “啊,夫人,你选我吧,我什么都会做!”马英娘见张顺答应了,正要挑一个相貌出众的,不意有一个丫头突然“噗通”跪在她面前,连连哀求道。   马英娘定睛一看,原来正是之前那个头面值数百两银子的丫头。   本来她想一口应了,不过仔细一看这丫头眉眼之间倒像个狐狸,顿时有几分不喜。   “还是处子之身吗?”马英娘不由冷声问道。   “萧……萧墙之内,为不得已!”那丫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以额触地道。   “且!”马英娘不屑的撇了撇嘴,她才没有李三娘那种廉价的善心。   马英娘出身于市井之间,当年也曾名噪洛阳城。   有多少豪门富户公子哥求而不得,便曾利于过像她这般的丫鬟试图将她骗入府中进行侮辱。   多亏得她身手不凡,又有哥哥张三百保护,才没有让他们奸计得逞,她岂会被她楚楚可怜的表情所骗?   “你,就你了!”马英娘往人群中扫了一眼,不由眼睛一亮,伸手往人群中一指道。   “我?”   “我?”   “我?”   ……   马英娘话音刚落,顿时有七八个女子挤在了那女子面前,纷纷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都滚开!”马英娘眉头一竖,厉声喝道,“想死的就尽管搁给我这装疯卖傻!”   这个婆娘好生厉害!诸女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老老实实让开了道路。   原来这些女子生长在豪门大户之中,都是一等一的伶俐人。   当她们看到其他义军将士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而张顺文质彬彬、颐指气使压的豺狼虎豹服服帖帖,顿时就生出了攀附之心。   奈何马英娘心里透亮的紧,根本一点机会都不够她们。   开玩笑,老娘挑个人是白挑的吗?   马英娘最近算是想明白了,那李三娘有竹儿帮衬,红娘子有箭儿帮衬,李香那“狐狸精”又有“小狐狸”柳如是帮衬。   这些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若是没个知心贴己人,早晚要被她们吞的渣都不剩。   待到众女散尽,一个怀抱古琴,身着绿衣的女子忐忑不安的走了出来。   她走到马英娘跟前,低声喊了一声“夫人”,然后又怯生生的低下头去。   不错,要的就是这股子文弱劲儿!   马英娘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来不至于被她反客为主,二来也可以“文武双全”,收拾个小张顺,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262章 安定之策   张顺再一次“满载而归”,带领着一干人等入住到秦王府。   李三娘带着“刚烈女”给张顺收拾屋子去了,马英娘则带着“抱琴女”挑选院子去了,独留一个张顺在正堂。   张顺慢慢地走到了堂外,抬眼望去,偌大个秦王府,失去了莺莺燕燕的一干女婢,显得愈发冷冷清清。   “酒色财气,四样俱全!”张顺自嘲的摇了摇头,心道:“我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正在这时,高桂英急急忙忙赶来道:“卢先生前来求见,不知爹爹见也不见?”   “让他进来吧!”张顺正闲着没事,不由精神一振道。   “嗯!”高桂英点了点头,又看了张顺一眼。   “怎么了?”张顺奇怪道,“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高桂英摇了摇头,心里有几分失落道:难道你就没想起来让我也挑一个吗?人家也想当人上人呐!   原来这高桂英和众义军头领也有几分相识,如今做了张顺的贴身婢女,有几分羞见故人之感,故而一直躲在张顺身后,没敢出头。   结果李三娘、马英娘两位一人挑了一个美娇娘,让她艳羡的厉害。   虽然人家用不上,但是让她给我捏个背捶个腿也是好的啊!   哼,偏心!   高桂英越想越气,本来想找个小石头踢一踢,把他当作张顺出一口恶气。   结果这王府的院落打扫的太过干净了,连个小石头多没有,真是气煞我也!   “卢象升进去吧,舜王等着你呢!”高桂英瞪圆了双眼,盯着卢象升道。   “呃?好!”卢象升一脸迷茫,这到底怎么了?   “舜……舜王还好吧?”他试探着问道。   “好啊,好得很!”高桂英突然笑眯眯道,“就是……就是有点好……好色!”   好啊,好啊,终于有人要替我出气了。   “啊?好色?好色好啊,好色好!”卢象升点了点头,结果已经走到了张顺跟前。   于是,他连忙施礼见过了,这才开口道:“我听闻舜王好色……”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张顺一听这话,连忙一脸正经道,“我这是广纳后宫,广布子嗣。”   “我听闻自古圣明之君,其后宫不可胜记也!昏聩之贼,则专宠一人,以致于祸乱纲纪!”   “本王虽然无德,然吸纳前朝教训,一抑制外戚专权,二防止宦官专权……”   张顺洋洋洒洒还没有说完,结果卢象升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连忙打断道:“既然舜王好色……”   得了,感情我白说了!张顺差点哭了,难道我辩驳的力度还不够大吗?   “这里有名单一百三十七家,欲送家中女子入府,照顾舜王饮食起居,还请舜王及时允许之!”卢象升一边递给张顺一份折子,一边劝说道。   “不成,不成!”张顺连忙摇头道,“三五个婆娘已经闹得我焦头烂额,如此多女子,我哪里敦伦的过来?”   不是,你这都想敦伦一遍,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好色之人?   卢象升吓了一大跳,你这到底是多么世没见过女人之人呐!   “那个……舜王既然想挨个敦伦,其实也不是不成……”卢象升犹豫了一下道,“舜王也应该知道,这世上其实漂亮的女子并没有多少!”   “这一百三十七家敬献家族女子,虽然都是大户出身,相貌周正,那也难免高矮胖瘦……啊不,环肥燕瘦……”   “你这意思是我不用……不用那么着?”张顺一愣,不用以手示意道。   你以为呢?卢象升翻了个白眼,世界上也只有最银屑之人,才会将家里的媳妇丫鬟将及银遍!   我的娘啊,真吓死我了!   张顺后怕的拍了拍胸口,不由点了点头正色道:“义军既然占领西安城,当以宽厚为上。”   “既然这些人家愿意站队,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家里有愿意出仕的,回头皆呈上来,依其才能如何,各有任用!”   “此乃正理也!”卢象升点了点头,然后又迟疑道,“那外面的女子?”   “管不了许多了!”张顺摇了摇头道,“有些人终究不是自己人,能稍做约束,已经是本王的极限了!”   “对了,卢先生还没有子嗣吧?这一次,你阵斩酋阳土司都指挥使冉天麟,颇有功劳,不如也去挑选两个吧,就全当做善事了!”   “不了,不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岂可沉湎于……于……”卢先生这才想起来,若是这般说,岂不是当场讽刺了舜王?   “你把话说一半,留一半才是故意的吧?”张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别管这下三路的事儿了,如今城里情况怎么样?”   西安城大,张顺担心陈长梃一个人管束不过来,又特意任命曾经担任过郧阳巡抚的卢象升为副,以便查缺补漏。   “城中尚且安稳!”卢象升点了点头道,“义军如今大举西进,一举夺取了西安城,明眼人已经看出来朝廷已经日薄西山,开始留后路了!”   “嗯,这样最好!”如今听闻陈长梃、卢象升两人都说西安局势稳固,张顺所见所闻又颇为支持这个观点,他这才放了心。   “不过……不过,尚有一事,还请舜王及时想办法才是!”卢象升犹豫了一下,自度张顺应该心知肚明,但是此事万分紧急,不得不连忙提醒道。   “义军粮草本就不足,如今官兵惨败,又被我军俘获有近两万人,但这人吃马嚼,根本不足十日之用。”   “而官兵粮草亦尽,不过缴获千余石而已,聊胜于无。”   “而西安城又被义军围困多少,城中粮草本也不多。”   “虽然亦缴获秦王府及其他诸郡王府粮食万石,且不说有许多官吏要养,即便全部挪作军用,亦不过一月之食,还请舜王早做打算!”   草,我怎么老和粮食打交道!   张顺暗骂了一声,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不由笑道:“若有一月之粮足矣!”   “如今正是夏收之时,义军入城之前,我已经看到麦穗黄了!”   “我欲将吕先生从华州调回,全权负责收粮之事。一则务必助百姓收粮入库,二则当及时把夏税收取上来!”   “陕西之富,尽在西安府,西安府富足,余则不足惧矣!” 第263章 招降   “葛苍公,让你受苦了!”张顺深情地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汉子,不由伸手道,“本王来为你松绑!”   “舜王,此事万万不可!”王锦衣连忙一把拉回了张顺,劝说道,“此贼天生神力,武艺了得。”   “万一他暴起发难,伤了舜王,那末将就百死莫赎了!”   “葛苍公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岂会行如此下作之事?”张顺一边大义凛然道,一边使劲的打眼色。   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威胁吗?   这不是装个样子,你还不赶快先帮我把他松绑了,这样我才能展开后续啊!   “不成就是不成,来之前夫人特意嘱咐过我了,神仙老子来了都不成!”王锦衣死死拽住张顺道。   妮玛,你就看不懂我的意思吗?   我记得电视连续剧和小说里面,主角一个眼神,配角是立马可以领悟到一百个字以上的内容。   你怎么这么笨,连一句话都领悟不出来?   “实在是抱歉,不能亲自为苍公松绑!”万般无奈之下,张顺只好使了个抱歉的眼神,然后指使道。   “悟空,你帮为师替他解开吧!”   没错,因为听说这厮身材魁梧,武艺高强,张顺特意带了一左一右两个保镖前来劝他。   结果没想到这葛苍公葛麟其实自己还低一些,更不要说比悟空又低了大半头,他心里不由有几分失望。   其实这是张顺想岔了,不要说搁这个时代,就是在后世一米八左右的个头也算得上一条大汉。   更何况那葛麟又是长江以南的丹阳人,“身材魁梧”更是当之无愧。   “不必了!”葛麟见状傲然道,“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矣!”   不是,咱能别动不动就死成吗?   张顺皱了皱眉头道:“苍公也是读书人,当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为何不肯留在大好身躯,报效国家?”   “国家?”葛麟闻言不由仰天大笑道,“一个乱臣贼子,也敢乱称国家?”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顺不由反驳道,“明失其德,天下纷纷,我何以不能重整山河,还天下一个太平?”   “你……你!”可怜葛麟读了二十年诗书,竟然被张顺这一句话给噎住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是这般解的?恐怕让顾炎武亲来,也不由目瞪口呆。   儒家经典讲究君君臣臣,但是却无法解释君从何而来,只能从上古圣王的经历中归纳出“有德者居之”。   具体如何“有德”,又没有具体标准出来。   “我听闻说,你本是焦山隐士,不为功名利禄所累。只因西宁兵变,百姓处于水火之中,故而为甘肃巡抚汤道衡所请,这才出山!”张顺一边亲自搬过来座椅,一边请葛麟坐下,继续道。   “其实我和苍公相差仿佛,当初虽无阁下这种身份地位,我亦不过一介民夫而已,天下与我何加焉?”   “然而,我亦急公好义,时人皆称我‘及时雨’……”   “《忠义水浒传》葛某亦曾读过!”张顺话还没说完,葛麟不由冷冷道。   看来你这厮天生就是个反贼,正经人谁给自己起个反贼“及时雨”的绰号?   “看来这书挺流行啊!”张顺没脸没皮的笑道,“当初也怪我不识文墨,竟不知‘及时雨’是谁!”   “以至于等地孟津遭水之时,众百姓推举我为首领,我这才懵懵懂懂,有所耳闻!”   “哼,反贼!”葛麟不由评价道。   “好,就算我品行卑劣!”张顺点了点头道,“那如果大明天下遍地烽火,淳朴百姓皆化为十恶不赦之辈?”   “世……世道乱了,人……人心不古!”葛麟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有句话叫做公道自在人心,那如何就人心不古了?”张顺反问道。   “那是被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蒙蔽了!”   “那如果上古之时,乱臣贼子就无法蒙蔽了人心、公道?”张顺追问道。   “因为……因为你们就是天生的反贼!”葛麟突然大喝一声,死死地攥着拳头,脑门和胳膊上都青筋凸出。   “嘿嘿!”张顺闻言不由乐道,“我听说你去西宁平定了马安邦之乱,不知那马安邦何罪?”   “乱……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葛麟突然口吃了起来。   “那马安邦也是天生的反贼吗?”张顺笑了。   “不……不许你这么说他!”葛麟突然猛地站了起来,魁梧的身躯压了过来。   “舜王!”王锦衣连忙抽出腰刀,拦在张顺面前。   “没事,没事!”张顺拨开王锦衣道,“只有道理说不过人之人,才会试图以势压人!”   “你!”葛麟张了张口,本想辩解些什么,最终无力的蹲了下去,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马安邦又何尝不是个义士?   当时朝廷以低价强行收购战马,其行径和土匪无疑。   西宁地处边陲,百姓多以牧马为业。若是被夺走家中马匹,恐怕一家老小都要饿死在家中,如何肯依得此事?   于是众人便推举马安邦起兵,为的就是讨回一个公道。   那马安邦虽然自知必死,仍然欣然为之,正所谓“义无反顾”是也。   等到自己击败马安邦以后,也同他惺惺相惜,有感他愿意以死换回其他百姓的性命,情愿与他立誓,放过这万余百姓。   结果等到自己亲手杀掉马安邦以后,换来的却是血腥的杀戮。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你杀了我吧!马安邦因我而死,非其无义,无义者乃丹阳葛苍公也!”葛麟不由大声大叫道。   好家伙,你肯终于崩溃了!   张顺连忙安抚道:“苍公节哀顺变,天下义士何其多也,马安邦死得其所,理当含笑九泉才是。”   “其实,不仅仅是你,不仅仅是马安邦,天下为民请命之辈,何其多也?”   “我听闻你先前也曾为镇江太守抱不平,出于义愤,为民请命,以至于不得不隐居焦山。”   “马安邦为西宁牧民请命,以至于命丧九泉。”   “而我有何尝不是如此呢?昔日为孟津之民请命而不得,遂为义军请命,为豫西百姓请命。”   “如今又为西安百姓请命,将来还要为天下请命,请苍公抛却俗世只见以助我,以助天下百姓!”   “你说的真好!”葛麟闻言笑了笑,“我就姑且再信你一次吧!”   “我到底要看看,你究竟是马安邦,还是汤道衡之辈!”   “若违背今日之誓,休怪我刀下无情!”   “好!”张顺笑着站了起来,“到时候张某果真违背今日之誓,不等苍公来杀,天下百姓自会来杀我矣!” 第264章 意外之喜   “舜王,这事儿你还真让你说着了!”卢象升一脸钦佩道,“那葛麟果然老老实实,说服了那丹阳兵降于我军。”   这些丹阳兵本就是葛麟亲自招募,又被俘于人生地不熟的外乡,经自家将领劝说,岂有不降之理?   “现在丹阳兵还有多少?”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原本丹阳兵溃散、伤亡者千余,如今还剩两千一百七十一人!”卢象升恭恭敬敬道。   “啧,卢先生,你不会随便编个数字糊弄我吧?”张顺听他说的有零有整,好像当年国民党将领糊弄蒋介石一般。   “丹阳兵名册在此,还请舜王过目!”卢象升脸一黑,不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来,呈了上来。   “哈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先生勿怪!”张顺一边有几分尴尬,一边顺手接过小册子来,转手给洪承畴道,“麻烦洪先生了!”   妮玛,卢象升脸更黑了,信不过我就直说!   “这样吧,令弟卢象晋最近颇有长进,不如让他率领两司人马过去,给葛麟补充为一营,不知卢先生以为如何?”张顺对卢象升的神色视若无睹,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   张顺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让卢象升也有几分哭笑不得。   “那……能得舜王看中,那是舍弟的福分,九台替舍弟谢过了舜王!”拿虚名换实利,无论怎么样他卢象升倒也不吃亏。   “小伙子不错,让他好好干,将来成就未必就在你之下!”张顺一副老气横秋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比卢象晋还小几岁的问题。   “对了,你奇兵准备的怎么样了?”张顺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又问道。   “精挑细选的士卒都还行,只是缺马少甲,正要向舜王讨要一些!”卢象升本来就打算向张顺汇报,没想到张顺倒先提及此事。   “只讨要些甲马?那怎么成!”张顺闻言不由大手一挥道,“我许你在降将之中优先挑选,所有战马、骡子驮马及衣甲武器皆从缴获中出,务必为我练得一营奇兵营!”   “啊?”卢象升不由惊叫一声,还有这等好事儿?   说实话,他当官这么多年,也算得上大明朝廷大力栽培提拔之人。   结果,他要饷没饷,要粮没粮,要人没人,简直像“后娘养的”一般。   等到他随了舜王以后,那是要饷有饷,要粮有粮,要人有人,简直如同再生父母,让卢象升如何不喜出望外。   “舜王放心,九台一定给你练出来一营精锐。”   “到时候,哪怕是水里火里,只要你一声令下,奇兵营定然视死如归,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卢象升激动的不能自已,连忙排着胸牌保证道。   “好,好,如此就拜托将军了!”张顺夸赞了一番,这才将他打发了出去。   “舜王,莫非是要准备扩军备战?”等到卢象升刚刚离去,洪承畴不由问道。   洪承畴又不瞎,张顺先是安抚了合营的其他义军将领,然后冒险说服副总兵葛麟,如今又委卢象升以重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要做什么了。   “当然!”张顺站起来走到窗边,肃然望着外面道。   “此战我军大获全胜,虽然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已死,西安城又已经落入手中,然而义军的形势依然严峻!”   “三边四镇犹在四周虎视眈眈,山西巡抚吴甡的晋兵又攻入到我河洛腹地,南阳又被湖广巡抚熊文灿围困良久,如今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   “如果这种情况下,义军犹不能趁机扩大优势,恐怕万一稍有不测,就是满盘皆输之局!”   “舜王既已知晓即可!”洪承畴闻言点了点头,又有点犹豫道,“其实我倒有还一事,正想禀告舜王。”   “说!”   “原甘肃巡抚张应辰派人将帖子递到我这里,希望我能替他担保,能够得以出仕舜王!”洪承畴这才谨小慎微地说道。   “好,这是好事啊!”张顺闻言不由大喜道,“如今西安府新的,我连一州一县的官吏都无法尽数委派,既然有如此大员肯投靠与我,岂有不以礼相待的道理?”   “只是……只是他还想讨要甘肃巡抚之职……”洪承畴偷偷看来张顺一眼,然后连忙垂下眼皮道,“他声称只要能够见到舜王,定然能够被委此重任。”   “哦?”张顺心道:这厮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他不会以为自己原来担任过甘肃巡抚,现在换个主子,就能继续担任甘肃巡抚了吧?   “行吧,那就见他一见吧,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如何本事!”   当天下午,张应辰就在洪承畴引导下,前来拜见张顺。   “先生请坐!”不管他如何口出狂言,张顺还是以礼接待了此人。   那张应辰也是官场之人,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便一丝不苟的行完了礼节,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道:“说起来也算有缘,我早已久仰舜王之名,如今亲自见来,方知原来竟是这般少年英雄。”   “哎,谬赞了谬赞了!”张顺客套了两句,不耐烦与他耽误功夫,不由单刀直入道,“先生不远千里而来,不知何以教我?”   “舜王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千里而来’?”张应辰笑道,“我亦和舜王同姓,说不得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哩!”   “刚好我家亦在洛阳,勉强还能和舜王攀附个邻居!”   “啊?竟是故人当面,失礼,失礼!”张顺连忙站起来拱手道。   “啊,不敢当,不敢当!”张应辰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来回礼道。   原来这张应辰亦是洛阳人,当初张顺“身死”之时,诸大户联络造反,也曾私下里勾连过其张氏家族。   只是如此大事,皆不敢做主,只得书信一封递与正在甘肃担任巡抚一职的张应辰。   那张应辰一看书信,顿时大笔一挥道:“当忠于朝廷为上!”   结果张应辰还没接到家族书信的时候,这些大户就被义军当场剿灭了。   若是等到他这封书信送到,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刚巧不久以后,西宁兵变,张应辰处置不力,由此罢官。   他这才想起当初的书信之事,生怕为义军所获,便只得滞留西安城观望,不敢回家乡查看。   结果好死不死的义军又打了过来,张应辰躲避不及,又被困在了西安城中。   他就寻思着,这就是命吧!   张氏家族如今正在义军治下,自己也落入义军掌控的城中。   既然如此,在哪里当官又不是当呢?   刚巧他原来的顶头上司洪承畴正在张顺营中,其“故交”吕维祺又是义军重臣,岂有不投之理?   两人客套了两句,拉了拉家常,张应辰这才正色道:“我有两计以献舜王,定能让舜王坐稳这三边四镇!”   “哦?先生请将!”张顺知道这重头戏来了。   “第一,开科取士,以笼络天下士人之心!”   “可,此乃正理!”张顺点了点头。   自从科举制出现一来,这个道理算是被读书人想明白了。   无论谁过来,只要你肯开科取士,大家都拿你当圣明之君看待!   “第二,我情愿单枪匹马,为舜王说降甘肃!”   “啊?”张顺本来都要随口应了,这才反应过来张应辰说的事情。“这……这能成吗?”   也难怪张顺大吃一惊,那可是整整一个甘肃镇呐。   虽然说这时代的甘肃要比后世少了以兰州为核心的一大块,主要范围在兰州以西,大致相当于汉代河西四郡。   但是其地却是陕西三边四镇之中,额兵最多,实力最为雄厚的一镇。   如今固原镇半残,宁夏和延绥两镇又受到后金兵威胁,无法动弹。   若是义军果然能够提前拿下此镇,那么张顺便已经将陕西之地半数纳入囊中矣!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猛然站了起来,拊掌笑道:“若此,我当复拜卿为甘肃巡抚,非此无以酬先生!” 第265章 窥视甘肃   “苍公,素公,你俩且坐。桂英,看茶!”张顺一见葛麟和贺锦到来,不由热情招呼道。   那葛麟和张顺相识不久,又知高桂英是他身边人。   他有几分不自主,连忙谦让道:“不敢劳烦姑娘!”   “没事儿,搁舜王这儿不用惺惺作态!”贺锦是个浑人,又和张顺相熟,自然没有那么拘谨。   他便拉着葛麟坐下道:“我们只管坐这吃茶,不须多礼!”   原来这贺锦本没有字,只因跟了张顺以后,地位水涨船高,也就学那读书人一般附庸风雅。   只是他自个挠破了头皮也没想出什么好字来,干脆直接向张顺请求赐一个字。   这事儿本就能够拉近君臣之间的感情,张顺如何不依?   他心道:这锦有奢华之意,不若给他取个朴素的字号,也好平衡一些。   于是,张顺便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字朴之,何如?”   “不妥,不妥!”贺锦愣了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抱怨道。   “若是遇到使朴刀的,难免称我坡之;若是遇到那好狎妓的,难免称我嫖之。”   “这话让是故人听了,未免笑话我风流成性,还请舜王改之!”   好家伙,你求到我头上来,自己倒一堆道理。   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张口道:“那好吧,我再给你改一个,不如唤作素……素公吧!”   原本张顺想给他取字素之,不过听起来太想女子名字,就灵机一动改为素公。   “听起来倒像个和尚。”贺锦嘟囔了两句,好像觉得还不赖,就笑道,“好歹比那嫖之好多了,素公就素公吧!”   于是这贺锦就有了开头那贺素公之名。   三人分别见过礼了,张顺这才说道:“这两日原大明甘肃巡抚张应辰投靠与我,声称单人匹马说得甘肃来降。”   “我寻思这事儿倒是个好事儿,就怕有个万一。他说客没做成,反失了性命。”   “你们两个都是勇武之人,又颇有才干,我意派遣你们两位辅助张应辰张环北前往甘肃,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我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走了以后,舜王你这身边……”贺锦不由提醒道。   原来贺锦率领两千骑兵一直跟随张顺,基本上算得上他的护卫营,贺锦担心自己走后,张顺身边没有人手。   “没事儿,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张顺摇了摇头道,“有悟空和锦衣两人,等闲三五百人近不得我身。”   “只此一桩,尔等宜仔细思量!甘肃镇兵马虽多,实力虽强,奈何其势力繁杂,民风彪悍,万务小心谨慎为要!”   当然张顺嘴上没说,心里却是有数。   难道死了张屠夫,还就吃带毛猪不成?   贺锦连忙应了,只是那葛麟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说道:“我倒有一个想法,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有啥不当说的?”   “那……我以为甘肃之要,不在甘州,而在西宁。”葛麟不由肃然道。   甘州正是甘肃镇治所所在,更是甘肃镇守太监、甘肃巡抚及镇守总兵官等要员驻地,葛麟说出此话,倒也怪哉。   “此话怎讲?”张顺不由奇怪道。   “自我任伪职以来,大明甘肃巡抚汤道衡一直坐镇西宁,以防有变。”   “如今兵变虽息,然而甘肃主力皆调离其地,甘肃总兵官柳绍宗又意外战死,正是甘肃空虚之时。”   “我以为只需要提一旅精锐,兵临西宁,甘肃巡抚汤道衡无力矣!”   “待西宁一下,甘肃巡抚、总兵两无,群龙无首,又能如何?”   “善!”那葛麟正讲到兴处,突然听到有人拊掌道,“将军果然非常人也。”   “舜王麾下能有如此有识之士,难怪能如此轻易而取西安!”   呃……恐怕你不知道当本王取西安的时候,这个“有识之士”还在官兵阵营。   原来来者正是原大明甘肃巡抚张应辰。   他主政甘肃之时,那葛麟还在焦山隐居,是以两人并不相识。   张顺连忙给他们互相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那张应辰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感情一来是舜王对甘肃镇志在必得,二来也有借机监视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舜王对甘肃愈加重视,那么自己这一次的功劳就愈加非同一般。   想到此处,张应辰不由继续说道:“我先前听闻葛将军之言,那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西宁卫上下相异,正合为我所趁。”   “本来这一次我准备带领仆人,化妆成过路商人,一路走小道前往西宁。”   “既然有两位将军协助,那咱们就可以走乾州、平凉、静宁、兰州直驱西宁。”   “西宁第一所惧者,不过朝廷强行低价买马而已。只要舜王许诺以平价购买,西宁人无不用命!”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领着西宁兵,下庄浪、凉州,直扑甘州。”   “甘州除镇守太监以外,别无他人。”   “其若是肯降便罢,若是不肯,城内亦有我相识旧部。”   “只需派我仆人潜入城中,约定时间内外夹击,定能一举而破!”   “成,这事儿你们三个商量着来,万务以全身为上,勿为宵小所趁!”张顺听那张应辰计划也算有章法,不由信了三分。   那张应辰又故意避开了尚有重兵驻守的临洮府,该走萧关道西行,倒也是熟识陕西、甘肃地形地理。   这三人听了张顺这话,如何不知这是要赶人了?   他们连忙辞别了张顺,纷纷准备出发事宜,这时候洪承畴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洪先生,你以为此事如何?”张顺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道。   “小本暴利!”洪承畴不由评价道,“这张应辰我也未和他打过太多交道,倒不知此人性情如何。”   “只此两部人马,既然有所挫败,不至于影响大局。”   “但是,若能够拿下甘肃,义军就彻底在陕西翻身了!”   张顺有时候也非常欣赏洪承畴这一点,无论任何时候就能够谨慎的分析出其中的利弊。   刺果果,没有一点感情!   这刚好也能够警醒自己,勿为蝇头小利所误。 第266章 聚会   “差不多都到齐了吧?”“活曹操”罗汝才不由点了点人头,又问道。   “放心吧,弟兄几个都齐了!”“闯塌天”刘国能低声应道。   “行吧,把门关上吧,万务不能让无关紧要之人靠近!”罗汝才又嘱咐了一遍门外的护卫,这才转身走进室内坐了下来。   他左右手赫然分别坐着“闯将”李自成、“混天星”张天琳二人。   其下又分别是“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闯塌天”刘国能、“整齐王”张胖子一干人等。   “‘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两人都没叫吗?”张天琳皱了皱眉头,不由问道。   “那两厮作了舜王的狗,喊过来作甚?”“闯塌天”刘国能不快道。   原本他在秦王府看中了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结果被张顺夺去了,心中颇为不满。   “我听你这意思,大伙是准备和舜王作对不成?”张天琳冷笑一声,不由问道。   “作对又怎样?难道皇帝反得,舜王就反不得?”刘国能更加不快。   “皇帝未必能砍了你脑袋,舜王可是能做到!”张天琳不由提醒道。   “来来来,你给我砍个试试……”刘国能伸着脑袋,一副无赖模样。   “好了,好了,大家都消消气!”罗汝才打断了两人的争吵,这才认真说道。   “这一次请大伙来,在此偷偷相会,就是想问问大伙的打算!”   “如今舜王愈加势大,我等再人心不齐,恐怕连个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讨价?讨什么价?”张天琳不由冷笑道,“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儿,当初大家在西安城外说过的话,都不算了,是吧?”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时就冷场了。   这些人虽然对外狡诈反复,对自己人还是要讲忠义、守信。   如若不然,没有半点底线,恐怕下次再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没有人来救你了!   “投靠他一个河南人?反正我是拉不下这脸!”张胖子不由低声嘟囔道。   “对,对,要是他是咱们延绥人,我保证……”薛仁贵不由接话道。   “行了,行了,两位也是这个意思,是不是?”张天琳看向李自成和罗汝才道。   “要是这样子,这个会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就这?你们还想借助舜王的实力,去湖广占据一块地儿?要是舜王一如你们这般,你们能活着走出陕西,都算你们命好!”   罗汝才和李自成被张天琳这一顿抢白,顿时羞红了脸。   两人连声道:“不是,兄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俩会依照约定,跟随舜王平定陕西,然后再请舜王帮忙,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张天琳指着面前众人道。   “我……我们这不是想商议一下将来之事吗?”罗汝才解释道,“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好吧,我算是听明白了!”张天琳笑了笑道,“你们还是心有不服,以为自己能多捞点好处?”   “什么主军、客军?不就是‘打秋风’的无赖吗?”   “别……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这不也是为大伙好吗?”张胖子不由尴尬的解释道,“大家伙都自由自在惯了,谁愿意自己头上再顶个爷啊!”   “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张天琳摆了摆手道,又扭头问道,“马进忠呢,你又是什么意思,怎么不说话啊?”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马进忠摇了摇头道,“我起兵也是活不下去了,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既然当初舜王答应赏我口饭吃,那我也只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了!”   “这一回也就罢了,反正我和舜王的名分还没有来得及定下来。下一回你们再偷偷摸摸聚会,就不用再喊我了!”   “你特么……”刘国能皱了皱眉头,张口就想骂他。   结果马进忠把腰刀“噌”的一声抽出了半截,冷冷的威胁道:“你给老子说话注意点!”   “好了,好了,都是义军兄弟,大家不要动刀动枪!”罗汝才连忙劝说道。   “这事儿呢就是这么个事儿,该履行诺言的呢,也应当履行诺言,大家伙不要坏了义军的规矩!”   “至于合营以后之事,我们再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不送!”张天琳猛地站了起了,转身就走。   “哎,哎,兄弟?”罗汝才还要再喊,结果张天琳摔门就走,头也不回。   “哎,这都什么人呐!”   “‘活曹操’,对不住了,我也告辞了!”结果罗汝才还没有转过身来,马进忠也拱了拱手道。   “哎?”结果罗汝才拦也拦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等到这两人一走,剩下五人不由面面相觑。   好半晌,罗汝才这才说道:“外人都走了,就剩咱们几个兄弟了,还得好好议一议,日后如何行事!”   其实“混十万”马进忠离去倒不甚要紧,但是那“混天星”张天琳的离开,倒让屋内诸人的士气跌落了不少。   别看这张天琳搁后世不甚有名,其实在义军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汉。   在这个时节,他的实力一度和“闯将”李自成不相上下,并对其非常友善。   即使两人合营以后,张天琳还主动让权,主动配合李自成和官兵交战,也因此太抬高了李自成不少身价。   甚至搁后世历史上李自成入京之时,还特意派遣张天琳率领老营监督大同总兵官姜瓖,还因此为其所杀。   所以大家伙原本以为这一次,张天琳和李自成还“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万万没想到张天琳会“突然反水”。   其实他们却是想错了此人,他并非是非要和李自成友善,而是本来就不喜欢当“出头鸟”罢了。   原本历史上,因为义军之中“闯将”李自成最为出众,所以他甘当绿叶,陪衬“闯将”。   如今义军之中“舜王”威名赫赫,又宽厚爱人,反倒让张天琳生出臣服之心,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第267章 实力暴涨   “哎,‘混天星’你等等我!”“混十万”马进忠见“混天星”张天琳正在前面,连忙疾行了两步,追个了过去。   “你也出来了?”张天琳满意地看了马进忠一眼,第一次觉得这家伙这么对自己的脾气。   “出来了,憋在小屋子也不嫌闷的慌!”马进忠随意点评道。   “你真有意思!”张天琳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了,然后又拍了拍马进忠的肩膀道,“走,今天左右无事,我请你吃酒去!”   “哎呦,我的哥哥,你还说今天‘左右无事’?”马进忠差点被他气乐了。   “他们几个在那里商议‘大事’,我们不出卖他们几个,就算是兄弟义气!”   “若是他们真做出不理智之事,到时候丢了性命事儿小,我们两个还不跟着吃挂落?”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若是让他张天琳出卖兄弟,他就不是会做出这种事儿的人。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咱们现在赶快找舜王表示忠心,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马进忠都急死了。   “哎,对!”张天琳一愣,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都坐吧,进展怎么样了?”张顺微笑着看着面前诸将,不由有几分开心。   “启奏舜王,兵额都如数招募满了,就是还需要一定时日训练和磨合!”面前诸人连忙应道。   他们分别是原游击将军赵光远、“蝎子块”拓养坤和张天琳绰号相同的“混天星”惠登相三人。   当初张顺分别许诺了他们三人总兵之位,等地入城以后,便让他们从降兵之中挑选人手,尽快将麾下人马编满一营之数。   若是再加上正在补充人手的魏知友一营,卢象升的奇兵营一营,驻守西安的陈长梃、贺人龙、白广恩三营、驻守华阴的李牟一营,一共满编九营人马,张顺的实力愈发雄厚了起来。   “怎么样?酋阳、石柱土司兵和川兵都还不肯降吗?”奈何实力仍然不足以支撑自己的野心,张顺不由皱了皱眉头,向一旁的洪承畴问道。   “回禀舜王,土司兵家眷皆在土司掌控之下,若是降了我等,必然全家不保!”洪承畴认真的推敲了一下合适的说辞,便继续道。   “与其如此,他们还不如战死沙场……”   其实除了这些土司兵以外,西安四卫之中也能挑拣出两营人马出来。   奈何张顺手底下有没有足够多的将领担任总兵一职,只得量力而行。   “此事暂且作罢,回头再说吧!”张顺摇了摇头,然后又对着赵光远、拓养坤和惠登相三人道,“你们也都是宿将,本王话也不多说了。”   “无论是军饷,还是粮草,你们都不必操心,但管好好练兵就是!”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很快就会有用到大家的地方,容不得掺入半点水分!”   “是,末将领命!”三人闻言连忙点头应了,然后站起来就要告辞。   “爹爹,义军将领‘混天星’张天琳和‘混十万’马进忠求见!”高桂英突然走进来道。   “好,我去会会他们,你们且下去吧!”张顺闻言站了起了,挥退了众人,便整顿整顿衣冠,亲自迎了出去。   话说那张天琳和马进忠等到门子通报进去,便站在秦王府外面等候。   结果不多时,“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两人和一个面生的将领鱼贯而出。   双方原本也是相识,既然打了个照面,不由点了点头示意一下。   “看他们满面红光,最近过得不错啊!”马进忠看到他们离开,不由低声嘀咕道。   “先别说话,让人听到了就不好了!”张天琳见他们还没走远,不由连忙提醒道。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之时,不意又有一人走了出来。   “舜王殿下?”两人一愣,连忙前驱两步拜道,“我们怎敢劳动舜王大驾,不胜慌恐!”   “好了,好了,怎生行此大礼?”张顺连忙示意王锦衣将两人扶起来。   按照以前的习性,张顺定然亲自去扶。   只是自从上次被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抹脖子以后,张顺就谨慎了许多。   “两位都是义军兄弟,不知最近过的怎么样啊?”张顺一边在前面亲自引路,一边先和他们拉着家常。   “这几日挑选女子,可否挑到如意的?粮饷尚且充裕与否?伤亡将士是否及时得到了补充?”   你还真别说,张顺这么一套问下来,顿时让两人如沐春风,原本心中的忐忑不安等情绪尽去。   “感谢舜王关心,义军一切皆好!”张天琳看了看马进忠,见他没有抢话的意思,这才施施然道。   “这一次我俩联袂前来,其实是想履行当初西安城外的许诺!”   “啊?两位是什么意思?”张顺闻言一愣,义军诸将领出尔反尔次数多了,他也不太拿这个当回事儿。   反正只要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尽快拿下陕西之地,到时候千军万马都有了,还在乎他们这三瓜两枣?   所以当他真听到张天琳和马进忠两人向投靠自己的时候,不由有点怀疑自己误解了他们的意思。   “说白了,我们俩就是想投靠舜王,不知舜王意下如何?”马进忠一看,这舜王装傻是不是。连忙把话说明白了。   “啊?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张顺不由大喜道。   “喜从天降,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望两位勿怪!”   呃……您就直说义军将领反复无常,话不可信得了!   张天琳和马进忠对视了一眼,不由苦笑了起来。   张顺连忙将两人迎进屋里,让高桂英泡一壶好茶,又吩咐厨师再备一桌好酒菜,准备一会儿和两人好好喝一杯。   两人都被张顺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眼瞅着他好容易消停了,这才分别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递与张顺道:“此乃我们麾下人马花名册,还请舜王过目!”   哎呦,我去!   张顺简直像被五百万大奖砸中了一般,往日义军投靠自己,哪有如此干脆?   像“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两人的花名册,还是前几日在给他们补充人马的时候才搞到的。   而像“扫地王”张一川,至今麾下是铁板一块,那真是油泼不进,针扎不透。   张顺喜不自胜的接过了两人的花名册,原本还想问他们要个什么职务,结果他也不打算问了。   张顺大手一挥道:“既然肯跟随本王,那什么都不用说了。”   “从今以后,本命便封你马进忠为明威将军,你张天琳为怀远将军!”   “啪”、“啪”两人一愣,不由先后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盏。   加将军衔?两人不由大吃一惊。   按照明代官阶,那明威将军乃是正四品,怀远将军乃是从三品。   就算在义军之中,舜王麾下也只有萧擒虎、陈长梃和卢象升三人得以加将军衔,这是何等的殊荣?   张天琳、马进忠两人不由大喜,“噗通”、“噗通”跪了下来,高声谢道:“得舜王如此厚爱,敢不以死相报?”   人常言,千金买马骨。   如今这马骨都送到张顺眼前了,他岂有不利用之理?   张顺连忙亲自扶起来两人,解释道:“由于本王尚未正式称王,刻制印玺还需要一些时日,还请两位稍待数日!”   真是加衔!张天琳和马进忠两人差点心脏骤停。   明代将军号虽多,但是真正得到佩戴将军印的加衔将军,那真是凤毛麟角。   像正统年间的名将杨洪,自百户至封侯,威名闻岭北,也不过佩戴镇朔将军印罢了。   他们两个何德何能,又能得此殊荣? 第268章 露布飞捷传千里   “杀!”山西总兵虎大威看着面前的雄关坚城,毫不畏惧的下达了命令。   顿时下面的官兵推冲车的推冲车,拽云梯的拽云梯,红夷大炮震天响起,攻城将士蜂拥而上。   “虎总镇,破关还需要多久!”山西巡抚吴甡摸了摸被炮声震得嗡嗡直响的耳朵,不由大声问道。   “放心吧,抚军!”虎大威亦大声吼着,他也被炮声暂时性的损害了听觉,不自觉就提高了嗓门。   “这金陡关原本也被贼人炮击过,女墙、牒牌皆是新建,肯定是支撑不了多久!”   原来在张顺和三边总督梁廷栋鏖战的时候,官兵却已经攻破了阌乡,王绍禹不得不退到潼关和曹文诏合兵一处。   从当初义军攻破金陡关以后,绕道禁沟夹击潼关,曹文诏就敏锐的意识到金陡关的重要性。   所以他不但布下了重兵防守,还时不时派遣驻守潼关的士卒进行轮换,以免金陡关为官兵所破。   但是,由于先前义军损坏了城墙,导致金陡关仍然岌岌可危。   而黄河北岸风陵渡的官兵,也时不时渡过黄河,袭击金陡关背后,也给义军造成了被动局面。   就在山西巡抚吴甡和山西总兵虎大威正在金陡关城外指点江山的时候,司兵曹文诏亦站在潼关城上眉头紧锁的盯着金陡关。   他和陈长梃有几分类似,都喜欢冲锋陷阵,亲临一线。   只是如今他身为负责潼关防御的主将,不得不坐镇潼关,指示王绍禹负责一线。   眼看着官兵再度攻上城墙,曹文诏不由心里一紧,差点忍不住亲自提刀上阵。   “舜王啊舜王,你究竟要让我坚持多久啊!”好容易看到官兵被赶了下去,曹文诏松了口气之余,不由扭头向西安方向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曹文诏正望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其中为首一骑,似乎还拖着旗帜一般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那是什么人?”曹文诏见状不由一愣,不由下令道,“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是敌是友,不可为敌所趁!”   遂后曹文诏便收回了注意力,把目光又放在了当前的战事上。   如果金陡关丢了,那只能加强禁沟的防御了。   只是风陵渡怎么办?   如果真让山西巡抚吴甡占据了金陡关,他可以直接渡过黄河从山西以东蒲阪渡河入关,那时候潼关岂不是形同虚设?   “将军,是露布,是露布!”正当曹文诏焦躁不安之时,突然听到身边的士卒大声了喊了起来。   “什么露布?”曹文诏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扭头一看,只见原先那一队骑兵已经靠近潼关城,其中为首骑手正扯着一面旗帜,上书四个大字:西安大捷!   与此同时,那一队士卒还高声大喊道:“西安大捷!舜王大破三边总督梁廷栋,阵斩总督梁廷栋、甘肃总兵柳绍宗及宣慰使马祥麟,俘其副总兵葛麟等大小将官一百二十七人,杀士卒三分之一,俘虏官兵两万,其余马骡衣甲武器不计其数。”   “赢了?”曹文诏不敢置信道,“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不多时,金陡关城门大开,突然杀出来一队骑兵出来。   那山西兵刚刚被义军击退,正在外面营地歇息,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快,骑兵,骑兵拦着他们!”虎大威一下子跳将起来,连忙大声疾吼道。   结果他话音未落,对方却一边高呼一边往东逃去,一边疾声高呼道:“西安大捷,舜王大破三边总督梁廷栋……”   “什么?”虎大威顿时一愣,不由扭头向山西巡抚吴甡望去,只见那吴甡竟也呆住了。   “怎么可能?这是贼人诈我,不必当真!”吴甡不由高声喊道。   “抚军,那是露布……”虎大威闻言不由指着义军所携带那面旗帜,小声提醒道。   “快,快追,不能让他们露布四方!”吴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令道。   “是,末将领命!”虎大威闻言就要翻身上马,带领十余骑前去追击。   不意金陡关突然大军出动,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兵马蜂拥而出,杀将出来。   义军报捷骑兵便趁机而逃,一路向洛阳奔去。   “夫人,大喜,大喜!”箭儿欣喜若狂的推门而入道。   “什么大喜?你别吓着了孩子!”红娘子正搁那喂孩子呢,吃了箭儿这一吓,怀里的孩子不由抖动了一下,让红娘子有几分不快。   “啊?”箭儿这才收了声,嘴角上扬道,“咱们赢了,舜王大破三边总督梁廷栋,杀其士卒三分之一,俘虏两万!”   说到最后,箭儿还伸出食指和中指来,比划了一个“二”字。   “真的?”红娘子差点一把把怀里的孩子都丢了,一双凤目瞪得滚圆。   “真的,露布都出来了!那么大一面旗帜,满大街炫耀呢,全城都轰动了!”箭儿一边比划,一边快活的应道。   本来她年龄就不大,看起来十分活泼可爱。   “好,好,好!”红娘子不由眼中含着泪花,差点哭了出来。   “夫人,你怎么哭了?”箭儿一见红娘子哭了,不由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我是高兴的!”红娘子不由也一把搂住箭儿,激动道,“咱俩可终于熬出头了!”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且不说原来在李鸿基那里朝不保夕,就算跟了张顺以后。   虽然他对她也万分宠爱,可是一来也架不住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和她一起分享,二来也日夜担心万一哪天被“闯将”李鸿基发现了端倪。   如今苦尽甘来,她终于可以长松了一口气。   哪怕现在李鸿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都敢底气十足的对他说道:“我就是你念念不忘的婆娘邢氏,还刚刚给舜王生了个胖大小子,你要看看不?”   舜王赢了,她也赢了!   露布的使者并没有在洛阳耽搁太久,随后他们又前往到汜水、登封、襄城,最终飞驰两千里,到达了被湖广巡抚熊文灿层层围困的南阳城。   “西安大捷,舜王大破三边总督梁廷栋,杀士卒三分之一……”   苦守南阳城许久的萧擒虎脸色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站在城墙上大呼小叫道:“熊文灿,你听到了吗?”   “陕西十万精锐,被舜王杀伤三分之一,俘虏两万,你还能围困我多久!”   “混蛋……”城外的湖广巡抚熊文灿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不由仰天长叹道,“那梁廷栋无能,十万精锐一朝尽丧,此非天亡我大明者乎?”   言毕竟然一头栽了下去,只唬的左右连忙拥了上去,纷纷喊道:“抚军,抚军!”   “退兵吧,退步吧!”被左右掐了半晌人中,熊文灿好容易悠悠转醒,第一句话便下令道,“如今舜王之势已成,又露布四方,天下皆知。”   “吾等久攻而不能克,此后更不能取,若再不退,吾恐吾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第269章 虎豹貔貅动四方   “快,快给老子快点划!”   滚滚长江长万里,滔滔江水深百丈。   在那宽阔的长江之上,正有十余艘沙船,百余艘梭船正穿梭在惊涛骇浪之中。   而站在其中最大的一艘沙船上下达命令的正是统帅这支船队的游击将军。   “将军,不可操之过急!”左右不由心有余悸道,“贼人火炮犀利,又凶悍的紧,不可不防!”   “怕什么?天大的功劳送上门来,岂有不取之理?”那游击闻言不由哈哈笑道。   其实这游击心底未必不怕,只是仗着船坚人多,欺负对方船只较小罢了。   这伙贼人从淮安府而来,闹了个天翻地覆,如今又逃入长江之中。   这长江浩渺,水面宽大,正适合他载有大炮的沙船发挥火力优势。   水战与陆战不同,基本上都是大船欺小船,大炮欺小炮,势大者胜。   任凭你天个人大的本事,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照样有力也无处使。   “报,贼人突然转入到一处芦苇荡中,不见了踪影!”不多时早有士卒回报道。   “照旧派遣梭船前去搜寻,沙船皆不得入内!”上一次这游击大意,率领沙船进去。   结果不意那里水浅,愣是搁浅了两只,结果被贼人杀了官兵,夺了火炮,实在是平生奇耻大辱。   唯有那梭船体小,形如织梭,竹桅布帆,吃水七、八寸,仅容二、三人。   其行驶灵活迅速,遇风涛可移入山麓,遇浅滩又能随意拖动,根本不惧地形复杂之处。   得了游击的命令以后,顿时百余艘梭船如同蚊虫一般动了起来,很快的投入到前面密密麻麻的芦苇荡中。   只是等了许久,竟然没有半分动静,那游击不由有些焦躁了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贼人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正当这游击心神不定之时,突然听见一声惨叫,随即有二三十只船只慌慌张张的从芦苇荡中逃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游击不由大声呵斥道。   “将军,不好了,里面……里面贼人……”为首那士卒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囫囵。   “上来好好答话!”那游击皱了皱眉头,然后又下令道:“火炮对准那芦苇荡,谨防为贼人所趁。”   “你们几个,先把他拉上来!”   莫非是火攻?水师最怕火攻,所以他一看到芦苇荡就心神不宁。   “啊!”正当他思虑不定之时,突然一声惨叫正在他耳边响起。   游击将军扭头一看,只见刚才逃回来的那士卒正光着个膀子,穿了一条犊鼻裈,手里正持了一把解腕尖刀。   那尖刀的刀尖,还正正“啪嗒啪嗒”的滴着鲜血。   “好个贼子,给我杀了他!”那游击一愣,不由连忙大喝道。   这下子他才明白,原来这厮是贼人的奸细。   结果他命令刚刚下达,那贼人早扑了上来,一刀一个连杀了三人,然后夺过一条短枪冲了过来。   那游击吓了一跳,连忙抽出腰刀一刀就剁断了对方的短枪。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前冲不止,只把手里的解腕尖刀往前一递,“噗嗤”一声正扎入到他的心窝。   “咯……咯咯……”那游击本来想说些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能够说出来,便气绝而亡了。   而与此同时,那些“逃回来”的梭船早纷纷掏出来钩子勾在船帮之上,跳将上来厮杀。   这水战跳帮和陆战不同,一不能着甲,二不能列阵,只能凭借一股血勇之气厮杀。   而那官兵水师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无论船工还是兵丁,多是老弱,哪里是这伙凶悍贼人的对手?   不多时,“贼人”早杀尽了这条船上的官兵,其他船只简直不由吓得掉头就跑。   这时候锣鼓响起,顿时有七八十艘江船从芦苇荡中杀将出来。   “张将军,你真是好身手!”一个三十有余的精壮汉子跳将上来,笑道,“刚才我都替你捏一把冷汗,没想到将军竟是貔貅之将!”   “去去去,尔其咒我得痔乎?”那张将军不由笑骂了一句,然后夸道,“黄先生,你也不赖!”   原来这张将军、黄先生不是别人,正是沿沙颍河而下,调动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回援的张三百和黄守才二人。   两人一个武艺高强、胆大包天,一个精于水事、脑子活泛,两个人相得益彰,只把淮安府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把朱大典逼的实在没有了办法,为了避免影响到漕运,只好向操江都御史请求水师前来“围剿”。   他们俩便把一营人马拆分十余部,借助洪泽湖和高邮湖岸边芦苇、草木的掩护,和官兵往来厮杀。   他们直杀的官兵胆战心惊,不得不焚烧湖岸,以驱赶义军。   眼见调动官兵的目的已经达到,张三百和黄守才两人不由商议道:“原本我等当逆流而上,返回襄城。”   “只是如今官兵吃了这么大亏,岂肯善罢甘休?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豺狼虎豹,虎视眈眈。”   “与其如此自投罗网,我等何不借助水师之利,直入茫茫长江,看他又能如何?”   两人计较已定,这才有了双方在万里长江厮杀追赶之事。   不多时,义军杀散了官兵的沙船,又借助自家船只大于梭船的优势,又返回去绞杀来不及逃走的梭船兵丁。   连续杀了半日,只把那江水也染红了,这才善罢甘休。   “如今又当如何?”黄守才不由苦着脸问道。   莫看他们这一路乱窜,把水上闹了个天翻地覆。   其实义军手中的吃食早就不多了,平日又不得不捕鱼维持性命,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咱们去南阳吧!”张三百想了想,不由眼睛一亮道。“那里有义军大量粮草,正合为我等所用。”   “好,就这么办!”左右士卒早就吃吐了半生不熟的江鱼,闻言不由纷纷赞同道。   “好……好吧!”那“河神”黄守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只好点了点头同意了张三百的看法。   于是,众人便驾驶这船只,一路浩浩荡荡过长江,经汉水,一路往南阳城奔去。   只是这一去,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便让湖广巡抚熊文灿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惨败。 第270章 缺额   张顺哪里知晓千里之外,南阳之地正发生着一场因为意外而产生的大战。   他正坐在那里,听吕维祺向他汇报筹粮之事。   “如今正是夏收,因为敌我大战,溃兵散乱四处,骚扰的百姓不能安心收割。”   “如今只有华州、华阴、渭南、洛南等地连征带买,筹措了万石粮食。”   “其他州县,一来官吏未曾派下,二来有兵荒马乱,哪里筹措的出来?”   “银两还有多少?”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问道。   “银两倒也不少,仅从秦藩诸王府就查抄出来两三百万两。”   “等到分给其他义军和赏赐士卒以后,尚且有百万之多!”   “尽量都拿来卖粮!”张顺沉吟了一下,不由立刻下令道。   “这……”吕维祺迟疑了一下,不由提醒道,“一来会造成陕西粮价飞涨,百姓有青黄不接之虞。”   “二来,舜王不久即将称王,一应花费必不可少,若是少了面上须不好看!”   “都不要紧!”张顺摇了摇头道,“为今之计,务必以兵事为首!”   “第一足粮,第二足兵,余则可缓缓图之!”   “好……好吧!”吕维祺皱了皱眉头,倒没说些什么。   “我知吕公心中所想!”张顺见状不由解释道,“陕西粮食刚熟,倒不至于有入不敷出之虞。”   “等到大局已定,我等在从别处调粮平抑物价便是!”   “至于称王之事,左右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当不得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要做就做九五之尊,奈何称王为!”   好家伙,感情现在称王这种大事儿您都不放在眼里了?吕维祺对张顺真是刮目相待。   自古以来,天下纷纷扰扰,唯名与利罢了。   君不见武则天,为了皇帝的名头杀得李氏宗室和自家血脉人头滚滚,最终不得不以皇后的身份下葬。   宋真宗澶渊之盟以后,不顾群臣反对,毅然封禅泰山,结果从此以后,天下封禅之事绝矣。   此二者皆务虚名而处实祸,实在是得不偿失。   张顺如今年纪轻轻,能有这般心性,倒让年过百半的吕维祺一阵唏嘘。   “舜王,无奈太过乎?”洪承畴在旁边听了半天,不由奇怪地问道。   “如今舜王麾下已经满编九营人马,又有张天琳、马进忠七千之数,其他诸义军佐之,可谓是兵强马壮,岂可穷兵黩武?”   开玩笑,除却贺锦和葛麟五千人马以外,你这亲自统辖的都有三万四千人,再加上其他义军,足足有五万之数,实力更胜当初。   如今三边总督梁廷栋已死,其余不足为虑。   即便是为了征讨宁夏、延绥两镇,也未必需要如此之急吧?   “我非为官兵,实乃为后金耳!”张顺闻言不由忧心忡忡道。   “如今甘肃镇损伤最重,又有张应辰等人为我说之,当可无虑也!”   “而临洮不过一府之地,兵马不过万余,张应昌有损失不小,短时间亦无祸患。”   “固原镇如今半残,退守此地的甘学阔又不知兵,彼辈亦不足为惧。”   “吾所惧者,不过宁夏、延绥二镇联手,引金兵南下耳!”   “这……这!”洪承畴和吕维祺闻言一愣,不由摇了摇头道,“舜王未免过虑了。”   “此地距离沈阳数千里,即便那多尔衮、岳讬有心,又不能居其地治其民,岂有为他人做嫁衣之意?”   “是啊!”张顺闻言也不由叹息道,“千里之遥,中枢难制,按照常理来说,此事确实是不可能。”   “可是彼辈若不肯为霍光、伊尹,而欲为莽操懿温之辈呢?”   “嗯?”洪承畴和吕维祺闻言不由一愣,心下奇怪道,“那舜王的意思是?”   “彼辈蛮夷,俗不与中国同!其兄弟亲族皆有领兵之权,亦有继承之志。”张顺不由张口胡说八道道。   “那多尔衮和洪太本是兄弟,若是其貌合神异,多尔衮若想分兵别走,自立为王,为之奈何?”   “这……”洪承畴不由大骇,不由脱口而出道,“勾结边镇,入寇陕西?”   “对,勾结边镇,入寇陕西!”张顺点了点头道,“此乃我第一所惧之事!”   原来张顺受前世清军入关的影响和电视剧《孝庄秘史》的影响,生怕那多尔衮万一和皇太极不对付,生出了割据陕西和皇太极相抗衡的心思来,那自己岂不是为别人做嫁衣了?   张顺越想越担心,他暗自估算了一下,宁夏镇差不多能拿出来两万人马,延绥镇亦有三四万精兵,而多尔衮、岳讬亦有万余人马。   三者若是勾搭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六万之众。   凡事欲则立,不欲则废。   前世“闯王”李自成眼瞅着天下一统,孰料想多尔衮竟然动员全国一十三万满汉蒙三旗大军入关,登时打李自成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自己和李自成何其相似也哉?   眼看着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岂能为他人所趁?   不行,我得至少有五六万人,这样才能与之相抗衡!   “要……要不然舜王不如先挥师东进,打垮山西巡抚吴甡主力,然后再从别处调集些军马过来?”虽然说张顺不过是猜度之词,但是鉴于他以往的“神机妙算”洪承畴姑且信了三分。   “不成,不成,一来延耗时日,二来河洛为我义军根基,岂可轻易抽调一空?”张顺摇了摇他,顿时也陷入到两难境地。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此事让我仔细想想!”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心事重重道。   “好吧,那舜王你早点休息!”洪承畴和吕维祺相视一眼,也不由有几分心思沉重。   创业艰难百战多!   张顺挠了挠头,难道自己非要次次行险、把把掷出来“豹子”不成?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神情变化,心思急转,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要不强行吞并了李自成、罗汝才等人?”   “不成,不成,虽然增加了直属力量,但是整体实力依旧不够!”   “要不,我率轻师突进,突然出现在延绥城下?”   “还是不成,当初李自成赶到山海关,不但没拿下吴三桂,反倒为清军所趁!”   “要不动用徐全的丁壮?”   “这五千人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练成一营精兵。只是如今甲胄不全,器械简易,岂可滥竽充数!”   天呐,赐给我一万人马吧,哪怕只有一万人就成!   张顺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只要再有一万人马,我就能十拿九稳,至少能够处于不败之地! 第271章 色相   有的人当快要接近成功的时候,就会出现骄傲自大的心思。   而有的人则是越接近成功的时候,就会愈加谨慎,甚至有些神经质。   历史上的“闯王”李自成正是前者,而现在的张顺则是后者。   若说多尔衮、岳讬等人有多大几率和边军勾结入关,恐怕两层的几率都未必有。   但是,哪怕百分之一的几率,一旦发生,对当事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   别人不知道,张顺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清军入关,主政者正是这个“大清睿亲王”多尔衮。   如今义军只要全据陕西,休养生息,整军备战数年以后,天下不足为虑。   然后,问题就出在这个“只要”上。   他们会不会勾结在一起,提前发动“入关”?   张顺苦思冥想了一夜,真的是彻夜难安。   第二天一早,高桂英走进来一看,只见叠好的床铺纹丝未动,张顺竟然坐在那一夜。   她不由心疼道:“爹爹,洗把脸吧!”   “刚才我听吕先生说马夫人到了,正在去求见马……”说着说着高桂英自己笑了。   “什么马夫人?喊她英夫人就成!”神特么马夫人,那我岂不是成了马大元了?   英夫人?这个称呼不应该是给我留的吗?高桂英撇了撇嘴,不开心!   “不是那个马夫人,是你给他带‘绿帽子’的那马祥麟的妻子,你的姘头马凤仪!”高桂英一脸鄙视道。   “按照大明惯例,她丈夫战死沙场,估计也会赐封给她一个诰命夫人的称号!”   “什么给他带了绿帽子?”张顺闻言哭笑不得,“我和马凤仪是清白的!”   “我说怎么蹦出来两个马夫人呢。当初你还没过来,义军刚好擒住了她,就送到了我这里来。”   “当时我让应娘和李香照顾她,刚巧救了他一命,是以相识。”   “这一次她亲自前来,估计是为了讨回马祥麟的尸首罢了,所以才求到英娘那里……”   说着说着,张顺突然不吱声了。   “怎……怎么了,爹爹?”高桂英还以为犯了什么忌讳,不由奇怪地问道。   “没事儿,你给我倒弄倒弄,这一夜没睡,形象倒不好了!”张顺突然左顾而言他道。   “这今儿个可真稀奇了,爹爹也会主动要求倒弄一下?”高桂英一边嘲笑着,一边给张顺解开了头巾。   她给他细细的梳了梳头发,然后又有小刀修剪了一番。   然后又取了两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这才打量一番道:“这才像个样子!”   原来往日张顺忙于公事,常常不修边幅,让不甚讲究的高桂英都没少抱怨。   好容易他主动要求了一次,高桂英还以为他改了性子。   不多时,早有门子禀报,那马凤仪果然在马英娘那里碰了壁,只好求到了张顺这边。   高桂英调笑了张顺一句,便亲自把她领了过来。   张顺抬头一看那马凤仪,顿时就愣住了。   当初义军擒获马凤仪以后,张顺曾见她皮肤粗糙,体态痴肥,便熄了男人的那点心思。   可他却从来没想过,若是马凤仪真是如此女子,那马祥麟又怎会如此痴狂?   原来这马凤仪本就貌美,又出身书香世家,是以让马祥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取到家中。   只是素来有女将领兵的传统,她也便弃文从武,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只是这领兵之人,一来风餐露宿,不满皮肤黝黑粗糙,二来为了保持耐力,尽量提前养一身膘。   而当时马凤仪又身体脱水,更是影响了皮肤观感。   如今马凤仪虽然年过三十,却也身体矫健,英姿飒爽,再加上一身雪白的孝衣,又增添了几分柔弱感,真是让张顺欲罢不能。   “啊?您这是马夫人吗?经年一别,竟是识不得了!”张顺连忙笑着招呼道。   “舜王,说笑了!”马凤仪施了一礼,公事公办道,“此人未亡人冒昧前来,就是想求取先夫遗体,归葬家乡,还请舜王恩准!”   什么未亡人,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张顺迟疑了一下,不由应道:“你我本是旧识,按理说此事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如今天气炎热,士卒又没有细加照看,我恐怕……恐怕这尸身早已经……不堪入目了!”   什么不堪入目了?高桂英撇了撇嘴,心道:之前你不是说什么暴尸荒野,未必太过了,早已经命人草草埋葬到乱坟岗去了吗?   “事已至此,未亡人心中早已有准备!”马凤仪闻言低眉垂眼道。   呃……张顺看了看身边的“电灯泡”,再看了看面前不卑不亢的女子,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好吧,只要你顶得住,我是没有什么问题!”   马凤仪闻言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有说。   “桂英啊,准备一下,一会儿我带着……夫人出门一趟,和她去取一下遗体!”   “啊?那好吧!”高桂英闻言点了点他,只是看着马凤仪一动也不动。   “站着干嘛?夫人和我是故交,你放心吧,她不会伤害我的!”张顺不由笑道。   “不成,舜王身家性命关乎义军安稳,岂可如此随意行事?”高桂英才不理他那花言巧语呢。   别当我没听出来,你俩肯定有事儿!   草,张顺差点要哭了。   他才决定要牺牲色相,从马凤仪这边下手,结果就遇到“猪队友”了。   这厮何其精明,他一听到马凤仪到了西安不来找自己,反倒去找马英娘,定然是为了避嫌。   避嫌避嫌,他们俩又有何嫌可避?   自然是除了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没有别的事儿。   若是换做她人也就罢了,这马凤仪本就是性子爽朗之人,他们两个之间本又清清白白,又何必故意如此?   等他见到马凤仪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原来她心中未必没有一些涟漪。   要不然,她也不会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身肥肉也减下去了两三层,看起来比以前顺眼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   张顺自己心生邪念,最开始是为了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土司兵,后面则是见色起意,而马凤仪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间张顺故意挑逗了她几下,结果她毫无反应。   这根本不正常,正常的马凤仪应该早就一脚踹了过来! 第272章 龙虎相斗   马凤仪觉得自己要疯了,她甚至不敢抬眼看一下张顺的眼睛。   原本在一年半之前,自己落入他手中,她以为自己会遭受到无尽的屈辱。   结果他很轻易地就放过了自己,还派遣自己的妻妾陪着自己解闷。   她未出阁之前是曾张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大姐,每日除了读书绣花,也无甚事做。   出嫁以后,她是马氏的媳妇,需要学习兵法,练习武艺,更是没有人和自己说些个知己话。   没想到成了“俘虏”以后,倒多了两个体己人。   那李氏则是个熟读诗书之人,除了她和她的丫头柳如是两人喜欢动不动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来,其实却博学多才、举止风流,乃是一等一的人物。   若是自己是个男儿,恐怕也爱煞了她!   而那马氏和李氏比起来眉宇之间倒有一股英气,她不但练就一身好武艺,又极为擅长马上功夫,若非知道根本不可能,马凤仪差点都想把她招到军中跟在自己左右。   这两人一个好似自己出嫁前,一个好似自己出嫁后;一个妩媚风流,一个英气勃发。   而她看她们言辞,却是同样爱煞了同一个男子,让马凤仪不由奇怪起来,这究竟是一个多么风流倜傥的人物,值得她们如此癫狂?   很快她就见到了那个让官兵闻风丧胆,“贼人之中最为狡诈残暴,且又好色成性”的男人。   贼人称他为“舜王”,官兵称他为“顺贼”。   无论褒贬,但是都公认此人“奸诈”、“好色”,是个十分难对付的人物。   依着马凤仪对他的想象,或是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或是个张着一双三角眼、吊梢眉,留着一副八字胡的积年悍匪形象。   结果等她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却差点认不出来。   他除了长相有些怪异以外,其实是一个性子温和又老气横秋的少年人。   他像一个邻家大男孩一般坐在那里,一面问询了一下她的生活起居,一面嘱咐李氏和她丫头不要亏待了自己云云。   当时他的衣衫有些褶皱,那丫鬟柳如是还自然而然走过去的替他整理了一下。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视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当时刚巧又贼人违逆了军纪,劫掠了附近的百姓。   他不由眉头一竖,竟然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猫,猛地一抖变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斑斓猛虎一般。   后来她先后又见了几次,他每次都以温和的形象示人,让她心里对他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来。   无关风月,只关对错!   直到他脱离“苦海”那天,她见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亲哥哥张道浚,这才打心底一寒,明白了他“奸诈”之名的由来。   自己哥哥用“为顺贼效力”的条件换回了自己,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   结果她等他见到丈夫马祥麟以后,一个更可怕的事情摆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她的丈夫一心怀疑她为贼所辱,对他不忠。   可她已经是一个嫁给他十余年的妇人,又不是未出阁的处子,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无论她怎么赌咒发誓,还是以死相逼,根本无法打消她丈夫的疑虑。   因为她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她是究竟如何逃出“好色淫邪的顺贼的魔掌”这一问题。   自家哥哥张道浚为了营救自己,情愿隐姓埋名从贼,自己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抖落出来,让整个张氏为之灭族?   她的只好沉默以对,没想到她丈夫变得更加的疯狂。   好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那个男人开始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她虽然是他的妻子,但是她也有她的尊严。   其实她这句话真是无心之失,也都怪那贼头的李氏整日口无遮拦。   那个男人突然呆若木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愤怒的给她了一巴掌,然后恶狠狠地骂道:“银妇!贱人!”   “不是,不是这个样子,是我一时口快……”她连忙仔细分辩道。   “所以你就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是吧!”感觉到面前的男人要疯了,他又哭又笑,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般。   双方一次次交涉无果,那个男人还几次和她动起手来,她的心便渐渐的冷了下来,再也不想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她干脆自己别居一处,落了个清闲。   就这样迷迷糊糊之间,她面前莫名其妙出现了“顺贼”那张让人印象深刻的面孔。   马凤仪心中有些羞愧,但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你不是冤枉我给你戴绿帽吗,那我真给你“戴”一顶又能如何?   也不知她给他“戴”了多久的绿帽子,有一天马祥麟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看着他那原本英俊帅气的面庞变得十分憔悴,心怀愧疚的马凤仪心里不由一软,忍不住就要原谅他了。   结果男人冷冷的留下了一句话:“这一回朝廷聚集了十万大军围剿,我将会带领两万精锐北上助战。”   “到时候我会亲手杀了他!”   怎……怎么会这样!   马凤仪哭了,原本不该这样的!   这下子她不但兴致全无,而且每晚都在噩梦中度过。   每次不是“顺贼”杀死了她的丈夫,然后提着一颗大好头颅来寻自己,就是马祥麟捧着一个精制的盒子过来,笑着对她说:“打开看看,打开看看,你快打开看看啊,哈哈哈……”   张顺以为她是为了保持身材,特意减肥。   其实这一次不是,而是她活生生被煎熬成这般身材。   直到最后,婆婆突然过来了,她含着泪对她说道:“麟儿身陨了!我老了,走不得了,你去把他带回来吧!”   “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要埋好歹也要埋在自家坟地里!”   又想到了这句话,马凤仪不由痛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看了!”一双大手突然遮挡了她的视线,男人贴的很近,有一股男子的气息迎面扑来。   “起棺!”与此同时,身边响起了士卒抬头棺材的声音。   是了,自己已经到了西安了,面前士卒正在为自己挖掘丈夫马祥麟的遗体。   昨日一种种如梦如幻,而今日种种如泡如影,到底孰为真,孰为假? 第273章 有兵有马   旭升初生,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了不停。   马英娘早早练完了武艺,就往张顺住处走去。   她知道张顺有些习惯,就故意跑过去给他捣乱。   哼哼,这两个人一会儿“女儿”一会儿“爹”的也不知羞!   不多时,马英娘蹑手蹑脚来到了张顺门前,正看到一个绿衣女子正爬那窗户上往里面看。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马英娘“救下来”的“抱琴女”。   无论她过去多么高贵,如今也不过是女婢一个。   马英娘也懒得问她姓名,干脆唤她“抱琴”也就是了。   难怪她早上便寻不见,原来却偷偷地跑到这里来了。   这抱琴本是云英处子,往日里也一副不沾人间烟火气的模样,没想到还有这种嗜好。   马英娘不由心下里好笑,便有心吓她一吓。   她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背后,低声问道:“好看吗?”   “嗯……啊?”那抱琴下意识应了一句,连忙捂着嘴扭头一看,正是马英娘当面。   啊,要死了,要死了,这怎么被她发现了!   抱琴顿时满脸通红,捂着俏脸转身就跑。   “别跑呀!”马英娘眼明手快一把扯着了她的衣裳。   抱琴这身一番轻薄华丽,生怕她一下子给自己撕烂了,不得不羞赧的停住了脚步。   “这算什么?让本夫人带你玩个更刺激的!”马英娘嘿嘿一笑,老娘若是降不了你,怎生让你帮我固宠?   “啊……”抱琴简直无地自容,羞也快要羞死了,不由轻轻拉扯着她道,“夫人,夫人,不可以……”   马英娘哪里理她?   她轻轻后退了两步,猛地娇喝一声,助跑了两步一脚蹬在了张顺的房门上。   只听见咔嚓一声,房门大开。   与此同时马英娘还大声高喊道:“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起来……”   只是她原本高昂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一般,突然断了下来。   原来只见室内,张顺正摁着一个女人趴在那桌子上行那周公之礼,结果吃她这一下,差点软了下来。   “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马英娘吃了一惊,也不由捂着脸扭头就跑。   她本来以为张顺和高桂英是在被窝里昏天黑地,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奔放。   那抱琴也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连忙捂着脸跟着跑了起来。   结果刚跑不远,差点撞了正在打水回来的高桂英。   “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高桂英莫名其妙,这两人疯了不是?   “不……不是你?”马英娘抬头一看,不由一愣,那么那女人是谁?   李三娘早上做饭去了,抱琴又在自己身边,难道是先前那“刚烈女子”?   好啊,原来你看起来刚烈,其实如此银铛!   “什么不是我?”高桂英莫名其妙,这婆娘这才来了之后对自己就没有好脸色,她也不怎么想理她!   “不好了,舜王偷人了!”马英娘猛然反应了过来,不由脱口而出道。   “说吧,那女人究竟是谁?”李三娘、马英娘和高桂英三人高坐在大堂之上,头上疤痕未消的刚烈女子和抱琴两人分列左右,颇有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这……这么多人,这事儿不太好说。”张顺不由一脸陪笑道。   好家伙,中间那个是正牌夫人,两边这两个也都有名分,张顺不由英雄气短。   “没得事儿!”马英娘见李三娘有点柔弱,不由不快道,“这两个将来也是你房里人,刚好也让她们见识见识你的德性,也省的你偷偷摸摸的偷腥!”   “其实……其实那女子是马凤仪……”张顺怯生生道。   “什么,是她?”   “这么老你也下得去手?”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不是,不是,你们听我解释啊!”张顺一看她们开始七嘴八舌的开始批斗自己,连忙打断道。   “其实吧,你们也知道,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好色……”   “还有脸说?你们瞧瞧他这德性啊,都给我记牢了!”马英娘不由怒击而笑道。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即便好也就是好美色,从来没听说过好丑色的不是?”   “好家伙,你还有脸说?”马英娘都被气乐了,不过她想了想张顺妻妾几人的容貌,也不由点了点头道,“你这倒算句人话,继续说!”   “你看那马凤仪又老又丑,还身材肥大,你说我好,我好她什么呀?”睁眼说瞎话是张顺的天赋技能,根本不由加点就会。   原来那马凤仪为了领兵打仗,倒是把石锁、石担练了个遍,练就了一身好肌肉。   先前因为领兵作战,风餐露宿,倒是糟蹋的又黑又胖。   如今她别居一处一年有余,皮肤恢复了正常,身体又瘦了下来。   这真是活脱脱张顺前世所见健身美女一般,那身材该凸的凸,该翘的翘,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这时代衣服又以肥大为主,她穿在身上只见肥胖,却不显露身材。   张顺自得其乐,当然也不肯实话实说。   “这话倒是!”马英娘不由一愣,和李三娘、高桂英对视了一眼,心道:莫不是冤枉了他不成?   “对呀!”张顺一副心有戚戚焉模样,“这几日我忧心北面威胁,夜不能寐。”   “刚巧昨天我听到马凤仪前来找我,我就寻思着能不能让她帮忙劝降一下那些土司兵、川兵!”   “谁……谁想到……她……她居然见色起意,要让我陪她……陪她睡觉!”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宵小所趁,当时我就怒了……”   “讲重点!”马英娘看这家伙越说越没谱,心里不由又怀疑了起来。   对不起了,凤仪。为了咱俩的幸福,为了那万余人马,只好委屈你了!   张顺一咬牙,继续说道:“她说让我嫁个他,不但那万余兵马是我的了,酋阳、石柱土司也可以说降于我!”   “编,继续编!”   “我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抛妻弃子岂是男儿所为?更况且我麾下有十万人马,岂独缺这一万人马哉?”   “然后我们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达成……达成协议。她说服这一万人投降于我,让我纳她入门……”   “姐妹们,他这话能信吗?”马英娘听着这话就离谱,可是正是这事儿太离谱了,这话又有了几分可信。   “我相信张生不会骗我!”李三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倒让张生羞愧的无地自容。   “你呢?”切,这婆娘是个没心没肺之人,且不去理她,马英娘又看向高桂英道。   “呃……其实,那个……我弟弟手中也有……三千……三千人!”高桂英低着头扯着衣角,吞吞吐吐道。   “少……少是少了点,不过多少也算是帮过舜王了!”   妮玛,你不说话会死吗! 第274章 有凤来仪   有凤来仪,非梧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凤凰是一种非常高傲的神物,她有她的坚持,她有他的高傲。   一场欢愉过后,马凤仪一身污秽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的光线有些阴暗,有几缕光线斜照进房间之内,显露出中间摆放的棺材。   马凤仪身上有点冷,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贱了,根本对不起自己这个名字。   她自幼熟读《内训》,《列女传》等人,一直立志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   结果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而来,本为取回自己丈夫的遗体,却怎生做了这般事情?   白白被人占了身子不提,还被人家婆娘发现了,闹得自己好似做贼一般,衣衫不整的落荒而逃。   她不由蜷缩起身子,坐在角落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凤仪,凤仪,你在吗?”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滚,你滚,你还过来干什么!”马凤仪不开心的骂道。   “嘘,小声点,别被人听去了!”张顺探头探脑的推开了门,直到看到角落里的马凤仪,这才挤了进来。   “偷偷摸摸,像做贼一般,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吗!”马凤仪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结果没想到力气用大了,刚刚蹲在她旁边的张顺被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你……”马凤仪本来想关心他一下,不知怎的那话就没说出口,反倒冷冷道,“你走吧,从此以后你我天各一方,永……永不相见!”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张顺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扭头就出去了。   马凤仪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出去,失落之余,又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就当昨晚是一场梦吧!   只是我心里为什么会那么难受,难道我是真的舍不得他吗?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帮忙啊!”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张顺又折返了回来。   马凤仪抬头看去,只见他正吃力地往屋里拖着一个大木桶,正在过门槛。   “你这是要干什么?”虽然她心里有几分猜测,但是总有一些不敢相信。   “给你洗澡啊!”张顺理所当然道,“弄了一身汗水,又刚好碰到英娘捣乱,只能这么凑合一下了!”   “什么一身汗水?都是你的污秽!”马凤仪撇了撇嘴,心里却莫名有几分开心。   “别嫌弃,这是我自己的桶,因为怕人发现了,这才偷偷搬了过来!”张顺一边试图将它立起来,一边解释道。   “真弱!”马凤仪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便把那木桶放正了。   然后,她看了看空桶,不由又迟疑道,“那水呢?”   “在这呢!”张顺嘿嘿一笑,一手一个吃力的提着两桶水走了进来。   马凤仪扭头望去,原来门口早放了好几个水桶,满满的都是清凉的井水,而张顺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湿了半截。   她不由有几分感动,不由伸手接了过来,“呼啦呼啦”两声倒进了空桶之中。   “先把冷水倒进去了,一会儿我给你烧点热水!”张顺又补充道。   “不用了,莫说时值六月,就是寒冬腊月我洗冷水澡都成!”马凤仪有点看不起他这个“弱鸡”。   都什么时节了,还洗热水澡?   “你转过身去,我要进去了!”马凤仪看他根本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但是自己身上又难受的紧,干脆直接提议道。   好嘛,你这时候这么听话了?   说不让你看你就不看了?当初不让你动手动脚,你怎么不听!   “你婆娘怎么哄住了?”   “啊?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张顺苦笑了一声,扭过头偷偷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马凤仪凶巴巴道。   “呃……”其实也看不了什么,张顺咋吧咋嘴,有几分遗憾道,“这事儿有点不好办!”   “你也知晓我家那几个,没理还赖三分,得理不饶人,闹得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就给她们说,其实我不是图你的身子,我是图你……你那近万土司兵……”   “滚,你给我滚!”马凤仪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差点就要从水桶里跳出来打他。   结果发现够不着,就拿桶里的水往他身上泼。   “别,别,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完啊!”张顺一边用胳膊试图阻挡,一边连忙分辩道。   水终于停了,张顺身上也湿差不多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洗澡水,不由认真盯着她的眼睛道:“我身为义军三十六营盟主,割据河洛等地,麾下人马何止十万,岂会看上这点人马?”   “更何况这万余降兵,马氏兵不过四千,其余陈氏兵有两千,冉氏兵有三千,余则皆为川兵。”   “若是你能说降彼辈,我面上自然有光,你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若是不愿意如此,我亦不会强求,只会另想办法!”   张顺故意点到为止,其实这万余兵马根本就不是你马凤仪的,何来欺骗之说?   若你是真心有我,为何不早点下手?也好借机抬高自己的身价。   “你……你还有什么办法?”马凤仪闻言迟疑了一下,似乎也悟出了其中的关窍。   “三娘、英娘她们也不是不明理之人,我再放软点身段,多去求求她们应该就没事儿了!”张顺一脸满不在乎道。   “不行,我不许你为我向她们低声下气!”马凤仪闻言不由眉头一皱,一口否决道。   “那……既然如此,我就试试吧!”   “只是如此以来,我为妻不贞,为臣不忠,你若是负我……”   “我张顺若是有负凤仪,定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马凤仪话还没说完,结果张顺立刻指天发誓道。   “别,你别这样!”马凤仪顿时也被张顺的干净利索吓了一跳。   她连忙顾不得走光,身子往前一探猛地捉住了张顺的手,一把把他拉到跟前。   地上都是水,张顺身上也都湿透了。   一看马凤仪曼妙的身材裸露在自己面前,他不由口干舌燥,忍不住提议道:“要不咱俩一块儿洗一洗,我这……”   “不成!”马凤仪一口回绝道。   这时气氛有些暧昧,她其实也有点忍不住了。   只是一想到丈夫的遗体还停在这里,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可能觉得这一次自己口气太生硬了,马凤仪生怕伤了张顺的心,不由又低声说道:“劝降士卒的事儿都交给我吧,我保证风风光光进你张家的门!”   话刚说完,马凤仪就愣住了。   谁特么要进你张家的门啊,我这是疯了吗?   这时代虽然没有约炮这个词儿,可是从来也没有和人发生了关系,就要必须要嫁个他的规矩。   马凤仪有心拒绝,只是看着张顺兴奋的面孔,怎么也张不开了这口。   他或许心中真的有我!   张凤仪不由长吁一口气,心里暖暖的,心道:其实这样也挺好。   只是张顺却料不到自己此举影响深远,甚至连远在塞外的蒙古和辽东的后金都听说了。   以至于后来林丹汗的大福晋囊囊太后欲率一千五百户归顺后金,有人都劝说道:“我听闻洪太老迈疲软,又居于偏远之地,远不如舜王甚矣!”   “舜王年少英俊,又豪迈雄壮,不拘小节。昔日竟不以马凤仪为丑而纳之,今若太后属之,其定能倒履铣足相迎!” 第275章 称王   女人失了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失了心。   马凤仪就是最好的例子,对了她连名字都改回张凤仪了。   经过张顺一番安慰之后,张凤仪一边派遣人手将前夫遗体带回石柱土司,一边带领亲信亲自拜访被俘土司兵。   她本来就几家土司颇为熟悉,又曾经领兵打仗。   所以在斩杀了三五十马氏、陈氏和冉氏亲信以后,很轻松的就把这万余兵马劝降了过来。   劝降的理由非常简单:“我马凤仪也吗,若想将功赎罪,不如招降;若想全家老小尽没,留下姓名,吾自送回原籍。”   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家小在哪,可她马凤仪是知道的啊!   本来那马氏、陈氏、冉氏三家土司又连枝同气,顿时一股脑全都降了。   张顺白得一马零九千九百九十九兵,顿时心里那底气就十足了。   他不由在闲暇之时,拉着忙的脚不点地的吕维祺、洪承畴等人道:“自古以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欲称王关中,以正名号,不知可乎?”   “不可,不可!”吕维祺和洪承畴连忙摆了摆手道,“此事当水到渠成,岂可强求?”   结果回头吕维祺、洪承畴以及远在洛阳的宋献策、张慎言,甚至远在甘肃的张应辰等人纷纷上书劝进,言辞恳切。   好家伙,感情“不可”是这么个意思。   张顺推辞再三,才“不得已”应之。   至于王号,吕维祺以为“郁郁乎吾从周”,当以周王为佳。   而洪承畴则认为“舜王欲收秦人之心,何不以秦为号,复现始皇功业”。   张顺思量了半天,这才拍板道:“王号益秦,国都益洛,文武并重,共取天下!”   “好,好!”吕维祺和洪承畴顿时喜不自胜。   他们不但为张顺的高超的智慧所折服,更是对舜王的战略佩服的五体投地。   自古以来“关东出相,关西出将”。   那秦地虽然苦寒,却是精兵之地;中原富庶,如今虽不及江南等地,其河洛才士亦皆为舜王效力。   如此以来,张顺若能够笼络两地文武人才之力,天下又何足道哉?   明崇祯八年六月二十五日,秦王府承运殿万分肃静,唯有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全府。   “吾闻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   “本王承天应命,驱逐虎狼,以居秦地。经群臣劝谏,百姓登闻,以免百姓为外为兵戈所扰,内为官吏所欺,故而自立为秦王,以统秦地。”   “兹有福王,神宗嫡子也,当即大位。”   “时有奸臣当道,私心自用竟扶庶长光宗夺位,实乃败坏纲常,人神共愤!”   “故而天道惩之,其不及月余而薨,蓋德不配位也哉!”   “及光宗既薨,群臣犹不警之,反而复立光宗子熹宗即位。熹宗既夭,崇祯继之!”   “于是天降灾祸于世,内生祸乱,外生强敌,天旱而久不雨,地裂而掘无水,皆此故也!”   “故而,本王欲辅福王为帝,定都洛阳,年号弘光,以祈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承运殿大小官员闻之,顿时目瞪口呆。   自古以来,只有以上封下的道理,哪有自己称王的时候捎带帮别人称帝的道理?   其实张顺这不是也没有办法,只得折中行事嘛。   原本张顺的核心乃是自己麾下的人马,其次便是主动投靠自己的河洛之士。   也正因为如此,这才有张应辰这样的封疆大吏,甚至能够主动请缨,试着为自己说降甘肃。   但是,如今张顺想夺取陕西作为基业,那么自然也得在各种政策上倾向与陕西。   为了避免河洛之人以为自己有异心,他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自己称秦王,暂以西安为治所,以笼络秦人之心。   而福王则称帝洛阳,并以此为都城,复命张慎言为丞相佐之,形成东帝、西王两套系统,以弥合两地的矛盾。   “贤良淑德李氏,本是秦王青梅竹马结发妻也,册封为王后。”   “马氏、邢氏及李氏三位夫人册为王妃。”   “张氏、曾氏、黄氏及大小朱氏五人为次妃。”   “啊?怎么还有个张氏?不是说同姓不婚吗?”众人听到这里,不由接头接耳,纷纷窃窃私语道。   “随夫姓,随夫姓,各地习俗不一样!”立即有人就解释了。   “哦?还有这般说辞?这是陋习啊!”   本来张顺觉得马凤仪除了和马英娘重姓以外,没有什么不好的。   结果她非要改回本姓,张顺拿她没办法,就光明正大的册封了一个次妃张氏出来。   其他高桂英、竹儿、箭儿、柳如是,还有那自己碰都没碰一下的抱琴、侍书两女,也被李三娘和马英娘两人软磨硬泡分别给了个侍姬的名分。   对了,那侍书本来叫朱什么来着,他也有点记不全了,干脆仿照“抱琴”给她取了个侍书的名字。   至于高桂英之前曾和他提过身份地位的问题。   念在她劳苦功高,又忠心耿耿,张顺本打算也给她一个次妃的名分。   结果她问询了一番以后,嫌弃不能时时伴随张顺左右,又不要了。   “拜吕维祺为秦王府丞相,拜曹文诏为秦王府大将,加授昭武将军,拜宋献策为大国师。”   “拜张凤仪为昭德将军,拜卢象升为征北将军,拜萧擒虎为镇南将军,拜陈长梃为镇西将军,拜张应辰为甘肃巡抚,拜张天琳为怀远将军,拜马进忠为明德将军!”   本来“蝎子块”拓养坤也当得上一个杂号将军的称呼,只是这样以来“混天星”惠登相就没有办法不封。   若是再封了惠登相,那“扫地王”张一川封不封?其他官兵降将贺人龙、白广恩封不封?自己其他嫡系将领封不封?   既然如此,张顺干脆派遣吕维祺前去和拓养坤私下详谈了一番。   那拓养坤得知了秦王的困难以后,当场表态道:“大丈夫功名只在马上取,岂可无功而受禄乎?”   那惠登相见实力声望更在自己之上的拓养坤都没有拜为将军,自己自然是无话可说。   于是,就这么一场盛大而又简单的典礼很快就结束了。   张顺则立即以秦王的名义派人晓谕四方,并开科取士,以收拢秦地士绅之心。 第276章 承运   “直娘贼,这厮还真能装模作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闯塌天”刘国能率先走出了承运殿见左右无人,不由往角落里啐了一口。   “慎言,慎言!”“活曹操”罗汝才闻声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提醒道。   “哪儿,哪儿?”刘国能闻言一惊。   他连忙偷偷往左右看了两眼,这才拍着胸口低声骂道:“好你个曹操,你糊弄谁?”   “那张慎言远在洛阳,当什么鸟丞相,哪里会有他?”   “我是说让你不要乱说话!”罗汝才也一脸无奈,这贼鸟厮起的什么鸟名字,原本常用之词也听起来怪怪的。   “他做得出来,还怕人家说出来?”刘国能闻言也有几分怯意,不过见左右无人,不由梗着脖子道。   “两万的俘虏,他一个人吞了一万八!”刘国能一边叉开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个八字,一边愤愤不平道。   “现在他头上还顶个小板凳,神气的紧。这叫什么?这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你要有本事,你也把那一万吞了啊?”罗汝才乜斜了他一眼,拉着脸道,“那万余‘川矮子’又臭又硬,根本劝不了!”   “人家凭真本事吞了愣是吞了这万余川兵,你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真本事?不就靠几把吗,说的谁没有似的!”刘国能闻言更是嫉妒的心发狂,“难怪之前那马祥麟发疯,感情他俩早就勾搭到一块了!”   “嘿嘿,看舜王这德性,‘闯将’说不得你这头上这顶帽子,也早就绿油油了!”“整齐王”那张胖子听刘国能这么一说,不由起哄道。   “当初邢氏落了个不明白,这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死胖子,给我放尊重点!”“闯将”李自成闻言黑着脸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   “我婆娘邢氏早已经摔死在山崖之下,乃我亲自缒下山崖验证所知。岂容你如此污蔑?”   “你再敢这么不干不净,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第一次见老实人发怒,张胖子顿时怂了,一声也不敢吱。   “好了,好了,消消气,消消气,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都是这个德性!”罗汝才见状不由上去劝开了两人道。   “前些日子你不也分了两个漂亮的婆娘吗?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值什么!”   李自成也不接话,反倒看着刘国能道:“对了,那个不叫头顶板凳,叫做冕冠!”   “每冕九旒,每旒五色玉珠九颗。还有那玄衣、纁裳,皆是亲王所用之物,当是舜王从秦王府所得。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免得被人家笑话!”   言毕,李自成竟然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呃……他不也是个大老粗吗?怎么突然懂这么多?”“闯塌天”被骂了一通,不但不恼,反倒奇怪道。   “可能是略有耳闻吧!”罗汝才半眯着眼,看着李自成远去的身影,不由若有所指道。   “这都听说过?真是厉害!”其他几人闻言窃窃私语道。   罗汝才也不去管他们,只是扭过头看,仔细看了看身后的高大的承运殿,脸色露出一丝艳羡。   在前世见多识广的张顺眼中,这不过是秦王府不过是一处略微宽大的庭院,而承运殿也不过是一个宽大的礼堂罢了,而在他罗汝才眼中却绝不仅仅如此。   先不说这承运殿如何奢华高大、雕梁画栋,与此同时它还代表着无穷无尽的权力、地位、名声、财富和女色!   这个舜王真是太可怕了!   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过是投靠到“紫金王”麾下,寻求庇佑的一个朝不保夕的小角色。   结果不过三两年,他却令人望而生畏的坐进了这承运殿。   更可怕的是他扩张太快了!   就像这一次义军合营对付三边总督梁廷栋一般,本来众人联手还能和他相抗衡一二。   结果义军一战而胜,他居然一口气吃进了官兵俘虏一万八千人,迅速膨胀为一个仅凭手底下兵力就能碾压诸义军头领的恐怖存在。   若是看样子,距离双方摊牌的日子也不远咯!   “大捷,大捷,南阳大捷!”正当罗汝才放下心思,准备追上其余诸义军头领的时候,突然一阵高呼声由远及近传来过来。   “什么?”众人不由大吃一惊。   不是说舜王主力全在此地,如何又有了南阳大捷?   而与此同时,好容易折腾完称王典礼的张顺,正穿着宽大的冕服,带着跟门帘似的冕冠,准备返还存心殿歇息,万万没想到突然还有如此喜讯。   “好,好,呈上了!”张顺连忙止住了众人离去,又重新回到了承运殿。   承运殿啊,承运殿,难道本王还真是奉天承运不成?   不多时,早有从气喘吁吁的信使手里接过了书信,呈了上来。   “赏!你一路风尘仆仆,尽职尽责传递军情,赏银百两!”张顺接过来也没有看,先下令道。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哪怕讨个好口彩也当重赏一番。   张顺草草的看了一眼,然后递给主持典礼的宋献策道:“这是好事儿,你读一读,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吧!”   “舜王殿下在上,臣萧擒虎拜上。”   “自伪明湖广总督熊文灿围困南阳以来,烧杀残暴,南阳民不聊生,纷纷揭竿而起。”   “彼时南阳虽被围十重,无敢一人敢言降者,莫不以死相抗。”   “熊文灿久攻不下,时有义民郭三海、沈万登、刘洪起、杨四等起兵劫掠,官兵不胜其扰,不得不分兵围剿。”   “时值六月七日,张三百、黄守才率水师从汉水以归,巧遇官兵粮仓所在,忿而击之,焚毁其船只、粮食,绝其后路。”   “湖广兵出师久不利,又遭遇义军死守,义军骚扰,是以士卒懈怠,士气疲惫。”   “及闻粮仓被焚,水师覆灭,不由全军震恐。臣在南阳城上观其形势,乃亲率贺一龙、张一川、任光荣九千兵马出战,独留刘希尧一营守城。”   “双方鏖战半日不分胜负,当此之时,张三百、黄守才亲率水师逆白河而上,赶至官兵阵后。”   “猛攻熊文灿中军,文灿惧而避之。”   “时有谣言云:文灿死矣!官兵三军大震,争相而逃,自相踩踏者不知几何。”   “臣等伺机追杀至两省边界,一路上官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白河乃成血河矣!”   “此战捡的官兵尸首一千一百五十二具,俘虏二千三百一十七人,计杀官兵当在五千之数,伤者不计其数。”   “熊文灿为之胆破,至此不敢北顾!”   “臣知犹在关中苦战,奈何南阳军政繁杂,一时无法脱身。”   “故而派遣张三百携带粮草两万石,经武关北上,以助舜王。”   “镇南将军萧擒虎再拜!”   宋献策话音未落,众人不由哗然。   “我的天呐,这都能赢?”   “真是天命在舜,诸事皆顺!”   ……   “吉时吉刻吉捷报,顺天顺地顺民心!”宋献策突然高呼一声道,“秦王自得其吉兆,正是奉天承运、弘文昭武以治万民之象!”   其他人闻言一愣,草,你好会拍马屁哟。   于是,纷纷如同复读机一般,高声欢呼道:“吉时吉刻吉捷报,顺天顺地顺民心……”   一时间,把张顺本来就要结束的即位大典推向了高潮! 第277章 杀心   张顺称王第二天一早,张凤仪便把他“揪”了起来。   “让我再睡会儿吧,昨天晚上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精神呢!”张顺有点迷糊,还想在睡一会儿。   “不行,我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虚弱,原来是荒废了功夫!”张凤仪一边帮他穿衣服,一边念叨道。   “白瞎了家里这么多婆娘,竟没一个用心管教你!”   结果,张凤仪的丰满在张顺面前晃来晃去,不等她帮他穿上衣服,张顺就开始帮她脱衣服了。   “你干什么,大白天的!”张凤仪连忙去拨他的手。   结果张顺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往后一扭,竟然把她扭的背了身过去。   张凤仪使劲挣扎了两下,居然挣脱不开。   “管教?谁管教谁还说不定呢!”张顺不由哈哈大笑道。   别看往日张凤仪那么猛,其实当张顺认真起来也便能轻易的制服了她。   原来张凤仪、高桂英和马英娘等人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其实那是她们借助了战马、器械等物,一定程度上规避了力量的影响。   如果抛开其他层面不提,但论上肢力量,女性则天生远弱于男性。   哪怕像她这种接近女性天花板的人物,对上张顺这种二流人物,也讨不得便宜。   在张凤仪的侍奉下,张顺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这是要去哪?”张凤仪脸色余韵未消,有几分不太自然地问道。   “什么都摆平了,还有一桩未平,须得看一看故人的态度!”张顺仰头长叹一声道。   “桂英,你们都披挂整齐了吗?咱们去拜访一下‘闯将’和‘活曹操’等人!”   高桂英闻言应了一声,穿着一身破旧的棉甲,不知道从那个角落的钻了出来。   她看了看同样身着华丽铁甲的张凤仪,不由怀疑两人刚才穿着这玩意儿行那周公之事,不过她没有证据。   张凤仪哪里知晓这女子心思如何?   她一见张顺这阵势,顿时猜出了七八分,不由说道:“稍等片刻,且等我去取我枪来!”   “不必了,不必了!有悟空和王锦衣在,龙潭虎穴我也去得!”张顺看着正带领护卫赶来的两员大将,不由笑道。   张凤仪见张顺信心十足,规劝了两句,只得作罢。   不多时,张顺带领众人便来到了“活曹操”罗汝才住处。   不过以张顺如今的身份,写到史书上,至少也得用一个“临”字。   刚到府邸,早有人通传了进去。   好死不死,正好有个老头佝偻着身子拉出来一辆车子。   车子上盖了一块破布,也不知装的是什么。   “老人家,拉的什么货?”平日里张顺也是喜好结交之人,见状不由顺手揭开破布道。   “别……”那老人伸手要拦,竟没有拦住,不由“噗通”跪下来磕头道,“冲撞了贵人,小老儿该死!”   “怎么了?”张凤仪见张顺面无表情,不由奇怪的伸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那破布下面竟然是一个死人,一个蓬头垢面,好像还赤身果体的年轻女人。   作为过来人,张凤仪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痕和一些污秽,顿时也能想到她死前遭受些什么。   “没事!”张顺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对那正在磕头的老头道了一声,“去吧,没事!”   “哎呀,这不是舜王……哎,你瞧我这张嘴,这不是秦王殿下吗?”罗汝才满脸堆笑的从院子里快步迎了过来。   那老儿见状连忙拉着车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张顺看也没开,展颜客气道:“老罗,都是自家兄弟,怎值得你亲自来迎!”   不多时,“活曹操”罗汝才将张顺迎进到屋子里,分定主客坐下,丫鬟捧上来茶水。   罗汝才这才主动问道:“有什么事儿派人知乎我一声便是,又如何敢劳秦王大驾光临?”   “你客气了,老罗!”张顺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是这几天西安的事情都稳住了吗?我想着趁大伙刚好都清闲,借机拿下延绥,哥几个也好衣锦还乡!”   “什么?”罗汝才似乎吃了一惊,不由连忙问道,“如今城中事务千头万绪,舜……秦王岂可一走了之?”   “事务繁多,自有事务官处置。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北方的军事威胁,到时候也好早一点帮助几位老哥在湖广落脚,你说是不是?”   “啊?啊对!”罗汝才连忙应道,不过好像又觉得太过心急了。   他又端着架子道:“其实就算耽搁些时日,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急,可架不住有人急啊!”张顺笑着往北方指了指,“这些人虎视眈眈,本王寝食难安呐!”   “那……那秦王心底有几层把握?”罗汝才不由脸色一变,有几分迟疑道。   “七八层吧!”张顺不由为他计算道,“如今我麾下有关张之将,又有兵马四万余人。”   “再加上罗老哥四千精锐,李兄五千,其他老哥近五千人,合计当有五六万之多。天下之大,大可以去得!”   罗汝才闻言心底一寒,连忙应道:“既然如此,老罗我自然是无话可说,但等秦王一声令下便是。”   “好,好,那好!”张顺闻言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罗老哥了。”   “对了,‘闯将’李自成、‘整齐王’张胖子、‘白袍将军’薛仁贵和‘闯塌天’刘国能等一干兄弟,还得麻烦老哥帮我知会一声!”   “好说,好说!”罗汝才见张顺站了起来,这才点了点头应道。   不多时,张顺出了罗府,匆匆忙忙就离去了。   “顺哥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张凤仪本来出门时见他说的严重,结果见了人,三句话两句话完事了。   “没太大事儿,一会儿咱们去拜访‘闯将’李自成去吧!”张顺稳住了脚步,轻轻笑道。   “这……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张凤仪对他有些敷衍的态度不满了。   “刚才在罗汝才府内,剑拔弩张,难道你就没感觉出来吗?”高桂英不由扯了扯她,低声提醒道。   “什么?”不就简单说了几句话,站起来就走了吗?   张凤仪对官场和战场规则非常熟悉,但是对义军之间既斗争有合作的复杂关系却不甚了了。   “那屏风后有人,要不秦王说什么‘有人虎视眈眈’云云?”   “为今之计,是要尽快确定他们究竟有多少勾搭在一起,私下里想做什么!”   “所以,我们先去拜见实力最为雄厚的李自成?”那张凤仪本就是精明之人,闻言哪里不知张顺为何如此匆忙。   原来是为了确定究竟都有哪些人勾搭在一起! 第278章 北征   崇祯八年六月二十八日,晴,西安府内夏收刚过。   刚刚占据西安自称秦王的张顺,便下达了北征的命令。   和张顺往日征战不同,这一次不但人数更多,而且行军距离逾千里之遥。   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一则必须派遣专人负责运输粮草,二则必须分路或者分段行军。   如今秦王府丞相吕维祺征收了数万石粮食,已经能够暂时满足义军军粮之用。   但就运输一向,由洪承畴负责征调长安、咸宁、临潼、渭南诸县丁壮两万人,牛车近两千辆作为运输之用。   派遣魏知友、李友、李大亮三人率四千人作为护卫押送士卒。   留守陈长梃作为镇守将军,调李牟驻守渭南,以便随时支援西安或潼关。   而行军方面,先派遣“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轮换担任先锋,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又派遣白广恩、贺人龙二将紧随其后作为前军。   而张顺自率卢象升奇兵营和张凤仪川兵营作为中军。   拓养坤督赵光远、惠登相三营紧随其后作为后军,而张天琳以怀远将军身份督马进忠和刘国能、张胖子、薛仁贵殿后。   有句话叫做:“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人过十万,彻地连天。”   张顺这一次手中虽然没有十万人,但是仅五万大军就能延绵近十里,远远望去如同巨龙蜿蜒,蔚为壮观。   一路上塘报、信使疾驰如飞,不停地向张顺汇报前进左右军情。   复有高桂英和张凤仪二女伴随左右,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说实话,虽然说张顺领兵作战多年,像今天这般一次性指挥五万大军远征,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因为西安已下,其他诸州县群龙无首,义军一路势如破竹。   “报,高陵知县请降。‘闯将’已入县城!”   “报,‘曹操’破三原,斩其知县、典史!”   “报,‘闯将’破耀州,知州及其一下官员四散而逃,不知去向!”   ……   “报!‘活曹操’已破鄜州,杀其知州,请秦王及时入住州城!”   “好!”张顺闻言不由拊掌而笑,他知道漫长的行军就快要结束了。   鄜州,即后世陕西富县。   位于渭北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地带,素来有“塞上小江南”和“关北小关中”之称。   鄜州,即秦汉上郡所在。   其治所名称,古谓之“五交城”,取“三川交会,五路噤喉”之意,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在后世抗日战争时期,其地商贾云集,更是“陕甘宁”边区的南大门,陕北的物资多运到这里贸易往来。   现如今其地更是北接延安,东连庆阳,乃陕北第一要地。   张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鄜州居然被“活曹操”罗汝才轻松破了。   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张顺有大军在手,自然毫不担心,当晚入住鄜州城。   这鄜州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城周不过两里,面积狭小。   外城城周十余里,其大小竟不下西安、洛阳两城。   张顺一边安排卢象升奇兵营和张凤仪川兵营入城居住,一边派遣马进忠带领麾下两千人连夜袭取鄜州以西的直罗镇。   这直罗镇又称之为直罗巡检司,乃是通往庆阳的必经之路,故而张顺先派人占据。   “草,都说说怎么办吧?这厮怎生这么谨慎!”“闯塌天”刘国能骂了一句,不由扭头看着众人。   而其他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边,脸庞被摇摆不定的火光照耀的更加阴险。   “不妨事,谨慎就对了!”“活曹操”罗汝才点了点头道,“那天你们从我这里回去,没有被他发现吧?”   “哪能啊?我们几个实力低微,这厮看人下碟,根本没有亲自拜访我们,只派遣几个下人送一点礼物罢了,哪里能发现什么端倪?”“白袍将军”薛仁贵等人道。   “没有就好!”罗汝才点了点头,继续道,“这厮用兵有些门道。”   “咱们好容易选中这地儿,上来就被他堵死了,这可就不好办了!”   “那怎么办?”其他人不由纷纷道。   “用兵之法,本就是虚虚实实。他既然敢来到咱们的地盘,就该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活曹操”罗汝才冷笑一声道。   “直娘贼,就是他那万余川兵太难受了。油泼不进,针扎不透,说起话来叽里呱啦,竟是半句也听不懂!”“整齐王”张胖子撅了段草根,咬了两口吐出来道。   “谁让人家器大活好,那些银娃铛妇就喜欢这个!”刘国能想起来依旧愤愤不平。   “算了,过去的事儿说那些干嘛!”罗汝才看来李自成一眼,连忙给刘国能使了个眼色。   “若是当时候真能活捉了她,给你,你要不要?”   “要,要……”刘国能哪里忍得住。   “好了,好了!”李自成皱了皱眉头,不由伸手阻止道。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究竟联系的怎么样了?”   罗汝才闻言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道:“没想到这厮反应这么快,对面还没准备好,只能拖上几日功夫,才能有机会合围彼辈!”   “不是,咱们这么做能成吗?别为他人做嫁衣,一不小心大事儿没成,反丢了自个身家性命!”“整齐王”张胖子犹豫了一下,不由低声问道。   “肯定能成!”罗汝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不由冷笑道。   “舜王的法子我已经尽知,不外乎依靠张天琳、白广恩、贺人龙这样的将领罢了。”   “可是他哪里想得到他麾下士卒,多是我延绥将士,本乡本土,都是自己人。”   “只要这几个将领一死,那‘顺营’岂不是群龙无首,我等正合趁之!”   罗汝才说完,见“闯将”李自成没有吭声,不由追问道:“‘闯将’,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没有!”李自成摇了摇头道,“咱们多年的交情,你们还信不过我吗?”   “再说,邢氏之事,我确实还心有疑虑,哪怕回头斩杀了这厮,我也定要查探个明白!” 第279章 连战连破   “开炮,开炮!”伴随着李十安嘶哑的命令声,惊天动静的炮声又响了起来。   整整十门“擎天大将军炮”一直排开,喷出出长长的火舌,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落下的是摧枯拉朽的炮弹。   这些炮弹落到城墙上,是地动山摇;落到女墙、碟牌上,是粉身碎骨;落到人群中是血肉横飞。   “直娘贼,这伙贼人火炮如何如此犀利!”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一般躲避炮弹击碎的砖石碎片,一边破口大骂道。   “俞总镇,你这下知道我为何让加固城墙了吧!”陕西总兵左光先苦笑道。   当初义军阵斩梁廷栋以后,自己率众固守西安,结果就遭遇的类似今日这种情况。   两人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炮声响起。   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万斤红夷大炮,反倒是“飞彪铳”和“黄金炮”、“野战炮”轮番射击。   “那‘曹贼’罗汝才没有问题吧?”俞总镇俞冲霄忍不住又追问道。   “我听说那厮狡诈反复,譬若吕布,不可不防也!”   直娘贼,他们在这里卖命,万一被这鸟人耍了,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俞总镇且放心,那罗汝才固然狡诈反复,其他‘闯塌天’‘闯将’、‘白袍将军’和‘整齐王’难道也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吗?”陕西总兵左光先不由辩解道。   “特别那‘闯将’与‘活曹操’其名,素来不肯诈降,岂能有假?”   “即便有假,那诸贼与‘顺贼’有隙,又如何有假?”   “贼人合营,左右相救,更胜官兵百倍,如何有隙?”俞冲霄差点被左光先气死了,不由提醒道。   咱俩亲密合作有没有人家好都不一定,你是哪来的自信?   这……眼看着糊弄不过了,要是延绥总兵俞冲霄也不肯和自己合作,仅凭自己麾下五千士气低落的败兵哪里抵得住对面的“顺贼”   想到此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不由拉着俞冲霄到一处偏僻之处,低声道:“我实话给你说吧,是因为‘曹贼’给我透漏了一条重要的消息,所以我才肯信他!”   “那顺贼虽勇,实则畏惧金兵如虎!我听闻那‘活曹操’说此贼常常长吁短叹,忧心金兵入关如何如何!”   “这算什么消息?”俞冲霄闻言不屑道,“金兵虽勇,非我所能用也,为之奈何?”   “我已经遣使去归化城,劝说后金多尔衮、岳讬前来助战!”左光先闻言嘿嘿一笑道。   “你疯了?”俞冲霄差点被左光先当场吓傻了,“你这不是开门揖盗吗?”   “本来咱们时代驻守于此地,为的就是保境安民,防守鞑虏。我等若引兵入关,祸害乡里,那岂不是千古罪人?”   “再说,若是他们来了据而不走,又当如何?左有寇,右有虏,到时为之奈何?”   “你多虑了,我等只需坚守城堡,那后金兵虽悍,又能为之奈何?”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不屑道。   “其辽东距离这里何止三千里,岂有长久占据之理?”   “一旦那顺贼惨败,后金兵劫掠一番也就去了。彼时,我等收复省治,剿灭顺贼,怕不是功盖天下。到时候朝廷赏赐还来不及,哪里来的处罚?”   “若是顺贼,火炮犀利,摧城拔寨易如反掌,我等如何守之?”   “这……你这也太胆大包天了!”俞冲霄沉默了一下道,“这其中变数难以数计,左总兵又当如何把控?”   “我总觉此事太过凶险,不可轻易为之!”   “不疯魔不成活!”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苦笑一声道,“若不如此,你道我们还能有什么机会吗?”   “当时三边总督洪承畴指挥四万兵马出击,兵败身缚;梁廷栋亲自指挥六万大军浪战,一战而没,你说这仗还怎么打?”   “那这一次朝廷怎么还没有派人来?”俞冲霄闻言也不由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问道。   “三边总督已死,西安陷落,群龙无首,驿铺人心惶惶,书信传递之中想必另有变故!”左光先摇了摇头道。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不然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也知道此事不甚光彩,不由千叮万嘱道。   “好,好吧!”俞冲霄无奈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他是现在延绥总兵,实际在延绥之地影响力要比对方先差得多,也不得不考虑左光先的态度。   要说那俞冲霄本也是一员骁将,驻扎在榆林和土默特部常年交手,被鞑子围困数月亦等闲事尔。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顺贼”火炮如此犀利,他们到底还能再坚持多久?一天?两天?抑或是三五天?   “总镇,不成了,我们抵挡不住了!”两个窃窃私语没多久,突然就有士卒跑过来汇报道。   “什么?”俞冲霄听了大吃一惊,不由张口就骂道,“直娘贼!”   “就是天兵天将来了,老子也能扛上几日。怎生这几个鸟人怎么才一开攻城,你们就开始叫唤了起来!”   “总镇,你且看!”那士卒闻言不由伸手一指道。   俞冲霄这才定睛一看,只见义军火炮再度猛烈的轰击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城下的贼人却一个个拼命推着云梯等攻城工具,冒着铳矢冲了上来。   “这是要做什么?同归于尽?”俞冲霄不由大为惊讶道。   “不好,这是要‘尾弹攻城’!”左光先不由一愣,连忙喊道。   “何谓‘尾弹攻城’?”俞冲霄不由奇怪地问道,然而没等到左光先回答,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只见城墙之上,贼人的炮弹一波一波的砸了过来,不断的将士卒往两边赶开。   然而,不等官兵喘过气来,早有贼人借机登城,冲杀上来,几乎如同尾随炮弹一般。   原来这所谓的“尾弹攻城”,乃是左光先不知道义军“步炮协同战术”的名称,自己换了一个说辞罢了。   “这特么怎么打?”俞冲霄见状差点要疯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恶心的攻城法。   不过两日,延绥总兵俞冲霄和陕西总兵左光先两日实在抵挡不住,不得不弃城而走,退居绥德。   张顺遂据延安,又攻绥德。   绥德既下,义军复围困榆林。   不意突然马进忠派人传来消息:“宁夏镇官兵突然从庆阳袭来,我苦战一日不胜,不得不退守鄜州,还请秦王尽快回师,以免后路断绝,为官兵前后夹击!”   原来张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果然宁夏镇和延绥镇合兵一处,试探齐心协力对抗义军。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为之奈何?   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看向张凤仪道:“凤仪,川兵精锐冠绝诸军,如今唯有你能够抵挡住宁夏镇精兵,还请为我据之。”   “十日之内,我必破榆林,然后回师和你再破宁夏镇精兵!”   那张凤仪如何拒绝得?   她闻言不由深情地看着张顺道:“君不若归,我必不退。秦王,我在鄜州等你!”   “万事小心为上!”张顺叮嘱了她一声。   然后略作犹豫,他又扭头大声喊道:“悟空过来,你率领一半护卫,万务护好你家主母,不得有失!”   “秦王,那你这……”张凤仪一惊,不由连忙关心道。   “你放心吧,我没有问题!”张顺嘿嘿一笑,却不意有人也同样笑了起了。 第280章 合帐惊变   榆林本是延绥镇治所,甚至连延绥镇都已经被唤作了榆林镇。   其城内本就有精兵万余,再加上俞冲霄和左光先带来的近两万人马,差不多有三万之数,几乎和攻城义军人数相当,岂能一鼓而破?   义军苦战两日,不得寸进。   这一日李自成侄子李过正带领一队人马巡逻边墙,不意突然边墙之外又几个骑兵奔了进来。   “鞑子?”李过一愣,仗着自身勇武,连忙向边墙外迎了过去。   “不要动手,我们是使者!”结果那些人见到李过等人靠近,不由用憋足的汉语高喊道。   还真是鞑子,看他怎么说!   李过心下奇怪,不由上前戒备地问道:“说罢,有什么事儿?”   “请问你们这是舜王殿下的兵吗?”那使者走向前来,很看到他们几个都裹着一件破烂的衣服。高举着手里的猎弓,高声问道。   “我们正是舜王麾下,有何贵干?”怎么是找他的?且看看他如何说。   “我这里有一份囊囊福晋的信,还请你带我去见舜王殿下!”那使者闻言不由和同伴嘀咕了几声,连忙高喊道。   “囊囊福晋?”张顺不由奇怪的向李自成问道,“她是谁?又为何要见我?”   “这……”李自成亲自和那使者见过面,知道有些话不能当面转述,只得委婉的提醒道。   “她是虎敦兔憨的多罗大福晋,乃是博尔济吉特氏,名叫娜木钟,统管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   “因为虎敦兔憨去年死于大草滩,无处可归。”   “她听闻舜王年轻健壮,乃当世之人杰,故而归之!”   张顺一听这话怪怪的,什么年轻健壮?难道不应该说年轻有为吗?   “她要嫁给你!”高桂英本也是边地出身,听到李自成这么一说,愣了半晌连忙提醒道。   “啊?”张顺一脸疑惑,人家都说“一见钟情”,可你娜木钟怎么连见都没见过我,怎么就“钟情”了?   高桂英一看就知道他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不由趴到他耳边低声道:“鞑子习俗,不讲人伦。”   “其嫁娶之俗,与义军合营颇类。”   “昔日三娘子先嫁其夫,后嫁其子,再嫁其孙,盖其故也!”   哎呦,我去!夫子孙三代,这是何等的凶残?   张顺觉得自己底线已经够低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底线更低的,这果然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那虎敦兔憨的老婆想嫁给我。然后她那个什么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就算和我合营了,是这个意思不?”张顺不由追问道。   “对,没错!”   “那要真个同房吗?”   “要的!”高桂英憋着笑道。   “好,我全明白了!”张顺板着脸道,“那虎敦兔憨多大啦?哦,四十七了!”   “他男人都四十七了,她可不得四十岁?”   “感情她就是贪图我年轻帅气,床上功夫了得,所以就不去找那洪太了,反过来找我?”   不行了,憋不住了!   高桂英一边笑的直不起来腰,一边点了点头道:“若……若是成了,那……一千五百户就是你的了,哈哈!”   让你贪图人家兵马,这下子遇到对手了吧!   “好吧,那就见见吧!”张顺想了想,不由对李自成点了点头。   他不由心想:我都是秦王殿下了,也不能饥不择食啊,还是先看看颜容再说吧!   好歹那虎敦兔憨也是插汉儿部的大汗,他的老婆也不会太过不堪入目吧?   好吧,只是听着奇奇怪怪的人名和部落名,就让人受不了了。   不过她手底下有一千五百户,差不多五千多人。   鞑子以游牧为生,男女老少皆能骑马而战。   若是能借机挑选出两三千骑,想必对当前战事也十分有利吧!   张顺一边这么想,便一边答应了两人的会面。   经过李自成来回传信,不多时双方把地点定在距离营地里许的一处边墙附近。   这里一望无际,并无其他遮拦。   正好可用防止一方突然变卦,带领人马过来火并。   计议已定,当晚张顺便带领高桂英和王锦衣并一百护卫前往约定之处。   “咦?这里怎么有一顶帐篷?”张顺还以为大家都站在外面吃沙子呢。   “一来可以用作谈判之用,二来万一你俩合帐,就可以在这里成就好事!”高桂英一脸坏笑道。   “我要是和她合帐了,你不介意吗?”张顺见她笑嘻嘻模样,不由调戏道。   “介意啊,到时候不许再碰我!脏都脏死了!”高桂英小嘴一撇,好像并无半分怒气。   等到张顺翻身下马以后,这才发现帐篷另一侧早已经立着百余骑“鞑子”,估计是那囊囊福晋的护卫。   和后世常见的高大健壮的蒙古同胞不同,这些人不但身上沾满了尘土,大多数也又瘦又黑。   偶尔有几个健壮之人,衣衫华贵一些,想必是有身份的贵族。   但看外面这些人,张顺突然就有点不想进去了。   难怪高桂英坏笑不止,感情这风餐露宿的游牧生活,实在是不养人呐!   不过来都来了,也不能扭头就走啊?张顺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只是等他掀开营帐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原来帐内除了李自成和一个陌生的女子以外,还有“活曹操”罗汝才、“闯塌天”刘国能、“白袍将军”薛仁贵、“整齐王”张胖子和若干护卫。   “你们来做什么?”张顺一边奇怪地问道,一边寻了那女子对面的位置坐了。   “万一你们合帐不成,我们不是也有点希望,不是吗?”“闯塌天”笑嘻嘻的应道。   好吧,感情这是相亲大会?   张顺皱了皱眉头,然后抬眼向那女子看去,果然十分辣眼睛。   若是用比较优美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脸若银盆,眼若新月,额似你达……啊呸呸呸!   关键这年龄还真不小了,就张顺这一双瞎眼,差不多都能看得出她至少能有五十的样子。   “啊?你是……舜王……嘛?”那个囊囊福晋看到张顺,不由眼前一亮,便用怪异的腔调向他问道。   我能说不是吗?   张顺尴尬地点了点头道:“我是!”   “我叫娜木钟,名字是文静的意思……”那女子不由一边说,一边向张顺靠近。   呕……这是什么味儿?   原来草原极度缺水,人马牲口饮用尚且不够,哪里有水让人洗澡?   高桂英,你害我!   张顺幽怨的看了高桂英一眼,结果发现高桂英也往外躲了躲。   妮玛,张顺前世的修养倒让他不好意思直接辱骂对方。   毕竟不洗澡又不是她自己的缘故,环境使然罢了。   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自己应该如何优雅的拒绝她呢?   正当张顺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感到腰间一疼,不由惨叫一声。   他下意识抬眼一看,只见“整齐王”张胖子不知何时趁着高桂英和王锦衣和他拉开距离的时候摸了过来,正拿着一把刀刺入到自己腰间。   腰间的血水正像不要钱一般,汩汩的流了出来。   “张胖子!!!”张顺疼的大叫。   “舜王!”高桂英尖叫一声,不由拔刀冲了过来。   而那囊囊福晋愣了一下,也拔出腰间的弯刀一刀向张胖子劈去。   本来还想拔刀的张胖子吓了一跳,不由使了一个懒驴打滚,这才躲过了一劫。 第281章 动手   “舜王殿下,你没想到吧?哈哈哈!”“活曹操”罗汝才不由大笑三声,站起来得意洋洋道。   “你……你!还有谁?”张顺强忍着疼痛和满腔的怒火,伸手指了指有几分惊魂未定的张胖子和罗汝才。   随即他的手指又扫过了“闯将”李自成、“闯塌天”刘国能、“白袍将军”薛仁贵还有拦住自己面前囊囊福晋娜木钟!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除了仰首挺胸的娜木钟以外,其都纷纷低下了头颅,不敢与张顺对视。   “好,好,好得很!”张顺不由怒骂道,“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亏我待你们不薄!”   “小恩小惠,值得什么?你焉知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活曹操”闻言不由大笑道。   “‘闯将’李自成,我曾救过他两条命!‘闯塌天’刘国能和我是过命的交情!”   “‘白袍将军’薛仁贵曾救过我老罗的性命,‘整齐王’张胖子想当年哪怕只抢了一个女人也要和我一起分享,你拿什么跟我比?”   “好家伙,原来你们交情这么好?”张顺不由讥讽道。   “是吧?没想到吧?”罗汝才嘿嘿笑道,“你以为老子唯唯诺诺,一副老好人模样就正是老好人了吗?小子,你还太嫩了!”   “好吧,我认栽了!”张顺忍着疼痛,喘了口气道。   “只是我奇怪一件事儿,你们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你们就不怕我麾下的将领冲出过来,将你们剁成肉泥吗?”   “想不出来吧?就你这眼界,啧啧!”罗汝才闻言不由笑了,“你一个河南人,焉知我延绥人心性?”   “你看着你那‘顺营’形势一片大好,自己春风得意,焉不知这都是我们延绥人的累累白骨砌筑而成!”   “你麾下贺人龙、白广恩、贺锦、贺一龙、刘成、蒋和、魏从义、张天琳、惠登相、拓养坤、马进忠一干人等,哪一个不是我延绥的将?”   “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大破五省总督陈奇瑜、洪承畴,活捉郧阳巡抚卢象升,大破三边总督梁廷栋。在你那赫赫战功之下,哪一阵又不伤我延绥的兵?”   “我们凭什么要让你坐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还这不许做,那不许弄,难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连自己享受一下都不成?”   “等你这个多余的人没了,你的兵马,你的权势,你的田宅,你的女人,都全是我的了……”   “呸,你这个狗贼,长得不美,想的倒挺美!”高桂英听了一半,不由勃然大怒,横刀立于张顺面前破口大骂道,“真是利欲熏心,死不足惜!”   “当初你们杀我伯伯的血海深仇,我还没有报!今日又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倒看你们谁敢动我夫君一根寒毛?”   “高小姐!”罗汝才见状不由吃了一惊,不由痛心疾首道,“你这是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呐!”   “你可知当年‘闯王’之事真相如何?别看那一天是我们哥几个动的手,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和最终得利者!”罗汝才闻言不由大笑,笑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然后猛然把手指指向了张顺。   “愚蠢的婆娘,恐怕你没想到吧?你那日日夜夜睡在一起的枕边人,才是你叔叔伯伯被害的真正凶手!”   “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不过是贪图你的美色和你叔叔伯伯留下的兵马罢了!”   “醒悟吧,傻婆娘!”   “如果你肯跟了我,一刀杀了他,为你叔叔伯伯报仇雪恨,助我夺下这许多兵马州县。”   “我让你当我的王后、我的皇后,和我共享这美丽辽阔的万里江山!”   “这……这是真的吗?”高桂英闻言眼眶里不由充满了眼泪,回过头颤抖着双手看着张顺的眼睛问道。   ……   当初“计杀高迎祥,纳高桂英,吞并高营”本就是张顺的既定战略,岂能有假?   这事儿张顺本以为就过去了,万万没想到还被罗汝才重新揭了出来,难道高桂英才是罗汝才的信心所在?   “桂英,你信我吗?”张顺虚弱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我……我信你!”高桂英看着张顺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由鼻子一酸泪如雨下道。   “对不起,对不起……”   窝草,难道内奸真是你?   “……你都这样子了,我刚才还怀疑你!”   啊,我这还没狡辩,你就信我了?   “不是,你凭什么信他,不信我?”罗汝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特么比被他捅了,难道脑子也被他捅了不成?”   我特么想了几天几夜,万无一失之计,就这么没了?   你叔叔伯伯的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   还白送上自己的身子和“高营”的人马?   这特么还有没有天理?   其实高桂英在杀张顺这件事中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后续帮他掌控“顺营”人马上。   结果,棋差一招,罗汝才陷入到两难的境地。   “有我在,我也不许你伤他!”囊囊福晋娜木钟这时候好像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立即表态道。   “怎么样?还有什么招数,都尽情的给我使出来吧!”张顺不由得意的笑了。   好家伙,连外人都向着我,你拿什么跟我斗?   “真特么小白脸!”“白袍将军”薛仁贵不由骂了一声道,“老罗,算啦!天资所限,在女人上面,你是玩不过他的!”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罗汝才闻言差点想一刀戳死他。   什么叫天资所限?这特么不是自曝其短吗!   “行了,这算不得什么,反正你躲女人后面也躲习惯了,小白脸!”罗汝才突然掏出来什么东西,一脸讥讽道。   “但是,你要知道这是个男人的世界!”   “等你一死,外有强敌,内有奸细,这数万大军都是我们的了!”   火铳?   张顺不由吓了一跳,他手里怎么会有这玩意?   事情愈发向不可预料方向发展了,需要尽快结束才是!   “强敌,奸细?死之前能不能让我死个明明白白,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顺迫切地想结束掉这个事情。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罗汝才冷笑一声,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手铳!   “动手!”   “不要!”   “砰!”   “啊~”   突然一男一女的惨叫声同时在账内响起,帐外的“鞑子”和护卫顿时慌乱了起来。 第282章 内奸   “爹爹,爹爹,你没事吧?”高桂英一脸慌乱的在张顺身上乱摸着。   “桂英,桂英!”张顺也吓了一跳,也连忙浑身上下检查了一下高桂英的身子。   没事儿,都没事儿,真是太好了!两人差点要当场跳了起来。   那……那刚才惨叫的女声是?   一股不祥的预感拥上了张顺心头,他不由扭头一看,只见囊囊福晋娜木钟正倒在血泊中。   “你怎么这么傻?”张顺不由连忙扑了过去,一看她身上汩汩冒血的铳伤,不由眼泪都下来了。   “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能为我挡铳呢?”   不意突然帐篷一响,只听见“呼啦”一声居然在头上不见了。   原来帐外的“鞑子”和王锦衣率领的护卫听见了铳响,又怕伤了自己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帐篷整个给揭开了。   “舜王,你没事儿吧?”王锦衣心有余悸的跑了过来。   顿时也有几个衣衫华丽的“鞑子”跑了进来,一边抽出刀对准张顺,一边叽里咕噜对着张顺怀里的女人问询了起来。   结果娜木钟叽里咕噜回了几句,那几个人连忙护在了张顺的面前,只把他差点当场熏晕了过去。   不等张顺再说些什么,却听罗汝才破口大骂道:“挡泥麻呢,那是老子打偏了!”   张顺皱了皱眉头,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娜木钟,拨开面前的士卒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闯将”李自成的腰刀不知何时已经插入到罗汝才后腰,半截雪白的刀头从从他肚子上露了出来。   他手里的手铳早已经掉到了一边,失去了火药和弹丸,暂时没有什么用了。   “掌盘子?”伴随罗汝才左右的罗玉龙和杨明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就要上前杀了李自成,结果却被旁边李自成的护卫拦住了。   罗汝才不由气愤的啐了一口血沫子,然后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自成道:“黄来儿,我自度待你不薄,你竟会如此背叛我?”   “舜王送我一顶帽子!”李自成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苦笑着化作了一句话。   “绿帽子?”罗汝才嘴角一翘,不由讥讽道。   “头天舜王称王的冕冠,当晚就送过来了!”李自成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   原来那天张顺离开罗府以后,直接把冕冠摆到了李自成面前道:“我若为王,可封李兄为侯;我若为帝,可封李兄为王,不知李兄又有何欲也?”   “什么?”罗汝才几乎呆住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张顺道,“若是果真如此,其实我也可为舜王杀黄来儿!”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平生厮杀何所事?半为不平半为名!   “还记得那个丫鬟吗?”张顺冷冷一笑道,“曾经被你在秦王府门前拉出来,说她头面价值几百两银子那个,曾经跪在我夫人马氏面前,苦苦哀求收留她那个!”   “她?她怎么了?”罗汝才不由有几分茫然。   “她死了,凄惨的死在了你府里!”张顺冷冷道。“甚至连死了她都一丝不挂,只能被人偷偷摸摸的拉了出去。”   “也不知道被拉到哪个乱葬岗或填埋了,或被野兽撕咬了!”   “外人常道你我好色,一时瑜亮,我却深为耻之!”   “我那才叫好色,取天下美色供我片刻欢愉!你那叫好虐,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毁坏在自己手中!”   一人活而万人死,一人愉而万人亡,如此之徒,焉能留在天地间?   “好了,说说吧,究竟都还有谁?”张顺懒得再和他浪费口舌,直接单刀直入道。   “你没事儿?”罗汝才这才反应过来,张顺说这么多话居然依旧中气十足。   随即他这才明白过来,不由转向一边道,“原来张胖子,你也背叛了我!”   “哈哈哈,刘国能、薛仁贵,原来今日是咱们丧命之时!”   那“闯塌天”刘国能和“白袍将军”薛仁贵早已经面如土色,不知如何言语。   “皮囊里灌点血,一扎跟真的一样!”张顺淡淡道。   “为什么?”罗汝才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既然你若想杀我,麾下人马数以万计,一纸令下,我等又能如何?”   “什么叫我想杀你?明明是你要杀我,还差一点得逞了!”张顺不由冷笑一声。   “正如你所言,我若想杀你,只需一纸令下,便能杀你个鸡犬不留,又何必如此?”   “说说吧,究竟还有谁,你又是如何打算?”   “难道,难道这真是我自作自受?”罗汝才一时间都懵了。   “你想听?”他不由又吐出来一口血沫,不由惨笑道,“告诉你也无妨!”   “白广恩、贺人龙皆我故旧,拓养坤、惠登相、张天琳和马进忠先前又奉‘闯王’为主。”   “他们告诉我,只要我能够娶高小姐为正妻,奉‘闯王’为正朔,便可认我为主!”   “至于其他将领,或骗过来来杀,或借官兵、后金之力迫之,由不得他们不服!”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后金蛮王多尔衮、岳讬已经从归化城率领大军出发,不日即将抵达榆林。”   “怕了吧?你最害怕的官兵、后金终于被我促成了,雷霆一击之下,你又如何能挡?”   呵呵,沙雕!   “谁告诉你我害怕了?”张顺微微一笑道,“那本王称王之前,做那么多准备又所为何事?”   “来一个捶一个,来两个捶一双!有备无患,心中无忧!”   “至于什么白广恩、贺人龙、拓养坤、惠登相、张天琳和马进忠那些话,不过是我让他们诓骗你罢了,不意你却信以为真!”   “我还道堂堂‘活曹操’如何奸诈,原来不过如此,竟被本王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了,给他们一个痛快,也不枉往日相互守住相望之情!”   张顺话音一落,李自成、张胖子和王锦衣等众护卫一拥而上,顿时将罗汝才、刘国能和薛仁贵三人和手下护卫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这就结束了?”高桂英有几分不敢置信道。   张顺布局了许久,她还以为此次如何凶险来着。   “都结束了,你还想怎样?”张顺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高桂英可爱的皱了皱眉头,一边躲开,一边问道:“那白广恩、贺人龙一干人等如何处置?”   “处置什么?他们本来就依照我的命令行事!”张顺笑了笑摇了摇头道。   “不过看样子,你是不能在我身边再这么厮混下去了。如若不然,有些人该不满意咯!”   “爹……爹,你什么……什么意思?”高桂英不由脸色一白,“我什么……”   “怕什么?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张顺轻轻的抱着她,低声道。   “上次封你做次妃,你不肯做,非要和我鬼混在一起。”   “如今看来,一个正妃的位子恐怕是跑不了咯!” 第283章 多尔衮率军南下   “墨尔根戴青,难道你真要决定南下了吗?”爱新觉罗·岳讬不由再次追问道。   “多罗大福晋居然跑了,不把她抓回来,咱们无法向汗王交代啊!”爱新觉罗·多尔衮叹了口气道。   墨尔根戴青,乃是皇太极赐给多尔衮的美号,翻译成汉语也就是聪明的统帅的意思。   和张顺前世各种清宫剧不同,其实多尔衮和皇太极的关系还算是非常融洽。   后金国是典型的部族政治,其族人之间既有合作也有斗争。   自皇太极登基以来,先后清除了较为年长的政治对手阿敏、莽古尔泰等人,只是其主要对手代善依旧实力强劲,让皇太极颇为头疼。   所以他有意扶持年龄更小,根基更浅的多尔衮和代善的儿子岳讬,以牵扯、平衡代善对自己汗位的威胁。   而年仅二十三岁的多尔衮,甚至年龄比自己的侄子岳讬还要小上三岁。   如今他正一心想借助皇太极的器重增强自己的实力,当然没有胆大到觊觎自己的嫂嫂孝庄的地步。   而多罗大福晋就是准备和张顺合账的囊囊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娜木钟,她乃是林丹汗八大福晋之首,不但地位尊贵,手底下掌握着一千五百户的牧民,而且对蒙古察哈尔部落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如果他们俩真个把“多罗大福晋”“丢”了,回去肯定会被金国汗洪太责罚。   既然如此,那只有往明边界走一遭了,探一探究竟怎么回事儿。   “你留守归化城吧,以防这些‘鞑子’作乱!”多尔衮想了想道,“我准备带领一个固山前往明朝边界。”   所谓一个固山即是一旗,下辖大约三十个牛录不等,每牛录丁壮三百人,总计丁壮当在七千至一万之间。   除了女真丁壮以外,牛录的奴隶汉人、蒙古和野人女真奴隶都不计入统计,但是可以通过战功脱离奴隶身份。   这一次多尔衮和岳讬负责招降林丹汗余部及袄儿都司蒙古诸部,两人分别从自己统辖的正白旗、镶红旗内抽调了近万人出征。   由于这一次以多尔衮为主帅,岳讬为副帅,故而正白旗一口气抽调了六千人,而镶红旗只抽调了四千人左右。   多尔衮所谓“带领一个固山”,其实就是要带领自己所辖正白旗六千女真兵丁前往明朝边界。   “这……这会不会太少了点?”岳讬不由迟疑了一下,问询道。   “明军怯懦,见我兵来多固守城池,不敢出城浪战。”   “我此次南下又不是要去攻城略地,自然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怕的什么?”多尔衮闻言不由笑道。   “这倒也是!”岳讬闻言不由点了点头。   他们在辽东和明军作战,不是没吃过大亏,但是多少仍然是后金汗国占了上风。   “我此次南下,主要目的是寻回多罗大福晋。如果能趁机劫掠一番,俘虏些男女牛羊,那就更好了。”   “说不得还能见一见那位传奇的‘顺贼’,正好也借机看看他究竟是如何人物!”   “这厮倒是好本事,居然连素来英明神武的汗王都给骗了去!”   说到把“汗王骗了”,岳讬忍不住要笑,而那多尔衮嘴角也不由微微扬起。   原来当初张顺的回信到了皇太极手中以后,把皇太极看的又好气又好笑。   当初,从其他义军首领回信之中,多少能看出这些人有嚣张自大的,有愚昧鲁莽的,还有奸诈阴险的。   但是所有人,却没有一个像他这样能够完美切合诸贝勒对“流寇”头目想象。   自大、好色、愚蠢,而又流露出一股子坐井观天的小家子气。   金国汗皇太极和诸贝勒日常事务繁杂,又要勾心斗角,哪里有闲心了解他这么一个“小角色”?   于是,众人将书信传看了一遍,当作一个笑话,哈哈一笑了之。   只是多尔衮和岳讬两人如何也没想到,这突然之间这“关内”全变样了。   原来声名赫赫的什么“紫金梁”王自用、“闯王”高迎祥全都兵败身死。   而被汗王及诸贝勒看好的“闯将”李自成、“过天星”张天琳等也几乎都寂寂无名。   反倒让当初这个“宵小之辈”成了坐拥河洛,觑视陕西的“巨寇”。   应该去亲自见见他了!多尔衮不由想到。   这时代和前世咨询发达的社会不同,情报能力极度落后。   哪怕以对山西、河北、山东等地渗透成筛子一般的后金情报系统来说,照样有很多的失误和荒谬。   所以对他们这些实际决策人来说,去前线获取宝贵的一手资料,比什么都重要。   后世大名鼎鼎的“李自成身死九宫山”,就是的将领亲自深入一线查探地形,以期获得全面的资料,结果不幸遇害身亡的例子之一。   多尔衮作为金国汗洪太赐号“墨尔根戴青”之人,野心勃勃,素来主张“以征明为先”战略。   故而“关内”略有风吹草动,他恨不得立即就探查个一清二楚。   这一次贸然冒出来个“舜王”,在“关内”攻城略地,连破官兵,给多尔衮造成了极大的危机感。   自古能争夺天下者,无不依托大量的人口、军队、粮食和军械。   而后金地处辽东一隅,虽然东征西讨,军功赫赫,然而丁口不过百万之数,兵马不过十万之众。   若是果让那“顺贼”在陕西站稳了脚跟,其地户籍不下四十万,丁口逾四百万,四倍于后金,不啻于心腹大患,故而由不得多尔衮不心急如焚。   后金作为一个典型的军事部族政权,虽然制度粗疏,但是却行动迅速。   等到多尔衮和岳讬两人商议完毕南下之事以后,他便很快率领一个固山的女真兵,并在数千袄儿都司的附庸兵充当向导的情况下,一路渡过黄河,南下而去。   归化城距离榆林城不过七百余里,在女真和蒙古附庸兵人人皆有马匹的情况下,不过七八日便赶到了榆林镇城外。   而榆林附近的兵也反映很快,当他们察觉到后金兵到来的时候,很快就赶来了一两万多人与多尔衮等人对峙。 第284章 命犯桃花   “舜……秦王殿下,您这是命犯桃花啊!”大国师宋献策一脸高深地看着张顺道。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张顺闻言便睁大眼睛,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仔细分辩道。   “命犯桃花?男人的事儿,能算命犯桃花吗?”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英雄本色”,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爹爹,爹爹,你也不知羞!”高桂英一边用手指刮着自己面皮,一边笑嘻嘻嘲笑起来。   那张凤仪年长稳重一些,倒没像高桂英那样羞他,不过也不由忍着笑指了指床上正在昏迷不醒的囊囊福晋。   原来这后金多尔衮此次带领兵马前来,便是想向义军讨要这多罗大福晋娜木钟。   按照张顺往常的心思,这多罗大福晋既不漂亮,而又不会有什么危险,让给后金多尔衮倒也无妨。   但是一来多罗大福晋娜木钟“钟情”于自己,还替自己“挡”了手铳;二来她带来的一千五百户游牧民,几乎个个都是青壮好手,张顺还真有几分舍不得。   原来当初娜木钟中弹以后,自度命不能久,便提出和张顺“合帐”的请求。   当然说是要“合帐”,如此重伤垂危之下,倒也无法“合体”了,双方不过走个形势罢了。   等张顺应了以后,欣喜万分的多罗大福晋便提请张顺像养育自己儿子一般养育虎墩兔憨的次子阿布鼐,而报酬就是自己帐下这一千五百户游牧青壮。   这些游牧民差不多有五千多人,除却妇女和子嗣,几乎全都是丁壮。   若是张顺狠一狠心,差不多能抽调出一营骑兵出来;若是一户一丁,也能抽调出一千五百人来。   虽然都是一些游牧民组成的“荡骑”,但对十分缺乏骑兵的义军来说也非常重要。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了“娜妹妹”,又送兵马,又送大义名分。   原来除了那一千五户牧民以外,虎墩兔憨的腹遗子阿布鼐正好是“斡赤斤”。   斡赤斤在蒙古语中的本意是守灶,后来引申为继承之意。   包括蒙古人在内的游牧民族实行的是“幼子守灶”继承制度,正妻的最小的儿子便是继承人“斡赤斤”。   以至于匈奴向汉朝示弱的时候,亦曾有陛下为天之长子,我为天之骄子之语。   如今阿布鼐的母亲正是虎墩兔憨的正妻多罗大福晋,又是腹遗子。   除非虎墩兔复生,不然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再小的合法继承人。   当然,如果实力不到,再合法也没啥用。   若是实力到了,那这种合理合法插手蒙古部落纷争的“武器”,那真是无往而不利。   既然如此,张顺岂会轻易放手?   自古帝王都秉承“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原则。   文雅一点的说辞,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恰好张顺乃是天生的王者,素来持有同样的理念。   别说娜木钟和她的幼子阿布鼐及一千五百户部属已经落到张顺手里。   哪怕未在他手里,依照他的性子也要趁机赖上三分,岂有白白送人之理?   如今更不要说两人虽未有夫妻之实,却已有夫妻之名,岂容他人染指?   于是,张顺便一口回绝道:“告诉爱新掘破锣·多而滚,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多罗多鼓,怕不是躲入榆林城了。”   “其若是有心,何不与我合兵一处,共破榆林城,到时候再细细搜寻,说不定或许能够找得到!”   当张顺这话传到正白旗旗主多尔衮那里,差点把他气乐了。   “这贼鸟厮倒是个‘滚刀肉’,莫不是不怕我胃口好,不能把他硬吃下去?”   “主子息怒,那贼人人马众多,怕不是有四五万之众,所以才有此底气。”多尔衮麾下固山额真不由谏言道,“我远道而来,若是与之争雄,殊为不智!”   “汉儿常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等何不坐山观虎斗,来个鹬蚌相持渔翁得利!”   “你汉话学的不错!”多尔衮赞赏了一句,不由半眯着眼道。   “只是若为一妇人,大兴兵戈,却非智者所为。”   “你就写信告诉他,当今形势譬若三国。明为曹魏,我为蜀吴,若是两弱不能相合,久必为人各个击破!”   “故而今我求取一妇人,只为修两家之好。若能得此女,我们两家共立盟约,攻守相助而亡明矣!”   “到时候天下美人财货应有尽有,岂待一妇人哉?”   那固然额真听了不由拍手称快,连连道:“固然不愧是‘墨尔根戴青’,只此一封,定让那‘顺贼’乖乖将多罗大福晋送出营来。”   等到张顺看到多尔衮的书信,差点笑出声来。   于是,他便将多尔衮的书信抄写了些许,又修书一封,原路返回道:   “君之言甚合吾意,奈何此事非旗主所能言之。”   “往旗主返回沈阳,还望禀明金国汗,共修两家之好。若需歃血为盟,还请及时告知,以便本王早做准备!”   “至于一妇人云云,本非吾所知也!”   “然而,我听闻‘少年戒之在色,中年戒之在斗,老年戒之在得’。”   “我观卿血气方刚,正当建功立业之时,岂待沉湎于妇人哉?”   “若是苦追一妇人而不可得,更是等而下之矣!”   结果,这番话让张凤仪和高桂英看来,顿时笑的直不起来小蛮腰。   高桂英不由捶他两下道:“且不说你比人家小几岁不提,如此老气横秋。往日自个整日沉湎于女色之中,又有何面目教训他人哉?”   张顺便板着脸教训道:“现在我老了,他们还年轻。我不希望他们继续重复我的老路,以至于为后人笑。”   “此乃吾肺腑之言,岂能因人而废言哉?”   顿时惹得高桂英、张凤仪二人花枝乱颤。   只是这书信到了多尔衮手中,那自然是气的脸色铁青。   他一把把书信撕了,怒骂道:“竖子,安敢如此辱我!他日我必杀之,以报今日之辱!”   若是换做其他旗主,恐怕早冲上去和张顺大战三百回合。   只是他是多尔衮,现在的“墨尔根戴青”,未来的睿亲王,他比别人更胜一筹的是脑子。   多罗大福晋重要不重要?重要!   但是与之相比,更重要的是交好冉冉升起的新兴势力“舜王”!   别看后金国在辽东纵横无敌手,但是面对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仍然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多尔衮作为诸旗主中最激进的一员,也不过建议金国汗皇太极每年整顿兵马,乘谷子熟时深入明境,围困燕京截其援兵,残毁其屯堡,消耗其国力罢了。   如今有“舜王”分担其压力,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所以若是为了影响力聊胜于无的多罗大福晋,得罪天然盟友舜王,非智者所为也!   只是他多少有点不甘心,六千后金精锐大张旗鼓,结果一无所得,自己日后威信何在?   眼瞅着多尔衮率领后金精锐在边墙外徘徊不去,义军无法专心攻城,诸将都不由心烦意乱起来。   多尔衮这种没有赚便宜就算吃亏的心态张顺太懂了,他不由笑道:“此乃鸡肋耳,吾固知之矣!”   所谓“鸡肋”昔日魏武伐汉中之典也,弃之可惜,食而无味!   第二日,义军遂以十门“擎天大将军炮”猛攻榆林城,示之一威。   当时,直骇的多尔衮眼皮直跳,但是仍旧不曾离去。   这下弄得张顺十分没面子,正当他束手无策之计,张凤仪不由主动请缨道:“白杆兵颇有几分威名,不如明日我列阵于外,以示兵威!”   “好吧!不过后金兵悍,切不可以卵击石!”张顺不由有几分担心道。   “怕什么?前几日祖大弼何等威名,不也无奈而退了吗?”张凤仪笑了笑,心道:我的好夫君,你可知你家婆娘麾下白杆兵的威名?   第二天一早,果然张凤仪率领麾下川兵营鱼贯而出,分为三个锐型大阵列于边墙之外。   那多尔衮闻之,便亲率左右前去观看道:“此乃何意?”   “此……此乃明之精锐……精锐步卒,白杆兵也!”那固山额真不由咽了口唾沫,舌头打结道。   “此话怎讲?”多尔衮皱了皱眉头,往日都是明军畏我如虎,今日怎生反过来了?   “昔日浑河之战,我女真勇士被三千白杆兵‘败白标兵(即白旗),又败黄标兵(即黄旗),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我参领一人、佐领二人被擒’。”   “以至于抚顺额驸不得不亲自为明军被俘炮手解绑,人赏千金,以红夷大炮击之,方才取得惨胜!”   说到此处,那固山额真又面露恐惧之色,似乎又回到了昔日战场上一般。   “兹兹~”多尔衮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彼时年幼,他亦不曾参与过当年的浑河之战。   从小到大又都是听着“女真不满万,满万不能敌”的故事长大的,他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精兵。   居然能够以三千劣势兵力痛击优势兵力的女真精锐,并取得“击斩落马这二三千人,生擒一参领二佐领”的战绩,这是何等的凶悍?   而今他面前摆开的不再是三千之数,而是整整万余。   “走!”多尔衮不由调转马头,一声令下道。   “顺贼”手里居然有万余白杆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此重要的情报,必须及时传递给金国汗,以便早作打算! 第285章 真正的白杆兵   后金国的“墨尔根戴青”,正白旗旗主多尔衮有几分狼狈的走了,被人摆出一个阵势当场“吓”走了。   虽然听起来有几分窝囊,但是他并没有觉得沮丧,甚至他觉得自己果然不愧“墨尔根戴青”之名。   因为此时的女真手底下不过三百个牛录而已,而多尔衮自己正白旗也仅有三十左右牛录。   按每个牛录有三百丁壮,那么多尔衮自己不过拥有九千丁壮,而整个后金国亦也不过九万丁壮之数。   这些人乃是女真的核心力量,若是随随便便损伤一两千,不但多尔衮自己地位动摇,甚至连整个爱新觉罗的统治都会受到影响,由不得他不慎重起见。   所以,相对于实力雄厚的大明而言,后金每战必计算得失,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这一次多尔衮认为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没有必要在和“舜王”死磕了。   经过多尔衮的一番试探,首先他拿到了张顺的态度,对方同样有意“修两家之好”。   其次,他通过那“万余白杆兵”感受到了张顺的实力,对方确实有和后金国平起平坐的实力。   最后,他感受到了张顺的威胁,对方崛起速度如此之快,又“强行占有”多罗大福晋,显然有不安分之心。   “此子当短期为盟友,长期为对手,将来为后金国心腹大患者,必此人也!”多尔衮暗暗对张顺下了评语。   而与此同时,张顺正在营帐之中兴奋地抱着张凤仪一边转圈,一边喊道:“老婆,老婆,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放我下了,放我下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张凤仪又羞又恼,连忙用手拍打着他。   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她连盔甲、武器和人差不多有二百斤,结果硬是被他轻轻松松抱了起来。   “那好,那等没人的时候再抱!”张顺不由笑嘻嘻道。   “去死!”张凤仪不由羞愤欲绝,又愤愤不平的用拳头钻了他一下。   “哎呦!”张顺不由惨叫一声。   坏了,力气用大了!   “好了,你别装了!”高桂英上前踢了他一脚,心里恶狠狠道:“好呀,她厉害是吧?且吃老娘一脚,看看到底谁厉害!”   张凤仪身边的几个女侍卫看状也不由吃吃直笑,眼看着张顺吃瘪。   三人闹腾了一阵,张顺这才一手搂着一个,讨饶道:“不行了,不行了,别闹了,都别闹了!”   “凤仪,你这一身铁甲,磕着碰着人太疼了!”   算你有的良心,高桂英白了他一眼,又接着对张顺的靴子踩了一脚,这才心满意足的停止了闹腾。   张顺这才赞叹道:“凤仪,你这川兵营也太厉害了,居然只靠万余步卒就吓退了多尔衮的万余精骑!”   “什么万余精骑,除了白甲兵以外,其他不过是鞑子牧民罢了,当不得什么!”张凤仪闻言不由实话实说道。   “其实现在这些兵,差当年白杆兵远矣。如今我也不过借着昔日的余威,狐假虎威罢了!”   张凤仪所谓“白甲兵”,其实就是指多尔衮麾下正白旗女真兵马。因为其铠甲旗帜皆以白色为主,所以被她称为“白甲兵”。   “此话怎讲?”张顺还道张凤仪谦虚,不由追问道。   无论昔日怀庆府大战,还是后来马祥麟攻打刘家营营地,石柱土司兵、酋阳土司兵和川兵都表现出来了相当不错的战斗力。   虽然如今有种种因由,但是能够吓退多尔衮,也称得上精锐之兵,如何不如“白杆兵远矣”?   “昔日白杆兵皆募自石柱土人,其家眷老小田地皆为土司所有,是以不敢有所违逆,此其一也!”张凤仪闻言不由认真解释道。   “其地险狭,人烟罕至,多猛虎野兽,是以其民剽悍善战,此其二也!”   “凡入选之兵,不稼不猎,唯以武艺训练为务。土司每月供给米三斗六升,银三两六钱,此其三也!”   “凡出战,士卒着三十六斤棉铁甲,戴两斤半铁盔。其甲片皆冷端数百锤而成,掷地有声,方为得法,此其四也!”   “及其战死,其孤寡老幼由土司蓄养,以绝其后患,此其五也!”   “经之以五事,故而凡战必捷,人莫敢撄!”   “及浑河之败,白杆兵尽没,而杀伤相当,皆其功也!”   张顺闻言不由直咂嘴,以明末以来军饷最高者“戚家军”也不过一年四十三两,也不过月饷三两六钱,难怪这土司兵如此善战。   而此时大多数明军月饷不过一两二钱到二两不等,而义军由于能够足额及时发放,实际才一两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正在按照当年浑河血战的“白杆兵”标准,但饷银这块一个就能抵义军普通士卒三个。   更不要说精心打造的精良铠甲、武器,以及完善的训练、抚恤等支出,更是一个“吞金兽”、“无底洞”。   不过想一想这些真正的白杆兵能够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与后金精兵“杀伤相当”。   又能仅凭昔日威名都能吓退后金八旗精锐,也着实让张顺艳羡的紧。   “这样吧,这事儿你先帮我记着,回头等回到西安以后再作计较。本王也想拥有万余抵得上浑河血战的真正‘白杆兵’,请凤仪为我筹之!”张顺不由颔首道。   “这……我……我也想要带兵……”高桂英见张顺“宠”张凤仪“宠”的厉害,不由主动请缨道。   “乖,这事儿本就是凤仪的职责所在,是以委以重任。”张顺笑嘻嘻应道。   “而你则是我的体己人,需要早晚陪伴我左右,岂能让你离去?”   开玩笑,你不看看你身后代表的延绥系义军已经多么庞大了。   若是再让你亲自领兵,恐怕这局面就彻底失控了!   “好……好吧!”高桂英一想如果不能伴随张顺左右,那还不如不去了。   等会好容易哄得两人开心,张顺这才松开了两人,对门外悟空喊道:“请洪先生和宋先生过来,我有要是相商。”   不多时,洪承畴和宋献策两人先后到来,双方分定主客坐定,张顺这才说道:“此处请两位前来,却是有一件事儿想让两位参详参详!” 第286章 死忠之士   “哦?不知舜王何事?”洪承畴和宋献策不由连忙问道。   两人口顺,喊张顺舜王喊习惯了,又有表达双方亲近之以,故而不习惯改口称“秦王”。   张顺素来宽厚大度,倒也没有计较许多。   “我欲劝降榆林镇上下,不知可乎?”张顺不由看着洪承畴道。   “这……”洪承畴闻言沉吟了一下,不由应道,“此事只能试上一试,臣亦不敢保证如何!”   “哦?此话怎讲?”张顺不由奇怪道。   “如今西安府为我所据,甘肃为之一空,临洮、固原残破,唯独宁夏、延绥二镇得全。”   “如今宁夏镇祖大弼,归化城多尔衮皆走。延绥外无必来之援兵,内无久食之粮草,若不肯降,又待何为?”   那洪承畴本就担任过延绥巡抚,所以对此地颇有了解,闻言便应道:“舜王若是想招降一官一将易,若想招降榆林难。”   “延绥之地地处陕北,自古为用兵之所,名将辈出,民风彪悍。”   “自大明设延绥镇,下辖榆林、绥德、延安及庆阳四卫。”   “初以雄镇名,继以将才闻。武夫宿将,辈起杰出。”   “加官晋爵者不计其数,恩荫子孙者亦不计其数。而四卫之中,又以榆林为首。”   “其中有名有姓,世代为将者,共有姜、王、杜、尤、萧、张七家,号为‘榆林七门’。”   张顺闻言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不由奇怪道:“众所周知,四大天王有五个人。可是这榆林七门,为何只有六个,是不是洪先生记漏了一家?”   “因为王氏将门却是有两家。一家为王保王太师之家,一家为王威王柱国一家,故而七门六姓,名满榆林!”洪承畴闻言不由暗自吐槽张顺算术学的好,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这些家不仅世代联姻,更是驻守各镇。”   “比如尤氏三将,尤世功、尤世威、尤世禄,再加上族人尤继先、尤翟文、尤翟远一门六将。”   “而张氏亦有张全昌、张应昌和张道昌三杰。”   “而王柱国之家,更有王世钦、王世国、王世禄、王世仁、王世锡、王世选、王世显、王洪、王朴等将!”   好家伙,这洪承畴像说单口相声似的,一口气念叨出王氏九个在职将领,把张顺震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榆林王氏若是造反,恐怕整个大明天下都会为之震恐吧?   洪承畴说了半天,张顺这才回过味儿来这是什么意思。   感情榆林将门分布在大明各地为将,担任总兵、副总兵、参军之职者不计其数,更恩荫子孙,世代富贵,岂会因为自己小恩小惠而降?   其实莫说张顺,即便历史上李自成横扫陕西,榆林形势比如今更为危机,也未见榆林将门降于“闯将”。   张顺又有何德何能,空口白牙降服榆林诸将?   “这样吧!”洪承畴皱了皱眉头道,“我先修书一封,与那延绥巡抚张绳海,先看他态度如何!”   “对了,舜王麾下赵光远亦是榆林人,与其他将门当有所往来,亦可私相交通。”   “好吧!”几乎聊胜于无,只是张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延绥镇有兵马三万四人左右,除去分散在三十六堡及绥德、延安等地兵马以外,亦有二万五之数。   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亦带来五千败兵,全城差不多有三万守城。   而榆林诸将门又皆通兵法,其家丁精锐亦有近千,故而急切之间,实在难以攻克。   张顺不由叹了口气,已经打算做好两手准备。   实在不行,也只能依靠义军的兵力优势和火炮优势慢慢磨了!   “这……”宋献策看着张顺紧锁的眉头,不由犹豫了一下建议道,“若是舜王信得过老道,我情愿往榆林城走一遭,兵不血刃替舜王说降此城!”   “不成,信不过!”张顺连忙摆了摆手,心道:好家伙,你这神神叨叨的家伙当这玩儿呢?   榆林城内势力盘根错节,又几乎全是军籍,个个能上阵杀敌,你偷偷溜进去作甚?   怕不是被人认出来“秦王大国师”,然后给你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白白丢了身家性命。   “多谢舜王殿下关照!”宋献策何等样人,如何不知张顺这是为了自己好?   他不由笑道:“舜王殿下多虑了,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贫道一身身家性命非系于其一念之间,实系于舜王雄兵利炮。”   “只要舜王列阵于城外,即便是龙潭虎穴,我宋某人又如何闯不得?”   “以我度之,榆林镇之所以不肯降者,不外乎与大明势力兵马之间盘根错节,无法割舍罢了。”   “待我进入榆林城中,与其剖明利害关系,即便不能说降此城,至少也能落得一个全身而退!”   这?这能成吗?   当初若不是你因你而起,恐怕我还在陈州张家庄务农而已,如何又有今日身份地位?   张顺感念宋献策昔日“点化”之恩,就有点不想他深入敌镇,冒此奇险。   劝的紧了,宋献策不由急道:“老道虽然有从龙之功,其实不过也神神叨叨之言罢了。”   “如今享受舜王供奉已久,若是不做出一番事业来,却和其他劳苦功高之人平起平坐,又能如何服众?”   “吾且去矣,舜王勿念!”   “若是果为官兵所杀,这是我命中合该有此劫难,舜王不过失一术士罢了;若是我果然说降此城,当是舜王天命所至,功业更上一层。还请舜王勿要阻拦才是!”   话已至此,张顺无话可说,只得无奈点头应了。   话分两头说,先不说义军营中如何,先说那榆林城为义军所围,连日苦战,城中早已经被一股悲壮莫名的气氛所笼罩。   “世钦,外面怎么样了?”王世国坐在那里,有几分中气不足地问道。   他的父亲是大明柱国太师王威,曾“九佩将印,为镇者五十年”,其家族乃是榆林将门之中最为显赫之家。   而他本人亦曾担任过宣府总兵之职,加太子少保,故而忠于国事,不敢稍有懈怠。   “不太好!”王世钦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道,“‘顺贼’先据宁夏总兵祖大弼,再退后金旗主多尔衮,一时间声势无两。”   “再加上彼辈火炮犀利,击石即碎。如今榆林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城内人心惶惶,吾恐榆林城难守矣!”   “难守也得守,我王氏世代忠心为国,万万不可学世选降于鞑子,以至于家族蒙羞!”   “放心吧,兄长!”王世钦点了点头道,“我亦先后担任大明总兵,岂有降贼之理?”   “明日我准备继续走访诸将,劝说他们散尽家财以飨勇士,亲率家丁以御贼寇……”   两兄弟正在议论兵事,不由早有仆人汇报道:“报,外面有一道士,口称乃是二将军故人。”   “今日特意前来求见二将军,不知二将军见也不见?”   “不见不见,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哪有闲心见什么故人?”王世钦闻言不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就要让下人把来者轰走了事。   “算了,算了,你这暴脾气!”王世国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道,“咱俩再论上半日,论出个花儿来,也解不了榆林之围。”   “与其如此,你何不见见这故人是谁,权当散散心吧!” 第287章 口舌之利(上)   话说那王世钦好容易同意了见一见“故人”,结果当他见到来者以后,不由一愣。   原来只见来者鹑衣百结,倒似个乞丐模样。   他不由摆了摆手道:“如今榆林城被围,家家粮食紧缺,我哪里有多余的饭菜与你?且去别家看看吧!”   结果来人不由高声笑道:“王将军如今带金佩紫,锦衣玉食,却是贵人多忘事,不识得故人否?”   王世钦不由皱了皱眉头,顿时便把他打入骗吃骗喝的行列。   于是,他便笑道:“恕老夫年迈,两眼昏花,不知阁下何时见过我?”   “哈哈哈!”来人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他,自顾寻了个位置坐下道,“果然还是如此!”   “难道你不记得当初贫道之言乎?”   “此话怎讲?”王世钦冷笑着,心道:我看你待若何!   “当年你还是年少之时,我就在这榆林城中偶遇将军,声称你家贵不可言,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汝还记得否?”那老道士笑了笑,施施然道。   “当年我父亲威名一时,人人皆与我说过此话,哪又怎样?”王世钦不屑道。   “你这个人呐,看来疑心贫道是来蹭吃蹭喝了吧?”那老道士不由嘴角一翘,不由笑道,“你看贫道像是那吃不起饭之人吗?”   “这……”王世钦仔细一看,只见这老道士面色红润,须发如银,确实是养尊处优之辈。   他不由态度端正了几分,开口问道:“那道长此处所来何事?”   “果然是天机不可泄露,看了你已经不记得许多了!”老道士摇了摇头,不由笑道。   “昔日我曾对你言说,总镇之位不足贵,将来汝家必王侯,你还记得吗?”   “道长说笑了,如今世钦多病,家中又将星零落。唯有吾弟王朴有几分才干,余者碌碌,莫非是要应验在他身上不成?”王世钦闻言仔细想了想,似乎当年却有此事。   他又听这老道士说的头头是道,心中不由信了三分。   “非也,非也,此事要应当应在阁下身上,岂待他人哉?”   “胡说八道!”王世钦闻言不由眉头一竖,顿时杀气腾腾道。   “老夫虽然也算有一身本事,奈何身体不虞,好一时,歹一时,即便勉强领兵打仗,又如何可官至王侯?”   “念在你我故人一场,一会儿我命下人拿些银两与你,你便早早离去吧!”   “你这人倒也有趣,难道真忘了本道的谶言了不成?”老道士突然神情严肃,厉声喝道。   “阁下虽为王氏雄,天时不予将帅能,胸中韬略虽千言,不及儿女一片情!”   “这……此言何解?”王世钦不由有点懵了。   “你呀,虽然是王氏族人之中最为优秀之人,奈何身体不虞,苍天不肯给你施展的机会!”老道士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就叫做人不能与天争。”   “可怜你胸中虽然有千韬万略,最终还不比不上子孙对你的一片孝心,提携你位至王侯!”   “哦?莫非我子孙之中,亦有如此人物?”王世钦闻言不由大喜。   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自己虽然在王氏族人之中颇为出众,奈何身体不虞,早晚也要耽误了前程。   若是子孙有天资出众之辈,那真是要比自己位至王侯还要令人喜出望外。   想到此处,王世钦不由命仆人喊来儿子王奇勋和孙子王坦,请老道士相一相面。   结果那老道士看了半晌,不由暗自摇头。   “怎么了?”王世钦不由奇怪道。   “都不是!”那老道士见状扯过来王世钦,低声道。   “令郎令孙虽然也都是富贵之人,然而位至总兵,极矣,非富贵之人!”   “什么?”王世钦闻言心里一惊,不由问道,“莫非是我兄弟两人子嗣乎?”   “不应该啊,就应该应在你家子孙才是,岂能有假?”老道士摇了摇头,奇怪道。   “莫非你家还有其他子嗣未到?或者夫人、儿媳已有身孕不成?”   “没有,没有,这个暂且没有!”王世钦摇了摇头,直接予以否决了。   不过他仔细想了半晌,好像想起了什么,不由低声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年方及笄。”   “往日也喜欢舞刀弄枪,但终究是妇人之辈,尚不及儿孙之才。”   “难道我门也要出一个秦夫人不成?”   秦良玉如此被崇祯皇帝敕封为二品诰命夫人,依照她的功劳,将来被追封为侯,也未尝不可。   “天下的事儿,谁说得准呢?”老道士闻言不由摇了摇头,“或许应在她身上也说不定。”   “只是男女有别,恐老道士不便见她,殊为憾事!”   “哎,你都快能当她爷爷了,有什么男女有别?”那王世钦闻言沉吟了一下,不由反劝说老道士道。   “既然你来都来了,何不与我去校场一趟。不管她是也不是,我心里也总算有个底儿了!”   “那……那恭敬就不如从命了!”老道士稍作迟疑,也不有一口应了。   那王氏虽然是塞上名门,但终究是武将出身,倒没有诗书门第那许多规矩。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老道士去看他家的小姐,不用去闺阁反倒去校场之事。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校场,只见一个身着红色棉铁甲之人正在校场上驰骋。   那人还时不时探出长枪来,将校场木杆上的木球击落。   “奇瑛,过来拜见一下故人!”那王世钦高呼了一声,然后这才想起了什么,不由追问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俗家姓张,您喊我张道士就成!”老道士谦虚道。   正好那骑士听到了呼唤,便策马而来。   等到到了两人身边,这才翻身下马,取下了如同避雷针一般的头盔,露出了满头的青丝。   “爹爹,如今贼人攻城甚急,如何有时间看望女儿?”那骑士原来正是个二八少女,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大大咧咧的向“张道士”施了一礼。   洪承畴果然没有骗我,这王奇瑛果然天生丽质,刚巧这几年倒也不曾长残!   那老道士瞄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想道。   只是其身材如何,非老道士所能知也。   只能希望舜王洪福齐天,能够娶得美人归! 第288章 口舌之利(中)   话说那“张道士”刚刚见到王世钦女儿王奇瑛以后,尚未来得及施礼。   不意他刚一看清那女子面目,不由突然神色大变,竟是一声不发、扭头就走。   “哎?张道长,您这是何意?”王世钦不由连忙追上来问道。   他本来还对这来历不明的道士还颇有疑虑,只是这“张道士”这么扭头一走,顿时让他慌了三分。   王世钦之所以肯听“张道士”在这里“胡说八道”,其实心中未免没有几分期许。   当然这份期许和“张道士”想法的完全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功名利禄、位至王侯。   别人不知道,他王世钦如何不知?   哪怕像他父亲王威那样的“九挂将印”的名将也不过位至柱国太师而已。   其余兄弟子嗣虽受父亲余荫,个个位至总兵,但若说封侯拜相,未免想当然耳。   国朝自太祖开国以来,虽然最重军功,然晋爵封侯者依旧寥寥无几。   当年李引城“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前所未有”,才得以敕封宁远伯。   自己王氏又何德何能,觊觎王侯哉?   其所寄予厚望者,不在乎解榆林之围而已。   若是这“张道士”果然能算出王氏英杰所在,那么只需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在榆林之围中大放异彩。   即便日后没有位至王侯,以足慰藉王世钦平生。   “张道长且慢走,你这不是为我女儿相面来着,如何反倒慌慌张张而去?”王世钦不由一把扯着了“张道士”,不由奇怪道。   “走眼了,走眼了,贫道无颜再面对将军!”“张道士”摇了摇头,就要告辞。   “什么走眼了?”王奇瑛见父亲和一个老道士拉拉扯扯,不由上前奇怪道。   “张道士”见她过来,直如躲避瘟神一般,又转身躲到了王世钦另一边。   “要走,也得吃完饭再走,是不是?”王世钦心思通透,不由一边扯着“张道士”,一边从衣袖里摸出来几块散碎银两塞给他道,“不然,岂不是惹人家耻笑?”   那“张道士”连续推脱了几次,眼见推脱不可,这才无奈了收了。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张道士”见王世钦如此热情,这才忍不住道:“既然将军如此厚爱,那贫道不得不说几句不中听之言。”   “将军若是有心,请速速将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打杀了,以免留下泼天的祸患!”   “什么?好个贼人,公然在这里挑拨离间,坏人父子之情,且吃我一枪!”那王奇瑛闻言一愣,顿时不由勃然大怒。   她端起手中的长枪来,登时就要戳“张道士”一个透明。   “放肆!好端端一个女儿家,整天什么打打杀杀?”王世钦双目一瞪,阻止了女儿。   王奇瑛有几分不服,奈何亲生父亲又帮衬着他,不由一双美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那“张道士”。   准备稍有不对,拼着父亲大人的责罚,也要夺了他的性命。   王世钦听了“张道士”这话,也不由面带不渝道:“本将请阁下前来,不为别的。只是这两日心情烦躁,想听几句顺耳之言罢了。”   “不曾想你愈发目中无人,拿着我的银两,得了我的敬重,却出言不逊,真当本将军不敢杀人不成?”   这王世钦虽然身有不虞,到底是沙场上出来的人物,只这般神色,顿时一股杀气迎面扑来。   结果不曾想那老道士好似未觉一般,只是摇了摇头道:“果然世人愚昧,不知‘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之理!”   “既然话已至此,老道士我若是话说不明白,看来也只能躺着出这王府大门咯!”   “只是此处不是说话之处,还请王将军领我去一处僻静之处,让贫道从头到尾细细述说一遍。”   “好,我且看你如何狡辩!”王世钦冷哼了一声,便扯着“张道士”要走。   那王奇瑛一看这般模样,也顾不得习武。   她连忙弃了手里的长枪,只取了把钢鞭往腰间一挂,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三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厢房,王世钦命女儿把门窗关紧了,这才问道:“不知道长何意?此处别无他人,可细细述说一番!”   “好吧,这事儿也怪贫道贪心,合该有此劫难!”那“张道士”摇了摇头道。   “昔年贫道年轻气盛,走访天下豪杰,一心想做那‘点石成金’之人!”   “不意当初遇到了将军,见将军虽具王侯命格,命里却合该有一劫难。成则扶摇直上,不成则万劫不复。”   “我就想着日后若能替将军解除此难,日后也能沾点富贵。”   “只是我观尽府中诸人,虽然个个英姿勃发,富贵延绵,奈何面带黑气,主不日即将早夭之相!”   “好端端一个偌大的宅院,几乎个个一无例外。”   “所以你就口出恶言,欺我无人哉?”王世钦手掌微微颤抖,但是仍然忍不住怒道。   “将军息怒!”“张道士”闻言笑道,“且听闻继续讲述!”   “直到我看到令嫒,这才明白这喜从何来,祸又从何来!”   “这关我什么鸟事儿?”王奇瑛闻言柳眉一竖,不由伸手捉着钢鞭,有几分跃跃欲试。   眼瞅着一眼不合,就让他脑袋开花!   舜王啊舜王,希望你不要怪我呀!   俗话说:将门虎女,难道你还指望她还能够贤良淑德、温文尔雅吗?   想到这里,“张道士”不由开心地笑道:“令嫒这面相实在是贵不可言。”   “正所谓:面如满月,清秀而神采射人者,谓之朝霞之面。男主公侯将相,女主后妃夫人!”   “而令嫒又下颏丰满,更是主大富大贵之相,不是国母即贵妃!”   “这……这是好事儿啊?”虽然王氏本就富贵,又不需这些抬高身份地位,但是若能出一位妃子,亦无不可。   所以王世钦对“张道士”的先前的奇怪行为,依旧感觉莫名其妙。   “国朝之初,为防外戚干政,故而嫔妃皆来自小门小户!”“张道士”不由看了王世钦一眼,不由提醒道。   “哎,对啊!”王世钦一拍大腿道,“但是这又和我女儿何干?”   “你动不动怂恿我杀死亲女,岂是常人所为也?”   “国朝嫔妃皆来自小门小户,他朝嫔妃可未必如此!”“张道士”不由冷笑一声,突然一声石破天惊道,“如今你既不肯杀女,又挟持贫道,将军果欲反耶?” 第289章 口舌之利(下)   “你特么竟敢胡说八道,莫非当我王世钦不敢杀人不成?”王世钦顿时被那“张道士”一句话骇的脸色大变。   他不由一把揪住了“张道士”的衣领,怒道:“实话告诉你,在这榆林城中死了个把个人,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了!”   “爹爹,孩儿有话要说!”王世钦话音未落,那王奇瑛不由认真地问道,“我王氏世代忠良,莫非……莫非爹爹果然另有他想?”   “我没有!”王世钦不由怒道,“你连你亲爹都信不过了吗?”   好端端的,我也是猪油蒙了心,和这个该死的道士鬼扯什么?   当初要是不搭理他,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若是没有最好,银子我也不要了,只是求求将军念在我实话实说的份上,放我离去吧!”“张道士”见状不由哀求道。   “我保证守口如瓶,定然不会泄露今天的一个字!”   “我凭什么相信你?”王世钦不由冷笑道,“我听说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搬弄是非,你猜猜我应该如何做才好?”   “我打赌,你应该还是仔细想一想比较好!”“张道士”也不由笑道,“毕竟一步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你……”王世钦很想当场让他脑袋开花,只是兹事体大,哪能三言两语而决?   “奇瑛,你且把他锁在这里,看好了,我去找你大伯商量商量!”王世钦沉吟了片刻,不由离开了这里,直去寻自家哥哥王世国去了。   结果王世国刚好有客人,只好焦急地等待了半天。   好容易等到哥哥王世国会客结束,他不由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只见哥哥正瘫坐在那里,满头大汗,王世钦不由张口欲言。   不意王世国突然问道:“来了?刚巧我也有事儿找你,你且坐下来看看!”   一边说着,他一边递给了一封书信。   那王世钦本不欲看,只是粗粗扫了第一眼,顿时不由神情大骇,哪里还挪的开目光?   “这……这……”   “说说看吧,你是什么意见?”王世国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似乎漫不经心道。   “这……这书信从何而来?”王世钦都快吓傻了。   原来这书信所写内容不是别个,正是城外“顺贼”亲手所书劝降信。   里面许诺榆林城若降,舜王不杀不虐,百姓安居乐业,官吏各司其职。   若是信不过,可纳城中云英待嫁之女,以为保证。   竟然和那老道士所言,相差仿佛!   世上竟然有如此奇人异士?   “赵光远知道吧?城东头那小子上次出兵剿贼,结果反被贼人所剿。”王世国有几分不屑的解释道。   “如今他倒成了舜王身边的红人儿,却孤身入城,逐个拜访城中将门大户!”   “拜访哪个也不成!”王世钦不由冷笑道,“这榆林城中没有我王氏点头,哪个敢降?”   “话不能这么绝对,人心隔肚皮,焉知哪个不会在关键时刻反捅一刀?”王世国不由摇了摇头道。   “那哥哥的意思是?”王世钦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先与之虚与委蛇,观望观望城中其他大户的态度如何!”王世国不由先下定论道。   “但是,要记住我们家族王朴、王世禄、王世仁、王世锡、王世显和王定等各有差遣,岂能因小失大?”   “放心吧,其中利害关系我算的明白!”王世钦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有几分不以为然。   舜王这一手玩的真漂亮,派遣赵光远这样人逐家逐户接洽过去,顿时就破了诸将门连枝同气的默契。   如此一来,榆林城人心不齐,焉能久守?   想到此处,王世钦不由一愣,连忙问道:“兄长,此事要不要告知抚军和总镇?”   “不用了,看这赵光远的德行,估计他们两人也接到了同样书信,焉用多此一举?”王世国不由摇了摇头,其实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妙,继续道。   “实在不行,咱们两个老家伙就以身殉国,也算是王家报了大明数代帝王器重之恩!”   王世钦闻言心里一突,难道真如那“张道士”所言。   难道我王氏真个要全家死光光,只剩下奇瑛一个女儿孤零零独享荣华富贵不成?   不多时,王世钦辞别了哥哥王世国,便又急匆匆返回到关押“张道士”的厢房。   他女儿王奇瑛正一屁股坐在门外,一边摆弄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边搁那喃喃自语。   “你在做什么?”王世钦不由奇怪问道。   “没……没什么……”王奇瑛面色红红的,与往常大咧咧形象不同,反倒有几分小女儿姿态。   其实刚才闲着无聊,她就好奇的追问了一下关于自己面相的问题。   结果那老道士给她一顿好夸,直道她这面相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将来一定能嫁一个盖世英雄,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美好日子。   这小妮子往日大大咧咧,终日舞刀弄枪为务,只把自个当个男孩子看待,哪里经得住这般“夸赞”。   不多时便春心泛滥,忍不住幻想有一个“盖世大英雄”踏着七彩祥云而来娶她入门。   “老道长,你说……害,你这还生我气呢?”王世钦哪里知道自家姑娘小女儿家心思?   他早腆着脸向“张道士”求饶道:“老道长,我却是知你厉害了,还请您为我指点迷津!”   “前倨后恭,所为何事?”“张道士”端着架势,这一回身心舒畅了。   “还真让老道长算到了,你且看这书信!”王世钦连忙将怀里的书信掏出来,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这很好啊,坐享富贵便是,又何疑也?”“张道士”奇怪道,顺便用手中比划了一个数字。   “好说,好说!”王世钦心里明白,连忙一口应道,“此事成后,定有人事奉于道长。”   “说实话,此事本和贫道无涉!”“张道士”笑着点了点头道,“只是贫道贪念一起,遂卷入其中。”   “将军所求,不过全身家性命,保一家富贵罢了!”   “对,对头!”王世钦对这“张道士”佩服的几乎五体投地。   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中,实在是当世活神仙也!   “若忠于朝廷,又恐遭舜王之祸;若投靠舜王,又恐祸及亲族。王氏在外为将者极多,不知如何应对!”王世钦不由解释道。   “此事易耳!”“张道士”闻言不由笑道,“将军只需外观成败,内结将门,私下联姻于‘舜王’,公然夸忠义于朝廷!”   “此话怎讲?”王世钦不由一愣。   “榆林攻防成败与王氏何涉也?将军只需私下勾连诸将门,不偏不倚,禁闭门户即可。”“张道士”不由指点道。   “待彼辈破城而入,将军便仗义执言,为民请命,联手诸将门以免‘榆林之屠’,如此执天下大意,孰敢非议之?”   “然后内献女于舜王,以息其怒;外刚正不阿,不仕其朝,岂非天下之大忠大义哉?” 第290章 争先恐后   “抚军,情况有点不太妙!”陕西总兵官左光先眉头紧锁道。   “这两日我先后拜访了城中王氏、张氏、尤氏、杜氏几家,其家主皆口称家中有事,不肯派遣家族家丁参战,这可如何是好?”   “暂且选调精锐之士顶上吧!”延绥巡抚张伯鲸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些将门平时一副忠贞为国模样,到了关键时刻却踟蹰不前。”   “你且不必管他,安心守城便是。待到本官击退贼人以后,再和他们理会!”   “是,末将领命!”左光先闻言不由连忙应道。   “现在谁在城上指挥?”延绥巡抚张伯鲸又问道。   “是俞总镇!”左光先眉头一皱,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如今城中唯有延绥巡抚张伯鲸、延绥总兵俞冲霄和陕西总兵三人在职,除了他俩还能有谁?   “去吧,看着点!”张伯鲸若有所指道,“如今非常之时,唯有你我二人能同心协力,余者须多留一个心眼!”   “是,末将晓得了!”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等到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一走,张伯鲸不由露出黯然的神色。   “怎么了,抚军?”他身边的老仆追随他数十载,见状不由忧心道。   “老伙计,恐怕这一次咱俩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张伯鲸摇了摇头道。   “如今城中将门蠢蠢欲动,而俞冲霄又态度不明,唯有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和‘顺贼’有血海深仇,或许还能抵抗一二,余者皆不足论!”   “那……洪亨九的书信怎么办?”老仆沉默了片刻才问道。   “不去管他!”张伯鲸冷冷道,“他深受皇恩,却不知羞耻,甘愿从贼!”   “如今自己从贼也就罢了,居然还劝本官从贼,真乃天下第一无耻之徒!”   “这……若是都降了贼,这榆林城还怎么守?”老仆闻言不由迟疑道。   “哼哼,以为内外勾结,本官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了吗?”张伯鲸不由冷笑一声道。   “我已经安排妥当,这一回定让他们好看!”   “巡抚已经下令让我诈降,将舜王骗进来杀,如何是好?”而与此同时,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根本就没有前往城墙,反倒回到家中,对端坐在那里的“张道士”汇报道。   “有手书吗?”“张道士”闻言不由笑道,“这厮倒是奸猾的很,还真是多亏了左总兵才得此情报!”   “那……那舜王,啊不……那秦王真能赦免我昔日之罪吗?”左光先有几分忐忑道。   当初自己亲手一刀,实打实的割破了他的喉咙,双方几乎结下了杀身之仇。   若是到时候舜王突然反悔变卦,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千金买马骨,你听说过没有?”“张道士”白了他一眼道。   “舜王是做大事之人,得闻左将军来投,喜出望外还来不及,怎么记挂些许龃龉之事?”   “听过,听过!”陕西总兵官左光先连忙点头道,“只是我这不是不确定舜王到底是想买一匹‘活马’,还是想买一匹‘死马’?”   “万一就像要一副马骨,将我拆的七零八落,那还不如以身殉国,留下美名为好!”   “你想多了!”“张道士”不耐烦道,“你想留下美名,难道那舜王不想留下美名吗?”   “昔日雍齿数叛,然汉高祖先封雍齿以示群臣,则人人自坚;张绣杀子之仇,曹操仍尽释前嫌,故而天下归心。”   “舜王素来有仁义宽厚之名,惜乎无仇人可恕,实乃第一憾事!”   “如今将军若率众相投,舜王岂不倒履相迎?”   “再说你儿子左勷,才能不及中人,若你不能再趁机建功立业,岂有长久富贵之理??”   “那好吧,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左光先迟疑了一下,随即坚定的掏出了手书以示“张道士”。   “好了,先借我用一下,明早之前我定会还你!”“张道士”一把夺了过去,笑嘻嘻的便扬长而去。   “父亲,能成吗?”左勷不由有几分担心道,“据说张绣父子便被曹操父子逼杀了!”   “不成也得成!”左光先不高兴道,“要不是你如此窝囊,我焉用投靠他人哉?”   “放心吧,我和舜王多番交手,多少也算是了解他的为人,却是称得上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绝不会计较当日之仇。”   “只是从此以后,恐怕你也只能做个富贵闲人,切勿再有不切实际之心才是!”   且不说左氏父子如何交谈,却说那“张道士”施施然离了左府以后,有偷偷摸摸去见了那延绥总兵俞冲霄。   和那延绥巡抚张伯鲸所猜想截然相反,其实如今榆林镇之中,除了诸将门以外,唯有和张顺血海深仇的左光先反倒被“张道士”说服了,而俞冲霄犹在犹豫不决之间。   “你又来作甚?万一让别人看到了,本镇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俞冲霄不由恼怒道。   “俞总镇莫急,且让你看一件事物,我再走不迟!”“张道士”一边说,一边笑嘻嘻的掏出了一张纸条搁俞冲霄面前一晃。   “什么?”俞冲霄一愣,连忙接过来一看。   只见那纸条上面写着:“明日申时,只许败,不许胜,提前递以降书,延请舜王入城!”   “这……这……”那俞冲霄又如何不识得延绥巡抚张伯鲸笔迹?   他顿时如遭雷击,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朝廷将榆林托付于我等,结果不意个个不思忠心报国,反倒争相降敌,真乃我辈之耻!”   “看到了吧?手快有,手慢无。若是俞总镇再迟疑一日,说不得就被别人借首级一用,拿出来向舜王请功去咯!”“张道士”嘿嘿笑道。   “如今榆林上下,除了俞总镇以外,上到巡抚,下到将门,莫不闻风而降,实在是令人不耻!”   “然而似总镇这般忠义之士,真是罕见。我家舜王又素喜忠节之臣,若是你肯归顺舜王,我保证你定能青云而上,建立李世绩、程知节那样的功勋。”   “这……”俞冲霄又仔细端详了手中的手书半天,不由仰天长叹道。   “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信哉斯言!” 第291章 牵马执缰   话说张顺将宋献策、赵光远二人偷偷送入城中,这几日不免心中忐忑。   虽然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过世上不守规矩的人多矣。   这时代“愚忠”最喜欢斩杀来使,断绝城中念想,以示不降之意。   而听幕僚长洪承畴说,那延绥巡抚张伯鲸虽然颇有才干,奈何正是“愚忠”之人。   虽然说如今的宋献策在张顺阵营中的地位类似吉祥物的存在,而赵光远的个人能力比起其他将领来也中规中矩。   但是若是两人一个对张顺有走向“造反”这个前途光明的事业有重大影响,一个还掌握着一营人马。   若是哪一个白白送了性命,张顺心里也不能接受。   所以,当初宋献策和赵光远入城以后,张顺最大的害怕的事情就是出现:   不多时榆林城上一阵鼓噪,随即从城头上扔下来两具尸体……   幸好,如今两人入城了两日,城内尚未有任何动静。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恐怕这对张顺来说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   “洪先生你觉得这事儿能成吗?”张顺强忍着心中的焦虑,不由问道。   “秦王明知故问,又何必多此一举?”洪承畴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道。   开什么玩笑?有名将精兵防守的坚城,若是能让宋献策和赵光远两个人空口白牙给说降了,那延绥巡抚张伯鲸干脆拿块豆腐撞死了拉倒!   “好吧!”张顺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信宋先生的邪了,这一次就不该放他们入城!”   “秦王勿扰,他们两人情愿自寻死路,又与秦王何涉也?”洪承畴听了不以为然。   反正这两人都没什么本事,死了就死了,值得什么?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实在是心中不安呐!”张顺叹了口气道。   “爹爹,爹爹!”张顺和洪承畴正说着话,突然高桂英跑进来道,“城里传信了,让你今天申时带领人马入城受降!”   “舜王……万万不可!”那洪承畴闻言大惊,不由失声道,“此乃张伯鲸之计也,殆非宋献策所为!”   “真成了?”张顺也有几分不敢相信,又重新确认道。   “成了!”高桂英认真点了点头,“我和‘妹妹’亲自确认了,和约定丝毫不差!”   “舜王,这可不行,太危险了!”那洪承畴一时间急得连对张顺称呼都变成了旧称。   “桂英,你以为此事如何?”张顺沉吟了一下,反过来向高桂英问询道。   “我……我也不知道,要不……不去了?”高桂英哪里做得了主?   “这样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张顺摇了摇头道,“若是宋献策和赵光远果然成事,却因为本王不能按时到场,坏了大事,岂不大谬?”   “去还是要去,不过要先派遣一员猛将作为先锋,以防有诈,不知洪先生以为如何?”   “如此也好!”反正只要不损害自己的利益,洪承畴倒没有什么意见。   经过反复商议以后,最终李自成主动请缨,愿意担任这先锋之职。   等到下午申时,果然榆林城东门城门大开。   “闯将”李自成虽然立功心切,也怕中了官兵诡计。   遂先派遣侄子李过率五百精锐入城,等到确认无碍以后,这才率领麾下兵马入城。   等到再度确认无误,李自成这才亲自率领亲卫前来迎接张顺。   “这……这……”洪承畴惊疑不定道,“‘闯将’反复狡诈,舜王万不可信!”   这怎么可能,榆林城中整整有三万精锐。   就算延绥巡抚张伯鲸得了失心疯,其他人终究没疯。   哪怕城里就是三万头猪,也不可能被宋献策骗了过去啊?   “好了,好了!”张顺笑着摆了摆手,他在派遣李自成入城之时,其实也派出了间谍夹杂其中。   如今既然没有信号传来,想必定然是万无一失。   虽然这事儿处处透露着诡异,但终不能坐视宋献策和赵光远的努力化作流水!   想到此处,张顺便喊来高桂英、张凤仪二人为自己披挂整齐,命令悟空、王锦衣护卫左右,这才施施然往榆林城中赶去。   榆林乃九边雄镇,城周十四里有奇,西四门,东二门,南一门,凡七门。东门两座分别唤作振武门和威宁门。   这两门都已经洞开,张顺鉴于此城并非被义军攻占,故而走威宁门入城,以示止戈之意。   张顺骑马走到威宁门门口,早有一片兵将伏在地上。   “都起来吧!无论你们是义军还是官兵,今后都是自家兄弟!”张顺一看,不由连忙翻身下马做搀扶姿态。   “啊?怎能劳驾舜王大驾!”就在张顺弯腰之时。   他当面之人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搀扶着张顺道:“我与舜王乃故人也,只是头次见面,舜王须识不得洒家!”   “你是?”张顺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忙用余光看向李自成、悟空和王锦衣。   “舜王勿忧,洒家乃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也,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舜王赎罪则个!”那人也有几分忐忑,连忙讨好道。   “啊?原来是左将军,失敬失敬!”张顺吓了一跳,好像喉咙的伤疤也有几分隐隐作痛。   “那个,这次东门洞开,还全凭左将军之力!”李自成率先入城,对此事倒是心知肚明。   只是先前“闯王”李自成也和左光先交过手,被人家打的像狗一样,见了他也多少也有点不自在。   “哦?”张顺也不由愣了一下,心道:你这厮倒是好胆色,就不怕老子翻脸不认人,回头把你砍了吗?   “哎,哪里,哪里,这一次全赖‘张道士’指点之力!”左光先不敢自居其功,连忙实话实说道。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亲手将张顺扶上战马。   “闯将”李自成见状,就要上前为张顺牵马。   不意那陕西左光先,竟然猛地扑了上来,只把神情紧张的李自成吓了一跳。   不等李自成抽出腰刀来,这才看到这厮竟然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伸手捉住了张顺坐骑的缰绳。   获得了“胜利”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得意洋洋看了李自成一眼,然后竟然如同一个低贱的马夫一般亲自给张顺牵起马来。 第292章 演戏   榆林镇东门有一个庞大而又复杂的瓮城体系,哪怕有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亲自为张顺牵马执缰、“闯将”李自成、悟空、王锦衣等人护卫左右,张顺仍然忍不住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若是这千斤闸一落,任凭张顺如何本事,恐怕明年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正当张顺惊疑不定之际,只见一人当面走来,身着破烂道袍,那不是宋献策又是哪个?   张顺正要开口,不意左光先率先介绍道:“此乃‘张道长’也,微他无左某今日!”   他不由哭笑不得,这特么还用你给我介绍?   不过既然见到了宋献策,那么想必这都是他的手笔,张顺终于安下心来。   “舜王殿下,久仰大名,在下有礼了!”那“张道长”心下里好笑,也装模作样见了。   两人客套了几句,不由相视而笑。   “张道长”这才笑道:“榆林城中将门早听闻舜王大名,前来拜谒,还望舜王恩准!”   “张道长”一边说着,一边向张顺开始挤眉弄眼。   好吧,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想必是我那新一房婆娘到了。   张顺强忍着脑瓜子疼,不由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榆林城非我一人之榆林城。”   “如今战火刚过,正好需要依靠诸位同心协力,助我镇守管理才是。”   “张道长”连忙谢过了,不多时果然有数十人身披铠甲,手持利刃气势汹汹而来。   不待张顺发话,为首之人不由大喝一声道:“兀那贼人,休得上前!”   “我乃大明太子少保原宣府总兵官王世国是也,今有一言,说与舜王。”   “天下纷纷,百姓何罪?榆林既落,义军何屠?”   “今日,我等榆林七氏将门子弟立于刃前,为民请命!”   “如若不然,匹夫之怒,血溅五步!”   张顺顿时目瞪口呆,说好的老婆呢?怎么又要打打杀杀起来了?   “大伙商量好的了,麻烦舜王配合一下就成!”“张道长”不好意思的连忙解释道。   本来还有几分疑虑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顿时脸都黑了。   虽然大伙都要投降,感情就我一个上赶子当“叛臣”?而其他人早想好了“出路”了!   张顺闻言不由又气又笑,只好应道:“诸位有话请讲!本王也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若是诸位言之有理,我亦无有不从!”   “好,既然舜王这么说,我等便有个不情之请!”   “还请舜王收回成命,放榆林城上下一条生路,如此我等死不足惜!”   “如果舜王非要屠戮榆林城,我等宁愿螳臂当车,也要阻止你的暴行!”   “这特么演的也太尴了!”张顺忍不住对“张道长”吐槽了一句。   “没办法,第一次大家都不太熟悉!”“张道长”不由解释道。   神特么“第一次不太熟悉”,难道他们还想“第二次”、“第三次”不成?   张顺想了想,不由连忙翻身下马,不由赞颂道:“不意世上居然有如此义士!”   “本王起兵,本为百姓,岂能以屠戮为务?”   “今榆林城又是义士之城,数百年独守边疆,人所敬仰,本王岂能以一己之私,而屠义士之城哉?”   “今本王为诸位约,义军入城,不杀不虐,不银不盗,不偷不抢。”   “定使榆林百姓生活如常,市井营业如故,一如昨日,如有违者,定如此箭!”   言毕,张顺便拿出一支箭来,当场折断,然后高举过顶,以示诸人!   “好,果然是条好汉!”那王世国等不由纷纷叫好,“如此我等就替榆林数万百姓谢过舜王的恩典!”   “且慢,我观诸位皆义士也,本王所领之军又是义军,本相得也!”张顺不由招揽道。   “如此,何不追随本王建功立业,将来也能成就一番大业!”   “舜王殿下!”诸将闻言不由纷纷跪拜道,“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我等皆是山野粗鄙之士。舜王不以我等卑鄙,礼贤下士,我等断无拒绝之理!”   “奈何我为明来,尔为秦。俗话说: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   “我等世受皇恩二百载,如今坐视榆林陷落却无能为力,早已愧煞,焉有改换门庭之?”   “舜王若是看得起我等,闲了吃酒划拳,称兄道弟,但来无妨!”   “舜王若是为公务而来,休怪我等闭门不纳,还请舜王细思之!”   “好,好!”张顺闻言亦不由高声笑道,“果然皆是忠义之士,却是本王贪心不足了!”   “既然如此,本王便成全尔等忠义之名,此事便不再强求便是!”   这时候榆林城中之人早已经听呆了。   自古重臣义士,为世所敬仰。不以今日得见榆林城忠臣与舜王义士相见,大家惺惺相惜,传出去也是一段千古佳话。   于是,很多人也从窗户内、门板后、巷子里纷纷伸出头来,连声喝彩!   张顺见了,不由又大声喊道:“乡亲们,不要怕!”   “义军起兵,本为百姓,不杀不虐,仁义之兵!今又与诸义士约,榆林城一切如故,大伙放心出门看热闹便是!”   不少人听了颇有几分迟疑,倒是有几个胆大的走了出来。   众人果然见义军军容整齐有序,不曾伤害一个百姓。   顿时,纷纷奔走相告,冷清的榆林城又逐渐热闹了起来。   原本拦住张顺等人的王世国、王世钦、杜文焕、萧偲、张道昌等一杆将门子弟,深知“贼来如梳,兵来如篦”的道理。   哪里见过这等情形,不由一时间都惊呆了。   于是,众人干脆都围在张顺身边,陪他一路说说笑笑直往镇守府去了。   路上张顺不是没有偷偷瞄了几眼,却也没有见到“新老婆”所在,最终只好无奈放弃了。   结果刚走不远,众人迎面正见到延绥巡抚张伯鲸、延绥总兵俞冲霄二人在一群士卒簇拥下急急忙忙赶来。   “哎呀,好巧啊,两位!”王世国望见了不由招手道,“二位何来之迟也?舜王入城已久矣!”   “你……你们!”那延绥巡抚张伯鲸见前面热热闹闹,正要遣人驱赶,不意竟听到了这番话。   他不由又惊又怒道:“‘顺贼’?你如何入了城!是了,原来如此!尔其世受皇恩,焉敢从贼也!”   “抚军说哪里话?这榆林城本延绥治所,你身为朝廷大员本就守土有责,如今丢了城池,又有何面目责备他人哉?”王世钦见状不由接口道。   “你……他……”张伯鲸不由怒极攻心,几欲昏倒。   “俞总镇,还不率兵冲杀?今日若是能擒杀此贼,榆林城有救矣?”   “抚军,此话怎讲?这舜王不是您下令放入城中的吗?”俞冲霄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问道。   “啊?原来如此!”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偌大个榆林城,居然不战而降,原来却是有张抚军做主!”   “我不是,我没有,俞冲霄,你不要血口喷人!”张伯鲸闻言不由眼前一黑,当场昏倒在地上。   “来人呐,先把张抚军请下去休息,他太过激动了!”张顺见状不由连忙下令道。   随即,他又忍不住低声对“张道长”笑道:“这文人墨客和武夫宿将果然不同,你看这张伯鲸演这套戏,那真是天衣无缝。”   “若非‘张道长’事先告知,本王几乎难辨真假矣!” 第293章 张伯鲸   “俞总镇,你信我吗?”不多时前延绥巡抚张伯鲸悠悠转醒,不由死死盯着俞冲霄双眼,认真问道。   我还有机会!   张伯鲸不由心道,既然那“顺贼”胆敢入城,只要自己说服俞冲霄跟随自己反正,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我信,抚军!”延绥总兵俞冲霄点了点头道。   “只是抚军,你信我吗?”   “俞总镇,你这话说的,咱俩一文一武,共同执掌这延绥镇,我还有啥能信不过你?”张伯鲸不由干笑道。   昔日双方同城为官,不免有些龃龉,这厮不会记仇吧?   “有抚军这话,那就好说了!”俞冲霄闻言点了点头,不由问道:“话说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怎生有张抚军下令投降的亲笔手书?”   曹操曹操曹!   我说这榆林城怎么突然就降了,亏我那么信任你,感情是你左光先这鸟人搞的鬼!   原来当初张伯鲸下令左光先诈降义军的时候,陕西左光先担心万一事有不谐,自己要背黑锅。   于是,他便向张伯鲸要来手书,以免将来浑身是嘴说不清楚。   当时张伯鲸倒也没有多想,于是便挥毫写下了一张纸条作为凭据。   可他哪里想得到左光先竟然如此“无耻”,居然转身便把他“卖了”。   “啊?那个……那个是本官遇人不淑,竟然被那厮骗了!”张伯鲸干笑道。   “我本打算让他诈‘顺贼’入城来杀,不曾想居然弄假成真,以致有今日之祸!”   “哦,原来是诈降?”俞冲霄恍然大悟道。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张伯鲸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大喜,连忙劝说道。   “如今‘顺贼’正是无防,只要俞总镇痛下杀手,保证让他活着走不出榆林城!”   “到时候,朝廷这边自然由本官为你解释请功,到时候封妻荫子……”   “不!”俞冲霄听到这里,不由冷笑道,“恐怕到时候,是张抚军封妻荫子、加官晋爵,而本镇却是意图谋反,阖家灭族是吧?”   “俞总镇,此话怎讲?”张伯鲸本道自己已经说服了俞冲霄,不意竟然有如此变故。   “张某并非那两面三刀之人……”   “是吗?”俞冲霄闻言不由讥讽道,“那本镇本是延绥总兵,掌握榆林兵马。”   “既然抚军有诈降之意,那为何不找本镇商议,反倒寻那败军之将左光先?”   “怕不是你俩早就打好了算盘,准备拿俞某人的头颅向新主子请功吧?”   “不,不是这样!”张伯鲸都傻眼了。   他该怎么说?   难道他张伯鲸要告诉俞冲霄,因为前几日榆林将门蛇鼠两端,以至于自己心惊肉跳,草木皆兵,哪个都信不过?   最后他思来想去,唯有和“顺贼”深仇大恨的左光先最值得信任?   结果最值得信任之人干净利索的买了自己,最值得怀疑之人反倒成了他救命稻草?   恐怕这话他一说出来,俞冲霄非得当场和他翻脸不可!   “行了,你别狡辩了!”俞冲霄摇了摇头,目光里能凝成冰一般最后看了他一眼,笑道,“没想到吧?”   “有人把手书也给我看了一眼,所以老子也投了!”   “你们合伙想卖了我?结果我自个把自个卖了!”   “如今整个榆林城都自个投了,那你这个原本地位超然的延绥巡抚,到底还有多少价值呢?哈哈哈!”   言毕,那俞冲霄竟扬长而去,只留下延绥巡抚张伯鲸瘫坐在那里,双目留下了悔恨不已的泪水。   “你们都给我看好了他,可别让他自杀了,反而混一个‘忠义’之名!”   俞冲霄又叮嘱了一番,这才施施然离去。   等他赶到镇守府的时候,张顺正和左光先、赵光远以及榆林其他将门正在那里谈的火热。   “哎,俞总镇到了,快,就等你了!”张顺一看俞冲霄安排好张伯鲸,不由招呼道。   “一会儿就上酒席了,怎生耽搁这许久?”   “啊?前朝张抚军刚刚醒了,方才和他打了声招呼!”俞冲霄一看张顺如此热情,顿时心里暖洋洋的。   前朝?好家伙,你可真会说话!   张顺乐的合不拢嘴,不由一把把俞冲霄拉到身边,又朝门外喊道:“既然张抚军也醒了,你们赶快把他接过来吃酒!”   不多时,好容易张伯鲸拉着了一张长脸赶了过来。   他见了张顺,不由高视阔步的一拱手道:“舜王殿下,本官乃大明……”   “哈哈,张抚军来这边坐!”张顺看他这神情好像要坏自己好事儿,不由连忙打断道,“今日只有主客,没有尊卑,只谈私事,不涉公干!”   在座除了张顺以外,多数本是武将出身。   这些人举止粗俗,又贪杯好酒,见张伯鲸一到,可以开席了。   他们不由纷纷鼓噪道:“好,舜王说的好,来老哥先敬舜王一个!”   说着就有人端起大碗满上,把张伯鲸当场挤到一边,向张顺敬了过去。   这妮玛……张伯鲸不由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   不意有人扯了扯他,张伯鲸扭头一看,来人居然是原大明五省总督洪承畴。   “哼,无耻之徒!”张伯鲸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哎?这位老弟,大家都就座了,你怎生还站着?”不意有一个身着破破烂烂的老道士又上前扯着他,笑嘻嘻问道。   张伯鲸见他像个面善的,不由收了脾气,兀自寻了一处偏僻之处坐了,自顾酌了一杯酒。   他这才苦笑道:“老先生有所不知,主人家这里看似高朋满座,实则都是鲜廉寡耻之徒!”   这我如何不知?这不都是我害的吗?   “张道士”嘿嘿一笑,不由反问道:“那这……你岂不是把自个也骂了进去?”   “没错,我也该骂!”张伯鲸闻言差点都要哭了,“你说好端端的一个雄镇坚城,里面有三万精兵把守,怎么就这样轻易丢了呢?”   “我张伯鲸书香门第,忠心耿耿,如今又落了一个‘从贼’的恶名……”   “好了,凡事都看开点!”“张道士”闻言忍住笑意,劝说道,“这木已成舟,即便是寻死腻活也无济于事!”   “老弟何不将错就错,借机寻些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张伯鲸不由怒道,“我堂堂正人君子,岂是钱帛财货所能收买……”   “停停停停!”“张道士”不由啄了一口酒,笑道,“你这个人,怎么动不动就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如今你这名节算是毁了,可是也不是没有挽救的办法嘛!”   “哦?什么办法?”张伯鲸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有句话叫做‘为民请命,顺应天意’!”“张道士”嘿嘿一笑道,“偌大个榆林城,果无人耶?”   “虽此城被义军围困良久,实则兵不血刃而降!”   “此非一人之力欤?此乃天意也!”   “大丈夫乘时而起,乖时而亡,蓋人不能胜天!”   “如今大明自失其德,人心思变,故而虽有千军万马,忠臣名将而不能守一城,此乃大势所趋也!”   “顺之者昌,逆之则亡。”   “故而周为商臣,伐纣而不为逆;恶来护主,身死而不为忠。”   “蓋忠义之道,小于天地之德。”   “老弟享祖宗荫庇,不知不觉之间顺天应民,又有何可叹息哉?” 第294章 联姻   在“张道士”“好心”劝慰之下,原延绥巡抚张伯鲸得到了开解,心结稍解。   他便借着酒劲,走上前来向张顺敬酒一杯。   那张顺何等机警,但看这张伯鲸举动,如何不知他心思变化,早已无必死之志?   于是,他也端起酒杯,低声道:“今日且不论公事,改日我再与公促膝长谈,聆听教诲!”   张顺姿态放的很低,顿时把那张伯鲸也感动的不行。   他不由举着酒杯道:“人常言‘舜王仁义无双,敬贤而爱士,所到之处,秋毫无犯’,今日方知之矣!”   只是两人没交谈两句,早有王世国、王世钦、杜文焕一干人等挤了过来,又要拉张顺前去划拳。   张顺酒量还成,但是架不住这几个都是划拳的好手,哪里划的过他们?   他只好赔笑道:“酒,都喝的差不多了!”   “我看几位都是义士,心里佩服的紧。不让我们‘斩鸡头拜把子’,做一个长久的异姓兄弟吧?”   “咦?那感情好!”萧氏之子萧偲闻言不由高兴道。   “去去去,拜什么把子?”王世钦一听这事儿不对啊,连忙阻止道,“你们都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晚辈,怎生结拜?”   原来这萧偲正是榆林萧氏将门萧如薰之子。   别看这萧如薰名字听起来跟网络小说女主一般,实际上却是个如假包换彪形大汉。   他在明末“三大征”之一的宁夏之役中,曾经因为死守平虏城,击毙哱拜的养子骁将哱云,由是声名大噪。   其本人又有诗才,颇受文人追捧。   甚至连当朝户部尚书李三才都和其联姻,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再加上榆林与宁夏颇近,当年之事距今不过四十余年,是以萧氏的声望亦不下王氏多少。   王世钦一看这厮居然想抢夺王氏的风头,哪里能忍?   于是,他不由主动提议道:“人都说‘酒品如人品’,舜王的人品我等皆知矣!”   “老夫刚巧有一女,方及及笄,尚未婚配,愿为舜王箕帚之妾!”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张顺不由搓了搓手道。   虽然说他也没听出来什么叫“箕帚”,但是那个妾字却听得明白。   “好,好,这个好!”其他人闻言不由纷纷起哄起来。   “将来你做了王世钦的女婿,也算是我榆林城的女婿。哪次再来喝酒,可不由忘了我们!”   那萧偲还待要争,早被张道昌一把拉住,低声提醒道:“此事早已成定论,且勿坏了规矩!”   年轻人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榆林将门若想“卖个好价”,唯有团结一心,方才值得这个身价。   若是自个单打独斗,恐怕舜王未必正眼看自己一眼。   其实大家都是榆林将门,抬头不见低头见,那王奇瑛萧偲也见过两面,倒是漂亮的紧。   萧偲艳羡的看了张顺一眼,便不再言语。   而王世钦早就佯怒道:“舜王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粗鄙武夫,嫌弃我家女儿五大三粗,打打杀杀不成体统?”   “哪能啊?”张顺连忙告饶道,“只是我已经有了妻室,未免辱没了令嫒!”   “什么辱没不辱没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儿不要吞吞吐吐。一句话痛痛快快,成还不是不成?”王世钦这可来了劲儿,借着几分酒意面皮也不要了。   古有榜下捉婿,今有酒宴捉舜王,万万不能被其他无知小儿给搅和黄了。   “这……”张顺本打算问一声“令嫒有没有意见”。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两人之间好端端的一场政治联姻,难道还要谈一场恋爱不成?   于是,他便点头道:“如此,那我也只好厚着脸皮生受了!”   “不是,这就成了?”张凤仪在后面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搁上街买菜似的,三下五除二自己就多了一个“姐妹”?   “你还抱有期望啊?”高桂英白了她一眼道,“这事儿从当初提议开始,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你是不了解咱家夫君,那可真是……算了,我都找不到词儿来形容他,我就没见有女人不栽在他手里的。”   说完,那高桂英还上下打量了张凤仪一下。   “看什么看!”张凤仪见状不由羞红了脸,推了高桂英一把。   “不成,这事儿得有人管管他,不能再让他这么下去了!”   “好,那你去吧!”高桂英冷笑一声道。   能管我们早管了,还轮到你进门?   张凤仪一听这话,顿时也傻眼了。   她麾下虽然有万余精兵不假,但是自己不过借势笼络住他们而已。   而如今的局面,分明是张顺以婚姻作为纽带笼络住榆林将门和这榆林城内三万精兵。   而延绥镇除了最为重要的榆林城以外,犹有“三十六营堡”。   其防线东起偏关,西至宁夏,绵亘千八百里。   不但分为“大边”、“二边”,而且还分东中西三路。   若是义军一个个“啃”去,且不说鞑虏时不时前来骚扰,即便无事不知啃到猴年马月,才能全据榆林镇。   别说张顺这个男人,哪怕张凤仪自己一个女人,如果遇到这个情形,恐怕也顾不了许多了。   想到此处,她也不由苦笑的摇了摇头。   且不说两人如何在背后嘀咕,诸人好容易酒足饭饱,只留下一片狼藉,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那王世国、王世钦、张道昌、萧偲、杜文焕一干人等离了镇守府,这才挥手作别。   好容易等到外人离去,王世钦这才笑道:“乖女儿,你看你夫婿如何?”   原来那王奇瑛早混在人群之中,只把衣甲裹实了,面上涂了泥灰,一时间竟无人认得出来。   “好倒是好!”王奇瑛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就是此人太过好色。”   “我观其身后两个婆娘,与他举止暧昧,怕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理所应当!”王世国闻言不由笑道,“似他这般年少得志,若想洁身自好,恐怕强人所难了!”   “虽然我王氏几世富贵,也并非万事不求人!”   “虽然如今迫于形势,但是侄女能嫁于如此少年英雄,已属良配。”   “如若不然,即便换个七老八十的玩意儿,恐怕咱家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第295章 新婚惊变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说实话,张顺长这么大,坐拥这么大婆娘,其实还真真真正正没有举办过一场正经的婚礼。   他身边那些婆娘,和他不是“银奔”,就是“苟合”,反正没有一个“正经出身”。   除了马英娘和小朱氏曾坐过八抬大轿以外,其他人更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就这么和他鬼混到一起。   而如今虽是纳妾,奈何榆林王氏也是塞外名门,岂可让人小觑了?   故而虽曰“从简”,其实一切严格比照娶妻的规格进行办理。   在没有投靠舜王之前,榆林城中自然是“枪打出头鸟”,哪个也不敢率先出头。   如今局面一定,顿时诸将门不由蠢蠢欲动。   谁不知道若是提前和舜王搭上关系,便能够强行代表榆林将门势力。   到时候身价暴涨,一举跃为榆林诸将门领头羊。   所以王世钦生怕久则生变,和张顺吃罢酒席当晚就命令下人准备物件,第二天一早就大张旗鼓办起了婚礼。   什么“征期”、“纳吉”都跳了过去,直接一步到位进入到婚嫁阶段。   那张顺头天的酒劲儿还未下去,第二天晕一大早乎乎的就被人拉起来一顿折腾。   他哭笑不得之余,只得任由高桂英和张凤仪二人摆弄。   这两人手脚还算麻利,就是嘴巴忍不住碎碎念,说什么“没良心的”、“白伺候了这么久”云云。   张顺倒是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可是光理解有啥用?   这时代最重礼仪尊卑,即使他愿意,恐怕世俗的眼光也不允许给她们风风光光大办一场婚礼,张顺便只好装死到底。   先前张顺曾和马英娘走过一些简单的流程,倒也知晓一二。   他先前往王府去迎亲,然后带着坐了八抬大轿的新娘子一路迎到了镇守府。   原延绥巡抚张伯鲸则担任了他们两人的主婚人,一脸正经地喊道:“一拜天地……”   而正当榆林城内热热闹闹的时候,不意早有人对此虎视眈眈。   “祖二爷,您可别再发疯了,这是咱能去的地儿?”一个士卒苦口婆心的劝道。   “如何不能?天底下就没我祖二爷不敢打的仗,没有我不敢偷的营!”一位虬髯大汉不由自夸道。   “可是,可是咱们这才二百余人,抵得什么?”那士卒不由苦笑道。   “二百人?老子带领一百二十人就敢劫四酋之营,他个‘顺贼’身边难道比四酋还要防守紧密吗?”虬髯大汉不由笑道。   原来这虬髯大汉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张凤仪击退的祖大弼,人称“祖二疯子”。   他之所以能获得这个诨号,就是因为别人不敢做的事儿他敢,别人不敢劫的营他劫。   祖大弼所谓的“四酋”,又被人称为“四王子”,不是别个,正是当今后金汗洪太是也。   当年就因为被祖大弼偷袭了中军大营,“刀刃几至马腹”,吓得他不得不频频移营,以免为祖大弼所趁。   而刚好祖大弼又是大名鼎鼎的祖大寿之弟,排行老二,故而就获得了一个“祖二疯子”的诨名。   这“祖二疯子”指挥大规模作战的本事平平无奇,但是袭营单挑的本事却不容小觑。   他上一次在张凤仪手里吃了亏,不得不率众退回宁夏。   回去路上他越想越气,心道:“若是这般无功而返,又败在一个婆娘手里,回去怕要被王楫那娘娘腔耻笑!”   “既然如此,我何不杀个回马枪,给那‘顺贼’点颜色看看,也不枉我走这么一遭!”   想到此处,他便干脆下令副将率领麾下大军回去,自个带领这祖家家丁又绕道穿过义军层层拦截的摸了到了榆林城外。   若是换作别个,没有十年脑血栓,绝对想不出如此脑缺的主意来。   但他是谁?他连皇太极都骂作“祖二疯子”之人。   从庆阳到榆林只有两条大道。   一条道是向东攻下鄜州,然后北上延安、绥德,最终到达榆林。   不过这条路因为有义军把守,祖大寿被张凤仪击败而走,自然是走不通了。   另外一条道则是返回宁夏镇,然后走宁夏后卫沿边墙向东,最终到达榆林镇。   而当初延绥巡抚张伯鲸就是在命令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延绥总兵俞冲霄驻守延安以后,便是通过边墙这条道路通知宁夏镇派兵前来夹击义军。   只是祖大弼若是真个走第二条道路,一来一回也不知绕了多远。   等他再度赶到榆林城下,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这厮便脑洞大开,干脆弃了主力大军,干脆自个带领二百祖家家丁穿过保安县小道,直驱榆林。   等他好容易到了榆林城外,捉了个路人一问,这才得知原来这“顺贼”早已经“攻下榆林城”。   如今他正在榆林城内“强抢民女”,准备结亲。   听到此处,那祖大弼不由就动了歪心思。   于是,他便来了榆林城外榆溪河边,用那河水将自己的坐骑洗涮干净,又系了条红布,便径直牵着往西门去了。   刚到门口,他们顿时就被士卒拦住了。   祖大弼不由上前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不曾见这是呈给舜王的新婚大礼?”   “若是误了舜王的好事,上面怪罪下来,定然要你们好看!”   “这……这还真是一匹好马!”关门守将审视了一番,心里信了三分,不由开口称赞道。   原来这祖大弼本就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是祖氏将门出身,哪里不曾配备好马与他?   他这匹坐骑仔细看去,只见毛色光亮、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四蹄毛色洁白如雪,故而唤作“踏雪乌骓马”。   这榆林乃是边塞之地,人人好武逞强,良马名驹更是最爱。   是以哪怕是走卒贩夫,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又如何不识得如此好马?   这守将本是俞冲霄麾下,和义军并不十分相熟。   他见有人前来道喜,只道是为舜王准备贺礼的人马,便挥了挥手道:“进去吧!”   只是刚放祖大弼入内,只见祖氏家丁跟着鱼贯而入。   那守将却是觉得不对劲了,不由连忙喝止道:“等等,都等等!既然是给舜王送贺礼,如何用的了这许多人?”   “用不了吗?”祖大弼不由转身回来,提溜着手中的大斧道。   “真……真用不了!”那守将看着面前铁塔似的大汉,不由咽了咽口中唾沫,有几分畏惧道。   “我看你用了用不了!”祖大弼闻言双目圆睁,只把手里的大斧一挥,兜头劈了下来。   那守将那想到还有这般变故?   猝不及防,登时被他劈成了两半! 第296章 “马蜂窝”   话说那祖大弼一斧头砍死守门将领以后,守城士卒不由大惊,连忙操着武器杀了过来。   祖大弼嘿嘿一笑,带领身边家丁上前一斧头一个,连续劈翻了几人,余则一哄而散。   此事榆林城中正洋溢在欢乐的气氛之中。   那舜王仁义,占据了榆林城以后,不杀不虐,兵不血刃,市不易肆,百姓生活如故。   刚巧又值舜王和王氏大婚,百姓围观着不计其数。   那王世国、王世钦等人更是借机夸富。   横贯榆林南北的南大街、北大街早已经被王氏提前占据了。   摆了整整一条街的流水席,无论高低贵贱,来者皆以礼相待。   是以祖大弼带领士卒杀将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面前横亘的一条街上热热闹闹,全是划拳吃席的榆林百姓。   “杀!”祖大弼哪里管这个?   他这一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越乱越好。   最好能趁乱击杀了“顺贼”,那才叫功德圆满。   那些男女老少正在吃喝,哪里注意到有这个杀神。   顿时,被祖大弼冲上来,一斧头一个,连续砍杀了数人。   其余祖氏家丁亦毫不心慈手软,上来刀斧相加,无论男女老幼,皆砍作两段。   “天啊,杀人了!”   “快跑啊,哪来的贼子!”   “救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   顿时一阵桌椅翻倒,盘子碗筷落地以及男女老幼哭喊哀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那祖大弼不由哈哈大笑,随便捉了个人,问清了“婚礼”所在,随即一斧头劈开了他的脑门,然后便一路往镇守府厮杀过去。   而这时候张顺哪里知晓榆林城中的变化?   新娘子早已经被他送入婚房等待,而便宜老丈人王世钦正带着一干将门翘楚和执掌人一味向他灌酒。   “不成了,不成了,我不能再喝了!”张顺大着舌头求饶道。   “要不然,晚上新娘子要怪罪与我了!”   “怕鸟甚?”王世钦闻言不由乐道,“男子汉大丈夫,还能怕老婆不成?”   “你就说我说的,不听话使劲打,她还能上天了不成?老丈人我绝对不会给她扶理的!”   不是,她到底是你亲生女儿吗?   真是倒了几辈子霉了,摊上了你这个爹?   张顺哭笑不得,只是看着面前如同小盆的一般数十个的海碗,每晚都满满地斟满了美酒,一时间又欲哭无泪。   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李自成、张天琳、白广恩、贺人龙、悟空、左光先、俞冲霄、洪承畴、张伯鲸、“张道士”一干等人一眼。   结果众人皆扭过头去了。   开什么玩笑,舜王殿下!   有您这一群老丈人,十个我们也得被喝趴下啊!   没办法了,张顺只得无奈捧起了脸盆的海碗,正要一饮而尽。   突然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等他抬头望去,只见王锦衣匆匆忙忙地赶来进来。   “怎么了,锦衣?”张顺见他神情沉重,不由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放下海碗问道。   “别转移话题,你是喝也不喝?”那王国钦早已经有几分微醺,见状不由连忙喝道。   “不好了,舜王!”王锦衣连忙快速汇报道,“外面杀进了一队人马,见人就杀。”   “南北一条大街早已经血流成河,如今堪堪被卢象升抵住,还请舜王及时下令剿灭此贼!”   “什么?”张顺不由大吃一惊,“是哪个没有听从本王之令,老毛病又犯了?”   张顺听闻如此凶残的手段,还道是那股义军旧病复发,借机劫掠。   “哪能啊?”李自成、张天琳、张胖子、拓养坤、惠登相一干人等纷纷表态道。   “我等归顺舜王以后,军纪愈发秋毫无犯,岂会如此行事?”   “更何况,即便昔日劫掠。也不过是为了食色财货四字罢了,又岂有如此胡乱杀人之举?”   “杨承祖呢?”张顺闻言一愣,不由低声问道。   他开始怀疑是“活曹操”罗汝才余部借机造反,给自己点颜色看看。   “他归顺舜王以后,驻扎在城外营地,并不曾入城!”王锦衣连忙低声道。   “什么?有人胆敢杀到我榆林城里作乱?”王世钦、张道昌、萧偲、左光先等人顿时就急了眼。   “舜王,稍待!我等去去便回。”   “此贼胆敢来我榆林城作乱,杀我百姓,扰乱舜王大婚,就是打我榆林诸将的脸面!”   “我等若是不能擒杀此贼,一泄心头之恨!他日又有何面目”这些将领顿时群情激奋,恨不得食其肉、擒其皮。   “这……我麾下卢象升天生神力,一把关刀耍的水泼不进,犹不能胜他!”张顺闻言不由迟疑道,“诸位又吃了酒,我恐怕……”   “舜王休要小瞧了我榆林将门!”众人闻言不由怒道,“我等门下恩养的家丁,哪个不是冲锋陷阵,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猛人?”   “任凭他三头六臂,我等一家出百十人,怕也有千余之数,堆也堆死他了!”   “那……那好吧!”张顺也知道这是他们这要挽回自己的颜面,便不再强求。   “来人呐,取我铠甲、武器来!”众人见张顺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不由连忙喊了起来。   都是死人堆里滚爬过的将领,虽然表面上和张顺打得火热,其实他们心里未必没有防备张顺的心思。   所以他们虽然在镇守府里吃酒,其实府外早有携兵带甲的家丁守在外面等候许久。   结果这“万一”没防到张顺身上,反倒防到了不知名的“贼人”。   不多时,众人在家丁护卫下穿戴整齐,便沿着镇守府前的南北大街一路奔了过去。   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那卢象升正带领百余亲卫和祖大弼战作一团。   原来虽然今天是张顺大喜的日子,但毕竟榆林城新下,张顺也不敢大意。   故而早上醒来,张顺便连忙命令卢象升带领奇兵营士卒沿街巡逻,维持秩序,谨防有人借机生事。   好死不死,这杀入榆林城中的祖大弼撞到谁不好,偏生撞到卢象升手里。   那祖大弼艺高人大胆,哪里把卢象升放在眼里?   顿时,就挥舞着手中的大斧劈砍过去。   卢象升哪里惧他?也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冲过来战他。   两人只交手一合,顿时震得手掌发麻。   点子扎手!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也没有”。   两人都是战阵猛将,如何不知道这次遇到对手了。   卢象升连忙给身边的仆人顾显使了个眼色,让他尽快回报舜王。   而祖大弼则连忙给身边的亲信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且战且退,赶快退出榆林城。   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这一次遇到硬点子了!   “走,快走!”祖大弼一边拼命和卢象升战作一团,一边拼命的嘶喊道。   “走?榆林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祖大弼话音刚落,正好被急急忙忙赶到的王世国听到。   他不由冷笑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辽东祖家最为骁勇的祖大弼!”   “王……王世伯?杜叔叔?还有萧老弟……”   祖大弼这一次也不敢嚣张了,不由老老实实攀亲戚。   “哪个是你师伯?”王世国冷笑一声道,“我等榆林将门小家小业,比不得你们辽东将门实力雄厚!”   “所以,你才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故意欺辱上门,是也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祖大弼一斧头劈砍卢象升的大刀,满头大汗的分辩道,“误会了,误会了,若早知道几位前辈在此,借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过来捣乱啊!”   祖大弼还道榆林城陷,“顺贼”正在城里快活。   他那里想得到,这厮这么快就和榆林将门勾搭在一起。   完了,全完了,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   “大家伙给我一起上,对待这种人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王世国、王世钦等人借着酒意,不由大喊一声。   随即数百精锐家丁冲了上来,如同潮水一般,很快就淹没了正在苦苦挣扎的祖氏诸人。 第297章 奇袭之议   “你就是祖大弼?”张顺身着吉服,满脸愠色的审问道。   “是,我是!”祖大弼早没了先前的威风,老老实实,乖的像犯错的孩子一般。   “杀人杀得爽吗?”   “爽……啊,不爽,一点都不爽,甚至有几分恶心!”祖大弼一看张顺神色,又连忙改口道。   “前几日你不是在攻鄜州吗?如今又怎生到了这里?”张顺冷笑一声,继续问道。   “呃……我怕无功而返,回去失了颜面,遭人耻笑,就偷偷带人走小道绕了过来。”祖大弼老老实实道。   “你麾下的人马呢?”   “我让他们回去了!”   “……”张顺顿觉无语,不由看了王世国、王世钦等人一眼。   “这厮最浑,若是换作他人未必能做出这等事情来,若是换作祖大弼,此事倒理所当然!”王世国闻言不由笑道。   “这厮虽然是个浑人,倒是一身好武艺。昔日率领一百二十人就敢劫后金汗洪太的中军大帐,算得上一号人物!”   “舜王若能收为己用,倒也是一大助力!”   “收归己用?”明末敢劫皇太极的中军大营的将领倒也不多,张顺眉头一皱,又继续问道。   “当时你那大军驻扎在哪里,又何时能返回宁夏?”   “当时大军准备退回庆阳,然后沿环县、韦州、灵州一路返回宁夏。”   “行军速度如何?如今是否已经返回宁夏?”张顺闻言不由追问道。   “为防在我返回宁夏之前,被那宁夏巡抚王楫知道了笑话我,我特意命他们以每日四十里速度行军。”祖大弼闻言得意道,“这样即便我来榆林城走一遭,他人未必知晓!”   “哦?那依你看来,大军何时能返回宁夏?”张顺又问道。   “我来这里耽搁了九日,想必再有十余日便能抵达宁夏!”祖大弼心算了半天,这才应道。   “好了,把他带下去吧!”张顺闻言心里不由有了成算。   “舜王,你这是何意?”等到祖大弼被带走以后,王世国、王世钦等将门见张顺既不杀此人,又不曾招降此人,不由心下里奇怪地问道。   “几位前辈,我想问一句,不知庆阳至宁夏路程几何,而榆林又至宁夏路程几何?”张顺不由笑道。   “庆阳至宁夏七百五十里脚程,榆林至宁夏走边墙亦有七百二十里脚程!”在座诸位都是宿将,简单的路程数据自然是张口就来。   “那就好!”张顺大笑道,“此乃天助我也!”   “祖大弼麾下大军以每日四十里速度回还,而如今祖大弼自个又耽搁了八九日,尚有十余日方能返回宁夏。”   “你说我若是带领骑兵,沿边墙倍道兼行。”   “在十日之内赶回宁夏,然后假装回城援军诈城,那宁夏巡抚王楫又待如何?”   “这……此计可行!”诸将对视一眼,不由佩服起来张顺的胆大心细。   按照明代骑兵正常行军速度每日七十里,刚好能在十日内抵达宁夏。   若是倍道兼行,那岂不是正好可以在祖大弼主力返回宁夏之前赶到?   “舜王的意思是奇袭宁夏城?”   “对,奇袭宁夏城!”张顺不由哈哈大笑道,“只是一则今日这婚礼恐怕只能仓促结束了,二则少不得借助诸位之力!”   “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耽于儿女私情?”王世钦亦哈哈一笑,不由满意的拍着张顺的肩膀道。   “难怪你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果然是人中龙凤,用兵如神!”   这小子对用兵之机太敏感了,他只是简单问询了祖大弼几句,居然就发现了官兵的破绽,实属难得。   诸将门感叹之余,也不由对自己投靠“舜王”的英明决断感到万分的自豪。   “我是这般想的!”张顺见诸将已经被自己说服,不由解释道。   “我准备率领五千精骑,沿边墙而进,只扑宁夏城!”   “只是这其中有一件憾事,沿途诸堡必不识得我,不肯放行。”   “还请诸位跟随我走一遭,以便及时获得通行和沿途补给!”   “此话好说!”诸将闻言不由纷纷笑道,“你老丈人王世钦本就是榆林名将,因谢病而归。”   “本来之前传言朝廷又要启用于他,不意陕西已为舜王所据,故而不曾见用。”   “若是有他为你领路,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好!既然如此,那就拜托老丈人了!”张顺倒也干脆,立即下达了决断。   “只是第二桩事儿,还是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但说无妨!”诸将门和新降诸将眼见舜王用兵颇具神妙,正是信心十足之时,自然是无有不应。   “是这么个情况,可怜我那婆娘新婚燕尔,却遭实在是吾心难安!”   “我欲送其一场功劳,以免为他人小觑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话怎讲?”你送你婆娘功劳,这倒是一桩好事,只是又和我们什么关系?   “是这样,我寻思诸位手中家丁皆为精锐,若是留在身边也无甚用处。何不另组一营,暂且让我婆娘领了,等到破了宁夏,再归还诸位不迟!”张顺笑眯眯道。   “好家伙,你搁这等着呢?”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笑道,“此事按理说倒也无妨。”   “只是这些人素来桀骜不驯,非主家无以管教。”   “既然舜王说出来了,那我们只好选取家中子弟领着,且随舜王走这么一遭!”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   那诸将门主事又如何不知张顺打的什么主意,顿时先把他试图吞并诸家家丁的路子堵死了。   张顺嘿嘿一笑,也不为意。   他提出这话来,本来就打的是成则固喜,不成也无所谓的态度。   既然诸将门不肯放手手中家丁也无所谓,至少老丈人那里要出血了。   果然那王世国、王世钦对视一眼,心道:他身边那两个婆娘,据闻一个是实打实的女将军,手底下有万余精兵。   而另一个又与诸“反贼”之间颇有些勾连,若是不为自家姑娘配备些人马,怕是要受外人的鸟气!   想到此处,王世钦不由主动提议道:“这样吧,其他诸家的家丁,我们也不好强求。”   “但是我们王氏自家的家丁,倒可用帮衬一二!”   “刚巧我手里有二百精锐,便与了我女儿,权当是给女婿脸上涂粉了!”   而其他将门闻言,亦纷纷派出家族子弟,各率领一百家丁随之。   顷刻之间,这榆林七户将门,居然给张顺凑出了九百精锐。   而王世国一看这架势,不由干脆一咬牙,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也卖侄女婿一个面子,再派遣我麾下一百家丁,权当是给侄女的贺礼了!”   “好,好,如此甚好!”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众人突然脸色笑容僵住了。   这特么怎么那么像“质子营”?   感情我们一群老家伙,反倒被他玩了! 第298章 花烛夜   “娘子?娘子?”张顺被“老丈人们”狠狠的灌了一回,早醉的不成人样。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婚房,就搁那打转起来。   等了半天,不见他过来,王奇瑛有点不耐烦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搁那拉磨呢?”   “玉……玉如意呢?”张顺也不恼,只是挠着头问道。   原来这掀盖头也有讲究,并不像后世影视作品中用手一掀拉倒,而是要用玉如意或者秤杆来挑,取一个“称心如意”的寓意。   如今张顺地位尊贵,自然不能像普通百姓一般使用秤杆,所以早备下了玉如意用来挑盖头。   结果这厮喝多了,找了半天,居然没找到。   “哎,在这呢。”王奇瑛闻言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抓起玉如意晃了晃,低声提醒道。   “哎?怎么在你这?”张顺不由奇道。   要你管!   王奇瑛撇了撇嘴,不想理他。   张顺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其间差点直接一头扑倒在王奇瑛身上。   好容易在床边坐稳了,张顺拿玉如意一挑,一下子便把那金丝盖头挑开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张顺仔细端详了半天,只把那王奇瑛看的羞怯地低下了头。   他这才笑道:“娘子真是风华绝代,国色天香!”   “哼!”王奇瑛不由冷哼一声,反问道,“那比你的几位夫人又如何?”   好家伙,我都没嫁过来呢,你都娶一堆婆娘了,气死我了!   “梅兰竹菊,各有所长……”   “嗯?”王奇瑛眉头一挑。   “啊……皆不及夫人国色天香!”张顺这厮别看醉的厉害,他这看碟下菜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好。   什么国色天香,那是自然张顺胡诌之言。   但是若论及长相,其实王奇瑛是属于五官端正,非常耐看那种美女。   五官端正和耐看加在一起,同时也代表着这张脸没有特点,很容易让人遗忘。   但是好巧不巧的,王奇瑛又有一张厚厚的嘴唇,看起来非常性感,反倒让人印象深刻。   若说换作别个,却未必能够驾驭得住这一张嘴唇。   但是那王奇瑛本就出身将门,自幼习武练拳,身子骨骼比一般女子要壮实了不少。   而正是这种壮实的体格和厚厚的嘴唇,反倒相得益彰,给人一种健康的美感。   总有人觉得男人的喜好变化无常,其实这是一种很严重的误解。   无论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的非人的,都无所谓。   其实大多数男人喜欢人就一个标准:长得漂亮的!   虽然王奇瑛不是张顺喜欢的类型,可是架不住她确实美啊!   “算你还有点良心!”王奇瑛撇了撇嘴道,“你搁外面大吃大喝,你看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么平?看着不像啊!   张顺暗自吐槽了一句,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叶来,里面赫然包裹着一个馒头、几片肉和一些菜。   “咦?有吃的!”王奇瑛眼睛一亮,不由一把夺过来。   随即犹豫了一下,她又把馒头掰成两半,对比了一下,又选了一块小半的递给张顺。   “哈哈!”张顺看着好笑,摇了摇头道,“你自己吃吧,我不饿,在外面吃了好多了!”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王奇瑛犹豫了一下,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说实话,婚礼这玩意其实也挺坑人。   那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不对,是饿的饿死,撑得撑死!   张顺在外面被“老丈人们”灌的够呛,酒足饭饱,结果自己婆娘却躲在新房里,胸都快饿瘪了。   “吃饱了吗?”张顺眼看着她三下五除二吃净自己带回来的食物,不由笑道。   “差……差不多了!”王奇瑛不由有几分尴尬。   原来她作为习武之人,食量惊人。   原本张顺准备了足够一个男人一顿饭的分量,结果她才吃了五六分饱。   “将就一下吧!”张顺心下里好笑。   但是他仍旧拿起两只瓢来,各舀了半瓢米酒,递给王奇瑛一半道:“咱们喝了这合卺酒,从今往后就是夫妻了!”   这合卺酒其实就是交杯酒的另一种叫法。   拿一个匏瓜一剖两半,制作成瓢,夫妻各持一半。   酒甜瓢苦,以此饮之,谓之“同甘共苦”。   “好了,娘子,咱们歇息吧!”张顺头疼得厉害,见终于完活了,就准备熄灭红烛睡觉。   “别……别……”王奇瑛不由满脸通红,连忙阻止道。   “怎么了?”是不好意思,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那个……那个我娘给我的画……画册不知道丢哪儿了……”王奇瑛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一般,早羞得满脸通红,“我再找找……”   画册?难道这时代新婚之夜还流行看《柯南》不成?   随即张顺才反应过来,这画册应该就是启蒙的春宫图了。   “啊?那个啊,暂时用不着!”张顺不由抱着她,嘿嘿一笑道。   “且不说为夫根本用不着这种‘三百千’,即便用得上,今日怕也是不成了!”   “啊?莫非夫君用坏了那话儿,却是不举……”王奇瑛闻言差点要哭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守活寡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顺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解释道。   “今日虽然是咱俩新婚大喜之夜,只是军情紧急,不得不委屈你一次。”   “我已经和令尊早已说定,明天一早咱们就要带领骑兵,日夜兼程,袭取宁夏。所以今晚咱得好好歇息一番!”   “若想‘交战’,回头选个清闲的日子,我让你领教领教你夫君的厉害!”   不得不说这厮“渣”的厉害,新婚之夜,他居然都不想动新娘子,这事儿着实离谱。   当然,若是换个角度看来。   今晚张顺要是要了她的身子,明天一早再策马奔腾,那岂不是要了她半条小命?   “你……你是不是嫌弃……嫌弃我丑?”王奇瑛沉默了半晌,不由低声问道。   “嫌弃我舞刀弄枪,没有一点小女儿姿态?故意找理由搪塞我?”   怎么会呢?   那高桂英、张凤仪哪个不舞刀弄枪,我都没嫌弃,怎么会嫌弃你?   当然,张顺要这么说,保证今晚日子没法过了。   他不由嘻嘻一笑道:“舞刀弄枪?你还会这个?” 第299章 出发   事实证明,王奇瑛对于“舞刀弄枪”一途颇有天赋。   张顺只口述了一遍,她就舞的像模像样了。   春宵苦短,张顺感觉自己还没怎么睡,就被高桂英早早的喊了起来。   张顺怀疑她是故意的,但没有证据。   两人好容易穿戴整齐以后,便急急忙忙出了房门。   事出仓促,若想短时间组织起来以致骑兵来,其实也颇有困难。   首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但这军粮的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倒不是张顺的粮草供应不上,而是粮草的运输根本难以满足骑兵的行进速度。   其次,便是骑兵的挑选,这也是让人十分头疼的事情。   如今张顺麾下人马成分十分复杂。   有原来的本部人马,又有新投靠自己的义军人马,还有刚刚投降的榆林诸将和将门。   如此以来榆林城势力盘根错节,若是稍有变故,可能就会出现全盘皆崩的局面。   而这两个问题解决的关键在哪里?   当然是在张顺对人员的抽调和留守。   张顺早已经心有成算。   第一条便是抽调诸将门的家丁,谨防自己不在榆林的时候,有人借机生事。   第二条便是抽调新降义军和官兵精锐。   这时代官兵和义军都一个德性,基本上都是依托少量精锐控制麾下兵马。   张顺这一手算得上釜底抽薪,直接断绝他们生有二心的根基。   就这样,在保证了骑兵战斗力的前提下。   张顺平衡了各个派系的利益,最终决定抽取“闯将”李自成一千骑兵,“混天星”张天琳一千骑兵,俞冲霄一千骑兵,左光先一千骑兵和诸将门精锐家丁一千人托付给自家婆娘王奇瑛率领。   “不成,不成!”高桂英一看这情况,不由不安道。   “都是外人,若有个万一,舜王你可怎么办啊?”   “说谁是外人呢?”王奇瑛闻言不乐意了,“我们夫妻一体,你又是哪个?”   新婚之夜,她连自己陪嫁的通房丫头画眉都特意赶了出去。   结果没想到自己连身子都没破,真是快气死了。   如今看到这个整天贴身照顾张顺的侍女,内心不由有几分嫉恨。   “好啦,好啦,桂英本来是我的正妃。只是为了照顾我,这才不要名分留在我左右!”张顺见状,如何不知王奇瑛心思,连忙劝慰道。   “正妃?那我是什么?”王奇瑛立刻抓到了重点。   明代王爷正房也叫正妃,她哪里想得到张顺这厮还在上面加了一个王后的称号。   “你啊?你是次妃啊!”张顺笑眯眯道。   “不行,我也要正妃!”王奇瑛抓着张顺的胳膊,又蹦又跳道。   “那就看你表现咯!”张顺嘿嘿一笑,然后扭头对高桂英道,“既然如此,你去卢象升那里借一千骑兵,姑且由你带领,这下放心了吧?”   “你不放心我?”王奇瑛皱了皱眉头,不开心。   “不是不是!”张顺见高桂英已经兴冲冲离去了,连忙低声道。   “我这是不放心她,大家都走了,她在这榆林城里搞些事情怎么办?”   “啊?你不要骗我!”王奇瑛嘴角一下子翘了起来。   嘿嘿,就你这小段位,我一个可以打十个!   张顺微微一笑,便放心地去劝说张凤仪和卢象升暂且留在榆林城,替自己稳住局势去了。   这许多琐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一干人等折腾到下午,这才磨磨蹭蹭的出发。   从榆林沿边墙至宁夏,除了大大小小堡垒以外,大致需要路过靖边、安边、宁夏后卫和兴武等地。   若是正常一路厮杀过去,莫说十天内赶到宁夏,恐怕再给张顺一个月都未必能成。   好在这不是有“内奸”吗?   虽然张顺是这种队伍的主帅,但是明面上却是延绥总兵俞冲霄担任主帅,其他陕西总兵左光先、老将王世钦、小将萧偲一干人等为副。   一路上先后遇到了分守延绥中路参将、分守延绥西路左参将、分守宁夏东路右参将等一众将官的检查。   俞冲霄便先后拿出来延绥巡抚张伯鲸的手书军令和宁夏总兵祖大弼的军令,声称:“据闻贼人要奇袭宁夏,巡抚特意派我倍道兼行,协助宁夏巡抚王楫破贼。”   那些参将职位本就低于俞冲霄、左光先等人,哪里敢细问?   更有王世钦、萧偲这样的将门,即便俞冲霄、左光先从了贼,难道榆林将门还能从贼不成?   好歹有个人奇怪地问道:“那祖总镇哪里去了?怎生没有跟过来?”   “他啊?还是像以前一样鲁莽,不幸为贼所伤,正在榆林城养伤呢!”左光先闻言接了一句,顿时那人也没话说了。   这六千骑兵所需粮草,自然是沿途一路如常供给,哪个里敢向俞冲霄讨要?   于是义军就这么一路白吃白喝,往宁夏城赶去。   只可怜也没有人拦着仔细检查一番,这祖大弼被人载在车里绑了一路,半句话也不曾说出来。   而高桂英和王奇瑛本来两人还想着争风吃醋来着。   结果一上路,路上风餐露宿不提,两人还得时不时约束一下士卒,以免有人脱队。   早晚忙的脚不点地,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两人这才知道张凤仪的厉害。   本来一切都一帆风顺,不由刚刚到了宁夏后卫,义军却遇到麻烦了。   原来这宁夏后卫,其实就是一千的花马池守御千户所。   花马池者,宁、固、兰、靖诸边之门户,控扼朔方,翼蔽内郡,北面之险也。   正因为此地有如此重要的战略意义,所以此地整饬宁夏河东兵粮道底气十足,竟然不肯放粮。   宁夏后卫至宁夏城近三百里,若是无粮,义军岂不是麻烦大了?   “怎么回事?是不是对方发现了什么端倪?”张顺不由皱着眉头问道。   “没,就是纯粹要为难人!”王世钦闻言不由苦笑道,“舜王有所不知,大明调兵,皆有地方放发粮草。”   “但是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大家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给了别人,自个就不够吃了,所以才会出现不肯供给粮草的奇怪现象。”   原来如此,难怪张顺和官兵作战的时候,经常发现官兵经常行动迟缓,却是这个原因。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道:“此事易耳,且听我号令,一会儿就让那兵粮道好看!” 第300章 夺取宁夏   “快放粮,快放粮,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   义军士卒在外面不停的鼓噪起来,分守宁夏东路右参将闻声不由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前去寻那整饬宁夏河东兵粮道。   对他说道:“赶快放点粮吧,若是引起兵变,祸事是小,身家性命是大!”   “这……要不先给他们放五十石吧!”那兵粮道也有几分害怕,闻言不由连忙同意了,但是以防万一又千叮万嘱道。   “不过,不能让他们入城,以免引发混乱!”   “放心吧,这个没问题!”参将闻言一笑,便出了门和城外的俞总镇交涉起来。   五十石?打发叫花子呢!   那俞冲霄本也是一方总镇,哪里是好惹的主?   本来他听了张顺的主意,还觉得手段太过,自己等人又不是昔日的总兵,自然有几分犹豫。   如今听闻那参将这般说,登时一股无名之火腾腾而起。   他不由冷笑道:“五十石就五十石,我接着便是!”   俞冲霄这几句话,在那参将听来不啻于晴天霹雳,顿时就有几分胆寒。   他连忙一边说了一句软话,一边跑回城里道:“俞总镇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我本是个防守的参将,又不管钱粮,还得先生亲自查点结交才是。”   那兵粮道本不想去,奈何这确实是他职责所在,推脱不得。   无可奈何之下,他不得不找了三五十个车子,一发装车拉了出去。   只见宁夏右卫城门一看,诸将顿时便把心放到了肚里。   那五十石粮草不过义军六千骑兵一日之食罢了,哪里费多少功夫?   不多时粮食如数交付义军,那兵粮道这才赔笑道:“俞总镇,卑职这也是职责所在,请勿见怪!”   “如今粮草已经查验完毕,还请你签字画押吧!”   这粮草一进一出皆有定数,自然是要写的明白。   不意那俞冲霄见了一眼,顺手将交接文书递与旁边的幕僚,伸手便捉了兵粮道的衣领,怒骂道:“好个贼子,我不过领了你五十石的粮草,你居然让我画押五千石的文书,是何道理?”   “什么五千石?俞总镇你看错了吧?”兵粮道一头雾水。   “那你睁大你的狗眼看一看!你这个鸟人,难怪我支取些粮草,你却推三阻四,原来早被你贪去了,却来找本镇的便宜!”俞冲霄伸手要回来交接文书,又递到兵粮道脸上让他看。   那兵粮道一看,只见原本的五十石三个字,已经变成了五千石。只是那大写的数字尚未来得及改过来。   “你……你讹我……”兵粮道还待分辩。   俞冲霄早掏出刀子,一刀扎到了他的心窝。   那厮挣扎着呜呜了两声,这才断气了。   俞冲霄把刀子一抽,兵粮道的心头血“噗嗤”一下喷射了出来,全都喷在了刚才交接的文书上。   俞冲霄骂了声“晦气”,然后带领亲兵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那参将正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结果早听到士卒大喊大叫道:“不好了,杀人啦,俞总镇造反了,俞冲霄造反了!”   他不由心里一惊,连忙带领亲卫往外跑,结果正好撞到了杀气腾腾的俞冲霄。   “俞……俞总镇,不干我事!冤有头,债有主,切莫找我……”那参将早吓得两股战战,不敢反抗。   “哼!”俞冲霄不由冷哼一声道,“本镇好好的镇守总兵官不坐,造什么反?”   “你且看看这厮的文书,原本我们领了五十石粮草,他竟然敢写五千石,真是好大的狗胆!”   “如今这厮已经被本镇砍了,自有朝廷与我计较!”   “如今军情紧急,我也顾不了许多了。你且打开粮仓,让我再取五百石粮食,我自留下手书与你!”   “咦?没反!”那参将这下乐坏了。   他连忙有求必应,不但及时支付了五百石粮食,顺带又交付了一些盐巴、清水、及辎重所用牛马车等一干事物。   “嗨,舜王,你真法子可真好使!”义军白白得了十日之粮,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算不得什么!”张顺摇了摇头笑了。   原来他的法子很简单,就是诬陷兵粮道贪污,交接实物数量和交接文书不符,找一个借口将他一刀砍了。   这法子看似简单,给防守参将造成一种俞冲霄依旧在规则内解决问题的假象。   所以这会儿说不定他正在书写上报文书,弹劾俞冲霄嚣张跋扈,枉杀兵粮道,抢夺粮草之事。   却不知,等到他上司收到文书的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正当义军为粮草的解决而欢呼的时候,却有一人也正在为粮饷发愁。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义军此次的目标右佥都御史兼巡抚宁夏地方赞理军务王楫。   “快,快给我滚出来!要饷没饷,要粮没粮,难道要饿死我等不成?”府外呼啸声如雷震,吓得众人相顾骇然。   “抚军,你赶快避一避吧!外面这些骄兵悍将,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啊!”早有幕僚亲卫劝说道。   “不,我不走,我还要出去见见他们!”王楫闻言不由笑道。   “本官素来执法如山,清廉如水,这钱财究竟哪里去了,我倒也想问上一问!”   “抚军!”   “不必再说,吾意已决!”王楫闻言弹了弹官袍,正了正衣冠。   随即起身拉开了府门,大声喝道:“本官便是朝廷所任右佥都御史兼巡抚宁夏地方赞理军务王楫,素来清廉如水,身无余财。”   “你们究竟短缺了多少粮饷,可如数报来。待我查验以后,定然上报朝廷如数发放!”   “大伙不要信这鸟人的,等他喘过这口气来,定然调来大军围剿,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王楫话音刚落,早有人大声呼喊道。   “自古以来,大明士卒讨饷者,能有几多好下场?”   众人一听,不由一愣,顿时冲将上来,不论贵贱老少,一通砍杀。   可怜那王楫一身干才,十停不曾发挥出一停,早被人砍成数段,倒在了血泊里。   “造反啦,造反啦!”府中官吏早已经吓傻了,连忙拔腿就跑,结果刚跑出三五步,早被人追上一刀两段。   等到张顺率领六千骑兵渡过黄河,抵达宁夏城中的时候,城中的叛乱还在继续。   乱兵和百姓之间,官兵和乱兵之间,犹在互相残杀,尸体堆积在街道旁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这……这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原本编好了诈城的计划,结果根本就用不着了。   “俞冲霄、左光先,你俩各率一千精骑从南二门入城;李自成、张天琳,你俩各率一千精骑从北二门入城。”张顺反应比其他人快多了,见状不由大喜。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他不由大声下令道:“高桂英、王奇瑛,你俩各率领麾下人马,随我由东门入城。”   “使百姓各居其家,士卒各居其营,有胆敢不从,到处鼓噪者,能捉则捉之,不能捉则斩之!”   “但凡有胡乱杀入、侵扰百姓者杀无赦!”   “务必尽快恢复宁夏城秩序,不得有误!”   原来这宁夏镇在昔日“哱拜之乱”之时,此城为叛军所据。   叛兵不仅在城中烧杀掠抢,还为了引蒙古诸部来援,不惜尽收城中财货、妇人献给诸部。   而平叛官兵为了尽快结束战场,也引水攻城,更是毁坏了大量农田,以至于宁夏镇愈发衰败。   其后辽东、延绥战事一起,朝廷财政更是雪上加霜,这“不甚重要”的宁夏镇不由更加欠饷严重。   原本历史上,当在崇祯九年二月青黄不接的时候,士卒闹饷生变,杀死时任宁夏巡抚的王楫。   只是由于张顺率领义军连破官兵,又占据了西安府。   以至于宁夏镇更加入不敷出,不等崇祯九年,士卒便饥饿难捱。   刚巧祖大弼那厮耍了一个心眼,导致万余精兵徘徊在外,宁夏城里饥兵更是有恃无恐,才有今日之乱。   正是有这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张顺这才得以轻取宁夏城。 第301章 帝星   “丁性如,你还识得故人否?”“张道士”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阶下囚道。   “王道士?你怎生在这里?”那阶下囚不是别个,正是整饬宁夏河西兵备道丁启睿,字性如,号圣临。   原来这丁启睿本是河南归德府永城人,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其伯父便是大明户部侍郎丁魁楚。   然而,丁启睿本人曾连续参加了两次科举,皆名落孙山。   于是,他万历四十七年再度参加“秋闱”之前,特意寻当地一位异人求签问卦,以测雄吉。   那异人一看他面相,不由笑道:“丁相公,这签你不用抽了!”   “这一回,您定当步步高升,宏图大展!”   “你是不是忽悠我?”丁启睿听了当然不信。   他自幼聪慧,素有才名,之前也经常有人这般夸赞过他,不是照样名落孙山吗?   结果那老道士冷笑道:“信不信在你,说不说在我!”   “我再奉送你一句话:遇万而起,遇山而谪,遇秦而兴,遇王而止,望你好自为之!”   没想到当年丁启睿就中了举人,第二天刚好赶到“春闱”,又中了进士。   随后丁启睿果然春风得意,先后历任南京兵部主事、兵部郎中、太原知府等职,前途远大。   只是他再去拜访那“老道士”之时,却不见了踪影。   经过多方打听之下,他这才知晓这老道士本姓王,人皆唤作“王道士”。   据闻,前几年这“王道士”声称自己测算出帝星所在,便收拾了全部家当离开了永城,终不知所其踪。   本来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丁启睿也就当作人生中的一间趣谈罢了。   不意不久,他便升任山东按察使、右参政等职。   刚巧赶到天启驾崩,新皇崇祯即位。   丁启睿便因罪遭贬,谪至宁夏担任兵备道一职。   他这才想起来当初老道士“遇万而起,遇山而谪”之言,不由追悔莫及。   如今相隔十几年,丁启睿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度见到这“王道士”,颇有物是人非之感。   “昔为道门客,今为阶下囚。忽闻访客来,原来是故旧!”丁启睿细细端视“王道长”半天,依稀能看出他当年的模样,他不由心情复杂的仰天长叹一声。   王道士?不是,你到底姓甚名谁!   张顺一听这话,都有点懵了。   更不要说榆林新降诸将及诸将门,那更是一头雾水。   “记得我就好!”宋献策被人识破身份的半点尴尬也无,施施然寻了张椅子,自顾坐下道。   “你还记得我当初之言否?”   “记得倒是记得!”丁启睿苦笑一声道,“只是我在这秦地待了七八年,半点兴盛之势也无。”   “如今又见到‘王道长’,想必这就是‘遇王而止’了吧?”   “蠢货!”宋献策闻言不由张口骂道。“若是遇到本道长而止,当初哪还有这许多事?”   “直接一了百了,岂不省事?”   “那……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丁启睿有点懵了。   “来,见过秦王殿下!”宋献策哈哈一笑,伸手往张顺方向示意道。   “秦……秦王殿下?他……他不是顺……舜王吗?”丁启睿更是摸不着头脑。   “托三边总督梁廷栋那蠢货的洪福,如今舜王以及在陕西西安正式建国称王,国号为秦!”宋献策闻言不由笑道。   “什……什么?”丁启睿顿时骇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他就是当年你要找的寻‘帝星’?”   “万历四十四年正月初一,大明正二品龙虎将军老奴于黑秃阿喇僭称大汗,建伪号天命,伪国号后金,反叛大明。”宋献策闻言一脸肃然,恭恭敬敬对张顺拜道。   “时有帝星划破天际,落于陈地。吾耗费一十四年光阴寻之,始得真龙!”   “这……这……”宋献策话音刚落,顿时满座哗然。   哎呦,我的天呐!   这宋献策和丁启睿互为敌我,更是十七八年以来,头次见面,岂有串通起来哄骗众人之理?   难道这舜王,不秦王殿下,难道真是天命所归,帝星降临?   原来这丁启睿本为整饬宁夏河西兵备道,因为宁夏镇士卒叛乱,斩杀巡抚王楫及镇守太监一干官员。   他得到消息以后,连忙带领士卒入城平叛。   结果当他刚刚斩杀了主谋八人,眼看着就要把一场祸患彻底平息的时候。   不意义军大军突然杀入,丁启睿猝不及防,遂为李自成所擒。   当时张顺得知了丁启睿的情况以后,认为“此人反应极快,若非义军赶到,恐宁夏镇难下矣”,便有心劝降此人。   只是张顺万万没想到,这审问劝说还没有开始。   结果就被宋献策接手了过去,三下五除二一通忽悠,差点把张顺自己都说懵了。   万历四十四年九月九日,正是张顺的生日。   人常言:十月怀胎,但实际怀孕时间大概九个月左右。   若是仔细算了,当初张顺的母亲怀有张顺的时候,也未必不可能正是正月初一。   难道我那个时候就穿越了,所以这才有“帝星”降临之说?   “吾皇万岁万万岁!”那张顺的老丈人王世钦何等机警。   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连忙叩首,口中高呼“万岁”。   其他人一看,心道:高,实在是高!   难怪你成了舜王的老丈人,我们都成了下属,这就是区别啊!   也连忙纷纷跪拜,三呼“万岁”!   “啊?啊,诸爱卿平身,诸位爱卿平身!”张顺这还没回过神呢。   他见状更是不知所措,只得学着后世电视剧的帝王举止,连忙抬手应道。   其他人更是莫名其妙,包括高桂英、王奇瑛两女在内,也连忙跟着众将跪了一地。   “哎,哎,你们这是都干嘛啊!”一时间当场竟然唯有张顺一个人站着,其他人跪拜了一地,让他颇有几分不适。   好容易劝起了众人,结果众人脸上皆有跃跃欲试之色。   颇有只要张顺一点头,他们就敢借机劝进的意思。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下来说话吧!”张顺无奈之余,心中未尝没有几分兴奋之意。   好家伙,被宋献策这么一搅和,原本被张顺通过各种手段强行黏合在一起的榆林降将和延绥义军,两眼都冒出了“建功立业,从龙入关”的炙热之光。   “那遇王而止到底是什么意思?”丁启睿见众人这番神情,心里早就动摇了三分。   只是这时候大家只顾兴奋,早忘了劝降之词。   丁启睿无奈之下,只得没话找话。   “你傻啊,那宁夏巡抚何名,岂不是正应了你那句‘遇王而止’之言?”王奇瑛听了半晌。   她突然想起来自家正是姓王,连忙先把屎盆子扣在原宁夏巡抚王楫头上,以免平白无故恶了人。   “是……是这样吗?王道士!”丁启睿连忙带几分期许地问道。   “或……或许是吧!”宋献策心里不由一乐,心道我还没有编圆了,你们都学会抢答了。   “天道无常,不到时日,孰能知其是非对错?”   “那就好,那就好!”丁启睿尴尬笑道。   “丁公,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张顺好容易平复了心情,早反应了过来,不由接话道。   “什么帝星之言,不过是些虚无缥缈之词,不可不信,亦不可深信。”   “但是本王招贤纳士之心,平定天下之志还是十足真金、如假包换!”   “丁公可愿随我做一番事业,治国平天下,还四海一个朗朗乾坤!”   “秦王之德,昼如大日,夜如皓月,普照四海!丁某不肖,愿随秦王以附骥尾,略尽心意罢了,还请秦王准许!”丁启睿不由泪流满面,终于这事儿成了!   不过,这厮肯定不知道自己历史上在原三边总督郑崇俭被弃市以后,开始担任陕西三边总督。   及杨嗣昌身死,崇祯皇帝提拔他做督师,兼任三边总督之余,又总督湖广、河南、四川及长江南北诸军,一时间声势无两。   等到弘光被灭,丁启睿这才转投清朝。不久,便因“京师王道士案”谋反被杀。   所以“遇秦而兴,遇王而止”,孰真孰假,值得细思! 第302章 席卷而下   丁启睿既降,宁夏城又为义军所据,宁夏镇自然是落入义军掌控之中。   只是如今城外还有万余宁夏镇主力正在沿着韦州群牧千户所、灵州守御千户所回还,若是处理不当,又将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那丁启睿闻言不由主动请缨道:“此处出战者,主帅乃宁夏总兵官祖大弼,副将乃副总兵官抚民。”   “如今宁夏城中巡抚、按察使、镇守内臣皆死,唯有臣腆居兵备副使,颇有几分威望。”   “臣原单骑说降此人,使舜王白得万余精兵!”   “此事万万不可!”丁启睿话音刚落,王世钦连忙上前阻止道。   “此人新降,不知忠心几何,若是借机而走,是放虎归山也!”   “那官抚民我亦知之,乃原延绥总兵官官秉忠之子,平日也有些往来。”   “若是贤婿信得过我,我情愿单骑说降此人,岂待他人哉?”   好家伙,感情这都是你们榆林一家亲啊!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万万没想到榆林将门影响恐怖如斯。   随便出现个将领,结果都能吓榆林将门搭上关系。   而像官秉忠、官抚民这样父子两代为将者,都不能名列将门之内,足见这七家将门底蕴是多么雄厚。   张顺哪里知道,但自己这便宜老丈人一家,在历史上便是“三代二十四元戎”家族,在明末前后一共出现了二十四位将领。   而整个榆林更是在有明一代,总兵、副总兵将领整整出现了一百六十多位。   特别是在宁夏残破,西宁将门衰落的情况下,延绥籍将领更是在三边四镇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张顺当然不知道这些后世研究的历史成果,但是仅凭直觉他已经感觉到了榆林将门无所不在的影响力。   在欣喜“老婆没白取”之余,自然而然也对榆林籍将领也产生了几分戒备。   于是,张顺便笑道:“老丈人多虑了,这丁公乃是道长故旧,又是我乡党,焉能骗我?”   “更何况其刚入本王麾下,急于立功,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吧,这次就有劳丁公走一遭,下次有机会再烦劳老丈人费心!”   “好吧,听你的!”王世钦一看自己女婿都说这话了,不由怏怏而退。   那丁启睿闻言激动万分,不由连忙拜道:“得秦王如此信任,臣万死不辞,定然说得那官抚民率众来投!”   “哎,你瞧我这脑子!”张顺闻言不由一拍脑门,懊恼道,“真个让丁公单枪匹马,若是为人所伤,岂不是追悔莫及?”   “这样吧,左总兵,麻烦你挑选十余精锐之士,护送丁公一趟,可乎?”   这有什么可不可的?   左光先一看那张顺的眼色,顿时心里明白了八分。   他不由连忙躬身道:“请舜……秦王放心,末将哪怕有一口气,也定护得丁公齐全!”   “这……这就有劳左将军了!”丁启睿闻言不由神色复杂,连忙拜谢了张顺和左光先。   原来你别看张顺说的好看,其实他特意派遣左光先前去。   一来是为了监督丁启睿,若是他稍有异心,定然让他横尸当场。   二来是助丁启睿一臂之力,那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好大的名头,对榆林籍将领也有较大的影响力。   派他前去,即便丁启睿心有余而力不足,左光先也能帮衬一些。   丁启睿官场老油条了,何其精明,顿时便品出了其中的意味儿。   然而,即便他知道了张顺的心思,又能如何?   丁启睿不但生不出半分反感,反而对张顺还有几分感激佩服之情。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原来秦王麾下和官抚民相善者颇多,说不定张顺只需书信一封,就能引来官抚民带兵来投。   张顺这一次连老丈人王世钦都拒绝了,就是为了白送给自己一桩功劳。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派遣总兵官左光先助自己一臂之力,自己又有何不满呢?   而对左光先来说,被张顺派遣担任这种监督协助的任务,明显是把自己当做了“自家人”,是秦王对自己的信任,顿时心里也和张顺亲近了许多。   不多时,等地丁启睿、左光先领着十余骑去了,张顺见自家老丈人王世钦还在那里生闷气。   他不由笑道:“老丈人又不准备出仕与我,又何苦与他人争功来着?”   王世钦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王氏族人还有不少在大明担任参将、副总兵等职,自己却是一时间脑子发热忘掉了。   他不由恼羞成怒道:“我为了自家姑娘争功,难道还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张顺笑应了两句,然后解释道,“只是这种孤胆英雄之事,老丈人还是少参与为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伤了老丈人,我却是百死莫恕了!”   “至于我娘子立功之事,吾自为之,老丈人勿虑也!”   “这有什么虑不虑的……”王世钦听了张顺最后一句话,顿时有几分莫名其妙。   只是片刻他却突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哈哈大笑道:“好,那就好,那一切就麻烦你了!”   言毕,竟扬长而去。   “什么麻烦你了?我爹爹为何一会儿恼一会儿笑的?”王奇瑛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奇怪地问道。   “反正都是好事,娘子只管等着便是,问那许多作甚?”张顺不由哈哈一笑,神情变得奇怪了起来。   如此过了三两天,果然那丁启睿、左光先说得副总兵官抚民率领万余精锐来降。   张顺遂留守左光先担任宁夏总兵,留丁启睿招降宁夏其余诸城、堡等守军,命卢象升前来宁夏担任镇守将军。   而他却自率高桂英、王奇瑛、俞冲霄、李自成、张天琳、官抚民一干人等一万五千人,直扑固原。   这固原镇又称陕西镇,其总兵官正是和张顺对抗许久,最终不得不投靠义军的左光先。   如今左光先一去,三边总督梁廷栋又被义军杀死,固原城中唯有不知兵的陕西巡抚甘学阔主事。   这厮日夜担心义军攻打固原,早派遣颇有知兵之名的陕西右参政郑崇俭率领人马防备平凉的黄龙的“摇黄十三家”。   哪里料得到义军满世界绕了一个圈,突然从背后杀出。   甘学阔猝不及防,被张顺轻松攻入城中。   那陕西巡抚甘学阔不甘受辱,便携镇守太监一干人等于府中自焚而死。   等张顺命人扑灭了大火,一干人等早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哪里还有得救?   义军既据固原,张顺便派遣洪承畴前去招降郑崇俭,派遣张道昌前往临洮府招降亲哥哥张全昌。   不多时,郑崇俭、张全昌见大势已去,先后而降。   而恰逢此时,甘肃又传来喜讯。   甘肃巡抚汤道衡手中无兵无将,痛骂“葛麟投贼”一番以后,自刭而死。   那原甘肃巡抚张应辰便持汤道衡首级以示诸将,于是西宁卫、庄浪卫、凉州、永昌、山丹、甘州、肃州及镇番卫先后而降。   至此,陕西三边四镇除了秦岭以南的汉中等府以外,尽数归于张顺治下。   一场以大明动员二十万精兵试图剿灭义军,却被张顺先下手为强、连战连破。   不仅完全击碎了官兵的围剿,更是生生斩断了大明的“一条臂膀”,进而据为己有,虎视天下! 第五卷 赳赳老秦 第1章 天下大震(上)   “榆林降了?”山西巡抚吴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榆林降了!”虎大威虽然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但是依旧肯定的重复了一边。   “这怎么可能?”吴甡不由神情呆滞,一副失魂落魄模样。   “那张伯鲸又非无能之辈,麾下数万精锐即便打不过贼人,不至于连守城也守不住啊!”   原来自从张顺率领主力北上以后,山西巡抚吴甡久攻潼关不下,又担心张顺效法昔日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   他不得不率领山西总兵王忠、副总兵猛如虎北上山西,准备防御随时可能渡河的义军。   只是山西兵未能攻破金陡关,不得不绕道渡河,所以耽误了不少时日。   结果,张顺在黄河西岸虚晃一枪,直接连破鄜州、延安、绥德等地,直接围困榆林城,倒让吴甡沿黄河东岸白跑了一趟。   松了口气之余,山西巡抚吴甡又不由产生了被人戏耍后的恼羞成怒之感。   好个贼子,真是狡诈奸猾!   既然你胆敢把我从河南调动过来,难道你就不怕我率兵和延绥镇兵马一起夹击你吗?   想到此处,山西巡抚吴甡便率领王忠、猛如虎二人一路往北赶去。   本来他还打算等“顺贼”顿兵于榆林坚城之下,自己再率山西镇精锐渡过黄河,突袭“顺贼”背后。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大军才刚刚赶到汾州府的时候,就得到了“榆林降贼”的消息。   吴甡喉咙里差点喷出来一口老血,老子都还没有赶到地方呢,你们怎么就降了?   榆林已降,那么陕西“顺贼”对山西的威胁大增。   山西巡抚吴甡顾不得继续“追剿顺贼”,他连忙分别派遣山西总兵官王忠前往岢岚,副总兵官虎大威前往临县防守“顺贼”。   而他自己则坐镇太原,随时准备支援两地官兵。   结果随后传来的一连串消息,直接让吴甡麻木了。   宁夏镇降!   固原镇陷落,陕西巡抚甘学阔自焚而死!   甘肃镇、临洮镇争先恐后降敌!   ……   一时间风云突变,偌大个三边四镇的陕西居然在两三个月之内完全被“顺贼”占据。   “呜呼,天丧予,天丧予!”山西巡抚吴甡不由仰天长啸,随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山西巡抚吴甡倒地不省人事的同时,而“大明宰相”张慎言早满面红光的拿着一份从陕西传来的报捷文书,闯入到“弘光帝”住处。   “陛下,喜报,喜报!”   “喜从何来?”大胖子“弘光帝”不知道到底是“喜讯”还是“丧讯”,只好一脸端正地问道。   “陛下,你看!”宰相张慎言兴冲冲把文书递了过去,连声道:“陕西光复,陕西光复!如今陕西三边四镇全归陛下所有!”   曹操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前福王,现弘光帝一肚子不带劲,还不得不装着欣喜的样子道:“秦王真是用兵如神,功勋卓著,请爱卿快快为我拟旨嘉奖!”   “臣领旨谢恩!”张慎言一边老老实实应道,一边从怀里掏出“玉玺”来,当着弘光帝的面蘸了印泥往早已经备好的“圣旨”上一盖。   然后,他都让弘光帝看一眼都没有,直接连玉玺带圣旨一起揣在怀里,施施然去了!   “陛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此贼如此嚣张吗?”眼看着人走远了,弘光皇后不由阴沉着脸问道。   “你说咋办?”弘光帝苦笑一声,反问道,“义军胜,咱们固然没有好日子;官兵胜,难道咱们就能有好下场不成?”   “更何况如今大明三边四镇全丢,义军势不可挡,我们还是不要坏了他的兴致为好!”   “那大明……”   “如今我尚且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许多?”弘光帝沉默了半晌,不由神色复杂的反问道。   “什么三边四镇全丢了?”崇祯皇帝不由拍案而起,愣了半晌却又跌坐在龙椅上。   “是!”温体仁沉声道,“刚刚山西巡抚吴甡八百里加急,传来情报。”   “顺贼先于西安城外于三边总督梁廷栋鏖战旬日,突然掘开浐河,以水灌之!”   “官兵猝不及防,为水所没。‘顺贼’趁机袭之,官兵大败,死伤不计其数!”   “三边总督梁廷栋畏罪自杀,其余将领各自溃逃。贼人又复破西安城,秦王朱谊漶及王妃皆避走,如今不知所终。”   “月余,贼人又下榆林、宁夏和甘肃等镇,杀伤不计其数,三边四镇遂为‘顺贼’所据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崇祯皇帝在如此可怕的消息冲击下,顿时手足无措,不由反复复念叨道。   “陛下乃万乘之尊,请陛下平心静气,务必以龙体为要!”温体仁连忙安慰道。   “平心静气?这叫朕如何平心静气!”崇祯闻言不由暴怒道。   “要钱朕给钱,要人朕给人,为何个个辜负朕望?”   “剿匪不成也就罢了,反而丢了河洛,丢了西安,甚至连整个三边都丢了!”   “明天,是不是朕的京师,朕的江南,还有朕的龙椅都丢了?”   “死罪,死罪,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兵部尚书张凤翼一看,好家伙这锅也撇不掉了,干脆自个背上得了。   与其今日背上,强似他日有更大的黑锅让他背。   “好,朕就遂了你的愿!”崇祯盛怒之下,正没处发火,闻言不由大怒道,“文先生,拟旨!”   “文先生”便是文震孟,乃是明代书画家文徵明的曾孙,因颇得崇祯赏识,刚刚被提拔入阁。   “此乃陛下愠怒之令,臣不敢奉诏!”文震孟闻言连忙劝阻道,“待陛下怒气消了之后,臣才敢奉诏行事!”   “你……”崇祯闻言差点脑溢血发作,恶狠狠的指着文震孟半晌,这才无奈的垂下手道,“爱卿以外此事如何?”   “这……”文震孟知道自己刚才恶了皇帝,沉吟了一下,连忙补救道,“以臣拙见,当及时稳固山西、河南等地为佳!”   “山西者,天下之脊骨;河南者,天下之心腹。”   “陕西已失,固然如断一臂膀;其与脊骨、心腹相比,不可以道里计,还请陛下细思之!” 第2章 天下大震(下)   “什么?‘顺贼’夺了陕西!”体态肥胖的皇太极正在王座上吃西瓜,闻言顿时汁水洒了一身。   “汗王!”   坐在他旁边伺候的正是林丹汗的“八大福晋”之一芭德玛瑙伯奇福晋,现在已经被皇太极纳入后宫之中。   她见状连忙手忙脚乱的替他擦拭,只是蒙人素来豪爽,做不来如此精细活,竟然把皇太极衣服揉的一团糟。   “去去去,一边去,你别给我添乱了!”皇太极闻言有几分不耐烦的轰开了芭德玛瑙,沉声问道,“消息可靠吗?”   “十四贝勒特意派遣使者汇报于汗王!”包衣奴才范文程连忙应道。   后金国属于典型的贵族政治,贵族与贵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他一个包衣奴才范文程所能置喙。   所以他便实话实说,不敢有半分评判。   “嗯,既然如此,想必此事当是确凿无疑!”皇太极点了点头,又补充道,“量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拿这种很快就能查证的事儿寻我开心!”   “怎么会是他?难道当初大家伙都被这厮骗了不成?”   想到这里,哪怕以皇太极之心面厚心狠,一张驴脸也不由有几分火辣辣的疼。   当初自己将对方的回信传示左右,嘲讽对方的情景犹如昨日,不成想这么快就被人打脸了,着实有几分尴尬。   范文程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不过皇太极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阴沉着脸道:“此事乃是好事儿,正好可以与我后金东西夹击大明!”   “着十四弟派遣使者,与之交好,不得有误;着诸贝勒商议与其结盟共同出兵伐明事宜!”   “是,奴才领命!”范文程闻言不由老老实实应道。   只是他那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寒意来,好一个“与其结盟,共同出兵伐明”。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一点问题,其实极其阴险。   若是“顺贼”被吹捧几句,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贸然向大明京师发起进攻,无论胜败,都难免落于汗王的圈套。   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别看现在“顺贼”声势浩大,其实不过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算不得什么!   一旦稍有挫败,顷刻间便会树倒猢狲散。   所以汗王这一手,又阴又毒,量他一个贼人,如何接得住?   说是要和诸贝勒一起商议,其实在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被幽禁,五贝勒莽古尔泰已经身死以后。   除了皇太极自身以外,唯有势力强横且对皇太极颇具威胁的四大贝勒之一代善还能与皇太极商议些国事。   不多时,大贝勒代善也到了,连忙上前拜见皇太极。   随即双方分定君臣之位坐下,皇太极便把多尔衮潜人送来的书信递给他看。   “这……这‘顺贼’是谁啊?”大贝勒代善看了半晌,不由一脸茫然。   妮玛,皇太极气的差点想一巴掌呼在他脸上。   “就是……就是前线日子,咱们嘲笑给咱们回信那厮!”皇太极不由平心静气道。   “哦,是他呀!”代善点了点头,莫名其妙道,“咸鱼翻了身咯!”   “你什么意思?”皇太极不由皱眉,平心静气技能被破了。   “没什么意思!”弹了弹衣服,代善冷笑一声道,“一个小蟊贼,量他也翻不出花来!”   “大汗喊我前来,不会就为了这点事儿吧?”   之前阿敏和莽古尔泰之事,让大贝勒代善心有余悸。   虽然他自己认怂推让了一步,让皇太极得以南面独坐,但是他手里百十个牛录犹在,实际上并不惧皇太极太多。   “不是为这个,还能为啥?”皇太极不由怒道,“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如果说大明是一头黑瞎子,那么咱们就是那群饿狼。”   “时不时撕咬上两口,这黑瞎子有天大的本事,早晚流血流尽,早晚为我所得。”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头幼虎卧在那里,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大汗高看他了吧?”代善闻言有几分不屑道,“什么幼虎,量他一个小小贼寇,顶多算一头狈罢了,若是没有狼的扶持,恐怕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山沟里去了!”   “陕西有四十万户,近五百万口!”皇太极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张口怒道。“你算算是咱们的多少倍!”   “这……”大贝勒顿时傻眼了。   别看他手里有百十个牛录,其实每个牛录大概下辖三百个丁壮,大概类似于汉地三百户的概念。   不过汉地是以户为单位收租,而后金按照牛录抽丁罢了。   大贝勒代善手里百十个牛录,大概可以类比为汉地的三万户。   当然,由于女真实行奴隶制,其实牛录里面还包含大量不计入统计的汉、蒙、朝鲜及野人女真奴隶,实际丁壮是要超出三万户不少。   但是,无论超出三万户多少,整个后金汗国男丁加在一起肯定没有陕西三边四镇人口众多。   “就这还没计算‘顺贼’占据的河南等地!”皇太极一脸沉重道,“据我粗略估计,其治下怕不是有近千万丁口,男丁不下二百万!”   “这……这……”大贝勒代善手都抖了起来,“这……这么多?”   人家丁壮比你人口总数都多,这仗怎么打?   大明坐拥数千万人口,后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是因为大明是菜鸡。   若是指望刚刚兴起的“顺贼”同样是菜鸡,后金汗皇太极和大贝勒代善两人可以买块豆腐撞死拉倒。   “所以我准备派遣使者,劝说他和我一同出兵伐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你看怎么样?”皇太极笑道。   “他若不应,该怎么办?”大贝勒代善都有几分心里发毛。   “不应,咱们就逼他应!”皇太极闻言不由冷笑道,“他坐拥三边四镇之地,有人比咱们害怕他多了!”   “他想老老实实搁那种地,怕大明朝中的衮衮诸公早坐不住了!”   “遣使者放出风声,就说咱们有向大明议和之心,先看看大明和‘顺贼’什么反应!”   “这……这谁还敢啊?”前面死了个袁崇焕,大明朝廷里哪还有敢提议和之人?   “不敢?就逼他敢!”皇太极手里却偷偷死死攥着多尔衮前不久送来的“传国玉玺”,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顺贼”啊,“顺贼”,你若不死,孤心难安呐!   为了你,本汗计划多年的称帝之事,亦只得暂时作罢。   本汗的心中的痛苦你可晓得?   虎墩兔憨的大福晋囊囊太后你想要,本汗就让给你!   虎墩兔憨的腹遗子阿布鼐你想要,本汗也可以让给你。   囊囊太后麾下的一千五百户你想要,本汗也可以全让给你!   但是,这万里花花江山若你想要,就得拿命来换! 第3章 秦王的困境   “回禀秦王殿下,这是陕西各地前来参加科举的士子花名册以及我和郑长吏挑选出来的文章,请您过目!”张伯鲸怀抱着一大摞策论试卷匆匆忙忙走进来道。   “好,你先放那里,稍等我一下!”张顺正低着头在那里画画,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   高桂英见状,连忙的就要给张伯鲸倒茶,直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花名册和文章全掉在地上。   “好了,好了,来我这里你客气什么!”张顺无奈的将手中的笔一掷,把手伸进旁边的水盆里洗起来手上的墨汁。   “上下有序,尊卑有别……”张伯鲸闻言不由连忙道。   “行了,行了,你放在心里就行了!”张顺随意地在高桂英递过来的干毛巾上擦一擦,示意张伯鲸坐下说话。   原来跟随在张顺左右的高桂英,现在已经被封为了正妃,算是张顺对延绥出身的义军一个交代。   只是如此以来,张顺身边居然少了及能伺候左右之人,又能够充当护卫之人,十分不便。   而高桂英本就喜欢跟在张顺左右,正好手底下没有丫鬟,又偷偷搬过来住了。   只是如此以来,倒苦了前来拜见张顺之人,张伯鲸正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一点办法。   他只好拿起面前的花名册看了看,结果发现一个眼熟的也没有,只得作罢。   张顺便向正恭恭敬敬喝茶的张伯鲸问道:“先生和丁长吏、郑长吏三人以为这次都有哪些人才?”   张伯鲸闻言不由面带难色道:“这……这其中有这几人文章还算通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中挑选出来三四份文章,递给张顺查看。   张顺现在对文言文文章倒也能看懂个七七八八,认真翻开了一番,不由眉头只皱:“这是最好的了?”   “你看这些,连语句都不通顺,还不如这几个入眼呢!”张伯鲸苦笑一声,不由连忙又随便抽了几份递过来道。   张顺接过来简单翻了翻,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在这个时代,脱产读书本就是非一般家庭所能做到之事。   然而,要在这个脱产读书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更是难上加难。   其实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和严谨的逻辑思维这些前世最基本的训练,对这些人来说除了研读别人的文章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途径。   所以原本“出色”的那几篇文章在张顺看起来已经够“粗糙”了,但是和这些逻辑不通,东拉西扯的文章比起来那真是算得上“花团锦簇”了。   “难道参加科举的读书人,水平都这么差吗?”张顺不由奇怪道。   “不……话也不能这么说,主要……主要是这次比较差!”张伯鲸闻言吞吞吐吐道。   原来由于义军刚刚占据陕西,人心未附,许多“有才华之士”不屑与“贼”为伍,故而根本就没来参与。   虽然这些“有才华之士”未必多有才华,好歹文章也要比这些人好看一些啊。   张顺这下明白,上次通过吕维祺的关系勾连河洛大户招纳的那些人才多么难得。   那些人大多数稍作训练,且不管实际能力怎么样,至少公文往来和基本公务流程还算明白,完全足以担任一地县令。   而现在这些人,能担任一处文吏都未必够格。   “就这样吧!”张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招进来以后,先发放公文模板让他们模仿,再教以加减乘除,然后派遣到诸县听用吧!”   “这……这能成吗?”张伯鲸闻言不由迟疑道。   “不行也得行,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张顺摇了摇头道,“实话给你说吧,张公!”   “如今义军出来表面上占据州府以外,其实往县一下人手严重不足。”   “一不能进行及时征税,二不能维持当地秩序,三不能提供相关情报。”   “不少强人占山为王,为祸一方,义军不能制。”   “长此以往,不仅百姓遭难,义军亦如无根之萍!”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以恢复各地秩序为第一要务!”   张伯鲸闻言一愣,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义军不过搭了河南府一地的架子,至于后来占据的南阳、汝州,其实也基本上处于军管状态。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估计过个一年半载,义军稳固住这两处的形势以后,也能正常选拔派遣官吏管理。   结果谁都没想到张顺突然“蛇吞象”,一口气吃下了陕西三边四镇。   除了以军事目的为主的边镇以外,陕西布政使司整整有八个府二州。   仅凭张顺带来的那些人手莫说分布到县一级,但把这八府二州能管辖起了,就算他好本事。   实际上也正如张伯鲸所料,张顺麾下唯有吕维祺借助带来的张履旋、董笃行,李际期、师佐、温廷枟以及张师樊等人之力,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山西府。   至于其他几个府,只能任由义军将领率兵暂且监守起来。   两人正搁这说着话,刚巧高桂英前来禀报道:“吕先生来了!”   “哦?”张顺闻言不由连忙应道,“快快请他进来!”   张顺话音刚落,不多时吕维祺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   “舜王……”那吕维祺急急忙忙喊了一声,结果看到张伯鲸正在旁边,不由连忙闭口不言。   “没事儿,张先生不是外人,吕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回禀舜王,这次西安府我等费尽心思,刚刚征收了二十余万石粮食,远远不足义军之用!”吕维祺闻言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道。   “二十余万石?”张顺不由一愣道,“怎生这么少?”   “一来天灾人祸,陕西苦之久矣;二来,人手不足,征收粮食远低于以往。”   “三来,这陕西税赋本就不高,夏粮不过七十万石而已。而其中亦以西安府为主,其他府为辅……”   吕维祺越说声音越小,不过好在张顺已经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是陕西一省税赋在百万石左右,大概夏粮七十万石,秋粮三十多万石。   而西安府作为陕西的核心,税赋差不多有三十多万石。   结果因为义军人手不足,现在能收上来二十万石就算不错了。   可是就这点粮草,这哪里够用?   从最低保障来说,大明三边四镇差不多有二三十万人领饷,义军驻扎在陕西的兵马亦有数万之多。   两厢合计按照三十万人计算,光口粮一项一年就近百万石,每个月都需要七八万石。   这二十万石亦不过三个月之数,哪里足用?   而如今延绥、甘肃、宁夏、固原、临洮等镇新降,一个个都嗷嗷待哺,准备等着吃自家大米呢。   这可怎办? 第4章 亏本的陕西(上)   “敢问陕西钱粮如何?”当得知陕西处于如此困难的形势,张顺便连忙使人招过来洪承畴、丁启睿、郑崇俭以及自己的老丈人王世钦等人。   那洪承畴曾担任过三边总督,对此倒如数家珍。   于是他便连忙介绍道:“陕西布政使司实际粮额一百九十八万八千石,其中西安府八十六万五千石,延安府四十二万石。”   “除却汉中府三万石,临洮府四万四千石以外,其余诸府皆十余万石不等。”   “等等!”张顺刚听到这里,不由扭头向吕维祺问道,“你刚才不是说陕西额粮不过百万石吗?怎生这就翻了一番?”   “舜王容禀!”吕维祺闻言不由连忙解释道,“这一百九十八万八千石乃是本色。”   “其中又有百万石折色为银、草料、布匹等一干物资,故而实际征粮不过百万石。”   原来当初老朱起兵之初和现在的张顺一般无二,一切皆以吃得饱为准,所以赋税以粮为本。   只是随着后来形势逐渐稳定,银两、布匹、草料等生活物资大增,便将部分粮赋折算成其他物资进行征收。   “咱们不要折色,只征粮草!”张顺闻言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大手一挥道。   “徐全手下有五千丁壮,稍做训练即可作士卒使用。正好如今大军已回,一发调拨与你,协助征粮!”   开玩笑,吃都吃不饱了,还管什么布匹、银两?   西安府居然有八十六万五千石可以征收,几乎占陕西粮赋半数,这张顺哪里还忍得住?   “征不得,征不得!”结果张顺话音刚落,郑崇俭不由劝阻道,“虽然定额原本如此,但是至少近十年从未征全过。”   “若是秦王果然按次数征收,定然会激起民变!”   “这是为何?”张顺倒也不恼,只是奇怪地问道。   长吏郑崇俭苦笑着拿出鱼鳞册,对张顺笑道:“这玩意儿从大明国初抄到现在,还愈抄愈少,早已经名不副实矣!”   “及张阁老清点以后,形势稍好,可距今又四五十年,岂有不变之理也?”   这就是有降官的好处了,一切数据都能给你拎的清清楚楚,一切问题都能给你剖析的明明白白。   这玩意儿不就是土地兼并吗?   张顺前世教科书早就提点了一百万遍,他哪里还不明白?   张顺不由冷笑道:“如此甚好,正好一发清理干净!”   “民田姑且勿论,宜先以清理王府地亩、官田和卫所屯田起手。”   “有胆敢侵占、诡寄者,若是如数奉还,既往不咎,姑且不论。”   “若是百般推脱,强行反抗者,以律惩之。若胆敢造反者,诛其头领,男女发配边镇屯田!”   “好,臣这就领命行事!”其实那吕维祺在征粮过程中早憋了一肚子火了。   只是当时义军战事正紧,他不敢妄动。   如今正好得到张顺授权,岂有不吐气扬眉之理?   “这……”洪承畴、张伯鲸、丁启睿和郑崇俭诸人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反正大伙都不是西安人,任凭他杀去吧,却是和自己等人无关。   唯有张顺的老丈人王世钦眼皮跳了两跳,又被他自己强行摁了下去。   其实张顺这一手和原本历史上孙传庭清理军屯很像,不动民田,先动阻力较小的王府田地、官田和卫所屯田,以期短时间能获得一定的物资以解燃眉之急。   只不过当时孙传庭只能动陕西五卫,还被当地士绅告的生活不能自理。   而张顺则不然,除了陕西五卫以外,秦王府的田地和大明的官田他都要动。   凡是胆敢在这几处田地上动手之人,肯定都是不好相与的士绅、大户、豪强,哪里会有杀错?   而刚巧张顺手底下有兵有将,以吕维祺为代表的河洛士族又和其西安毫无牵连,清查起来自然也没有任何顾忌。   好,干得好!   洪承畴不由佩服地看了张顺一眼,莫要看这厮素来心狠手辣,其实也是“欺软怕硬”之辈。   要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把清理屯田这种硬骨头留给孙传庭来啃。   原本洪承畴还嫌张顺稍过软弱,不曾想这厮却是个披了羊皮的老虎。   表面上他嘻嘻哈哈,整天一副老好人模样把大伙都糊弄高兴了,突然就要扑上来“吃人”。   “行了,洪先生请继续!”张顺三下五除二决定了数万人的生死,这才淡淡下令道。   “这……”洪承畴一愣,我都说完了,还让我继续什么?   不过,好在他在陕西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白饭的。   闻言洪承畴又继续道:“固原镇本屯田八万四千余倾,每年能收粮料三十一万余石,草料一十八万六千余束,地亩银四万余两。”   “甘肃镇本镇一十五卫,屯田两万六千余倾,岁粮二十一万石足供军需之用。”   “好,这个好!”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张顺不由开心道。   自己能养活自己,张应辰我很看好你哟。   “宁夏镇屯田十五万顷,粮料本折共十六万四千石,地亩一千二百八十两。”洪承畴本想说些什么,仔细一想这都是张应辰那厮的事情,自己又何必多言。   “只是自嘉靖以来,河崩沙压,不及先前之数。”   “哱拜之乱以后,官兵引水灌城,又损毁良田不知几许。”   “自此,宁夏镇不复往日之胜,故而需要额外续增。”   “好吧!”张顺闻言叹了口气,当年官兵真缺德。   不过也幸好如此,不然宁夏镇怎会生出兵变来,怎会为自己所趁?   “延绥镇国初屯田三万七千余倾,征粮六万五千余石,草料四万三千余束,地亩银一千余两。”洪承畴看了王世钦一眼,又继续道。   “只是如今屯田俱废,一切刍粮仰给腹地!”   “什么?”张顺正听得高兴,不由猛地站了起来,“一切俱废,仰给腹地?”   老丈人王世钦连忙站起来道:“我榆林之人,男不耕,女不织,一切用具皆赖粮饷!”   不是,男耕女织难道不是农业社会的常态吗?   还有你们不耕不织也就罢了,那一脸得意的神情到底是几个意思? 第5章 亏本的陕西(下)   老丈人王世钦这一席话说的那是理直气壮,颇有后世几分“吃公粮”人的傲气。   张顺不由奇怪问道:“既然如此,那大明国初屯田三万七千余倾,征粮六万五千余石,草料四万三千余束,地亩银一千余两之数从何而来?”   “彼时虏不过河,军士得以在套内耕牧。益以樵采围猎之利,地方丰庶,称雄镇焉。”王世钦不由笑着解释道。   “自弘治十三年以后,虏酋处套,诸利俱失。镇城田望黄沙,不产五谷,屯田俱废矣!”   原来明代所谓的套内,自然不是指后世的河套地区。   而是指黄河“几”弯以里的袄儿都司地区,也就是后世的鄂尔多斯地区。   这里原本是山清水秀、森林遍地的地方,当时那时候还是春秋战国时期。   等到后来全球气温整天变冷,再加上人为破坏,这里逐渐由森林退化为草原,再有草原退化为沙漠。   所以在汉代和唐代,都能把防线推进到黄河以北的阴山附近,而大明只能守着毛乌素沙漠啃沙子。   不过虽然是啃沙子,其实明初和明末的环境也不完全一样。   明初武德充沛,莫说整个袄儿都司,就连土默特附近都没有游牧民。   延绥镇官兵自然可以在防线以外的寻找水草丰美的地方开垦放牧,而现在正处于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沙化严重。   再加上又迁入了蒙古六万户之一的鄂尔多斯万户,延绥镇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顺风顺水,只能依靠朝廷接济过日子。   “难道一丁点都没了?”张顺还真不信了。   好歹他也率领大军沿着边墙,一路从榆林行军到宁夏,又不是没有亲眼所见过耕地,如何肯信王世钦那鬼话?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最后还是洪承畴替他老丈人解了围,“庆阳、延安和绥德三卫差不多亦有两三万顷耕地,每年征收子粒五万石左右。”   “只是榆林卫屯田差不多全废了,故而王老将军要是说榆林不耕不织,倒也不假。”   “而且自天启七年以来,连续七八年榆林、延绥等地滴雨不落,哪里还有余粮可用?”   “好吧!”张顺想了想,觉得就算不给老丈人王世钦一个面子,怎么也得给榆林诸将一个面子。   如果把范围限定在榆林镇边墙附近,为了那点偏狭贫瘠的耕地得罪了手握重兵的榆林籍将领,倒是得不偿失。   “此事暂且不提!”张顺当机立断,撇过此事不提,反而追道,“只是诸镇每年需要粮饷几何?”   众人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心道:来了,这明显是要重新划分利益范围了!   洪承畴沉吟了半晌,这才正色道:“甘肃镇原额官军九万一千五百七十一员名,现额官军四万六千零九十一员名。”   “马原额两万九千三百一十八匹,现马骡额两万一千六百六十匹。”   “原屯粮数约六十万石,民运约二十五万石,京运银六万两。”   “现屯粮为二十三万石,各色折银四十五万两!”   “等等,等等!”张顺闻言连忙拦住了洪承畴,不由问道,“听你这意思,这四十五万两我出?”   “以前是大明朝廷出!”洪承畴苦笑道。   好家伙,你搁着坑爹呢?   我说你们怎么降那么快,感情早都打算好吃我的喝我的主意了!   “好吧,继续,继续!”死猪不怕开水烫,张顺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之前说好的足够军民之用呢?   感情除了吃喝,你们还想要我银子!   “固原镇原额一十二万六千余人,现额九万左右;原额骡马牛三万二,现额骡马牛三万三。”   “原屯粮数三十二万石,民运四万石左右,各色折银两四十万左右,现额亦相差无几!”   张顺面无表情,心道:这固原镇莫说有一十二万六千人,哪怕就真有九万兵马。   恐怕自己骨灰早被那三边总督梁廷栋扬到浐河里去了,哪里还有这许多事儿?   “宁夏镇官军原额七万一千六百九十三员名,现额二万七千九百三十四员名。”洪承畴不敢看张顺的神色了,只好闷着头继续道。   “马原额两万两千匹,现额一万四千六百余匹。”   “屯粮原额十万石,民运二十万石,京运银四万两。”   “现额屯粮近十五万石,各色折银二十二万八千四百四十九两!”   “嗯!”张顺不置可否。   洪承畴又扭头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秦王老丈人王世钦,只好继续道:“延绥镇原额官军八万零奇,现额五万三千有余。”   “原额马四万五千有奇,现额三万二有余。”   “屯粮原额六万五千石,民运二十八万石,京运银十万两。”   “屯粮现额五万六千石,民运近十万石,各色折银六十七万三千七百四十两!”   “好,我算是听明白了!”张顺不由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也就是说我每年应该再付四镇各色折银一百七十五万余两,粮食十三万石,对不对?”   洪承畴等人闻言顿时脑门冒汗,抓出一个算盘来,“噼里啪啦”的计算了起来。   “特么的老子抢了一个藩王府,也不过两百万之数,就被朝廷称为‘贼’!”张顺不由怒极而笑到,“你们每年抢一个藩王府,还能被称为官兵?”   “好女婿,这些其实都是账面数据,大家你欠我,我欠你本就理所应当!”王世钦闻言不由干笑道,“其实打个折,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诸官兵新附,你哪怕做个样子,好歹也要安抚一下不是?”   张顺理也不理,不由自顾说道:“当初我不过河南一农夫而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等到宋献策、刘应贵随了我,颇有短缺,也可去李百户家打一打秋风。”   “结果等到实在活不下去,造了反。结果我每日除了打仗以外,就是整天为手底下这一大票人马吃喝发愁。”   “愁完这愁那,好容易抢了福藩,崇藩还有唐藩,过上了两天好日子,又打下了偌大一个陕西。”   “结果你们告诉我,我不但没得赚,还倒欠一屁股债?”   “整整每年都需要填进去一百七十五万两白银的无底洞债!” 第6章 足数足月足矣   明代历史捉急的张顺当然不知道自己其实和当年的李自成面临着一模一样的问题。   突然成了“暴发户”,一口气吃下了陕西广大地区。   然而,麾下文官不足以支撑政府架构,而新降的官兵又嗷嗷待哺、蠢蠢欲动,外面的敌人又虎视眈眈。   所以李自成祭出了以下几招。   一、派遣高级将军军管;二、提出“三年免粮”的口号,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上来;   三、对士绅官僚采取拷掠的手法,筹集军费;四、尽快建立文官体系,走向正规。   但是从结果上看,李自成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对手的水平。   而张顺来自于后世,明显在陕西的问题上的认识要比李自成深刻了许多。   “你们说,问题的关键在哪儿?”张顺发泄了一通脾气,然后神色如常地问道。   “缺……缺钱?”郑崇俭不由猜度道。   “你说呢?”张顺闻言不置可否,反而看向丁启睿道。   那丁启睿在宁夏待了许久,对当地的情况倒颇有了解,不由点了点头道:“缺粮!”   “你们以为呢?”张顺不由扭头看了看张伯鲸和洪承畴。   “呃……”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应对。   反倒王世钦将领出身,脾气火暴,不由一撸袖子站起来道:“行了,别问别人了,这话还是让我来说吧!”   “关键就在榆林镇,对不对?”   “你们几个人呐!”张顺摇了摇头笑道,“公论公,私论私,如何扭扭捏捏,还不如我老丈人爽快!”   “没错,就这榆林!”张顺点了点头道。   这可不废话吗?   如今榆林籍将领几乎遍布三边四镇,差不多控制住了榆林籍将领就是控制住了陕西,在座诸人谁不知道?   “说吧,我就这百八十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王世钦把脖子一梗,硬气道。   “泰山,你这是作甚?”张顺闻言不由愕然道,“怎么动不动就要杀要剐?”   “你刚才那意思,难道不就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王世钦闻言不由冷笑道。   洪承畴、张伯鲸、丁启睿和郑崇俭等人闻言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哈哈哈!”张顺闻言不由大笑了起来。   没错我就是这个打算,但是我不能直说!   他便拍着老泰山王世钦道:“功名但从马上取,男儿如何不封侯!”   “榆林男儿个个都是好样的,有武夫宿将之资。奈何在大明立了功,就想躺在功劳簿上吃我秦王的俸禄不成?”   王世钦闻言不由一愣,顿时面露惭愧之色。   原来这榆林男儿素来以“忠义侠节”为傲,讲究功名利禄但从马上取的理念。   虽然私下里不免有出现祖宗荫庇,吃空饷,占田亩等名堂,但都不登大雅之堂,为人所鄙。   所以,张顺对他提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榆林诸将降我,是要凭借实力要挟与我,还是准备跟着我建功立业,自取功名。   实际上由于陕北地狭人穷,又靠近边地,故而此地无论地理环境还是民风习俗,都没有军阀倾向。   所以那王世钦听了张顺之言,反倒羞愧不已。   不过,他也是个豪爽之人。   既然觉得自己误解了张顺,不由笑道:“若论建功立业,只要秦王秉公持正,我辈不逊于天下任何人。只是不知秦王究竟如何打算,以免上下相疑?”   “首先,你们原在大明治下究竟如何,我一概不论!”张顺闻言笑道。“我不能拿我秦王的剑斩他明朝的官!”   “但是,我一要核查人马军械等数,二要核查田亩赋税所出。计丁放粮,计功受赏,可乎?”   “粮饷几何?”王世钦一大把年纪了,当然不会被张顺空口白牙所欺,张口就问到关键点。   “我军比不得官兵富庶,每人每月计粮饷米麦一石,足数足月发放!”   “如有立功、缴获或节庆之日,另有别赏!”   本来那王世钦听闻张顺开出来“米麦一石”的月饷,差点都要笑了。   结果听到“足数足月发放”的时候,又愣住了。   “足数足月?”   “足数足月!”   “好!若果真如此,榆林上下数万人的身家性命全都卖给舜王了!”王世钦沉默了半晌道。   原来榆林镇乃止整个陕北足足八年没下什么雨,不能说颗粒无收,也早就是遍地“人相食”的局面。   要不然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吃饱撑了,非要提着脑袋造反?   大明开的饷银很高,差不多每月二两左右,口粮银三分三厘,然而实际到手多少,只能天知道。   虽然王世钦早已经离职,但是居他所知延绥镇现在拖欠军饷一年有余,又不少士卒不得不卖儿鬻女,乞讨为生。   银子再多,拿不到手里没用。   拿到手里的银子再多,换不成粮食也没有用。   人都快要饿死了,讲什么道理都不好使,好使的只要一口粮就成!   实际上明初朱元璋定下的军饷标准就是普通官军月饷一石,骑兵月饷两石。   只是随着经济的变化和制度的败坏,大明军饷才定的越来越高,而士卒却越来越穷。   其实原理很简单,九边缺乏的是物资,而不是银两。   除却层层盘剥不提,朝廷即使发放再多的饷银,没有足够多的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供应上来,也只会造成物价飞涨,士卒困苦不堪。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实际上如今在榆林城内,即使大明朝廷军饷如数发放,两白银根本买不到足数的一石粮食。   所以能到手米麦一石的月饷,对榆林上下来说,完完全全值得接受张顺那些苛刻的条件了。   “好!”张顺见王世钦答应了,不由笑了起来。   “明日调集十万石粮食,由魏知友率领三千人马护送,由丁启睿征调丁壮两万人,为我运至榆林。”   “这……这……”张顺话音刚落,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而吕维祺几乎欲哭无泪,自己好容易征调了二十万石粮食,你这一张口就给我用去了一半。   而王世钦一愣之后,不由猛然扑倒在地,声泪俱下道:“舜王仁义,我替榆林数十万百姓感谢舜王活命之恩!” 第7章 快刀斩乱麻   施恩要自薄而厚,施威要自严而宽。   如今身居高位的张顺自然懂得这般道理,故而恩威并用敲打了自己老丈人王世钦一番,好让他去“劝说”榆林将门。   当然,张顺之所以有如此自信。   那是因为相对于其他地方,榆林籍将领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   但是其主要问题都在贪污、吃空饷和占用军用物资几个方面,屯田问题也只涉及榆林卫一处地方。   所以张顺便拿发放粮食和“既往不咎”,两个条件交换诸将门同意重新清点核查人马军械等数。   而清点核查人马军械等数,这事儿又并非义军独创。   实际上大明朝自己也曾多次派遣督抚前去点验核查,并无甚出奇之处,所以这一点对榆林将门来说,倒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   “崇祯元年,陕西大饥,延、巩民相聚为盗。”   “崇祯二年,大旱,延安府饿殍载道。”   “崇祯三年,秦地大荒,流贼继起,死亡殆半,而延安、庆、平尤甚。”   “崇祯四年,延属大荒数载,延安斗米五钱,四上枕藉。延、庆两府幅员千里,无地不饥荒,无人不穷苦。”   “崇祯五年,延庆一带灾害并集,千里不炊,几成旷土。”   “崇祯七年,榆林去岁大旱,今春不雨,斗米七钱。”   “崇祯八年,延安岁饥,斗米八钱,掘草根树皮为食。”   也就是说除了崇祯六年未有上报以外,延绥之地无岁不饥,无处不荒。   “斗米八钱”是什么意思?也就是一石米麦价值八两白银。   表面上张顺开出的价码是大明的一半,实际上开出的价码是大明的整整四倍。   也难怪老丈人王世钦闻言不由欣喜若狂,直接不管辈分高低就给张顺磕起了响头。   张顺见状也吓了一跳,连忙亲手将老丈人扶了起来。   只是王世钦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却顾不得脑袋青紫了一块,犹自兴奋的不能自已。   “不行了,我得缓一缓!”王世钦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模样,自顾寻了把椅子,在张顺扶持下,好容易坐了下来。   整个人手舞足蹈,一副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的模样。   哪怕张顺这时候让他倒过来喊爹叫娘,估计他都不会有半分迟疑。   “舜王,开高了!”洪承畴见状,不由低声提醒道。   废话,我能不能知道价码开高了吗?   张顺白了他一眼,心疼之余,忍不住想了想先前看到的一连串延绥镇灾情报告,又觉得自己太过冷血了。   从天启七年开始,延绥镇旱灾整整持续了八年。   居然没有被饿死完,就算当地百姓的生命力坚韧。   更何况一石米麦不过一百二十斤,一年所出差不多足够一户四口之家食用,某种程度上算是张顺的以饷代赈之策。   好容易等到老丈人王世钦平复了兴奋的心情,张顺不由继续道:“即刻调任征北将军卢象升镇守延绥,主持清点核查延绥镇人马军械等数,按额发放粮饷,并编造成册上报。”   “命昭德将军张凤仪为延绥总兵,负责延绥镇军务防备之事。”   “着丁启睿为延安知府,魏知友为延安总兵,两人处理完毕军粮运输之事,就地驻守延安,负责征收夏粮,处理灾情,剿灭盗贼等事,不得有误。”   丁启睿闻言一愣,不由大喜过望,连忙拜谢了张顺。   别看他先后担任过太原知府、山东按察使、右参政和宁夏河西兵备道等职,哪怕即刻升任巡抚,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也完全足够了。   但是若从义军角度来看,张顺手底下也不过实际掌控河南府、南阳府、西安府和汝州这三府一州之地。   其军政首脑皆是嫡系出身,那丁启睿哪里不明白张顺对自己的看重?   “着昭武将军曹文诏镇守宁夏,以郑崇俭为军师。”   “着镇西将军陈长梃镇守固原,一切军政大小事务,有先斩后奏之权!”   “着李自成率领五千兵马驻守庆阳府,着张天琳率领五千兵马驻守凤翔府,着张应昌驻守临洮,继续担任临洮总兵。”   “着李牟接替曹文诏驻守潼关,谨防山西巡抚吴甡偷袭,不得有误!”   张顺这一通命令下达下来,顿时听得众人目瞪口呆,唯有洪承畴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别看张顺一通操作眼花缭乱,其实一系列政策全都围绕西安府和延绥镇两处展开。   前者乃是关中精华之地,有地有粮,值得张顺优先深耕。   后者乃是陕西精兵名将所在,故而只要降服了延绥籍诸将,整个陕西等于被义军拿下泰半。   而固原地处三边要地,便于尽快处理甘肃、宁夏军务,所以张顺便派遣自己最为信任的陈长梃前去担任。   所谓的“先斩后奏”之权,其实就是授予他尽快平定叛乱的权利。   而庆阳、凤翔两地,则是进入西安府的军事要地,故而张顺又派遣张天琳、李自成前去驻守。   至于甘肃和临洮两镇,全属意外之喜,张顺暂且也不去管他。   不管众人神色如何,等草拟完军令以后,张顺便将一干人等打发出去依令行事去了,独留下洪承畴、张伯鲸和吕维祺三人。   张顺这才张口问道:“我欲大治西安,不知诸公以何策教我?”   吕维祺其实现在就是事实上的西安知府,闻言不由连忙道:“其首要在征,先征粮草,再言其他,不然士卒无所食,必生乱矣!”   “其次在清,依典按册清查诸王府产业,将其财货田亩登记造册,然后按图索将财货纳入内府,将田亩核查明白,以律征粮。”   “其他诸卫田产,多为豪强大户所据,必先晓以利害,再以武临之,方可清查干净。”   “其三在运。陕西三边四镇素来穷苦,入不敷出。如今义军方据,更是百废待兴,诸灾待救。”   “事虽千头万绪,实则唯兵粮二事。”   “有兵有将,则陕西不足乱;有粮有饷,则陕西不足惧。待舜王提拔干练之臣,上下官吏各司其职,这陕西全数为我所有矣!”   自义军占据西安以来,军政事务繁杂,千头万绪。   虽然每件事都很重要,但是有些事情则是更加重要。   吕维祺的这些提议大体延续了张顺先前的思路,提纲挈领,先谈钱粮,再谈清屯。   等手里有了钱粮,清理核查完毕西安的耕地、延绥的兵额,再拿其他各处开刀不迟。 第8章 我有一物唤作夹棍   提纲挈领,纲张则目举!   连在张顺麾下做事的吕维祺都深受张顺思想影响,更不要说洪承畴常常伴随左右,对张顺的善于从繁杂的事务中一把抓住关键的本事,那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为何派遣丁启睿和魏从义前往延安?   除了明面上往榆林镇输送粮草以外,最关键的是魏从义是张顺嫡系中的嫡系。   他既可以配合张凤仪监督榆林,又能防备山西巡抚吴甡渡河侵入陕北,可谓是一举多得。   所以洪承畴闻言不由笑道:“吕公所言切中要害,吾不及也!”   “不过多年前我亦腆居伪明三边总督一职,对陕西亦颇有了解,就请舜王言之。”   “西安府下六州三十县,卫所有五。”   “分别为西安右护卫、西安左卫、西安前卫、西安后卫和潼关卫。”   “大率每卫五千六百人,该屯兵两万八千员名,膳军腴地三万两千五百顷,且多为豪右所占,卫所兵丁亦皆为虚籍。”   “多少?”张顺刚听了一半,眼睛都红了。   明代一顷一百亩,光卫所一处就能清出来三百万亩肥田,年产粮食至少五百万石以上,如何不让缺粮严重的张顺眼红?   洪承畴没理他,继续说道:“陕西又有秦藩、韩藩、肃藩、庆藩及瑞藩诸王,大小田产在五万顷之数。”   “然而陕西人多地狭,不足取,遂又分取河南、山东、四川及湖广等地。”   “以吾估之,西安府亦当有腴田三万顷左右!”   明代官田起科,每亩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每亩三升三合五勺,仅这六万顷田赋一项能多征二三十万石。   如果按照大明屯田标准征收,每顷征收十二石,更是可以足足征收七十二万石,差不多接近西安府一府税赋。   按照更不要说这些田地拿到手以后,还能一鱼两吃。   将这些田地分赏给有功士卒,不但能节省一大笔赏金,还能建立自己的军功自耕农,一举数得。   “行,这事儿我记下了!”张顺嘿嘿一笑,倒也没有说些什么。   那张伯鲸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上前道:“只是不知舜王打算将原本占有相应地亩之人如何处置?”   “这……”张顺一愣,也明白过来这倒是个关键,总不能把占地之人全杀了吧?   诸藩王庄田还好,并没有实际持有人。   而西安府下辖五大卫所历经二百余年,所有人早就变更一百遍了,岂有直接抢夺之理?   不过,张顺又转念一想,老子起兵本就是为了造反,要是依旧承认了这些地主豪强的权益,那老子不是白起义了吗?   于是,他便冷笑道:“凡是胆敢抢占、诡寄之人,无不是豪强、士绅、官吏之流,岂有饿死之理?”   “为了以防百姓衣食无着,清理田地以后,若是占有人田亩低于百亩者,准许其继续耕种,但是屯田子粒照常缴纳。”   “若是该户田亩仍然高于百亩者,一发收回,由义军自行招募人手耕种。”   “舜王英明!”张伯鲸闻言赞了一句,便退下了。   “等等,听你这语气,好像你对此事颇为了解?”张顺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张伯鲸提出的这种问题,非亲历者定不会知晓如此详细。   “臣先后督宁夏、延绥等镇,亦颇知其中艰难之处!”张伯鲸不由颇有几分自豪的应道。   好嘛,这是主动请缨了。   张顺不由笑道:“我正愁吕先生一人,无法兼顾。”   “既然张公有此经历,还请为我专督此事,铲除奸猾之徒,将这些田亩清理个一干二净!”   “臣多谢舜王信任!”张伯鲸闻言连忙施了一礼道。   吕维祺本来听了张顺这话,心里颇有几分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但是他又转念一想。   此事得罪人不提,自己又分身乏术,不能兼顾,岂有强占着之理?   于是,他连忙表态道:“臣无异议!”   “好,好!”张顺见二人并未争权,倒有几分欣喜。   他不由又扭头问道:“洪先生本是三边总督,想必对陕西各地熟识。我意派遣洪先生一则主持招降诸县官吏之事,二来清理不法之徒和无能之辈,不知可乎?”   这是要让洪承畴帮他把西安府各州县官吏的架子先搭起来,这个信任度更超出吕维祺、张伯鲸、丁启睿、郑崇俭远甚。   原来因为一直被张顺滞留在身边,不曾委派出去,让满怀功名利禄之心的洪承畴对此颇有微词。   不过他也知晓正是因为自己偌大的名声,哪怕是舜王也不敢轻易用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出任的机会,不由连忙叩拜道:“臣定呕心沥血,夙兴夜寐以报舜王知遇之恩!”   也怪这厮前世汉奸的名头太过响亮,依照张顺原本的心思,哪里肯放他出去?   只是义军在陕西实在是人手奇缺,不得不为之。   好容易将手底下最后三人放出去,张顺这才轻吁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喊个丫鬟给自己按一按。   不意高桂英又走进来道:“‘闯将’李自成前来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好吧,着他进来!”张顺不由强打起精神道。   不多时,那“闯将”李自成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然后推金山倒玉柱拜道:“见过舜王殿下!”   “好啦,好啦,起来吧!”张顺连忙搀扶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李自成闻言站了起来,憨厚一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做吧!”张顺知道他嘴笨,也懒得计较,“客气什么?”   李自成斜欠着坐了,这才小心翼翼道:“我听说舜王要清查田产?”   “什么清查田产,那是清查地亩。只有田,没有产!”张顺没好气道,“还有你一个七尺大汉,来到我这拘束什么?”   “那个……那个顾军师说,如今你是秦王,我是下属,要客气点……”李自成不由羞赧道。   “好啦,好啦,别客气了!”张顺不由哭笑不得道,“你好歹也是一世英雄,连洪承畴提起你都心有余悸,你还搁我这装模作样作甚?”   “我已经下令让你去庆阳了,估计不日即可接到命令。”   “这地儿东接延安,西接固原,北接延绥、宁夏,你可得帮我看牢了!”   “等这两年咱们稳住脚跟,后面就有好日子过了!”   “那个……那个我不想去庆阳……”李自成不由带着试探的神情道。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毕竟这厮是被张顺用“封侯封王”的胡萝卜钓过来的,他自然要买他几分薄面。   “那个……那个我有一物,唤作夹棍!”李自成闻言不由讨好道,“我听说舜王要清理地亩,到时候有不法之徒惹是生非,肯定能用得上。”   “不如让我随了去,哪个若是不听话,您只管交给我夹,保证连他小时候几岁尿过裤子我都能给你夹出来!”   “夹棍?”嘿,你和牛金星俩人可真是一路货色啊!   张顺不由奇怪道:“好端端庆阳一府你不去,夹几个士绅豪强玩有什么意思?”   “舜王你也知道,我等出身延绥!”李自成闻言不由咬牙切齿道,“本来我失了职务,便被乡里推为里长。”   “结果刚巧延绥大旱,颗粒无收,我又欠了艾氏钱财,竟然被他们打进大牢,百般折磨,差点失了性命。”   “幸得兄弟们相救,这才得以身免。”   “而我麾下如我这般者又不知几何,皆与这些士绅豪强有血海深仇!”   “古人云: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既然今日我发达了,岂有不加倍奉还的道理?”   好家伙,我算明白历史上你“拷饷”到底怎么回事了!   张顺一拍脑门,心道:“感情你们就是被欺负狠了,翻身做主人以后就想报复回来来着!”   原本张顺还要保持自己仁义的形象,不想把这事儿做的如此难看。   只是转念一想,延绥至今已经连续八年大旱,几乎成了人间地狱。   莫说他们这些和地主老财有仇之人,就是张顺一个外人一路上粗略的见了,都不由触目惊心。   世上总没有只许你让我家破人亡,不许我把你夹得脑浆迸裂的道理吧?   想了半晌,张顺便点了点头道:“老哥的心思我明白了,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这样吧,我回头调拓养坤去庆阳,你就代替徐全跟着张伯鲸清理屯田吧!”   “不过一切都要按令行事。有服从义军政策者,不许擅动。有不服气者,不由轻易祸及家人。”   “有死硬抗拒者,就给我夹到他们认命为止;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但是尽量不要无端屠戮!”   “啊?好说,好说!”李自成本来还以为张顺未必能同意,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他不由展颜而笑,滔滔不绝道:“舜王你放心,交给我老李,定让这些人好看!”   “我给你说啊,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肯定没有一个老实的!”   “老弟你什么都好,却是太心善!”   “你放心,既然你让老哥心里舒服了,这脏活由我们来做,肯定不能让你担这骂名!”   “如果到时候真把事情惹大了,你就训斥我们一番,然后就把我们打发延安府去!”   不是,你这还夹上瘾了咋地? 第9章 臭名昭著   “啊~啊~”一声声惨叫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口里传来出来,周围一圈人围起来指指点点。   “认不认!交不交!”原来此时正有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摁着这老者,另外两个大汉则正在他身后用足了力气使劲夹他的胫骨。   “啊~狗贼,我就是死也不认!”那老者又惨叫了两声,依旧一脸硬气道。   “乡亲们啊,大家评评理!这地亩数百顷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种了好几代人,怎生就是卫所屯田了?”   “贼果然是贼,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哼,强词夺理也没有用!”刘宗敏站起来咧咧嘴,一脸横肉的笑道,“这鱼鳞册上记得明明白白,你要是真有理,就拿出地契来!”   “没有地契也敢耍无赖?是不是觉得舜王太给你们脸了?”   “实话告诉你,舜王讲理,我们可不讲!”   “依照我们的意思,直接把你全家老小都给砍了,到时候想拿什么,拿什么,哪里废这许多功夫!”   “你既然冥顽不灵,死挺到底,那就休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我看你女儿老婆都挺水嫩的,杀之可惜,不如留在让大伙尝尝鲜?”   “不,不可能的!”那老者不敢相信道,“舜王仁义,绝对不会下这种残暴的命令。”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   “他一定是被你们这些小人蒙蔽了,我要告状,我要见舜王,我要告御状!”   “告?你随便告!”刘宗敏不由嘿嘿一笑道。   “确实,你说得很对,舜王也不想如此!”刘宗敏闻言冷笑道,“不过兄弟们要吃粮,没粮吃可不就要造反?”   “所以没有办法,他解决不了粮饷,我们帮他解决。”   “若是帮他也解决不了,那我们只好自己解决了!”   “夹,你们都给我使劲夹,都没有吃饱饭吗!”   “夹断了腿,还有胳膊;夹断了胳膊,这不是还有脑袋吗?”   “赶快夹死了,正好享用他女儿老婆!”   “别,别夹了,我认,我认还不成吗?”那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凄惨。   “早这样不就行了吗?”刘宗敏哈哈一笑,脸上带有几分意犹未尽的神色。   “你看,你女儿老婆保住了,房子田产也保住了,就是把以前吞的吐出来点而已,有什么心疼的?”   “来吧,签字画押,顺便把子粒交了。”张伯鲸万万没想到秦王会给自己派来这么一伙凶残之人,本来以为非常难搞定的士绅大户,居然纷纷屈服于夹棍之下。   “你家合计占了三十八顷二十五亩,上田三十一顷一十五亩,中田七顷零十亩。”   “位置都画在图册上了,你查看一下是否无误?”   “没……没错!”那老者腿都被夹的站不起了,只能爬了过去,翻看了两边,只好颤抖着双手写下了名字,摁上了手印。   “这也太惨了,黄老爷也有今天?”周围围观群众不由脸色复杂道。   “这叫什么惨?去年我见偷他家东西的牛二被他家护院抓住了。吊起来打,腿都打折了,冬天没挺过去就死了!”有人闻言冷笑道。   “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那……那能一样吗?牛二那是偷人家东西!”有人闻言强辩道。   “牛二偷个啥?偷了一只鸡而已!他偷了三十八顷良田,才夹断腿,值了!要是有人给我三十八顷良田,夹断我的腿我也认!”   “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别说三十八顷,就是夹断了你的腿,一顷都没有!”   “散了,散了,这黄老爷真怂。我们都还没看过瘾呢,骨气哪里去了,怎么就认了呢?”   眼瞅着百姓都离去了,刘宗敏这才兴奋的走到李自成跟前道:“大哥,你还别说,真过瘾!”   “过瘾吧?”李自成脸色也有几分不正常的潮红,嘿嘿一笑道,“我都和舜王说好了,这锅咱们背!”   “等事儿完了,就把咱们发配延安吃土去!”   “啊?还能回去?”刘宗敏不由开心道,“那可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特别是那艾老头,我非把他屎都夹出来不可!”   “嘘,小声点,别传出去了,到时候就回去不成了!”李自成闻言不由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且不说李自成、刘宗敏和李过一干人等如何开心,且说张顺如今在秦王府里正一个头两个大。   原来自从清理屯田和夹棍法一出,顿时西安府各地“告御状”的文书如同雪花一般飞入了秦王府。   那张顺也是好耐心,居然也给他们一一回复。   只是这个回复,当然不可能是他本人亲笔书写。   可是义军又人手奇缺,能用的人手又都被张顺派出去了,哪里有那许多人帮他?   于是,张顺便想了一个“雕版印刷术”的主意,自己写了几份模板,找工匠雕成雕版。   然后他从马英娘、李三娘那里借调过来抱琴、侍书两位美女替自己“回复”。   “长安县士绅张世奇控诉李自成手段残暴,擅动私刑!”抱琴简单了看了两眼,连忙汇报道。   “用五号、八号和十一号!”张顺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随口应道。   “临潼县典史被李过夹……夹坏了头颅,脑浆迸裂而死,其子王良啼血上书,请求治其枉顾人命之罪。”侍书面无表情的汇报道。   “用三号、九号和十四号,另外附赠二号礼物一份,聊表心意!”张顺嘿嘿一笑道,根本毫无半分怜悯之心。   抱琴、侍书本就是贵族出身,屁股天然坐在士绅、豪强一边。   再加上她们看到的信息又多是一面之词,顿时有几分狐死兔悲之感。   本来两人还想张口劝两句,结果她们察言观色,发现张顺不怒反喜,又把话咽了回去。   开玩笑,即便是恃宠而骄,首先也得“得宠”啊。   她们两个被张顺喊过来,本来还有几分忐忑,结果白白担心了半天。   原来这厮根本没把她们当人看,反而当从免费劳动力压榨。   不但弄得手上脸上全是墨汁,浑身上下还染了一股墨臭味儿,真是不当人子。   正当三人忙忙碌碌之时,不意“砰”的一声,有人猛然推门而入。   张顺顿时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是高桂英。   “你慌慌张张作甚?”张顺不由笑骂道,“好歹也是本王正妃,就不能端庄稳重点吗?反倒吓我一跳!”   “爹爹,不好了!”高桂英哪里管他调笑,连忙道,“这回咱们秦王府的名声可臭了,连外面买菜的都指指点点,暗地里戳咱们脊梁骨,吓得我菜没买就跑了回来!” 第10章 汪乔年   “我早就说你好端端一个王妃不做,亲自跑出去买什么菜?直接交给下人不就行了吗?”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还不是为了给你吃?”高桂英撇了撇嘴,然后伸着脖子就往里看。   你以为她一个“贼婆子”,真在乎什么鸟名声吗?   至于什么戳脊梁骨之流,要不是看在张顺的面子上,收了性子,她早上前一刀一个,剁一个耳根清净!   高桂英之所以跑回来,就是因为她跟随张顺日久,太了解张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如今有两位美人在侧,温声柔语,素手添香,他哪里能把持的住?   所以,高桂英便寻了个借口跑过来,监视一下这厮。   只是她伸头往里一看,只见两个小美女早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只是这个糟蹋和她想象的糟蹋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原来这两人脸色涂抹的跟小花猫似的,正搁那一脸幽怨的“盖章”呢。   咦,狗也能改了吃屎?   啊,呸呸呸,这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应该是猫也能改了偷腥,对,就是这句话!   “看什么呢?我正好还缺人手,要不你也过来帮忙吧!”张顺哪里不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于是他便顺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笑着问道。   “且!”高桂英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若说打打杀杀她还成,要是让她搁这里做一些文案之事,那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眼看着高桂英夹着尾巴跑了,张顺嘴角不由轻轻的翘了起来。   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抱琴和侍书见状,两人不由偷偷对视一眼。   从侍女到王妃,这婆娘的可真是个好榜样和好对手啊!   张顺哪里知晓这俩人小心思,不由转过来问道:“怎么样了,你俩都回复多少份了?”   “啊?我数一数!”抱琴一愣,连忙一五一十的点了起来。   而侍书却淡淡道:“七十九份!”   “咦?”张顺不由惊奇地看了她一眼道,“真是有起错的名字,没起错的外号,你这心思倒挺细腻!”   “都是王爷名字起得好!”侍书不声不响的拍了张顺一个马屁。   “会骑马吗?”张顺闻言不由乐道,“要是不会,回头让三娘教一教你!”   “八十三份!”抱琴终于查完了数,不由突然松了一口气道。   “嗯?不错!”   老爷,我也想学骑马,要不你教我吧?抱琴可怜兮兮地看着张顺。   “爹爹,爹爹!”张顺还待要说些什么,不意高桂英又闯了进来。   “怎么了?”张顺不由奇怪道,“难道你想通了,要过来帮我?”   “那个洪先生来了,刚巧我出去碰着了,就过来通知你一声,省的你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高桂英横了抱琴、侍书两人一眼,理直气壮道。   “那我还真的谢谢你了!”张顺哈哈一笑,然后扭头道,“赶快都收拾起来,放到后面去。”   “秦王亲笔信”这个秘密可不能泄露出去,要不然大家都会以为我虚伪了。   “且,虚伪!”果然高桂英心直口快,率先“误会”了张顺的良苦用心。   不过在她们三人帮助下,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到了卧室,张顺这才命令悟空把洪承畴放了进来。   果然不多时,洪承畴领着一个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那人虽然年逾半百,须发几乎全白,却精神矍铄,腰板挺得很直,自有一股正直之气盘踞在胸中。   “秦王殿下,你命臣整顿西安官吏,臣不敢怠慢。”洪承畴上前拜道,“我前后寻访许久,刚好寻访到一大才,推举给殿下。”   “此人姓汪,名乔年,字岁星,本是浙江严州府遂安县人。”   “天启二年进士,历任刑部、工部郎中,陕西按察使,青州知府和登莱兵备副使。”   “后因丁忧去职,最近刚刚复起担任提督陕西学政。结果为义军所获,无端关在狱中。”   “幸好我多方打听,才寻得此人,说服他为秦王效命!”   “拜见秦王殿下!”那汪乔年倒是不卑不亢,对张顺施了一礼。   “先生请坐!”如今正是义军亟需人才之时,张顺一副礼贤下士模样,给足了洪承畴和汪乔年面子。   “今日拜见秦王,我却是有一事相请!”汪乔年却是纹丝不动,正色对张顺道,“秦王若是不应,我却是不敢坐!”   “哦,不知先生欲言何事?”本来张顺正想落座,听闻汪乔年之言,不由给足面子,自个又站起来问道。   “请舜王收回成命,侵扰地方百姓,尽快处置李自成、刘宗敏和李过等贼,以仁义广施四海,天下莫不归附!”汪乔年见张顺如此礼贤下士,也不由有几分激动,遂慷慨激昂道。   “哦?”张顺不由看来洪承畴一眼。   洪承畴也万万没想到汪乔年居然当面向张顺提出如此难题,顿时脸色难看,竟如得了痔疮一时间拉不出一般难受。   “先生刚出大狱,不知从何得知此事?”张顺神色不变,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从何而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该不该做,此事应不应做!”汪乔年不由斩钉截铁道。   “哦!”张顺点了点头,赞同道,“言之有理!”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准备扭头就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汪乔年垂了垂眼皮,低声道,“君择臣,臣亦择君!”   张顺当然不知道这汪乔年是谁,更没想到这厮却是个硬骨头。   而张顺属狗的,最喜欢啃硬骨头。   他闻言不由笑了,拍手道:“好,说的好!”   “那我且问你,先生是为了仁义而来,还是求情而来?”   “仁义如何?求情又如何?”汪乔年闻言心里不由凉了半截。   “若是为了仁义而来,本王就和先生细细论一论这仁义之道;若是为求情而来,法不容情,请恕本王无能为力!”张顺不由一副悲天悯人模样,仰首挺胸道。   洪承畴听到这里,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打嘴仗,舜王还没输过!   “愿闻秦王仁义之道!”开玩笑,这汪乔年本就是个清苦而自律之人。   他若说自己无端为别人求情,不用别人说,自个也要把自个羞死了。   好,终于来到我的节奏了!   张顺微微一笑,顿时胸有成竹。 第11章 嘴炮无敌   一人素喜读太祖传及国师传,逢人便曰:我朝太祖嘴炮也无敌,更胜万斤大炮远矣。   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盖莫能挡!   而后又曰:我朝宋国师三寸不烂之舌,昔日苏秦张仪弗能比。一言堕城,一言灭国,天下莫能及也。   或曰:以太祖之唇攻国师之舌,则何如?   其人笑曰:则亲个嘴矣!   众人亦大笑不止!   ——语出《笑林广记》   见汪乔年落入彀中,张顺不由笑道:“昔日秦始皇一统六国,自号始皇,以期一世、二世,乃至千世万世,结果却没想到二世而亡。”   “而自上古以来,一朝一代,一治一乱,周期循环。”   “不论贤与不肖,皆不能脱,不知何故也?”   那汪乔年本来正洗耳恭听,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历史上一治一乱的规律,概莫能外。   即便他两人辩个三天三夜,都未必辩个明白。   这么一个大问题,你让汪乔年怎么回答?   好在儒家辩经嘛,并不要求巧言令色,压过对方一头,而是需要彻底说服对手,让对方心悦诚服才算胜利。   汪乔年沉吟了片刻,便应道:“盖创业之君,起于微末之间,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其深知创业之艰难,民生之疾苦。”   “故而,其行仁政,施仁道,以有天下。”   “及子孙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自以为有猛将锐卒,能臣异士佐之,行事乖张,无所顾忌。”   “或懦弱,或残暴,或偏听偏信,或不纳忠言,故而灭亡!”   好,答得好!张顺都差点想鼓掌夸赞汪乔年一下。   短短几句话,道尽了传统理论的精华。   而且还能借机旁敲侧击的劝谏了一下张顺,果然不愧是被洪承畴称作“大才”之人。   “先生所言甚是!”张顺点了点头道。   短短几句话,张顺已经感受到汪乔年性格有几分“执拗”,所以故意顺着他的话说起。   “只是若是将其兴灭皆归于一人之性情,那当今之世,又当如何解释?”   实际上正如张顺所猜测那般,这汪乔年正是执拗之人。   历史上原来的三边总督傅宗龙战死以后,朝廷任命他接任总督,催促他出关作战。   此时无丁无饷,汪乔年明知必死。   他仍然先掘了李自成祖坟以砥砺士气,然后率兵冒险出战,以至于兵败身死。   “这……”汪乔年闻言不由愣了一下。   当今圣天子崇祯即位以来,一改嘉靖炼丹、万历殆政、天启沉迷于木匠等一切毛病,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却不意大明江山江河日下,更甚嘉靖、万历及天启等朝。   而此时阉党已除,东林党众正盈朝,甚连一个可以用来背锅之人都没有,汪乔年一下子无话可说。   “不知秦王以为如何?”得了,这么大道理我和你说不通不要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来说服我。   “不知先生今早却是吃些什么?”张顺站的有点累,只是看汪乔年没有坐下的意思,只好走了两步问道。   左顾而言他!   汪乔年不由笑道:“我素来清苦惯了,每日取米一升,一分为二,早晚食之!”   “昨晚方自狱中出,今早又得洪先生厚爱,食肉菜粥一碗,至今意犹未尽!”   这时代由于大多数人的日常吃食中没有什么油水,又多重体力劳动,所以食量普遍偏大。   汪乔年所谓日食一升,其实就是一天吃米一斤三两左右,大概合后世七百二十克。   搁后世他差不多可以被称之为“饭桶”,然而在这个时代也不过算食量较大之人。   “若饿上一日亦何如?”张顺不由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   汪乔年闻言一愣,半眯着眼道:“我还能撑得住!”   “那若是饿上十日呢?”张顺继续道。   怎么?威胁我?   汪乔年冷笑道:“昔日文忠烈绝食而死,吾亦能为之!”   文天祥在明代被追谥“忠烈”,故而称之为文忠烈。   张顺不管他恼羞之言,便点了点头道:“人一日不食则饿,十日不食则死,自然之理也!”   “是以圣人云: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   “然当世之时,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是以饥民遍及四海,义军汹汹八荒!”   “蓋腹中无食,宅无田亩而已。”   “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古今概莫能外。”   “今我领四方之民,扫天下之污秽,非为我一人,实为天下也!”   “蓋天下之田有数,而人心之欲无数。彼辈坐拥良田千顷,而朝廷征收赋税不及一文。”   “彼辈家中粮食堆积如山,而四海百姓嗷嗷待哺。彼辈金银珠宝不可胜数,庭院深深不可胜记;而百姓衣不蔽体、居无定所。此乃民之病矣!”   “明太祖之初,天下方定,百业凋敝。故而设立卫所之法,每户腴田百亩,纳米十二石。”   “故而不费百姓一粒米,而养百万兵。追亡逐北,驱蒙元于大漠;扬帆四海,耀武功于异域!”   “今卫所之兵,卖儿鬻女,形如乞丐。朝廷但有拨付,市衣甲与东,市兵刃与西。”   “见兵戈而战战兢兢,闻贼名则拔腿就跑。外不能御鞑虏,内不能平贼寇,此乃兵之病也!”   “闻迁则喜,闻谪则悲,见百姓如虎狼,见上官如彘犬。推诿扯皮,游手好闲。”   “整日无所事事,但以捞钱为念。此乃官之病也!”   “故而活一人而万人死,则小仁而大恶;死一人而万人活,方为天下之大仁大义!”   “今有田地兼并,以至于民穷、兵穷而官吏富之弊。我欲为天下除之,还请汪公助我!”   “啊?”张顺一席话,让汪乔年不由跟着深思起来,等张顺说到最后,他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让我捋一捋!”汪乔年先制止了张顺的提议,然后问道,“以你的意思是,取士绅豪强之田,以与士卒百姓?”   “对!”张顺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这可是要得罪天下人呐!”汪乔年果然不同凡响,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天下人不仅只有士绅豪强,亦当有衣衫褴褛之人一席之地!”张顺冷笑道。   “天下豪强几何,天下穷苦人又有几何?以多击少,天下概莫能挡!”   “那……那你这大名鼎鼎的舜王,恐怕以后就要变成臭名昭著的秦王了!”汪乔年又盯着张顺眼睛道。   “只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腾,我即便被人骂做暴君,又能如何?”   “好,好!”汪乔年不由连赞了两声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请舜王受臣一拜!” 第12章 乱起   当汪乔年拜下去的时候,张顺明显没反应过来,不由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张顺自认为口才还行,但是也没想到自己短短几句话居然就说服了汪乔年。   有句话张顺肯定没听说过,但是洪承畴、汪乔年等博学之人却耳熟能详。   蜀人罗研曾有句话叫做:“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钱布被,甑中有数升麦饭。”   “虽苏、张巧说于前,韩、白按剑于后,将不能使一夫为盗,况贪乱乎?”   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古人也是心知肚明。   而汉代“抑兼并”之策,作为读书人他们更是知之甚详。   前者做好了,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冲击当时社会秩序;   而后者做好了,便能够稳定税基,防止豪强坐大和隐藏人口、土地。   而张顺却通过后世理论,将其提到了一个战略高度,上下贯通起来。   “天下之病,病在兼并。兼并一起,豪强不能制,百姓不能安,乱自起矣!”   “故而其务在田,田分百姓,则四海安宁;田聚豪强,则四海豪杰并起。”   说来也好笑,那年过四旬的洪承畴是个现实主义者,而年过半百的汪乔年却是个理想主义者。   而张顺却恰巧处于两者之间,奉行以现实主义手段,行理想主义目标。   于是,三人借机坐而论道。   一个提及现实的困难,一个畅想理想的美好,张顺则居中调和,生生把现实和理想揉捏在一起。   三人那是越说越入巷,只是却把另外三个人忘之脑后不提。   且说那高桂英、抱琴和侍书躲在屏风后面,本道一时三刻那洪承畴、汪乔年便会离去。   结果,发现三人越说越投机,这两人居然就不打算走了。   高桂英还好,那抱琴和侍书两女先入无主,早给张顺贴上了“好色成性”、“虚伪奸诈”、“残暴无情”等标签。   先前她们主动与张顺亲近,也只是出于改善自己境地的目的罢了。   如今在屏风后面听了张顺一席话,不由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顿时脑补出来一个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忍辱负重、砥砺前行的英雄形象。   自古英雄爱美人,自然美人也爱英雄。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又不想嫁给一位少年英雄呢?   其……其实能够嫁于这样一个少年英雄,倒也不赖!   一时间屏风前是家国天下,屏风后是风花雪月,两女在后面不知道芳心暗许了多少回。   结果哪曾想,那张顺和洪承畴、汪乔年三人居然谈起正事儿来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不多时天色将晚,张顺便自顾寻了一盏油灯点上。   洪承畴和汪乔年不由诚惶诚恐,只是张顺素来随便,倒也不太当一回事儿。   那汪乔年不由笑道:“古有秉烛夜谈之说,不意今日竟能与舜王挑灯夜谈,传出去也当是一桩美谈!”   美?美个屁!   你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美可言?   高桂英、抱琴和侍书三女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原本她们之间还相互提防,生怕被对方占了先机,夺了宠爱。   结果三女万万没想到,防得住女人,防不住男人。   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居然没能争过两个糟老头子,这特么还有天理吗?   话说张顺和汪乔年、洪承畴挑灯夜谈,忽闻雄鸡突鸣,这才发现东方既白。   张顺不由打了哈欠道:“今夜与二位相谈甚欢,只是如今事情繁杂,千头万绪,非虚言大话所能能为之。”   “还请两位先生先且回去歇息片刻,再助我尽快处置一干事务。”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汪乔年则不由拜服道,“日后能拯救天下者,必舜王也!”   两人又客套了半晌,那洪承畴和汪乔年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张顺这才想起来还有三个人藏在屏风后面,一夜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也不知怎么了。   他连忙走过去一看,却见高桂英、抱琴、侍书三女竟都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其实倒不是张顺真忘了她们三个了,只是正和洪承畴、汪乔年谈的入巷,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误了正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三人这么傻,也不知道先去他卧室暂时休息一番。   于是,张顺便轻轻的抱起了高桂英。   虽然有点沉,但是他还是温柔地把她放到了自己床上。   然后,张顺又犹豫了片刻,又先后把抱琴、侍书也抱了过来。   喂喂喂,你这过分了啊!   三女睫毛动了动,心底有点为难,这家伙也太银屑了吧?   正当张顺还没有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汪乔年和洪承畴的声音。   “舜王,舜王,不好了,外面有一伙人把秦王府围了!”   “什么?”张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   “啊?”高桂英突然一跃而起,一副刚刚被惊醒的样子,“怎么了,怎么了?”   “啊~我们怎么会在你床上?”   “啊~”   “啊~”抱琴、侍书二女也连忙借机惊醒,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   张顺顿时就有点懵,自己这是戳了马蜂窝了?   本来他看她们熬了半夜,还想让她们多睡一会儿,怎么突然全都醒了?   “好了,好了,醒了你们就赶快洗漱一下吧!”张顺打了个哈欠,扭身走出去道,“今天还有一堆正事儿要忙。”   当张顺走出来的时候,那洪承畴和汪乔年正站在门口。   两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知好色则慕少艾,大家都是过来人,理解,理解!   不是,你俩这是什么表情?   张顺满脸郁闷,好容易做了一回温柔的美男子,你们怎么就想偏了呢?   “外面什么情况?悟空和王锦衣呢?”张顺不由连忙发问道。   “哦,两位护卫都已经带侍卫兵前去阻拦了,生怕有失!”洪承畴连忙应道。   “走,咱们出去看看!”张顺心道:果然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前脚找汪乔年说情,后脚就找一群人闹事,真当我不敢杀人不成? 第13章 当场倒戈   “杀闯贼,杀闯贼!”   “闯贼暴虐,祸患百姓!舜王不杀,天道难容!”   “大家都睁开眼看看吧,我钱氏书香门第,素来与人为善。我父亲乐善好施,结果竟然被李过那贼子活活夹出了脑浆,命丧黄泉,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   “干什么,干什么,都干什么!”悟空从门里钻了出来,像铁塔似的往那一站喝了两嗓子。   顿时吓得这伙人后退了好几步,连说话声音都小了几分。   “嗓……嗓门大,就……就有理啦?”早有人鼓动道,“我们是来求舜王为我们做主的!”   “对……对,我们是来求舜王做主的,怕个鸟甚!”   “求求舜王我们做主啊,那些人贼性不改,草菅人命啦!”   “不杀闯贼无以平民愤,不杀李刘二犬,不足以平民怨!”   “青天大老爷啊,求求你开开眼吧!”   ……   “一大早,何事喧哗!”正当众人哭闹之时,不意有一道声音传来出来。   随即秦王府门大开,一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在众人簇拥之下,昂首阔步走了出来。   “您……您就是舜王吧?求求您给俺做主啊!”一见张顺出来,原本在外面喧闹的众人更是中气十足。   他们一边碰碰的磕着头,一边声泪俱下的哭诉道:“舜王请看,我这老父亲已经七十有五,素来与人为善,乐善好施。”   “结果不意被闯贼一干人等闯了进来,连打带夹,不过一时三刻,居然脑浆迸裂,毙命当场,还请舜王给我做主啊!呜呜……”   张顺低头一看,只见一句尸体正躺在那里。   由于已经过了些时日,迸裂的脑浆已经干涸,还有些蚊虫在飞。   时值八月,天气炎热,也不知这尸体发臭了没有。   张顺恶心之余,也不由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浑身打了个寒颤。   时代的一粒沙,落到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人都七十有五了,却因为自己的一个决策,惨死当场,如何让张顺不感到震撼和愧疚?   假如易地而处,张顺自己会不会也为了保住自家几代人的家产,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矮了下去,“噗通”跪在了地上。   “舜王?”洪承畴和汪乔年等人不由大吃一惊。   “舜王!”外面本来故意找茬的百姓顿时也大吃一惊。   “师傅!”悟空见状就要去扶他。   结果,张顺摆了摆手,低下头颅实实在在的给那老者磕了三个头。   “舜王!”一圈人全惊呆了,自古尊卑有别,岂有父母官跪拜百姓的道理?   “本王起兵本为百姓,定然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恶人!”张顺脑门上还沾着泥土,却慷慨激昂道。   “尔等可有诉状?可以呈上了,以付有司审问!”   “啊?”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原本他们便是被人雇来闹将一番,哪里准备了什么诉状?   张顺这时候早已经站了起来,他这一拜其实并非只是作秀,而是再表达对那些“枉死”之人的愧疚之情。   无论他说的是多么慷慨激昂,无论他的理论是多么义正词严,但是他内心清楚的知道这些人其实都是死于他手中。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然而一家哭又如何不是哭?   血还是要流,事依旧要做,张顺也只能聊以自慰罢了。   “舜王殿下容禀,诉状在此!”那死者儿子闻言不由连忙擦了擦眼泪,一边把手伸进怀里,一边膝行过来道。   “哦?”张顺下意识上前了两步。   “狗贼,纳命来!”却不意张顺刚一近身,只那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解腕尖刀,猛地向张顺腹部刺来。   好个张顺,经过自家婆娘各种威逼利诱训练以后,倒有几分长进。   说时迟,那时快。   刹那之间,张顺一脚踢去,正中那人心窝。   “啊!”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人正飞入人群之中。   而张顺却也不小心被那人在腿上划了一刀,鲜血淋漓。   “师傅!”悟空吓了一大跳,刚刚他距离稍微有点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万万没想到居然出现这种变故。   “有刺客,快,保护舜王!”洪承畴和汪乔年见状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护在张顺面前道。   王锦衣早跳将出来,要捉那贼子。   不意外面那一群百姓早已经勃然大怒,纷纷骂道:“好个贼人,花钱哄我们过来,居然要当场行刺舜王,真是死不足惜!”   这些人竟然一拥而上,只将那人团团围起来,一顿好打。   原来这些人都是那死者儿子花钱雇佣而来,故意来到舜王府闹事。   不少人听到他的悲惨之事,倒信了三分,所以前来助拳。   只是谁都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堂堂秦王居然会跪拜一个死者,顿时让老秦人对张顺生出了三分好感。   而这“死者儿子”也是听命行事,居然不知变通,见张顺靠近,便依照计划进行刺杀。   他这一当场行刺不要紧,顿时触怒了那些围观的路人和他花钱雇来助拳之人。   原来这陕西之人,素来民风淳朴,急公好义。   众人眼见张顺为人宽仁,刺客举止卑鄙,哪里还不明白被这厮骗了?   他们顿时当场倒戈,一阵拳脚相加,当场将那厮打了个半死,拖将出来请舜王发落。   张顺仔细看去,只见那人脸上身上全是脚印,早已被人打了个不成人形。   “抓起来,全抓起来!”洪承畴一看张顺腿上鲜血直流,不由怒道。   王锦衣和悟空早已恼羞成怒,连忙带着护卫将闹事百姓和围观百姓一干人等全都围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涉及无辜!”这一刻张顺真是心里暖暖的,不由高声道,“谢谢父老乡亲助拳,张某也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   “我信得过大家,知道你们定不会害我。一会儿提审此贼的时候,还请大伙为我做个见证吧!”   “好说,好说,这次是我等为贼所骗,以致舜王受了伤害。他日再有人敢来找事儿,不须舜王护卫动手,我等便将他们打的抱头鼠窜!”   顿时,众人鞠躬的鞠躬,作揖的作揖,还有人特意献上“金疮药”以便舜王及时包扎。   这一刻,张顺真的笑了。   他们可能愚昧无知,可能什么都不懂,还容易被人煽动。   但是,他们永远拥有最朴素的正义感和敏锐的直觉。   究竟谁好,谁坏。   哪怕他们不说,其实他们心里门清! 第14章 举荐   “啊,轻点轻点,疼疼!”张顺一条腿架在椅子上,高桂英正拿着煮好的白布条给他包扎。   抱琴、侍书两女站在旁边,慌慌张张想插手,却不知从何处着手。   “这会儿知道疼了?”高桂英一边熟练的包扎着,一边没好气道,“一会儿不在你身边,就非要见点血不成!”   “这不是没想到吗?谁知道好好一个告状的,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准备刺杀我!”张顺连忙解释道。   “行了,行了,别狡辩了,有那么多瞎话,一会儿留给你其他婆娘吧!”高桂英白了他一眼,然后又理直气壮地看着悟空、王锦衣道。   “你俩又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离舜王近点吗?”   悟空挠了挠腮,王锦衣如同豆芽一样勾下了头,两人一声也不敢吭。   汪乔年见气氛尴尬,不由插话道:“万幸,万幸,下次都改了吧!”   “嘿嘿,高妃,你今天是没看到啊……”   “噗~”张顺刚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当场喷了出来。   高飞?亏你喊得出来。   “怎……怎么了?”汪乔年一脸茫然。   “没,没事,喝水喝呛了,汪先生勿怪!”张顺连忙忍住笑,一脸无辜道。   “你是没看到啊,那刺客要刺杀舜王,他雇来的助拳百姓全都反水了,当场把他打了个半死!”   “以前我在史书上看到,说刘皇叔感化了前来刺杀自己的刺客,我还不信。”   “今天老儿我算是开了眼了,舜王真是先主再世,舜帝重生,连本来打算污蔑自己之人都能感化,实在是令臣心服口服!”   “哎,过誉了,过誉了!”张顺闻言不由被夸的老脸一红。   虽然说道理都懂,但是他这个人就是心软。   当时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自己的政策被活活夹死,难免有几分怜悯之情。   他那一拜也很简单,其实就是为了求个心安。   不曾想,就是这样一个“心安”,反倒收复了百姓之心,也化解了士绅大户对自己的反攻。   “汪先生,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省的按察使!”   “你都给我盯好了,千万不能让李自成、刘宗敏他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   “臣领命谢恩!”汪乔年闻言不由一喜,连忙拜道,“得遇君王如此,臣敢不尽死力?”   “对了,就从今天这个案子开始吧!”张顺嘱咐道,“事情不一定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但是是非对错一定要辩个明明白白!”   “臣领命!”汪乔年闻言眼睛一亮,不由又恭恭敬敬道。   其实这个事儿很简单,就是心怀不满的大户故意挑事儿,试图占据大义名分给秦王府压力。   结果这“死士”不知变通,反倒引起雇佣的百姓当场倒戈,张顺名望愈加牢固。   这种事儿早晚如同后世营销案例一般,很快传遍天下。   到时候张顺“仁德”之名愈发牢固,那些人无论从实力上还是从道义上皆输了一筹,就很难和张顺讨价还价了。   所以汪乔年这一次审案的关键根本不是追究谁是幕后主使,而是故意闹得人尽皆知,让更多的百姓听闻“舜王仁义之名”。   至于幕后主使是谁,并不重要。   只要义军的清理屯田和皇庄之策继续下去,“他”就会早晚按捺不住,彻底暴露自己。   而就在张顺焦头烂额试图理清陕西局势的时候,紫禁城里焦头烂额的崇祯皇帝也终于迎来了自己心念良久的能臣杨嗣昌。   “臣,杨嗣昌拜见陛下!”杨嗣昌一丝不苟的行礼道。   “杨先生请起!”崇祯憔悴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如今形势大坏,朕心甚忧。”   “卿千里而来,不知何以教我?”   “贼情我已尽知矣!”杨嗣昌叹了口气,不由应道,“后金不可以骤灭,秦贼不可以轻剿。”   “如今之势,唯有先守而后攻,先静而后动!”   “爱卿也如此说,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崇祯皇帝不由颓然问道。   “攻守之道,奇正相生,陛下何来‘没有一点办法’之说?”杨嗣昌不由愕然道。   “啊?爱卿请讲。”对崇祯来说,如果不能无脑送,那肯定就是怂了。   “其策曰:饷,曰:兵,曰:将!”杨嗣昌闻言连忙道。   “一处平贼之饷议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试观孔子与子路论政,必先足食而后足兵,理至明也。”   “今议官兵一十二万,每步兵一名,日给五分计给七万四千名,该银一百三十三万二千两。”   “每马兵一名,连草料日给一钱计兵三万六千名,该银一百二十九万六千两,以上共银二百六十二万八千两。”   “银将安出?”崇祯闻言不由苦笑道,“如今内帑、太仓皆尽,为之奈何?”   “无他,唯有加剿饷、练饷,待天下平定之后,再与民休息!”杨嗣昌沉默了半晌,不由低声道。   “好吧,只能……只能如此了,唉!”本来崇祯想说“只能再苦一苦百姓”,却发现好像这句话都快成自己口头禅了。   “这一十二万兵马,臣以为湖广当加练三万,河南加练三万,南直隶加练三万,山西再加练三万,如此加上原本兵马,近二十万矣,足以与顺贼一战!”杨嗣昌不由继续道。   “好!”崇祯听到这么多兵马,精神稍振,不由又问道,“这兵饷皆有,不知杨先生所言将又是何人?”   “此人姓孙名传庭,字伯雅,号白谷,乃代州振武卫人氏,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素以边才著称。”   “后因不满魏忠贤为祸朝廷,故而告假以归。年初经吏部议定,其先为验封司郎中,后超擢顺天府丞。”   “如今资历已够,臣荐其为山西巡抚,以御顺贼!”   “这……”崇祯闻言迟疑了一下,不由问道,“山西巡抚吴甡主政尚可,如何罢之?”   “臣荐原山西巡抚吴甡主政河南,使孙白谷代之!”杨嗣昌不由坚定道。   “若使孙传庭主政河南,为之奈何?”好歹山西巡抚吴甡干得不错,乃洪承畴之后攻入河洛第一人,崇祯皇帝有点不想换了他。   “山西乃天下之脊,我据之,贼人不得安宁;贼据之,京师难守!”杨嗣昌闻言不由高声道。   “昔日洪亨老圣贤一路,古称洞山古佛是也。孙白老豪杰一路,古称泰山岩岩是也,毕竟亨老难及白老。”   “无此人,吾恐我等且南渡矣!”   洪亨就是指洪亨九洪承畴;而孙白自然是指孙白谷孙传庭。   那洪承畴如今虽然陷入贼营,却是也是一员干将。   那杨嗣昌对孙传庭的评价更胜洪承畴,让崇祯不由大为惊奇。   “好,就以爱卿之言!”崇祯不由拿定主意道,“不过,赴任之前,朕要见见他!” 第15章 孙白谷   孙传庭是代州振武卫人氏,也就是后世山西代县人。   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避籍到别处任职。   但是山西为河北屏障,刚好朝廷又破格提拔他,就是因为他以边才著称。   所以才在杨嗣昌大力坚持之下,最终任命他担任山西巡抚。   孙传庭为万历四十六年举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   万历四十七年,真是一个乱世的起点。   这一年宋献策离开了永城县前往陈州寻找“紫微星下凡”。   这一年努尔哈赤于萨尔许大破明军,名将杜松、刘綎、马林先后战死。   这一年科举榜更是风云际会:   探花郎乃是历史上南明“岭南三忠”之一陈子壮;二甲第七名便是刚刚被张顺击败身死的兵部尚书兼三边总督梁廷栋;二甲第十九名叫做马士英。   二甲五十六名乃是历史上南明“南中三贤相”之一的姜曰广。二甲第五十九名便是刚刚归顺舜王张顺的丁启睿。   三甲第四十名唤作袁崇焕,三甲第四十一名便是孙传庭。   三甲第八十三名是刚刚自焚而死的陕西巡抚甘学阔,三甲第一百二十二名乃是历史上代替孙传庭担任保定总督的杨文岳。   如今上面那些人尽忠的尽忠,投降的投降,也不知折损了多少,如今却是轮到他孙传庭了。   “臣孙传庭,叩见皇上!”孙传庭大踏步走进殿内,施礼道。   “孙先生请起!”崇祯看着面前之人,不由生出了几分期许。   孙传庭刚刚四十许,仪表魁梧,身高八尺。   他不但满腹经纶,更是武艺绝伦,能左右射。   别看两人个头差不多,若是两人对战,八个张顺也未必打得过他一个。   而正是孙传庭这种高大魁梧的气势,给焦躁不安的崇祯些许信心来。   “朕欲任命先生担任山西巡抚,不知先生何以教我?”崇祯迟疑了一下,不由率先开口问道。   “自流氛煽乱,殆阅十年。发难之初,贼势甚小;我兵日剿,而贼势益大。”孙传庭早已有备,不由慷慨激昂道。   “今用枢臣杨嗣昌之议,复措饷二百八十万,集兵十二万。付之督理及臣等各抚臣,以图大创。谓灭贼,在此一举矣!”   “傥任事诸臣,繇今之道,迄无变计。臣恐今之措饷二百八十万,岂多于向者已费之几百十万哉?”   “今之集兵一十二万,且不逮向者见调之九万矣!庙堂苦心而筹,岂可再供一番尝试,而天下事又尚堪再误乎?”   啥意思?原来孙传庭张口就反对杨嗣昌“加派三饷二百八十万,集兵一十二万”战略。   开玩笑,动不动就加饷增兵,这题谁不会啊,还轮到你杨嗣昌搁这算算术?   前几次加饷练兵还不够吗?   整整动用了二十万人马,被“顺贼”打的跟狗一样,现在还玩这一套,这是记吃不记打啊!   崇祯闻言脸色不由拉下来了,不高兴道:“杨先生称阁下‘泰山岩岩’,亨九难及,不知先生又如何看待此事?”   好家伙,人家大力举荐你不提,还把你夸成“古今少有,世上无双”。   结果你转身就给人家使绊子,真小人也!   孙传庭闻言也不由一愣,万万没想到杨嗣昌居然如此看待自己。   他之所以对杨嗣昌如此不满,就是因为崇祯七年杨嗣昌担任兵部右侍郎兼宣大陕西三镇总督的时候,宣大被清军掠扰了遍。   在精于边事的孙传庭看来,这厮实在是尸位素餐、无能至极。   如今刚刚听说了杨嗣昌的“加饷摊派”和“增兵”之策,更是几乎要捧腹大笑。   只是这孙传庭也不是傻子,一听崇祯皇帝这话,就知道这是触怒了圣上。   他连忙应道:“臣言及此,本为公事,非为私也!”   “杨尚书品行高洁,更胜我十倍,如此夸赞与臣,臣实不敢当!”   “只是若论起‘加派增兵’之策,臣实不敢奉诏。”   “今海内之脂膏已竭泽欲尽,虽欲照部议征饷,未必如数矣!”   “且兵合于何日,饷足于何期,见支犹虞掣肘,补欠更需时日,调兵原期大剿,饷将困于坐食,又况可忧不独在饷之难继乎?”   原来此时的杨嗣昌因为父亲杨鹤去世,随后继母丁氏又丧,本已丁忧回家。   只是国事艰难,又被“顺贼”夺了三边四镇,崇祯不得已下旨夺情,再度起复此人。   这杨嗣昌怀着悲恸的心情上任不提,才为自己计划了“剿贼”之策,结果却被他举荐的人一顿喷,崇祯的心情可想而知。   听着孙传庭巴拉巴拉又没完没了了,崇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以卿之言,又当如何行事?”   “需兵几何,需饷几何,能剿灭此贼?”   “贼人之数,虽号称十万、数十万,以臣计之,实不足十万人。”孙传庭闻言不由精神一振道。   “若是去除老弱妇孺,其精兵锐卒老营不过两三……两三万人而已。”   “以臣之见,只需精兵三万,便可破贼!”   本来他想说贼人不足两三千之数,只需三千精兵便可破贼。   结果转念一想,整个陕西几乎全丢了,说两三千人那不扯淡吗?   其实这就是消息滞后的恶果了,孙传庭固然有才,但是对义军的爆炸式增长一无所知。   若是去年,孙传庭练出来三万精锐,义军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但是现在张顺先后降服诸义军,又和榆林将门联姻,实力急剧膨胀,早已经今非昔比。   “三万?”崇祯闻言一愣,不由勾起了昔日“五年平辽”的旧事来,对他的印象就更差了。   “好,三万就三万!”崇祯笑道,“措兵难,措饷更难。”   “朕给而今岁饷六万金,后则听若自行设处,不中制。”   你不是能吗?加饷加派不让加,难道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等到这六万银子花完,且看你怎么说!   “臣,领旨谢恩!”孙传庭犹豫了一下,随即不由坚定道。   他本就是振武卫人氏,其家所在距离“外三关”之一的雁门关不过二十里,当然对大明情况一清二楚。   既然孙传庭他敢上任,自然是有他的办法。 第16章 点卯   从京师至太原一千二百里,孙传庭用了不到十日便赶到了太原城。   然而刚到太原城巡抚衙门,他却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原来前任山西巡抚吴甡连交接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而是直接带领副总兵虎大威及麾下标营前往河南赴任去了。   还美其名曰:“如今军情紧急,形势艰危,不可因循守旧,吾等不可坐视局势大坏,而逡巡不前!”   当然,别看吴甡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其实就是担心新任山西巡抚孙传庭留下猛将虎大威和虎大威麾下的精兵。   其实所谓巡抚标营云云,其实就是把虎大威和他麾下的人马留在自己麾下,独留了山西总兵王忠与那孙传庭。   “猛虎二将”的名头孙传庭也曾听说过,原本还以为手底下好歹有将可用,结果连这一个猛将上任巡抚吴甡都没给他留。   他看着面前其貌不扬山西总兵王忠,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抚军千里迢迢而来,请暂且歇息一番,待会儿我和城中其他文武同僚为抚军接风洗尘!”山西总兵官王忠眼见面前新任上司脸色阴晴不定,不由点头哈腰讨好道。   “不必了!”孙传庭摆了摆手道,“本抚现在要去大营之中,查看兵备如何!”   “啊?这……这都这么晚了……”王忠闻言不由吞吞吐吐道。   “晚?这也叫晚?等到‘顺贼’打过来,那才知道什么叫晚!”孙传庭冷哼一声,直接翻身上马道,“走吧!”   “是……是,抚军!”王忠顿时脑门冒汗,只得依令上马引导着孙传庭而去。   “如今外面驻扎多少人马?铠甲军械几何?”孙传庭一边骑着马,一边随口问道。   “回……回抚军,外面只驻扎一营人马,计点官兵五千三百二十七员名,马骡牛两千零七十一头。其他铠甲火铳长枪弹丸火药不计其数,尚需清点。”王忠连忙张口就道。   “好,我记下了!”孙传庭不由微微一笑道。   不多时,孙传庭和王忠两人一前一后,到达了太原府外的大营。   “打开大营,全员出操,我要点校人马、武艺!”孙传庭不由冷笑道。   “啊?现在?现在天都快黑了!”山西总兵官王忠不由吃惊道。   “天黑了不要紧,可以点灯,可以等天亮!怕就怕自己不用心,睁不开眼,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孙传庭不由厉声道。   “打开营门,本督就坐在这里清点人马,校验武艺!”   “是……是抚军!”山西总兵官王忠腿肚子都开始颤抖了。   不多时,集合官兵的鼓声响起,营内的官兵这才稀稀拉拉、磨磨蹭蹭的从营地中走了出来。   “抚军,这是花名册!”王忠站战战兢兢的上前两步,向孙传庭奉上了册子。   “依照军法,三通鼓不到者,如何处置?”孙传庭接过来,不由冷笑着问道。   “按……按律当……当斩!”王忠差点吓尿裤子了。   “若是按律行事,我手底下还有兵可用吗?”孙传庭不由怒极而笑道。   “你看看这些人,像有五千三百二十七员名的样子吗?怕不是三千之数,尚且不足!”   “抚军恕罪,抚军恕罪,自末将任职以来,兵事便已经败坏如此,非我一人之失!”王忠连忙叩拜道。   “起来吧,是非对错,非我一人一言而决,咱们还是先把底儿摸清再说吧!”孙传庭犹豫了一下,如今自己手里无兵亦无将,唯有先稳住此人再说。   “好,好,如此甚好!”王忠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连忙让士卒搬过来一把椅子,亲自放在孙传庭身边,讨好道,“抚军,坐,您坐!”   “好吧!”孙传庭不由大剌剌往那一坐,不由开口点卯道:“张大烈,出列!”   结果连喊了三声,居然无人应答。   孙传庭不由命王忠拿来笔墨,亲手将此人划去,然后继续道:“马三祥,出列!”   结果又是连喊了三声,依旧无人应答。   “李大锤,出列!”孙传庭黑着脸继续念道。   “在。”好容易出列了一人,却弓着背哈着腰,原来是一个年过百半、须发尽白的老者。   “弓手?”孙传庭不由笑道,“那就射五箭看看吧!”   那李大锤闻言颤巍巍的拿起弓箭来,拉了半天好容易拉开了一半,结果一个吃力不住,“啪嗒”一下箭跌落在三尺之外。   “汰!”孙传庭随手在花名册上写下他的结局,冷笑道,“明日你不必来了!”   “大人,大人,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那李大锤一听,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跪地求饶道。   “架出去!”王忠这一回识相了,连忙下令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新任巡抚孙传庭是准备大干一场。   往日点卯也不过逐个点名罢了,他这时连点卯带校验武艺一起做了,看样子就是准备淘汰老弱及吃空饷之徒。   “胡兵戈!”   ……   从晚到早,从早到晚,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孙传庭这才点卯、校验完全营。   “全营官军额五千三百二十七人,实有三千二百零三人,青壮只一千九百五十四人,实际武艺精熟堪用之人不过九百零八人!”孙传庭不由扭头对王忠说道。   “抚军英明,抚军英明!”王忠怎么办?王忠也很绝望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孙传庭不由讥笑道,“没想到你这厮倒是个将才!”   “带这点兵,都敢去河洛走一遭,怎么没有被‘顺贼’给捉去砍了?”   “啊,不敢,不敢……啊,不是,不是!”本来王忠还以为孙传庭要夸自己,听到后面发现不对味了,顿时慌不择言。   “行了,别啰嗦了,你的武艺怎么样?”老子淘汰了这么多官军,看来你这个总兵也有必要淘汰了。   “还成,骑马放铳也算精熟!”王忠闻言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演来我看!”孙传庭不由冷哼一声,难怪让“顺贼”如此坐大。   这官不官,兵不兵,好端端的一营人马日费粮饷数百两,结果只挑出九百人可用。   若是天下兵马皆是如此,莫说那杨嗣昌增饷二百六十二万八千两,增兵一十二万人,哪怕他增饷千万,增兵百万,恐怕都未必能够剿灭“顺贼”吧? 第17章 寻访贤才   孙传庭在河对面忙的热火朝天,张顺在西安也没敢闲着。   首先,“秦王科举”结果出炉,张顺亲点醴泉县人王九牧为状元,并试授咸阳知县一职。   其次,汪乔年在大肆办理“刺秦王案”之余,还特意给张顺推荐了几个人才。   第一个便是汪乔年的“狱友”,原巡按陕西监察御史钱守廉。   这人名字张顺听了都叫好,事实上此人也正人如其名,清廉且忠于职守,官声甚好,而且他的官职也非常有意思。   明代设都察院,通掌弹劾及建言,设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   又设十三道监察御史,为正七品官,分区掌管监察,称为“巡按御史”,也就是俗称的“八府巡按”。   巡按御史被称为“代天子巡狩”,位卑而权重,是以“以小制大、以卑临尊”的原则建立起来的监察体系主要实施者。   这钱守廉到达陕西以后,风雨无阻,澄清地方吏治,上报功绩等职,令陕西官场不由为之一肃。   结果等义军打进来的时候,这钱守廉避之不及,便被义军活捉了扔进大牢。   本来张顺准备一纸文书将他招过来,汪乔年不由劝阻道:“此人性子耿直,非一般士子所比。”   “若是舜王能收此人之心,于陕西吏治一处大有用处。”   张顺一听,还真是。这人原本是巡按陕西,对此地弊病、官风民情知之甚深,若想治陕,少不得像这样人的辅助。   于是,他顾不得腿伤,便在王奇瑛架着之下,一瘸一拐的前往大牢探视钱守廉。   当张顺走进大牢的时候,钱守廉正躺在监狱里悠闲自在。   张顺不由笑道:“我却是来迟了,不意让先生多遭罪了几日。”   “你谁呀?”钱守廉白了他一眼,翻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了他。   “你……”王奇瑛见状不由大怒,自家夫婿腿伤未愈前来看他,他倒是搁这装大爷呢。   “哎,不妨事,不妨事!”张顺连忙拉住她,笑道,“我乃舜王,想请阁下出山巡察不法,不知可乎?”   “顺贼?不去,不去!”钱守廉头也不回道。   “好个贼人,胆敢辱及秦王!”王奇瑛哪里忍得住,闻言便要抽出腰间的铁锏就要打开牢门进去,给他脑袋开个花。   “别……别这样……啊!”   “好,好,我听话,你没事吧,舜王!”   “还好,一会儿再重新包扎一下吧!”   ……   那钱守廉本来坐以待毙,结果半晌没有动静,反倒传来莫名其妙的对话。   他不由奇怪的扭过头一看,只见张顺右边半条腿被鲜血浸湿了一大半,顿时吓了一跳。   他不由下意识问道:“舜……舜王,您这是……”   “舜王早上为贼人所刺,伤及腿部。本来我劝他今天安心养伤,他却说他等得,陕西百姓却等不得!若是能延请先生巡察不法,不知有多少百姓会为此得救……”王奇瑛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张顺包扎着,一边泪眼婆娑的应道。   “啊?舜王,你这……”钱守廉闻言不由感慨道,“若天下礼贤下士如舜王者,钱某岂不效死哉!”   于是,他便连忙站起来,对张顺拜了拜。   “好说,好说,得先生,本王耳聪目明矣!”张顺不由欣喜万分,连忙一瘸一拐就要去搀扶钱守廉。   “哎,不敢,不敢!”钱守廉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扶住了张顺。   且不说钱守廉如何千恩万谢,张顺早命王锦衣领着他前往驿馆休息,以待正式任职。   而张顺这才笑道:“娘子却是配合的好,咱们换另一处继续行事。”   原来那张顺虽然受了些伤害,终究是些皮肉伤罢了,经过包扎以后,除了行走比较疼痛以外,别无他恙。   正好因为张顺受伤,身边几个婆娘都来看他。   他便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用皮囊灌些鸡血藏于衣服之中,一到关键时刻就挤出来鲜血,假装伤口破裂。   如此礼贤下士,哪怕铁石心肠之人恐怕也会为此感动不已吧?   “那下一处咱们去哪里?”王奇瑛少女心性,好容易跟着张顺出来“玩”一趟,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咱们去‘关西夫子’那里!”张顺微微一笑,然后去偏僻之处换了条裤子,便又领着悟空、王奇瑛等人施施然去了。   这“关西夫子”是谁呢?   原来此人名叫祝万龄,陕西咸宁人,乃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曾先后担任过保定知府、黄州知州等职,后来罢官回乡讲学,人皆称之为“关西夫子”。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师从冯从吾。   冯从吾是谁?   冯从吾是第一任“关西夫子”,更是明代关学把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融合的集大成者。   他不但是东林党在西北的领袖,而且还在西安城内创立了关中书院。   其在西安的地位和吕维祺在河洛的地位相差方佛,都是一方文坛领袖。   只是可惜冯从吾在天启七年已经逝世,张顺只得退而求其次,拜访冯从吾的文坛继承人祝万龄。   当张顺赶到关中书院的时候,祝万龄正和几个故友小聚。   听闻舜王前来拜访,祝万龄不由对众人道:“此必贼人逼我出仕,我若不从,今死且矣!”   “待我死后,请将我葬在长乐门以东,我要亲眼看着王师剿灭顺贼!”   “顺贼倒行逆施,责辱士绅,早晚灭亡!还请夫子留待有用之身,忍耐些时日为好!”一位年过六旬,须发洁白如雪的老者闻言不由劝说道。   “好说,好说!”那“关西夫子”祝万龄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不多时,他迎张顺于正堂,不由笑道:“我这里只有书香正气,没有银两土地,秦王何苦来哉?”   张顺一听,好家伙,这是来者不善呐。   他不由嘿嘿笑道:“天下纷纷扰扰,百姓苦不堪言。故而本王前来向夫子请教,何以治天下,可使百姓安居乐业,四海一统?”   祝万龄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当面抛出来这种话来。   而祝万龄后室诸人闻言亦是一愣,这哪里像传言中“好色残暴,夹人脑浆迸裂”之人问出来的问题? 第18章 仁者无敌   张顺这一问问的好,当场就把“关西夫子”祝万龄问住了。   这倒不是祝万龄不会回答张顺这个问题,而是他到底要不要回答张顺的问题。   “关西夫子”祝万龄作为西北文坛领袖,他见到张顺第一句话就表面了自己不合作的态度。   但是,张顺却既不劝他出仕,也不表面立场,反而问出来一个如何治理陕西的问题,这可把祝万龄难住了。   答,或者不答,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要是答了张顺的问题,那自然算是默认了张顺的“勾搭”,于自己立场不符、名声不利。   要是不答张顺的问题,自己固然独善其身了,但是陕西万余士绅和千万百姓怎么办?   难道就坐视他们被“顺贼”这般祸害不成?   这又与他多年以来读圣贤书所受到教导不同。   祝万龄老师亦曾冯从吾在《谕俗》中讲道:“千讲万讲不过要大家做好人,存好心,行好事,三句尽之矣!”   他受老师教导多年,岂有坐视不理之理?   而他背后正是“允执堂”,取自《中庸》“允执厥中”之典。   罢了,罢了,连孔圣人都说“有教无类”。   虽然他是个贼,我若是一言能活千万人,也算得上对得起古圣先贤的教导了。   想到此处,“关西夫子”祝万龄不由拱了拱手道:“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亲民爱物者能治之!”   “哦?”张顺一听,心想这人话中有话啊,不由笑道,“张某愿闻其详!”   咦?祝万龄不由惊奇地看了张顺一眼,不由施了一礼道:“舜王请进屋坐,请让祝某为你细细言之。”   “好,那就有劳先生了!”张顺一副乖宝宝模样,点了点头道。   “请!”   “哎,您请,您请,学生不敢为先生先!”张顺一副尊师重道模样。   结果两人客套了好半晌,最终张顺凭借着年轻力壮,愣是先把祝万龄推进了门内。   祝万龄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哪怕以他的良好涵养,也不由哭笑不得。   你这家伙,到底是知礼还是不知礼?   你说他知礼吧,直接给你玩硬的;你说他不知礼吧,他还知道尊师重道!   好容易两人分定主客坐了,祝万龄喊来老仆端上了一壶茶水。   “哎,折寿了,折寿了!”张顺一看这老仆须发皆白、年过六旬,哪里受用的起?   他连忙站起来诚惶诚恐的接过茶壶道:“有劳老先生,有劳老先生!”   哎呦?祝万龄与那老者不由对视一眼,心里不由对张顺又生出三分好感来。   张顺亲自给祝万龄满上,然后又倒了两盏,一杯递给了王奇瑛,另一杯则留作自用。   “请恕老夫眼拙,这位是……”祝万龄见面前之人虽然身着铠甲,却明显是个女子,不由奇怪地看了张顺一眼后问道。   “这是贱内,你喊她王氏就成!”张顺倒不见外道。   “哈哈,两位真是伉俪情深啊!先前外面还传说舜王好色成性,无女不欢,如今看来真是‘三人成虎’啊”祝万龄不由笑道。   呵呵,王奇瑛撇了撇嘴,心道:您说对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可怜愚者总为其表象所惑!   “谬赞,谬赞!”张顺自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喝口茶水掩饰一番。   “吾观二位情深若此,想必你也是爱她爱的紧!”祝万龄犹豫了一下,不由带几分戏谑道。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张顺脸皮有多厚?   顿时打蛇随棍上,什么胡话都出来了。   “呸,不理你了!”这个时代对男欢女爱之事视极私密之事,岂有对他人道之理?   那王奇瑛哪里遭得住?   顿时两朵霞云飞上了双颊,一片红晕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当然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而祝万龄和躲在侧房偷听的朋友们也顿时被张顺雷了个里焦外嫩,舜王,您这话可不兴说啊!   “哈哈,两位感情真好!”祝万龄连忙干巴巴的夸赞了两句,不由连忙把话题拉回来道。   “知好色则慕少艾,本是理所当然。只是舜王岂不闻‘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乎?”   “愿闻其详!”张顺前世古文倒也学了不少,不过这句话还真没听说过,不由似懂非懂。   “这句话出自《孟子·尽心章句上》,意思是一个人亲爱自己的亲人,那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自然要推己及人,仁爱自己的百姓。”   “而仁爱百姓之心,亦能推人及物,爱惜天下万事万物!”   “哦!”张顺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模样,不由点了点头道,“谨受教矣!”   “只是不知我当如何行事,方可仁民爱物?”   要是别人被张顺这么问,恐怕当场就要翻脸了。   君子不器,我大道理都告诉你了,难道你还要让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做吗?   但是祝万龄不同,他是关学大家冯从吾的继承人,强调的就是“戒空谈,敦实行”。   甚至冯从吾还形象的比喻道:学射者不操弓矢而谈射,非惟不能射,其所谈必无当。   所以当祝万龄听到张顺问怎么办,他不由笑道:“仁者之人,惟其不嗜杀,而爱惜百姓。故而天下咸愿归之。”   “天下咸愿归之,故而其用兵也,以多击少,以仁击暴,天下莫能挡也,故谓之:仁者无敌!”   嗨,这不是说我的吗?   感情你是个张吹?   张顺不由拍着大腿道:“恨不能早识先生,朝夕听闻圣人之言!”   祝万龄和侧房朋友闻言不由大吃一惊,看张顺那捶胸顿足模样,竟然不似作假。   难道“关西夫子”一席话,真的说动了大名鼎鼎的“顺贼”不成?   “那……那外面拷掠百姓,兼其土地之事?”祝万龄不由图穷匕见,试探着问道。   “先生你放心,仁者无敌!为了这天下百姓,哪怕我粉身碎骨、遭万人唾骂,我一定会坚持到底,义无反顾!”张顺神情坚定道。   妮玛,祝万龄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死了过去。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感情我说这么多全白费口舌了! 第19章 软硬兼施   “你走,你给我走!”祝万龄被张顺几句话顿时气的脸色铁青,顾不得张顺身边侍卫身披铁甲手持利刃,便推着张顺往外走。   “先生这是何意?”张顺不由愕然道,“先生刚刚让我践行仁义,不嗜杀人,怎生我刚学些皮毛,却要恼我?”   “你这哪里是学点皮毛?你这是都学会扒皮抽筋了!”祝万龄不由冷笑道,“我劝你不由杀人,你反倒要一杀到底!”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刚才还相信你是好人来者!”   “你走,你给我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祝万龄气急了,若非看到左右明晃晃的刀枪,几乎想要动手打人。   “老先生休要动怒,且听我一言!”张顺连忙道,“若是说得明白,咱们再作详谈;若是说不明白,我扭头就走,绝不停留,你看成不成?”   “说!”祝万龄冷冷道。   “不知先生生于秦地,可望见过沙漠乎?”张顺不由反问道。   “好了,你走,你走!”祝万龄伸手推了过来。   “好了,好了,不卖关子,行不行?”张顺哭笑不得道,“沙漠之中,只因群沙无根,随风而起。”   “故而能毁灭植被,埋没城池,与今日流民何其相似哉?”   “哦?”看张顺不像是胡搅蛮缠之辈,祝万龄留出来些许耐心。   “沙无根则飞,民无根则为贼矣!”张顺不由快刀斩乱麻下定论道,“故治沙之策,务在固沙;治民之策,务在固民,君以为然否?”   “哦?这治沙之说,倒也稀奇!”祝万龄也是聪慧之辈,但听闻“固民”之语,心里倒有几分猜度。   “治沙之策在草木,而治民之策在田宅。”张顺不由笑道,“家有妻儿老小,外有五亩之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虽张角、黄巢而不能使之反!”   “口无果脯之食,身无蔽体之衣,父兄枕藉,易子而食,虽汉高唐宗而不能治,君以为否?”   “那你就去夺别人的田?”祝万龄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心道:难道这厮是“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之徒?   “他们的田是怎么来的,难道先生心里不比我有数吗?”张顺闻言冷笑道,“大明开国之初,田亩皆有定数,如今这些田亩又如何到了这些人手中?”   “莫非这些屯田自己有腿会跑不成?”   “世上先有张角、黄巢,而后有汉高、唐宗。今张角、黄巢已生,而汉高、唐宗何在?”   “与其等他们来夺来杀,不如让我来夺来杀!”   “张角、黄巢吾自为之!汉高、唐宗吾自为之!功罪一体,吾自担之,又有何不可!”   夺田授民?   张顺一席话顿时把祝万龄震得头晕目眩,半晌他才抓住了重点。   祝万龄作为秦地博学鸿儒,当然知道当年秦汉军功授田制、西魏宇文泰府兵制和明太祖朱元璋的卫所制。   他很懂!   眼前看似嘻嘻哈哈的年轻人,简直是一只“笑面虎”,突然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那秦王打算做到什么程度而止呢?”沉默了半晌,祝万龄不由问道。   “目前只打算动一动前朝的卫所、宗室及罪臣的田产!”张顺不由缓缓道。   罪臣?   明白了!   祝万龄施了一礼道:“家师在时,非常推崇吕先生的洛学。惜乎家师去世以后,不曾有暇前去拜访!”   “如今刚巧吕先生至陕,明日我便备下礼物,前去拜访!”   “好说,好说!”张顺只把袖子一甩道,“明日吕公自会恭迎几位的大驾光临!”   “告辞,不送!”   不多时,几人出了关中书院大门,王奇瑛这才忍不住问道:“我一直等着你捏皮囊呢,怎么这一次就不表演了?”   “不必了!”张顺冷笑一声,扭头看了看关中书院的牌匾道,“我倒要看看这关学到底是关门之学,还是关中之学!”   “允执厥中?我倒要看看你们屁股要坐哪里来允执厥中!”   “这……这真的没问题吗?”正当张顺刚刚离开以后,允执堂顿时也涌出来三五个人,把那祝万龄团团围住。   “允执堂!”祝万龄抬头看了看堂内的牌匾,不由苦笑道,“欺人欺己难欺心!”   “王兄,宋弟,朱老弟以及席老弟!大家都是秦人,也当知秦地兴衰之策!”   “先前却是小瞧了他,不意竟是如此英雄!”   “不就是一个抢人田地的贼寇吗?有什么值得先生如此慎重!”那“朱老弟”闻言不由愤愤不平道。   “朱老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千万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祝万龄不由劝慰道。   “秦地地狭民悍,自古乃王者之地!王者得之足以取天下,庸者得之,亦足以割据一方。”   “如今秦王果然有曹操、宇文泰之风,不可不察也!”   “这……你高估他了吧?”那白发苍苍的“王兄”不由迟疑着问道。   “地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祝万龄感慨了一句道,“你看他占据陕西以来,先夺土地,次寻贤才,皆帝王之道也!”   “吕豫石果然眼光过人,远胜我千倍矣!”   “待明日我见过吕豫石以后,再作计较不迟!”   “行,我们唯你马首是瞻!”“王兄”“宋弟”“朱老弟”及“席老弟”闻言不由皆拱手道。   秦地武德充沛,奈何文风实在不堪。   唯有祝万龄一人堪堪比得上吕维祺,却还比人家矮了一辈,难免有底气不足之嫌。   且不说关中书院诸人如何商议,且说张顺离开书院以后,原本带着王奇瑛玩耍一番再回秦王府。   不意王锦衣寻了过来,汇报道:“舜王原来却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   “‘闯将’李自成今天派人送来一儒生,声称乃是大才,特进献于舜王!”   张顺闻言差一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什么进献于舜王”,特么你送来一个美人叫“进献”还说得过去,送来一个儒生还叫“进献”?   不过如今张顺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哪里顾得了许多,不由连忙带着王奇瑛、悟空等人返回秦王府,去见一见那“大才”。 第20章 宋企郊   当张顺赶回到秦王府以后,早有一人已经等待多时。   张顺推门而入,顿时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那人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身着斩衰,神情决绝,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模样。   斩衰亦作斩縗,乃是丧服,并且乃是丧服之中五服最重的丧服。   古人最重孝道,并将服丧期间的丧服分为五种。   分别是斩縗、齐缞、大功、小功和缌麻。   其中斩衰是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   丧服上衣叫“衰”,因称“斩衰”,用来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之意,服期三年。   当然,当年张顺父母去世的时候,他也曾穿过。   这玩意儿粗粝不堪,说是麻衣,其实和披裹铠甲差不多,十分折磨人。   按照明代定制,子为父母皆斩衰三年。   也就是只要父母去世,大家都得穿这玩意儿三年。   且不能做官,不能参加科考,不能近女色,不能饮酒作乐等等。   其理论依据就是孩子出生以后,要在父母怀抱里三年,才能自由行走,所以父母去世的时候也要守孝三年,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这特么不是古代版的形式主义吗?   由于太过繁琐耗时,所以在平民百姓之中执行的并不严格。   像张顺这样的带孝子,更是在跑路以后,早早的抛弃了斩衰。   其实如果严格算来,斩衰服丧要二十七个月。   仔细算来,张顺造反这么多年,也才算是过了守丧期不久。   这李自成从哪里给自己找了个带孝子,张顺心下里奇怪,不由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哪里人士?作何营生?”   “宋企郊,乾州人士,见过秦王殿下!”那人面带不虞,中规中矩的向张顺施了一礼道。   “不知……不知家中何人仙逝,以至于此?”张顺本来不打算问这事儿。   只是这人身着斩衰,自己总不能装瞎吧?   “家……家母去了!”那宋企郊闻言不由泪目道,“尔等何以如此罔顾人伦?”   “吾……吾自幼少孤,家中唯有一母将我拉扯长大。”   “三月前惊闻噩耗,吾奔丧两千里,刚刚草草葬了母亲,便如此逼迫于我!”   “啊?不哭,不哭,这……这宋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张顺一边安慰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宋企郊,一边尴尬道。   原来这“闯将”李自成主动请缨,被张顺委任为清理屯田使以后,每日和李过、刘宗敏夹人,日子好不快活。   只是连出了几条人命以后,谋士顾君恩不由坐不住了。   他连忙劝谏道:“自古天家无情,帝王无义!”   “虽然舜王许诺将军王侯之爵,若是这等事儿做多了,折损阳寿不提。”   “万一舜王耳根子软,将军被小人中伤一番,坏了兄弟们情义,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坏了兄弟们情义云云,其实顾君恩就是提醒李自成,万一这事儿舜王压不住了,回头把“咱们卖了”该怎么办?   “那……那不能吧?”李自成迟疑了一下,也有些举棋不定道,“虽然舜王许我王侯爵位,若是不立下些许功劳,又如何服众?”   “原本北征榆林之时,我想立些战功出来,结果榆林、宁夏先后而降,本将却毫无用武之地!”   “若是连一些‘脏活’都不肯做,那愈发无用了起来。”   顾君恩对此当然也心知肚明,若是真个“愈发无用”,那舜王什么保证肯定都不好使了。   他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不由献计道:“其实我倒有一计,定能讨得舜王欢心,又可以为将军平添一位说话之人!”   “你……你是说,寻一美貌女子献上?”李自成张口就来,显然也早已思虑多时了。   “如今舜王身边美女如云,妻妾成群,哪里用得着你这个大老粗挑选?”顾君恩闻言不由笑道。   “依照我的意思,如今舜王正是求贤若渴之时,我等何不寻一大才献上,好歹也算结个善缘?”   “咦,这个好,不绑美人绑书生!”刘宗敏和张顺有同样的毛病,同性相斥,故而不太赞同李自成的“美人计”,反倒对顾君恩的“贤才计”颇为上心。   “如今我们是贼,他们是官,舜王大好的名声都求不来一人,咱们何德何能求来贤才献与舜王啊?”李自成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此事易耳!”顾君恩不由笑道,“前几日将军夹人之时,我听说乾州有个‘文曲星’,崇祯元年中了进士,被朝廷授予扬州推官一职。”   这扬州推官其实和当初宋献策营救张顺的宋推官一样,都是知州佐贰官,正七品,掌理刑名、赞计典。   这种官在张顺看来已经是“芝麻大”的小官了,然而对缺少文吏幕僚的李自成等人来说,确实是“文曲星”了。   “这人名声很好,文采又高,端的是一等一的贤才!”顾君恩继续道,“刚巧前几个月丧母,丁忧居家,正合为舜王取之!”   “如此也好,那就麻烦顾军师走这么一遭了!”李自成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不由拜道。   妮玛,你当我是宋献策那贼鸟厮吗!   顾君恩闻言不由苦笑道:“此人非我三寸不烂之舌所能说的,还得麻烦将军走那么一遭,才有一线希望。”   这不废话吗,人家正在服丧,哪个能说得动?   结果,那李自成便在狗头军师顾君恩建议下,把乾州城围了。   扬言道:“但得宋某一人,免得屠城;如若不然,厮杀进去,鸡犬不宁!”   好家伙,原来的乾州一干官吏早逃了,那乾州百姓愚昧,又不辨形势。   顿时阖州上下,老幼妇孺填街塞巷,一起跪倒在宋府门前。   宋企郊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到了第二天一早,实在遭不住了,只好只身一人打开城门,降于“顺贼”。   那李自成得了宋企郊以后,如获至宝,连忙遣人快马加鞭送来,以至于有今日之事。   张顺听完宋企郊的哭诉,不由哭笑不得。   说实话,李自成这操作确实不道德,还污了自己名声。   只是如今他正在替自己做脏活,倒也不好苛责与他。   不过,这人来都来了,还能撵回去不成?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骂道:“这个贼鸟厮,就是不会干好事,你放心,回头我会狠狠责罚他一番!”   “至于你,既来之,则安之!”   “人谁无父母兄弟?宋兄诚然可哀,然西安千万百姓如今上无父母官,下无隔夜粮,实在是更为可哀!”   “既然如此,宋兄何不夺情起复,为我担任耀州知州一职,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   那宋企郊早被李自成吓破胆了,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只是无论张顺、李自成和还是宋企郊本人都不知道,他在原本历史上也是被李自成围城,不得以“从贼”,最终竟做到大顺吏政府尚书一职,位次仅在天佑阁大学士牛金星之下。   如今兜兜转转,他依旧没有躲过这一“劫”。   这真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第21章 群贤毕至   宋企郊走了,带了张顺拨付的一百个丁壮,拿着吕维祺亲笔书写的任命文书,前往耀州走马上任去了。   走之前宋企郊不由有几分哭笑不得义军这任命官吏这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他本来在乾州老家守孝,结果硬是被逼出来出仕。   结果,好容易赶到了西安城,见了一面秦王一面就被任命为耀州知州,甚至连搭档和佐贰官都没有。   不过,他好歹也在扬州那里担任过推官,多少也算得上有任职经历。   与之相比,“关中书院”那一干人等情况就更夸张了。   那“关西夫子”祝万龄终究在张顺的威逼利诱和自身良知的驱使下,前去拜访了吕维祺。   吕维祺身为“洛学”领袖,距离秦地颇近,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双方先是谈论了些学问和心得,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祝万龄这才说道:“豫石既然治理西安,不可以无佐贰官辅之。”   “刚好我听说有几个人才闲居在家,何不请其出山,为舜王效力?”   “如此求之不得,那就烦劳万龄了!”吕维祺闻言不由笑道,“虽然秦豫颇近,我又与令师常有往来。”   “奈何令师故去以后,我多年没来陕西走动,是以与陕西英才倒生疏了许多,不知万龄何以教我?”   “泾阳了一道人、耀州宋一衷、蒲州王湛白、三原焦氏兄弟,皆大才也!”祝万龄闻言不由笑道。   “同官寇慎,曾任苏州、广平知府,历昌平、冀宁兵备道,担任山西参政,如今正守孝在家。”   “绥德郝杰虽屡试不中,不过时运不济耳,其素来刚正不阿,有包龙图之风。”   “除此之外,还有咸宁窦光仪、宗室朱谊巉等人可堪一用。”   “好,好!”吕维祺闻言不由大喜道,“若能请得这些贤才助舜王一臂之力,皆万龄之功也!”   “你看这样成不成?万龄烦劳你就任平凉知府,了一就任凤翔知府,宋一衷任乾州知州,王湛白任邠州知州,郝杰任商州知州,寇慎任……任汝州知州!”吕维祺早和张顺商议过来,自然是大肆许愿。   只是轮到寇慎的时候,吕维祺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多余的职务留给他了,只好暂且许以汝州知州一职。   原来这“了一道人”便是泾阳王徵,乃是陕西最早的天主教徒之一,喜好机械,并编有《新制诸器图说》、《远西奇器图说录》等书。   他身为“西法党”之一,和徐光启一时俞亮,曾有“南徐北王”的美誉。   而耀州宋一衷其实就是宋师襄,字一衷,历任御史、顺天府尹、太仆少卿、太常卿等职。   而蒲州王湛白其实就是王道纯,其字怀鞠,又字湛白。   曾担任御史、山东巡按御史,登莱之乱时因为弹劾“主抚派”而罢官去职。   并且,他在医学一道,也颇有研究,修订过医学典籍。   所谓“三原焦氏兄弟”其实就是焦源清、焦源溥堂兄弟二人。   前者乃是宣府巡抚,因为崇祯七年后金入侵,攻占宣府万全左卫。   他便和倒霉蛋宣大总督张宗衡、总兵曹文诏一起受罚戍边。   只是幸好因为他年纪大了,象征性戍边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被放回了家乡。   而后者则刚巧任大同巡抚,幸运的躲过了一劫。   只是大同粮饷匮乏,他多次向朝廷申请拨付饷银,免除赋税,却得不到回应。   焦源溥自度后金再来,自己定不能免,干脆自我检举,辞职回乡。   而寇慎便是《五人墓碑记》所记载事件发生之时的苏州知府,依照他的资历也不是没有机会晋升一下督抚之职。   这些人个个名重乡里,叱咤一方,听起来比吕维祺所荐“河洛学士”都厉害多了。   但是身为河洛文坛领袖的吕维祺不但毫无嫉妒之心,更是大肆封官许愿,尽显宽宏大度。   你道为何?   原来这些人除了咸宁窦光仪、宗室朱谊巉二人以外,其余皆老迈不堪,正合为张顺治理陕西之事救急而已。   那焦源清年过七旬,而焦源溥、王徵、宋师襄皆年过六旬,寇慎五十九岁,王道纯年过五旬。   偌大个陕西年轻一代,竟然除了咸宁窦光仪、宗室朱谊巉以外,唯有年近四十的郝杰勉强可以一用,可谓是无人矣!   这倒不是秦地天生不如人,而是自天启以来天灾人祸不断,流寇四起,对本就文风不盛的陕西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甚至几乎相当于后世陕甘宁三地的陕西布政使司来说,整个文坛全力推举出来的领袖祝万龄,居然还要低河洛文坛领袖吕维祺半头,何其悲哉!   那祝万龄自然知道自己作为晚辈,无论是地位还是名声,都很难以压过名儒吕维祺一头。   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自嘲道:“陕西文风不盛,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以上诸人,我会全力以赴,劝说他们出仕于舜王。”   “至于我?我这个老家伙就不掺和这档子事儿了。”   “还请您为我向舜王说项,就说我情愿在秦王府挂一个赞画之名,实际则留在关中书院任教。”   “也算是为关学保留一丝文脉,为秦地文风进一份心力,还请舜王勿怪!”   “这……那好吧!”吕维祺点了点头道,“我会尽量向舜王说明情况。”   说实话,吕维祺作为河洛文坛领袖,他完全能够理解祝万龄的心情。   偌大个陕地,看似人才济济,实际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以上诸多人才,大多数中举于万历末年,如今皆垂垂老矣,而年轻人却寥寥无几。   甚至“关西夫子”祝万龄连自己坐下弟子都没脸推荐给吕维祺,足见如今陕西人才窘迫到何等地步?   随后两人又聊了聊局势,祝万龄这才拜别而去,吕维祺便连忙将此事汇报与张顺。   其实祝万龄推荐这么多人,未必个个都能出仕舜王,至少正在“丁忧”的寇慎出仕的几率就非常低。   张顺正急于用人之际,哪里顾得了许多,分别一一应了。   只有祝万龄挂个赞画的名头,暂时不想出任官职,张顺倒也不强求。   反正有了这些人,控制整个西安府是完全足够了。 第22章 火铳营   自从祝万龄来过之后,张顺和关中士绅的关系得到了极大的缓和。   当然,除了张顺手腕高超、礼贤下士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陕西士大夫出身军籍者并不多。   唯一出身军籍的郝杰,又远在绥德,直接利益并没有收到损害。   而其他人在张顺保证不夺取士人的田地以后,也心安理得的转投到张顺麾下任职。   其中王徵和焦源清岁数大了,不想出任知府,张顺也听其所愿。   余下焦源溥被任命为凤翔知府,王道纯被任命为邠州知州,宋师襄被任命为乾州知州,郝杰被任命为商州知州。   而窦光仪和朱谊巉则被张顺分别任命为兴平县知县和蓝田县知县,短短数日功夫,整个西安府完全纳入到张顺的统治之下。   而张顺也终于抽出精力了,部署解决义军面临的下一步问题。   首先,张顺任命携带粮食支援关中的张三百为粮草转运使驻军商州,负责从南阳转运过来的粮草。   其次,任命“整齐王”张胖子驻守同州,防守黄河东岸的山西官兵,护卫从西安、耀州、鄜州到延安的粮道。   最后,又任命白广恩驻守巩昌府,打通了经凤翔、泰州、巩昌、临洮至甘肃的南线道路——“陇关道”。   至此,秦岭以南的地区核心区域,全部纳入义军治下,张顺算是真真正正成了名副其实的秦王。   “舜王殿下,你找我?”许久不见的徐全,比以往黑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   “来,坐!抱琴,上茶!”张顺客套了两句,便拿起面前的图纸递给他道,“你先看看这个!”   “一把刀、一顶盔、一副甲?”徐全看了一愣,不由奇怪道。   “对,刀叫做铳刀,盔叫笠盔,甲叫做胸甲!”张顺不由笑道。   “这三件事物早已有之,这铳刀长一尺八寸,刃长一尺三寸,柄长五寸,可以插入铳口之中。”   “这笠盔仿造的是朱红油贴金勇字直檐铁盔样式,只是我稍做改进。”   “盔顶起脊,盔里加装衬带,比带厚实的衬帽凉爽多了,还不影响防护效果!”   徐全仔细看了半天,只见那笠盔顶上凸出一块树杈形的加强脊,笠盔内部设有“结构复杂”的衬带,不由有点发懵。   其实张顺所说朱红油贴金勇字直檐铁盔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朱漆勇字盔,不过他前世没有见过这玩意,差点把它当成红色的安全帽,竟觉得十分亲切。   只是使人取回来两顶研究以后,发现这头盔太过简单,而且设计也不科学。   张顺前世作为建筑行业从业人员,对安全帽这玩意儿再熟悉不过,于是干脆根据前世安全帽结构对其进行重新设计,并统一命名为笠盔。   其悬挂式衬带主要用牛皮制成,通过在笠盔四周钻六个小孔进行固定。   要不是为了节省成本,张顺都想在笠盔前面再写下安全二字,以警示士卒。   徐全看了一脸发懵,嗫嚅而不敢言。   “你再看这胸甲,乃是以青布铁甲改进而成。肩部和领口得到了改善,下摆稍微增长了一些,每领只用铁片一百五十八片,比以往整整少了一半左右,还更轻便,防御更好!”张顺又继续指着胸甲道。   张顺所谓的“胸甲”当然不是西欧整体式胸甲,而是对明初青布铁甲的改进。   明初青布铁甲形制大致介于后世的胸甲和防弹衣之间,如果换个形象一点的称呼,可以称之为“背心型棉甲”。   这玩意儿和大多数传统铠甲结构不同,是直接套头穿戴。   如果领口开大了,就会出现“中不掩心”的问题;如果甲身造短了,就会出现“下不遮脐”的问题。   袖口太宽则压肩而不能开弓;袖口太窄则不能遮挡矢丸,所以这玩意渐渐就淘汰了。   只是张顺来至于前世,一看这形制不由大吃一惊,这玩意儿不就是简易的胸甲和防弹衣吗?   于是,张顺又重新设计了甲片和结构,基本上按照高桂英所制棉甲样式改进了青布铁甲。   将原来大小一致的半固定甲片,改为根据人体结构选用适当的铁片进行固定,然后涂上油漆以后用红漆钉固定在布面里面。   其领口和腰部设有一定的余量,可用通过带子进行松紧,使其穿起来更为合身。   其样式一改先前的直筒式,变为“蜂腰式”。   可以借用部分腰胯的力量承担铠甲的重量,以减少肩膀的负担。   然而由此带来的不合身问题,张顺便根据大多数士卒身高胖瘦,设计大中小三种款式,任士卒选择。   其实这玩儿就是西欧流行的板甲衣,虽然和棉甲相比防御优势并不突出,但是胜在轻便合身。   “舜王,你这是要干嘛?”徐全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不由一头雾水道。   “哦,是这样,我想组建一营新式火铳营!”张顺不由笑道,“这营人马由你训练指挥,怎么样?”   “啊?那真是太好了!”徐全想领兵已久,虽然如今他麾下有五千丁壮,每日他也都认真操练,奈何没有老兵和基层军官作为骨架,根本不成事。   眼看着徐全欣喜若狂,张顺不由泼了一盆凉水道:“不过这火铳营是试验营,准备操练新式战法,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愿意,只要不跟洪承畴同列,我什么都愿意!”   “呃……其实你不要对他有偏见……好吧,算了,我不说这个了!”张顺一看徐全不以为然的神情,只好转回话题道。   “这新式营以三千人为定额,其中设火炮一旗,共炮手一百人,马骡一百匹,辖火炮十门。”   “火铳手四司,每司五百人,皆配备火铳一杆、铳刀一把、笠盔一顶,胸甲一副,火药一壶、火绳五条、行囊一副、干粮一袋、火石一副。”   “白刃队一司五百人,皆持夹絮藤牌一个,腰刀一把,长枪一条,铁甲一副,头盔一顶,干粮一袋。”   “辎重队一司,二百五十人,设车辆五十辆,马骡一百五十匹,其中驮马、驮骡一百匹,其余五十匹备用。”   “斥候与塘报百余人,设马匹百余匹,专门来往探查,传递情报之用。”   “这……这也太寒酸了吧?”徐全闻言不由脸色难看道,“只有五百白刃队和一旗火炮可用,既无奇兵,又多鸟铳,顶得了什么?”   自古以来远程兵和近战兵要维持在合理的比例之内,才能保持军队战斗力。   像宋朝九弓一枪的比例,常常一触即散。   而明初百人队中鸟铳手十人,弓弩手二十人,刀牌手三十人,长枪手四十人,远程和近战比例达到了惊人的三比七。   而后期像戚继光鸳鸯阵这样的精锐,也只是每队配备了两名鸟铳手而已。   秦王倒好,这一下子给自己配备了二千鸟铳手,远程和近战比达到了惊人的四比一,五比一,这还怎么打?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你却是想多了,我这鸟铳手不仅要发射弹丸,还能用来接阵和肉搏。”   “其法临贼则更迭射击,等贼近身便把铳刀插入鸟铳之中,上前搏杀。”   “若遇骑兵,则结为小型空心方阵若干以御。以火炮、火铳击之。”   “总之,外则击之以铳,近则临之以刃,轻捷跳荡,朝发夕至。”   “这是我编写的兵书,其中分为行军、射击、列阵、扎营诸法,请你斧正!” 第23章 后宫议会制   你道如何?   原来张顺还一直惦记着前世所谓的排队枪毙术。   只是他对此也似懂非懂,并不知道具体详情。   好在他现在已经有多年用兵经验,“三段射击法”、“九进十连环”和“空心方阵”等战法也有所了解,再加上前世各种零碎的记忆片段,就设计出来这样一种新式火铳营来。   其核心队列训练,其实就是张顺前世军训的那些东西。   行则为纵队,战则列横队,守则成方阵。   一动一静皆有章法,单兵技能训练统一简单,能够让教官把更多的时间放到战术训练之上。   此举不仅节省了大量的训练时间,也利于队伍的快速成型。   而对传统冷热混编队伍来说,则需要先单独训练刀盾、长枪、弓箭、鸟铳等一系列基本军事技能。   等到军事技术训练完毕以后,再进行战术合练、和列阵合练等一系列战术训练。   结果不但耗费时日,还容易繁杂不精。   张顺拿出来“舜王兵法”,粗略的和徐全叙说了一遍自己的设想,让他也颇为惊异不已。   这是一种完全以火铳手为核心的全新战法,徐全心里不由下判断道。   若是果然能成,恐怕会极大的改变现有的战争形态。   于是,他不由谨慎地将“兵法”和“图纸”收到怀里道:“舜王放心,末将一定完成舜王托付!”   “好,我很看好你!”张顺不由拍了拍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徐全,一副老气横秋道。   “鲁密铳、铳刀、笠盔和胸甲等武器装备我已经托付于新任装备司司长王徵,火炮已经托付给司工张都督,以上武器半年之内能够完全交付。”   “末将定不辱使命!”徐全闻言不由大声应道。   如此双方又客套了一番,张顺这才把依依不舍的徐全送了出去。   送完了徐全,早已经口干舌燥的张顺这才发现抱琴、侍书两人并没有上茶。   他不由又喊了几声,结果依旧无人应答。   张顺不由走出屋子,只见两个老妇在那里扫地,不由问道:“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哦,秦王殿下啊,她们都去后花园聚会去了!”老妇闻言往后面指点道。   “聚会?”张顺一愣,心道:她们不会给我惹出来什么乱子吧?   原来这几日好容易陕西形势好转,红娘子、李香、曾氏、黄氏、大小朱氏及竹儿等人便打着护送张化吉和张平安“闹着见娘亲”的名头来到了秦王府。   只是近些日子张顺忙的焦头烂额,也就没空搭理她们,正好这会子得空了,便忍不住往后花园走去。   秦王府大致是三段式布局,从正门进来以后,是正殿承运殿和王宫等正式建筑,其后则是寝宫,也就是俗称的后宫,由女眷和丫鬟、婆子居住,再其后便是和寝宫相连的后花园。   那后花园更有数亩之广,其中亭台楼榭、假山异草数不胜数,虽然不如后世公园宽广,也颇有奇趣。   张顺兜兜转转半天,这才来到了后花园。   他刚刚走进园子,便听见王奇瑛正用她那带有陕北的强调大声疾呼道:“姐妹们,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若是再这般下去,秦王今日娶一妇,明日纳一女,日后岂有我等立锥之地?”   “妹妹说的有理,当初我也是这样想的!”李三娘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道。   “呃……”众女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你这话让我们怎么接?   “怎……怎么了?”李三娘一看众女神色不对,不由奇怪道。   “她……她这话啥意思?”王奇瑛新来,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由拉着旁边一个年长的妇人问道。   “她呀,是舜王正室,据说又是第一个跟了舜王。”   “不但她自个给舜王生了个儿子,她那配房这俩月也给舜王生了个大胖小子,可神气着呢!”妇人有几分愤愤不平道。   “管,还是要管的!”红娘子见场面冷了下来,不由抱着儿子站起来表达立场道,“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让他往后院里领,省的咱们也不得安宁。”   “说得对,这事儿交个我就成,管男人我在行!”曾氏闻言连忙自告奋勇道。   “这话倒是有道理,有过两个男人的女人底气就是足!”马英娘闻言不由冷笑一声,她还记着当初的仇呢。   妮玛,红娘子、黄氏、曾氏和柳如是几人立马脸黑了下来。   “行了,行了,你们俩还想挨板子不成?”李三娘一听马英娘旧事重提,不由想起当初的无妄之灾来,连忙阻止道。   刚才愤愤不平的黄氏这可得了空,不由冷笑道:“马氏,你话倒说的好听,不知道有什么章法没有?”   “章法?章法倒有一个,就是不知道妹妹们同不同意!”马英娘才不怕得罪她们。   若不是张顺拦着,像她们这样的弱柳扶风女人,她一个人能打好几个。   “哦?那说出来大伙参详参详!”竹儿生了孩子两个月就车马劳顿,李三娘有点担心她的情况,就想快点结束了回去看看。   “我听高一圣那‘洋鬼子’说什么劳什子欧罗巴有个投票的民主制,我觉得咱们可以这样,后宫无论大小事儿,悉数投票解决!”马英娘不由慷慨激昂道。   “大娘子一票顶三票,正妃一票顶两票,次妃一票顶一票,其他侍姬,没有投票权。”   “凭什么,凭什么呀!”曾氏、黄氏和大小朱氏及侍姬一干人等顿时就不干了。   “要有都有,要没有都没有,凭什么看不起人?”   好家伙,看那情形跟后世国会吵架的架势差不多。   只要不打起来就成,张顺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去管她们,径直往后宫去了。   等他走到李三娘住处的时候,竹儿正抱着他的第三个儿子喂奶呢。   “啊,好香啊,小乖乖吃什么好吃的呢?”张顺不由流着口水问道。   三儿子并不想理他,反倒吃的更起劲了。   “爷……”竹儿万万没想到他居然闯了进来,连忙转过身子去,羞得一张俏脸通红。   “都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羞啊?”张顺腆着脸笑道。   “不许……不许和你儿子抢……”竹儿才不信他的鬼话呢,连忙赶人道,“你有空还是去看看三夫人去吧,她差不多也该生了!” 第24章 难产   “王爷,王爷,真不成了,王妃实在是生不出来!”产婆满头大汗的跑出来道。   “我进去看看!”张顺在外面都听李香嚎叫半天了,早坐不住了。   “别……别啊!”那产婆哪里拦得住,张顺愣是推开门进去了。   “究竟怎么回事?”张顺皱着眉,看着几乎虚脱的李香,不由扭头问道。   “孩子……孩子头太大生不出来,再晚了恐怕……”产婆不由迟疑道。   “不……不,我还行,一定能生出来!”李香闻言不由用尽全力喊道。   只是她力气快耗尽了,连声音都虚弱了许多。   “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张顺不由连忙抓着李香的手,不由安慰道。   上一次是李三娘,这一次是李香,老天怎么老和姓李的为难?   “我看看!”张顺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赶快想办法解决问题,不然再过一段时间孩子就有可能窒息而亡。   “别……别,吓人!”柳如是连忙摁住张顺去掀遮挡李香身子的布。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张顺瞪了她一眼,毅然决然的揭开了一看。   “别……别……”李香还想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自尊。   结果,她根本没有什么知觉,张顺却早已经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无论李香是多么漂亮的女人,在她生产的时候都不会好看。   何止不好看,甚至还会给没见过的人足足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张顺皱了皱眉头,已经能够看到孩子的头顶了,但是就是出不来。   “能不能用什么东西夹出来?”张顺起身低声向媒婆问道。   这孩子头还没露出了,其他人明显帮不上忙。   “夹?”那几个产婆顿时都吓了一跳,“那……那孩子指不定就没了!”   “哎,你还别说,秦王殿下!”正在其他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有一个产婆不由眼睛一亮道,“婴儿头软,要是有东西夹出来,说不定能成!”   “好,你们再喂她点水,歇一会再试试!”张顺叮嘱了一番,这才蹲在李香身边道,“有办法了,你只管放心,我去去就来!”   “不,不要走,你能陪着我吗?”李香见张顺要走,用力要扯他袖子,“我死也要死你跟前!”   “傻瓜,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张顺不由温和的笑道,“放心吧,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对,夫人不用担心,还有我在这陪着你呢!”柳如是其实也怕的要死,但是一看见张顺心里好像就有了依靠。   她连忙劝说道:“当初大娘子生小平安的时候,也是老爷帮忙生出了的,这次也一定成!”   “好……好吧,你要赶快回来!”李香迟疑了片刻,虚弱道,“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   “傻瓜,说什么胡话!”张顺轻轻的拍了拍她,然后,这才站起来离去。   “一定要回来!”李香一看见不得张顺的人影,不由又焦急地喊了一声。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张顺点了点头,这才一把推开了产房门。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其他几个女子早在外面等得焦急不安。   “桂英跟我走,其他人都先等着!”张顺心情不好,直接下令道。   他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到底能成不能,看来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爹爹,咱们去哪儿?”高桂英被张顺带了一个趔趄,她顿时明白了男人这个时候的心情。   “咱们赶快去找王徵,他那里有铁匠!”张顺解释了一句,便翻身上马。   “秦王殿下,你怎么来了?”那王徽虽然年过六旬,精神头还很好,正指挥着工匠在那里打造甲片。   “我要做一副,不两副铲子,差不多能夹婴儿头颅大小的东西!”张顺冷着脸道。   “产钳?”王徵一愣,不由脱口而出道。   “什么,你知道?”张顺一愣,不由连忙问道。   “听说过,但不知道样式!”王徵连忙解释道,“哪怕在远西也没有多少人敢用这个。”   原来这时候产钳早已经被一个威廉·钱伯伦发明,并投入使用,但是他却作为家族机密,秘不示人。   而西欧出现的其他样式产钳实用性不高,并没有被大量投入实用,所以哪怕深通欧洲力学和器械的王徵对此也只是略知一二。   “好,既然如此,那么就由咱们发明出来吧!”张顺不由坚定道。   他虽然不知道哪怕到了后世,产钳也是重要的助产工具,但是李香等不起了,他也等不起了,再等下去有可能一尸两命。   张顺的想法很简单,即使产钳达不到想象中的效果,也没关系。   至少能把胎儿牵引出来,只要不危及李香生命就算是成功。   “好,好吧,舜王想要什么样的产钳?”王徵皱了皱眉头,深知如今也不是和张顺分辩的时候。   “这样,能一左一右包裹着婴儿头颅就成!”张顺一边比划着,一边搜寻着铁匠铺的东西。   “行了,不用那么麻烦了,就用这种铁条弯折过来做成产钳吧!”   原来张顺看上了刚刚打好的通条,这是用来捅洗枪管的通条。   “好吧,那舜王稍等!”王徵闻言连忙命工匠取出来刚刚打好的两根通条,依照张顺要求的样式进行打造。   物料都是现成的,工匠打造速度很快,在张顺指导下微调了几次以后,一把简单的产钳就制作了出来。   “啊啊啊~”一阵清脆的婴儿哭泣声从产房响了起来。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产婆不由兴高采烈向张顺报喜道。   “好,好!一人赏银五两!”张顺不由高兴道。   “还有了一先生,这次多亏了你。今日颇有不便,明日再登门拜谢!”   “哪里,哪里!”须发皆白的王徵不由连忙谦虚道,“全仗天主洪福,舜王子嗣才得以保全……”   本来他还想多劝说张顺几句,结果没想到张顺早高高兴兴的抱着孩子进屋里去了。   “相公,我成了,我生出来了!”李香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不由虚弱又兴奋的邀功道。   “好,好,你可真厉害!”张顺笑眯眯的赞了一句,看了看几欲昏厥的李香和她旁边头部两侧有四道凹痕的婴儿,心情不由如同拨云见日一般。 第25章 香夫人   “李香生了个儿子!”   马英娘不由气急败坏道。   “这……我……我知道啊?”抱琴一脸茫然道。   “最开始四人里面,就我还没有!”马英娘不由怒气冲冲道。   “那……王妃你节哀顺变!”抱琴怎么办,抱琴也很为难啊。   “我让你去勾搭舜王,你是怎么给我做的?”马英娘不由声音更冷了。   “啊?”抱琴不由畏畏缩缩道,“那个……那个王妃你再给我点时间!”   “舜王最近事务繁忙,虽然我没成,侍书那个假正经也没成!”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吧?   马英娘恶狠狠地瞪了抱琴一眼,本来还想骂她两句。   结果想了想,只得颓然作罢。   李香那骚蹄子和柳如是联手,大家本来都不是对手。   如今她又有儿子了,那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以后谁能还是她的对手?   “当家的今晚去哪儿了?”与此同时,红娘子也向箭儿问道。   “还……还在香夫人那里!”箭儿偷偷看看红娘子一眼,不由嗫嚅道。   “香夫人?果然是香得很!”红娘子不由不快道。   想当初她跟了张顺以后,那也是独宠后宫啊。   乡巴佬、丑婆娘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结果来了一个李香之后,好家伙,这厮来自己房里的次数也愈发少了。   “你说……我上次给当家的使性子,是不是有点不对?”琢磨了半晌不得要领,红娘子不由迟疑道。   哎呦,我的夫人,这哪跟哪啊?   箭儿不由哭笑不得道:“夫人多虑了,舜王不是那记仇之人。”   “那他怎么就不来了呢?”红娘子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依旧貌若天仙啊。   “这几天香夫人身子不舒服,老爷怜爱她罢了,等上几日腻味了,他就该过来了!”箭儿只好安慰道。   而与此同时,除了焦头烂额照顾三个孩子的李三娘和竹儿以外,其他众女也都发出类似的感慨。   这骚蹄子究竟怎么对付?   其实事情倒也没那么复杂,完全是李香惊人的美貌和顺利产子带来的压力,让众女疑神疑鬼罢了。   这几天张顺确实住在李香那里,但是也不过是为了帮助柳如是照顾她一下而已。   原来虽然通过“产钳”让婴儿顺利出生,但是这对李香也并非没有一点负面影响。   而更让她崩溃的是亲生儿子脑袋上有四条棱,以后还怎么见人呐!   “没事儿,我给你说小孩头骨软,过几天就过来了!”张顺一边给她涂着药,一边安慰道。   这让李香更崩溃了,虽然说都是老夫老妻了,可是也不能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啊!   光看柳如是那神色,李香都知道现在的自己多么丑陋,以后夫君会不会留下心里阴影啊?   想到此处,她不由紧张地喊道:“夫君,夫君,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张顺刚刚给她擦完药,不由蹲到她跟前奇怪地问道。   “那个……那个,你想要了没有?”李香不由嗫嚅道。   “啊?我不想!”张顺摇了摇头,心道:开玩笑,这都什么时候,难道你还想要不成?   “不,你想要!”   完蛋了,他果然不举了!李香不由悲叹道。   “好吧,我想要,可是你这也不成啊?”张顺简直莫名其妙,难道刚刚生产完欲望比较强?   “夫君,我给你说,你看我那丫头圆圆怎么样?”李香不由低声附到张顺耳朵旁,吐气如兰。   “还……还行吧!”张顺摸不着她什么意思,不由含糊道。   李香所谓的“圆圆”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来的一个丫头,年纪不大,却长得娇小可爱、婀娜风流。   “便宜你了!”李香白了他一眼道,“这些日子没少辛苦你,一会儿你去厢房要了她的身子吧!”   “这是为何?”张顺心里虽然有所猜度,也不由一愣,自己再猴急也从来没有这么猴急啊!   完了,完了,果然不举了!   以前的舜王都是如同偷腥的猫一般,从来不问为什么。   李香心道要遭,连忙“勾引”道:“你莫要看她年纪小,身段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   “还有一桩你不曾知道的好处,她能歌善舞,更胜我和柳如是三分!”   老婆拉皮条,怎么办?   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张顺推辞了半天,最终无奈在柳如是鄙视的目光之中接受了李香的提议。   张顺到了厢房,见小丫头不在,也懒得喊她。   他不由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就躺了上去。   说实话这几天照顾李香和孩子,没日没夜的,张顺也有点没睡好,就有点想倒头就睡。   “王爷……”结果张顺还没眯上眼,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就传来过来。   “啊?圆圆啊,你忙你的,我想躺着睡一会儿!”张顺看了她一眼,一来没有啥心情,二来嫌弃她有点干瘪。   “王爷是累了吧?要不我给你唱个曲儿?”圆圆有几分紧张道。   “不用了,别吵着夫人了!”张顺摇了摇头,不由看她为难的样子,想起了李香的话,便主动道,“要不你给我跳个舞吧!”   “那……那好吧!”圆圆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有几分为难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时代舞蹈讲究“长袖善舞”,圆圆身着普通衣裳,无法尽情施展,所以有几分为难。   不过事已至此,圆圆也没有办法,就在室内轻轻的舞动了起来。   只是她这一跳不要急,顿时张顺把眼睛睁圆了。   原来这圆圆动作行云流水,身段柔若无骨,这哪里是胜过李香、柳如是三分?这简直是胜过两人十分!   虽说那李香、柳如是精通琴棋书画,其实她们两个舞蹈水平也一般般。   不过,好在张顺本来也没有什么雅骨,自然也看不出好歹来。   有句话叫做“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那圆圆一舞动起了,顿时和昔日的李香、柳如是天壤之别,哪怕张顺是个瞎子,也不由目瞪口呆。   而圆圆刚开始还有点拘谨,跳着跳着反倒放得开了。   原本轻薄的夏衫随着舞蹈也飘动了起来,少女的肌肤若隐若现,张扬着青春的活力。   她在勾引我?   张顺这才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歌舞最早就是男女用来求偶用的,正如同那孔雀开屏、鸳鸯戏水一般。   而不知何时,那圆圆早已经舞动到张顺跟前,趁着张顺看呆了之际。   她一个漂亮的转身,脚尖绷起,手臂舒张,往后一躺。   而那张顺下意识一伸手,顿时香风扑面而来,美人就被他横着抱了起来。   张顺一低头,正看到美人羞怯怯看着自己,哪里还忍得住?   他不由扭身把美人放在了床上,合身扑了上去! 第26章 水运   温柔乡是英雄冢。   张顺本就意志不坚,被人一勾引那可不就上钩了嘛!   正当他沉浸在美色之中,不知岁月,早急坏了马英娘等诸女。   这一日,马英娘正领着抱琴在张顺门前弹琴,早有王锦衣匆匆忙忙赶到。   “怎么了?何事如此着急?”马英娘不由跳将起了,连忙问道。   “嗐,走错了!”王锦衣拍了拍头道,“见过王妃娘娘,张将军从商州来信,我要送与舜王!”   “商州?可是我哥哥来信?”马英娘不由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哦,正是!”王锦衣见马英娘不是外人,便随口应道。   “这样吧,正好我去找舜王有事儿,你给我吧,我捎过去!”马英娘不由正色道。   “那……那好吧!”王锦衣迟疑了一下,发现这信转手马英娘好像也没有问题,便连忙递与了她。   按理说后宫不能干政,只是义军制度草创,根本就没有这规矩。   “走吧,抱琴!”马英娘嘿嘿一笑,这下子可有了借口了。   抱琴傻乎乎的抱起身前的古琴,不由委屈的撇了撇嘴。   什么嘛,大清早在人家门口弹琴,除了扰人清梦,又甚鸟用?   看来自家主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哎,你这人谁啊,怎么就进来了!”圆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马英娘带着抱琴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   “舜王呢?”马英娘皱了皱鼻子,看着面前清纯俏丽的丫头神情中带着一丝媚态,警惕之心顿起。   “哦?英娘啊,你是来看香儿的吗?进屋坐一坐吧!”张顺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推门而出,而他手中正把玩着一个核桃似的物件。   “公事!”马英娘晃了晃手中的书信,没好气道。   进去坐什么?   去看她们主仆俩搁那耀武扬威吗?   公事公办,道理张顺还是懂得。   他笑了笑接过书信撕开一看,正是张三百那如同狗啃一般的字迹映入了眼帘。   张顺扫了两眼,不由眼睛一亮道:“舅兄做得不错,解决了一个我最头疼的问题!”   “怎么了?”马英娘没话找话,既然来都来了,那临走之前总要带回去点啥吧。   “陕西缺粮!”张顺苦笑道,“虽然如今夏收刚过,其实到处饥荒严重。”   “前几天吕维祺跟我说,虽然西安府已经纳入义军的掌控之中,其实赋税估计也就五六十万石的样子。”   “如果屯田清理完毕,估计能再征收三十六万石,而王府田亩亦在三十万之数。如果能如实征收,共计当在一百二十万石左右。”   其实这个数额不少了,大明整个陕西夏税即便如数实收,也不过六十九万石罢了。   张顺通过实物征收、清理屯田和没收王府田产三项政策,愣是征收了近乎大明原额两倍的税赋。   “这军饷薪俸却是足用了!”张顺不由继续解释道,“只是一则仍不足救济灾民,二则盐、布价格飞涨,供不应求!”   “以我估算,米麦缺口当在三十万石,布匹缺口当在十万匹左右,如果义军要扩军备战,清理山贼、乱军,收编大明边军,其数亦不在少。”   “淮扬商人程贾虽然约定运粮五百万石,然而交通所限,其实每年输入一二百十万石便已经是极限。且粮食只能囤积在水路畅通的南阳、禹州等地。”   “如今舅兄在商州发现丹水亦能水运,实在是天助我也!”   一说起公务来,张顺同样是滔滔不绝。   谁要听你说这个?   既然你嘴那么甜,就不能哄一哄我吗!   马英娘撇了撇嘴,又不好打断张顺的兴致,只得附和道:“那感情好,只要哥哥能帮得上夫君就好!”   “哈哈哈!”张顺一脸狭促的笑了几声,然后问道:“你不进屋看看吗?小婴儿很可爱的!”   “不要!”马英娘嘴都噘的可以拴头驴了,这人怎么这么气人!   “好啦,你等一下!”张顺温柔的安慰了她一句,然后才转身进屋叮嘱了李香、柳如是一番。   不多时,他又走出来道:“好啦,走吧!”   “去……去哪儿?”马英娘有点懵了。   “你说去哪儿,你这个小醋坛子?”张顺刮了刮她的小巧的鼻子,不由调笑道。   “好啊,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是不是?”马英娘恼羞成怒,上来就要和张顺撕打。   张顺仗着更为强壮的双臂,很快就制住了马英娘,然后摆了摆手道:“走了,圆圆,这怀表借我把玩两天再还你!”   “好……好的,王爷只管拿去!”圆圆不由手足无措的应道。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圆圆年岁正小,刚刚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不由患得患失起来。   且不说张顺和马英娘如何,且说那张三百到了商州城以后,多方打听才得知商州以东的龙驹寨乃是一处水旱码头,便携黄守才等人亲自率领数百骑兵赶来此处。   “好个地方!”刚刚到了跟前,张三百不由赞了一声。   原来那龙驹寨以北正好有一座山峰耸立,若是能在此建立营寨,并能控扼龙驹寨全城。   随后张三百便命士卒寻来当地客商、税吏打听水运之事。   只是张三百虽然长得比张顺帅气多了,奈何冷着一张老脸,哪个敢与他说话?   一连换了好几个人,才有一个老税吏在义军威逼利诱之下讲述道:“西安货物由此换蒿船而下,至南阳淅川县镜子关口再换小鳅船至小河口。然后再从小河口换帆船入汉江,至此货物南下北上,悉听尊便!”   “你觉得怎么样?”张三百闻言不由扭头向黄守才问道。   “可以!”黄守才点了点头道,“刚才我仔细看过了,这里的蒿船不下五石之舟,更胜牛车一筹!”   “若是将这丹水析为两股,一股沿河而下,一股沿河而上,首尾相连,日可行舟五百艘,月输七万五千石,年底之前三十万石无忧矣!”   “好!”张三百见完成任务有望,不由展颜笑道,“不过此处乃是关键,不容有失。”   “一则,我欲派遣‘治世王’蔺养成率一司人马在此山安营扎寨,控扼龙驹寨。”   “二则,我准备重整税司,在此收入厘金,以恩养军队,不知黄先生以为如何?”   “这……这是犯忌讳之事!”黄守才一愣,不由连忙劝阻道。   开玩笑,你既有兵又有粮,还要收取厘金,那日后想做什么,我都不敢想!   “我国舅也,怕个鸟甚!”张三百闻言不由冷笑道。   “陈长梃镇守固原,萧擒虎镇守南阳,兵粮财权集于一身,我又何如哉?”   “如今天下纷纷扰扰,舜王不胜其烦,我自为之,又有何不可也?” 第27章 十胜一败   “启禀汗王,秦王使者张道士在墨尔根代青贝勒护送下,千里迢迢,已到沈阳!”包衣范文程不由恭恭敬敬道。   “哦?着他进来,我要见见他!”皇太极不由颇有兴趣道,“我倒要问问这厮究竟是何样人物,居然连本汗王都骗过了!”   “是,奴才领命!”范文程连忙应道。   原来那自从张顺和后金多尔衮有了接触以后,就产生了派遣使者前往后金的想法。   前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每一个大使馆就是一个“间谍窝”。   张顺往后金派遣使者其实没有安什么好心,只是借机刺探一下对方的情报罢了。   那皇太极和多尔衮当然也并非丝毫无觉,只是两方势力距离三千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直接冲突,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多时,“张道士”便在范文程引领下踱着方步走了进来,对皇太极拱了拱手道:“见过金国汗!”   皇太极见了不喜,不由冷笑道:“你何人也,为何见我不跪?”   “老道士俗家姓张,和玉皇大帝同姓,不跪蛮夷!”宋献策不由冷笑道。   “大胆!”范文程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张口骂道,“竖子,焉敢辱及我主!”   “此乃汝主,又非吾主,何来辱之之说?”宋献策不由笑道,“自古以来君君臣臣,我自拜吾君,汝自跪汝主,又何涉焉?”   “你……”范文程听出来他口中戏谑之意,不由又羞又恼。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老道士!”皇太极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就不怕本汗王杀了你吗?”   “杀一道士易,灭一明国难!”宋献策嘿嘿一笑道。   如今皇太极敢不敢杀不杀他,和他性情没关系,而和皇太极的野心有关。   别看现在后金拳打朝鲜,脚踢蒙古。   实际上虽然连战连胜,但是自身丁壮损失也不少,而且原本被征服的朝鲜还蛇鼠两端,在明金之间反复横跳,十分欠打。   所以无论双方如何各怀鬼胎,至少结盟之事已成定局。   “有如此桀骜不驯之徒在侧,想必那舜王定然暗弱,几如傀儡,不知是也不是?”皇太极想了想,不由试探道。   “汗王错了,舜王宽宏大度,人乐效死,我等皆心悦诚服,岂有二心哉?”宋献策嘿嘿笑道。   “哦?那依你之见,我何如舜王?”皇太极不由不怀好意道。   “汗王有十胜,舜王只有一胜!”宋献策犹豫了一下,不由直言道。   “哦?此话怎讲?”皇太极闻言不由大感兴趣,连忙问道。   “汗王出身贝勒,舜王出身农夫,此位胜也!”宋献策一脸认真道。   “汗王力压诸兄弟,南面独尊,此权胜也!”   “汗王育有五子,而舜王仅二,此嗣胜也!”   “汗王坐拥千里之地,南及锦州,北及黑龙江,东及朝鲜,西及袄儿都司;而舜王仅居陕西大部,河南小部,此地胜也”   “汗王东征朝鲜,西平察哈尔、土默特,北服索伦,南掠大明,此武胜也!”   “汗王挥毫泼墨,精通女直、汉及蒙古诸文,文韬武略,无有不精;舜王不学无术,贻笑大方,此文胜也!”   “汗王麾下将士如狼似虎,悍不畏死;舜王麾下士卒逡巡不前,临战皆畏,此兵胜也!”   “汗王麾下墨尔根代青多尔衮、岳讬、阿济格、多铎,汉将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身经百战,功勋卓著,此皆人杰也;不似舜王麾下多擢于流民降将之中,或斗大字不识一筐,或忠逆难明,此将胜也!”   “汗王身边不过嫔妃数人,多不以美色见长;而舜王方兴,便挑选美貌者不知凡几,如今最受宠者凡二十余人,此乃志胜之也!”   “汗王南征北战,威名加于四海,功业赫赫,天下为之战栗;而舜王不过趁明不备,窃据陕西之地,此威胜也!”   “好,说的好!”皇太极闻言不由拍案而起,这老道士好会说话,句句说到他心窝里。   皇太极不由乜斜了范文程一眼,心道:你们学着点,往日只会喊什么“主子圣明”、“谢主隆恩”,翻来覆去,本王都听腻味了。   你看看人家舜王麾下,把本王都夸出花儿来了。   妮玛!范文程不由一边对皇太极点头哈腰了一番,一边对“张道士”怒目而视。   直娘贼,好话都让你这厮说尽了,日后我们还怎生溜须拍马?   “你很好!”皇太极转到宋献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本王有此十胜,更胜舜王千倍矣!”   “汝何不投靠本汗王,也好封妻荫子,成就一番功业?”   这马屁拍的太好了,更胜我麾下包衣十倍,不如你也与我做奴才吧!   “汗王虽有十胜,然终有一件不及舜王,恕在下不敢从命!”宋献策闻言连忙拱手道。   “哦?本王这就好奇了,究竟哪一件不如舜王呢?”皇太极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先扬后抑的道理,估计这厮狗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   只是他心里又好奇的很,特么我都有十般好了,终究哪一般不如人,就能让你对他如此忠心耿耿?   “请汗王先恕外使不恭之罪!”宋献策犹豫了一下,不由先打预防针道。   “好了,好了,本汗王宽宏大度,恕你无罪!”皇太极不由挥了挥手道,“有什么话,本汗王洗耳恭听!”   “汗王纵然天纵奇才、英明神武、恢宏大度、用兵如神、威加四海,然终有一件不如舜王!”宋献策闻言不由绷住笑意道,“那就是天命终究不如人,徒呼奈何!”   “找死!”皇太极和范文程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特别是包衣范文程上来就要揪着宋献策的衣服,和他拼命。   “放开他!”皇太极本来就漆黑的面孔变得更加黑了,“我父老汗王年号即使天命,如何本王天命不如人!”   “你且与我分说个明白,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   “汗王息怒,本道年轻时曾学过些相面之术,略有所得!”宋献策闻言不由笑道,“吾观汗王面相龙凤之姿,此所谓汉高祖隆准龙颜,唐太宗龙姿日角是也!”   “奈何面皮发黑,天不假年,痛哉惜哉!”   “好个贼子,居然敢诅咒我家主子!”范文程闻言一边连忙表忠心,一边就要上前撕打那老道士。   “住手!”皇太极眉头一皱,不由厉声喝止了范文程。   原本皇太极只把这“张道士”之言当作荒诞之词来听,结果当他听到“面皮发黑,天不假年”之语的时候,不由心里一寒。   原来这厮体重仅亚于福王,亦是“有福气之人”,甚至出征在外亦需要选用两匹战马轮番骑乘。   除此之外,一旦天干日燥,他便流鼻血不止,需要以碗盛之。   也不知他找过多少名医看过了,皆是无用。   遂成一处心疾,不得不使百官密之。   不曾想今日被这外来的“张道士”一语道破,皇太极顿时不由重新审视了此人一番。 第28章 瓜分之议   “你真能看出我年寿几何?”皇太极不由沉声问道。   此人知道得太多了,事成之后,吾必杀之!   “汗王说笑了,我一个方技之士如何知晓人寿几何?”宋献策不由笑道。   “不过稍读些相书,自己瞎琢磨罢了!”   “那你还敢妄言‘天不假年’云云?”皇太极眼睛一瞪道。   “相书云:观相分五色,青主忧,白主泣,黑主病,赤主惊,黄主喜!汗王面相如此,我不过照本宣科罢了!”宋献策好似无知无觉一般,依旧笑嘻嘻道。   这妮玛,牛鼻子老道,你是嘲讽本王脸黑是吗?   原来这皇太极端的面黑心狠,肤色又如同后世宋小宝似一般,所以颇为恼怒。   那皇太极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如何应之。   包衣奴才范文程见了,不由连忙靠近几步,嘀咕道:“不如借机让他给诸贝勒相一相面。”   “若是他自个嘴贱,一不小心被哪个贝勒打死了,汗王既可以处罚那些贝勒,夺回一些权力,又可以买好舜王,一举两得!”   原来后金本就是由部落刚刚开化而来,又是贵族政治,是以诸贝勒行事多有鲁莽的一面。   比如四大贝勒之一的莽古尔泰就曾因为皇太极斥责他,连佩刀都掏出来了。   如果“张道士”真如先前一般嘴贱,被哪个贝勒掏刀子当场刺死了,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皇太极闻言却摇了摇头,不由笑道:“我固知先生为奇人异士,不知能逆天改命否?”   “逆天改命?”宋献策闻言摇了摇头道,“汗王说笑了。”   “相书有云: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鬼神九交贵人十修身!”   “命数只是当前的命数,将来如何则全看积阴德、修身性而已。”   哦?你是说本汗王不积阴德吗?   皇太极私下里冷笑一声,不过念在和“顺贼”的联盟大计,且不与他计较。   而宋献策心中亦冷笑道:汝辈起家,多造杀戮,又有何阴德可言?   经过两人一番交锋之后,最后才进入到正题。   “张道士”连忙呈上了张顺写与洪太的书信,以及赠送的礼物清单。   那皇太极接过来书信,打开一看,不由面皮又抽搐了起来。   原来那书信上赫然盖着占据了一张纸的四十二个大字,即“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兼奉天倡义总统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印”。   强忍着不快,皇太极不由问道:“我听说舜王不是已经自称秦王了吗,如何还用这枚印章?”   自称,你明白了没有?   “哦?这么说汗王是准备和我家舜王东西并王吗?”宋献策闻言不由惊奇道。   “东西并王?”皇太极犹豫了一下,一时间吃不准利弊,不由笑道,“此事容后再议!”   虽然说双方准备联盟,其实皇太极打心底还是看不起这个“泥腿子”出身的“顺贼”。   东西并王,就你也配?   实际上自从多尔衮征服漠南蒙古诸部以后,皇太极已经开始酝酿称帝之事了。   这倒不仅仅是他个人野心使然,从政治角度来讲,这更是他想借机整合女真八旗以及蒙古、朝鲜、汉人和黑龙江附近索伦诸部的举措。   但是张顺的突然崛起,打乱了皇太极的全部布局。   毕竟称帝之事和称王、称汗比起来,更能触动大明朝野上下的神经。   而值此三国鼎立之时,自己贸然称帝,肯定会遭受到大明主力的重点招呼。   怕,其实他倒不怕。   只是令他担忧的是鹬蚌相争,会让张顺这个渔人得利。   而且这厮取个张顺的这个鸟名字,明显像是一个“渔人”,更是让皇太极心里十分不爽。   看样子还得缓一缓,想办法让明国边军给他来一下子才好。   想到这里,皇太极不由笑了笑,然后认真看起张顺的书信来。   张顺的书信倒很简单,不外乎准备和皇太极联手,瓜分了大明国。   事成之后,许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之地”,双方以兄弟相称,约为兄弟之国。   其中掠得子女财货双方平分,不过张顺还特意提出来一事,崇祯的周皇后归他所有云云。   真是个“色中饿鬼”,如此看来倒可以用“美人计”对付此人。   皇太极心里冷笑一声,其实对张顺的说辞半点也不信。   这小子言卑而心猾,上次本王就被他所骗,这次岂有相信之理?   不过“瓜分大明”云云,正对了皇太极的胃口。   皇太极不由笑道:“舜王所言正合吾意,不知如今备下粮食几何,兵马几何?”   “准备从何路线出发,又进攻到何处而止?”   “舜王麾下精兵五十万,二十万留守,三十万出征。”宋献策一副理所当然模样道。   “左路军十万人,遣一大将统帅,经河东、太原直趋京师;右路军十万人,遣一大将统领,出汜水破开封,雄居河南。”   “剩余十万精锐为中军,由舜王亲帅,经怀庆、大名等处沿太行北上,直取京师。不知汗王又如何打算?”   妮玛,你还五十万大军?   你们真要有五十万,老子就把自己的头剁给你助助兴!   皇太极听着“张道士”搁那吹大气,自恃身份不便亲自上阵,便以目示范文程。   “我女直披甲三十万,一人三马,一日一夜能疾驰五百里。”好奴才范文程不由笑道。   “人如龙,马如虎,上山如猿,下水如濑,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我等亦分三路出兵,其中一路走山海关,一路走蓟镇,还有一路走大同张家口。到时候所攻者破,所击者亡,天下莫能挡也!”   “如此甚好!”宋献策闻言也不由哈哈大笑道,“若果真如此,明亡数矣!”   “舜王刚据陕西,形势不稳,我意给舜王一点整顿时间,明年六月共击北直隶,可乎?”皇太极闻言扯了扯嘴角,不由应道。   “好,那疆界如何划分?”宋献策不由笑道。   “就以舜王所言,得燕云十六州故地,本汗王心满意足矣!”皇太极不由笑道。   “哈哈~”宋献策也不由开怀大笑,一时间宾主尽欢! 第29章 一颗纽伦堡蛋   “你拿了她的什么?”马英娘见张顺手里盘着一个核桃似的玩意儿,不由不快道。   好嘛,玩就玩了,还有定情信物?   张顺本来想回答“我拿了她的心”,不过他要真说出这句俏皮话,估计自己就死定了。   他不由嘿嘿一笑,顺手抛给了她道:“你自己看!”   这物件原本是陈圆圆的,他头次见了实在稀奇的紧,就要过来把玩两天。   说实话,陈圆圆这个女人太有名气了,哪怕明末历史水平一泡屎的张顺,都听过她那个“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故事。   只是先前吃过了“孙承宗”这个亏,张顺也知道古人也有很多同名同姓之人,要是真按名索骥,恐怕会被坑一头包。   “圆圆”自称姓陈名沅,小名“圆圆”,出身苏州梨园,名动江左。   前些日子受淮扬商贾程贾“所邀”,歌舞一曲,结果这个骗子转身就把她“卖给”李百户李金谷了,然后李百户又把她送给了自己女儿李香做丫头。   原来是你?眼瞎了的张顺这才发觉这圆圆和当初“甄姬”有七分相似。   其实张顺也不知道此“陈圆圆”究竟是不是彼“陈圆圆”,不过从她一系列复杂的身世来看,此女大概率就是历史上那个吴三桂“怒发冲冠为红颜的陈圆圆”。   但是,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真的假的,反正自己已经睡了,吴三桂你有本事过来打我啊!   “这是啥?”马英娘颠来复去看了半天,不由一脸莫名其妙道,“小香炉?”   “还给我吧!”张顺眯着眼,伸手笑道。   “切,谁稀罕!”马英娘随手抛了回去。   只是张顺可没有马英娘那般好身手,顿时手忙脚乱,差点没接住,掉到地上。   “你瞧你那德性,什么稀罕物似的!”马英娘见状,不由愈发不高兴起来。   “吃什么醋啊,这玩意是圆圆唱了两支曲儿才挣回来的,我怕给她摔坏了。”张顺不由解释道。   “嘢~我还当什么值钱玩意儿,看你精贵的样子!”马英娘不由翻了个白眼。   张顺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表情才好,只好面无表情道:“据说圆圆陪侍一宴,或度一曲须金五两!”   “五……金?”马英娘不由一愣,“她这是镶金的,还是带银的?”   明代一金大概能换五两至十两银子,也就是说这玩意价值五十到一百两纹银。   马英娘自己都是马伎出身,当然知道要从围观群众之中“骗钱”是多么难。   先不说她们不出卖身体,就是出卖身体的妓女还有人赊欠嫖资呢,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能“骗钱”?   要不是这“圆圆”已经被张顺纳入房中,马英娘都有点想把她捉过来,“租赁”出去挣钱了。   张顺听了她那一语双关之词,不由皱了皱眉头,呵斥道:“你这是什么胡话?”   马英娘撇了撇嘴,有几分不服气,不过也没敢吱声。   抱琴见女主人都没吱声,更是闷着头一声不吭了。   不多时,张顺把两人带到了存心殿,指着堆满桌子的文书道:“你俩帮我整理一下,分门别类!”   “批完的文书放一个地方,没批完的文书按照军事粮饷、清屯粮赋、刑事案件和其他四类进行归类摆放。”   “不是,你喊我们俩过来,就做这个?”马英娘不由跳起脚来,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两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摆在你面前,你不动心也就算了,还让我们做苦力,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对啊,晚上再去你们那!”张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   “啊?哪个要你……”马英娘闻言顿时一片红晕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抱琴闻言不由一喜,连忙扯了马英娘一下,生怕她一句话再把张顺推走了。   老娘都干这活十来天了,都没落一点好,你就偷着乐吧!   见她们不吱声了,张顺也不去管她俩,自古拿起那核桃似的“小香炉”拆卸起来。   这当然不是小香炉,更不是核桃,而是一块罕见的怀表,准确的说它的名字叫做“纽伦堡蛋”。   当然,无论陈圆圆还是张顺都不知道“纽伦堡蛋”这个名字,只知道它是西洋怀表。   和后世常见的各种钟表不同,它并没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盖,而是换作一个镂空的黄铜盖。   张顺打开黄铜盖一看,只见表盘上写着“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又分初、正两个小时,除了称呼和后世不一样以外,大致相当于后世的二十四小时制。   张顺这才知晓“正午”这个词怎么来的,感情“初午”就是十一点,“正午”就是十二点。   其实张顺猜得没错,古代东西方交流远比想象中的还要迅捷。   西方出现的“奇物”,很快就通过传教士传到了中国,甚至很快沿海地区工匠也开始了仿制,而陈圆圆手中的这块怀表应该就是本土仿制的产物。   “怎么就一根针,莫非另外两根断了不成?”张顺看了半天,发现除了一根时针以外,其他两针皆看不到。   他不由挠了挠头,大胆的将怀表从中间撬开一看,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错落有致的布置着不少齿轮,也看不出到底有几个指针。   要不全卸开看看?   犹豫了一下,张顺心想:我堂堂穿越者,还能搞不定这个玩意儿?   说做就做,张顺便开始动手拆卸齿轮。   只是刚拆卸两个,突然“哗啦”一声,不知道多少齿轮、配件全掉了下来。   张顺顿时一脸懵逼,虽然我拆卸的齿轮的每个位置都记着了,但是其他零件的位置完全没看明白,怎么就全掉了?   没事儿,我穿越者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无所不能。   想到这里,张顺凭借记忆和猜测大胆的往回安装。   中间又废了不知多少功夫,张顺终于将这块“小香炉”还原了回来。   只是这配件怎么还多了几个?   完了,没法向陈圆圆交代事儿小,损坏了样品可就麻烦了。   你倒张顺为何要向陈圆圆讨要这西洋怀表?   原来他作为后世来客,对钟表这种计时工具认知远超这个时代。   如果有了比较精确的计时工具,那么但在军事战术一个领域就能引发翻天覆地的变化。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张顺开发的“步炮协同战术”,哪怕炮手和步卒多番训练,仍然会频繁的出现误伤之事。   而如果有了精确的钟表,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张顺可以测出步卒和骑兵冲锋和撤了需要的时间,也可以测出炮手从下达命令开始,倒炮弹落地的时间。   那么他就可以以此为依据制定出模式化条例,什么时候下令士卒冲锋,什么时候下令炮手射击,完全如臂使指、尽心如意,而无误击之虞。 第30章 钟表那些事儿   “了一道长,你看这怀表,还能装一起吗?”张顺一脸赔笑道。   “纽伦堡的蛋?”王徵不由惊讶道,“秦王,你从哪里来的这件奇物?”   “先生果然识得,那你能帮忙重新组装一下吗?”张顺怎么说,难道还说自己是从丫头手里借来的,结果被自己玩坏了?   “我试试吧!”王徵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先前在金四表那里见过这个物件,不过却不大熟。”   “金四表?”张顺一愣,不由心道:一块怀表就价值近百两,四块金表那得价值多少?   “哦,这金四表原名金尼阁,字四表,系远西传教士。”王徵闻言不由面露崇敬之色道,“其人学识渊博,曾携远西经典七千余部,其间天文立法、机械器物、哲学文艺、天主经典等无所不包,无所不有。”   “啊?”张顺闻言不由面露喜色,连忙追问道,“其人何在?可否邀来一见?”   七千部欧洲典籍?这可真是个宝藏啊!顿时张顺直流口水。   王徵闻言不由神色黯然,沉默半晌这才叹息道:“惜乎其于崇祯元年已病逝于杭州矣!”   “哦,那真是人世间的重大损失啊!”张顺也不由黯然道。   “不过其人虽逝,精神不死,不知可有人继承他的遗愿,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   “事业?”王徵不由摇了摇头,神情沮丧道,“先前他曾联络我、艾思及、徐阁老、杨淇园、李凉庵、李长德等能人异士将其尽数翻译为汉语。”   “奈何天不假年,无疾而终。如今徐阁老、杨淇园、李凉庵先后拜见吾主,而吾又垂垂老矣,孰人可继其志哉!”   艾思及便是传教士艾儒略;徐阁老正是崇祯朝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徐光启;而杨淇园便是杨廷筠,号淇园;李凉庵便是李之藻,号凉庵居士,而李长德便是主持编写《崇祯历法》的李天经。   特别是先后逝世的徐光启、杨廷筠和李之藻便是当时中国天主教响当当的“三大柱石”,结果先后离世,不仅是当时天主教传教事业的重大挫折,同时中国“西学东渐”也遭受到了重大打击。   如今王徵自己也六十有五,筋骨渐衰,只能徒呼奈何!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不得不叹息“天意如此”,若是这近七千部书籍全部翻译成中文,让世人勤加学习,那将会创造出多少辉煌的成果出来?   “不知这些典籍何在?”他本来还以为将来自己一统以后,还得派人“西天取经”,却不曾想这“经书”早已经有人携带而来正等有缘人取之。   “泰半在北京天主教堂,余则分散在扬州、杭州、上海等教堂之内!”王徵闻言不由应道。   “只是其内容皆系用泰西文书写而成,我中国人难以辨识,只能望洋兴叹!”   其实张顺还不知道金尼阁这七千余部经典都是他游历意大利、法国、德国、比利时、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精挑细选的精装图书,内容几乎涉及到欧洲科技、文化、哲学、艺术等方法方方面面的最新成果。   甚至其中还包括基督教禁书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和天文学家开普勒的最新研究成果。   一定要提前打进京师去,那里除了皇帝的老婆以外,还有七千部远西典籍等待着自己,张顺暗暗下定决心道。   “好了,秦王殿下,你这个‘纽伦堡的蛋’已经重新装好了!”那王徵便聊便组装,居然不多会儿把这块怀表完全组装了起来。   他上了上发条,那个精巧小玩意儿的指针又几乎肉眼难见的转动了起来。   “那个……那个它就一根指针?”张顺接过来看了看,不由纳闷道。   “对啊!”王徵也不由愕然,一个还不够用吗,你还想要几个指针?   “秦王殿下若是想更精细一些,其实我也可以为你加上刻针,或者称之为分针也行!”   “当然,在这个纽伦堡蛋上是不成了,必须需要重新设计。”   “啊?了一道长能设计这个?”张顺真是惊讶了,明代能人很多啊。   王徵见张顺对这钟表深感兴趣,顿时起了别样心思。   他不由笑道:“前些年我根据钟表原理,自制了一种‘轮壶钟’,不但可用敲钟、击鼓,更有司辰木偶在其中,颇为精巧。”   “若得秦王喜爱,我便命人再制作一台送与秦王便是。”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张顺闻言不由连忙摆手道,“我听闻此物价值千金,岂可平白受之?”   “这样吧,共需要多少银两,我回头让人一发算钱与你。”   开玩笑,王徵哪里敢要他的钱?   他连忙拒绝道:“秦王客气了,其实这玩意儿就是图个新奇,奇技淫巧,无甚用处。”   “拿于市场上发卖,不过占个精巧罢了,其实费不得什么功夫,哪里需要什么钱?”   原来这王徵精通力学和机械学,不但自制了“轮壶钟”,还依据相应原理制作了“自行车”、“自行磨”等器物。   当然,因为功率所限,这些玩意儿大多数都不实用,但是既然能够推陈出新,也能够从侧面证明他彻底掌握了“钟表”的原理。   “那……那我便厚颜受之了!”张顺看他神色,估计这厮还打着传教士那些主意,便也不再推脱了。   这当然不是张顺如他所想那般,对天主教有了什么兴趣,而是看在那七千部远西典籍的面子上,借机笼络这些人罢了。   “只是有一桩事,我想与先生商榷。”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张口问道,“不知这钟表可否再设一针,再分分时,不知可否?”   “这……这毫无意义啊!”王徵闻言不由皱着眉头道,“他原本以为张顺想再多添一针,只需利用齿轮差速便能解决问题。”   结果这家伙还想再精细一些,那依靠简单的齿轮差速方法,根本不可能达到理想中的精度。   王徵不由解释道:“自鸣钟虽好,实际每日偏差十五分以上,是以大多不设分针。”   “即便设了分针,也算勉强可用,唯有秦王殿下所言这秒针,恐怕误差不可以道里计也!”   “若是舜王想更精细一些,不妨制作沙漏计时,反倒省却了许多功夫!” 第31章 痛苦的开端   “王妃娘娘,天……天都要黑了!”抱琴犹豫了半晌,不由提醒道。   虽然说如今抱琴已经是秦王的侍姬了,其实还是处子之身,对后面的事情不免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忐忑。   “我眼睛不瞎!”马英娘闻声重重地把手中的文书丢在桌上,一张俏脸乌云密布。   直娘贼,老娘想和自个老公睡个觉,还得先打工“挣钱”不成?   “那个……那个……舜王殿下会不会偷偷去其他房那里,其实把咱们晾在这里了?”抱琴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忍不住往外瞭望了好几遍,忍不住又问道。   “他敢!”马英娘眉头一竖,一副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模样,厉声道,“他要是胆敢如此辱我,我就把这里给他一把火全烧了!”   你道这张顺如何耽搁了?   原来在王徵帮他组装完“纽伦堡的蛋”和讲解了一些钟表的粗浅知识以后,就犯了现代人刨根问底的毛病。   “了一道长,这钟表是什么原理,可否为我释疑?”张顺犹豫了一下,不得不折节下问道。   前世作为一个现代人,要向古代人请教机械知识,感觉太羞耻了。   “哎呀,秦王殿下您客气了,我不过痴长几岁,你喊我老王就成!”王徵闻言连忙客气道。   “这西洋钟表其法颇巧,以重锤或钢肠驱动,以梳摆调其速,以齿轮传其力,以指针、报刻为其表……”   一讲述其钟表的原理来,顿时那王徵便滔滔不绝,结果讲了半晌,见张顺一脸懵逼。   他不由心道:“远西钟表之学博大精深,非俗人所能了解,我且以图画佐之,且看秦王殿下是否通透。”   想到此处,那王徵便命人奉上笔墨纸砚,一边讲解一边书画。   其实这钟表的原理也不甚复杂,只听了一小会儿张顺便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   按照他自己的总结来说,这钟表结构看起来复杂,其实总共也就分为一下四部分。   一、动力系统,二、传动系统,三、擒纵系统,四、指针系统。   其中那些大型的自鸣钟动力系统大部分都是重锤,当然也有例外,在中国还曾出现过古代昙花一现的水动力钟表。   而像“纽伦堡蛋”这种怀表的动力系统就是“钢肠”,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发条驱动。   而传动系统就是各种大大小小的齿轮,其主要作用就是把动力产生的能量传输到指针上。   而“擒纵系统”则是控制能量的释放,调整齿轮转动的速度。   这个是钟表的关键,也是后世机械表之所以有节奏的发出“哒哒哒”声音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指针系统就更简单了,只是通过一个轻便的指针把转速和时辰表对应起来,便于人们查看时间。   当然这些到底说起来简单,实际施行起来,还比较复杂。   如果王徵真个把“纽伦堡蛋”拆卸了再让张顺组装,他这次也未必能成。   那王徵听了张顺的总结,顿时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别看张顺这总结很简单,其实这是一种很典型的抽象思维。   那王徵在自己所作《远西奇器图说》中就特意强调:“而此力艺之学,其所司不论土、水、木、石等物,而总在运重而已。”   王徵感慨之余,不由试探地问道:“不知秦王殿下以为,若是想制作这钟表,当以何学为之?”   “啊,这个啊?”张顺闻言一琢磨,还道是王徵想向自己提议发展钟表业,不由顺口答道:“估计需要力学、测量学和材料学吧?”   那王徵听了一愣,心道:这力学称呼听来倒和我所著的重学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劳什子测量学、材料学是什么鬼?   于是,王徵也不去管它,只是问道:“不知这力学是何学问?”   “这……”要想随便一句话解释什么叫力学,何其难也。   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笑着道:“比如树上落一个苹……林檎,为什么它会砸在我头上,而不会飞到天下去,这就是力学!”   “地心引力?”王徵一愣,不由脱口而出道。   “什么?”张顺闻言更是吓了一跳,你也是穿越者?   王徽连忙挥毫在纸上画了几个圈,指着图形道:“圆为地球,甲为地球中心,乙、丙、戊皆重物,各体各欲直下至地心方止,乃其本所故耳。”   “譬如磁石吸铁,铁性就石,不论石之在上在下,在左在右,而铁必就之者,其性然也!”   “万有引力?”这下轮到张顺傻眼了,你真是穿越者!   “万有引力?这个词倒是有趣!”王徵闻言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据我研习远西重学所知,应该只有地球才有此特性,其他重物则不好说!”   “那远西可有名唤作牛顿之人?”张顺这才松了口气,不由又追问道。   “据我所知,力艺学传授之人,一名亚希默得。一名未多,一名西门,一名耕田,一名刺墨里,并无一人唤作牛顿者!”王徽闻言不由笑道,“我之重学、力艺学皆学于以上诸人著作。”   张顺顿时听得一头雾水,这都是谁呀?   “莫非……莫非是翻译错误?”张顺不由喃喃自语道。   “秦王误矣,我自学远西语,能诵其书,何来翻译错误之力?”王徽不由笑道。   “你也懂英语?哈喽,好堵又堵,我吃药内幕?”张顺不由欣喜道。   “???”王徵听了更是一脸发懵,“秦王何意?难道这是远西语?我怎么学的是阿尔法、贝塔、伽马、德尔塔?”   这下轮到张顺纳闷了,不由反问道:“那了一道长究竟学的是哪国语?”   “这远西语唤作拉梯诺文,大多数远西书籍皆以此文书就。若能通晓此语,大多数远西经典皆可诵读矣!”王徵不由解释道。   张顺迷糊了半天,心道:莫非这玩意儿是拉丁语?没听说欧洲“书同文”啊?   不过,管他是什么语,若是能通读传教士金尼阁带来的七千部经典,那也是极好的。   于是一来二去,张顺便和王徵聊至日落,这才坚决拒绝了王徵的热情招待以后,跑了回来。   “老婆、娘子、夫人!”张顺看着满脸怒容的马英娘,不由心虚的讨好道。   “回来啦?”马英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如同小狗一般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后,这才指着抱琴冷声道,“看到这个女人了没有?”   “看到了!”张顺点头哈腰道。   “漂亮不漂亮?”   “不漂亮!”张顺连忙摇头,这是一道送命题。   “那……嘴里果然没一句实话!”马英娘闻言一愣,不由摇了摇头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惜她今晚与你无缘了!”   本来马英娘想说今晚你就别上我的床了,结果仔细一想,这岂不是便宜了抱琴这小蹄子,便连忙改了口。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娘子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做!”张顺不由嬉皮笑脸道,“只是为夫有一件小事儿正要和你商议。”   “说!”马英娘声音虽然还是冰冷冷的,好像心情好了一点。   “人人都说我不学无术,深以为耻。刚巧今天我拜了个师傅,准备学点知识!”张顺不由腆着脸道,“只是我一人太过孤单,不知娘子可否陪我一起学习一番?”   “哟,瞧不出你还上进了啊?”马英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颇为新奇,不由笑道。   “这是好事儿,肯定要大力支持。到时候。你学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放心吧,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马英娘哪里想得到张顺在这给她下套呢?   从此以后,后宅诸女的日子那过的是痛不欲生。   而“秦王的婆娘”这五个字,竟然也成为了世界上最悲惨日子的代名词。   以至于有的女子不服管教,家里老父亲就会威胁道:“你若是再不肯好好学习女红,回头就把你送到秦府去侍奉秦王!” 第32章 王徵的价值   过了几天,当王徵亲自来秦王府给张顺和他的妻妾们讲课的时候,还真带过来了他的“轮壶钟”。   跟个大衣柜似的,一侧置钟,一侧置鼓,顶部还有一个司辰的小木人。   一到时间,晨钟暮鼓,响个不停,顿时让张顺的婆娘们新奇的不得了。   只有张顺不太满意,因为上面只有时针和分针两个指针,精度根本达不到他的满意,所以王徵还特意给张顺带来一个小巧的沙漏。   说起沙漏来,张顺还以为是那种两头大中间细的玻璃球里面密封了细沙,可以来回颠倒计时的物件。   结果,没想到王徵直接给他拿出来两个小桶来,其中一个内壁带有刻度的小桶来,设有漏斗。   王徵告诉他道:“秦王若想计时之时,可以把这桶细沙倒入这个带有刻度的桶里即可,每一个刻度我都测量过了,正是一分钟。”   “难道就没有那种透明的琉璃制品?”张顺不由含蓄的提醒他一下道。   王徵闻言不由脸色一黑,“哦,那个啊,那个叫做水晶漏刻。大明国初,有匠人制成献给明太祖,结果被他以‘奇技淫巧’的名义砸碎了。”   砸碎了?你个杂碎!   张顺简直无力吐槽,老农民就是老农民,你自己不想用可以送给我呀!   算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张顺连忙将王徵请到讲台上,以师礼事之。   其他婆娘见张顺如此恭敬,顿时也不敢怠慢,纷纷落座安心听师傅讲课。   那王徵往台上一站,只见台下莺莺燕燕,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道:“我先去听闻秦王好色之名,还道是好事者编排,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吾主所立婚姻乃一夫一妻,一男一女,看来以后我理当时时规劝之!”   当天的课程很简单,王徵按照张顺的建议设置了一节识字课,一节算术课和一节拉梯诺文。   只是这简单的三门课,对本就有一定文化知识的众女来说,倒算不得什么。   其中颇通音律的李香、柳如是和陈圆圆三人组除了本就有不错的文化基础以外,对拉梯诺文入门也非常快。   而常年执掌后勤辎重的红娘子、箭儿对算术则手到擒来,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至于曾氏、黄氏和大小朱四人,因为都曾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基本上一上手就能够做到傲视群雌。   而粗通笔墨的李三娘、高桂英、马英娘、王奇瑛等女学起来就有点吃力了。   其身边的丫头竹儿、抱琴、侍书和画眉等女只好一边表现的中规中矩,一边偷偷的帮她们补习功课。   至于张顺,因为婆娘们都在学习,他自己只好睡存心殿去了。   对此,王徵曾兴奋的给教友汤若望写信道:“秦王似对西洋器械之理颇感兴趣,还请我教授他与诸妻妾拉梯诺文。”   “只是秦王好色,妻妾众多,大违逆我主教诲,罪孽深重,也不知能否得到我主的宽恕。”   “另外,还请寄来望远镜一架,以便向秦王及其妻妾传教之用。”   如此过了三五日,这日王徵给张顺等人讲完课以后,便下台汇报道:“启奏秦王鲁密铳已经制成五百把,铳刀已经尽数打造完毕,还请秦王及时派人验收才是。”   “这么快?”张顺闻言不由惊喜道。   “多亏了张司工精铁练的好!”王徵闻言不由自谦道。   原来张都督张道浚出身山西阳城,对冶炼钢铁和铸造一道颇有研究,但是若论及讲机械机床等工具应用于生产倒差了王徵半筹不止。   这王徵先前也曾任辽海监军道,协助同为教友的登莱巡抚孙元化练兵,颇知机要。   所以当他接到张顺制造“鲁密铳”的命令以后,便依照齿轮变速的原理,连夜设计了一款水力机床,专作钻铳管之用。   原本人力钻统管之法,每日不过一寸而已。   鲁密铳铳管长四尺五寸,按照这种速度,数个熟练的工匠也得四十五天才能钻出来一根合格的铳管来。   而换成王徵设计的水利机床以后,一个普通的工匠一天就能够钻出来好几根铳管,效率不可同日而语,故而短时间内就为张顺造出来五百杆“鲁密铳”。   “其价格如何?”张顺闻言不由又问道。   “由于采用了水利机床,每杆造价不过七钱银子,和普通鸟铳价格相差无几。”王徵闻言不由自豪道,“比往日鲁密铳价格每杆要便宜四钱三分。”   “不过,因为要制造水利机床二三十台,反倒又额外花费了二百七十八两纹银。”   “不妨事!”张顺作为穿越者,当然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这二百七十八两纹银权当固定资产投入了。   张顺安排好诸女的功课以后,便跟着王徵一起去找徐全交接“鲁密铳”和铳刀去了。   不多时,这些武器运到校场以后,那些正在被徐全训练走“队列”的士卒全都沸腾了。   哪个当兵的一不练刀枪,二不练鸟铳火炮,整天练这个“左转”“右转”“齐步走”啊?   徐全也没和王徵客气,见“鲁密铳”送到,便亲自挑选了一把,自顾装填完弹药以后,对准不远处的靶子来了一发。   在震耳欲聋的放铳声和弥漫的硝烟散去以后,徐全这才前往靶子处一看,虽然并没有命中红心,好歹却是射中了靶子。   “不错!”徐全点了点头道,“一会儿我会让士卒挨个试射一番,还请王司长勿怪!”   “理所当然,岂有怪罪之理?”王徵倒对自己监造的鲁密铳颇有信心,不由点头笑道。   且不说那边徐全早安排了士卒,噼噼啪啪的试射起来。   那张顺便顺手顺了一把鲁密铳和一把铳刀,看着徐全笑道:“知道怎么玩的不?”   “还请舜王赐教!”徐全最近练兵之法基本上都以张顺所著兵法为框架,所以对张顺颇有几分心服口服。   “看好了!”张顺左手持枪,枪口斜着前方,右手则持着铳刀把刀柄往回一装道:“我今天给你带来个沙漏,回头你测算一下步兵和骑兵冲锋到面前需要多少时间,务必在敌人冲锋到面前之前下令士卒安装上铳刀。”   “若防守,则以长矛之法结阵,以铳当矛;冲杀则需要练习铳技,这是直刺,左击,右击,柄击!”   张顺一边解释,一边演练道:“我并非武术家出身,动作要领不甚标准,你回头找擅长枪矛者将其完善就是。”   “其法不过远击之以弹丸,近击之以铳刀而已!”   “明白了,秦王!”徐全闻言不由点了点头,越想张顺这战术越觉得玄妙无比。   先前他只道既然舜王让自己麾下多火铳兵,少白刃兵,只不过把自己当做辅兵罢了。   如今细细思来,这新式火铳营既能够远射,又能够肉搏,好像并不亚于当前任何精兵。   而那王徵听得明白,不由更是惊奇道:“秦王这兵法,倒颇为类似远西兵法。只是彼辈远则击之以铳,近则临之以矛而已。”   “哦?远西兵法如何?”张顺闻言不由问道。   “昔日我随登莱巡抚孙元化练兵之时,其法……”王徵闻言不由又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   张顺一听一愣,不由心道:“这王徵倒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惜乎已经年近七旬,我得务必把他所思所学掏空了,不然岂不亏哉?” 第33章 造反者   “‘顺贼’的走狗,哪里走?”   “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   一群披着破旧棉甲的矿工手里拿着长枪冲了上来,朱谊巉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然后向左右问道:“能……能打得过吗?”   “废话,还不赶快跑?”左右护卫早吓了个半死,连忙掉头就跑。   妮玛,都不等等我?朱谊巉连忙转身跟了上去。   原来这朱谊巉被张顺任命为蓝田知县以后,早带着随行的二十个护卫来到了蓝田县。   此事也合该他倒霉,这才刚上任就遇到了这档子事儿。   这蓝田县地处西安东南,面秦岭,负骊山。   其地东南两面以秦岭为界与渭南、华州、洛南、商州、等州县相望,北部以横岭与临潼县为界,西部和西安咸宁县相接。   自古据秦楚大道,有“三辅要冲”之称,是关中通往东南诸省的交通要道。   此地多山多矿,历史上蓝田玉曾经便是古代的四大名玉之一。   而时间线到了明代的时候,蓝田玉早已经开采殆尽,但是铜铁铅锌等矿也十分丰富,所以此地的锻工也十分出名。   就连义军中的司工张都督,都经常派人来这里采购粗铁和雇佣锻工。   由于明代禁矿,其实大多数采矿业都是非法行业。   这些从业者不但得不到当地的律法保护,反而还要黑白通吃才能撑得住场面。   所以这些矿头各拥丁壮数百乃是千人不等,称王称霸,无法无天。   而就在朱谊巉到达蓝田之前,早有谣言声称“顺贼”要尽收蓝田诸矿,禁绝私人采掘,是以闹得沸沸扬扬。   本来义军没有派人来倒也没有什么,结果果然派人来了,那自然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们别追了好不好?其实我不是‘顺贼’的人,我是大明秦藩宗室!”朱谊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哄骗道。   “大明宗室?狗贼,那更可恨,不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后面追杀上来的矿工们闻言愈发愤怒道。   “直娘贼,老子和你们有仇吗?”朱谊巉一边跑,一边问道。   “废话少说,纳命来!”   ……   “怎么办?这么跑下去不是个办法啊?”朱谊巉不由连忙向身边护卫问询道。   “走,咱们去城北,城北有咱们义军采买矿石、粗铁之人!”左右闻言连忙谏言道。   ……   “舜王殿下,蓝田急报!”正当张顺给愁眉苦脸的李三娘讲解乘法的时候,侍书不由拿着一封加急信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   “你先写着吧,不会的先跳过去!”张顺闻言站了起来,接过来书信道。   “蓝田反了?”张顺打开书信一看,不由一愣。   特么我就是造反出身,还有人敢造老子的反?   “我先出去一趟!”想了想,张顺摆了摆手道,“晚上不用等我了!”   言毕张顺便急匆匆的往往走去,而侍书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张顺后面。   张顺刚走出房门,正好看到王锦衣和几个护卫正守在外面,不由下令道:“你派人分别喊祝万龄、洪承畴、张都督和徐全四人去存心殿见我。”   “是,舜王!”王锦衣连忙挑了四个机灵之人,分别前去寻那四人,而张顺则施施然前往存心殿等候。   “那个……那个……”眼见张顺好容易得了空,侍书张口想说些什么。   “烧水备茶!”张顺头也不回的下令道。   “啊?是!”侍书只好连忙应了,原本准备好的言辞又吞了回去。   不多时,祝万龄、洪承畴、张都督和徐全四人先后赶到,张顺不由率先问道:“祝公,不知蓝田有何人也?”   “蓝田无人,多奸猾轻死之徒,聚啸矿洞之中,杀人越货,官府不能制!”祝万龄闻言连忙应道。   根据明代黄册,蓝田城周五里,下辖编户十九里,有两千多户,怎么能说“无人”呢?   原来张顺问祝万龄的是是否有士绅大户参与其中,在义军清理屯田的关键节点出现这种事儿,若说没有人在背后鼓动,张顺肯定不信。   而祝万龄回答的也很简单,别人参与没有我不知道,不过我们这些人肯定都没有参与,舜王你只管杀。   “洪先生以为如何?”当然,张顺对祝万龄的话也不会尽信,又让洪承畴确认了一番。   “若说士绅豪杰,倒不曾闻蓝田有什么能人。只是有一人,却恰好是蓝田人!”洪承畴沉吟了片刻,不由迟疑道。   “谁?”   “太监王承恩!”洪承畴一口应道,“蓝田王氏素有名望,大明国初曾出过将领一员,九门提督一位,近些年刚巧又出了这一位,如今正在司礼秉笔太监曹化淳手底下做事儿。”   “两个将军,一个太监!”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就能说的清了!”   明初的将领几乎都隶属于卫所,想必这王氏和西安诸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后来又出了一个太监王承恩,在地方也具备了影响力。   张顺不由解释道:“蓝田新任知县朱谊巉来信,声称造反者以矿工为主,大多批有棉甲,约莫有两千之众。”   “先前我还纳闷甲从何来,现在看来和卫所脱不开干系!”   “徐全听令,我命你率领五百火铳手前去平叛,有没有问题?”   “啊?”徐全闻言不由一愣,这才明白张顺为何把自己也叫了过来。   他不由底气不足的应道:“那……那我试试吧!”   “这五百人大致科目已经演练完毕,鲁密铳、铳刀、药壶、定装药、胸甲及笠盔皆已经配备完成,如何这般没有信心?”张顺皱了皱眉头道,“去吧,由张都督在后面给你压阵!”   “我?”张都督闻言也不由愣了一下。   “对,李大亮和李友手中各有五百人,我准备让他们跟随你前往蓝田。”张顺点了点头道。   “平定叛乱以后,你和李友一同留在蓝田。我准备让李友以那五百人为基础,招募矿工,另立一营人马,专司驻守蓝田。”   “而卢氏民风彪悍,抱犊寨亦不可无人驻守。所以事毕之后,李大亮需要返回抱犊寨,另立一营,不知你以为如何?”   张都督一听,不由点了点头。   那蓝田矿工虽然彪悍,又如何是义军经历过战火的千余精锐的对手?   只是他本是司工,主管冶铁铸炮等务,舜王这是什么意思?   “等处置完毕蓝田以后,我准备在蓝田设立冶炼所,准你就地征发矿徒,冶炼钢铁,铸造火炮,不知可乎?”张顺又问道。   好嘛,原来在这等着呢。   原来张顺在控制陕西以后,制定了一个以“粮、铁、军”为核心的三位一体的军事发展计划。   粮食这块大致问题不大了,“军”这一块如今正有徐全进行实验,唯有钢铁一项仅凭从外地输入,很难满足义军大肆扩张的需要。   刚好这蓝田出了事儿,张顺还真受那些谣言的启发,准备凭借武力把蓝田铁矿和锻工全部控制在手中,纳入自己扩军备战中的关键一环。   “好,那原来的蓝田知县朱谊巉怎么办?”张都督应了之后,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   “他?他只管劝课农桑、征收税赋,和你无涉!”张顺痛快的给二人区分了各自的职责范围。 第34章 火铳与铳刀   “舜王就派了这么多兵?”新任蓝田知县朱谊巉看着面前的士卒,不由不敢置信道。   自从前天矿工暴乱以来,朱谊巉手中无兵无将,不得已退往蓝田县城以北的横岭。   此地有一处地名唤作“韩公堆”,此地原是唐代韩公堆驿,地势颇高,南距蓝田县城三十五里。   朱谊巉便率领护卫和张都督派来购买铁料一百多士卒就驻扎在此处。   此地在唐广德年间,吐蕃攻打长安之时,名将郭子仪曾入商州,发武关兵使长孙全绪统之,驻扎此地,张声势以惊吐蕃军。   唐代诗人崔涤亦有诗句“韩公堆上望秦川,渺渺关山西接连”之语。   但从这两点便知,若是此地一失,西安不得安宁矣。   这朱谊巉学问只算得上中人之资,不过久在西安,好歹明白附近地形地势,故而退而求其次,驻扎此处以将功赎罪。   结果舜王援军来的快倒是挺快,就是只有五百人。   “朱知县切莫小看我这五百人,个个精挑细选,日夜操练,寻常两三千游兵散勇,岂是我的对手?”徐全虽然自个信心不足,但是仍然忍不住安慰朱谊巉道。   “更不要说后面还有大队人马跟进,怕得了什么?”   “真个没问题?”   “真没问题!”   “那好,那我跟着你一起收复县城!”朱谊巉虽然是旁系宗室出身,好歹也曾进过学,练习过枪棒弓矢,所以早捻了一把软弓主动请缨道。   “这……这不大好吧?”徐全怕万一不成,再把此人折进去了,那就不好了。   “怕什么,朱某也是大好男儿,岂是怕死之辈?”原来这朱谊巉自知乃是前明宗室出身,容易受到秦王猜忌。   刚巧他又丢了蓝田县城,生怕张顺怪罪。见徐全信心十足,便起了将功补过之心。   “那……那好吧!”见朱谊巉执意如此,徐全也不免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韩公堆距离西安城五十五里,距离蓝田县城三十五里。   徐全率领这五百人只用了大半日功夫就赶到了韩公堆,朱谊巉本来还想让他们修整一晚再其。   徐全不由笑道:“兵贵神速,那贼人哪里料得到我今日便到了?正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原来张顺这新式火铳营与传统冷热兵器混杂的队伍相比,不但行军队列训练得当,胜却了路上重整的功夫,而且负重也少了许多,甚至短距离行军连辎重也可以一并省却了。   所以徐全看了看偏西的日头,预料今晚就能到达蓝田。   于是两人便留护卫和张都督先前派来采买铁料的士卒驻守韩公堆等待张都督的“主力”到来,而徐全和朱谊巉则带领五百火铳兵往蓝田县城摸去。   徐全想的挺好,然而万万没想到自己等人刚刚赶到蓝田县城外二三里便遇到了严阵以待的“造反者”。   “完蛋了,有内奸走漏风声!”朱谊巉不由惊惧道。   “怕鸟甚,狭路相逢勇者胜,全军列阵!”徐全闻言一咬牙,走是走不掉了,唯有硬拼到底吧!   随着徐全一声令下,本来处于行军队列的火铳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在徐全、朱谊巉前面列为五排叠阵。   不等徐全下令,各自纷纷取了铅弹含在嘴里,然后拿出定装药倒入枪膛里,再放入铅弹,用枪条捅实了。   “王将军,你看……”对面一位老子眼见义军动作熟练,不由有几分胆怯道。   “怕什么?这玩意也就是听个响,等咱们杀到跟前,就一哄而散了!”骑着高头大马那“王将军”不由冷笑道。   “老子在边地见多了,有什么好怕?”   “真的?”   “真的!”   “那好吧,我王氏儿郎的性命就托付将军了!”那老者犹豫了片刻,不由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谁让这顺贼做得太绝了呢?我王氏近三百年家业,不能断送在我的手中!”   “放心吧!”那将领闻言不由笑道,“蓝田反正以后,朝廷不会亏待你们的!”   “更何况你们家又朝中有人,哪个敢昧下你们的功劳!”   言毕,他不由扭头大声喝道:“都给老子冲上去!贼人的鸟铳也就能听个响,根本穿不透我们的铠甲!”   众矿工闻言稍作犹豫,便呼啦啦一片冲了上去。   那徐全在对面一看,顿时安心了不少。   你说怎地,原来这伙矿工虽然悍勇,终究未受训练,队不成列,只凭借一股血气之勇罢了。   “一排放!”等敌人逼近约莫八十步,徐全不由大声下令道。   顿时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铳声响起,对面矿工当场被击倒了七八个。   “前排撤回,后排瞄准!”徐全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   “放!”   顿时又有十余人被当场击倒在地,矿工们冲锋的脚步不由为之一顿。   “快,赶快给我冲,你们要站在那里当活靶子吗?”那“王将军”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心里不由一个咯噔。   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这么整齐而又迅速的放铳之法,恐怕只有登莱那群“西法党”训练的鸟铳手才有如此本事。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投靠后金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杀,给我赶快冲杀!”   “放!”徐全冷着脸,继续下令道,顿时又一轮齐射,收割了十余条性命。   朱谊巉在旁边不由咽了咽唾沫,看着身前的射手如同收割麦子的农夫一般,无情地收割着面前的生命,不由为之胆寒。   “徐……徐将军,贼人快到跟前了!”他忍不住提醒道。   徐全没有理他,而是大声下令道:“第一排瞄准,第二排、第三排上铳刀准备列阵冲锋。第四排,第五批上铳刀准备护住两翼!”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了,几乎都能看到对面恐惧而又紧张的面孔。   “放!”最后一轮火铳声响起,由于距离较近,这一次至少击倒了对面三十余人。   第一排放完铳,连忙看也不看从左右向阵后跑去。   而第二排、第三排早已经装填了铳刀的火铳手,不由按照徐全的指令端着手中的火铳向敌人发起了反冲锋。   “杀啊!”经历了四五波铳击的矿工士气早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本来以为冲到跟前能占据上风,结果万万没想到对面的敌人居然反冲锋了过来。   顿时,他们不由心头一颤,丢了手中的武器扭头边跑。   “直娘贼,都给老子站住,都站住!”那“王将军”连杀数人,结果仍旧止不住溃势。   “王将军,还不走?”那老子早吓破了胆子,不由一边跑一边提醒道。   “走?”“王将军”不由冷笑一声,打马而行道,“那就走吧!”   “冲啊!”朱谊巉不由兴高采烈的跟着徐全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一鼓作气,夺回蓝田城!”   如今义军已经追击了里许,蓝田城已经依稀在望。   徐全也颇为兴奋,只道此事到此为之了。   不意一阵如同滚滚雷声的轰鸣声响起,他扭头一看,顿时不由大惊失色:“骑兵,怎么会有骑兵?”   “列阵,快,列空心方阵!”   原来这“王将军”刚才并没有走远,反倒返回到蓝田城内,喊来了自己麾下仅存的王氏家丁。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他不由一咬牙,心道:“若想将功补过,官复原职,也只能如此了!” 第35章 名将王朴   “崇祯八年九月三日晚,我军与贼会战于蓝田城外。初,贼人蜂拥而来,我火铳手迭次射击,打死打伤贼人不计其数。”   “及贼至三十步,我二排、三排上铳刀冲锋,四排、五排护卫左右,一排退到阵后充当奇兵。”   “行至里许,贼骑兵尽出攻我侧翼。我四排列阵拒之,顷之即为贼破。”   “幸我空心方阵已成,勉强拒之。”   “初,敌骑徘徊游荡,我命后排士卒去铳击之,敌骑数堕,不敢与我对射。”   “及敌骑冲阵,我几不可支。幸敌骑将为火铳所伤,堕于马下,遂为我所擒。”   “其自称榆林王氏王朴也,吾不敢擅专,遂遣人与书信一并送与舜王处置。臣徐全再拜!”   侍书用她那空灵的声音给张顺逐字逐句地念道。   “王朴?他不是死了吗?”张顺闻言眉头一皱,随即这才反应过来他自称“榆林王氏”。   难道是当初打死那个是替身?还是同名同姓?   原来当初义军刚刚占据了洛阳的时候,陈奇瑜曾两路进发,围攻义军。   当时张顺先下手为强,联合驻守抱犊寨的李三娘、陈长梃前后夹击王朴、倪宠所率京营,最终倪宠败走,王朴为吴先所杀。   到后来,等张顺又和榆林王氏联姻的时候,也曾听说他家亦有一员将领唤作王朴。   还有榆林王氏怎么掺和到这种事儿里来了?难道他们在搭了一个女子以后,还想作死不成?   “把他押上来,随便通知一下王氏!”张顺不由下令道。   想到这里,张顺心里也难免唏嘘不已。   若是此人真是榆林王氏出身,那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如今正置张顺稳定陕西形势的关键时刻,榆林将门王世国、王世钦两兄弟又正在榆林替自己鼓吹,若是横生枝节,反倒不好!   “跪下!”不多时,王锦衣悟空两人带领三五个士卒便押来了一个大汉,来到张顺面前,那王锦衣一脚蹬在他的膝盖弯,大声呵斥道。   “竖子无礼!我这双膝盖跪天跪地跪皇帝,焉有跪拜贼寇之理?”那厮不由大声喝道。   “哟呵,看不出你挺有骨气啊?”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发现他身材高大魁梧,白面皮,大长腿,倒是一副好卖相。   若是认真论起来,好像除了腿长以外,和自家婆娘王奇瑛也无甚相似之处。   究竟是不是,还得等王奇瑛过来确认才行。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避敌锋芒,以图东山再起耳!”王朴面无愧色,不由慷慨激昂道。   “好,好,真英雄也!”张顺连赞了两声,便下令道:“赐座!”   “舜王?”王锦衣一愣,便只好取了把胡凳,往他前面以丢。   那王朴也不以为意,施施然坐了,不由大声道:“舜王若是想劝降本将,我劝你还是免开尊口。”   “这一次王某跑得慢,被你捉了自是无话可说。”   “若是下一次……”   “叔父?”王朴正搁那吹大气,不意王奇瑛喊了一声。   “瑛子?”王朴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不由问道,“你怎生在此?”   “我自嫁了秦王,故而在此。叔父不在外领兵,又怎生到了此处?”王奇瑛不由奇怪道。   “什么?嫁了他?他这个……这个……”   “这个贼头!是不是?”张顺不由接口道。   “不是,不是,我是说秦王殿下。对,秦王殿下”王朴不由讨好道。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王奇瑛愈发纳闷了。   “嗐!别提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王朴不由拍着大腿道。   “崇祯七年冬,我和倪宠一起带兵攻打舜王,不意在永宁附近反为舜王所破!”   “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好让王伯披了我的披风、头盔吸引义军,我自装作士卒,一路向卢氏逃去。”   “战后,我听闻倪宠不但逃脱了性命,还把一干失误尽数推到我身上。”   “我担心家族受辱,便逃入卢氏以西的深山之中,寻机东山再起。”   “不意舜王势力愈发壮大,吾愈发不敢出矣。”   “最终我逃到了蓝田,为那里的同宗所重,故而暂且带领手下家丁为其看护矿洞。”   “连续兼并了七八个其他矿主,是以名震一方。”   “等到舜王下令清查屯田,蓝田王氏损失良田数千倾,不胜其忿,便欲举兵,以我为将军。”   “那王氏本是卫所千户,不近能调动矿工,又能从库里翻出卫所棉甲。我听闻其家中又有太监受宠于官家,便意立下此功以图再起。”   “不意竟被舜王反手之灭个干干净净,以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其实王朴这番话有真有假,其实这次“暴动”儿少不了他王朴的鼓动之功。   他本以为自己能凭借此功搭上太监王承恩的线,青云直上,结果一战被擒。   “哈哈,不意竟然是叔父!”张顺不由大喜道,“既然都是自家人,不知叔父有何打算?”   “如今正为舜王阶下囚,能有什么打算,单凭舜王处置耳!”王朴苦笑一声,不由连忙请罪道。   张顺本来准备顺水推舟,顺势将此人纳入麾下,不意王奇瑛以目示之。   张顺便改口道:“既然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阶下囚之说?”   “叔父但在我这住几日,待此事已了,我再亲自送叔父回榆林!”   “好说,好说!”王朴也知张顺并未尽信自己之言,不由点了点头道。   遂后,两人又客套了一番,王朴这才辞别了张顺。   而张顺又叮嘱王锦衣给那王朴寻一个住处,将他安顿好了。   王锦衣哭笑不得,哪里想到两人还有这种关系,便连忙一口应了。   等了众人走后,张顺这才奇怪地问道:“我本打算留叔父在身边听用,不知爱妃刚才何意?”   “夫君有所不知,我那叔父虽然年轻气盛,实在乃怯懦之人。自任武官以来,多有畏惧不战之失!”王琦英闻言不由苦笑道。   “你道他如何躲在此处?就是先前多有畏战不前之错,以至于我王氏花费了不少人情,才堪堪将他捞了出来。”   “为此,我伯父深以为耻,还扬言他再有此过,好歹死在了外面,省得辱没我祖父的名声。”   “啊?”张顺一愣,万万没想到刚刚一副凛然大义模样的王朴却是长腿善跑之人。   原来这厮在原本历史上,“剿匪”以后,就被调到宣大防守后金兵。   结果他闻风而逃,连一场守城战都不敢打。   等到后来松锦大战的时候,更是率先逃跑,导致本来准备按照计划突围的洪承畴、曹变蛟被他坑的走脱不得,落了个一死一降的结局。 第36章 勾结   不两日,果然张都督和徐全传来音讯,将蓝田王氏诸府攻破,共俘获丁壮一百七十余口,老弱妇孺二百三十余口,并缴获书信数封,请张顺定夺。   张顺打开那书信一看,顿时不由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喊道:“锦衣何在,速速派遣招贺人龙见我!”   “怎么了,秦王殿下?”这几日因为“叔父王朴”之事,王奇瑛一直陪着张顺左右,见张顺神情不由连忙问道。   “你且看!”张顺舒缓了一下心情,便把手中的书信递与王奇瑛看道。   “与陕西右参政暨分巡关南兵备副使樊一蘅书?”王奇瑛一看那名头,不由自主的读了出来。   “没错,我还以为此事不过当地卫所勾连溃兵起事而已,不意竟然有其他官兵参与!”张顺不由不安道,“既然如此,那此次起事定然会有人配合才是!”   “那……敌在何处?”王奇瑛闻言也不由一惊。   “敌在汉中!”张顺斩钉截铁道。   张顺麾下人马虽多,其实大多数已经分守各地。   唯有贺人龙、惠登相、马进忠和杨承祖四营人马犹在附近,其中贺人龙部驻扎在城内,惠登相、马进忠和杨承祖驻扎在城外。   “那贺人龙更不能派遣出去!”王奇瑛闻言不由连忙劝说道。   “对,步卒来不及了!”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王锦衣,再派人去城外请杨承祖!”   那杨承祖本是罗汝才手下大将,只是当初解决了罗汝才及其麾下骨干以后,这杨承祖见大势已去,不得已降于张顺。   按照张顺的本心来说,他本打算将罗汝才嫡系人马全数打乱了,分散麾下人马之中。   只是李自成、张天琳等人都劝说道:“人常说‘曹营善战’,其所善者唯精骑而已。”   “若是舜王将其白白拆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何不命其麾下大将杨承祖领之?使其人马既能为我所用,又能安抚诸人!”   张顺一听这话,倒想起了当初杨承祖率领麾下精骑,如墙而进,一举打垮藩兵游骑之事,顿生爱才之心。   于是,他这才保留了“曹营”精锐三千骑,让那杨承祖统帅。   如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好也能借机试探一下杨承祖忠诚度如何。   不多时,那贺人龙果然先到了。   客套了两句之后,张顺便下令道:“我命你即刻派遣斥候,探查西安城周围情况。”   “城中各门务必把守严实,不可使一人混入城中,不得有误!”   “是,末将领命!”贺人龙见张顺神色严肃,连忙领命道。   “只是……只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舜王也好让我心里也好做个准备。”   “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前方剿灭蓝田贼人的时候,刚刚得到消息其与汉中兵备道有所勾结,以防万一罢了!”张顺闻言不由淡淡道。   “只是如今陕西新定,人心不稳,故而不得不小心备之!”   “末将晓得了,末将这就去办!”贺人龙闻言连忙应道。   贺人龙领命以后,便急急忙忙去了。   不多时,那杨承祖在王锦衣引导下,也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杨将军请坐,不知如今士卒情况如何?”张顺一边温和的给他让座,一边随口问道。   “啊?不敢,不敢!”杨承祖连忙谦让道,“秦王殿下方向,这些人先前多少有点不满,不过随着粮饷如数发放,许多人早熄了心思。”   “这几日训练愈发卖力,别的不敢说,至少有千余骑已经可用做到如墙而进,摧锋陷阵不在话下!”   “好,做得不错!”张顺不由赞赏道,“如今有件事儿我准备交给你去做!”   “有消息称蓝田反贼勾结汉中贼人,欲里应外合,骚扰我西安城。只是此事可大可小,可有可无,换作别人我都放心不下。”   “我意让你率领麾下精骑走一遭,如果一路顺利,可以暂且驻守子午关,以待形势明了再听令行事。”   “如果子午关已失,我意你率军驻守子午镇据守;若是连子午镇都失了,你视敌人兵力多寡强弱,或击之,或走之,或退守西安城,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举进攻?”杨承祖闻言不由一愣,连忙问道。   “什么大举进攻?”张顺闻言不由笑道,“如今伪明官兵新败,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抽调出这许多兵马来?”   “据我所知,汉子不过设一守备罢了,哪里有那许多兵马?贼或千余左右,顶多不过一二营罢了,当不得什么。”   杨承祖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苦笑道:“舜王果然料事如神,却是末将胆怯了。”   “舜王且放心,此事交予我即可,定让他有来无回!”   “好,好说,那就烦劳将军了!”张顺闻言不由连忙下令道。   两人又探讨了几句细节问题,这才打发了杨承祖。   张顺尚未来得及喝一口茶水,那幕僚长洪承畴正好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舜王,西安危矣!”洪承畴见面不由劈头便道。   “怎么了?洪先生请讲!”张顺心里一惊,心道难道又有什么事儿了吗?   “陕西右参政兼分巡关南道樊一蘅派遣副总编罗尚文攻破子午关,正向西安城而来!”洪承畴不由连忙道。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这么快!”   “莫非舜王已经知晓此事?”洪承畴闻言不由一愣道。   张顺连忙把自己得到的消息简要的说了一遍,洪承畴不由顿足道:“不意小瞧了此人,以致于惊扰了舜王。”   原来这樊一蘅亦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先后历任安义、建昌、襄阳知县,累官礼部祠祭司主事、吏部考功司主事、吏部稽勋司郎中等职。   崇祯三年曾担任榆林兵备道,斩杀了农民军将领申在庭和马丙贵两人,并因功升任陕西右参政兼分巡关南兵备道一职。   那洪承畴与他接触甚少,不意此人居然有如此胆识。   其实无论洪承畴还是张顺都不知道,此人在历史上也有浓重的一笔。   按照原本历史,他不仅击败过“混天星”张天琳,还斩杀了“整齐王”张胖子。   后来更是在四川和张献忠几度交锋,以至于张献忠直到战死之前,都没能彻底拿下四川。 第37章 骑兵   “将军,前面十里就是子午镇了!”斥候打马过来汇报道。   “好,赶快先占据此地!”副总兵罗尚文闻言不由连忙下令道。   古人以“子为正北,午为正南”,而子午谷刚好南北走向,故而被称之为“子午谷”。   历史上凡是试图走子午谷之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曹魏大司马曹真试图从子午谷进攻蜀汉,“会天降大雨三十余日,栈道断绝”,曹真只好无功而返。   东晋穆帝永和十年二月,大将桓温出兵北伐,派遣司马勋从子午道出兵攻击前秦,结果被前秦丞相苻雄率领七千骑差打了个全军覆没。   而历史上的“闯王”高迎祥更是在此地被孙传庭以逸待劳打了个大败,其本人亦被生擒,送到京师凌迟处死。   那罗尚文作为一介武夫,虽然对这些历史并不了解,但是架不住他亲自走过这子午谷啊。   因为这子午道太特么坑了,里面崎岖狭窄,可堪称之为“羊肠鸟道”。   很多地方,士卒甚至不得不攀藤揽葛,如若猿猴一般翻山越岭。   幸好那罗尚文带领的乃是惯于山地行军的川兵,若是换做其他地方的士卒,说不得就得半道而返了。   就这还有十几个士卒一不小心跌落山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这还没出山谷,就给这一次偷袭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这罗尚文也在谷中多耽搁了一天,对关中形势两眼一抹黑。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道:也不知约定在蓝田起兵的王朴开始动手了没有,看来需要抓个“舌头”问一问情况。   罗尚文正在思虑之时,突然身边又士卒指着一处道:“将军你看,有贼人探子!”   罗尚文闻言顺着那士卒手指一看,只见三五骑正徘徊在远处的一处山坡。   “糟了,赶快前往子午镇!”罗尚文眉头一皱,心里算计道:子午关距离此镇六十里,西安城距离子午镇四十里。   从子午关陷落之时贼人发出信号开始,一来一回一百四十里,如何能赶得过来?   我手底下多长枪手,而缺少骑兵,不利于野战,何不先占据子午镇再做打算?   罗尚文想的挺好,奈何他万万没想到义军这一次来的是骑兵,而且是从“曹营”之中抽调的最精锐骑兵。   罗尚文带领步卒翻山越岭,从子午关行至这子午镇附近用了将近两天,而杨承祖的骑兵只用了半日功夫就赶到了子午镇。   当川兵行至距离子午镇五里的时候,突然间大地颤抖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   “列阵,列阵!”罗尚文顿时肝胆俱裂,连忙下令士卒列阵。   川兵喜欢使用丈六长枪,凭此列阵,如同刺猬一般,哪怕是精骑也不能轻易攻破。   杨承祖正立在山头,往下一看,只见川兵乱作一团,哪里还坐得住?   他不由连忙下令道:“列阵,冲锋!”   骑兵战术发展到明末,早不是那种乱哄哄一团冲上去的打法。   明代骑兵常以哨为单位,列为密集横阵进行迭次冲锋,颇有后世几分“墙式冲锋”的风范。   杨承祖麾下三千骑被他分为三十哨,每哨大概百余骑,分成三层十列进行迭次冲锋。   “虎虎虎!”这些骑兵一边呼啸着,一边顺着缓坡向正在行进的川兵发起了冲锋。   川兵来不及列成大阵,只好听从各种军官的口号,分别聚集了大大小小四五个长枪阵。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来不及进入阵中的长枪手,早被呼啸而至的骑兵一刀劈砍在地。   其次是那些阵型还不够完整的大阵,早被骑兵猛地撞了进去,顿时人仰马翻,一时间不知道被撞倒了多少人,折了多少长矛。   好容易挺过来第一波撞击,而第二波冲锋又来了。   连续又被义军击溃了三个长枪阵,罗尚文这才和旁边的一处长枪阵互为犄角,如同两只刺猬一般,密密麻麻不知道伸出多少长枪出来。   杨承祖见状皱了皱眉头,便使人上前喊话道:“尔等此次偷袭已经功亏一篑,不要再做无所谓的挣扎了!”   “前番石柱、酋阳土司兵和川军士卒皆已经投靠舜王,深受重用。尔等若再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废话少说,你要战便来战,攻破此阵,我自引颈受戮;若是攻不破此阵,不过徒逞口舌而已!”副总兵罗尚文闻言不由大声喊道。   完了,全完了!   别看罗尚文嘴上硬气,其实心里一片冰凉。   义军编制和明军相差无几,光凭义军刚才那一手列为十阵,迭次冲锋,罗尚文已经猜测出这是“贼人”派来的三千精骑。   整整三千精骑啊,罗尚文都要哭了,他这一次出战拢共才带出来两千长枪兵。   莫说还被贼人突袭,就是列阵而战就这点人手也未必打得过“贼人”。   “先把外围清理了!”杨承祖皱了皱眉头,不由冷着脸下令道。   这倒不是他有什么仁慈之心,只不过担心麾下精骑损失过大罢了。   杨承祖手底下这些骑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马着半具装,人着带有铁臂手棉甲,手持三眼铳、腰刀,端的是武装到牙齿的精骑。   若是只打这几个已经是困兽犹斗的鸟人,却是亏大了。   所以他打算清理了外面的溃败的长枪手以后,再和他计较。   其他骑闻令顿时四散而去,以哨为单位开始收割那些残兵游勇,而杨承祖则亲自带领千余起游荡在阵外,不给罗尚文半点可乘之机。   “饶命啊,饶命啊,啊~”   “龟儿子,老子和你拼了,啊~”   “结阵,结阵,啊,啊~”   眼看着阵外袍泽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贼人”骑兵屠杀,罗尚文和其麾下长枪手不由脸色大变。   “别杀光了,留着些一会儿驱赶冲阵用!”杨承祖看着外面以杀人为乐的骑兵,不由下令呵斥道。   他是“曹贼”出身,又非“顺营”哪有的义军,哪里有什么仁慈之心?   如今他们虽然被张顺收服了,不敢祸害无辜百姓。   但是对付官兵,那自然毫无顾忌,有什么狠手段,就使什么狠手段。   罗尚文闻言不由眼皮一跳,连忙高声道:“别杀了,别杀了,我降还不成吗?”   “只是希望你能够遵守约定,不要败坏了舜王的好名声!”   “晚了!”杨承祖闻言不由冷哼道,“我先前不想杀你们,只不过没想到不折损我麾下精骑的办法。”   “如今想到了,你们的投降不值一文!”   “我……”罗尚文听着外面袍泽的惨叫声,顿时痛不欲生。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出征的人全部被屠戮不成?   想到这里,罗尚文不由痛苦地闭上双眼,大声喊道:“住手,住手!我有重要情报告知舜王,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第38章 暗渡陈仓   “你就是罗尚文?”张顺不由温和地问道,心下里却奇怪。   你好端端一个武将,叫什么尚文,叫尚武多好,害得我还以为你是个文官来着。   “正是罪臣,感谢舜王不杀之恩!”罗尚文连忙跪拜道。   若是就他一人,他未必怕死,但是眼睁睁看着麾下昔日朝夕相处的袍泽纷纷被屠戮,这下真遭不住了。   “本王素来不喜杀戮,汝既降我,岂有再动刀兵之理?”张顺闻言笑道,“听说你要见我,不知又有何事?”   那杨承祖是真的狠,罗尚文带来两千长枪手,愣是被他斩首了三百,剩余受伤失踪亦有六七百之数,直接让罗尚文麾下川兵折损了半数。   “那个……那个罪臣有一个消息要汇报给舜王殿下,关南副使樊一蘅派遣我等不过是弃子罢了,其实关键却在凤翔!”罗尚文不由连忙道。   “暗渡陈仓!”张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幕僚长洪承畴不由拍案而起道。   “此话怎讲?”张顺不由奇怪地问道。   “不知舜王可否听过昔日汉高祖采用韩信之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事?”洪承畴想了想,便解释道。   “听过倒听过,自是不甚详细!”张顺闻言知洪承畴当有所指,不由连忙问道。   “那明修的栈道据闻就是子午谷的栈道,而那暗渡陈仓走的便是陈仓道,又名故道、嘉陵道。旧时所谓陈仓,即今日宝鸡也。”   “那樊一蘅居然玩了一手连环计,先以蓝田之事吸引我军主力,再以罗尚文走子午道奇袭西安。不论此事成不成,他又派遣主力偷袭宝鸡。”   “若是宝鸡有失则凤翔危,若凤翔有失则西安危,如此而已!”   其实这宝鸡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开始陈仓道尽头的散关。   正所谓“铁马秋风大散关”中的大散关便是此处,更是关中之所以被称为关中的四关之一。   此地若失,敌人占据了凤翔府,就可以沿着渭河河谷直入关中平原,将战火引到陕西的最核心区域。   所以当年诸葛亮率领十万大军围攻小城陈仓不下,心中的悲怆可想而知。   胜利就在眼前,却因为一城之隔,不得不退,何其无奈也哉!   “哦?大明果然是人才济济啊!”张顺不由感慨道,“我只道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不意仍有如此大才!”   两人一唱一和,嘴上说着担心死了,其实上却半点紧张欠奉。   “对啊,还请舜王赶快发兵,以免为宵小所趁!”罗尚文连忙催促道。   “啊,对!对了,这次何人领兵?莫非是樊副使亲自上阵不成?”张顺一副恍然大悟模样,连忙追问道。   “这倒不是,听说一个叫做甘良臣的将领,不过我对他所知不多!”罗尚文闻言应道。   “甘良臣?倒是好名字!”张顺不由点了点头,扭头向洪承畴问道,“不知此人用兵如何?”   “算得上一员宿将!”幕僚长洪承畴皱了皱眉头道,“不知有多少人马,归属在他麾下?”   “此乃机要,吾实不知!”罗尚文闻言不由嗫嚅道,“不过,我还知一事!”   “什么事儿?”   “蓝田主帅乃‘长腿将军’王朴,颇有几分能耐。原本他不想参与此事,但是在关南副使樊一蘅许诺让他官复原职之后,他便欣然领命……”罗尚文连忙卖弄道。   “咳咳咳……”洪承畴突然无端的咳嗽起来。   “这位大人,您喉咙不舒服吗?”罗尚文一头雾水,连忙问道,“我家乡有一记偏方,以黄芪、粳米煮粥,又滋肺补气……”   “补不起,我这肚子里的气够多了!”洪承畴闻言不由没好气道。   好容易发了一回善心,做了一回好人,结果却遇到了一个木头。   而王奇瑛在旁边听的脸都黑了,这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些什么。   张顺不由哈哈大笑道:“知道了,你且下去休息吧,我自调兵遣将,剿灭彼辈!”   “好……好吧,罪臣告退!”罗尚文闻言无奈而退。   其实他还有一肚子忠心要表,奈何看起来氛围怪怪的,只得遗憾而退。   “这个憨货……”张顺不由摇了摇头道。   “夫君,我叔父……”王奇瑛忍不住连忙辩解道。   “我自信得过王将军,爱妃何必多言?”张顺不由笑道。   反正现在自己还用得着王氏,王朴又无甚威胁了,何不卖她个情面。   王奇瑛怕就怕张顺卖了个情面,现在就当作没发生一般,等将来用不着王氏的时候,再找后账。   她不有连忙道:“我叔父素来怯懦,闻风丧胆,焉有如此胆略?”   “想必定是有小人撺掇,以至于有今日之事。还请舜王惩戒一番,以免他再犯此错!”   “那好吧,既然爱妃执意如此,那就罚他战马一百匹,以儆效尤,不知如何?”张顺闻言不由笑了。   原来王奇瑛想小惩大诫一番,那就如她所愿就是了。   好容易被安抚下来的王奇瑛,见张顺对罗尚文提供的情报不以为意,她不紧奇怪问道“既然甘良臣准备奇袭凤翔,夫君如何如若未闻?”   那张顺和洪承畴闻言不由都笑了起来,张顺不由解释道:“义军占领陕西之初,我便排遣‘混天星’张天琳率领五千人驻守凤翔府。”   “那关南兵备道樊一蘅确实是个人才,奈何不明天时,徒呼奈何?”   “更何况那汉中之地不过设一守备和几个千户所,他又能抽调几个兵,本不足惧也!”   也难怪张顺和洪承畴闻言樊一蘅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策,并不十分紧张。   汉中之地本就抽不出太多兵马,若是真能抽调一万以上人马,当初三边总督梁廷栋早就抽调出来和义军觉着了,哪里还用等到今日?   不过有备无患,张顺还是派遣马进忠前往盩厔县。   盩厔县即后世周至县,因“山曲为盩,水曲为厔”而得名。   其地南依秦岭,北濒渭水,襟山带河,正是西安的西大门。   马进忠驻守此地,既能南守傥骆道,东援子午关,又能拒守从陈仓道、褒斜道绕道,然后沿着渭水谷地扑向西安城的敌人,一举两得。 第39章 以牙还牙   好容易把汉中樊一蘅的引发的混乱压了下去,张顺不由皱眉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咱能不能搞他一下子?”   张顺可没有吃了亏就忍的习惯,一个小小的兵备道就敢搞事儿,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怎么搞?”洪承畴闻言不由皱眉道,“这厮之所以敢挑衅咱们,就是觉得咱们陕西局势不稳,他又有秦岭之险,吃定了咱们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   张顺让王奇瑛拿出地图来,细细地查看了半晌,不由冷笑道:“他一个关南兵备副使,如何管得了北面、东面却管不了西面。”   “你说我们若是从巩昌和秦州出兵如何?”   原来从巩昌府城外南走漳县、岷州军民指挥使司,经两河口寨可以到达汉中府以西的阶州。   而秦州即是三国时期的天水,义军如果逆祁山道,走礼县可以绕道徽州。   祁山道至此正好与陈仓道合二为一,由此往西正合取汉中之地。   “舜王欲取四川否?”洪承畴闻言一愣,不由反问道。   “心有余而力不足!”张顺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道。   “既然如此,那舜王又何必大动干戈?”洪承畴不由笑着指着地图道。   “依照舜王之策,无论是要走巩昌府还是走秦州入汉中,必取阶州。”   “而阶州下辖一县唤作文县,即古之阴平也。文县以南正是四川龙安府,那龙安府城正在涪水水畔,沿涪水而下正到江油。”   若之说阴平张顺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说到江油,他立马反应了过来:“邓艾?”   “对,正是当初魏将邓艾绕道阴平偷袭成都的路线!”洪承畴不由点头笑道。   “直娘贼!”张顺不由骂了一句。   军事问题也是政治问题,终究是要讲究边界的。   以如今义军的力量拿下汉中易,拿下四川难。   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刚刚因为平定“奢安之乱”而被加封左柱国、总督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军务兼贵州巡抚的朱燮元,张顺更不想惹他。   “就这么算了?”张顺不由恼怒道。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洪承畴不由提醒道。   张顺没有搭理他,自个踱着脚步来回走了两趟,突然眼睛一亮道:“有了,他樊一蘅不是闲吗?我找点事儿给他做!”   “嗯?此话怎讲?”洪承畴不由奇怪道。   “黄龙那厮上次坑了老子一把,我没找他算账就算不错了!”张顺闻言不由冷笑道,“这些日子按察使汪乔年和巡按钱守廉没少参他们,祸患地方,平凉百姓怨声载道。”   “既然如此,他们哪来的就给我滚回哪去,省的老子犯恶心!”   原来当初张顺调动黄龙所率领摇黄十三家切断梁廷栋固原和陕西之间的粮道,这伙人就从川北北上,借机占据了平凉府城。   然而这些人明面上是听从了张顺的命令,其实却是为了躲避石柱土司马祥麟率领两万精兵北上的锋芒。   不但如此,他们还不曾向张顺通传消息,害得义军在和官兵决战的关键时刻,差点被梁廷栋翻盘。   不过,后来义军击败梁廷栋占据西安以后,陕西巡抚甘学阔等人败退固原,也遭到他们的袭击。   而张顺为了追击左光先,率领主力离开西安,他们又有多次阻挡陕西巡抚甘学阔等人试图收复西安之功,勉强算得上有功有过。   只是当时大明在整个陕西的军事力量崩溃,张顺忙着接受陕西之地,也没空搭理他们。   如今正好陕西之事已了,而他们又作贼作惯了,哪怕张顺三令五申,都无法很好的约束他们。   正好有了如此理由,何不再赶他们去山沟里吃土去?   “这……”洪承畴沉吟了一下,不由赞同道,“这倒也是个办法!”   于是,洪承畴连忙为张顺草拟军令,招那黄龙等人前来。   西安至平凉五百里,早有士卒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用了两日功夫便把这书信送到了平凉府。   当书信送到府城的时候,黄龙和姚天动一干人等正在府衙内吃酒快活。   当黄龙打开张顺书信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由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妇人,高声喊道:“都别玩了,祸事了,祸事了!”   “怎么了,哥哥?”姚天动醉醺醺的站了起来,东倒西歪的来到跟前问道。   “舜王有令,命我等前去西安见他!”黄龙摸了摸脑门的冷汗道,“他素来最为痛恨军纪败坏之徒。”   “往日我三令五申,你们皆不肯听,这下如何是好?”   “怕鸟甚,大明朝廷我们反得,一个鸟舜王又有什么了不起?惹恼了我们照样……”姚天动不由张口叫道。   虽知刚说了一般,顿时被黄龙一般捂着了嘴巴。   “慎言,慎言!”黄龙不由怒目而视道,“你们找死别拉着我!”   “大明什么德性,也配与舜王相比?”   “如今这陕西尽是舜王的兵马,舜王要你三更死,哪个敢留你到五更?”   “那……那怎么办?”姚天动闻言脑子也冷静了下来,不由提议道,“要不……要不咱们还是逃回四川去,山高皇帝远,弟兄们一样快活!”   “休得胡言乱语!”黄龙沉吟了片刻,不由摇了摇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们且留在这里,不许再胡来了!”   “我自去西安走一遭,若是舜王真个想要弟兄们的性命,大伙各自逃命就是了!”   “如果不是,咱们也犯不上得罪舜王!”   “那……那哥哥,这么一来你就危险了啊!”姚天动等人不由担忧道。   “不妨事,我死固不足惜,只要兄弟们没事儿,什么都值了!”黄龙不由慷慨道。   “哥哥!”姚天动闻言不由感动万分,连忙对他一拜。   而其他将领见状亦纷纷拜道:“哥哥就是我等再生父母,若是哥哥遇害,我等不能为哥哥报仇,定叫他天打五雷轰!”   众人计议已定,黄龙连忙快马加鞭孤身赶往西安拜见张顺。   “罪……罪臣黄龙见过舜王殿下!”黄龙刚进了秦王府,一看张顺正拉着脸,不由膝盖一软连忙跪拜道。   “如今能耐啦?”张顺抓起一沓文书掷过去道,“看看你们都做了多少好事?”   黄龙哪里敢看,自己如何作为早已经心知肚明,他连忙告饶道:“舜王殿下,这不干我的事儿啊!”   “没错,我是有约束不严之过,只是这些人桀骜不驯惯了,我实在……实在是约束不住啊!”   “约束不住?恐怕在他们面前你又是另一套说辞吧?”张顺不由冷笑道,“废话少说!”   “如今你们抢也抢了,掠也掠了,都还给我滚回巴州去!”   “舜……舜王!”黄龙还想狡辩,只是他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住张顺?   “你们给我把四川、汉中搅和的不能安生了,即是大功一件,既往不咎!”张顺继续道,“到时候你也能加官晋爵,坐镇一方。”   “如若不然,不等我处置你,你猜那‘摇黄十三家’诸人到底肯不肯屈从你名位之下?”   那黄龙本来还不以为然,以为张顺拿自己没有办法,结果闻言不由汗流浃背。   是了,那姚天动名声、实力本不就在自己之下,他之所以抬举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背靠舜王。   想到此处,黄龙不由连忙猛磕了几个响头道:“舜王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带回巴州,将整个四川、汉中搅和的不得安宁!” 第40章 桀骜不驯   好容易软硬兼施,连拉带打制服了黄龙,张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夫……夫君,我哥哥忠心耿耿,定然不会生有二心!”马英娘见张顺心情好了一些,不由连忙进言道。   “若说没有二心我信,但是忠心耿耿嘛,恐怕就未必了!”张顺不由冷笑道。   “他居然私设关卡收取厘金,又招兵买马,擅自扩充部伍,他想做什么?”   原来那张三百担任运粮使,到达商州专管输入陕西粮食事宜。   他竟然在运输粮食之余,又在龙驹寨设立关卡收取往来客商厘金,并用收取厘金扩充麾下将领“争世王”蔺养成兵马。   这事儿要不是新任商州知州郝杰捅出来,上报给张顺,张顺还不知自己大舅哥胆子居然这么大。   若是按照正常情况,本来应该张三百前脚犯事儿,后脚就该被揪了出来。   结果好死不死,刚好王朴在蓝田搞了一通事儿,导致商州和蓝田之间的交通断绝,所以张顺这才收到郝杰的弹劾文书。   马英娘也是有口难言,自家哥哥素来胆大妄为,如今触怒了张顺,实在是不开眼。   你说你,有什么打算,提前请示一声,哪有这许多事儿?   “那……那我哥哥此事却是有点胆大妄为,只是念在我哥哥劳苦功高的面子上,还请舜王责……责罚我吧!”马英娘早没了先前的硬气,不由低声下气道。   “谁做的事儿谁担着,和你有什么关系?”张顺皱了皱眉头。   这厮还是自己亲自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想到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其实这就是当头领的难处了,唯唯诺诺之辈听话倒是听话了,却不敢任事,担不得大任。   而勇于任事之人,个个又桀骜不驯,整天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德性,一个不小心就给你捅出来天大的窟窿。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关帝圣君关云长了,既有能力还忠心耿耿,多么好的一个方面之才。   结果等刘备带领主力去打汉中之战了,他扭头就来了个“水淹七军”、“威震华夏”。   牛不牛?牛!   猛不猛?猛!   可你特么才三四万精锐,你还想把洛阳给我打下来不成?   果然转眼间前面为徐晃所阻,后面荆州为吕蒙所袭。   关羽自个兵败身死不说,还搞得刘备厚着面皮“赖”下来的荆州转眼间丢了个一干二净,北伐大业瞬间成空。   这妮玛坑爹呢?   “舜王,商州来信!”张顺皱着眉头,举棋不定之时,王锦衣走了进来向他呈上书信道。   “运粮使张三百拜上?”张顺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张顺拆开书信一看,只见张三百写道:“臣至商州以后,一心以输粮为务。”   “经过和军师黄守才商议,决定征调牛马车辆及大小船只,日输粮两千五百石,月输粮七万五千石,至年底三十万石尽矣!”   “奈何商州乃关中门户,其间多关卡,非我三千众所能守也。”   “其东有武关、竹林关,其南又有郧阳、兴安两地,虎视眈眈。”   “而据商贾程贾所言,湖广巡抚熊文灿驻守襄阳,百般刁难我义军输粮船队,以致不能按时交付。”   “我自度如今陕西百废待兴,士卒疲惫,实不敢烦劳舜王再动兵戈。”   “故而,我意在龙驹寨设立关卡征收厘金,再截留商州一州四县赋税,留作军用。”   “度明年扩充人马万余,便可走丰阳关下上津、郧西,然后直取郧阳、均州,以据其上游。”   “然后再伐木造船,顺流而下,与镇南将军萧擒虎一起合力攻破襄阳,全据湖广,还请舜王明鉴!”   这妮玛,张顺才想到关云长,你这张三百就要上杆子当张云长不成?   要打湖广我自己不会打吗,还用你教我?   镇南将军,镇南将军,我这话说的还不够直白吗?   湖广最重要的三个支点,分别是襄阳、武昌和荆州。   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   什么意思呢?   从南北对峙的角度来讲,湖广最重要的地点是襄阳。   襄阳不仅位于南阳盆地南端,更位于湖广腹地的北端。   如果襄阳有失,北方大军不但可以杀入湖广腹地,而且可以借助汉水造船建立水师,削弱南方独有的水面优势。   故而襄阳为天下之腰臂,中原得之以并东南,东南得之可以图西北。   南方政权北伐常常从襄阳出发,而北方政权南征统一全国也常常以襄阳为重要的军事枢纽。   而在明代更兼有“湖广熟,天下足”的美名,对于缺粮严重的义军来说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然而,襄阳的问题和汉中的问题一样。   重要不重要?重要!   义军知道重要,难道大明就不知道重要吗?   所以只要义军敢伸手,大明肯定也要死战到底。   到时候别说张三百所谓的“万余人”,恐怕没有三五万人根本没法夺取襄阳。   即便夺取了襄阳,还要面临大明从湖广、江西、南直隶甚至两广等地调来的精锐,与义军拼个你死我活。   这特么不是另外开辟了一条战线了吗?   你特么属于昭和参谋吧?运粮水道受影响要拿下郧阳和襄阳,拿下郧阳和襄阳以后,受到威胁需要全据湖广。   拿下湖广又担心川、贵、江西和两广,是不是还准备再拿下这四省之地?   想法很多,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张顺不由皱了皱眉头,对马英娘道:“我说你写,给你那哥哥回一封军令!”   “第一,不能如例请示,擅自妄为,处以杖责三十之刑,以儆效尤。到时候当着使者的面,给我扒了裤子狠狠打!”   “第二,将龙驹寨所立税所交接给商州知州郝杰管理,军队不得擅自插手。其中用度、粮饷一并正常拨付,不得自取。”   “第三,准许‘争世王’蔺养成扩建一营人马,张三百麾下自补五百缺额。这六千人马皆由张三百一并调度,驻守各关卡。”   “第四,严令不许他擅动兵戈、再起战端!”   “明据襄阳,我据南阳;明据郧阳,我据商州,本是本王定策,不得擅自更改!” 第41章 用人之道   马英娘别看人长得漂亮,其实字迹也不咋地。   草拟完军令以后,她自己都羞红了脸,背在身后,根本不想让张顺看。   “都老夫老妻了,我还能笑话你不成?”张顺不由哄道,“拿来吧,我看看意思表达清楚了没有。”   “好……好吧,不许笑!”马英娘凶巴巴的警告道。   “……”张顺夺过来一看,不由嘴角上扬,但是憋着了。   “你故意的不是?你故意的不是?”马英娘见状不由大怒,上来就要拉扯张顺。   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好容易消停了下来。   张顺见马英娘神色好了一些,这才放下心来。   对于人才的使用分为识才、养才、量才和用才四个方面。   比如陈长梃、萧擒虎刚开始都是有能力之人,但是更重要的是性情深得张顺欣赏,三人这才结拜为兄弟。   原本张顺以为能力较强的陈长梃更容易成长为一员出色大将,却万万没想到常年在深山狩猎养成了谨慎、冷静和果决性子的萧擒虎反而成为张顺手中最先担任方面之任之人。   原来有时候天生的性情比后天的能力更加重要,后天能力可以培养,而先天性情却难以改变。   悟到了这个道理的张顺,反过来再看陈长梃和而张三百,对这二人顿时一目了然。   他们俩一个出身于江湖镖客,既能打又能处理好人际关系,是关键时刻能稳住形势的军政双料人才。   而另一个出身于市井之间,性子狠辣、坚韧又有常年和人勾心斗角的机警,非常适合用来打进攻、打硬仗的人才。   张顺这一次调任陈长梃驻守固原,协调处理甘肃、宁夏等地的军务,就是他反思以后的心得。   而张三百之所以被他派去担任运粮使,也是为了让他除了指挥作战以外,能够熟悉后勤辎重的管理,以便为后来指挥大战打下基础。   没想到这厮成长也挺快,已经懵懵懂懂触摸碰了战略问题。   所以张顺在严令他必须擅动的时候,还特意提点他道“明据襄阳,我据南阳;明据郧阳,我据商州”之语。   这是一个双方暂时都能够接受的界限,但从地理上来讲,明军可以依据以上两地北上,而义军也可以依托另外两地南下。   依托各自地形,保持了“攻则不足,守则有余”的平衡。   而类似的情况在汉中、山西也是同样如此。   义军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要地,但是也留足了官兵进攻的战略要点。   当然,双方其实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需要大家都“安静”下来,积蓄下一次“破坏平衡”的力量,这才是战略。   张三百不懂不要紧,可让他慢慢懂,也可以直接下令禁止他这么做。这是量才而用、培养人才的正道。   如果像崇祯那憨批,袁崇焕喊一句“五年平辽”,便欣喜若狂的擢为蓟辽督师,等到平辽平到北京城下,再拉出来片了,不仅无济于事,反倒导致辽事大坏。   当然当时崇祯还年轻,容易被骗。   等到后来就长记性一些,但是仍然免不了“刻薄寡恩”,将人才往死了用的毛病。   正当这时,洪承畴已经到了,马英娘连忙回避到后室。   两人客套了一番,张顺这才道:“我意请先生帮我草拟军令一封,准备调登封李际遇率兵前来,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幕僚长洪承畴并不知晓李际遇和张顺的关系,不由问道:“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不成,好端端的怎生来回调动起来?”   张顺便将昔日李际遇有几分野心的事情和洪承畴说了,那洪承畴也不由为之莞尔。   废话,现在张顺地跨秦豫,地方千里,拥众十万,天下为之震恐,哪里是一个小小李际遇所能撼动?   不过柴时华前车之鉴,张顺一来也不想失去这员将领,二来也怕他关键时刻给自己来这一下子。   干脆就有备无患,将他调离了老巢,且放身边看顾着。   “也成,只是用什么理由呢?”洪承畴捻了捻胡须,不由问道。   “是这样,前些日子我不是组建了一营火铳营吗?”张顺不由解释道。   “那徐全前些日子给我回信的时候,特意提到这火铳营步战还成,就是尤其惧怕骑兵。”   “当初就王朴那厮四五十骑,差点就冲烂了徐全的铳刀方阵。”   “我就寻思要不要添加点长枪手,以抵御骑兵的冲锋。”   “结果我那婆娘倒提醒了我一句,说‘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如今义军已经占据了甘陕等地,良马甚多,何不组建骑兵,以骑攻骑。”   “我意将此人调过来,为我组建骑兵,也算是坏了他的根基。”   “好,好,如此甚好!”洪承畴一听,也发现张顺这办法真的挺毒。   那李际遇的根基不外乎两点,一则是登封故乡,二则是麾下苦心经营的一营人马。   张顺不但把他调离的故地,更是夺了他的兵马,让他一切从头开始。   而且由于骑兵的特殊性,骑将若想有所作为,实在是难上加难。   如此这般,想必这李际遇也应该按捺下心思,老老实实为舜王卖一辈子命了。   “不过,李际遇是调走了,那登封的守卫怎么办?”洪承畴又问道。   “我准备调惠登相前去,西安城内独留贺人龙一营就成。过些时日,徐全火铳营练成,一共有八千人驻守,完全足矣!”   “成!”洪承畴琢磨了片刻,感觉应当是万无一失,便挥毫写就了军令,递给张顺查看。   张顺确认无误以后,便连同马英娘那封一并让王锦衣派遣士卒,分别送往商州和河南登封。   那张三百看了张顺军令以后,只好趴那里一五一十挨板子不提。   且说西安至登封虽然有七百余里,但是到了第三天军令便送到了李际遇手中。   “念我守御有功,特调任我率领麾下人马重新整编,并升任我为骑兵营总兵?”李际遇看了军令以后,不由喃喃自语道。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啊!”陈金斗闻言,不由连忙恭贺道。   眼看左右无人,李际遇不由低声问道:“你这厮且与我说实话,当初‘十八孩儿入京城’到底何解?”   “哎哟,我的兄弟,你还不死心呐?”陈金斗闻言不由吓了一跳,不由低声道,“你要再如此这般,恐怕就要由舜王帮你那婆娘生儿子了!”   “你也不想想,现在你什么情况,人家舜王又是什么情况?”   “好,那听你的,我就依令前往西安?”李际遇暗骂了一句,只好老老实实道。   “对,这就对了!”陈金斗不由笑道,“且不说天命不天命的,若非看在舜王情面上,恐怕那‘镇北将军’王升、‘镇东将军’张鼎、‘镇西将军’申靖邦和‘中军将军’姬之英四人之前也不会投靠我等吧?”   李际遇闻言一愣,心里倒舒服了许多。   当时他在豪杰任辰处帮闲时,地位也就近高于耍嘴皮子功夫的陈金斗。   结果不曾想世事难料,如今任辰和周如立的头早就被风干了,而姬之英也早已经命丧黄泉。   唯有王升、张鼎和申靖邦三人投靠在自己麾下,苟且偷生。   想到此处,李际遇不由点了点头道:“金斗所言甚是,是我狂妄自大了,我这就下令收拾行礼,让士卒早日出发。” 第42章 数马以对   要建骑兵,首先要有马。   连大明开国太祖朱元璋都说过:“昔人问国之富,即数马以对者何?”   “盖事在戎。其戎始轩辕,其马载甲士,代涉劳,备边御辱,足折冲,斯力之大,斯功之美,可不爱育乎?”   “所以古人先马而钱粮,故数马以对。马之功不但备戎事耳,若使君有道,则马之力牵犁耜驾粪车,辟土沃田,其利甚焉,所以古重之者为此也!”   啥意思?就是说先前的人问一个国家的财富,先算一算拥有战马有多少匹。   所以,张顺决定建立骑兵以后,便向洪承畴问道:“敢问甘陕战马几何?”   “明之马政始于洪武,成于永乐,其先后设陕西、甘陕行太仆寺,最盛之时设六监二十四苑。”洪承畴闻言不由从头讲述道。   “其中上苑牧马一万匹,中苑牧马七千匹,下苑牧马四千匹。分别设恩军、队军牧养。”   张顺一听顿时口水都下来了,这莫不是有十几万战马?   目前他麾下也就十余万士卒,不说一人分得一马,但就组织十万精骑,天下又有何人能挡?   “及弘治年间,马政大坏,只剩二监六苑,原草场一十三万三千七百余顷,只剩六万六千八百余顷。”洪承畴又继续道。   “后经名臣杨一清整治,陕西行太仆寺下辖长乐、灵武二监,共督七苑马场,常牧战马三万三千五百匹。”   “一共三万三千五百匹?”张顺不由一愣。   “对,一共三万三千五百匹!”洪承畴肯定的道。   妮玛,张顺眼睛都绿了。   原来二十四苑马场,按照中位数七千匹计算,尚且有十六万匹战马,结果现在连零头都没有了?   “至正德初,清点陕西诸苑马寺共马并驹一十一万八千余匹。及正德十年,只剩马、驹及种马一万一千六百余匹。”   “及嘉靖初,官马已不足用,不得不发太仆寺银买马。时置灵州大小盐池及花马池盐池,‘不劳人力,水泽之中雨水少,因风则自然而生矣’,‘为利甚博,取之无穷’,遂辅之以茶盐易马。”   “故而嘉靖十四年,三边固原镇全用骑兵。及至隆庆五年,马政大坏,陕西行太仆寺战马拢共不足八千匹矣!”   随着洪承畴的述说,张顺的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听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不由打断道:“旧事暂且不提,你就说现在还能收拢出来多少战马吧?”   “估计……估计不足一……一营之数!”洪承畴不由吞吞吐吐道。   张顺闻言不由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这妮玛,大明开国之初仅陕西之地便能养马十六七万,难怪能追逐漠北,五伐蒙古。   现在官营马场特么连一营骑兵都组建不起来,难怪你们能让李自成、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义军纵横北方四省数千里,无人能制。   感情战马都被你们霍霍完了,两条腿当然跑不过人家四条腿!   其实张顺不知,这还多亏他这一次来早了。要是真等到崇祯十四年攻入陕西,就会出现以下奇景:   “陕西七监原牧丁一万六千余,至今不满三千。黑水苑原有马七百五十二匹,今剩七匹;开城苑原有一千零九十二,今剩二十六匹。”   以至于整个陕西的七处养马苑,不过剩余百余匹而已。   张顺皱了皱眉头,半晌才道:“原本请先生为我推举人才,恢复西安府秩序,如今此事已大体完毕,不知可否请先生为我重整盐马二务,恢复昔日之盛?”   恢复昔日之盛?洪承畴闻言脸差点也绿了,你这是多看得起我?   明初陕西养马近二十万匹,这特么谁能做到?   洪承畴嗫嚅了一下,不由应道:“秦王有令,臣当勉力为之。”   “奈何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吾恐未必能及昔日之数。”   好吧,特么现在一营人马都组建不起,还说什么十万二十万之数?   张顺连忙劝慰道:“那只是将来之数,若是数年之内恢复杨一清清理马政之数,吾心足矣!”   好吧,这么一听,这事儿还成!   洪承畴暗自盘算了一番,如今官营草场应该有五万顷之数,而诸藩王早已经被义军驱逐屠戮,不足为惧,当有可收回万顷之数,若是再清理大小士绅、官宦,估计怎么也能凑足八万之数。   想到此处,洪承畴连忙点头应了。   长远的打算暂且定了下来,只是当前紧缺的战马怎么办?   张顺皱了皱眉头,开始盘算如今义军手里还有多少银两可以用来充当买马银,不以却看到洪承畴欲言又止。   他不由奇怪道:“洪先生不知何以教我,为何又吞吞吐吐?”   “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洪承畴看来一眼屏风后面,试探着问道。   张顺何其精明,顿时明白了洪承畴应该是有什么顾虑,不由笑道:“唯有马氏在此,别无他人。”   马英娘出身在洛阳,虽然执掌军校,其实和陕西本地利益无涉。   果然,那洪承畴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道:“其实舜王若要用马,何不寻你那老丈人?”   “榆林将门资财丰厚,每家怕不是有三五千匹良马,奈何来路不正,不能深究!”   “喝兵血?”张顺顿时反应了过来。   “虽不中矣,亦相差无几!”洪承畴不由点头道,“除了侵吞战马以外,其实边墙亦多马场。”   “大明国初,军力之盛,鞑虏不敢南下而牧马,皆为边军牧地。”   “及后边患不断,袄儿都司部侵入河套,边墙牧地遂废。另外宁夏镇灵武所辖诸苑因为逼近胡虏,多被盗抢,先后裁撤、废除,亦是一大草场。”   “故而多有将门侵吞此处草场,私下放牧,蓄养马、驹数千不等。”   张顺听到这,眼睛都红了。   我去,原来榆林将门这么肥?   我看他们没有吞并多少屯田,还以为他们比较清廉呢,结果搁这等着呢!   若不是自己在陕西实在没有根基,张顺恨不得亲自提刀,一刀一个,把这榆林将门杀个干净。   到时候夺了他们的草场、战马,好歹自己也能组织万余骑兵出来。 第43章 巡狩   原本张顺还因为自己占据了陕西三边四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时间踌躇满志,结果幕僚长洪承畴一通“大明马政故事”,把张顺彻底打醒了。   这天下不会因为换个太阳就能风调雨顺,这陕西也不会因为换个新“头目”就能国泰民安。   谁也挡不住他们损公肥私,谁也挡不住他们贪得无厌。   是肿瘤就要及时做手术切除,万万不能等到晚期,只能躺那等死。   “我要巡狩!”等送走洪承畴以后,张顺不由冷着脸对马英娘道。   《孟子·梁惠王下》: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   “什么守?”马英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你要离开西安?”   “不行,这太危险了!”   虽然说在张顺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之下,义军暂时以西安府为核心,以延绥为侧翼,稳固了陕西的形势。   但是,实际上还有很多大明官僚士绅隐藏在暗地里,随时准备反扑。   此时,对张顺来说,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待在西安城秦王府每天处理处理公务,玩一玩女人就是最大的称职。   但是,张顺要是称职就不会有今天的舜王了。   他当初就应该勤勤恳恳做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或者应该战战兢兢为了李百户的粮食死而后已;   或者做一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尽显最后疯狂的流寇。   然而以上职业他都不称职,所以也别指望他现在就能老老实实的称职。   好巧不巧,有史记载的最早巡狩出自《尚书·舜典》,其云:“虞舜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   当天下午,刚巧“混天星”张天琳又传来消息,汇报击退来犯官兵。   张天琳当然不知道对面的将领叫甘良臣,但是并不妨碍他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那甘良臣也称得上一员良将,突袭大散关一举成功,随即猛攻宝鸡城。   然后驻守宝鸡城的却是绰号“夜不收”的王文耀。   这王文耀和李自成、拓养坤一般,皆出自“不沾泥”张存孟麾下“老八队”。   其中拓养坤是四队首领,王文耀是七队首领,而李自成是八队首领。   自古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据闻这王文耀本就是延绥镇夜不收出身,为人更是机警。   多年的流亡生活,让他如同神经质一般,时不时就会产生被人袭击的错觉,所以王文耀喜欢不定时检查岗哨是否有懈怠之事。   这固然搞得轮值士卒苦不堪言,但是相应的在甘良臣突袭宝鸡的时候,起到了及时预警的作用。   偷袭不成的甘良臣只好改为硬攻,然而王文耀又不是不知兵的菜鸡,宝鸡城哪会轻易被他攻克?   等到驻守凤翔的张天琳得到消息来援,那甘良臣与战不利,便只好退回陈仓道之中。   张天琳便带兵追了进去,只是因为里面山高谷深,生怕中了埋伏。   等到他入谷十余里,不见官兵踪迹,不得已而退。   至此关南兵备副使樊一蘅的进攻完全被击退,而他自己的噩梦却即将到来。   眼见最后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事情尘埃落定,张顺终于下定了“巡狩”的决心。   “什么?我不同意!”红娘子闻言第一个反对到。   如果说张顺准备出征作战她自无话可说,如今好端端的平稳了下来,做什么劳什子“巡狩”,她是万万不干的。   “这一次带上你!”张顺不由笑道。   “啊?那个……那个,你说这个也不能收买我。”红娘子开始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听说舜王有时候会和高桂英做上一天,我也好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啊,呸呸呸,我这是琴瑟和谐、夫妻和睦,对,就是这样。   “你……你们……”马英娘闻言顿时脸上阴晴不定。   “这一次你也去!”张顺嘿嘿一笑道。   “呸,谁稀罕!”马英娘啐了一口,但是看她神色明显稀罕的紧。   张顺笑了笑,也不理她,反而扭头看向李三娘和高桂英道:“这一回,你们守家!”   “好,张生,你要万事小心!”李三娘不等高桂英抗议便一口应道。   好吧,大娘子都同意了,她这个“二娘子”能有什么意见?   张顺看着高桂英嘴都撅了起来,不由低声安慰道:“我之所以留你在家,就是怕三娘不懂兵事。”   “若是事发突然,还得靠你扛大梁!”   高桂英闻言心里不由一喜,连忙点头应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保证让你的婆娘,你的西安城稳如泰山!”   红娘子隐蔽的看了她一眼,心下里好笑。   当初自己好没有和顺哥儿“鬼混在一起”的时候,那李三娘就开始带领士卒平定泽州之乱。   后来有战王朴、倪宠,活捉郧阳巡抚卢象升,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比你强?   不过如今她正是“胜利者”,当然是看破不说破,心里偷着乐便是。   至于李香、柳如是,由于孩子还小,自然是不能出发。   而曾氏、黄氏及大小朱诸女,不通武艺,自然也无法跟随。   最终张顺便钦点了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女。   而护卫除了王锦衣和悟空带领的二百骑以外,又分别从当初卢象升那里借调的一千骑,王奇瑛带回到榆林将门一千骑及俞冲霄、左光先各一千骑中,各挑选一半,共计二千骑充当护卫。   而剩下那两千骑则交付高桂英带领,以防万一。   等这些工作都完成了,张顺这才将洪承畴、吕维祺、张伯鲸、汪乔年、祝万龄五人召集了过来,宣布了此事。   果然众人不由大哗,纷纷反对此事。   张顺不由笑道:“我来陕西,自然是不能就换了个‘土皇帝’拉倒,终究是要做一些事儿。”   “第一,我听说延绥大旱多年,我总要亲自看看究竟如何情况,以便于日后救灾之事的展开。”   “第二,榆林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要不亲自去挽个结,岂不白瞎了那么多粮草?”   “第三,陕西马政大坏,我要亲眼看一看,究竟还有多大潜力,还能养出来多少战马,这关乎到义军的未来!”   诸人闻言不由傻了眼,虽然他们很想说这事儿“交给我”就成,奈何其中涉及的利益盘根错节,没有张顺大力支持和深究到底,万万不能成事。   想到此处,众人只得作罢,只是千叮万嘱,张顺一身身系“天下安危”,请求他千万不可冒险行事。   张顺笑着一一应了,并指明一旦有变,请五人协商定策,并报王后李三娘同意以后执行。   那洪承畴和吕维祺还好一些,而那张伯鲸、汪乔年和祝万龄顿时吓了一跳。   这可是“留守监国”,这三人何德何能能受此大任?   又如何不热泪盈眶、千恩万谢? 第44章 三原知县   出了西安城,红娘子如同脱缰的小马驹一般,兴高采烈的骑着快马在张顺前后来回驰骋,竟然看不出往日温顺柔弱的半点影子。   她还时不时开弓射猎,射翻一些路边的鸟雀和兔子,然后俯身拾起,一把扔给身边的护卫道:“拿好了,一会儿烤给舜王吃!”   一时间张顺后宫那么多奇女子,竟然哪个也不及她如此英姿飒爽。   那马英娘和王奇瑛艳羡地看着红娘子,不由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意。   “去吧,去吧,想玩就去玩一会儿!”张顺看到了,不由宽容地笑道。   两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移动半分。   两人笑着解释道:“算了,如今夫君出门在外,千钧之躯,容不得半点差池,唯有我等亲自护卫在左右,方可心安!”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我这身边精骑两千,莫说一般土匪流寇,即便是朝廷大军赶来,打不过也能跑的过,何来心安不心安之说?   原来,那马英娘不精骑射,倒练就一把好手铳。   只是若是用来射鸟,却大材小用。   鸟雀应声而落,无不立碎者,难以食用。   而王琦英虽然练就一手好弓箭,但是比不得红娘子那般双带两鞬、左右驰射。   若是强行东施效颦,不过是自讨无趣。   是以两人不想自曝其短,干脆以退为进,趁机给红娘子上了一通眼药。   张顺如何不知二人心思?   他不由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张顺看着那红娘子意气风发的模样,莫名的想起来一句话: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像她们这样的出色女子,若是只能关在后宅之中供自己银乐,为自己生儿育女,实在是辱没了这一身才华。   等等……怎么这样一想,好像更让人兴奋了!   西安至三原县七八十里,张顺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先后穿过了渭水和泾水两条河流,等到了晚上终于赶到了三原县。   三原县,顾名思义,只因县境有孟侯原、丰原、白鹿原三原而得名。   其地处于渭水以北,西北高,东南低,大体可以分为南部平原、北部台原和西北山原三个部分,乃是西安的北大门。   当众人赶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晚,而那三原县知县张缙彦早安排人手“出警入跸”。   所谓“出警入跸”,也即是清扫道路,禁止行人随意通行。   张顺本身不是帝王,又没有把福王府那一整套复杂的仪仗带出来。   他本人又不是很喜欢繁琐的礼节,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隆重的仪式。   等到张顺到了城门口,张缙彦见过了,他便下令道:“其余士卒在城外安营扎寨,只需要安排我和二百护卫的住宿即可。”   “至于百姓士绅都且散去吧,不得惊扰百姓!”   那张缙彦连忙点头哈腰应了,挥散了跪拜在两侧,“瞻仰圣颜”的百姓。   张顺和红娘子、马英娘、王奇瑛、俞冲霄、左光先、悟空、王锦衣等一干人等于是便在三原知县的带领下,来到了建忠驿站。   这驿站本是前明所建,原本熙熙攘攘入住了不少不三不四之人。   只是“改朝换代”以后,昔日的士绅官吏哪里还敢来占便宜?   是以驿站空旷了许多,挤一挤完全住得下他们这二百余人。   这张缙彦本是前明三原知县,乃是河南卫辉府新乡县人士,仔细论起来还算是张顺的半个老乡。   只是当初义军攻克西安,招降诸县的时候,他还要死要活,躲入北面的林中不肯出仕。   结果等到义军兜了一大圈,把榆林、宁夏、固原和甘肃等处全部占据,他眼见大势已去,这才响应洪承畴的号召出仕秦王。   张顺只道他是见风使舵之辈,只是能替自己支撑起陕西的政权结构,倒也不甚在意。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众人吃喝差不多了,张顺心里惦记着要把“千里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就有点想赶人了。   他不由笑道:“感谢张知县盛情款待,今日菜品十分丰盛!”   那张缙彦闻言不由老脸一红,什么“盛情款待”?   其实除了泡油糕、蓼花糖两种当地特色以外,也就是简单的两荤几素而已。   只是如今三原收成不好,又遭兵灾,实在是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   那三原知县张缙彦闻言客套了两句,然后犹豫了一下,不由拱手道:“臣有一事,欲禀报舜王殿下,还请殿下细思之!”   “哦?请讲!”张顺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要长篇累牍。   虽然心里骂了他一百遍,但是张顺也知晓军政民生大事,由不得自己半点任性。   “夫天下之大计,莫过于水利。水利兴,则润泽一方,沃野千里;水利败,则堤堰摧决,民弗蒙利!”张缙彦见张顺应了,不由大喜道。   “昔秦王政修郑国渠,则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   “魏惠王凿鸿沟,连通黄河、济河、淮河等水路,则中原四通八达,车水马龙,魏国遂霸诸侯。”   “说正事!”张顺听了他铺垫了半晌,早不耐烦了。   他不由心道:难怪昔日有人上书朱元璋,洋洋洒洒万余言,不入正题,气的朱元璋只打他板子。   其实现在张顺也生出打这张缙彦一顿板子的心思,有事说事,废话少提。   “啊?”张缙彦闻言不由有几分尴尬和为难。   张顺不让他讲客套话,猛然之间,他竟然有点不会说话了。   “臣请开吊儿嘴,引泾灌溉农田!”张缙彦半晌这才蹦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那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女听的有趣,差点都要当场笑出声来。   “讲清楚点!”张顺眉头一皱,你这厮究竟是怎么回事?   让你将你就滔滔不绝,不入正题;不让你讲,你就蹦出来一句话,是不是故意拿本王寻开心?   其实张缙彦说完这句话,脑门也不由激起了一头冷汗,只是事到临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舜王容禀,实在是兹事体大,不得不从头说起!”   “说吧,别啰嗦就成!”张顺也是好耐心,见他说起公事来,倒也没有因为不合时宜而打断他。 第45章 引泾与断泾   “大明开国之初,百废待兴,洪渠堰早已经年久失修,堰纪渠塞,不堪使用。洪武八年明太祖遂使长兴侯耿炳文疏通渠道,由是泾阳、三原、醴泉、高陵、临潼五县大获其利。”张晋彦不由解释道。   “及洪武三十一年,洪渠堰堵塞,长兴侯复疏浚之。”   “如此,及成化初,渠口渐高、山势渐狭,水流欲激,水利日微。陕西巡抚项忠遂穿山为腹,凿石渠一里三分,引泾水入渠。”   “其后又有余子俊、阮勤继之,共历经一载,渠乃成,灌溉良田八千余顷,谓之广惠渠。”   “其后渠道常常堵塞,每十载、二十载恤疏浚一次。而泾水日浅,渠高不能引。”   “至万历二十八年,临潼水绝不通,只余四县。”   “不意仍屡修屡塞,及天启四年,仅灌溉农田七百五十五顷五十亩。”   “而今竟有渠无水,仅存虚名而已。”   张顺听了似懂非懂,只是大概明白了张缙彦的意思。   大致是说有个广惠渠原来能灌溉五县八千顷良田,现在坏了,浇灌不了田地了。   修渠?这是好事儿啊,不由问道:“那不知张知县何意,是否要征发百姓重新疏浚广惠渠?”   “重整河渠本是正途,只是其中有两桩难处,不得不报于舜王裁决!”没想到张缙彦摇了摇头道。   “这广惠渠之难有二。一曰:淤沙。虽然自古以来,泾渭分明,泾水清而渭水浊,然及雨季,泥沙俱下,一般无二。”   “是以,引泾灌溉,不免有泥沙淤积之虞。故而广惠渠每十年二十年疏浚一次,劳民伤财,实不得已!”   好嘛,原来这就是泾渭分明这个词的由来,我说这河名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张顺暗自吐槽了一句,心道:“如今义军刚据陕西,若是简单疏浚一下河道,能保十年无虞,也算一大功!”   如今张顺刚到陕西,听闻各地大旱不断。   如果不需要费太大的功夫,就能保证广惠渠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活人无数,当然是功德无量。   想到此处,他不要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泾水日浅,渠口渐高,有水而不能引。”   “什么意思?”张顺有点懵了,难道这渠口建在喜马拉雅山不成,每年还能抬高几毫米?   “臣前些日子亲眼所见,河水几与渠口平齐,泾水难以入渠矣!”张缙言其实也有点不明就里,只好实话实说道。   “好吧,既然有此二难,张知县又准备如何打算?”想不明白的事儿暂且不提,张顺心想你今天故意提及此事,不会就想给我抛出个难题吧?   “自秦开郑国渠始,泾水渐低,历朝历代皆自泾河上游高处引之。”张缙彦闻言不由苦笑道。   “及至明朝,积至石山,不得不穿山入腹,耗费一十七载为之,不意今又低矣!”   好家伙,张顺现在算是听明白了。   感情引泾水灌溉这事儿每朝每代都在做,引水处低了不要急,重新再从上游凿开新的引水口便是。   结果轮到大明的时候,不幸的是从泾河的引水口已经排到石头山上了,开凿困难,所以那项忠、余子俊和阮勤三人前仆后继,历经一十七年才开凿完毕。   如果现在新开渠口引水这么困难的话,这事儿还真得等一等。   义军要真是在这里耗费十几二十年开凿一渠,恐怕洪太要高兴的笑掉大牙了。   “故而如今又两种看法,其一便是重‘开吊儿嘴引泾’,一劳永逸,确保数十年渠水不绝。”张缙彦不由苦笑道。   “其二,拒泾引泉,细水长流!”   “哦?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你把泾水断了,你这广惠渠哪里还有“细水长流”之事?   “昔日项忠等人开凿石山之初,便发觉山中本有天然泉眼,故而束而引之,与泾水同归广惠渠。”   “如今泾水既不得引,便有人提议继续开凿泉眼,干脆以泉代泾,彻底解决淤沙和水位渐低之虞!”   “哦?二者有何优劣?”听起来第二种很靠谱,为何还会起争论?想必其中必有蹊跷。   “若开凿吊儿嘴石山,工程浩大,得不偿失,估计不及百年,又一广惠渠矣!”张缙彦不由苦笑道,“只是此渠一成,灌溉沃野八千余顷,实在是获利颇丰!”   “而拒泾引泉,虽然一劳永逸,奈何泉水如何如泾水哉?每年浇灌七百余顷,聊胜于无!”   其实张顺哪里知晓,张缙彦给自己提及之事,竟是绵延明清两朝的一桩公案。   一个方案工程繁耗,投入大,见效大,但是很可能步入广惠渠后尘。   后一个方案倒是省时省力,却只能灌溉七百余顷耕地,还真是聊胜于无。   张顺想了想,不由下定决心道:“这样吧,今日已晚,暂且休息不提。明日我与你亲至广惠渠引水处查看,再作计较不迟!”   既然他主动“巡狩”,那总不能像乾隆下江南一般,只顾吃好喝好玩好,总得查验问题,解决问题才是。   那张缙彦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连忙叩拜道:“得秦王如此厚爱,三原百姓莫不感恩戴德。”   你道如何,原来那“拒泾引泉”因为引水太少,故而只利泾阳一县,其余三原、醴泉、高陵及临潼等县自是与无水可用无疑。   这张缙彦虽然以中立的角度向张顺诉说了此事,大抵心底还是希望能够引泾入渠,这样也能惠及三原及其余诸县。   他见张顺对此事如此重视,故而对义军的观感好了许多。   其实张顺不知道这张缙彦在原本历史上也算得上名人,他先后任延安清涧知县和三原知县,和当时的义军周旋了许久,也立了一些功劳。   他并不像张顺想象的那般,动不动去觍颜事敌的无骨之辈。   那张缙彦后来也曾先后历经户部主事、兵科都给事中和兵部尚书等职。   一直等到李自成攻陷京师,张缙彦见大势已去,这才和大学士魏藻德一起率百官表贺迎接义军。   等到清军入关,许多官吏又立刻改换门庭,投靠新主。   而他却直接逃归故里,反而接受南明官职,受封总督河北、山西、河南军务。   一直等到多铎平定河南、江南,他才不得已躲入六安州商麻山中,直到被洪承畴派人招降,这才不得已投靠满清。   此人既不是慷慨赴死的汪乔年、张伯鲸,又不是折节投敌、助纣为虐的洪承畴。   与他们相比,他更像是在一个大厦将倾之下的普通人。   有些坚持,但是又不能坚持到底。   不过他比其他人幸运的是,后来虽然因为“文字狱”被流放宁古塔,他反倒在此地给后人留下了具有很高研究价值的专著《宁古塔山水记》等一系列文献。 第46章 河渠   有句话叫做“孤枕难眠”,其实共枕亦难眠。   其实在李香到来之前,张顺最宠爱的女人非红娘子莫属。   只是后来一则有李香、柳如是二人争宠,二则张顺女人渐多,两人聚少离多,颇有几分生分。   幸好如今张顺羽翼渐成,有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洪承畴一干人等为其分忧,红娘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坐镇后方,这才有了这一次跟随张顺出行之事。   红娘子的孩子早在出行之前,已经交给箭儿代为照顾,自是了无牵挂一身轻。   当晚红娘子凭借着“老资历”,排挤走了马英娘和王奇瑛二女,终于如愿以偿的“独宠后宫”。   两人一个是人中豪杰,一个是女中丈夫,自然是谁也不服谁,好一通鏖战。   及至汗水津津,筋骨俱软,方知东方既白矣!   张顺眯了一会儿眼,竟无睡意,干脆穿衣起来呼吸一下这一世毫无污染的新鲜空气。   不多时众人先后起来,而那三原知县张缙彦亦匆匆赶到。   于是,张顺草草地吃了口早饭,便在张缙彦带领下离开了驿站。   为了节省时间,张顺这一次并没有绕道泾阳县城,反倒直接从三原出发,直驱仲山西邸瓠口。   那所谓的“仲山西邸瓠口”,就是原郑国渠的引水处,也就是所谓的渠首。   三原距离瓠口五十里,众人虽然早早出发,等到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秦王殿下,这里就是仲山西邸瓠口了。”张缙彦为张顺指着前方道。   “泾河这一侧唤作张家山,另一侧醴泉境内唤作九嵕山。”   “这两山皆是仲山余脉,对峙耸立,形成谷口。”   “泾水由此谷口而出,由窄到宽,状若葫芦,故而称之为瓠口。”   张顺顺着张缙彦手指一看,见那山势果然如此,不由奇怪问道:“这郑国渠又与这广惠渠有何干系?”   “秦王容禀!”张缙彦闻言拱了拱手道,“昔日秦王政开郑国渠,勾连泾、洛二水,此诸渠之始也。”   “至西汉太始二年,赵中大夫白公增建新渠,印郑国渠水向东,至栎阳注于渭水,唤作白渠。”   “此二渠名为二,实为一,故而被称之为郑白渠。”   “时有歌谣云: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函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   你还别说,这张缙彦歌喉不错,随意清唱了几句,还颇有一番功底。   张顺哪里知晓,这厮在历史上乃是连发配宁古塔都要带上歌姬十人之人,对歌曲颇有一番研究,自己唱起来当然也有一定水准。   只可惜随行之人,除了会唱几句陕北民歌的红娘子以外,偏偏其他几个没有一个通达乐理之人。   而那红娘子却也因为“一路风尘,身体疲乏”,今日留在了建忠驿站歇息,不曾跟来。   所以那张缙彦清唱了几句,发现众人连个表示都欠奉,只好尴尬的停了下来。   “过去看看!”毫无审美水平的张顺,不知道自己竟然错过了“明末张学友”,只是兀自下令道。   不多时,众人来到泾水岸边,张顺仔细一看,却发现滚滚泾水河岸分别有两处渠口,皆高出泾水河面一丈有余。   “这是怎么回事?”张顺不由奇怪道,“这渠口如此之高,难道还能筑坝拦水不成?”   张顺之所以有如此底气前来,就是因为他前世曾经参与过大坝的建设,觉得实在不行,在泾水建一座拦河大坝,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不知秦王所言大坝是何物?”张缙彦闻言摇了摇头道,“以吾度之,此地渠口原本低于河面,只是千年以降,河面日沉,以至于渠口高耸,盖与今日广惠渠无疑矣!”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他已经数次听到张缙彦说起河水下沉之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滚滚的泾水看来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了:难道是河水下切?   其实若不是张顺前世从事建筑工作,刚巧参与过一座小型河坝的建设工作,他定然想不到其中的奥秘。   事实也是如此,正是由于泾水从山谷中奔流而出,流水较快,所以会不断的侵蚀河床,以至于出现河水河面逐渐下降的情况。   等到后世,郑国渠引水口已经高出泾水河面五到七米,以至于一度有人认为早在战国时期,中国就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拦河大坝。   “走,去上游看一看广惠渠渠首!”张顺心里琢磨了半晌,觉得自己也无法可施,不由下令道。   于是,众人便沿着泾水河岸一路向张家山走去。   不多远,果然又见一引水渠口,张顺不由问道:“这便是广惠渠渠首了吧?”   不意张缙彦居然摇了摇头道:“此乃唐代三白渠引水口!”   于是众人又复行数百步不等,又见一渠口。   张顺这一次吸取了教训,不由问道:“此为何渠?”   “此为宋代利丰渠!”张缙彦叹了口气道,“郑白渠口废,复掘三白渠,三白渠口废,复掘利丰渠,如今广惠渠口又废矣,为之奈何!”   张顺闻言也不由心有戚戚,千年以降,泾水不断的下切。   而关中五省的百姓为了灌溉农田,一代又一代的人竟然沿着泾水往上游一路开凿过去。   这种人定胜天的精神,实在是让人感慨不已。   众人行进了数里,果然又看到一处引水渠口。   “此乃广惠渠渠首也!”这一次张缙彦终于肯定了张顺的猜测。   只见那渠道不过两米宽窄,在张顺看来几乎毫不起眼。   甚至它和千年以前的郑国渠引水口相比,都狭窄了不少。   张顺默默地走近一看,却见此渠朴实无华,只是河渠两岸皆是被河水冲刷光亮无比的石壁。   若是不仔细分辩,这渠水竟然好似嵌在石山上一般。   “由此往下,又有大龙山、小龙山两处石洞。”张缙彦不由解释道。   “因其山中石顽如铁,工作甚艰。五县民夫,日用炭灸醋淬,乃举凿焉,故名铁洞!”   张顺伸手摸了摸渠岸黑白相间的岩石,不由大皱眉头,难怪这里被称为“石顽如铁”。   按照他前世的工作经验来看,这是一种非常坚硬的沉积岩,搁前世非得上炸药不可。   然而这个时代只有黑火药,拿这种坚硬的岩石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像张缙彦所说的“炭灸醋淬”这种热胀冷缩的办法,已经是最好开凿的办法了。   摇了摇头,张顺又走到泾水岸边,看着更加汹涌澎湃的河水和几乎快要和河面平齐的渠口,不由扭头问道:“张知县,你说若是在这渠口下面的河道里建一座大坝,蓄为水库,以铁闸开关,则何如?”   这是张顺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虽然这时代没有水泥,但是如果用石块堆砌成重力坝,抬高水位,蓄成水库,这样就能把泾水引入广惠渠了。   张缙彦闻言摇了摇头,说出了两个字:“淤沙!”   或许张缙彦并不懂什么叫“大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推测出这种拦河蓄水的结果。   张顺低头看了看浑浊的泾水,随即反应了过来。   且不说泾水流速如此之快,哪怕就是拦河大坝建成了,仅这巨大的含沙量,沉淀下来就足以淤塞水库。 第47章 冲淤平衡   既然来了,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张顺在看完了广惠渠渠口以后,又让张缙彦带领众人往那“吊儿嘴”走一遭。   等到张顺走近山中一看,这才明白这“吊儿嘴”究竟是如何形势。   原来所谓的吊儿嘴,竟是泾河出山口上游峡谷里的一座山包。   其处河水淼淼,水量颇丰。   “故老相传,打开吊儿嘴,灶房旮旯都是水。”   张缙彦不由指着那山包对张顺道:“由此向北,开凿石洞,不及里许,估计数年而成。由此引泾水灌溉,以利万世!”   你特么逗我?   张顺闻言差点笑出声来,那广惠渠历经一十七载,不过开石渠二百七十九步,石洞二百八十八步,两者相加尚不及一里半的工程量。   你现在告诉我挖穿这个直径一里多的山包,数年而成?   好歹张顺前世是建筑行业出身,对工程量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如果搁前世,直接上机械和炸药,莫说这一个小山包,你就是让他把整个张家山给平了,只要资金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是现在这个时代,别说盾构机,就是连挖掘机、残土车都没有,你拿什么开凿这一里多的山洞?   就是依托人力,耗费近二十年光阴把这山包挖穿了,焉知泾水不会继续下切,再度废弃?   “不成,不成!”张顺摇了摇头道,“白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过数十年又是一广惠渠矣!”   “若是构筑大坝,则能彻底解决水位问题,但是又怕淤沙。”   “那如果建立围堰,用束缚水道的办法来抬高水位呢?”   “也不成,河水愈急,下切水道愈快!”   “等等,一抬一切?”   张顺不由灵光乍闪,竟然径直蹲在地上捡了块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前世上课的时候,老师曾经讲述过中国古代一个经典的水力工程都江堰。   由于年月日久,其中细节张顺几乎全忘了。但他却记住了都江堰的一个基本原理:“四六分水,二八分沙”。   实际上由于地理、地势不同,哪怕张顺知晓其中所有的细节,也未必能再复制一个都江堰出来。   但是张顺却从其中借鉴到一点东西出来。   既然河水快了下切,河水慢了淤积,那如果河水不快不慢,形成冲淤平衡呢?   正当张缙彦等人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张顺写写画画,说着似懂非懂的话来,一时间都懵了。   正在这是时却突然听到张顺问道:“这广惠渠哪一年正式通水灌溉?”   “成化十七年建成,距今约一百五十余年。”张缙彦掰着手指算了半天道。   “一百五十年计下切六尺有余,每年计下切四分。竟然下切如此厉害,难怪广惠渠百五十年而废!”张顺得到了数据,口算了一遍,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   “其理我已经尽知矣,解决之道在河而不在渠,若是尽在渠口作文章,哪怕再耗费五县百姓近二十年,也是枉然!”   “此话怎讲?”张缙彦闻言不由愕然。   这引泾和拒泾之争并非由张缙彦一人而起,实际上早在嘉靖十一年理学家马理就提出从“铫儿嘴”“凿而渠,以下达广惠”。   而万历年间泾阳知县袁化中则专门写了《开吊儿嘴议》,否决了开吊儿嘴方案,主张“拒泾引泉”。   至此,双方争论不休,以至于在原本历史上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几度论证,最终由乾隆皇帝裁决以“拒泾引泉”为正确方案。   结果张顺张嘴就来一局“在河而不在渠”,如何服众?   张顺不由笑道:“泾水有二短,故为引水患。”   “一曰:水急下切,不数年河面低于渠口矣。”   “二曰:多沙,引水日久便淤塞渠道,不得不重新疏通。”   “此二者皆泾水之病,非渠水之病也,君以为然否?”   那张缙彦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拜服道:“秦王真天人也,臣惜惜思量,与往日所见所听两相对照,果然如此!”   “只是不知此事当如何解决,以利万世?”   无论你说的再好听,关键就是一句话,如何解决?   “那河流下切,渠口抬高之事我已有对策。”张顺闻言笑道,“不外乎‘沉沙补切’四字而已。”   “何为‘沉沙补切’?”张缙彦不由为之愕然。   “泾水由山谷而出,上下落差太大,河水流速甚急,故而切入河道,积年累月以致河床下沉。”   “故而当缓水积沙,以补河床下切之不足,使之平衡而已。”   “这……这……秦王真乃神天神下凡,让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张缙彦本身也颇识水利,闻言不由大惊失色。   从郑国渠千年以降,人皆以河水下沉为患,以净水沙多为患,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能想到以沙止沉,以患攻患之法。   “若是如此,岂不是要凿宽河面,以缓水势?”张缙彦闻弦而知雅意,立刻便想到了具体解决办法。   “没错,只是如此一来,河沙依旧入渠,堰塞渠道,十余年尚需要清理一次。”张顺不由遗憾道。   “无妨,无妨,只要不重新开凿吊儿嘴,秦王之法已经善莫大焉!”那张缙彦闻言不由高兴的合不拢嘴,些许瑕疵,哪里还放在心上?   只是张顺左思右想,却也无法解决水沙分离的问题,最终只得悻悻作罢。   其实张顺却不知道,原本历史上郑国渠的开凿并不是灌溉那么简单。   而是秦国故意“用注填阏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   所谓“卤之地”,即后世所谓盐碱地。   郑国渠最早的作用是引来泾河洪期的泥沙,改善原本的盐碱地。   原来这泾河流经黄土高原,所携带泥沙本就具有一定的透气性和肥力,秦国借助郑国渠集灌溉、施肥和改善土壤为一体,一举三得。   以至于在数百年以后,人们吃饱了撑着以后,一部分张顺的拥趸者坚定的认为:   “秦王渠”之所以没有像都江堰那样“四六分水,二八分沙”,就是“秦王”张顺深刻的认识到泾水泥沙的透气性和施肥作用,故而故意设计如此,就是为了解决灌溉引起的盐碱化问题。   这正是有心花栽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48章 解决方案   张顺能够提出来理论依据来,并不代表就能立即解决问题,但是三原知县张缙彦犹自兴奋不已。   因为以前“引泾”派在和“拒泾”派辩驳中总是处于下风。   那“拒泾”派代表了泾阳本县的利益,故而引泉入渠,对泾阳影响也不是很大,且易于实施。   但是对泾阳下游的三原、高陵喝临潼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好端端的渠水没有了,原本上好的良田可能都不得不变成中田,甚至下田,这让以张缙彦为代表的“引泾”派如何接受?   别人不知,那张缙彦如何不知?从那“吊儿嘴”凿山引水难度何其大也。   所以和其他不同,张缙彦虽然也鼓吹“引泾”,但是对凿开吊儿嘴,其实并不报太高期望。   “引泾”派除了鼓吹开凿吊儿嘴以外,竟然无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如何不落入下风?   但是当张顺提出来的“沉沙平切,冲淤平衡”以后,事情便朝着“引泾”派有利的方向发展。   因为它从根本上一劳永逸的解决了不断开凿新的引水渠问题,彻底堵住了“拒泾引泉”派劳而无功、得不偿失的“谬论”。   其实若是仔细论起来,在山谷之中拓宽河面,所需工程量未必就比凿穿吊儿嘴小多少。   但是拓宽河面,实现冲淤平衡,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比凿开吊儿嘴切实可行,故而张缙彦不由异常兴奋。   本来最好实行张顺“沉沙平切,冲淤平衡”的地点正好是郑国渠渠首。   此处泾水刚出山谷,只需要挖掘两岸泥土,便能实现拓宽河面的目标,最为简单易行。   奈何如今郑国渠引水口高处河面太高,已经不具备实行的现实条件。   若是退而求其次,走广惠渠渠口,则需要开凿两岸河石,工程量也颇为庞大。   “非得凿开两岸河石不成?”在返回的路上,那张缙彦念叨了半晌,不由忍不住问道。   “我何时说非要凿开河石了?”张顺闻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提供一种思路。”   “毕竟本王日理万机,实在无法沿着河道上下考察测量。”   “咱们需要的只有两点,一个是减缓水流,另一个是抬高河面,引入广惠渠。”   “如果有别处可以实现这两个目标,那自然亦无不可。”   “若是实在不成,我倒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知你要不要听一听?”   “哦?秦王殿下,您请讲!”经过此事以后,那三原知县张缙彦明显对张顺尊敬了许多。   “当务之急,双管齐下,一则拓宽广惠渠渠首位置,二则在广惠渠渠首取水下游设立围堰,束水抬河!”张顺不由建议道。   “最后能凿两岸河石,积为围堰,一举两得,不费二力!”   “进而使河沙自淤,若水高则减围堰,若水低则增围堰,如此一增一减,使河面高低如常。”   什么意思呢?   张顺建议不如干脆就在广惠渠引水口处拓宽河面,然后凿开的石头也不用运出去,就在引水口下游堆积围堰。   围堰在引水口下游收窄了河道,自然会把围堰上游的水位抬升,形成一个类似水库的宽大河面。   这样以来,因为水流在这个类似水库的位置减缓流速,那么河沙就会自行淤积在这里。   河沙的淤积会自行抬高河床,进而抬高泾河在此处的河面,正好可以把原本下沉的泾河水引入广惠渠之中。   只是如果年积月累,河床不断抬高,很可能冲坏了两岸堤坝。   这个时候,就需要拓宽被围堰约束的河口,让水流把淤积的河沙冲下去。   如此以来,河沙多了就把围堰缺口开大一些,河沙少了,就把围堰缺口缩小一些,最终形成动态平衡,勿须调整围堰,泾河在此处“水库”就能形成冲淤平衡。   “妙哉,妙哉!”张缙彦闻言不由拊掌道,“如此以来,这岂不是正如一支水瓶?”   “那围堰所束既是瓶口,那拓宽的河道即是瓶肚。沙少则束瓶口,沙多则扩瓶口,如此水沙可控矣!”   “不过数年,冲淤平衡,而不劳五县百姓,实在是妙不可言!”   只是说着说着,张缙彦声音不由低了下来。   “不对,不对!”他不由皱着眉头道,“秦王殿下有所不知,这泾河本有枯水、涨水二期。”   “如今正是雨季,故而河流暴涨;等到旱季,则河流暴跌。如此一涨一跌,河流水位如何控制得住?”   “这……”张顺闻言不由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所设计“冲淤平衡”的模型有问题。   自己知考虑到静态河流问题,没有考虑到动态河流问题。   “你且等一等,待我仔细琢磨琢磨!”张顺摆了摆手,不由眉头紧锁。   雨季水量大,旱季水量小,一涨一跌……   等等,一涨一跌?   有了!   张顺想了半晌,不由微笑道:“此事易耳,不过须控制围堰高度罢了!”   “这些围堰堆积之时不须太高,枯水时自然束水,等到河流暴涨,自然会漫过围堰,流淌如常!”   张缙彦闻言不由一愣,半晌才感慨道:“秦王殿下做事真乃天马行空,不拘一格,令我叹为观止,自愧不如。”   “得秦王如此,乃泾阳、醴泉、三原、高陵、临潼五县百姓之福也,亦是陕西百姓之福也,更是天下百姓之福也!”   “得明主如此,濂源何敢不效死哉?”   濂源?张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张缙彦的字。   原来这厮虽然投靠了义军,做事也算可靠,但终究却应了魏征那句话“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心不服”。   只是经过张顺这番表现以后,那张缙彦是真的口服心服,“乐为之死”。   “此法只是我的一个提议,终究如何还需要细细考证才是!”张顺闻言也不由心里一喜,随即又叮嘱道。   “既然濂源有心,这事儿就交付给你了。”   “还请你在完成日常工作之余,仔细探查泾河与广惠渠沿岸情况,将出现的一应问题和解决方案编制成册,一并汇报与我。”   “万务考证仔细、万无一失,再拨付粮银、征发民众,一举解决广惠渠灌溉之事,不得有误!”   “臣领命谢恩!”那张缙彦闻言不由连忙翻身下马,扑倒在地,高声应道。 第49章 耀州   当晚义军赶回了三原县驿站,那张缙彦连忙又安排人手,热情招待一番不提。   到了第二天一早,张顺等人便在张缙彦依依不舍的送别之下,离开了三原前往耀州去了。   “夫君为何不在停留三原几日,彻底将那广惠渠的问题解决了再走?”红娘子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一日就安静了许多,不由老老实实跟在张顺左右,有几分奇怪地问道。   “我这一次出门是为了巡狩,而不是为了替各地官吏打工,若是把他们分内之事我替他们做了,那还要他们作甚?”张顺闻言不由笑道,“能够发现问题并找出解决方案,已经是我身为上级所能做到的极限。”   “具体如何解决,如何操作,还得等地方按照流程提交方案,然后提请吕维祺等官员仔细审核以后,我再拍板才是正经。”   一个好的将军既不是代替先锋官亲自冲锋陷阵,也不是运筹帷幄之中,遥控千里之外。   而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通盘考虑,找出关键所在,再发号施令,这才无往不利。   而广惠渠的问题就是在河而不在渠,如果张顺高坐明堂之上,恐怕也会和“引泾”派、“拒泾”派一样,喋喋不休,纠结于广惠渠到底该从哪里引水的问题。   “我看你文也不成,武也不就,当主公倒是当的得心应手!”红娘子闻言不由抿嘴笑道。   张顺不由哈哈大笑,随即反而摇头道:“要说当主公如何,恐怕也就是堪堪合格而已。”   “还有一桩,我却是比当主公还要得心应手!”   “哦,不知是哪个?”王奇瑛见他俩说的火热朝天,忍不住插嘴道。   “当然是做夫君啦!”张顺嘿嘿一笑。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奇瑛俏脸一红,不由啐了一口道。   就这样众人又疾行了六七十里,便到达了耀州城。   虽然那耀州城不甚大,不过周六里有奇,城门有四,甚至比城周九里有奇的三原县城还小了一圈。   但是其地“面凭大阜,北负高原,漆水东经,沮流西绕,控鄜邠之道,联同华之原,厚长安之肩背,为邠岐之指臂!”   “隗嚣凭此以窥三辅,曹魏据此以保秦陇。”   啥意思?   如果说三原县是西安城的北大门,那么耀州可以说是整个关中平原的北大门。   耀州地跨渭北高原和渭河平原两地,一旦耀州有失,关中便会门户大开,无险可守。   所以若非三原县张缙彦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之喜”,其实张顺原本计划第一站便是这耀州。   众人来到耀州城北门,那新任耀州知州宋企郊正孤身一人,身着孝服麻衣,伺立在耀州城外。   “秦王殿下!”宋企郊规规矩矩施了一礼,老老实实立在一边问候道。   “竖子无礼!”王锦衣根据三原县招待情况前后一对比,顿时不由怒道,“焉敢如此羞辱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恕罪,如今州内佐贰官短缺,事务繁杂,顾不得这许多琐事!”宋企郊木着脸道。   “繁文缛节,无甚用途,勿须理会!”张顺闻言摆了摆手,反而问道,“且走且说,现在官吏几何?”   那宋企郊闻言便伸手牵着张顺的战马,一边引着往耀州城里走去,一边应道:“州同知、州判官皆有其人,只是无人担任吏目。”   “如今陕北旱灾连连,贼人四起,多有盗贼藏匿在耀州以北诸山之中,难以翦灭荡平,还请舜王派遣大军剿之!”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剿灭贼寇非一日之功,还是需要精干吏目为之。”   明代吏目乃是知州下面掌管文书的幕僚,但是它和知县下面的典史一样都演化为掌管刑狱和剿匪的武职,颇为类似秦汉的州尉、县尉之职。   “咱们身边有没有机灵一点的,留一个给宋知州担任吏目吧!”张顺想了想,不由扭头向王锦衣问询道。   这耀州先前张顺也来过,知晓渭北高原上高山耸立,贼人众多。   不过,都不成什么气候。   小则三五成群,大则二三十人而已。   只需一员知兵悍勇之人,完全可以在征发当地弓手、丁壮以后剿灭彼辈。   “这……”王锦衣沉吟了一下,不由低声道:“咱们卫队里有位旗长颇为机灵精悍,只是先前跟随刘指挥探查情报,被人捉了割掉了一只耳朵,故而得了个‘一只耳’的绰号。”   “舜王若是有心,何不留他在此,也算是体恤一番。”   张顺一听,这才想起来当初在卢氏的时候,刘应贵带领十余人去抱犊寨附近探查,被那抱犊寨寨主陈淘金捉了。   而那“一只耳”就是被陈淘金割了耳朵,放回来向自己“索要赎金”之人。   “是他?倒也智勇兼备!”张顺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道,“宋知州,我想你保举一人,担任耀州吏目,剿灭此地贼寇,不知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宋企郊闻言大喜,连忙致谢道。   不多时,众人到了顺义驿站,分定主次坐下,张顺便命王锦衣喊来“一只耳”,问道:“壮士绰号本王闻名已久,不知如何称呼?”   “小的姓班,因为为人机警,时人皆唤我作仓鼠,舜王您喊我班仓鼠就是!”“一只耳”闻言连忙应道。   “耳朵没事了吧?”张顺闻言不由温和地问道。   “没事了,就是左右不太对称!”班仓鼠挠着头不好意思笑道。   哈哈,众人闻言不由哄堂大笑,张顺也不由莞尔。   “要想对称,你是不是准备把另外一只也割了?”张顺不由笑道,“我找你却是有正事儿,这耀州贼寇猖獗,正合缺了一个从九品吏目。”   “王锦衣给我说你智勇双全,堪当大任,不知你可否愿意留下来为本王分忧?”   张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一只耳”班仓鼠哪敢不应?   他连忙笑道:“莫说舜王赏识我,让我担任这吏目,就是舜王想要我另外一只耳朵,小的也立马割下来奉上,绝无二话!”   “好,有志气!”张顺闻言笑道,“只是剿匪与军中不同,一应人手丁壮,须你自个招募训练。”   “万务不可麻痹大意,如若不然,恐怕你这一次丢掉的就不是一只耳朵咯!” 第50章 十里窑场   等到张顺为耀州知州宋企郊推荐了“一只耳”担任吏目以后,宋企郊便欲告退。   他不由施了一礼道:“下官有孝在身,恕不能奉陪,还请秦王勿怪。”   如今宋企郊虽然被义军夺情,仍然需要素服办公,不能参加吉礼,所以一会儿为张顺的接风宴他就不能参加了。   “宋知州莫急,一会儿宴会先让他们参与便是,我有些事情想向你咨询一下。”张顺不由扯着他来到偏房道。   “耀州地位非同一般,不知此地有何难处,又有何特产?”张顺心道:我来了就是为了解决问题、考察民情,如何什么都没有,那我也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那宋企郊还道张顺嫌弃自己失礼,借故索要礼物,他不由沉吟了片刻道:“由此往北二十里,有一处唤作黄堡镇,自唐代以来专产瓷器,久负盛名,号曰:耀州窑。”   “秦王若感兴趣,臣明日便陪你走一遭!”   “耀州窑?”张顺闻言一愣,没想到陕西还有产窑之地。   “耀州产瓷器,据闻曾为天下六大窑之一。如今虽然景德瓷名满天下,耀州窑依旧不倒,陕西人皆乐用之!”红娘子本是米脂人,对这耀州窑也颇有耳闻,不由插话解释道。   “成,那你明天陪我走一遭!”看样子规模不小啊,张顺心道,反正正好要北上延安,不如顺道看一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宋企郊便牵着一匹瘦马前来和张顺一干人等汇合。   张顺见了皱了皱眉头,对王锦衣道:“一会儿把备用马给他挑一匹,顺便让‘一只耳’也跟过来。”   “这附近多山,又有贼人出没。等他回来的时候,真有个万一,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随即众人吃罢早饭,便一路向北赶去。   二十里对一众骑兵来说,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赶到了。   这黄堡镇地处渭河冲积、洪积平原与关中北部土石山区过渡的黄土台塬区。   漆水河纵穿其间,形成了东、西台塬,中部川道的地形格局。   由于长期的流水切割,完整的塬面被切割成破碎的倾斜台塬,裸露了大片大片的黄土出来。   “水土流失!”张顺皱了皱眉头,一个词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不过这世道还是以活命为第一要务,张顺只好按捺下心思,和众人一起走近黄堡镇。   刚到黄堡镇附近,张顺就远远望见大大小小的窑炉,不一而足,罗列在道路两旁。   等众人走到跟前,只见有的在外面用石臼和碾盘在研磨原料,有的在借着学徒拉轱辘之力,正在拉胚。   还有的在窑洞里面正在给胚胎上釉。   窑洞外面摆着大大小小上百件各色瓷器,有盏、有碗、有瓶、有杯、有壶、有盘,还有一干日常用具。   张顺顺手拿起一个碟子来,问道:“师傅,这个怎么卖?”   正在拉胚的老师傅,见张顺发问,连忙放下手中的伙计,在围巾上擦了擦手道:“贵人说笑了,若是要,只管拿去!”   开玩笑,一看这人衣着光鲜,又有许多人携刀带铳,几文钱的玩意儿哪敢要价?   “秦王殿下,这些都不值钱!”宋企郊见状不由笑道,“你且随我来,这里有一次老窑,保证能让你满意!”   眼看这么多人,自己套不出什么话来,张顺使了个眼色,让王锦衣派几个人逛一逛,自个便跟着宋企郊走了。   “这耀州窑以黄堡镇最为出名,号称‘十里窑场’。这些年附近的陈炉镇、立地、玉华村、上店村也各有所长,延绵数十里。”   “这耀州窑先前最出名的乃是青瓷,时至今日,则以白地黑话瓷最为出名。”   “秦王殿下,您小心点,这里就到了!”那耀州知州宋企郊一边解释,一边试图搀扶这张顺走近一处窑洞。   “不必了!”张顺年力壮,又有几分功夫,哪里用他扶?   他沿着凸凹不平的道路,连跳几下便跳到了一处窑洞门口。   陕西多窑洞,其实主要分布在陕北。   像三原县那样的平原,虽然也有地窑这种特殊的窑洞,但是终究不是主流。   而到了黄堡镇附近,在这些黄土台塬上已经是遍布窑洞了。   不多时,有一位老者打开了窑洞大门,奇怪地看了众人一眼。   “老师傅,今天开炉了没有?”宋企郊不由开口问道。   那老者闻言摇了摇头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现在距上次才过来五个月零八天,不着急!”   哟,这是个高手啊!   张顺不由眯着眼,心中感慨道:这年月就懂饥饿营销,不得了啊!   “废话少说,这一次来了一个贵客,把你那上好的珍藏都拿出来吧,他看中哪个我就要哪个!”宋企郊不由财大气粗道。   “若是卖的好了,你下半年也不用开张了!”   “好嘞!”那老头闻言连忙开门将众人迎了进去前,沏了壶好茶,给众人敬上。   然后不多时拿出七八件瓷器出来,请张顺鉴赏。   张顺顺手抓起一只青色的碗来,端详了半天,好像是前世网购的餐具一般,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青釉牡丹碗!”那老者连忙卖弄道,“你看这色泽,你看这花纹,标准的耀州青瓷。”   “这是几百年前的技术,现在除了我这家,没人能做得出来了!”   “仿古董?”张顺一愣。   “咳咳咳……”顿时宋企郊、红娘子一干人等差点被张顺呛死当场。   “什么仿古董!”红娘子不由哭笑不得道,“宋代耀州青瓷名驰天下,只是后来遭遇兵戈,大多失传。”   “老人家这一手不得了,卖的是人无我有!”   “多少钱?”张顺眉头一皱,他才不相信什么越老越吃香。   依照他的心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既然那耀州青瓷大多数不存于世,明显是被淘汰的技术,有甚稀罕?   “一……一两纹银,盖不还价!”那老者一愣,不由伸了跟手指道。   多少?外面那些才值几文钱,你这一下子翻了几百倍,拿我当冤大头呢?   “不要不要,无甚稀奇,又不中看!”张顺懒得理他,找了个借口不要了。   那老者一连拿出来七八个件,张顺竟然一个也没有入眼。   那老头不由急了,一把抓起茶壶盖,把那刚才倒茶的茶壶提起来道:“那你看看这一个呢?”   “咦?”张顺不由一愣,下意识问道,“壶盖粘上去了?”   “青釉倒流壶!”老者不由笑道,“此壶无盖,水从底部注入,而不流出,故而称之为倒流壶!”   “贵客您要是要这一套,需要三两纹银!” 第51章 一举三得   “你要给我三两,我就要!”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众人闻言顿觉无语,见过讲价的没见过这么讲价的。   “阁下身份尊贵,又何必戏耍与我?”那老者闻言果然怒目而视。   “秦王殿下,这钱我出!”宋企郊闻言顿时哭笑不得,果然贼就是贼,买个雅致的玩物还要硬抢。   “听我把话说完!”张顺闻言不由笑道,“按理说我本不该要这钱。”   “莫说三两,就是三十两,三百两本王也曾不看在眼里。”   “只是在商言商,我不能坏了规矩!”   那老者听闻张顺提到“规矩”二字,知他是个懂行的。   他不由抑制住怒火,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可能你已经听出来了,本王便是新占据陕西三边四镇的舜王是也!”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我一不偷,二不抢,直言说与你听。”   “若是你将此物与我,我便将它放到存心殿,专门用来招待来往客人之用。”   “对了,我不要这一套,你再给我烧制一套新的,务必打上你的字号!”   “本王所招待之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文人骚客,经这些人一吹捧,莫说你这个小小的窑场,恐怕整个耀州窑都要风靡一时,畅销陕西。”   “这……”那老者闻言一愣,随即一咬牙道,“好,那小老儿就且信秦王一次!”   “我这就准备开炉烧瓷,定然选一套巧夺天工的珍宝奉于秦王殿下!”   “好说,好说!”张顺不由咧嘴而笑。   他果然懂得其中的门道,自己替他打广告,他给自己支付广告费,理所当然!   不多时,众人走出了窑洞。   张顺把那老者支付给自己的“广告费”顺手递给红娘子道:“你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从你跟了我也没赚什么便宜,这三两银子算是我这辈子挣来最多的钱财,且与你吧!”   “凭什么?”正当红娘子愣神的功夫,马英娘和王奇瑛闻言连忙阻拦道。   “偏生她是‘嫁汉’,难道我俩不是吗?”   “那……那你们三个偷偷分了吧,可别人其他人知道哦!”张顺闻言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不管什么你们都要分出个高低上下出来。   而与此同时,那耀州知州宋企郊听到这里,哪里不知张顺是“讹”那厮银子,也不由摇了摇头,劝谏道:“秦王富有三边四镇,岂在小民一分一毫哉?”   这是个只知空读圣贤书,却不知经济学问的家伙。   张顺摇了摇头,也不接话,反而问道:“我看这黄堡镇瓷业发达,不知有作坊几许?”   “这……”宋企郊闻言沉吟了一下,不由摇了摇头道,“不曾仔细数过,怕不是有百余家!”   “交给你个任务,把手中杂事且放一放,你亲自带人过来,给我挨家挨户注册登记一下。”张顺不由下令道。   “何谓注册登记?”宋企郊闻言不由一愣。   “这注册登记便如鱼鳞册一般,写明作坊字号,作坊所有人,作坊雇佣人员几何,每年产瓷器多少件。”张顺不由笑道。   “日后哪家做得好,别人冒用字号者,就要赔偿处罚。哪家做得不好,不能如约交割合格产品,依旧依法处置。”   “这……”宋企郊迟疑了一下,总觉得“秦王”有什么目的,不由直接问道,“不知秦王何意?”   执行这些倒不难,关键是耗费人力物力,总得有个说辞吧?   “仅黄堡镇一处既有作坊百余家,若是在加上陈炉镇、立地、玉华村、上店村等处,怕不是有三四百家。”张顺图穷匕见道。   “若是每坊征银三五两,一年怕不是能收千余两,足抵田赋三四万亩矣!”   明代田赋正税很低,一亩才征收三升三合五勺,三万亩足额征收也不过征收千余石。   “这么多?”宋企郊闻言顿时也吓了一跳。   那耀州本是小州,除了本州以外,只辖同官一县,每年田赋亦不过两三千石而已。   张顺张口就要从耀州窑收刮千余两白银,难怪吓耀州知州宋企郊一跳。   虽然宋企郊也很心动,不过多年的儒家“仁义”教导驱使着他连忙谏言道:“如今天下动荡不安,陕西又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民不聊生。”   “秦王据天下之大义,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如今秦人尚未闻秦王之仁德,秦王怎么能反而先计算利益得失呢?”   张顺闻言不由哭笑不得,指着宋企郊道:“腐儒之见!”   “我吃不过三餐之饱,衣不过五尺之布,住不过丈余之宅,又有何求哉?”   “盖收此税赋,不过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已!”   “如今陕北旱灾连连,饥民遍地,大明朝廷不思赈济,故而灾情愈演愈烈。”   “而今陕西已归义军所得,当发银粮赈济。这银从何来,粮又从何而来?不取于此,既取于彼矣!”   “大明增饷,每亩先后增收三厘五毫至九厘不等,以至于天下百姓困顿。”   “吾思彼作坊每年烧制瓷器千万件儿,获利不下数十万不等,我征有余以补不足,又有何不可也?”   那耀州知州宋企郊闻言一愣,不由看着张顺问道:“原本这作坊每月都征收门摊税,又当如何?而新增赋税又有何名目?”   “哦?”张顺心道,前世不都说大明不收商税吗?怎么还有个门摊税来着?   “这个门摊税每月征收多少,又有何名目?”   “这门摊税耀州一年拢共征收二十多两,凡临街摊贩、门店一概征收。”宋企郊不由解释道。   “你这是商税,我这是工税!”张顺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你一年也征不到我的零头,算什么税收?   “凡挖掘山林矿藏、制作物件发卖获利者,皆以其值征收,故而称之为工税。”   “其法视其作坊大小,制作物件多少,按字号一体征收。”   “其所得税赋暂用来雇佣陕北灾民,以工代赈。使其输瓷器于西安等地,携米粮而归,其中一往一返,不劳二力。”   “这……”宋企郊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人常说一举两得,秦王这是一举三得啊。   先通过登记注册耀州窑炉作坊字号,作为纳税基础。   然后征得赋税便用来雇佣从延安府等地逃难的灾民,把耀州所产瓷器运输到西安等地销售,再用销售所得,购粮返回耀州。   这样既征收了赋税,又赈济了灾民,同时还免除了征发劳役输运粮食之苦。   “好!”耀州知州宋企郊不由抚掌应道,“秦王所思甚是巧妙,宋某拜服矣!”   “若是果能如此,某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为秦王促成此事。” 第52章 工商法   宋企郊之前只在扬州担任过推官,并无担任一州主官的经历,所以对赋税这块不甚敏感。   依照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儒家经典的“苛政猛于虎”的印象上。   故而,经过张顺这番说辞,顿时大受震动。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取有余而补不足,以工代赈,一进一出,活生民何止万千?   这一桩桩新理念,顿时让他茅塞顿开,内心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然,你要以为张顺止步于此,那真是小瞧他了。   张顺前世曾经兼修过法学专业,虽然学是的囫囵吞枣,好歹也知道大名鼎鼎的《拿破仑民法典》。   按照张顺前世教科书的说法,这是一部资产阶级法典。   为什么叫做资产阶级法典?是因为他以调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法典。   如果再具体一点可以说是调整以企业为核心的生产关系的法典。   而相对应的中华法系,或者说中国传统法系,这是一部典型的封建主义法典。   其呈现出“诸法合体,民刑不分,以刑为主,民事为辅”的特征。   比如如今施行的《大明律》,除了大多数刑法条文以外,涉及民法和商法的内容几乎寥寥无几。   其只要作用是为了调整以土地为核心的封建生产关系的法典。   前者的主要生产单位是法人,或者称之为企业。   而后者的生产单位是户,所以户籍制是重中之重。   但是以土地为生产资料,以户为生产单位的《大明律》显然无法满足新时代工商业的管理。   其典型特征就是明代工商业极度发达,然后朝廷既无法对其进行有效管理,亦无法对其征收合理的赋税。   其主要表现为两点:   一个是朝廷对陕山商人向塞外、后金的走私无法禁止;   一个是大明朝廷对工商业征收到赋税远远低于工商业在经济中实际占据的比例。   所以,张顺这一次整顿耀州窑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不但要借此征收税赋,赈济流民,更要把耀州当作一个实行工商法的试点。   虽然他并没有本是背诵下相应的法律条文,但是只要掌握了相应的法律理念和观点,便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逐步完善具体措施。   而他对工商法能否成功的关键就看三点:   第一个是能不能建立起以企业为主体的法人体系。   第二个是能不能征收与工商行业体量相适应的赋税。   第三个是能不能依法控制工商业健康合理的发展。   这其中对义军政权来说,最直接的利害关系就是能不能征收到合理的赋税。   其实,大明朝廷也不是真的不想征收商税。   只是大明的商税如果仔细论起来,可以分为两种,即过税和住税。   所谓过税即是过境税,像设立关卡收取的厘金、城门税等皆属于此类。   而所谓住税,即是在货物落地、售卖的征收的税种,如前面宋企郊提到的“门摊税”、住税和房店税等税种。   而明代对工业,包括工矿和手工业征税基本上却聊胜于无。   其中万历等人不是没有派遣太监征收矿税,结果因为不得其法,不但经常激起民变,更是被上下官吏骂了个狗血喷头。   其中关键在哪里?就在万历根本不掌握矿税的税基数据,只能强行摊派,闹得天怒人怨。   所以张顺对此事颇为谨慎,并预留了足够的耐心。   他不由叮嘱耀州知州宋企郊道:“其中关窍,首在登记,务必登记明白了,这才好征收赋税。”   “宋知州可以特设一登记司,专管窑炉登记事宜,限期多少日内,无登记者,一发不许烧制瓷器。”   “这作坊字号和所有人都好办,只是那作坊雇佣人员几何,每年产瓷器多少件,我担心作坊主不肯如实相告。”宋企郊不由担忧道。   “此事简单!”张顺笑道,“耀州窑炉虽多,恐怕坩子土却不过数处出产。使人务必给我看严了。”   “产瓷多者多领,产瓷少者少领,此其一也。”   “及征收工税以后,宋知州雇佣灾民运输瓷器,亦按照作坊申报多寡进行运送。”   “多报多送,少报少送,一切皆以登记为,此其二也。”   “如有愿意扩大或减少规模者,一律报登记司核实以后,再行变更登记,此即是税基也,万万不可有差!”   耀州知州宋企郊闻言顿时听的满头大汗,连忙寻了个碳笔,拽出衣衫来,搁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张顺见状瞳孔不由一凝,借着若无其事的继续道:“待字号登记完毕以后,复令每个字号须设会计至少一人,专门记录买卖、用工及纳税之数,谓之账册,以便日后查验。”   “比如耀州岚记今年纳银五两,课税司须出具带有双方印章和签名的纳税证明一式三份。”   “一份留档,一份交付省内,剩余一份则留给耀州岚记钉入账册待查。”   “若耀州岚记已经缴纳,课税司欲加征或复征,耀州岚记便可以此为凭借状告课税之人。”   “若耀州征收工税三千两,却上报省内两千两,自用一千两。那么省内便可召集作坊,逐一查验,以防其监守自盗。”   那宋企郊听到这里,哪里不知张顺早有打算?   历朝历代,课税乃第一艰难之事。   课少则朝廷入不敷出,课多则祸患生于腋肘。   故而课税第一要务便是掌握税基数据,然后方可课税。   而课税之时,最怕欺上瞒下,随意摊派。   你课一他敢征十,你课十他敢征百,一旦难制,则天下乱矣。   而张顺此法甚妙,一式三份,相互制约,不至于纲纪败坏。   若是官吏上下其手,不能出具纳税凭证,那么商户自知其私吞之事。   若是威逼太过,自然是鱼死网破,层层上告。   若是官吏胆敢出具纳税凭证,那么一旦上下核对,自然知其贪污受贿之事。   既然如此,宋企郊当然知道张顺自有打算。   若是自己把此事办的漂漂亮亮,自然是前程似锦。   他连忙表态道:“秦王殿下放心,臣定把此事办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第53章 意外之喜   等到张顺千叮万嘱了耀州知州宋企郊半晌,这才好似无意地问道:“宋知州这捡的是什么,书写起来还挺方便。”   “哦,这个啊?”宋企郊不由伸着乌七八黑的手对张顺解释道,“此乃矸石,乃是煤炭之中夹杂的杂物。坚硬不燃,无甚用途,因为沾染了煤屑,正好用来聊作笔用。”   “煤炭?”张顺先前路过过山西,对此物并不陌生。   没想到这黄堡镇也产此物,不由颇为惊讶。   “这煤炭普天皆生,尤以燕、齐、秦、晋为甚。”宋企郊见张顺颇为好奇,不由又道。   “不用风箱鼓扇,以木炭少许引燃,炽达昼夜,是以此地以此烧瓷,更胜木炭远矣!”   “我秦地以同州韩城煤最为出名,其物顺黄河而下,再转渭河,可直达西安,用来取暖、烧饭之用。”   “韩城?”张顺这才恍然大悟当初西安城被自己围困以后,为何会缺乏薪柴。   原来那韩城在西安府的东北角,临近黄河。   当初义军从东而来,连续占领潼关、华阴、华州、临潼等地,封锁了渭河,导致韩城煤无法运入,所以西安城内不得不打柴做饭。   而义军占据陕西以后,和官兵搁黄河对峙,这也导致了韩城煤炭难以再运入西安。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问道:“这附近都有何处产此物?可否取代韩城煤炭,售与西安等地。”   “别处不知,仅附近黄堡镇和陈炉镇皆盛产此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耀州知州宋企郊闻言不由应道。   “好,不知可否带我前去一观?”张顺心想:这陕西植被破坏严重,若是长此以往,恐怕会影响耕地数量。   如果能推行以煤代柴,不但另有一番收入,也能减缓当地环境压力。   黄堡镇的煤矿和窑炉一样,都位于漆水河畔。   本来那窑炉依山就势半埋入土中,从外面看去,和当地居住的窑洞相差无几,已经让人难以分辨,张顺万万没想到采煤的矿井也同样不起眼。   矿井,顾名思义就是掘井采矿。   在那矿井上头,架了一个硕大的轱辘。   在那轱辘旁边堆积了一堆黑漆漆的煤炭,又有七八个人一身漆黑坐在旁边,摇着个蒲扇歇息。   原来古代的水井都是人工挖掘的而成,因为要容纳挖井人下井,所以实际直径要比现在水井大的多。   这矿井的形制几乎和这时代水井无异,若非吊人和煤的轱辘硕大了许多,大多数人都未必能分辨出来。   张顺先前看到这轱辘的时候,还以为同官人实在,水井轱辘做的坚固耐用而已。   “老师傅,歇着呐?”张顺不由上前主动问道。   “哎呦,冲撞了贵人,还请勿怪!”时值八九月份,天气正热,这几个人都光着膀子,他们一见张顺衣着华丽,身后还有女眷,不由连忙请罪道。   由于这时代织布不易,赶到干活和热天的时候,大多数平民男人都会光着膀子。   红娘子、马英娘出身底层,早已经见怪不怪。   而王奇瑛出身稍好一些,奈何身边有多是武夫莽汉,也文雅不到哪里去,故而也不为怪。   至于张顺,还没有到自家婆娘看到别的男人光着膀子,就责怪人的地步。   三女稍做回避,张顺这才笑道:“不妨事,却是我们过来,耽误了你们片刻功夫。”   “不知你们这采煤的活计辛苦不辛苦,何人可以做得?”   “何止是苦?”众人闻言不由苦笑道,“若是运气不好,怕是命都没了。”   “有人在‘刨根’的时候,煤炭突然‘落垛’,直接活埋在里面;有人刚进矿井,毒气升腾,熏死在井中。”   矿井坍塌和瓦斯?张顺虽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只是他毕竟不是这专业出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何谓‘刨根’,何谓‘落垛’?”张顺不由请教道。   “进入矿井以后,若是全靠人力挖掘,多费力气,所以一般都从根部掘煤,谓之‘刨根’!”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工人不由向张顺解释道。   “等到刨完以后,用‘捅枪’将上面的煤捅落下来,谓之‘落垛’。”   “正常情况下,一切无事。只是在刨根的时候,万一煤层坍塌,那人就要被砸死或者活埋了。”   众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阵铃铛声响起。   原本坐在地上歇息的众人连忙纷纷起身,一侧站了三个人,在那个年龄较大之人的口号下,开始吱吱呀呀的转动起模轱辘来。   随着轱辘上的绳索卷了一道又一道,不多时井下的物件被众人吊了上来。   张顺伸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荆条编制的大筐,筐内装了满满一筐煤炭。   众人合力把那一筐煤炭抬在一边,看了看上面的记号,喊道:“三号筐一筐,今天第三筐。”   随后,众人又取出了一个筐子系在绳上,对着井下喊了两嗓子,然后便抛了下去。   如此反复,一直取了满满十筐煤炭,这才干休。   于是,刚才推轱辘之人便各自寻了一个煤筐,兀自挑拣起来。   “老师傅,您这有什么门道?”张顺也不长眼色,不由同样蹲过去向那岁数大地问道。   “没啥门道,就是挑拣一番。”那老师傅手中活计不停,口中解释道:“这煤炭分为明煤、碎煤和末煤。”   “明煤最贵,专供富贵之家。碎煤又称饭炭,专门用来做饭之用。末煤又称自来风,需要用黄泥活之,调成饼状,售卖。”   “老师傅,看你懂得挺多啊!”张顺闻言不由笑道,“不知你是这工头,还是矿主?”   “工头也是我,矿主也是我!”那老师傅闻言不由笑道,“家里没了田地,刚巧祖宗积德,院子里打井挖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每日能产多少,卖价几何,方便说吗?”张顺闻言不由又低声问道,“老师傅莫恼,你告诉我这个,回头我还有一桩好事儿回报与你!”   “哪个要你回报?”那老师傅闻言摇了摇头,低声应道:“我这十六个工,矿工每日给银四分,小工每日给银三分,日计耗银五钱八分。”   “每个矿工日挖煤六七筐,每日计挖煤六七千斤。”   “煤炭每百斤卖价一钱三分至一钱五分不等,计卖银九钱左右,每日差不多有三四钱利!”   “咦,你这价格便宜啊!”张顺不由惊奇道,“木炭一担尚需三五钱银子,一担木柴则需六分到一钱左右。”   “虽然那木柴便宜一些,但是却不如你这煤炭耐烧……”   “没想到你倒是个懂行的!”那老师傅闻言,不由捻了捻手指道,“我可是把家底儿都透给你了,不知那好处……”   “哈哈,你这人可没给我说实话!”张顺嘿嘿一笑道,“你往里面掺的黄土可没给我算进去。”   “不过算啦,我设计了一款煤炉和打煤球机,便于烧煤,昼夜不熄。”   “今日来的匆忙,不曾携带。我且画图与你,老师傅可以自行寻铁匠打造。”   “这……这算什么好处?”不多时,张顺画完了煤炉和打煤球机,递与那老师傅,他不由喃喃自语道。   “这不叫好处?”张顺笑道,“一则这煤球皆是碎煤、末煤制成,二则此炉日夜不熄,煤球岂不是大销?”   那老师傅这才反应过来,若是依照张顺的方法,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掺土,而且可以煤炭大卖,不由连忙站起来弯腰谢过了。 第54章 饥民   煤炉和打煤球机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即便张顺对这两个物件不甚了解,但是凭借固有的知识,也能推测出其结构和原理,所以能够轻易就画出了这两个的图纸出来。   这两个物件看似简单,其实胜在一个创意,一个改变人们生活习惯的创意。   这时代由于物资极度匮乏,实际上连柴火都是市场上的紧缺之物。   平日来个客人烧水沏茶,以及洗澡、洗漱之用,都需要点火烧灶,费一番功夫。   还记得当初张顺和马英娘成婚之日,两人劈柴烧火洗澡,差点折腾了一夜,实在是不堪回首。   如今有了这煤,更有了这煤火炉子,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则煤价不是太高,二来煤比较耐烧。   若是能打出蜂窝状的煤球来,使用这种能够保持热量的炉子,基本上就能保证炉火不断。   既可以冬天用来取暖,还可以烧一壶热水,满足日常茶水之用。   由于这时代耀州并不产铁,而附近产铁的韩城县,早在宋朝时期几乎开采殆尽,所以张顺并没有太过关注此事。   他只不过又复制了一幅图纸,交给王锦衣,让他派人快马加鞭传给蓝田负责冶炼的张都督,让他试制此物罢了。   诸事已毕,张顺又私下里叮嘱耀州知州宋企郊道:“这采煤井居然日掘六七千斤,年入一二百两不止。”   “三十税一,一口井犹能岁入五两纹银。”   “吾观同官采煤井甚多,怕不是又能增收千余两,望君一并为之!”   那宋企郊见秦王都掉进钱眼里了,又有何话可说?   不过经张顺这般调教,倒让知州宋企郊大开眼界。   耀州下辖一州一县,年入赋税不过两千多石,换算为白银亦不过一两千两。   结果,秦王走这么一遭,轻轻松松就“榨”出来三四千两赋税,而民不觉苦,实在是“奇人”一位。   且不管宋企郊如何寻思,张顺安排完毕“征税”、“赈灾”等事宜以后,便辞别了宋企郊,继续一路往北而去。   从黄堡镇北行三十里便到达了同官县,彼时同官知县暂缺,一切事务皆有耀州知州宋企郊代理,张顺也不打算在此耽搁功夫。   但是,有一人张顺不得不见,于是又在这同官耽搁了一些时辰。   原来在这同官县城以北有一处济阳寨,这济阳寨正是之前祝万龄曾经给张顺推举过的苏州知州寇慎。   其实他出不出仕倒无所谓,张顺表达的就是一个态度。   这一次他亲自携带礼物上面拜访,也吓了正在济阳寨守孝的寇慎一跳。   张顺毕竟不是李自成、顾君恩那两个憨货,怎么能逼迫正披麻戴孝的寇慎出山?   双方客套了一番以后,张顺这才辞别离去,急急忙忙往延安府宜君县赶去。   耀州至延安府鄜州一百八十里,距离宜君县差不多九十里左右。   本来路程就较远,路上又先后在同官黄堡镇和济阳寨耽搁了些时日,张顺等人不得不加快速度,准备尽量在天黑之前赶到宜君县驿站住宿。   结果出来济阳寨,又行了十余里,前面堵道了。   “王锦衣,前面究竟怎么回事?”张顺心里纳闷,难道古代也会堵车不成?   刚刚亲自探查完情况,前来汇报的王锦衣连忙应道:“回禀舜王,前面是三关口,又叫金锁关。过了三关口,就到陕北境内了。”   “据闻关口以北有大量饥民,欲渡关南下。魏知友将军生怕扰乱关中,早派人拦着,不许随意通关。”   “咱们前面是魏知友派人护卫的运粮队,有牛马车辆百余辆,丁壮士卒二三百人。”   “因为关南地势平坦,关北地势高峻,通车不便,正在使人推拉着通关。”   “哦?俞总兵、麻烦你带人前去帮帮忙吧!”张顺想了想,便对俞冲霄下令道。   反正他麾下这两千骑兵担任护卫足够了,分出来五百人帮忙也影响不大。   如此又忙活了半晌,眼看那太阳偏西,再也无法按时赶到宜君县住宿。   张顺想了想,干脆下令让众人入住金锁关巡检司。   明代巡检司一般都建有城堡,这金锁关巡检司算不上大,好歹也占地有四五百平米。   虽然张顺麾下两千人不可能全部入住,但是也能住下数百人,甚至比往常入住驿站情况还要好一些。   眼看着众人正在安营扎寨,张顺便带着王锦衣、悟空等人走出了巡检司,查看先前王锦衣所说“饥民”。   张顺率众北上这条道路被称为咸榆道,亦即是咸阳至榆林的道路。   而这金锁关地处陕北高原与关中平原的过渡地带,正好是卡在咸榆道的一处关塞要地。   金锁关周围三山雄峙,北面曰女回山,东面曰马栏山,西面曰仲家山。   又有柳林河与漆水河在女回山下交汇南流而去,故而此地又被人称之为“三关口”。   那些“饥民”因为无法通关,都躲在女回山山脚下歇息。   有的怕晚上天冷,拾了些柴火点燃了一堆篝火。   有的则寻了些干草,做了一个草窝卧着。   张顺一路看去,一个个都瘦弱嶙峋,神情麻木的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以节省体力。   “行行好,行行好,老爷给点吃的吧!”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十多个半大的孩子,拦在前面不住的哀求道。   张顺看他们可怜,不由看向王锦衣。   结果他还没开口,红娘子率先开口赶人道:“去去去,都一边去,别挡道!”   那些孩子见乞讨不得,这才纷纷散去。   张顺一愣,红娘子这才连忙解释道:“你要是一开口,那跑过来的就不是这十多个人了!”   张顺这才扭头望去,只见路边的“饥民”个个都眼睛发绿的盯着自己,好像自己只要心一软,他们就会扑上来似的。   “这……”张顺不由心意难平道,“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在这里不成?”   “我们那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红娘子不由淡淡道,“天要杀人,孰能救之?”   “他们这时候有舜王,我们那时候的舜王又在哪里?”   张顺闻言一愣,不由盯着红娘子红润的面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骂她冷血无情,还是应该怜她受尽磨难。   “老爷,老爷,你要了我吧,我能生儿子,能识字记账,能做活计,能端茶倒水暖被窝……”正当两人愣神功夫,突然有一人扑倒在张顺面前,如同说单口相声似的,难为她一口气说了十多句话。   眼看张顺看过来,她这才怯生生的伸手一根手指道:“只要给我老爹老娘一袋米就成,我就是你的了!”   这孩子还不到十岁吧?知道什么叫生儿子吗?   张顺看着面前浑身上下脏兮兮、瘦怯怯的如同猴子似的孩子,不知怎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不行,我必须得救他们!” 第55章 石长生   “想赈济灾民?还是先问问你的王妃答应不答应吧!”红娘子皱了皱眉头,把王奇瑛拉了过来。   “这干我何事?”王奇瑛不由莫名其妙道。   和其他人不同,她跟随张顺最晚,又刚巧是义军势力颇盛之时,所以对张顺最不了解。   “咱们当家的要大发善心了,可是这粮又能从何来?还不是要动用榆林的粮饷?”红娘子不由笑道。   “啊?”兹事体大,这让王奇瑛怎么接话。   虽然说她代表榆林将门和张顺联姻,其实就是张顺表明一个态度而已。   有句话叫做“朝中有人好做官”,王奇瑛其实也是起到类似的作用。   张顺身边有榆林将门“自家人”,方便他们掌握“朝中”的动向,也有人能帮他们上通下达,不至于鱼死网破。   但是若说王奇瑛说话能抵什么用,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干她的事儿,百十石粮食,我还是能做主的!”张顺大手一挥道。   以张顺现在的身份地位,哪个势力敢因为百十石粮食给他上眼药?   怕不是半夜三更打灯笼去茅坑,找死!   “小女失礼了,不慎冲突了大人,还请勿怪!”正在这时,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儒衫的中年人上前施了一礼道。   言毕,他连忙弯下腰去拉他那女儿。   只是那女孩哪里肯听,居然死命的挣扎起来。   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去!”   “我要回去了咱们都得死,不如让我跟了老爷,享福去,你和娘亲、弟弟还都能活!”   那中年人闻言也不由泪流满面,一把抱住孩子,喊了一声:“我的儿,都怪你爹爹没用……”   “爹!”那女孩闻言也不由扑在老父亲的怀里,父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哭了半晌,那女孩死劲挣脱了老父亲的怀抱,再度跪到张顺面前道:“老爷,求求你了,你买了我吧,我做什么都可以,还不如一只羊值钱!”   “好了,好了!”张顺闻言不由蹲下来把她扶起来道,“傻丫头,你懂什么?”   “一会儿都有吃的了,用不着卖自己了。”   “真的?你不要骗我,我们都饿的胃里直泛酸水,好几天没吃饭了,哪里有吃的?”那女孩不由睁着一双大眼睛,怀疑道。   “我说有就有!”张顺肯定道。   “王锦衣,传我号令,把运输的粮食先留下十车来,缺少的下次给他补上!”   “是,末将这就去办!”王锦衣闻言不由领命而去。   “谢谢大王,谢谢大王!”那中年人闻言顿时激动万分,哪里还不知道这里原来是张顺做主。   “别着急,先坐下来说!”张顺也没什么架子,自顾席地而坐,伸手招呼了那中年人道。   “哪里人啊?怎生到了这种地步?”   “我乃安塞人,家里有十来亩薄田,前些年收成不好,就向大户借了高利贷。”那中年人闻言不由有几分拘谨道。   “结果去年收成不好,依旧没还上。幸好我乃安塞廪生,每月可支米六斗,尚可维持。”   “不意今年岁考未过,第降一等成为增生,没了每月的廪米和廪饩银,入不敷出。”   “更雪上加霜的是今夏田里几乎颗粒无收,更是无以为食。”   “先前借贷的大户日夜催讨不已,要拿我家喜儿抵债。我如何肯依?”   “于是,我们便连夜逃走,走到路上吃光了米粮,只好跟着流民一路掘草根,扒树皮一路往南边走来,才到了这里。”   “喜儿?”不是,你这是为了骂我是黄世仁,故意给女儿取这个名字吧?   “对,小名叫喜儿。这位大王若真的看上了小女,领领回去给口饭吃,就算你积德行善了!”那中年人嗫嚅了半晌,不由一咬牙道。   “我看你也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怎么动不动就卖儿鬻女?”张顺闻言不由呵斥道。   “我看你也须识得几个字,不知道若是让你管理这些灾民,发放粮食,你能成吗?”   “能……能成!”那中年人闻言一愣,顿时喜极而泣道。   “只要老爷信得过,我保证给你发放的妥妥当当!”   “行,这些交给你了!”张顺不由笑着站起来道。   刚好王锦衣领着十辆牛车赶了过来,张顺便示意他去接手。   “在下姓石名长生,字中珠,这是小女墨希,不知大王如何称呼?”   石墨烯?张顺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差点笑出声来:你特么真会给女儿取名字!   他不由笑道:“以前人家都叫我舜王,现在呢,我自称秦王!”   “啊?见过舜王殿下!”那石长生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拜道,“人常言舜王仁义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好了,好了,客套话都别说了,一会儿都要饿死人了,你赶快发放吧!”张顺挥了挥手,不由笑道。   那人闻言不由千恩万谢的取了,不多时喊了十来个青壮,个个拿着木棍守在了粮食旁。   那石长生不知在哪里掏出来了笔墨,寻了一块破布,摊在旁边的一块青石上,让一个妇人在那里记录。   然后,他才喊来几个老者,让他们招呼众饥民排着前来取米。   没有秤,也没用什么容器,那石长生就用手捧着给人发放。   壮男三捧,壮女及老人两捧,小孩一捧,如数发放。   那石长生早饿得不行,发放了一会儿顿时累的气喘吁吁。   他女儿石墨烯,哦,不,是石墨希不由心疼道:“爹爹你歇一会儿,让叔叔们帮忙发放吧?”   “不成,有的手大,有的手小,发放不均,我不能辜负了舜王对我的信任!”石长生不由摇了摇头道。   “爹爹,你捧米放进来!”那石墨希听了,不由拿个瓦罐道。   “一捧画一条线,两捧画一条线,三捧再画一条线,比你手量的还要准!”   “哎,对啊!”那石长生闻言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借来几个瓦罐,量好刻度以后,分成四处同时进行发放。   “这个人也不简单啊!”张顺不由笑了起来,“看样子在饥民中还颇有些威望。”   “知道了?”红娘子闻言不由冷笑道,“说不定他早知道你是谁了,刚才故意演戏给你看呢!”   “演戏也罢,真事也罢,都是细枝末节,不甚重要!”张顺摇了摇头道。   “关键他们确实是快要饿死的灾民,那就足够了!”   “若是我眼看不到,而听不到,还能当做不知道。”   “如今既然我亲眼所见,岂有坐视不理之道?”   “你啊,就是喜欢滥发善心!”红娘子不由恨铁不成钢的说了他一句。   只是看她那眼里的笑意,说不得她到底是生气,还是自豪。 第56章 石墨希   “回禀舜王,饥民计有壮男四百三十一人,壮女计有二百七十九人,老弱四十三人,孺子六十二人,计有八百一十五人,共发放粮米两袋半,还剩粮米一百九十七袋半。”那石长生拿着那张破布,前来汇报道。   刚刚喝了点稀粥,石长生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   “不错!”张顺不由点了点头,“既然你也是个读书人,此地刚好缺一知县,不如为我为担之,不知可乎?”   昨天天耀州知州宋企郊还向自己抱怨耀州和同官事务一应由他打理,实在是忙的脚不点地。   刚巧这石长生也是个读书人,看他发放粮食也颇有章法,张顺便有心招他做事。   那石长生听说要“从贼”本来还有几分犹豫,随即转念一想若非舜王相救,自己饿死也就罢了,恐怕妻女及儿子下场不堪设想。   他不由连忙拜道:“舜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有驱驰,无有不从!”   “哎,你这人!”红娘子闻言不乐意道,“我家夫君救了你全家老小性命不提,还抬举你坐了一县之主,你还扭扭捏捏,不情不愿!”   “夫人教训的是,是石某不对!”石长生闻言不由有几分羞赧,连忙致歉道。   结果石长生话音未落,他那女儿不由拦在了父亲面前,高声辩驳道:“我父亲愿与不愿,乃公事耳!君子岂能因私恩而坏公义?”   “舜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自以身相许,又与我父亲何涉?”   别看这石墨希年龄不大,倒是尖牙利齿,那句“君子岂能因私恩而坏公义”之语,颇有指责红娘子挟恩图报的意思。   不是,你还赖上了咋地?   红娘子哭笑不得,这才多大,就知道抢男人了?   她本来装恶人,想提点一下张顺对他们一家的恩情,结果现在反倒把自己套了进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顺摆了摆手,指着红娘子道,“看到没有,要长这么漂亮,才有资格做我的女人!”   “你骗人,她旁边那两个男人婆不也是你女人吗?”小女孩不服气道。   马英娘和王奇瑛两人正在旁边看笑话,没想到躺着也能中枪。   “这熊孩子,眼瞎也就算了,嘴巴怎么也那么毒!”两人不由怒不可遏。   一个恨不得一铳打穿她的心脏,一个恨不得一鞭砸烂她的狗头。   “行了,行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别和她一般见识!”张顺连忙一手揪着了一个,生怕她俩冲过去把她生吞活剥了。   “我真的能生……”那石墨希又张口嚷嚷道,结果被他父亲石长生一把捂着了嘴巴。   这时代人最重出身,莫看石长生全家老小快要饿死了,但是仔细算起来,却是一户世代清白、书香门第之家。   别小看这两条标准,那也是不得了。   但就家世清白一项,就要求五服之内没有违法犯罪、从事贱业之人,几乎就能筛掉明末五成以上家庭。   若不是他家遭了难,石墨希莫说与人做妾,就是适龄的时候遇到帝王选妃、藩王娶妻,她也完全有足够资格参选。   所以当初石长生欠人高利贷无法偿还,宁可弃家而走,也不肯让女儿给人做妾,就是这般道理。   我穷也是个清白之家,你富不过是个商贾之徒罢了。   至于张顺,若非占据了陕西之境,施行仁政,被一帮人吹嘘为“舜王在世”,恐怕在这些人眼里也不过是个“贼寇”罢了。   迫不得已之下,做张顺的“妾室”倒不算丢人。   只是作为一个女子,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那丢人就丢大了。   所以当石长生见女儿口不择言,便连忙阻止了她。   “行了行了,别嚷嚷了,既然想留下来,那你就留下来吧!”红娘子见状不由摇了摇头道。   “你……”张顺和马英娘、王奇瑛三人闻言一愣,难道人家隐晦的夸了你一下,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好歹也是个良家女子,若是闹将起来,传出去夫君面上须不好看!”红娘子看三人神情,不由解释了一句道。   好吧,不知为何,张顺突然想起来当初在南阳的时候,大朱氏身着嫁衣一哭二闹三上吊之事。   他不由打了个冷战,便点了点头应了。   好吧,就当自己养了只宠物猴!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张顺安排好新任便宜“老丈人”兼同官知县石长生收拢流民的工作以后,便离开了金锁关,一路向北赶去。   只是刚入宜君县境,就看到流民成群。   有的正在蹲在草丛里用木棍挖草根、野菜,有的则拿着刀子围在树边剥树皮,还有的半大小子则骑在枝丫上,采摘青涩的果子。   “这……这能吃吗?”张顺哪里见过这个。   书上经常说什么“岁大饥,以草根树皮”充饥云云,还真有人去吃这个?   他正要翻身下马前去问询,不意一个清脆的声音应道:“那草根是茅草根,吃起来甜甜的。”   “那菜叶是刺蓟菜,用开水煮了,是难得的美味。”   “那树皮乃是榆树皮,是一等一的好物件。磨制成面,黏如糯米,不下豆麦。”   “其中杨树叶最难吃,吃了浮肿……”   张顺扭头看去,只见她正和红娘子共乘一马,神气活现的点评着路边的草、花、树、果等一应事物,句句不离开吃喝二字。   她虽然早已经洗漱干净,但是却瘦弱的紧。   尤其是穿了红娘子的一件旧衣服,却是宽大了许多,显得身子更加瘦弱了。   你倒是刀子嘴豆腐心,张顺看了红娘子一眼,不由暗暗叹道。   昨晚轮到马英娘值班,所以这丫头就交给了红娘子处理。   结果一晚上就给她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换了身衣服。   只是张顺万万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人居然能够如数家珍一般,随意点评路边常见植物的口感、味道、烹饪的方法以及吃后症状。   数千年前,神农尝百草,以治病救人。   而今却有饥民食百草,以求片刻活命。   他看着路边那些或凶狠,或怯懦,或机警,或憨厚的面孔,又看了看瘦的脸都凹陷了进去的石墨希,脑海里不由蹦出来两个字:“活着!”   是的,无论他们性情如何,本事如何,手段如何,只有一个简单的目标:活着。   一如当初张顺和两千多人被洪水困在汉光武陵一般,只差一个张顺似的人物,登高一呼延安府就会遍地皆反。   哦,错了,实际上已经有很多个这样的人物!   张顺突然这才明白,原本历史上为何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屡败屡起,剿不尽,杀不净。   “王锦衣何在?”他皱了皱眉头,不由下定决心,一刻也不肯耽误。   “末将在!”   “传我命令,让吕维祺从运来的粮食里面分出一些来,发到延安府救灾,不得有误!” 第57章 灾情   张顺带着众人一路向北,经宜君县、中部县、鄜州、甘泉到达了延安府城。   一路上,越往北,情况越惨,几如人间地狱。   且不说其他情况,这路上最显眼的就是悬挂在道路两侧的人头。   那是饥民试图抢夺义军运送往榆林镇的粮草不果,却被护卫粮队的义军士卒砍了的脑袋。   为了震慑铤而走险的饥民,魏知友故意下令让士卒把被砍死饥民的脑袋悬挂在道路两旁,以儆效尤。   从同官县金锁关至延安府城共四百里,一路上不知悬挂了多少头颅。   酷夏的热风一吹,那些头颅齐动,顿时让人在三伏天亦不由毛骨悚然。   然而,哪怕如此处罚这般残酷,依旧吓不住那些饥饿的人群。   不但吓不倒他们,那些被遗弃的尸体反倒成了某些人赖以为生的美食。   原本张顺以为路上悬头颅,路边遗白骨,已经是人间地狱。   结果越往北走,张顺发现越突破了自己想象的底线。   刚开始路边还是森森白骨,走着走着,路边遗弃的都是黑漆漆的骨头。   “这是怎么回事?”张顺忍不住问道。   “烧的!”石墨希强忍着恶心道,“你没读过书吗?”   “易子而食,析骨而炊,说的就是这种事情!”   不是易子而食我听说过,析骨而炊是什么意思?   骨骼不都是钙质结构吗,这能烧的着?   你没欺负我不懂科学知识是吧?   很快张顺发现自己确实是不懂科学知识了。   在过了鄜州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张顺等人果然遇到一伙饥民正在路边“煮饭”。   “他……他们在……在吃人!”离挺远,那石墨希不由声音发颤道。   “你怎么知道?”张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   离这么远,除了能看到他们做饭,还能看到什么?   “他们全都是成年男子,还公然在路边烧饭,必然是吃人!”石墨希不由大声喊道。   张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由于陕北连续八九年大旱,食物已经成了最珍贵的物资。   若是正常饥民在野外烧饭,必然要藏在偏僻的地方,以防被其他人发现,上来哄抢。   这些人居然胆敢明目张胆的烧饭,必然做的是别人不敢哄抢的食物。   “左光先,你带点人过去,看看到底烧的是什么饭?若是人肉,就把他们……把他们全杀了!”张顺本来犹豫了一下,准备让左光先把他们驱赶了拉倒。   只是转念一想,这些人既然敢煮食尸体,想必肯定也会袭击活人为食,如此却也留他们不得。   那左光先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带领二十余骑冲到跟前。   交谈了不过两句,只听见那左光先一声令下,随即便挥刀劈开过去。   那些人也是凶残,眼见走不脱,居然拿起了身边简易的武器和左光先等人拼杀起来。   那左光先何等本事,岂能在阴沟里翻船?   他连忙一声令下,骑兵和这些人拉开了距离,然后再冲锋过去。   这骑兵冲锋莫说他们十余个无甲悍贼,就是一般的精锐步卒无计可施,哪里能抵挡得住?   连续冲杀了几次,左光先就干净利落的解决了这十余人,然后返回汇报道:“秦王殿下,这些人果然都是食人之徒,末将已经奉命剿杀干净!”   “我去看看!”张顺不死心,世上还真有如此凶残之辈?   先前张顺不是没有在义军之中呆过,那些人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已经被他认为是人类的下限,没想到这世上下限之下还有下限。   “呕!”张顺自问自己素来心脏比较大,自制力比较强,但是看到眼前的情景,仍然忍不住喉咙里一酸,把早上吃进去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那简陋的灶台旁边正是一具被杀了不久的尸体。   而在那瓦罐下面,燃烧的除了一部分柴火之外,还有几根胫骨在里面燃烧,发出蓝色的火苗。   而在灶外,还放了七八个人骨,想必准备一会儿继续往火里“添柴”。   “易子而食,析骨而炊!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刚才石墨希告诉他的八个字,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盘旋。   张顺有几分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红娘子连忙一边将他扶住,责怪道:“明知道受不了,还要去看,何苦来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顺不由喃喃自语道。   “我只道延安等地灾荒严重,只是上次匆匆而过,不曾细看,不意竟让人如此目不忍睹!”   “好了,好了,没事儿,你这不是过来了吗,一定能拯救了他们!”红娘子见张顺模样,也不由鼻头一酸,不由连忙安慰道。   “我哪救得过来?”张顺忍不住指着道边的骨头和树上的头颅,颤抖道,“他他他,哪个我能救下来?”   “莫说我不过是一个义军首领,就是阎王复生,恐怕也无可奈何!”   “他是从哪来的大户公子,怎生如此仁弱?”石墨希见状,见“好说话”的红娘子正在安慰张顺,不由扭头向马英娘问道。   “哪年月还不死个把人,值得什么?”   马英娘本来不想理她,可是又忍不住炫耀道:“大概他真是从天上来的吧!”   “人家都喊他舜王,觉得他是圣贤复生,舜帝在世!”   “切……”石墨希跟随父亲石长生读圣贤书,最为推崇三代尧舜禹。   本来她还想嘲讽马英娘“好大的口气,也敢以舜帝自称”,只是她想到他一路所作所为,恐怕真个舜帝复生,也不过如此了,顿时哑口无言。   好容易收拾了心情,张顺带领众人继续上来。   只是原本喜欢嬉笑的张顺,这一回沉默了下来,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模样。   一路上,在石墨希的指点下,张顺见识了难以想象的人间惨状。   有的人在城里出卖自己的儿女,男孩只要你能养活,随便领走;女孩只要肯给口吃的,就卖给你。   有妇人躲在角落里,给把蓬草就能把身子给你。   闹市里叫卖的不是柴米油盐,而是野草树皮,千钱一斤。   肚子如鼓,四肢纤细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都不够可怕,更可怕的是城外的粪坑里,每天都有遗弃的幼子。   那些孩子不停的哭号,呼喊父母,却无济于事。   有的孩子饿极了,就抓粪土为食。   然后到了第二天,他们都会没了动静,随后又会有新的幼子被遗弃在这里。   这些孩子都才一两岁,也就和张化吉、张平安一般年纪。   张顺实在看不下去,还亲自上粪坑里捞上来一个。   结果他这一捞不要急,饥民见他心善,顿时又先后塞给他大小不等孩童十多个。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好容易到了延安城。   张顺身后早跟了三十四个孩童,身边几个女子亦抱了四五个婴儿。 第58章 赈灾之策   “哎呦,怎生月余不见,舜王您这不但妻妾成群,而且还子嗣满堂了?”前来迎接张顺的延安知府丁启睿一看到张顺这拖家带口的,不由开口调笑道。   张顺本就为人诙谐、宽宏大度。   公事之外,他常常喜欢和人开玩笑,大家相互调侃惯了。   只是这一番本就很寻常的话,在张顺听来却万分刺耳。   他不由冷笑道:“本王赤子虽多,却不足喜;丁知州子孙多夭,却不足悲!”   那丁启睿闻言顿时就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恶毒的语言竟然出自于素来宽仁的舜王之口。   “丁先生且莫恼,今日正巧舜王心情不好,无端迁怒于先生,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红娘子一看张顺这神情,连忙翻身下马替张顺致歉道。   “舜……舜王这是怎么了?”丁启睿虽然怒火中烧,好歹忍着不快道。   “唉!”红娘子叹了口气道,“你看到了没有,这些孩子都是舜王在路上捡的!”   “延安府连年大旱,易子而食,析骨而炊,舜王有点过于自责了!”   “因为丁先生也是延安父母官,不曾上报灾情,所以舜王恼怒之下,才恶言相向!”   “多谢夫人指点!”丁启睿闻言哪里不明白,这是张顺责怪自己没有尽到延安知州的责任。   张顺所谓“本王赤子虽多,却不足喜”,因为这些孩子都是收养饥民的孩子;“丁知州子孙多夭,却不足悲”,却是指责丁启睿作为延安父母官,坐视自己治下的百姓易子而食却无动于衷。   说实话,张顺的指责有道理没有?有!   丁启睿来到延安府以后,和延安总兵魏知友密切配合,两人勤勤恳恳、夙兴夜寐,一心要漂漂亮亮的完成张顺交付的任务,结果确实是忽略了延安府灾情的救助。   但是,丁启睿委屈不委屈?委屈!   由于天灾人祸,延安府及下辖诸县早已经物资殆尽,即便稍有剩余,也因为兵荒马乱,早被饥民哄抢一空。   如今除了义军运往榆林的粮饷以外,别无物资可用,哪里赈济的过来?   榆林镇对义军的作用不用说,直接干系到全陕的成败。   他连忙下令左右安排众人入住,而自个却匆匆忙忙前去拜见张顺。   等到丁启睿走进府衙的时候,张顺正拿着丁启睿一份没有写完的帖子在看。   “征兵救灾疏?”张顺粗略的翻看了几下,不由放下来对丁启睿拜道,“本王真是错怪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不敢,不敢!”延安知州丁启睿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把张顺扶了起来解释道。   “丁某作为延安父母官,确实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丁启睿哪敢顺着杆子爬上去,也连忙也认错道。   两人说开了去了,这才心无芥蒂。   张顺便问道:“我也看了你这疏牍,欲谏言征招灾民为兵?”   “对!”丁启睿闻言道,“宋太祖曾言,‘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如今延安汹汹,甚为凶险。”   “不若招饥民为兵,销恶于未萌,弥祸于未形!”   不是,你让我学谁不好,偏生让我学“铁血大宋”?   冗兵冗官冗费又积贫积弱,俗称“三冗两积”,这还用得着学?   丁启睿看张顺神情,明显看不上宋朝。   其实何止张顺,明朝人大多数都不太看得上宋朝,毕竟没有人喜欢弱鸡。   他不由谏言道:“舜王既然有意赈灾,奈何偌大个州府,只有我和魏将军两人,如何管得过来?”   “即使我等管得过来,岂有将粮草白白与人之理?”   丁启睿的说辞很简单,反正舜王你要放粮赈灾,白给也是给,顺带招几个人也是给。   与其如此,何不借机讨点好处?   更何况即便你想开仓放粮,也得有人手管理不是?   “嘿,你这办法还真不错!”张顺转念一想,还真是。   如果你不把招募的这些人叫做兵,也别把他们当做兵用,而是作为雇工使用,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这事儿且由先生负责,不知如何?”张顺不由笑道。   “我欲将征募之人分为四种,一则能识文断字,谓之文营,每人日发粮三斤六两,月发粮九斗;二则武艺高强,谓之武营,每人每日发放粮食三斤六两,月发粮九斗。”   “三则壮年男子,手脚俱全即可,谓之力营,每日发放粮食二斤四,月发粮六斗。”   “四则接收十五岁一下男女孩童,挂在本王名下。十二以上选入任继荣‘孩儿营’,八岁至十二岁选文武教师教导,八岁以下征选妇人照料。”   “妇人每日给粮一斤,月给粮约三十斤。”   “好!”丁启睿闻言仔细思索了一番,发现并无需要补充之处,不由点头应道,“只是不知这粮草安出?”   “我已经派人告诉吕维祺,让他尽快准备一批粮食运过来。”张顺胸有成竹道。   “不过可能会分给耀州一些,让他们赈济那些南下的灾民,其余部分留给你用。”   “第一步,要优先征招那些读书人,让他们出来帮你把整个框架搭起来。”   “第二步,再征招舞刀弄枪之辈,注意派遣一些士卒予以看顾,以免他们趁机惹是生非。”   “特别有些人不是躲入山中为盗,就是猎人而食,毫无人性,卿且慎之!”   “这两样做好之后,一部分人让他们运输粮食,以保证军粮和赈灾的粮食能按时运到。”   “另外一部分人就让他们修葺城池,开垦耕地,恢复生产。”   “如今虽然干旱少雨,地里又不是一点庄稼都不产。”   “回头我让洛阳张慎言派一些老农,携带番薯过来,看看能不能作为应急之用。”   “前一段时间,粮食紧缺之时,他们送到西安千余石番薯甘,吃起来还不错。”   “只是不能吃太多了,不仅排气,而且胃酸难忍。”   一说起正事儿来,张顺如同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般,嘱咐个没完没了。   丁启睿哪里敢嘲笑他,连忙寻了个纸笔,龙飞凤舞的挥毫记录起来。   不得不说张顺思维敏捷,丁启睿刚起个头,他片刻之间便想出来一大堆实操之法,原本让人头疼万分的延安灾情,居然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解决之策。 第59章 病入膏肓   当张顺提到“开垦耕地,恢复生产”的时候,延安知府丁启睿不由皱了皱眉头。   “现在延安府人口几何,缺粮几何?”张顺虽然能定性,却没法定量,故而还得问询延安知府丁启睿。   丁启睿刚来这里一个月,忙的脚不点地,又哪里知晓具体情况如何?   他只好估算道:“延安府及所属各州县含榆林及宜君县在内共计有四万五千八百五十户,有人口五十九万一千七百二十整。”   “延安卫、绥德卫二卫及保安、塞门及安定三个百户所共计军户六千余户,约有人口十万口。”   “除去榆林军镇,计丁口七十万人。只是连年灾荒,或饥饿而死,或亡走他乡,或为盗贼,或死于刀兵者,十之三四,吾恐仅余四十万丁口!”   “损十之三四!”张顺不由又重复了一遍。   很简单的一个数字,却是油血淋淋尸骨铸就。   代表着近十年以来,延安府所辖三州一十六县反复遭受了无以复加的祸患。   “四十万人,按一日食粮一斤计,一个月就是十万石。”张顺心算了一下。   “每月一万石足矣!”延安知府丁启睿闻言连忙解释道,“延安府虽然号称颗粒不收,其实每年也有收成。”   “如今又折损了这许多人口,其实倒不用支出那么多粮食!”   张顺听到这也不由松了口气,要真是每个月支出十万石,那他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他不由点了点头道:“那倒好,在赈济之下,若是能够挺过这一季,到秋收就好多了。”   “延安秋粮多为粟、稷、菽、荞之属,颇耐干旱,想必无忧矣!”丁启睿闻言不由叹声道。   “唯有复耕一事,吾心颇为忧之,还请舜王为我解之!”   粟、稷都是谷子类作物,比较耐寒,是陕北自古以来的传统主食。   而菽则是豆类作物,黄豆、黑豆都比较耐旱,而蚕豆相对来说较为耐寒。   至于荞麦,其中主要作为战马的饲料,丰产与否,影响不大。   种植技术和种植品种方面张顺作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倒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回头河洛老农带番薯过来,在犄角旮旯、田间地头等不甚重要之处种了,就能挽救大量的生命。   “复耕之事,有何难处?”张顺心道:人员我帮你解决了,赈济物资也帮你解决了,还能有何难处?   “主要是大户人家借着灾荒之年,一来囤积居奇,二来借机兼并土地,抢占逃荒百姓田地。”丁启睿不由连忙道。   “哦?”张顺一愣,不由笑道,“囤积居奇,不足为惧。”   “这一次咱们输入榆林镇粮食数十万,输入延安十万石,定然让本地粮食比黄河对面的山西还便宜,又有何惧之有?”   经济战嘛,这个他们能玩的过老子?   不过想到这里,他愈发警惕起来。   若是这伙人经济战打输了,手中的粮食不值钱,难免有狗急跳墙之虞。   这时候自己就要走一步看两步,早做准备为上。   张顺不由又道:“此事暂且不急,等回头我调李自成过来,再作计较不迟。”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人手组织起来,及时发放赈济粮米。”   “等人手多了,再问耕田之事。”   “这……要是这样,他们早把闲田占了,又种了作物那可如何是好?”丁启睿闻言一愣不由下意识问道。   “你替他们担心什么?”张顺闻言冷笑道,“他们说是他们的,就按照他们的说辞向他们征收赋税。”   “等秋粮收上来,再清理耕地不迟!”   丁启睿一听,哪里不知张顺又准备把西安府那一套用在这里。   他不由连忙提醒道:“此地延安卫、绥德卫皆受榆林镇管辖,其中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请舜王慎之。”   又是榆林!张顺皱了皱眉头道:“吾已知之,此事先生不必担心。”   “若是没有把握,我定然不会鲁莽行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就是朱元璋设计制度的恶心之处。   莫看这卫所制早已经败坏,其中所有人依旧是以军功地主为主体。   明初地广人稀,基本上都是按照一户百亩的标准进行分田,根本不是普通百姓所能企及的资产。   等到后来屯田制破坏,大量的卫所屯田也掌握在百户、千户乃至指挥使这样的基层军士手里,哪里是外人所能染指之物?   这就决定了张顺这样另起炉灶之人,可以在西安这样的内地卫所比较轻松点进行清屯。   但是要是在延安府这样的边地进行改变土地所有制,恐怕第一个要反的就是这些掌握军事技能的卫所官兵。   这些人本来就是大明王朝的支柱之一,好容易在义军的威逼利诱之勉强投靠了义军,张顺要再敢抛了他们的根子,他们肯定当场就反给你看。   一场两场造反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扎根于此,早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卫就有五千户,延安、绥德和榆林以及其他千户所、百户所加起来,怎么也有一万多户。   再加上这么多年人口滋生,估计怎么着也得有十几二十万口,难道自己还能把他们都图图了不成?   看来仅仅这个问题,就值得自己往榆林走一遭。   一定要摸清榆林将门的底线和榆林镇和他们有多少牵扯才行。   “那个……那个其他士绅各结寨立堡,亦难为之!”丁启睿不由羞愧道。   “这有何难?以兵临之,一炮击之,无有不破!”张顺不由纳闷道。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会吧?   “舜王有所不知!”那丁启睿一看张顺表情,便知他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   “这北虏虽曰敌我,实则共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塞外降人如虎大威、猛如虎之流甚多,然焉知我延安未有投虏者?”   “崇祯九月,蒙古插罕部落入侵延安、鄜州。河套古鲁不落为插罕所迫,来投义军‘不沾泥’等部,至三岔遇明军总兵王承恩的抵御,即转而东往葭州。”   “舜王可知这些人各拥寨堡,贼来拒贼,虏来拒虏,若是轻易毁之,虏来又当如何?”   这妮玛,都盘根错节、无药可救是不是?张顺闻言不由大为头疼。   难怪大明九边,一东一西都出了问题,感情早就病入膏肓啊! 第60章 圣人之后   当延安知府丁启睿说出“河套古鲁部落”试图投靠义军不沾泥的例子的时候,在张顺心中已经下定彻底解决这些边地卫所和士绅大户的决心。   所谓“河套古鲁部落”,乃是黄河几字弯以内的袄儿都司,是直接威胁榆林镇的袄儿都司部落之一。   而“不沾泥”本名张存孟,乃绥德人,于崇祯元年举义旗于洛川。   按理说那“不沾泥”张存孟和“河套古鲁部落”双方本归属不同阵营,要么双方有血海深仇,要么完全不相干才是。   结果这支蒙古部落特意趁着插汉儿部入侵延安、鄜州的时候,目的明确的试图投靠义军,其中关系着实耐人寻味。   不仅仅是义军,还有当地士绅豪强。   这些人内能修坞堡,聚钱粮,驱卫所兵丁,为一方豪强;外能勾连胡虏,携寇自重,几如魏晋时期的坞堡豪强一般。   这些人当胡虏来时,只能据堡而守,坐视虏寇烧杀劫掠,无能为力;   胡虏去时,彼辈又不敢出堡追击,又只能看着虏寇扬长而去,于国于民究竟何用之有?   若是仔细论起来,他们的存在不但挤占了当地大量的耕地,还严重影响了朝廷的赋税收入。   那延安府地近榆林,刚好省却长途运输的损耗,故而延安府本色,原本是榆林镇军粮的主要来源之一。   大明国初,虽然延安府残破,人口稀少,仍然能够纳粮四十一万石。   后来结果经过二百年开垦,朝廷本色折银,却只征收额银一十二万九千五百八十九点七二两。   再到最后,经过各种内除减免,每年实征三万六千六百三十七点二二两,犹不能足额征收。   就这点钱,哪怕是按照西安和洛阳两处的粮价,也不过能购买三万石粮食而已。   若是在延安府如今七八钱一斗的粮价,堪堪可以购粮五千余石。   这一折一减,来回折腾一番。   大明在延安府实际征收的赋税神奇的由四十一万石跌落到五千石,居然尚不足朱元璋开国之初的百分之二,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原本这些豪强的存在,在大明朝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没了他们,会在“河套袄儿都司”的破关以后,无法抵御胡虏的入侵。   如果让袄儿都司占据陕北之地,那就可能出现另一个西夏,直接威胁到关中和山西等地,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因此朝廷不得不每年运入大量的饷银和粮食,以支撑榆林重镇。   然而,在张顺看来,这些人却是朝廷的毒瘤,若不除必为心腹大患。   若是自己铲除了他们,那么义军就可以重新分配耕地给灾民耕种,每年至少可以征收四十万石税粮。   如果每年有了这四十万石粮食,自己还要什么坞堡?   张顺完全可以利用这四十万石税粮养活五万大军。   到时候,他不仅可以直接重整榆林镇,甚至可以主动攻入袄儿都司,把“河套”的游牧如同明初一般驱逐出去。   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有何难哉?   正当张顺充满雄心壮志的时候,丁启睿不由又道:“臣保举一人,定能助舜王一臂之力!”   “哦?”张顺回过神来,不由连忙问道,“不知是何人?有何履历?”   “此人乃孔圣人六十二世孙,属息陬户。”丁启睿应道,“其人名孔闻謤,字观我,天启二年进士。”   “其先后任礼部行人司主事,礼部郎中之职,现任分守河西道整饬延安庆阳兵备按察使一职。”   “当初在鄜州为义军所破,退守延安。其后延安又破,为义军所获,关押在城内大牢之中。”   “等到我到达延安清理刑狱,这才发现此人。”   “如今我已经擅自做主,先将此人释放出来,安置在府中,正要请示舜王如何处置妥当。”   “分守河西道整饬延安庆阳兵备按察使?”张顺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   这个职务其实就是兵备道,俗称兵备副使,其主要职权是管理辖区内卫所的兵备、训练、粮草等一应事务。   而这个河西道副使孔闻謤正是负责庆阳、延安两地的军务之人,难怪这丁启睿主动向自己提及延安府耕地之事。   “做得不错!”张顺不由赞赏道,“不知那孔先生如今何在?速带我前去见他。”   孔圣人之后?   虽然前世有“贼来降贼,洋来降洋”的“美名”,但是这块招牌在士林之中也算得上好使,无论如何也要利用一番。   “那孔闻謤正在臣府中,我这就喊他过来!”丁启睿闻言不由笑道。   “好!”   不多时,果然在丁启睿带领下,一个年方四旬之人博带峨冠,施施然走了进来。   “罪人孔闻謤见过舜王殿下!”孔闻謤一见当面年轻人,不由连忙拜道。   “各为其主,何罪之有?”张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不由哈哈笑道,“先生乃圣人之后,不知何以教我?”   “圣人之道,非我所能尽知也。以吾浅见,不过仁礼二字。”孔闻謤不由自谦道。   “仁者上之德也,礼者别尊卑也。”   “尊卑既分,上下明矣。上下分明,则上施其仁,下守其礼,各司其职,天下定矣!”   本来张顺也就客套客套,不曾想此人居然还这能讲出一番道理来。   礼是什么,仁又是什么没想到居然被这孔闻謤三言两语说透彻了。   礼是用来约束下位者,仁是用来约束上位者,完美!   当然,至于什么叫仁,什么叫礼,那还不是上位者说了算?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真圣人之道也,今始知矣。”   “今有庆阳、延安及绥德等卫,无礼于我,何以讨之?”   那河西道兵备副使孔闻謤闻言不由愣住了,自己刚刚谏言了一番,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拉虎皮扯大旗而已,如何敢逆了张顺的心思?   孔闻謤不由连忙道:“庆阳、延安及绥德等卫早已败坏,不堪大任,不知舜王为何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若舜王有问,罪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61章 缺失的钱粮   “榆林镇以延安、绥德、庆阳和榆林四镇为核心,计额当有两万余户。”河西兵备副使孔闻謤认真讲述道。   “若以陕西言之,则延安为核心,庆阳、绥德为两翼,榆林为首脑。”   “若以陕北言之,则榆林为核心,三十六堡为两翼,以庆阳、延安和绥德为之掠阵。”   “此乃榆林镇防御之法也!”   张顺早非昔日吴下阿蒙,闻言便知这庆阳、延安和绥德三处便是榆林镇的战役防御纵深。   当虏寇突破以榆林镇为核心的三十六堡防御体系以后,这三处也就借助城池堡垒守御,以创造主力部队歼敌的机会。   实际上有明一朝,北方的敌人很少有能突破榆林这套防御体系。   哪怕是王朝末年,敌人最多也只能打到鄜州城下,便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威胁到关中核心区域。   但是,这些是张顺想要的吗?当然不是!   “我若裁汰老弱,清理屯田,复明初之胜,为之奈何?”张顺不由问道。   “时移则事移,明开国之初,精兵强将封于无人之地,故而兵锋盛于一时。”孔闻謤闻言一愣,不由连忙解释道。   “今多数士卒苦不堪言,身无余财,几与乞丐无意,又何如明开国之初哉?”   “你莫哄我!”张顺不由冷笑道,“大明旧制,卫所官兵每户分地一顷,这四个卫所合当有两三万顷屯田。”   “如今大明延安府赋税不过白银三万六千六百三十七点二二两,其中偌大的差额哪里去了?”   “这……”孔闻謤闻言顿时汗出如浆,连忙掏出手帕擦拭了一番,这才借口应道。   “或为军官所侵吞,或为风沙所掩埋,或遭旱灾,田主弃田而逃,不一而足!”   “风沙侵吞几何?而弃田逃荒又有几何?为何如今赋税不过大明国初百分之一二哉?”你说的都有理,那我问你前后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多……多在军官勋贵手中!”孔闻謤不得不承认道。   明代中后期,军官利用手中的职权,不断侵吞屯田,压榨士卒,以至于逃籍不断,朝廷不得不采取募兵制保持士卒战斗力。   然后和后世大多数人认为明代募兵制从普通百姓中募兵不同,实际上明代的募兵对象大多数仍然是掌握了一定军事技能军籍之人。   如此一来,明代的军事力量就变成了营兵制为主,而卫所军官职位则蜕变为爵位。   故而如今卫所世袭的军官,世袭官职的时候已经称之为“袭爵”。   既然是“袭爵”,那你大明的爵位我大秦肯定不能认!   “彼辈无功于国,又坐享屯田之利。兵不兵,民不民,是何道理?”张顺不由厉声问道。   兵者服役,民者纳粮!   如今这伙人当兵自有粮饷,岂有再占据屯田,却不依例缴纳子粒、赋税的道理?   甘蔗没有两头甜,便宜不能两头赚,只享受权力,不履行义务者谓之“蠹虫”。   “舜王欲整顿卫所,不知是否做好了准备?”孔闻謤见张顺一意孤行,不由连忙提醒道。   “正要向先生请教,彼辈与榆林将门有何牵扯?以便本王辨别敌我!”张顺见孔闻謤不再左顾而言他,不由声音柔和了几分。   “若说牵扯,其中榆林卫关系最深,几乎是榆林将门立身之本。”孔闻謤闻言老老实实道。   “绥德其次,只因榆林镇原本由绥德迁来,故而多有牵扯。”   “不过距今已经百五十年,不如昔日多矣!”   “至于庆阳、延安,地处内地,除了部分士卒出身于此以外,牵扯不多!”   “好!”张顺闻言不由拍案而起。   此人担任年余河西兵备副使,对榆林诸卫倒是了如指掌。   若是果真如孔闻謤所言,那么此事就好办了许多。   自己可以先稳住榆林诸将,然后拿庆阳、延安两卫开刀。   等到解决了最关键的庆阳、延安两卫,再取消绥德卫的特权,使其转为民籍,一体纳税便是。   至于榆林卫暂且不动,看榆林镇整顿结果如何,再做打算。   张顺心里既然已经有了成算,不由又问道:“敢问延安卫何如?”   “延安卫下辖五个千户所,其中路千户所驻延安府城周边,左路千户所驻今延长、延川一带,右路千户所驻今安塞一带,前路千户所驻今甘泉、鄜州、洛川、宜川一带,后路千户所驻今清涧一带。”   “其下又有保安、塞门、安定三个守御百户所,计有五千九百三十六户,该田一万一千余顷。”   “等等,有多少?”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又追问道。   “计户有五千九百三十六,该田一万一千余顷。”孔闻謤又重复道。   不对啊,刚才自己明明听到延安知州丁启睿说延安、绥德及保安、塞门、安定三个百户所计有六千户,人口十万口,这不一样啊!   “那榆林镇总军户几何?直属屯田几何?”张顺不由追问道。   “计全镇卫所军户两万七千二百十六,丁口二十万余,直属屯田额定四万三千二百六十一顷。”孔闻謤又应道。   曹操,又上当了!   榆林全镇屯田数竟然被洪承畴、张顺等人估算数量还要高一倍左右。   张顺哪里还不明白,那丁启睿所言数额肯定是延安府数据,那是早已经经过百般“修饰”的结果。   明初陕北地广人稀,土地荒芜,经过军民垦荒以后,肯定要比原本定额高上不少,显然孔闻謤这个数据才更接近真实数据。   而且按照屯田每顷缴纳子粒一十二石计算,这四万三千余顷屯田明显可以缴纳五十万石粮食,和国初岁入四十万石也颇为接近。   人都说大明没钱没饷,偌大个陕西一年支撑十万人马,还需要朝廷东挪西借,岂不可笑至极?   如今张顺只清理诸王室田产及西安卫所,都能清出粮赋七十万石,如果再加上这延绥诸镇三四十万石,一年便能多征百万石,岂有养不下十万人马之理?   “好,既然这样,回头你仔细统计一下延绥四卫四千户三百户人马钱粮及屯田数额,一发交付与我,我自有主张!”张顺不由冷笑道。 第62章 到达榆林   随后张顺在孔圣人后裔孔闻謤陪同下,先后又巡狩了安塞、保安、安定、清涧、绥德和米脂等地。   其中安塞、保安和安定三县情况最惨。   崇祯四年十一月,“安塞人谭雄率饥民攻克县城,乞降。一月后谭雄被杀。时,疫病起,城内几无人。”   同年“冬延安境内连降黑雪,安定十四昼夜,延长两月,人畜死亡过半,树木尽枯。”   崇祯五年正月“安塞大荒斗米八钱,民掘草根,柳叶、树皮吃,捣石而食,腹胀而死,人相残害,低尸遗野。”   崇祯七年,“保安、安定、安塞三县灾荒最为严重。保安则在城在村几无遗种。”   张顺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人间地狱,结果来到这三处地域,才明白什么叫做“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然而,当年曹操尚且可以“蒿里行”,到张顺这里却连“蒿”都被饥民吃光了,欲“蒿里行”都无蒿可行。   然而就这还是张顺早来了一步。   若是依照原本的历史,明年安塞县就会因为李自成义军、套虏以及旱灾、蝗灾的反复蹂躏,百姓逃亡而走。   以至于阖县上下“仅存金庄一里,名虽存而民数不存。此后,屡值兵荒,仅存六甲。”   明制一里一百一十户,一甲十户,也就是说在原本历史上明年这里就只剩百余户人家。   若是等到战乱结束以后,统计全县人口,亦只剩六十户。   而这里还是高桂英的家乡,万幸这一次她没有跟来,也不知她见到自己家乡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是何滋味。   好容易离了安定,蓦地张顺感觉清涧“热闹”了许多。   说“热闹”其实也不比另外三县好到哪里去,不过多少能见到一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饥民罢了,多少有几分人气儿。   清涧之所以能“热闹”一些,不外乎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这两样特产。   虽然久经战乱,好歹有些产业,多少能养活一点人。   而绥德号为“天下名州”,从军者甚众,在瓜分大明王朝军饷这场盛宴之中,多少沾了点汤汤水水,故而在灾情之中,则是延安以北诸州县中灾情危害最小的地方。   过了绥德,就是红娘子的家乡米脂县。   有句话叫做“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绥德的汉张顺不知道怎样,但看红娘子的相貌本事,张顺就对“米脂的婆姨”这句话深信不疑。   既然刚巧路过,张顺便对红娘子说道:“难得回一次家乡,你不回家看一看吗?”   没想到红娘子摇了摇头道:“看什么?家里一个活人也没了,房屋院子也没了,有什么可可留恋之处?”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哪个好端端的女子放着舒适的日子不过,反而跟随一个贼头子四海为家、朝不保夕?   恐怕其中有很多故事,也有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既然她不愿意提,那就算了。   “既然家没了,那我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张顺不由搂着红娘子的肩膀,深情道。   “去你的!”红娘子哪里听过如此肉麻之词,顿时在马英娘和王奇瑛两人面前遭不住了,不由推了张顺一下。   只是一不小心劲使大了,推了张顺一个趔趄。   “哎?”刚推了张顺一把,她就后悔了,连忙又伸手想再把张顺拉回来。   结果张顺反而借机抓住了她伸过来的柔荑,一把把她拉到了怀里。   “呀!”红娘子顿时羞的脖子都红了。   “他这么会?”王奇瑛嫉妒的不行,不由以目示意马英娘。   哪个少女不怀春,即便是王奇瑛这样的“糙汉子”,也想拥有一份话本里那般美好的爱情。   马英娘摇了摇头,同样回复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这才哪到哪啊?这个男人要不是走上了造反的道路,有点不怎么正的正事儿,说不得早不知勾搭了多少良家女子!   过了米脂,榆林镇就在眼前了。   刚到城外,卢象升、张凤仪、王世国、王世钦及若干榆林将门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由不得他们不紧张,在张顺赶到之前,那王奇瑛早派遣亲信返回榆林,将张顺的对榆林将门不满之处,一一给父亲王世钦诉说了一遍。   那王世钦闻言当然知道这本也是张顺的意思,便连夜派人将榆林六姓七门掌事者邀请到一起,商议此事。   那诸将门闻言不由大哗,纷纷指责张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云云。   王世钦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舜王默许我女儿派人通知与我,就是不想和诸位撕破面皮。”   “别的不说,大家以为凭咱们六姓七门,能抵得住我那女婿不成?”   麻杆打狼两头怕,张顺固然怕榆林将门鼓动榆林镇造反,影响了自己的宏图大计。   那榆林将门也怕张顺翻脸不认人,回头收拾他们。   榆林将门固然在榆林、宁夏等镇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但是真要和张顺硬碰硬,究竟有多少人能跟着他们以前“造反”,说实话他们自个心里也没谱。   “这样吧!”还是王世国老成持重,不由主动开口提议道,“榆林这块作为咱们的自留地,无论如何舜王不能轻动!”   “绥德那块多少有些牵扯,自个统计出来,回头让英子转交给舜王,算是留个情面。”   “其他庆阳、延安两处和咱们无甚牵扯,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可是,可是咱们已经让了一步了!”有人不由不满道,“现在卢象升清理兵额,挨个点名,仅凭这个咱们损失了多少银两,岂可一退再退?”   “胳膊拗不过大腿!”王世国不由冷笑道,“别人卖咱们老家伙一个面子,唤作什么‘榆林六姓七门,将种世家’。”   “其实哪怕咱们七家出一个我父亲那样的名将,早就将舜王灭了,一切自是休提。”   “如今我们六姓七门都是什么德行,你们自个心里不清楚吗?”   众人闻言顿时皆沉默不语,年轻一代都生活优渥,哪里吃得了苦、卖的了命?   连如今风头最胜的王氏都这般说,其他人更是无言以对。   “王老将军,如今您家实力最盛,又和舜王结为姻亲,可不能卖了我们呐!”昔日风头最盛的萧氏不由连忙提醒道。   “放心吧,老夫既然作为榆林将门话事人,肯定向着咱们说话!”王世国不由保证道。   “我是这般想的,做生意总不能做一锤子买卖,我等和舜王结盟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让步归让步,但是万万不能坐享其成!”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帝王无情,岂会顾念旧情?”   “我们诸家多少也有些底蕴,何不挑选一些上进的子弟,跟着舜王打天下,多少也能分润点功劳,混个开国功臣。”   “若是此事果然能成,也算是为子孙积德了,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第63章 交易   “如今兵额之事清理的如何了?”张顺高坐在上座,当着众人之面向卢象升问道。   “延绥镇三营,含城守营,西至保宁堡,南至归德堡之间,额定三万三千零七十七员名,马一万一千马二百三十二匹。实有一万九千三百一十五员名,马三千五百零二匹。”征北将军卢象升闻言不由应道。   “中路榆林道除以上人员马匹以外,共有堡垒十座,额定四千五百八十一员名,马匹二千九百五十五匹。实有士卒三千六百一十三人,马匹七百零三匹。”   “东路神木道,下辖堡垒一十二座,额定九千三百一十五员名,马匹五千四百一十一匹。实有士卒六千四百二十一人,马匹一千零七匹。”   “西路靖边道下辖堡垒一十四座,额定九千四百八十二员名,马五千六百三十二匹。实有士卒六千三百零七人,马一千一百零三匹。”   “计榆林全镇有兵三万五千六百五十六员名,马六千三百一十五匹。”   “按每人每月饷米一石,骑卒倍之,实当发放四万八千二百八十六石。”   卢象升婉婉道来,顿时听得榆林将门一干人等脸都黑了。   当初幕僚长洪承畴说什么来着?   延绥镇原额八万有奇,现额五万三千人左右。原额马四万五千有余,现额三万二千匹。   好家伙,你们在原额、现额后面又给老子来个实额!   难怪袄儿都司那些弱鸡,都能动不动打到延安、鄜州城下,感情你们除了守堡以外,剩下的机动兵力几乎全被你们吃空饷了啊!   榆林镇防御体系是以榆林城为核心,以三道三十六堡为支撑。   结果三十六堡守军只剩一万六千余人,相当于每堡守军只有四百五十人。   而驻守榆林城主力不足两万,若是再去掉守城官兵,恐怕能够拿出来的机动兵力未必足一万之数。   难怪当初自己围困榆林城以后,这些人见事不可为,很快就投靠了自己。   感情他们心里有数,知道自己一则没那么多兵力,二则根本不可能有援军。   因为当时哪怕包括左光先五千败兵在内,榆林城满打满算都未必有三万之数。   至于榆林、神木和靖边三个兵备道,早因为人员缺额,再也无法依照旧例从各堡抽调机动兵力,所以只能坐视榆林城陷落。   “大家都没有异议吧?”张顺不由笑问道。   “没有,没有,决对没有!”众人闻言连忙应道。   兵额固然关键,更关键是那马匹。   从四万五千匹降到三万二千匹,如今又从三万二千匹,降到了六千三百匹,这中间的差额哪里去了,不问自明。   明末马价在十余两左右,上马一十二两一匹,中马十两一匹,这其中缺额价值三四十万两白银,在座将门如何心中没数?   “马……我就不说了,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张顺不由冷笑道,“这榆林卫的耕地我也不打算深究了!”   “只是咱们这三万多士卒,一年消耗近六十万石粮食,这事儿如何解决,咱们还是要说道说道!”   “陕西一年赋税不过二百万石粮食,若是榆林要六十万石,宁夏要五十万石,固原再要五十万石,临洮再要十余万石,那么我这个秦王恐怕当着也没啥意思!”   众人闻言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张顺算的对不对?太对了,甚至还往少了计算,尚且入不敷出。   若是再算上官吏俸禄、嫡系义军,恐怕没有三百万石根本下不来。   以前他们欺负大明朝廷惯了,还想把张顺当作冤大头来坑。   只是如此一算,即便是双方易地而处,少不得也要和榆林将门拼命。   “舜王不是外人,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我们信得过舜王殿下!”发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榆林张氏张道昌。   那张道昌弟弟张应昌被他说降以后,如今正担任义军临洮总兵,故而颇有几分底气,顿时就把诸将商议好的底线扔了出来。   马麦皮!榆林六姓七门不由暗骂了一句,顿时想起来昨晚王世国之言。   不成,我们也得派些子弟跟随舜王,不然以后就要被别人压过一头了。   “好,既然大家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张顺还以为老丈人王世钦早已经安排好此事,不由笑道。   “我意清理庆阳、延安两处屯田,丈量绥德屯田,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诸人一听张顺这打算刚好压着众人的底线,也算得上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众人不由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王世国站起来道:“舜王准备处理这三处屯田,本就是理所当然。”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大秦没有承认大明爵位的道理。”   “这些人占据此地,与国无益,与我榆林镇亦是无益,我等皆无异议。”   “只是有一桩事,我等想求一下舜王。”   “哦?请讲!”张顺听闻榆林将门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不由有几分欣喜。   若是清理、丈量了庆阳、延安和绥德三卫,至少能征收三四十万粮食,那么榆林镇粮饷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甚至如果灾荒过去,再征收民籍赋税,怕是完全可以养得起榆林整镇。   “我们榆林将门世世代代都是些舞刀弄枪、建功立业之辈,治不得产业。”   “我建议我们每家出三五百人,派遣家中子弟跟随舜王,也好历练一番,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好,我们萧家就派遣萧偲!”不等张顺张口,萧氏率先应道。   “那我们张家就派遣张虎!”张氏亦应道。   “哎,你们家不是有张应昌了吗,怎生又派遣张虎?”有人不由惊问道。   “应昌老矣,不足为长久之计!”   张顺一听众人踊跃参与,不由大感欣慰。   虽然说这榆林六姓七门失了锐气,但是老派将门的底蕴犹在。   如果他们抽调一些家丁精锐作为骨干,新编一营,实际战斗力犹在义军之上。   “我杜氏派遣杜弘伟追随舜王!”   ……   正当六姓七门先后派遣了家中颇为优秀的子弟以后,张顺的老丈人王世钦这才站起来笑道:“我王氏派遣王朴追随舜王!”   张顺等人闻言一愣,心中不由大骂道:你这是坑爹呢! 第64章 榆林营   张顺便宜老丈人王世钦这一手简直像往粪坑里扔炮仗,整个恶心一圈人。   张顺自是不提,他这一次特意把“长跑将军”王朴捎带回来,就是想把他交付给老丈人王世钦。   这厮长腿善跑,张顺也怕他坑自己。   结果自己前脚把他捎带回来,后脚王世钦又顺手塞给了自己,别提张顺心里多难受了。   而其他六家榆林将门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这六家榆林将门派遣出来的都是小字辈,从来没有在大明担任过将领。   这样就免得被大明朝廷发现了,祸及在家族在大明任职的其他将领。   结果这王世钦倒好,反手就把诈死的王朴推了出来。   那王朴虽然长腿善跑,并不是不能打仗,只是喜欢见风使舵罢了。   他本是王威之子,王世国、王世钦之弟,又位至总兵官。   那么其他几家的小字辈无论资历还是辈分,又有哪个能压过他王朴一头?   如此以来,榆林诸将门拼凑的一营人马,只能让位于王朴担任将领,那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成,不成,老王你要是这么干,我们杜家就只好请杜文焕出山了!”杜氏族长闻言不由气呼呼的威胁道。   杜文焕,字日章,又字弢武,乃是,明末名将都督杜桐之子,总兵杜松之侄。   其父杜桐本是南直隶苏州府昆山人,后迁徙至延安卫,家族名将辈出,遂成榆林将门之一。   这杜文焕早在万历年间就先后任宁夏、延绥两镇总兵,屡破套寇,名震一方。   只是在崇祯四年,义军神一元围困庆阳,杜文焕率众解围。   时任陕西巡按吴甡、给事中张承诏弹劾他杀延川难民冒功,因此被下狱褫职。   如今杜文焕已经被杜氏疏通关系,赎了出来。   只是担心影响仍然在大明担任总兵的儿子杜弘域,这才没有出仕义军。   张顺便宜老丈人王世钦闻言不由冷笑道:“杜文焕一大把年纪,又暮气沉沉如何比得上我弟弟王朴年轻力壮?杜氏无人矣,为何独推老将出马耶?”   他这一番话,顿时气的杜氏族长火冒三丈,差点要和他当场打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在崇祯三年义军神一元攻破宁塞堡,报复性屠杀了杜氏家族。   以至于杜氏人丁不旺,唯有杜文焕、杜弘域、杜弘坊、杜弘伟寥寥几人幸存。   结果那王世钦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何不触怒了杜氏族长?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王世国见状不由老气横秋道,“王朴暂且回家闭门思过,这一次我们王氏派遣王定追随舜王殿下!”   这妮玛,其他将门闻言差点又想骂娘。   原来这王定也颇为勇武,乃是王威幼子,年龄不过与王奇瑛堪堪相当,算得上一位少年英雄。   这就是“塞上名门榆林第一将门”王氏的底气,除了在朝廷任职的一干人等以外,依旧能够挑选出良才,力压其他将门。   “罢了,罢了,谁让咱们子孙不如人呢?”发出如此感慨的乃是姜氏族长。   那姜氏在诸将门之中发迹最早,始于弘治年间的名将姜汉,其后五代八总兵,更甚于榆林王氏。   直到姜氏最后一任总兵姜弼在浑河血战的时候身负重伤,姜氏无人,只好将那“榆林第一将门”的名头让给了王氏。   “我姜氏就派姜耀祖吧!”叹息了半晌,姜氏族长不由叹息道。   姜耀祖、姜耀祖,可见姜氏对光宗耀祖,恢复门楣之心何其急切!   “好吧,就这么定了!”张顺不由拍板道。   “既然诸位有心,本王定然投桃报李。原参将王定加总兵衔,其余萧偲、张虎、杜文域一干人等各加参将衔,新建一营,谓之榆林营,不知如何?”   那诸将门本就如此打算,哪里有什么话说?   虽然他们对榆林王氏又一次拿到了“大头”,获得了榆林营的指挥权有几分不满。   奈何如今人家名声最盛,又和舜王联姻,哪个能比得上他?   那王世国、王世钦二人老奸巨猾,又颇有声望,自然知道怎么做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花花轿子人人抬,今日谢过各位给老夫一个面子!”王世国当场表态道,“日后大家同心协力,共同辅助舜王,日后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其实这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客套话,实际上许诺分润给其他将门一些好处。   毕竟单凭榆林王氏,即便家大业大,又如何在张顺面前说上话?   但是王氏若是成为榆林将门话事人,这身份地位就截然不同。   当然,要做这话事人王氏固然有一定优势,若是诸将门不认,也并非王氏不开。   所以王氏需要一方面紧紧抱住张顺的大腿,显示王氏与其他将门的与众不同,另一方面也要替榆林将门说话,私下里分润些好处与他们,这样众人才心服口服。   其他人见王世国都如此说话了,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罢了。   诸将门如今固然有巨大的影响力,榆林镇新冒尖的将领也未必逊于他们。   比如宁夏副总兵官抚民父亲是官秉忠,父子两代总兵,若是家族再出一两员大将,岂不是又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将门?   更不要说左光先这样的狠人,要不是儿子左勷实在不争气,已经算得上一户名副其实的将门。   所以趁着榆林七门尚未衰落之际,利用自己巨大的影响力,团结在一起抱上张顺的大腿,以期再延续数代富贵,才是最符合他们榆林将门利益的选择。   那张顺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不过他也乐见其成。   诸将门富贵以后,早失了他们当初起家时的锐气,哪里比得上曹文诏、左光先、赵光远、俞冲霄这类从底层起家将领的血性?   但是诸将门的名声和影响力着实不错,有了他们的拥护,就能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稳定了三边四镇将士之心。   而三边四镇稳固了,自己才能抽出手来整顿陕西军政,以便借之争夺天下。 第65章 “掺沙子”   “回禀舜王,榆林除了三十六堡守军以外,全部机动兵力,也就只有这榆林城内延绥三营、张将军白杆兵和臣的两千骑兵。”榆林将门诸人早已退去,卢象升不由如实向张顺汇报道。   “除去咱们的人和守城营,也就剩一万多机动兵力!”张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   “这样吧,九台,你再从中挑选千余骑,先补足你的‘奇兵营’。我再分别补足俞冲霄、左光先、王定三营人马,故计要抽调六千人。”   “我准备把赵光远三千人留下来,再调罗尚文过来,不知如何?”   “那……那张将军的川兵舜王如何打算?”卢象升闻言不由反问道。   本来延绥镇兵力就少,你这又抽调六千精兵,虽然补充了赵光远三千人,可是罗尚文只有千余败兵,一进一出岂不是亏了两千?   “我是这么打算!”张顺有几分询问地看了昭德将军张凤仪一眼道,“我准备分川兵两千人与那罗尚文,让其代替凤仪驻守榆林。”   “而凤仪则带领剩下的八千人,退守绥德。”   “现在咱们手头的粮食还比较紧,不能把兵马都堆在前线,尽量减少运输中的损耗!”   “成,我是没有什么意见!”张凤仪也听闻过罗尚文之名,只是尚且不知他如何到了义军营中。   “那罗尚文本是汉中守备,先前受关南兵备道樊一蘅指使进攻西安,被杨承祖所破,如今麾下只有千余川兵。”不待张凤仪问询,张顺自顾解释道。   “当初王朴和关南兵备道樊一蘅勾结的时候,他颇知其中关窍,是以和王氏不睦。”   “刚巧他也是川人,想必定然不会和榆林将门勾搭在一起!”   说白了张顺这一手就是“掺沙子”,他把和榆林镇关系较近的俞冲霄、左光先两员悍将调走,又把王定、萧偲、张虎、杜弘域、姜耀祖一干人等收拢在麾下,再把卢象升、张凤仪、赵光远和罗尚文填充进来。   榆林城守军本不足两万人,而义军卢象升、赵光远和罗尚文三人就直接掌控了九千人马,完足以彻底掌控榆林镇了。   张凤仪还是夫唱妇随的心思,并没有太过强烈的功利心,对此不以为意。   当然若是仔细论起来,川兵出身的罗尚文属于天然的“川系”。   张凤仪这一进一出,到底是赚是赔,还真不好说。   “那个……舜王殿下,有件事儿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卢象升见事情已毕,不由吞吞吐吐道。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张顺直言道,“实话实说就是,咱们私下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   “是这样,在臣核实榆林镇兵马的时候,发现这榆林所属的马场、屯田一应被卫所军官、太监、士绅占去了!”卢象升不由有几分愤愤不平道。   “安边、靖边、镇羌三处屯田九成以上被侵占,榆林卫被侵占者亦有八成,其余马场早已荡然无存,上面各自寄养着诸将战马数千匹不等。”   “若将此类收归国用,恐舜王可省粮饷十万石!”   “算啦!”张顺听卢象升说的气愤填膺,自己心里也窝火。   只是如今还要用得着这些人,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吧?   卢象升所言这一卫三千户所实际上是榆林镇直辖的边地,若是仔细清理一番,怕不是有万顷屯田。   只是明末正处于“小冰河”期间,气候骤然变干,就连绥德、延安等靠南的地方都灾荒连连。   而榆林城北面即是著名的毛乌素沙漠,风沙严重的时候,榆林城及三十六堡将士还不得不出城出堡清理沙土,以免城墙为风沙所没。   但从这两条来看,那万顷屯田究竟还剩多少,还有多少产出,实在是值得张顺怀疑。   与其如此,还不如“赏给”榆林军官拉倒,等将来再作计较。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庆阳、延安和绥德三地三万余顷屯田拿到手。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特意叮嘱道:“九台,此时须从长计议。”   “我们眼光不能局限于榆林一地,还要考虑庆阳、延安;考虑宁夏、甘肃;考虑整个陕西,乃正整个天下!”   “一手握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天下可定!”   那卢象升本就是郧阳巡抚出身,对“钱袋子”不足之症深有体会,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舜王所言甚是,若是庆阳、延安能清理出来三万顷屯田,那么明年只需补贴十万余石便能满足榆林的要求,此事未尝不可。”   “你能明白就好!”   制定政策必须要上通下达,心、力都往一处使。   张顺见卢象升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一事,虽非臣之职责,然而涉及边务,臣不得不言!”卢象升见张顺志不在小,忍不住又道。   “陕西大小盐池及花马池、漳县、西和等处皆产食盐,明廷遂于灵州千户所设立灵州课盐司,专职榷盐。”   “每年计课盐六万二千五百引,每引课银三钱五分,准照盐六石,计获银两万一千八百七十五两,作为各边军官贴助买马专项支用。”   “如今延绥诸镇缺饷乏马,臣请舜王复开纳银中盐之法,以复往日之盛。”   张顺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这特么不就是汉武帝时期的“盐铁专卖”吗,这个我熟。   他不由问道:“以往这几处食都是盐销往何处?”   “大致在庆阳、平凉、延安、西安、凤翔及汉中一带。”卢象升沉吟了一下汇报道。   哦?这里都是陕西主要人口集聚区啊!   张顺不由沉吟道:“也不知每人食盐多少?放盐六万两千五百引是多是少?”   “大口岁食盐十二斤,小口半之!”卢象升不由接口道。   “人均食盐九斤?”张顺闻言一愣,不由计算道,“年放盐六万二千五百引,每引二百斤……”   “舜王,陕西之盐每引准六石,七百二十斤!”卢象升连忙解释道,“此乃昔年名臣杨一清治陕旧制。”   “杨一清离职,陕西遂改为每引准三百斤,商人无利可图,盐法遂坏。”   “好,那暂且按每引七百二十斤计算,合计四千五百万斤。”张顺不由念叨道,“每人每年食盐九斤,那么足够五百万人之用。”   “不对啊,整个陕西才三十九万户,丁口四百万,这盐还能卖得出去?” 第66章 盐法   莫非哪里算错了?   张顺一愣,心里不由有几分奇怪。   “没错,每人日食盐四钱,乃是定数,岂能有假?”卢象升闻言不由接口道。   原来这时代重体力劳动较多,故而摄入食盐量也较高,基本上能达到每日十六克左右,超过后世十到十二克水准,更是远远高于世界卫生组织每日不高于五克的标准。   “只是那黄册素来逐年传抄,早已经名不副实。故而以此计之,陕西三边四镇实当有六百万口之数。”卢象升不由斩钉截铁道。   原来除了西安、平凉、庆阳、延安和汉中当地,陕西还有甘肃、宁夏、榆林、临洮、巩昌等处,若是合计一处,共有六百万丁口也不足为奇。   实际上明末人口一直是个迷,据后世专家研究实际数量当在一亿六千万左右,差不多是明朝户籍人数的三倍。   如今陕西在册人口四千五百万,那么整个陕西三边四镇至少也有上千万人口。   只是限于这个时代的手段,无法彻查罢了。   不过哪怕有六百万人口,张顺也不由心满意足了。   整整比在册人口多出来二分之一,岂不是白捡的便宜?   且不提人口如何,依照张顺雁过拔毛的性子,听闻自己课盐的时候,六石才收了三钱五分银子。   等到他们发买时候,每斤却卖到一分银子,六石就能卖出七两二钱,是自己的二十倍,哪里还坐的住?   张顺不由张口道:“每引盐才课三钱五分,实售七两二钱,无奈太贱乎?”   卢象升顿时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课盐者税也,盐商纳银以后,尚需去灶户支盐。”   “每引作价三两二钱,此定价也!”   “盐商拿到盐以后,每引共计花费白银三两五钱五分。”   “虽然看似倍获其利,实则层层售卖,来回运输,并非实际利润如此。”   好吧,感情光课盐税就课了两万多两?   “行吧,那就暂且这般!”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等榆林之事完毕,我去灵州千户所实地查验以后再说。”   这灵州虽然地属宁夏镇管辖,只是这盐务却划到榆林镇名下。   其中榷盐税又涉及到榆林买马之事,所以卢象升才特意提及此事。   眼见张顺心中已有成算,那卢象升便不在多言。   随后,张顺又和卢象升、张凤仪了解了榆林的一些情况,这才心满意足的辞了卢象升。   至于张凤仪,有句话叫做“小别胜新婚”,两人好容易见一次面,如何不干柴烈火?   只是红娘子在左,王奇瑛在右,马英娘又据其后,三人呈包夹之势将张顺包围了起来,让张凤仪在外面抓耳挠腮干着急没用。   正当张顺哭笑不得之际,却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舜王殿下,罪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张顺心道:你特么不会像赵鱼头那般以“商纣好妲己,夏桀好喜妹”之类的胡话劝谏于我吧?   “其实……其实卢将军对盐法知之甚浅,易为小人所蒙蔽。”原来开口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丁启睿推荐的孔圣人之后孔闻謤。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   本来他听卢象升讲的头头是道,还感慨此人果然大才,惜乎分身乏术,无法替自己照看盐法,结果转身就被人说这说辞不对?   “舜王容禀!”孔闻謤不由连忙解释道,“卢将军所言乃是两淮盐法。”   “两淮盐每引五百六十斤,由内商每引三两二钱作价卖给水商,水商再解为小包售与各处。”   “所谓内商,即购盐而售卖者;所谓水商,即专卖各地者。”   “然而此价由海盐而来,需要烧灶费薪,故而价格居高不下。”   “若是池盐则不然,无需薪柴,只需晾晒数日即成。其法甚为便宜,其盐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乃财源也!”   “以河东盐为例,一车十引两千斤,不过售卖五两而已。及万历年间,经皇帝下旨才涨至七两,与淮盐相比,何其廉也?”   张顺闻言心里估算一番,发现淮盐千斤价值五两六钱一分有余,河东盐才价值三两五钱,整整便宜了二两一钱一分。   而陕西池盐千斤则作价四两二钱一分有余。   “那孔先生的意思是?”张顺不由试探道。   “我池盐也,成本低廉!”孔闻謤闻言不由笑道,“如今义军又不须照顾淮盐盐价,岂有舍利与人的道理?”   “以我之见,第一要招募人手,增产池盐至七千万斤。”   “第二要向盐户征税,每千斤征收白银一两七钱,夺其厚利。”   “仅此两项,可增收白银十五万三千两!”   “这……”说实话张顺真的心动了。   原本河东盐都能做到千斤售价二两五,那么千斤售价达到四两二钱一分有余的池盐,征收其差价一两七没问题吧?   如果真没问题,与其利润被这些盐户了,何不征收“生产税”,以减轻义军财政压力?   一匹战马十余两,仅这一项收入便能购买战马万匹,由不得张顺不心动。   “只是陕西人少,如何吃得下这许多盐?”张顺虽然两眼放光,奈何也知道若是投放食盐过多,恐怕会造成市场盐价暴跌,到时候盐商个个亏损,以后就没人过来和自己做生意了。   “舜王勿忧!”那孔闻謤不由笑道,“舜王只知有池盐,岂不闻淮盐与河东盐乎?”   “那淮盐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其实秦藩、韩藩、庆藩和肃藩各有盐引,在领地售卖,此其一也。”   “那河东盐本就价低,又与陕西隔河相望,岂不是私盐横行,朝廷不能制?此其二也。”   “故而以吾估之,非七千万食盐不足以满足陕西百姓之用,还请舜王明鉴。”   “七千万?”张顺暗自估算了一下,那么陕西将有七百七十多万人口,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吧,刚好我手头缺少一个整饬榆林西路盐法屯田副使,不知孔先生可肯屈就?”   原本主管课盐司的课盐大使不过才八品小官,张顺当然不可能拿出来“侮辱”正四品按察使孔闻謤。   而那整饬榆林西路盐法屯田副使正是榆林镇派遣主管课盐的兵备道,正好适合孔闻謤担任。   那孔闻謤本意如此,哪里会拒绝?   他不由大喜道:“感谢舜王厚爱,某定不辱使命!” 第67章 秋防   计议已定,张顺随后几日哪也没去,老老实实待在榆林城中,一心一意专注于“造人”大业。   “来,把这堆衣服给我洗了!”红娘子一脸不高兴的把一包衣服掷到正在逗一个小婴儿玩耍的石墨希面前。   “我是进门要当你们的主母,不是进门当你们的奴仆!”石墨希鼻子一皱,不开心道。   这几日跟在张顺左右,好歹能够吃得饱穿得暖,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多少流露出几分美人胚子的模样。   虽然她年纪尚小,并不懂得如何给人生儿子,但是她敢肯定天天给人家洗脏衣服,肯定生不出儿子来。   红娘子没吭声,只是忍不住又看了看正室的房门。   “别看啦,昨晚又住在王氏那里咯!”石墨希不由幸灾乐祸道。   “你很开心啊?”红娘子表情看起来有点危险。   石墨希仔细想了想,好像目前情况对自己也很是不利。   她不由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红娘子道:“没办法咯,谁让咱俩天生丽质呢?”   “舜王殿下不喜欢漂亮女子,却喜欢‘男人婆’,这谁能料得到?”   “人小鬼大!”本来红娘子还一肚子气,闻言居然被她逗乐了。   原来滞留在榆林镇这几日,张顺轮番住在王奇瑛和张凤仪那里,却是冷落了红娘子和马英娘。   道理也很简单,这两女一个是榆林将门和张顺联姻的对象,一个是不顾世俗非议,替张顺看管万余川兵的女将军。   且不说这两女身材模样都还不错,张顺本就稀罕的紧。   就哪怕是两头猪,为了这许多兵马,他也得捏着鼻子装出一副如漆似胶的样子来。   道理红娘子都懂,可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来。   想当年她执掌义军后勤辎重,又深受张顺宠爱,素来以大娘子自居。   又有哪个不服?哪个敢不服?   现在怎么就沦落到连一个“乞儿”都敢鄙视的地步呢?   “早啊,都忙着呢?”只听见“吱呀”一声,张顺住处的房门打开,他伸了个懒腰施施然走了出来。   “忙?我们这东一头西一脑的,算得了什么?哪有舜王整日介拼着些坚忍工夫,做些铁棒磨成针的勾当来的痛快?”红娘子不由讥讽道。   “呃……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张顺不由尴尬道。   他这一次带红娘子出来,本打算让她散散心,再借机补偿她一下。   只是没想到中间有这番变故,由不得他随心所欲。   “你打算在这儿住到多久?”红娘子哪里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但听他甜言蜜语没什么用,还得“调虎离山”,等离开了榆林城,自己吃的亏才能讨要回来。   “舜王殿下!”张顺正要回应,不意王锦衣早领卢象升走了过来。   卢象升施了一礼,不由开口汇报道:“禀告舜王,臣麾下‘奇兵营’已经抽调完毕,由榆林子弟组成的‘榆林营’也已组建完成,唯有俞冲霄、左光先二人尚未完成。”   “那榆林营各家子弟分率家丁百十人不等,一人双马,明甲利刃,皆是精锐。”   “臣便自作主张,从各将门借战马两千匹,又抽调两千骑兵与之,新立一骑兵营,由总兵王定统之。”   好家伙,这榆林将门可真够“肥”!   上次自己奇袭宁夏的时候,便从中抽调了千余,如今又凑出来千余精锐,难怪当初榆林将门倒戈,张伯鲸等人束手而降。   其实张顺却不知这些老牌将门哪家没有蓄养三五千匹良马、三四百家丁?   对这些将门来说,家丁和战马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草场和耕地。   马没了可以再养,家丁没了可以再收罗,唯有草场和耕地乃是长久之物。   若是保住了这些,还怕家族没有战马和家丁吗?   既然张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们继续占有草场和耕地,更默许他们侵吞榆林屯田中明朝皇室和镇守太监的产业,故而他们也投桃报李、一举多得。   “行,做得不错!”张顺不由点了点头道,“榆林将门这一次也出了大力,日后定有封赏。”   考虑道义军事务繁杂,如今榆林已无再坐镇的必要,张顺不由继续道:“既然榆林诸事已毕,我欲明日离开榆林,继续巡狩宁夏,不知九台以为如何?”   “其实臣正有事禀报舜王!”卢象升闻言不由连忙道,“边地素来有秋防之举,以防秋高马肥,套虏入寇!”   “今时值九月,距离入秋不久矣,还请舜王巡狩之时,查缺补漏,谨防为套虏所趁,损坏义军威名。”   “哦?”张顺闻言一愣,不由追问道,“以往大明朝廷如何应对?”   “调集班军,加强防守,命令三边总督坐镇花马池,谨防为套虏所趁!”卢象升应道。   “花马池?”张顺知晓卢象升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地点,定然别有说辞。   “对,就是先前舜王路过的宁夏后卫处。”卢象升果然解释道。   “陕西各边,延绥据险而守,宁夏、甘肃控扼河山,各有凭借。”   “唯有花马池至灵州之间地势宽延,城堡复疏。常有套寇毁墙而入,则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其害!”   张顺曾沿边墙奇袭宁夏,所以对卢象升之言感触颇深。   明代九边并不是随意设置,而是尽量凭借山河地形,设置堡垒、城池进行防守。   但是花马池至灵州千户所之间地势平坦,利于游牧骑兵驰骋,却是不利于边军防守。   如果让游牧骑兵从此地攻入内地,那么陇山以西的固原、庆阳、平凉和巩昌就会受到劫掠,这一次大明朝廷特意选择固原作为三边总督治所的原因之一。   “知道了!”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回头配备一些骑兵给陈长梃,到时候让他负责此事历练一番。   其实这些套虏战斗力也就那样,主要问题是游牧一人数马,义军追之不及,为之奈何?   马政,马政!   看来这一次巡狩完宁夏折返以后,要好好考察一番固原的马场,为义军建立大规模骑兵打下坚实的基础。 第68章 入寇   又盘桓了一日,张顺见俞冲霄、左光先二人尚未编制完毕,又思量着带着步卒上路,不仅拖慢了行程,还徒耗粮草。   他便下令道:“着左光先、俞冲霄二人编制完毕以后,率众巡至花马池驻守,不得有误!”   那两人本就常年和套虏打交道,如何不知防秋之事?   如今张顺命令他们前往花马池充当班军,本是正理。   两人领了命令,便连忙加快编制新营速度,以防误了正事儿。   而正由于俞冲霄、左光先之事,张凤仪也只好在榆林多耽搁两天,等到俞冲霄、左光先离开榆林以后再作计较。   到了第二日,在张凤仪依依不舍目光之下,张顺硬下心肠辞别了诸人。   然后他带着红娘子、王奇瑛、马英娘、孔闻謤、王锦衣、悟空和王定一干人等四千骑,一路沿着边墙往宁夏镇赶去。   时值九月,业已入秋,沿边屯军已经开始收割秋粮。   陕北沿边夏粮多种植小麦、大麦、荞麦等作物,而秋粮则种植粟、稷、黑豆、豌豆和玉米等作物。   玉米在陕北又称之为御麦,西天麦、番麦,早在嘉靖年间便已经引入陕北。   “这里怎么种有玉米?”张顺见了不由奇怪道。   从他前世的记忆来说,玉米和红薯一眼,原产地本在美洲,后来被欧洲人发现新大陆以后才带到了世界各地。   就像河南的玉米和番薯,就是通过李百户才从南面的湖广引进而来,这陕西和河南相比,更远离沿海,是如何种植了这许多玉米?   “此乃御麦,原本番地作物,据闻被逃难至湖广的难民带回,种植已久,又称作番麦,并不叫做玉米。”王奇瑛闻言不由纠正道。   “切,什么御麦?就是玉米!”马英娘反驳道,“其色如玉,其泽若米,故而谓之玉米!”   其实她才不管这到底是麦还是米,就是看不惯王奇瑛,故意找茬罢了。   大家都是个女人,她长的又大手大脚,一副男人样,凭啥多受宠几天?   王奇瑛有点懵,我哪里得罪你了?   她正要还口,不意张顺摆了摆手道:“御麦也好,玉米也罢,都是一般事物,争执做甚!”   红娘子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接口道:“这包谷种于三月,收于八月。”   “其叶可以喂养牲畜,其秸秆可以用铡刀铡了喂牛,或者烧火之用。”   “可以喂马吗?”张顺一听可以喂牲畜,第一反应就是问这个。   “马太过娇贵,喂这个可不成!”王奇瑛看他俩说的入巷,不由插嘴道。   “若是秋天还好一些,秋高马肥。若是其他时节,不仅需要喂以干草,还需加黑豆、荞麦等物,方可膘肥马壮!”   说到膘肥马壮的时候,她还故意加重了“马”的音调,说得马英娘脸都黑了。   “秋高马肥?”张顺不由一愣,奇怪道,“这是为何?”   “一听夫君就是个外行!”王奇瑛不由笑道,“到了秋天,人还有贴膘过冬,更何况牲畜呢?”   “故而农夫有青黄不接之语,牧民亦有秋肥春瘦之说。”   “到了秋天,牛马牲畜经过夏秋养的膘肥体壮,正合牧马南下。而到了春天牲畜俱瘦,最怕我等‘搜套’。”   张顺一听王奇瑛这话,顿时不由警惕起来,遂大声下令道:“传令王锦衣、王定,让斥候散出三十里外,别选一司骑兵披上甲衣,半日轮换一次。”   现在的张顺早不是当初那个张顺,他也知道有时候因为信息来源问题,麾下将领向自己提供的情报也会有误。   依照卢象升的说辞,在秋收和入冬黄河结冰的时候,套虏会大举入寇。   他对这个时间点判断为十月份,但是张顺现在却觉得其实套虏八九月份入侵也未尝不可。   那榆林营总兵王定闻言,一边安排士卒、斥候依令行事,一边前来建议道:“可使辎重车分列左右,谨防虏骑突袭,引发混乱。”   “行!”张顺点了点头,不由惊奇地看了王定一眼,心道:难怪老丈人王世钦派此人跟随自己,果然有两把刷子。   只是如此这般倒拖累了行军速度,如此过了三五天,不曾见过半个虏寇。   榆林营将门子弟不由个个怨声载道,私下里抱怨道:“这个舔舜王腚眼家伙,只顾一味喏喏,不顾我等死活!”   结果被王定听到了,不由破口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若是果有虏寇出现,惊扰了舜王,尔等死不足惜,不怕连累了家门?”   众人一听王定这话,顿时连还嘴都不敢还嘴了。   榆林将门,好大的名气,那是靠他们祖辈浴血奋战得来的。   虽然说他们如今跟随舜王,除了充当“质子”之外还有“镀金”的成分。   但是若想镀金,起码自己得是“铜铁”,若是顽石、草芥,想镀金也无处可镀。   几乎每个人离开家族以前,家中族长都曾嘱咐过一句话:“死战或战死,勿使家族两难!”   什么意思?   就是告诉你如果有本事“死战”建立功勋那固然很好,实在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战死。   别到时候害得让家族自己不得不动手,向舜王赔罪,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如此又过了一日,经历了一路风沙的诸人早已经浑身尘土。   哪怕红娘子、马英娘这样的美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无甚美感。   “前面就是花马池了,大家再加把劲儿,到了之后可以稍作修整!”王定不由鼓气道。   众人所谓花马池,原本是花马池千户所,后来为了阻挡套虏入寇,又升为其实宁夏后卫。   其中大小盐池、花马池的课盐司以及分守宁夏东路右参将、整饬宁夏河东兵粮道和整饬榆林西路兼盐法屯田副使的驻地。   当初河东兵粮道为义军所杀,后来榆林屯田副使又弃官潜逃,只有原参将投靠了义军。   这花马池城高三丈五尺,周回七里三分,池深一丈,阔两丈,设有东北二门。   不仅城高池深,又止驻守千余人,非常适合张顺一干人等落脚歇息。   正当众人憧憬着美好的一晚的时候,不意早有斥候快马加鞭赶到,大声示警道:“敌袭,套虏入寇!” 第69章 遭遇战   “快,赶快列阵!”榆林营总兵王定焦急的大声呼喊着命令将辎重车环绕在张顺左右。   “前面什么情况?”张顺有点想亲自插手,不过看他按部就班的应对还成,就没有直接插手。   套虏入寇,常常一人数骑,呼啸而至,那王定生怕伤了张顺,闻言心里颇有几分不耐烦。   只是他也知道张顺威名赫赫,不是自己一个原本的参将所能比拟。   所以王定按捺着不快,连忙应道:“虏寇人民众多,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   “其实即便有千军万马倒也不怕,咱们好歹能推到花马池,凭城据守。”   “怕就怕有人内外勾结,专等舜王下手!”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自己做关中清理屯田,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又来到榆林,有人心思浮动,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榆林将门这一次固然和自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但是其他中低级军官心里怎么想,那就不好说了。   “不妨事,你姑且派兵布阵便是!”张顺不由笑道,“老子千军万马都杀过来了,还能从这里翻车不成?”   “末将已经派遣萧偲率领一司骑兵顶上去了,即便遭遇虏寇主力,也能抵挡片刻。”王定解释道。   “待会立了车阵,人马俱甲,莫说三五千虏寇,就是来了数万虏寇,亦无可惧!”   原来明军衣甲精良、火器犀利,虽然对付新型的女真有些不成,但是拿捏装备简陋的套虏还是手到擒来。   像杜氏的杜文焕朝廷调兵支援辽东就百般推脱,平时没事了就杀入河套积攒首功,动不动就斩首数百级。   就连王朴这样的“长腿将军”见了套虏也是激动的冲杀过去,一副急色鬼见了美女模样,足见这些套虏成色如何。   不多时,数百辆辎重车以张顺为中心,围成了一座简易的“城墙”,张顺与红娘子、马英娘、王奇瑛、王锦衣、悟空等也已经披挂完毕。   这时候早有三五成群的虏寇游荡到阵外,时不时向义军阵内放箭。   时间线到了明末,蒙古骑兵的战术既非弓骑游荡,亦非甲骑疾突,而是喜欢以三人为一小队。   三人皆配备弓箭。中间一骑手持六七尺钩镰枪,可勾可刺;左右皆配备腰刀,但是左边以弓箭作为主要攻击手段,而右边则持腰刀护住钩镰枪左侧。   王奇瑛不由为张顺指点道:“彼辈可以称之为马上鸳鸯阵,彼此配合,颇为相得益彰。”   “若远,其三者皆可以弓箭击敌。其所用弓箭亦是长弓重箭。多以桑榆木为体,内贴黄牛角或黄羊角。其箭簇大而阔,长约2~4寸。”   “凡临战则用十分力弓,射不过二三十步,亦能破甲。”   “十分力弓?”张顺不由疑惑道。   “大概八十斤左右,几如我军精锐!”王奇瑛不由解释道。   明军的标准是多少呢?   凡造弓,視人力強弱為輕重,上力挽一百二十斤,過此則為虎力,亦不數出。中力減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   也就是一般战弓在六十斤左右,难怪王奇瑛说“亦能破甲”、“几如我军精锐”。   原来随着火器的盛行,游牧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像土默特部俺答汗曾经甲骑三万,一度威胁到大明京师,结果很快就衰落了。   除了其他因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笨重的具装骑兵很容易被火器所伤,得不偿失。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你具装骑兵和我对冲的时候,结果我在十步外点燃了三眼铳。   你长枪再长难道还能长的过我三眼铳吗?   你具装再好,能抵得住我火铳射击吗?   所以与其成为活靶子,还不如放弃长枪、重甲,这样还能稍微灵活一些,增加生存率。   所以到了明末,虽然半具装骑兵犹在,但是大多数骑兵早已经放弃了过长的骑枪、马槊,反而换用钩镰枪、线枪、偃月刀、腰刀之类的轻便武器。   张顺远远的望了半晌,算是明白了这“套虏”战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这是明军破了游牧的重甲长枪战术以后,游牧转为针对明军的三眼铳变革的战术。   双方在交战之时,弓骑可以在明军三眼铳射击之前,用长弓重箭削弱一波,然后枪骑可以用钩镰枪长度优势压制三眼铳。   至于刀骑,其怕明军骑兵绕到钩镰枪右侧进攻。   毕竟对一般惯用右手的弓骑来说,其右侧则是射击盲区。   而对枪骑来说,正面作战尚可,若是侧面遇敌,不但攻击不便,还容易折断钩镰枪,所以才需要配备一名刀骑,护住其右侧。   “这战术还挺周密啊!”张顺不由感慨道。   “周密?且看我为夫君取其首级!”红娘子着了铁甲,不由有几分冷艳。   言毕,她竟然策马而出。   张顺不由大惊,正要将她喊回来,不意马英娘也笑道:“我且为夫君护其左右,保她周全!”   随即亦策马而出,跟在红娘子左右。   王奇瑛见状不甘示弱,也要脱离车阵,不意被张顺一把扯住了缰绳。   “都发什么神经?如今虏寇大举而来,少不得生死相搏,岂能儿戏?”   王奇瑛艳羡了看了红娘子、马英娘一眼,心道:“一群弱鸡,值得什么?可惜被夫君拦阻,立不得战功,恐日后被人小觑了去!”   且不说张顺如何打算,且说红娘子、马英娘里了车营,早有散落在外的虏寇冲了过来。   红娘子娇笑一声,也不去理他,只往那套虏小队右侧扑去。   等到双方接近三十步,便弯弓如满月一般,一箭将那小队右侧的刀骑射落马下。   “右射?她是左撇子?”王奇瑛远远见了,不由一愣道。   红娘子性子颇为温顺,往日又主持后勤辎重等文书之事,让张顺常常忽略了她悍勇的一面。   没想到她首次出战,便如此了得。   张顺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右射?是双带两鞬,左右驰射!”   你很自豪吗?王奇瑛看了看张顺,又看了看身边紧张兮兮的石墨希,心道:“难怪她经常说你喜欢‘男人婆’,还真被说中了!”   回头自己要不要画了胡须,身着男装讨好他一番? 第70章 列阵而战   红娘子和马英娘两女配合的倒相得益彰。   一个专门从套虏小队右侧下手,用弓箭攻击敌人的“盲区”;   另一个则凭借良好的骑术,从右侧以长击短,用长枪刺击其刀骑。   两人虽为女子,借助了战马和器械之力,倒也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力气不足之虞。   两人连续击落了数人,吓得游荡的套虏散骑不敢近身,这才寻了条敌人弃掷的绳索,绑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头目模样虏寇,用战马拖回了阵中。   “你们两个人呐!”张顺责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威胁道,“下次再不听话,就不要再出来了!”   红娘子和马英娘撇了撇嘴,没敢还口,反而向石墨希炫耀道:“看,要想做舜王的婆娘,先会这个!”   “男人婆!”石墨希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明显有几分底气不足。   “你们是什么人?”张顺不去管她们几个,反而审讯起那个模样凄惨的俘虏,结果那人居然一声不吭。   “哟呵,还挺有骨气啊!”张顺不由冷笑道,“王定,给我大刑伺候!”   “那个……那个舜王殿下!”王定有几分嗫嚅道,“那个鞑子不会汉语,听不懂……”   “……”张顺不由无言以对。   “哈哈哈!”王奇瑛本来因为不能亲自出战,正在那里生闷气,结果听到这话,顿时笑的前仰后合。   “咱们有没有懂虏语之人?好好给本王审问一番!”张顺不由恼羞成怒,瞪了王奇瑛一眼,然后发狠道。   “属下就会此语,还请舜王稍等片刻!”王定闻言连忙应道。   得到张顺首肯以后,那王定便将那模样凄惨的俘虏拉扯到一旁,随即一阵惨叫声响起。   “回禀舜王,敌人已经查明,彼辈首领乃拜桑忽尔诺延。此次入寇,此人纠集了克扣特、锡布沁、乌喇特、唐古特等十余部落,共有万余骑!”王定不由汇报道。   “万余骑?”张顺闻言一愣,明末蒙古诸部在大明和后金双重夹击下,损伤惨重,洪承畴在担任三边总督之时就先后阵斩虎墩兔憨六千余人。   后来又经过后金多尔衮、岳讬等人的打击,大明边军的趁火打劫,蒙古诸部早已经不复往日之盛。   像投靠张顺的囊囊太后娜木钟麾下也不过只剩一千五百户,河套鄂尔多斯诸部何德何能能聚集如此大军?   “这拜桑忽尔诺延乃是阿着后裔,位在袄儿都司吉囊额璘臣之下。”   “袄儿都司亦不过万户而已,如今额璘臣不能制,分为四十余部,这拜桑忽尔诺延有何德何能聚起如此多兵马?”王定闻言不由解释道。   “只因插汉儿部虎墩兔的威逼和后金多尔衮等人的侵扰,袄儿都司诸部日子不太好过!”   “这一次除了老弱以外,拜桑忽尔诺延尽发族中十五岁以上男子及壮妇,力求孤注一掷!”   好家伙,这就是古代般的“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吗?   “难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什么吉囊、拜桑忽尔诺延,张顺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好歹还是明白一件事儿,他们这是想从自己身上讨便宜?   连大明那些弱鸡都能爆锤你们,到底谁给你们敢来虎口捋须的胆子?   张顺正要下令准备好的骑兵上面,利用义军良好的铠甲武器,“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的时候。   不意那王定连忙请求道:“还请舜王歇息片刻,让属下会一会这一伙儿套虏。”   “若是打的不好,舜王再接手不迟。”   张顺一听,心道:虽然我麾下骑兵不及套虏半数,却是个个精挑细选、铠甲精良的半具装骑兵,套虏虽众,我亦能轻易凿穿敌阵,不惧有被困之虞。   我且看看这王定有如何手段,再发起反击不迟。   “好,那本王就看看你的本事如何!”张顺不由哈哈一笑,端坐在战马上道。   “多谢舜王信任!”王定闻言不由一喜,连忙转身下令道:“命令姜耀祖、张虎两司下马休息,随时准备出战。”   “其他人下马列阵,借助车阵抵挡套虏的进攻!”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你这放着骑兵不用,却下马充当步卒,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奇瑛见张顺面露疑惑之色,连忙解释道:“虏骑不足惧,其所惧者,不过四散而去,不易追剿罢了!”   “我军衣甲沉重,追之不及。若是轻装疾行,又易为其所趁。”   “往日官兵多步卒,只能据堡而守,望尘莫季。”   “今日幸好舜王亲率四千骑遭遇虏寇,彼辈恐为我所趁,必不敢轻离。”   “可列阵而拒,待其疲惫,再出骑兵追之,可获全功!”   张顺一听王奇瑛这话,倒是明白了几分。   只是如此以来,岂不是将自个陷入到险地?   张顺扫了身边的悟空、王锦衣、红娘子和马英娘四人一眼,没有吭声。   不多时,那萧偲果然浑身浴血的带领五百骑兵败退了回来,随后套虏的骑兵亦满坑满谷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按照张顺身经百战的经验,双方相距千余步的时候,之内看到兵器的反光和士卒的轮廓,根本无法辨别是步卒还是骑兵;距离五百步的时候,依稀能够分辨出头部和躯干。   所以义军远远望去,四周竟然密密麻麻,全是蚂蚁一般的敌人,惊恐之心不由油然而生。   “怕什么?再多的虏寇,难道还能多得过我们手中的炮子?”王定早骑着马呵斥着下马的步卒道。   这些人借助这辎重车,分别手持长枪、弓箭、鸟铳和马上弗朗机待敌。   不多时,果然有大股套虏骑兵赶来,这些人衣甲俱全,看起来不亚大明边军骑兵半分。   “这是套虏精锐,几乎与我军不相上下!”王奇瑛解释道。   “只是数量不多,应道不超过两千骑。”   王奇瑛话音刚落,对面骑兵动了起来,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山河,地动山摇、呼啸而来。   “放!”王定不慌不忙下令道。   鸟铳和弗朗机炮顿时吐出一道道火舌,打的对面数十骑人仰马翻。 第71章 弗朗机的用途   由于张顺受后世思想影响,素来推崇鸟铳、野战炮,而轻视三眼铳、快枪、弗朗机炮之流。   结果他没想到弗朗机在明军的火器体系中居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当这些疾驰的骑兵靠近七八十步的时候,鸟铳、弗朗机一时俱发,不少骑兵顿时横尸当场。   然而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一轮结束,一轮又起。在王定镇定自若的指挥下,鸟铳手熟练的清理了铳膛,然后倒入火药、铅弹。   而弗朗机炮手却迅速的取下了滚烫的子铳不过,换上了新子铳继续发射。   在那些鸟铳重新装填完毕,再度射击的时候,那些弗朗机至少已经射击了三四次了。   这火力密度,张顺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些是马上弗朗机。”王奇瑛见张顺神色,心下虽然奇怪,仍然忍不住解释道。   “每门重八到十斤左右,长两三尺,各配备子铳一百出。”   “每出子铳装填火药三两半,铅子三两,分独子和散子两种,专门为了针对蒙古骑兵而设。”   “独子能射八十步,威力不下鸟铳而射速胜之。散子可等敌人靠近而发,无有不倒者。”   三两?如果装填三钱的铅子能装填三十颗,这霰弹密度也可以了!   张顺心算了一下,心里不要赞叹道。   说时迟,那时快,不多时套虏骑兵便呼啸而至。   “弗朗机换弹!”王定不由连忙下令道。   弗朗机炮手身后的士卒早取了散子子铳递交过去,炮手熟练的装填在弗朗机后半段,稍作瞄准便点燃了引线。   引线冒着“嗤嗤”的火没入到弗朗机子铳之中,随即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了起来。   彼时套虏骑兵已经距离义军车阵不过二三十步,哪里避得开?   顿时一阵人仰马翻,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被打死在当场,又有多少战马受了惊,在战场上乱窜了起来。   “啊啊啊!”正当张顺把注意力放在对面的敌人身上的时候,不远处义军士卒也早有人中了一箭,正躺在那里惨叫不已。   “护士,护士,快上去救下伤者!”王定的榆林营仍然是按照明军编制的新营,除了配备两个军医以外,哪里管的这许多伤者?   只有张顺亲卫里配备了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护士,他不由连忙下令道。   “不急,不急,敌人这是要冲阵了,稍等一会儿再上不迟!”女人外向,那王奇瑛怕折损了夫君的人马,不由劝阻道。   “这些鞑子吃多了亏,早已经学精了,不敢在阵外和我军对射了!”   原来这些骑射手和步弓手不同,其弓箭杀伤距离不过二三十步,无论杀伤力还是射程都不如弗朗机。   故而蒙古骑兵与明军对阵,只能硬着头皮冲杀上前。   在进入弓箭射程以后,他们尽量多射上两箭,然后放平钩镰枪,抽出腰刀和明军肉搏。   如今王定所用战法正是明军传统战法,这一伙套虏骑兵也只能按照原本战法冲了上来。   别看这仅仅二三十步短短距离,仍然是蒙古骑兵的死亡之路。   义军长枪手已经支起手中的长枪,准备抵御骑兵的冲锋了,而弗朗机炮手犹自不肯干休。   他们早又换上了子铳,在敌人骑兵冲上来的最后关头,再度点燃了手里的弗朗机炮。   这一下毋须瞄准,这些虏寇当场又不知道被打死打伤了多少人。   而就在炮声结束的同时,这些骑兵终于狠狠的撞入到义军的车阵之上。   密密麻麻的长枪和厚重的辎重车限制了略显凌乱的虏寇骑兵的冲击,双方战作了一团。   彼时弗朗机的硝烟尚未散去,早有刀盾手一手举盾一手持刀,跳将过去。   那些骑兵正和长枪手战作一团,哪里有空理他们?   这些刀盾手一边举着盾牌抵挡头顶的攻击,一边用手里的腰刀砍斫战马下面马腿。   莫说这些虏寇乃是半具装骑兵,哪怕是冷兵器时代全具装骑兵,也无法护住柔弱的马腿,哪里不知任他们砍斫?   当然,无论什么时代,这种砍马腿之事都是极具凶险之时。   若不是榆林营中有大量榆林将门的家丁精锐,恐怕还没有几个敢“上去送死”。   但张顺自个亲眼所见,就有好几个刀盾手一不小心被吃疼的战马踢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了。   还有几个武艺不精,被马上虏寇用钩镰枪勾开了盾牌,被一枪刺在了颈部,横死当场。   还有一些套虏趁机抵近射击,哪怕身着精良铠甲的士卒仍然有人被对方长弓重箭射透了铠甲,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不过,混战之中,终究是武器装备更好,武艺更为精湛的榆林营占了上风。   不过当面虏寇也不是吃素的,连忙一边开始脱离接触,一边开始了下一波冲锋。   迭次冲锋,乃是骑兵常规战术。   原来这伙骑兵早已分成数队,分批次对义军车阵进行冲锋。   不过王定等人亦巍然不惧,不就是冲锋嘛,只要我弗朗机弹药犹在,就是轮换到天荒地老,又有何惧哉?   这是意志与火器的较量,也不知双方激战了多久,素来不喜欢硬碰硬的套虏果然顶不住了。   他们再这样耗下去,根本得不偿失。   他们是来入寇抢劫的,而不是给对面敌人送首级、军功的,焉有死战到底之理?   正当他们不得不连忙策马离开芝士条,那王定早看得明白,不由连忙下令道:“传令姜耀祖、张虎率领麾下人马出击!”   我这里又不是菜市场,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姜耀祖、张虎二人人马披甲了半晌,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翻身上马,从义军车阵左右两侧出阵,尾随撤退的套虏而去。   骑兵固然是来往如风、侵掠如火,奈何也惧怕被其他骑兵从背后杀将过来。   那姜耀祖、张虎二人所率骑兵不多,也有千余人,足以对这些虏寇造成严重的伤害了。   特别是刚才那些冲阵的半具装骑兵,因为刚才那番冲阵,早已耗费了不少马力,更是难以与义军生力军相争锋了。   那些虏寇见状不由大惊,连忙调动压阵骑兵前来相救。   只是这些骑兵装备要比先前冲阵的骑兵差了一筹,甚至连马甲都没有装备,又如何是当前生龙活虎状态下义军的对手? 第72章 驱马踏阵   事实证明,套虏拜桑忽尔诺延所谓的“万余骑”正如王定所言,就是凑人头之数。   果然当他麾下核心两千骑败退以后,其他拥上来阻拦姜耀祖、张虎两司骑兵的套虏铠甲武器都颇为简陋。   被义军骑兵一冲,顿时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装备精良的义军骑兵衣甲射不能入,刺不能透,砍不能破,宛若天神下凡。   反观那些游骑身着布衣,手持猎弓、木枪,脆弱的如同纸糊的一般,被义军骑兵一冲就散。   那姜耀祖、张虎二人倒不愧为世家子弟,一旦看到又便宜可赚,手持丈四骁骑长枪,真个如狼似虎,来回杀了个对穿三五回。   眼看那拜桑忽尔诺延又整顿好麾下两千甲骑,那萧偲、张虎二人这才意犹未尽、悻悻而退。   见萧偲、姜耀祖、张虎等人如此勇猛,张顺不由对榆林将门的印象不由大为改观。   他不由笑道:“若是榆林诸将皆如此出色,何愁家门不兴?”   王奇瑛在旁边听了,不由撇了撇嘴,心道:“若是我叔父王朴在此,恐怕你对他那‘长腿将军’的看法也会大为改观。”   原来这将门子弟若是真个舍得拼命,倒也真个能打。   关键是个个本就生活优渥,哪个又肯出死力卖命?   这一次若不是正好充当张顺的护卫,对手又是套虏这些“弱鸡”,恐怕这些人也未必如此敢战。   这边姜耀祖、张虎二人率领麾下人马,耀武扬威的赶回到营中,那边套虏却也有了动静。   在一个不知名头目的命令下,不少套虏纷纷翻身下马,将坐骑交付给他人。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张顺见状不由笑道,“难道要和我们步战不成?”   “恐怕未必!”红娘子皱了皱眉头,不由断言道,“恐怕是要驱马踏阵!”   “什么?”张顺不由一愣,忍不住道,“不是说虏寇视战马为生命吗,竟舍得下如此本钱?”   “战场之上性命都能舍得,又如何舍不得几头牲畜?”红娘子不由笑道,“且看让出来的战马多为老马、劣马,想必虏寇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张顺这才反应过来红娘子的意思。   这些游牧民族的生存之道和野外的猎食者没有什么区别,合于利而战,不合于利则走,断然没有和敌人硬碰硬的道理。   因为游牧部落寇关劫掠是为了夺取生活物资,以便过冬,而不是把性命留在这里。   而农耕民族则不然。他们除了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生命以外,还能利于早早建立的功勋制度,还能拿这些虏寇的首级换去功勋、赏银。   因为作战有利可图,反而更喜欢和对方死磕,甚至还会主动挑起边衅。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一伙套虏宁可消耗宝贵的战马,也要和义军死磕到底。   那么说明他们这一次的目的不是简单的劫掠,而是特意针对某个目标,比如说义军的首领张顺。   感情我还成了唐三藏,人人都想吃我的肉啊!   张顺看了看身边的悟空,心道:“你们既然想吃唐僧肉,难道就不怕孙悟空的金箍棒吗?”   不多时对面果然聚集了一个马群,由十余牧民吆喝驱赶着,游荡在外面。   “王定,你对付得了吗?”张顺不由大声问道。   “雕虫小技,属下还对付得了,还请舜王殿下放心!”王定闻言不由笑道。   “彼辈马群若无护卫,我为舜王夺之;彼辈马群若有护卫,我为舜王杀之,今晚大伙加餐一顿!”   对面的拜桑忽尔诺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派遣护卫就让牧民驱赶马群踏阵?   他早派遣千余护卫分列左右,谨防官兵借机突阵,或扰乱马群,或夺取战马。   “看样子有五六百匹?”张顺远眺了片刻,不由扭头问道。   “差不多,看数量和两侧护卫骑兵相差仿佛!”王奇瑛点了点头道。   原本她还以自己懂得军务,能压过红娘子和马英娘一头,不曾想刚才红娘子率先判断出对方要驱马踏阵,让她产生了几分挫败感。   莫要小看这五六百匹战马,一旦冲锋起来,甚至比五六百骑兵还要可怕。   骑兵无论如何凶狠,终究是有人在操控。   是人都有思想,会产生畏惧、恐惧等情绪。   当他们获胜无望的时候,就倾向于逡巡不前、保命优先。   而战马不同,无论多么聪明的战马它终究是畜牲,并不会像人类那样产生特别的情绪和强烈的自我选择倾向。   以血肉之躯阻拦奔驰的战马,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   莫名的张顺想到了前世论坛上吹水时候的“长枪阵无敌论”。   那时候年轻气盛的自己认为只要训练出一支意志坚定的长枪兵,便能够吊打大多数冷兵器时代的军队,现在想一想是多么幼稚可笑。   且不说敌人使用火铳、火炮,就是这套简单的驱马踏阵,保证让世界上任何长枪阵为之颤抖。   马蹄的践踏声密如雨点,千声万声汇作一处,化成了山崩地裂的呼啸声。   在牧民熟练的技巧驱赶之下,数百匹战马无知无觉的向义军车阵奔腾而来。   “准备弗朗机和三眼铳!”王定皱着眉头,盯着不远处的马群,大声地喝道。   “这能抵得住战马冲击?”张顺不由奇怪道。   “用火炮、火铳声惊吓战马,使其不能把力使在一处!”王奇瑛不由解释道。   “其实若是携带飞礞炮效果更好,只是这一次出来仓促,不曾备得,用火铳、火炮也是一样。”   惊吓战马?   原来榆林将门和套虏作战多年,早已经摸清了彼此的手段和针对之法。   套虏骑兵大多数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当遭遇到火炮、火铳的声响容易受惊。   后来这些套虏也学聪明了,一下精锐骑兵尽量挑选胆大、勇敢的战马,以期减少火器对战马的惊吓作用。   但是,像套虏驱赶的这些战马,大多数都低矮、瘦弱,由普通牧马充当,如何经得住火炮声的威吓?   及这五六百马匹奔驰至义军七八十步,一时间火铳、火炮俱发,震耳欲聋,顿时有不少战马受惊,猛然马群中不管不顾的乱窜了起来。   这惊马一乱窜不要紧,顿时原本齐整的马群混乱了起来。   不是这匹马别着了那匹马,就是那匹马挡着了这匹马,一时间马速也降了下来。   然而哪怕是降下来速度的受惊马群,仍然不是血肉之躯轻易可以抵挡。   所以等到马群靠近二三十步的时候,义军的火铳、火炮再度响彻了起来。   几乎近在咫尺的巨大声响,吓得当面马匹更是惊慌失措,甚至有的直接调马头向后奔去,一时间乱作了一团。 第73章 退敌   乱糟糟的马群撞入到义军车阵上,一时间人仰马翻。   哪怕有辎重车的阻挡,仍然挡不住这些四处乱窜的畜牲。   有的从辎重车与辎重车之间硬生生撞了进去,有的则一跃而起直接试图越过阻拦的辎重车,直把义军防线冲撞的岌岌可危。   “杀马!”王定也没想到套虏驱马踏阵居然如此厉害,一时间也有几分不安。   他先前也曾参与过边军抵挡套虏驱马踏阵的战斗,好像都轻轻松松的压制住了虏寇。   如今换作他来指挥,没想到车阵几乎被撞破。   兵战凶危,不可儿戏!王定突然想起来父亲王威生前的教导。   看来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随着王定一声令下,杜弘域早带领身着全身札甲士卒二百人缓缓走了上来。   这些人第一排手持马上弗朗机,稳稳的支在辎重车上瞄准了近在咫尺的战马。   而后面第二排、第三排个个手持大斧长刀,一副虎视眈眈模样。   这些人便是杜氏仅存的精锐家丁,他们身披重甲,刀剑不伤,攻城拔寨,无有不克,几如金刚下凡一般,私下里号曰:金刚兵。   果然随着杜弘域一声令下,早有家丁点燃了手里弗朗机,当场轰烂了十余匹战马的脑袋。   而其他正在来回乱窜的战马亦被其他家丁冲上前去,刀劈斧砍,片刻直接杀死了十余匹。   等到杜氏家丁将这些扰乱阵型的战马杀了个七七八八,余则四散而去的时候,拜桑忽尔诺延的精锐甲骑再度呼啸而至。   “放箭”随着套虏指挥官用蒙语一声令下,顿时密密麻麻的数百支箭飞了过来。   这时代蒙古弓箭和清弓类似,都持大弓重箭,以近射破敌。   只是这伙骑兵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一波箭雨,居然一个人也没伤到。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钢铁声碰撞响起,除了不知道飞到哪儿的箭支以外,其他箭支不是被弹飞就是折断了箭杆。   “这铠甲?”张顺也不由一愣,“这么坚固?”   “俱用精铁冷锻而成,甲片须掷地有声,方为合格。”王奇瑛不由解释道。   “每副铠甲重四十五斤,刀剑不伤,火铳不破,精选彪形大汉、武艺高强者着之,此乃昔日‘杜太师’威震边陲之宝也!”   “至杜太师萨尔浒兵败身死,杜氏‘金刚兵’久不现世矣!”   “杜太师、萨尔浒?”张顺一脸懵逼,我收服的榆林将门和萨尔浒有什么关系?   “昔日杨镐督师辽东,以杜氏杜松为中路左翼大将,因其贪功冒进而死!”王奇瑛看了看混乱的战场,不由贴近低声解释道。   以张顺那拙劣的历史知识能知道萨尔浒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甚至连杨镐都没听说过,哪里又晓得什么杜松、杜柏?   不知道这些不要紧,只要他杜氏家丁能打就成。   果然杜弘域等人不负众望,但等套虏骑兵近前,刀劈斧砍,巍然不惧,直杀的当面骑兵人仰马翻。   重步兵,特别是身着冷锻全甲的重步兵,对失去了速度的骑兵来说,同样是可怕的噩梦。   人挡杀人,马挡杀马,佛挡杀佛,是为“金刚”!   将门世家的底蕴,到让张顺大开眼界,同时也对这些新战法、新兵种眼热的紧。   好家伙,都到火器时代了,他还以为火铳、火炮早将重步兵、重骑兵扫进垃圾堆里了,不意还有如此用法。   “步战只是其不得已而为之,若是骑战,这二百骑杀入敌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王奇瑛不由又解释道。   “当年‘杜太师’脾气暴躁,率性而为,得罪人不少,朝廷仍然不得不用他,就是因为他敢战能战,无人能挡。”   “好!”张顺赞了一声,不由扭头对王锦衣道,“锦衣,该你上场表演了!”   “榆林营之中,萧偲、姜耀祖、张虎和杜弘域四司皆先后接战,人马俱疲,现在你给我带五百人上前冲杀一波!”   “末将领命!”王锦衣闻言不由大喜,连忙领命道。   这是上前去白捡功劳,王锦衣如何不喜?   “师傅偏心,如何让王锦衣白捡了便宜,却不让俺老孙上阵?”悟空闻言不由不满道。   “师傅的身家性命还要靠悟空保护,如今又没了八戒、沙僧,岂可让你轻易离开?”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悟空闻言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当初西天取经之时,自己多留下八戒、沙僧看顾师傅,自己前去降妖除魔,结果反倒数次丢了师傅,实在是危险至极。   想到这里,悟空倒是老实了。不过他看着师傅身边数个“女妖精”,不由又念叨道:“师傅知道就好,西天取经路上,俺老孙一路劳苦功高,若是没俺护着你,不知早被哪个女妖精剥了吃了,也不似今日快活!”   “只是如今师傅倒是快活了,有空的时候也莫忘了俺老孙呐!”   张顺一听,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还答应悟空一门亲事呢!   他不由连忙安抚道:“悟空且把心放在肚里,为师一直惦记着你终身大事,但凡遇到一个合适的,必定先说给你!”   悟空闻言这才喜笑颜开,客气道:“不须那许多,有个三个五个,俺老孙就知足了!”   妮玛,你这死猴子,还三个五个?你长的不美,想的倒挺美!   且不说这师徒二人如何计较,且说那王锦衣领了五百骑兵离开了车营,直扑正和杜弘域铁甲家丁纠缠在一处的套虏甲骑,顿时打了那拜桑忽尔诺延一个措手不及。   “走!”拜桑忽尔诺延见事不可为,不由用蒙语高喊了一声,率领身边骑兵扭头就走。   “哪里走?”王锦衣一看贼酋要走,哪里肯干休?   想当初他看不上眼的陈长梃如今已经成了镇西将军,而他还是舜王身边小小的护卫,这让心高气傲的王锦衣如何甘心?   好容易有机会建功立业,他哪里肯放过这个擒斩敌酋的大功?   王锦衣挥舞着长枪一马当先杀入套虏阵中,一连枪挑数人,勇不可挡。   那拜桑忽尔诺延哪敢再战,连忙调转马头一路向西北败逃而去。 第74章 穷寇亦追   当拜桑忽尔诺延见无法攻破义军车阵,麾下人马又损兵折将的时候,便连忙发挥游牧习俗,四散奔逃。   聚似一团火,散如满天星。   分合变化本就是游牧民族在条件恶劣的大草原上的生存之道,既然进攻不利,那就分兵别走就是,尔等又奈我何?   “王将军,咱们就紧追这厮就成,捉到这个吉囊就是大功一件!”王锦衣这才所带五百骑兵几乎全是王奇瑛带来的将门家丁,这其中有不少却是虏寇出身,深知游牧骑兵的弱点。   莫要看游牧骑兵飘荡无定,分合变化,让人难以琢磨,其实依旧要客条件的种种限制。   比如最简单的一点,无论你骑兵如何分合变化,终究要有一个“大脑”进行指挥,而如今这万余套虏骑兵的指挥者便是吉囊拜桑忽尔诺延。   吉囊又称济农、吉能,乃是蒙语亲王的音译词,乃是虏寇之中的贵族。   如今袄儿都司济农额璘臣无力统帅诸部,故而像拜桑忽尔诺延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野心之辈就会私下里纠集其他零散部落,组成一个较为强势的部落联盟,而他拜桑忽尔诺延就是这个松散联盟的盟主。   故而不管你如何分合变化,我只管揪着你拜桑忽尔诺延就是!   “好,此言语正合吾意!”王锦衣本意如此,闻言不由更坚定了信念,紧追那拜桑忽尔诺延不舍。   “你这汉儿,为何不去追其他部落,反倒紧追本吉囊不舍?”那拜桑忽尔诺延眼见摆不脱王锦衣的纠缠,不由用汉语怒斥道。   “因为你的首级值钱!”王锦衣哈哈笑道。   直娘贼!拜桑忽尔诺延闻言气了个半死,他不由连忙请求道:“大家出来混日子都不容易,抬头不见低头见,我现有十颗……不,二十颗首级奉上,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明军素来以首计功,看那拜桑忽尔诺延熟练的模样,想必这样的交易也做过很多次了。   “不成,不成!”王锦衣闻言不由拒绝道,“你们驮着百余俱尸体我才好追得上。”   “若是你们弃了尸首,岂不是逃之夭夭,本将追之莫及?”   原来依照游牧民族的习俗,“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   而成吉思汗法典《大札撒》中更是明确规定:   若奴隶能将战士的尸体带回,可立即获得自由,并得到战死士兵的牲畜;   若蒙古人夺回战士的尸体,不仅能获得他们的牲畜,还能获得他们的妻妾。   也就是说蒙古人的尸首不仅在明军眼中代表着财富、功勋,在蒙古人眼中也同样代表着财富、牲畜和女人。   所以哪怕作战不利,这些人也要用钩镰枪和套索将尸体抢回来,等着回去继承死者的家产妻妾。   正常情况下,这些尸首都放在了备用马上,不会影响骑兵行军速度。   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   一则套虏在进攻义军的时候,死伤比较多,二则由于驱马踏阵,导致战马多有死伤。所以备马不足,有些人就不得不把尸首放在了自己马上。   只是如此以来,套虏逃散的速度就受到了影响。   “把多余的尸首都给我丢弃了!”吉囊拜桑忽尔诺延眼见形势危机,顾不得和王锦衣讨价还价,不由连忙用蒙语下令道。   这只是简单的一具尸首吗?   这分明是别人的牛羊、妻妾和一应财产,哪个舍得?   许多人听了拜桑忽尔诺延的命令只当没听到,只管闷着头跑。   气的他不得不骂道:“蠢货,舍不得手中的食物,就无法吸引饿狼进入圈套;舍不得手中的尸首,就无法引起敌人的争夺。”   在他严厉呵斥下,这些人才依依不舍的丢弃了手中的尸体。   “噗通”、“噗通”、“噗通”……   随着一阵声响,前面的套虏弃掷二十余具尸首,摔倒了地上,滚了几滚拦在了义军面前。   “看,将军,敌人的首级!”王锦衣身边的将门家丁看到以后,不由大喜道。   这些人原本是明军的精锐,当然知道虏寇首级值钱,仅仅一颗就能赏银十余两银子,哪个不眼红的紧?   “咱们秦军不兴这一套!”王锦衣闻言不由冷笑道,“这都不值钱,值钱的是前面那一颗!”   这妮玛!   拜桑忽尔诺延本来以为丢弃了这二十余具的尸首,对方肯定会停下来争夺起来。   他原本还打算借机调整队形,借机弄死这厮,以解心头之恨。   结果,他扭头一看,却发现王锦衣一干人等居然连半分减缓追击速度的意图都没有,依旧死死的咬在后面。   受伤的饿狼急了也要吃人,你还真把我当山羊看待?   拜桑忽尔诺延不由勃然大怒,快速的用蒙语下令道:“赶快分成三队,然后调整队形,准备夹击这个可恶的汉儿!”   得了吉囊的命令,他麾下一千七百余骑顿时一左一右分别析出一队人马,每队约莫五百骑。   这是要拼命了?   王锦衣不由冷笑一声,高声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虏寇要反击了!”   “舜王殿下,还请速速下来召回王将军!”就在王锦衣和拜桑忽尔诺延双方人马一追一逃之际,王定早向张顺建议道。   “套虏骑兵分合变化无穷,若是被对方合力,吾恐王将军吃了大亏!”   什么叫“吾恐王进军吃了大亏”?其实就是担心王锦衣只带领五百骑冒险追击,容易被敌人合力歼灭吃掉!   “王定听令,着你即刻带领姜耀祖、张虎两司骑兵支援王锦衣,给我死死追着虏酋,以免其重新聚集人马,不得有误!”张顺不由果断下令道,“本王在后面率领主力、辎重为尔等压阵!”   王定本部五百骑,再加上姜耀祖、张虎两司千余起,一共一千五百骑,完全足够对付拜桑忽尔诺延的主力精锐,根本不惧其反戈一击。   而张顺则准备带领剩余两千骑护着辎重,先前往花马池城再作计较!   “属下得令,定然护得王将军周全!”王定见张顺军令已下,不敢再有迟疑,连忙翻身上马,大声喝道:“姜耀祖、张虎何在!速速随我前去追杀虏酋,支援王将军!” 第75章 灵州城   义军四千精锐,泰半皆是榆林将门精养的家丁,另外一半则是从数万九边精锐中挑选的精兵悍卒。   莫说这万余骑虏寇,哪怕是遇到后金精锐“白巴牙喇”亦可以一战,又何足夸哉?   见王定等人前去追杀虏酋去了,张顺也不收阵,只命士卒牵了牲口,拉着辎重车分列左右前后而行。   而张顺一干人等及麾下骑兵皆藏在车阵之中,缓慢而行。   除了所用车辆不是明军常用的偏厢车以外,张顺这个法子正是往日明军车营之法。   行则成阵,立则为营,随军行止,有足之城。   义军刚行了三五里,不多时果然有两三千虏骑出现在地平线上。   花马池附近至灵州之间地形平坦,固然利于骑兵驰骋,但是也便于车营的行止。   对方去而复返,本待瞅个便宜,结果见无隙可乘,游荡了半日也便渐渐离去了。   也不知王锦衣、王定二人如何,张顺只率领麾下骑兵一味往花马池赶去。   等到夕阳西下,义军好歹赶到花马池,这才远远望见了正在城外游荡的警戒官兵斥候。   等到张顺入了花马池城,城内参将一看又是张顺这个“瘟神”,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连忙请罪道:“非是末将不敢前去救援,实在是城中只有九百三十二员名士卒,马二百一十五匹,仅作守城尚且不足,不敢轻离城池,以招祸害患!”   “行了,起来吧!”张顺摆了摆手道,“此事乃本王刚入主陕西,对虏寇不识之失,何独怪将军哉?”   随即张顺大摇大摆坐在正坐上,伸手一指道:“原来驻守此地兵备道一死一逃,正好空缺。”   “此人乃孔圣人之后,唤作孔闻謤。日后就是这宁夏后卫兵备副使,除了军务以外,还专管大小盐池、花马池等地盐务,你们且熟悉熟悉!”   “啊?见过孔副使!”那参将一看张顺身后跟上来的一个汉子,连忙上前施了一礼道。   明代中期以后以文驭武,大致形成了总督、巡抚指挥总兵、副总兵,兵备道指挥参将、守备的惯例。   此人本任分守宁夏东路右参将,平日头上分别有整饬宁夏河东兵粮道和整饬榆林西路兼盐法屯田副使两位“大爷”。   如今两位变一位,虽然依旧是“大爷”,好歹也是好伺候了不是?   “往日秋防如何?”张顺不由皱了皱眉头,张口问道。   “往日秋防朝廷大动干戈,三边总督率五千至万余不等客军驻守西城。”那参将闻言连忙应道。   “固原总兵则率众驻守平虏城,谨防有失。”   张顺听他说的颇有条理,倒是老于兵事,颇有几分见识。   他不由把路上所遇之事,简略了述说了一番,然后问道:“你以为虏寇此次为何而来,又欲往何处?”   那参将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此次虏寇来者不善,若是只为劫掠而来,定然往平虏城方向去了。”   “若是所图甚大,怕不是往灵州去了!”   原来那平虏城便是平虏守御千户所,乃是套虏从宁夏后卫方向深入固原、平凉等地的必经之路。   而灵州则是灵州守御千户所,位于黄河东岸,“大河抱流、群山环绕”、“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正是夏镇门户。   如果真有人打主意,怕不是想夺取宁夏,效仿昔日西夏旧例?   如今宁夏镇只有曹文诏一营人马,官抚民虽然同属榆林将门,不过人心隔肚皮,亦不知其忠奸如何。   这一次若不是自个“巡守”至此,说不定还让他们得手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上下打量了宁夏东路右参将一眼,不由笑道:“你很不错,不知如何称呼?”   “末将刘延杰,略知虏情!”那参将听得张顺询问,连忙应道。   “好,你且好好守御花马池,本王再去会一会那套虏!”张顺不由猛然站起来道。   “秦王殿下,现在天色已晚。不如让士卒马匹歇息一番,明日再出发不迟。”那参将刘延杰不由连忙劝道。   你这黑灯瞎火,也没法赶路啊。   “不必了,兵贵神速!”张顺拒绝道,“且让人准备些汤水,吃罢以后,即刻出发!”   是夜,张顺命士卒去了马甲,留下一切辎重、笨重物件,只携带武器、铠甲,带五日干粮,连夜轻装直赴灵州。   花马池至灵州有二百里脚程,按照骑兵日行七十里计算,至少也要三日。   张顺轻装疾行,第二日晚上便到达了灵州城。   当义军刚到达灵州城外的时候,只见灵州城中火光冲天,杀声连连。   张顺不由一愣,连忙下令道:“攻入城内,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还真让人杀入灵州城了?   这灵州城城周七里,却也只有南北二门。   当义军赶到北门的时候,正见一群套虏守护着一群战马,眼见义军突然出现面前,不由慌忙翻身上马。   “杀!”张顺见状不由大喜,正愁义军没有马用,你这倒送上门来。   萧偲、王奇瑛等人率众三下五除二杀散了看守的虏寇,连忙派人收拢战马。   张顺也知如今不是查验这个的时候,连忙留下王奇瑛、萧偲等五百骑在外,自个便带领杜弘域、悟空一干人等冲入城中。   正在城内厮杀的虏寇哪里想得到有人突然从城外杀人?   他们甚至连城门都无人守护,顿时被义军杀入的城中。   杜弘域连忙率领三百铁甲兵在前面开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间神勇无敌。   只是刚刚杀了一阵,却是不动了。   “怎么了?”张顺连忙上前问道。   “不成了,连日行军、苦战,我却是体力用尽了!”杜弘域摆了摆手,气喘吁吁的靠在街边的墙上道。   “原来是个怂包,师傅俺老孙手痒的紧,不如让俺上前杀一阵吧?”悟空不由主动请缨道。   本来张顺吃了几次大亏以后,尽量将悟空留在身边,以防万一。   只是这一次事出有因,他身边二百亲卫犹在。   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道:“好吧,一切小心,不要鲁莽行事!”   那悟空得了张顺的允许,不由大喜。   他连忙披了双层铁甲,一路势如破竹一般,径直往那灵州城中杀将过去。 第76章 敌我难分   灵州城早乱成一团。   借机入室劫掠、建银者有之;持刀枪抵抗,与来犯之徒厮杀者有之;惨叫、呼喊声亦有之。   张顺皱了皱眉头,对杜弘域下令道:“换下轻甲,你给本王带百十人,把这些乱兵、虏寇清理干净了!”   “是,末将领命!”杜弘域虽然体力不支,那也是他身负重型札甲造成的结果,若是换上轻甲,照样能胜任烈度较小的任务。   而张顺却跟在悟空等人后面,一路赶往灵州参将署。   那花马池设有分守宁夏东路右参将,而这灵州则设置了分守宁夏灵州左参将。   按照中国传统城市布局,参将署定在城市中心,所以义军也不用向导,只管向城中心杀去。   不多时,只见前面一座高大的府邸,正被一群人围着厮杀。   突然只听见一阵火铳、火器声响起,顿时那群人惨叫着又退了出来。   这群人个个衣甲光鲜,和路上遇到的一众套虏截然不同,张顺不由有几分疑惑。   他连忙高声喊道:“前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参将捉住了吗?”   “直娘贼,原来你们是贼人一伙儿,受死吧!”张顺话音刚落,那些攻打参将署不成的士卒闻言不由破口大骂,然后调转阵型就向义军杀将过来。   “悟空,给我处理了他们!”张顺见状一愣,不由连忙下令道,“对了,记得留几个活口!”   本来张顺这番问话颇有技巧,他故意提及参将,就是为了迷糊对方,让对方辨不清敌我。   结果才一张口就不知道哪里露了马脚,直接被对面当作敌人了。   难道这伙人进攻参将署,不是为了捉拿灵州左参将?   张顺心里莫名其妙,但是情急之下也管不了许多,连忙下令士卒解决了这伙乱兵。   这伙人也是托大了,当他们刚刚冲过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悟空率领的铁甲兵。   别个且不说,但说那悟空身高九尺,身甚肥大,又披挂双铠,端的如同一座铁塔一般耸立在面前。   “放炮!”悟空大喝一声,早有百余铁甲兵把马上弗朗机往地上一架,然后点燃了引线。   “弗朗机,是弗朗机!”对面一看面前黑洞洞的炮口,顿时惊恐万分,不由争相转身躲避。   只是哪里来得及?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顿时当面之敌倒下了一片。   “杀!”悟空大喝一声,如同投石机发射的巨石一般,猛地砸入到乱兵人群之中。   他挥舞起手中的三十六斤铁棒,真个是擦着就死、磕着就伤,直如入无人之境。   这一个一枪搦来,枪头只在悟空胸前的铁甲上溅起几颗火星,结果却被悟空一棒子抡没了脑袋。   那个一刀砍来,悟空伸出胳膊一挡,那刀只劈在他的铁臂手上,依旧是毫发无伤。   悟空往前一窜,伸手捉着了那厮,举起来只往地上一掼,顿时摔得他口吐鲜血,眼见不活了。   其他铁甲兵见悟空如此勇猛,顿时士气大震,纷纷挥舞着刀斧冲了上来。   见人便杀,遇兵便砍。   虽然这些人虽然衣甲俱全,却哪里抵得住如此凶残的重步兵?   这些人抵挡不住,不由四散而去。   顾不了许多,张顺连忙让人捉了一个伤了腿脚的乱兵,审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攻打参将署?”   “我们是城里的百姓,依照军令行事。有反贼杀害了李参将,正在依托参将署顽抗!”那人闻言连忙应道。   大水冲了龙王庙?   张顺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下令道:“悟空,带十个人进去看看,先别动手,看看到底是敌是友!”   “晓得了,师傅!”悟空随口应了一句,伸手指点着几个人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进去看看。”   那些被悟空点名到的人不但不害怕,还得意洋洋的向身后众人示意了一番。   看,我们能跟着这样的勇士进入参将署,你们能吗?   军中本就尚武成风,像悟空这样力大无穷、所向无敌的战士,在他们眼中简直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他们个个本就是悍勇之士,除了一身胆气之外,更是力气过人、武艺精熟之辈。   而正是因为他们都是这样的人,才知道要想练到悟空这般水准,这辈子是没有什么指望了,所以才对悟空产生了一股狂热的崇拜之心。   十余铁甲之士兴奋的跟在悟空走进了参将署,结果刚一进门,就看见一排黑漆漆的炮口指着他们。   “自己人!”悟空大喊一声,然后连忙一个懒驴打滚躲到了一边。   其他人稍微一愣,处于对悟空的信任,也连忙纷纷滚到了两旁。   “砰!”这十余人刚刚一躲,随即震耳欲聋的炮声就响了起来。   好在这些炮都是装填的霰弹,威力并不是很大。   悟空等人躲过了火炮正前面,偶尔有几颗散射出来的铅弹打在铁甲上,只是打坏了甲片,并未能伤到身体。   “你们是谁?”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悟空等人爬起来一看,只见那一排火炮后面正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   她身边又有三五十士卒,正转动着火炮,准备把那些炮口没有冒烟的火炮对准他们。   “自己人,自己人!”悟空连忙喊道,“外面的贼人都被我们打跑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女子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吗,手里拿着的冒着烟的火绳又往火炮引线处凑了凑。   “直娘贼,爱信不信!”悟空被人再三追问的不耐烦了,不由张口骂道,“有胆子你只管点,看看打不打得死俺老孙!”   这些所谓的火炮,其实多是虎蹲炮、弗朗机、三将军之流罢了。   悟空身着双铠,特别是外面那一层从头裹到脚的重型札甲,未必就挡不住这些火炮发射的霰弹。   依照悟空的本事,若是这一下打不死他,保管他冲上去一个人就能将这三五十人料理了。   果然那婆娘闻言顿时也有几分犹豫,主要是悟空这一身鲜明的铠甲和高大的身躯,却是让她有几分战栗。   若是一通炮打死他,倒也好说。   若是打不死,那她们可就全玩完了! 第77章 高关索   “高关索?”张顺重复了一遍。   “末将在!”高关索连忙又站起来应道。   “坐下,坐下!”张顺示意了一下,打量着面前身材高大的女子,不由感慨道:“真乃女中丈夫耶!”   原来这高关索不是别人,正是当时架着火炮守御参将署之人。   当时悟空这个憨批就和她杠上了,俩人差点没打起来。   幸好张顺及时赶到,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女将军?”说实话,又见到一个女将,张顺也觉得非常惊讶。   像张凤仪那般,却是因为夫家是世袭的土司,家中有男丁不旺,所以有时候女眷亦不得不上阵带兵打仗。   虽在意料之外,亦情理之中。   但是这高关索什么情况?   历史上除了穆桂英、妇好和秦良玉三女以外,还真有其他女子带兵打仗过?   “莫要瞧不起人!”高关索一听张顺这话就恼了。   “我父亲高宣乃灵州炮手,精通火器。只可惜膝下无子,唯有我一女儿而已。”   “无奈之下,只好招赘婿一人。奈何他是个不堪成事之人,不过数载便一命呜呼。”   “不久我父亦死,我便买一妇人打理家务,自个代父从军。”   “当时他们都小瞧人,说什么女子亦能从军耶?遂试我以弓马、火器诸务,无有不中,众人乃服。”   “去年,有贼寇绰号‘一秤金’者,犯我灵州,我制火筒焚其器械,灵州乃全,朝廷遂授我火器千总之职。”   “今日赵参将外结虏寇,内结土达,企图犯上作乱,被我一刀剁了,这才有贼人攻打参将署之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由我为之如何做不得女将军?”   “真壮士也,这是我的不对!”听高关索这么一说,张顺不由壮之,同时也这明白过来,为何当初灵州城会乱成这般模样。   原来那分守宁夏灵州左参将勾结了城内部分土达准备和城外的套虏里应外合拿下灵州城。   但是上次守城战的时候,他记得高关索表现出色,生怕她坏了自己的大事儿。   于是他便把她喊到参将署,准备可用则用,不可用便除之。   只是没想到这女子天生对人的情绪起伏比较敏感,那高关索虽然悍勇不下男儿,但是怎么说也是个女儿身,哪里不曾发现端倪?   于是,她先下手为强,反倒一刀坏了他的性命。   这灵州城地处黄河以东,土壤肥沃、水草丰美。   是以大明开国之初曾在这里安置了不少投降的蒙人,谓之“土达”。   这些土达在这里世代耕种、畜牧,多有田产、牛羊。   有的在虏寇历次入侵之中,多受劫掠,损失惨重,故而和入侵的虏寇不共戴天。   而有的不善经营,再加上卫所官吏巧取豪夺,走投无路,于是便打起了内外勾结的主意。   由于生产方式的改变,又颇有财产,其实大多数土达反而不肯追随赵参将造反,所以他不得不准备借助拜桑忽尔诺延的力量清理这些人。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但等拜桑忽尔诺延带领人马毁边墙而入,内外夹击拿下了灵州城。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伙套虏刚进入边境,迎头就撞上了张顺所带领的精锐。   那拜桑忽尔诺延损兵折将不提,顿时对赵参将的动机也起了疑心。   只是他自个被王锦衣一路追杀,无法控制队伍。所以有一部分走散的套虏就如约来到了灵州城。   可是谁也没想到关键时刻,赵参将居然被一个女人一刀剁了,顿时群龙无首,乱成了一锅粥。   城里的土达身家性命和全部财产都在此地,岂容别人夺取?   顿时双方皆寻了铠甲兵刃战作一团,一时间杀了个天昏地暗。   而当时那些围在参将署外攻打高关索之辈,正是赵参将勾结的城中准备作乱的土达。   这些人也经常应召参战,所以铠甲俱全,和那些入城劫掠的套虏截然不同。   这也是当时张顺差点认错了对手的原因之一,谁特么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复杂。   “我师傅呢?”悟空在城里转了一圈,草草的平定了城里的祸乱,便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石墨希正在外面哄孩子,见悟空浑身浴血的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着孩子的眼睛,瞪了悟空一眼道:“做什么?你吓着孩子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傅什么德行,最喜欢男人婆。”   “我观那妇人身材魁梧、体甚肥大,不下男儿,想必他正在屋里敦伦呢!”   “啊?他……他怎么能这样!”悟空闻言不由气急败坏道。   “怎么了?难道你也看上那妇人了?”石墨希不敢置信道。   你们师徒俩都什么眼光?好端端的美女不要,一个两个要争抢一个“女子汉”?   “嗐,哪有啊?”悟空不由有几分忸怩道,“我这不是吃了亏,还没来得及报仇嘛?”   “若是她嫁了我师傅,成了师娘,我还哪有机会出这口恶气?”   “悟空,你在外面嘀咕什么呢?有事儿就进来说事儿,没事儿就赶快换一身衣服去!”张顺在屋里和高关索聊了几句,顿时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在这个时代,讲究男女大防。青年男女之间除了男女关系以外,很难有其他的关系。   如果双方年龄差距较大,还好说一些。   结果,眼看这高关索不过二十左右,又是一位寡妇,张顺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味儿了。   刚巧他听到悟空在外面嚷嚷,连忙把他喊了进来。   “师傅,你们……”悟空走进来看了看高关索,又看了看张顺,不由疑惑道。   “哦,为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叫高关索,乃是火器千总;这位呢是我麾下第一猛将,唤作悟空!”张顺不由没话找话道。   其实这高关索相貌虽然中规中矩,但是胜在年龄适中、身材高大,若是让张顺纳入房中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自个家中已经一群女人了,日夜操劳,所以就没必要见个女人的就发情吧?   当然高关索虽然不知道张顺这弯弯绕绕的心思,但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原本她还想再强调一下自己的丈夫被自己“妨”死了,断了张顺的想念,不意却看到了悟空这厮,顿时吓了一跳。   那悟空本就身材高大,哪怕同样身材高大的张顺、高关索两人在他面前都显得低矮了一些。   如今他身披重甲,甲片上又沾满了黏糊糊的鲜血,看起来简直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一般。   张顺突然想起来之前答应了悟空之事,不由笑道:“悟空,不知你观这婆娘如何?”   “啊?”悟空闻言一愣,不由老老实实道,“应该……应该打上一拳,就能够哭好久!” 第78章 媒婆不好当   “你打谁一拳?”高关索闻言一下子就毛了,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谁哭很久我打谁!”悟空脾气属毛驴的。   若是顺着毛捋还成,反着被人捋一下就炸毛。   “去去去,一边去,你赶紧找个地方把你这铠甲脱了,换身干净衣服再过来!”张顺哭笑不得,心道:这俩人可真是冤家,若是日后真成了好事儿,会不会把婚房给老子拆了?   好容易赶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猴子,张顺这才笑嘻嘻问道:“高千总,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如今你孤身一人,不知可有入法眼之人?”   张顺这话问的很有技巧,不问你嫁不嫁,问你有没有。   他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身边子女成群结队,想必是个好色成性之人,难道他连我都肯不放过吗?   高关索心里挣扎了一下,不由一咬牙道:“有相士说我颧骨突出,鼻削如刀,最为克夫。”   “始吾弗信,及至夫婿身亡,悔之晚矣!”   “故而其后,虽有佳偶,不敢天成。”   老娘就这命,有胆子你就来娶!   原来张顺一路上收养了许多弃婴弃子,稍微年长的暂时留在了花马池,只是有几个还没断奶的婴儿,便被红娘子、马英娘、王奇瑛和石墨希等人暂且养在身边。   那高关索不明就里,还道张顺“子嗣兴旺”。   克夫?   张顺闻言不由心里好笑道:“只要你一没梅毒,二没性病,怎么个克夫法?”   “若是有个不计较你克夫之命的人呢?”他不由追问道。   不是,你这是有多饥渴啊?   高关索都想买个镜子照一照自己,莫非自己白活了二十年,直到今天才知道自个是个美女?   “若果真如此,合该我命数如此!”高关索想了想,只好无奈应道。   虽然她孤身一人惯了,其实未必不想找个男人互相扶持一下。   只是目前这个男人扶持的“人”有点多,让她有点不想接受。   两人正说着话,那悟空又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师傅!”人未至,那声却先到。   “哎!”张顺应了一声,心下里却是好笑。   明明这悟空十分紧张这高关索,却是一张嘴就一副吵架的架势。   要是自己不插手,这两人说不定早就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难怪有句话叫做“爱恨情仇”,感情在有些人的脑子里是一回事儿。   “来,坐这!”张顺上下打量了一下贼兮兮的悟空,见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不由顺眼了许多,不由招呼道。   悟空见张顺没有“白日宣银”,松了口气之余,不由老老实实端坐在那里,一副乖宝宝模样。   “悟空啊,先前为师答应过为你寻一门亲事,如今看这高关索身段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你以为如何?”张顺不由单刀直入道。   和这家伙绕圈子,保证一点用都没有。   “啊?这贼婆娘!”悟空不由惊讶道。   “你说谁是贼婆娘?”高关索一听张顺这话有点发懵,原来不是他,而是他?   本来高关索还想骂悟空是乱臣贼子,不过想起来张顺这个“乱臣贼子”头子,这话就没骂出口。   “谁急谁就是!”悟空立刻反唇相讥道。   “你特么皮痒了,想尝尝我高家的火炮不是!”高关索不由大怒,转身就要取了弗朗机和悟空决一死战。   “好了,好了,你俩别闹了!”张顺不由头痛道,“悟空,你且出去,我和高关索且说两句!”   “好吧,师傅。”悟空应了一声,然后临走之前又给高关索施了一个要你好看的眼神。   高关索气了个半死,活了二十多年了,还没有人敢给自己这种气受,顿时恨得牙根直痒。   “好了,好了,消消气!”张顺见悟空走了出去,这才劝慰道,“你看我这徒弟,身材高大、力大无穷,又是我亲卫首领,前途似锦。也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欲与之接亲而不可得。”   “偏生他是个有志气的,一定要自个找个称心如意方才干休,声称若是找不到了,就剃了头发当和尚去。”   “结果他如今老大不小了,头发也剃光了,却是依旧不曾找得到。”   “啊?他不是个秃子吗?”高关索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什么秃子,你要当他面说,他肯定急!”张顺不由乐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看他那身板,耕田耙地、养牛放马倒是一个好手。”高关索闻言不由嘀咕道。   “只是如今我是个寡妇,又粗手笨脚,不会穿针缝衣、烧锅做饭,如何厮配得上他?”   “如今你俩好歹大小也是官,若是做不了,花钱雇几个婆子便是,值得什么?”张顺听她如此实在,不由哈哈大笑道。   “我那徒弟是个憨货,什么都长,就是不长心眼。”   “若是你嫁了他,家里不都还是你做主,又不曾受什么委屈!”   “如此……如此,全凭舜王做主便是!”高关索思前想后,心道:如此这般,权当家里养头驴罢了。   她不由老脸一红,连忙低头应了。   “好,如此甚好!”张顺拊掌道,“你且出去帮我稳定一下灵州的形势,悟空那里自有本王前去说项。”   且不说高关索如何打算,且说那悟空出了门口,舍不得离开,不由在门前来回打转。   “大个子,你做什么?”石墨希不由奇怪道。   “哦,师傅给我说一桩亲,我在考虑要不要接受!”悟空不由得意道。   “哦?就你这样,还有人看得上?”石墨希不由调侃道。   “怎么没有?”悟空闻言不由梗着脖子道,“先前寺东面的一个小尼姑就要和我困觉。”   “那后来呢?”石墨希不由惊讶道。   “后来……后来我嫌弃她非要和我挤在一起,我把她挤下床了……”悟空不由惆怅道。   “哈哈!”石墨希闻言差点把鼻涕都笑了出来,“就你,就你这样还能找到老婆?”   “那该怎么样?”悟空一愣,不由真心求教道。   “我……你……”石墨希才十多岁,哪里知道该怎么样?   不过输人不输阵,她不由梗着脖子道:“你应该把她抱上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咦?好主意!”悟空一拍脑门,刚巧看见高关索出来,就连忙站了起了,作势要扑,顿时把高关索吓了一跳。   “悟空,你进来吧!”张顺的声音实时响起,打断了悟空的荒唐企图。   “师傅,徒儿有礼了!”悟空走进去,不由恭恭敬敬道。   好家伙,你这猴头可真现实啊!   张顺暗自吐槽了一句,不由抽了抽嘴角道:“高关索那里好说,不知你这里是什么意思?”   “师傅,俺要和她困觉!”悟空见左右无人,不由连忙大声道。   张顺一捂脑门,这妮玛!   求教怎么给一个憨批当媒婆,在线等,挺急的! 第79章 返回   “和硕贝勒,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面就是榆林城了,还请您留步吧!”“张道士”骑在一匹母马上,不由拱手道。   “张道长,你真不考虑一下,留在我大金国吗?”多尔衮不由依依不舍道。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特别是这“张道士”医卜星象、天文历法,无所不知,无有不通,让墨尔根戴青多尔衮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张道士”犹豫了一下,不由遗憾道,“自古贞女无二夫,忠臣无二主,还请贝勒见谅!”   “好吧,经此一别,不知日后何时才能相见!”多尔衮不由感慨了一句,然而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包裹,递给“张道士”道。   “山野之中无甚珍宝,只有一衣以赠先生。”   “此物乃是索伦部贡品,通体以山中雪貂皮毛制成,不见半点杂色在上面。先生体弱,还请收下做保暖之用。”   “贝勒!”“张道士”闻言一愣,不由有几分感动。   他正张口欲言,不由早有士卒突然高喊道:“启奏贝勒,袄儿都司拜桑忽尔诺延带领万余骑扣边去了,济农额璘臣阻拦不得,特意遣人汇报与我!”   “什么?”多尔衮一听不由大怒道,“如今金秦双方已经和盟,岂容他如此擅自行事!”   “先生,这……”多尔衮不由又扭过头来,为难地看着“张道士”道。   “汗王和舜王和盟之心,先生已尽知矣,还请及时规劝舜王,切勿意气用事,以免伤了两家和气。”   “和硕贝勒在说笑吗?”“张道士”闻言不怒反笑道,“若是那拜桑忽尔诺延已经臣服后金国,此人便是毁坏双方盟约的罪人!”   “若是后金国管不了袄儿都司,那舜王便自会找回场子,不劳贝勒挂念。”   如今的义军又不是大明,“张道士”对张顺找回场子的信心还是有的。   多尔衮也没想到拜桑忽尔诺延这厮如此胆大,几乎坏了汗王洪太的大计。   听了“张道士”这番话,他不由连忙拍着胸脯道:“先生放心,我这便领兵前往袄儿都司,召回这厮进行惩罚。”   “舜王所遭受损失牛羊等物,我便让他一应偿还!”   也难怪多尔衮恼羞成怒,原来当初他驻扎归化城招降察哈尔诸部的时候,袄儿都司济农额璘臣就曾昧下了林丹汗部千余户残部。   最终靠多尔衮武力威胁,才讨回这千余户。   不曾想,眼见蒙古诸部都已经归附后金,那多尔衮本打算送完“张道士”以后便可东归向皇太极复命,结果却出来这么一档子事儿。   他这不是当着秦金两国文武大臣的面儿,打他墨尔根戴青多尔衮的脸吗?   即便抛开个人恩怨不提,那袄儿都司正好地处黄河几字弯之内,从战略上来讲,也能够威胁义军宁夏、延绥两镇。   如今因为大势所趋,双方迫不得已才缔结盟约,即便张顺如锋芒在背,一时间亦无可奈何。   但是若是落了张顺口实,让他借机占了河套。那对好不容易取得的战略优势的后金来说,那才是亏大发了。   且不说那多尔衮、“张道士”两人如何计较,话说张顺好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悟空从少林寺学来的“满口胡言乱语”给纠正了过来,这才让两人勉勉强强凑在了一块儿。   左右算下来,竟然比他自个娶三房婆娘还要费劲。   只是如今军情紧急,也不是讲究儿女私情的时候,两人婚礼暂且按下不表。   那张顺等人占据灵州城以后,随即派人剿灭、驱逐套寇和反叛的土达,恢复了城中的秩序。   他又任命高关索担任灵州参将,暂时管理灵州一切事务。   自己却早派人通知曹文诏、陈长梃率兵前来围追堵截套虏拜桑忽儿诺延。   这一次入侵的套虏诸部,看似声势浩大,其实战斗力也就那样。   关键是对方马匹众多,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却是难寻踪迹,给义军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尤其是灵州土达多畜养牲畜,便于套虏驱赶掠夺,损失更惨。   早有精于弓马土达通过高关索上书张顺,要充任“义从”,剿灭虏寇。   义军正准备组建骑兵,张顺闻之不由大喜,连忙亲自接见了几个头面人物,让他们带领壮士探查敌情。   凡侦知套虏踪迹者,核实之后各有所赏;若能获得套虏头颅者,赏银二两。   那土达听了,各自喜欢,纷纷自备弓箭马匹,游荡四处寻找敌踪。   一时间零零碎碎的套虏劫掠之徒,不知被剿灭了多少,端的是损失惨重。   正当张顺欢喜之余,不意却得到陈长梃派信使来报:“王锦衣、王定二将追杀拜桑忽儿诺延至固原。”   “那厮自度不是义军对手,竟四散而去,多地有警,实在是防不胜防。”   这就是荡骑的威力,哪怕打不过,疾行数百里,分成数十部,各自劫掠,真让你防不胜防。   “这……有什么办法没有?”张顺还就不信了,明军比自己还菜,怎么就防的住套虏的!   “也只能‘避其锋芒,击其堕归’了!”高关索沉吟了一下,不由拱手道。   “我听说历来秋防,并非一味严防死守,还会主动出击。”   “官兵虽然马少骑少,但是可以在套虏必经之地埋伏,夺回被掠人口、牲畜。”   “如果再胆大一些,便寻熟知虏情之辈,深入虏地,捣毁虏穴,屠其老小!”   “哦?”张顺闻言不由怦然心动,寇可以来,吾亦可往,若是深入袄儿都司毁其部落倒也出了口恶气。   “只是如今咱们手中并无熟知虏情之辈,以我之见,不如埋伏在清水营附近,待其返回之时,杀其丁壮,夺回女子、牲畜。”高关索不由建议道。   “若是彼辈劳而无功,今冬不是死于饥荒,就会为其他部落所并,明年便不足为惧。”   “清水营?”张顺闻言心下里奇怪,为何要选择此处。   “对,套寇犯灵州,必由清水营入。清水营者,灵州之咽喉也!”高关索解释道。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骡马市。除了每月朝廷在此购买战马以外,亦有民间交易的小市,可用犁、铁锅、茶叶等物交换牛马羊等牲畜。” 第80章 和盟   拜桑忽尔诺延面无表情的带着千余骑兵,驱赶着数百女子、千余头牲口,一路往北赶去。   那些女子哭哭啼啼、磨磨蹭蹭,令他好生焦躁。   拜桑忽尔诺延忍不住驱马上前挥动着手里的马鞭,上前连续抽翻了好几个,用汉话大声呵斥道:“都给老子走快点,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吉囊,前面就是清水河了,过了清水营就是咱们的地界了!”正当他大耍威风的时候,刚巧有斥候前来汇报道。   “晓得了!”拜桑忽尔诺延扯了扯嘴角,心里一松,但是面上并没有半分喜悦之情。   蒙人以强者为尊,他这一次之所以如此大举出击,若是能夺得宁夏、灵州倒好。   若是不成劫掠汉地牛马人口,借此树立威望,一举整合袄儿都司克扣特、锡布沁、乌喇特、唐古特等十余部落余部,也算得上成功。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先是一头撞上了汉人主力,然后又被人追杀一二百里,最终不得不分成小股逃窜才逃出生天。   如今又不但“收成”不好,而且损兵折将,族内失了不少丁壮,元气大伤。   这一次回去莫说什么统合诸部,恐怕这冬天都难熬了,搞不好还要饿死不少人。   正在他思量之时,队伍已经进入了清水河谷。   和大多数人的认知不同,游牧民族和秋天入寇的时候,一般喜欢沿着河谷行动。   一则因为河谷常常是农耕民族耕作之地,便于劫掠。   二则游牧民族缺乏后勤辎重,需要沿途河谷茂盛的水草来喂养战马。   这清水谷便是套虏入侵是常用路线。   其实陕西唤作清水河的河流至少有三条。   最大的一条发源于六盘山附近,经固原向北,在宁夏中卫附近汇入黄河。   其次就是如今这一条和谷府县的一条河流。   并且凑巧的是这两条清水河畔皆建有堡垒,一应称之为“清水堡”。   拜桑忽尔诺延对如今这个清水堡很熟悉,他之前曾经带着部落的战马、牛羊,拿来和汉人交换铁器、茶叶。   他早探得此地堡垒城周不过二里,内驻守士卒一百二十人,根本无法阻拦自己“出墙”。   正当他为此次损失惨重而懊恼之时,不意一声炮响,清水河谷两侧突然出现了大量的汉人骑兵。   伏兵?拜桑忽尔诺延一愣,随即不由大骇。   他连忙高声喊道:“有埋伏,快,快驱赶牲畜女子,扰乱敌人,大家伺机而逃!”   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他以为汉地换了主人,边疆防御要混乱一段时间,如今怎么反倒比大明防的还紧?   “杀!”张顺早一声令下,义军骑兵便冲杀了过去。   原来那一日张顺听了高关索之词以后,料定套虏认为陕西之地新旧交替,定然麻痹大意。   所以他一边传令陈长梃、曹文诏、王定等人继续围剿四散的套寇,一边早率领麾下两千骑兵埋伏在清水河谷。   如今等了三四天,张顺身上被蚊子叮了七八个包,终于等到了套虏打此地经过。   那拜桑忽尔诺延当初手底下万余骑就不是张顺对手,如今身边只剩千余骑,更是一触即溃。   只是临战之前,拜桑忽尔诺延驱赶了掳来的女子牲畜,给义军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有个女子见双方正在混战,拔腿就要往外跑。   结果不意一个骑兵疾驰而来,女子躲避不急,竟然一下子被撞到在地,顿时断了腿脚搁那哀嚎起来。若是再有骑兵经过,恐怕下一次就要被战马践踏而死了。   “小心点,都给我小心点!”张顺见了不由又急又恼,连忙下令道。   这些人如果被掳了杀了也就罢了,好容易活了下来,岂能再死在自己人手中?   只是如此一来,反倒让那拜桑忽尔诺延借着混乱逃了出去。   “追!”张顺如何肯干休,立刻带着骑兵追了过去,不杀此贼,誓不干休!   清水河谷距离边墙不过数里而已,双方这一追一逃,很快就出了边墙,来到了茫茫大草原之上。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股骑兵,拦在了前面。   张顺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勒住了战马,观察情况。   不意那骑兵之中出现一人,白盔白甲,大声喝道:“拜桑忽尔诺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违逆汗王之令,进入秦王疆域劫掠,如今你有何话要说!”   “舜王殿下!”正当张顺远远望见来人呵斥套虏头目的时候,不由又有一骑赶了过来,高声喊道。   “张道长?”张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既然出使后金的宋献策都回来了,想必那人便是后金国和硕贝勒多尔衮了!   等到宋献策赶到跟前,张顺不由连忙问道:“先生出使后金,不知情况如何?”   “舜王殿下,某幸不辱使命,和金国汗洪太约定秦金联手,于明年六月共同出兵伐明!”宋献策笑道。   张顺一听,随明白宋献策的意思。   如今双方各有要事要做,不便直接冲突,故而各退一步,约定以明年六月为期。   不知洪太如何打算,但义军这边可以借助这几个月构架陕西机构,重整官僚体系,实属难得的喘息之机。   他不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一会儿不会在多尔衮那里露出什么马脚。   “秦王,这个人我保了,不知你有何要求?”过了片刻,多尔衮在百余骑护卫下,靠近义军道。   张顺估算了一下后金的骑兵,恐怕亦有一两千骑,便熄了突袭夺回拜桑忽尔诺延的心思。   他不由冷笑道:“保?他杀我百姓,夺我女子牛羊,罪不容诛,尔其如何保之?”   “这样吧,秦王殿下!”多尔衮犹豫了一下,提出来一个张顺不能拒绝的条件。   “其所掠牛羊女子皆已经被舜王追回,姑且不论。我意让其赔偿舜王牛五百头、羊两千只,战马一千匹,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其实牛羊倒无所谓,但是听到多尔衮说到战马一千匹的时候,张顺不由有些心动了。   如今自己手里战马太少了,若是真能换回一些战马来,将他项上人头寄存片刻又能如何?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看在金国汗的面子上揭过此事。”   “不过我要战马两千匹,壮牛一千头,山羊……”   “他不过袄儿都司四十余部落之一,何德何能有如此财货赔与秦王?”多尔衮不由讨价还价道。   “既然秦王有心,这些吧!这一次我做主赔给舜王战马两千匹,牛五百头,羊一千头,讲此事揭过怎么样?”   “行,此事就依你所言!”张顺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道。   至于双方结盟之事,两人却是提也没提。 第81章 洪太何如?   “金国汗洪太何如?”张顺在悟空、王锦衣一干人等护卫下,走在热闹骡马市中向宋献策问询道。   “其为人阴郁狠辣,狼顾鹰视,真乃一世枭雄也!”宋献策不由感慨道,“若非舜王顺天应命,坐拥百二秦关,天下谁属,本未足定!”   “这洪太如此了得?”张顺不由惊讶道。   其实他前世倒也听过皇太极的名头,没想到宋献策对他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其女直习俗不与中国同,诸兄弟叔伯各拥部族,虎视眈眈。”宋献策不由解释道。   “老奴死后,其非长非幼,于礼法不合,能够斗败八大贝勒,南面独坐,足见其心性手腕如何。”   “其后又东征朝鲜,西讨插汉儿蒙古诸部,北收索伦诸部,南掠大明北直、宣大等地,如入无人之境,足见其志向如何,还请舜王慎之再慎!”   原本历史的宋献策并无这般见识,只是这一次他是从榆林北上绕道归化城,经北方荒漠、草原三千里前往沈阳拜见金国汗洪太。   一路上曾后金兵向他炫耀什么“由此往南是大同”、“由此往南是宣府”云云,给他极大的心里震撼。   其后到达沈阳,他又从诸贝勒只言片语之中得知,如今后金除了借助征讨插汉儿部之机,收服蒙古诸部以外,还在不断征讨东面的朝鲜和北面的索伦等部。   人们往往受限于所处境地,无法感受到远方的威胁。   但是这一次宋献策来到了沈阳,极为难得的转换了一下身份视角。   他却赫然发现如今的后金已经从东西北三面围困“猎物”,只待“猎物”鲜血流尽,便可扼其喉、食其肉矣。   如今这个猎物可以是大明,那么明天这个猎物会不会是义军?   想到此处,如何不让自认算无遗策的宋献策深感恐惧?   不过那宋献策倒也没闲着,回来的路上就给金国汗洪太埋了个暗雷。   当初多尔衮赠送他裘衣之时,他便装作十分感到的低声提醒道:“张某在沈阳之时,汗王曾让我相遍子嗣及诸贝勒之面,问我究竟谁有富贵之相。”   “当时张某不明其意,只好实话实说道:皆有王侯之运,却无汗王之才,还请和硕贝勒慎之!”   什么叫“无汗王之才”?   其实就是宋献策告诉洪太,在座诸位除了您就没有一个能够继承你汗王的人物。   既然在座的没有,那想必不在座的肯定要有一个呗!   那洪太何等样人物,如何肯信他鬼话?   哪怕是心里信了,恐怕也不会表露半分出来。   但是这话经宋献策转述给多尔衮,那却完全变了味儿。   鉴于洪太先后斗败了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和三贝勒莽古尔泰的手段,谁又敢保证洪太哪一天不会施到自己身上呢?   那多尔衮又不是傻子,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道:“汗王地位尊崇又宽宏大度,即便你又不当之词,想必也不会怪罪与你!”   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墨尔根戴青多尔衮好似并未听懂宋献策意有所指一般,但是他心中到底如何思量,那就不得而知了。   张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低声道:“吾等非仅仅与明争天下,亦与后金争天下也!”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亦天下人之天下,凡有野心之辈皆可争之,又有何疑哉?”   “今天下英雄唯洪太与吾二人,彼万子万孙若豚犬耳!”   宋献策见张顺心中有数,便不再纠结于此,反倒笑道:“其实,仔细算来那洪太也不过是有命无运之徒,诚可哀哉!”   “哦?此话怎讲?”张顺好像也记得前世满清入主中原的是小皇帝顺治,却是不是什么鸟洪太。   “洪太体态肥硕,又患有鼻衄,动不动流血不止,以碗盛之!”宋献策解释道。   “人其又面色黑肾虚,虚火灼阴,寿必不长!”   张顺一听,顿时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有句话叫做“千金难买老来瘦”,人一到一定年纪以后,新陈代谢减缓,如果再胡吃海喝,就很容易发胖。   一旦发胖以后,很容易引发“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以及冠心病、脂肪肝一系列并发症。   所谓鼻衄,其实就是鼻出血。   听宋献策说的如此严重,张顺有点怀疑这洪太其实是高血压引起的鼻出血,但是他不懂医术,一时间也无法判断究竟是何病症。   如果真是如此,这时代又没有降压药,说不定就和张顺这一世的父亲一般,突然发病而死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其睡眠如何?饮食又如何?”张顺皱了皱眉头,试图从中搜寻一些有用的信息。   “其饭量颇大,一日两食。只是身体不适,便依照女直习俗,净饿两顿以疗之!”宋献策不由摇头笑道,“至于睡眠,乃是女直机密,吾实未曾闻之!”   张顺闻言思量一番,不由亦喜亦忧。   喜的是既然金国汗洪太睡眠乃是女真机密,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想必定然难以安眠。   忧的是女直习俗“净饿两顿”,从常理推倒却是对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这类疾病有一定效果。   不过这事儿属于概率事件,做不得数。   实际上有些人早就病恹恹一副要死不能活模样,结果反倒耗死了年轻健壮之人,那年轻健壮之人又找谁说理去?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摇了摇头道:“由他去吧,无论他是枭雄也好,狗熊也罢;长寿也好,短命也罢,终究是打铁还需自身硬。”   “这一次依照旧例在这清水营开市,其实就是为了给义军购买一些战马回来。”   “如今其他人都被我留在西安了,你也去帮一帮孙承宗等人,挑选一匹良马回来,我准备用来新建一营骑兵。”   宋献策出身于市井之中,无论用兵还是内政皆不如其他元老。   胜在他深通人情世故,除了相面、谶纬之外,一些杂七杂八之事他做起来反倒得心应手。   而那马英娘、红娘子、王奇瑛三女皆精于骑乘,又颇有女性爱购物的天性。   她们见这里有那么多骡马牛羊,热闹非凡,哪里还忍得住?不由纷纷拉扯着张顺,逐个挑选了起来。 第82章 马苑   “舜王殿下,前面就是黑水苑!”陈长梃骑着战马,用马鞭为张顺指点道。   原来张顺在清水营开市以后,一边着宋献策、孙承宗等人尽力买马,一边又去宁夏溜达了一趟,总共用了七八日。   等到袄儿都司部拜桑忽尔诺延东拼西凑好容易凑够了战马两千匹、牛五百头、羊一千头,赔付了义军,这才算了结了入寇之事。   因为开了骡马市,义军又趁机购买了上马一百二十六匹,中马三百零七匹,下马四百四十三匹,再加上在灵州缴获,一共获得了三千余匹战马。   张顺便辞别了曹文诏,率众一路巡狩到了固原。   黑水苑位于另外一条流经固原的清水河畔,在固原城以北九十里处。   “此苑内设圉长二人,马房三百七十九间,草场、马圈九处。”陈长梃不由介绍道。   “其地东至洪城子大路,南至深沟民杨鉴地,北至乱堆沟。”   “有草地一万一千六百二十七顷九十六亩一分,界桩十五个,额军二百七十六人。”   “原有马并驹一千四百匹,实有五……五匹!”   “什么?我记得不是还剩七匹吗?”张顺不由扶额道,这妮玛一转眼又给老子少了百分之三十是什么鬼。   “仅剩的两个圉长见如今‘改朝换代’,早偷了两匹好马逃了!”陈长梃不由羞赧道。   “由于马场过于巨大,剩下五匹因为跑得不知去向,一时间无法寻回,这才得以幸存。”   张顺心里明白,其实这是陈长梃委婉的说辞。   实际上黑水苑所养马并驹早已经被盗卖一空。   只不过由于草场巨大,也不知是孳生的马驹还是哪里跑来是野马,幸存了几匹而已,聊胜于无。   “行了,咱们进去看看吧!”张顺无奈道。   众人驰骋到黑水苑内,只见此地水草丰美、逶迤连绵。   清水河两条支流在此交汇,清澈的河水中映照着蓝天上一朵朵白云。   极目远眺,又见地势起伏,碧草连天,蜿蜒的河流如同从遥远的天际流淌过来一般。   张顺张了张口想赞美几句,这才发现自己才疏学浅,绞尽脑汁,什么词也描绘不出来那种感觉。   “好个草原,怕不是能养良马两万匹!”王奇瑛出生在常年吃沙子的榆林,不由率先感慨道。   “这才养两万匹?”张顺见如此庞大的一个马场,不由不敢置信道。   “这不都是草吗?怎么着几亩地也能养一匹了吧!”   王奇瑛不由笑道:“养马与养牛羊等牲畜不同,其不耐粗饲,也非是有草就吃。”   “像狗尾草、草茅、野豌豆、荞麦皆为牧草。”   “而其中最好者,乃是苜蓿,南人又称之为金叶菜,不仅可以用来养马,亦可救荒。”   “时人有云,苜蓿菜七月种,必须和秋荞麦而种之;五月种,必和黍而种之!”   “及秋,则收割、晾晒为干草,以作粗饲。”   “除草之外,又须备黑豆、荞麦等粮作为精饲,杂以盐巴以长力气……”   张顺听了半天,似懂非懂,不由灵光一闪,不由笑道:“好娘子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如为我做个苑马寺卿,专门执掌马匹,以备军需?”   本来红娘子、马英娘听闻张顺喊那王奇瑛“好娘子”,顿时脸都拉了下来。   结果听到后面的话,“噗嗤”一声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死,哪个要做苑马寺卿!”王奇瑛勃然变色,不由恼羞成怒道。   你说让我做别个,好歹留在你身边还成。   让我留在固原喝西北风,当老娘脑袋里进沙子了吗?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张顺连忙赔笑道,“我手底下刚好有个好兽医,跟随我多年,没个正果。”   “正合让他来做这个,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这还差不多!”王奇瑛撇了撇嘴道。   “舜王说是哪个?莫非是姬程、姬蛋父子不成?”陈长梃闻言不由问道。   “没错,那姬程正合担任此职,而姬蛋我却是另有用处!”张顺点了点头道。   原来那姬程跟了张顺以后,虽然有把子力气,奈何比起其他将领,没有什么优势,便充当了义军战马的兽医头领。   其父子先前跟着李三娘也立过功,和陈长梃关系也算不错。   如今战马乃义军除了粮食以外第一重要之物,派遣一个自己人督管从事也是理所应当。   “舜王顾念旧情,也不枉当年他们父子二人跟随一场!”陈长梃不由感慨道。   “只是还有一人,不知舜王打算如何处置?”   “哦?不知是何人,竟然劳动义兄大驾说情?”说实话自从陈长梃跟随张顺以后,素来唯张顺马首是瞻,还不曾有开口求情之举。   “主公还记得当初魏从义否?”陈长梃闻言不由反问道。   “小温侯?”王奇瑛闻言一惊,不由失声叫道。   悟空在身后咧了咧嘴,本想给这婆娘一棒子,不过念在师傅这几日给自己说了一房婆娘,让他颇为食髓知味,便在心里原谅她了!   “你也知魏无义之名?”原来先前张顺托庇于“紫金梁”王自用麾下的时候收留了此人。   只是这厮心高气傲,多有不恭,后来依照张顺之令“北伐”京师,闹出了一个好大的名声。   只是后来他幕僚麻布投靠官兵,差点给义军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张顺便将此人弃置不用。   “此人使得一手好马槊,曾号‘延绥第一’!”王奇瑛闻言不由感慨道。   “只是后来不满自己得不到提拔,一气之下便从了……从了义军。”   “直到去年,还有人说起过他,说是被官兵乱铳打死,白瞎了一身好武艺!”   时过境迁,张顺再听起这番话,不由感慨万千。   当初那个桀骜不驯之人,武艺不在义兄陈长梃之下,两人还打了个平手。   不曾想如今这厮不但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反倒连陈长梃都远远不如了。   “这样吧。”张顺沉吟了一下,然后对陈长梃道,“我记得后来我把他派遣到你麾下了。”   “等明日到了固原我再见见他,若是他果然有长进之心,我许他一营人马,留在固原归你节制,如何?” 第83章 新式骑兵   “拜见舜王殿下!”“小尉迟”魏从义早不复当年傲气,老老实实向张顺施了一礼道。   蟋蟀能和蝈蝈争鸣,却不能与猛虎争威。   如今张顺到了无可企及的地位,他当年一切的野心、志向都成了笑谈。   “都是当初跟着我的老人了,别那么客气!”张顺摆了摆手,问道,“你现任何职?不知有什么想法没有?”   “先前事务繁杂,不曾顾得上咱们这些老人儿。”   “刚巧今日路过固原,特意来寻你吃酒!”   魏从义闻言这才明白这是张顺要重用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连忙应道:“不敢劳烦舜王垂问,承蒙陈将军关照,如今正担任骑兵司司长,手底下有五百骑。”   “骑兵?骑兵好啊!”张顺示意魏从义等人落座,举杯道,“还记得当初从义和长梃骑战,使得一手好马槊,令我叹为观止。”   “舜王见笑了,些许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被张顺压制了一些时日,魏从义算是真正想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缺天资卓绝的人才吗?其实一点都不缺。   陈长梃不过一个走南闯北的镖师罢了,且不说一手关刀使得出神入化,如今排兵布阵、率兵打仗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萧擒虎一介猎户,除了一身好射术以外,别无所长,如今镇守南阳,使得湖广巡抚不敢北顾。   张三百杂耍市井之徒,不过仗着妹妹受宠,便能代君主指挥作战,擒获大明五省总督。   彼辈何德何能居于我上,不过仗着和舜王亲近罢了。   正如当年李斯所叹: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在侧食屎,在仓食米,如是而已!   “从义太过谦虚了!”张顺见魏从义、陈长梃、宋献策等人也举起了酒杯,便一口干了道。   “非是从义自谦,实在是近日颇有所悟。”魏从义亦喝了杯中物,不由摇了摇头道。   “这才算明白昔日项王所言‘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之意。”   “哦,此话怎讲?”张顺不由惊奇地问道。   “任你个人武艺如何了得,不过杀数人、十数人而已!”魏从义不由感慨道。   “若是敌人成千上万而来,排队任你宰割,一天到晚又能厮杀几人?”   “哦,那何谓万人敌之法?”张顺不由笑问道。   魏从义这番话却是向自己表态,其实是想领兵作战了。   所谓“万人敌”云云,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昔日魏从义裹挟百姓,鼓噪于京师之外,令大明朝廷上下大哗,足见其能。   当然,张顺的反问同样是试探之意。   既然你想领兵,那你有什么章法没有?有什么打算没有?   “孙子曰: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故而用兵之法,轻疾为上,笨拙为下。”   “夫轻疾之兵,日驰百里,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我欲战,敌不得不与我战者,趁其虚也;我不欲战,飘忽而去,敌追之不及也!”   “故而骑兵为上,步卒为下,轻兵为上,重兵为下。”   “哦?听从义之言,欲用轻骑乎?”这和卢象升“奇兵营”思路还不一样。   卢象升是特种作战思维,马只不过是“奇兵”的载具罢了,讲究“夜袭”、“奇袭”。   而魏从义是思路是机动、机动,还特么是机动!   “你是如何打算?”张顺倒没有一下子否认了魏从义的想法,反而追问道。   “我是这样想的!”魏从义见张顺没有一口否决,心道有门儿。   “具装骑兵至少一人三马,上马一匹用于作战,中马一匹用于骑乘,骡马一匹用于负重。”   “普通骑兵至少一人双马,一马用于作战,一马用于负重。”   “此二者皆行动迟缓,日不过七十里而已。”   “我所谓‘轻骑’,则一人双马,日趋百里,神出鬼没,莫能当也!”   张顺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个时代的骑兵他也颇为了解。   义军麾下其实没有那么骡马,所以只好利用车辆运输铠甲、马甲和辎重等装备。   虽然行进速度稍微受限,在条件良好的情况下行军,也能勉强满足骑兵每天七十里的标准速度。   如今魏从义既然夸下海口,一人双马,日趋百里,显然是不要负重,或者主要负重由个人负担。   但是如此一来,这样的轻装队伍还能有独立战斗能力吗?   这个时代因为各种火器流行的原因,火力空前密集。   脆弱的肉体若无铠甲防护,磕着就伤、碰着就死,如何能战?   他不由追问道:“若此,何以破敌?”   魏从义也知道所谓战争,也就两个要点。   一个是赶得到,一个是打得赢。   轻装疾行的行军速度自是远超这个时代一般水准,但是如何打得赢对手,才是他这种“轻骑”的关键。   “我是这般打算。”魏从义闻言不由认真道。   “凡骑手皆精挑细选,配备火铳一支、长枪一把、弓箭一副、弹药一袋、干粮一袋。”   “一人双马,轮换骑乘。另配备马若干,专司携带粮草、弗朗机炮、弹药、铠甲甚至马甲。”   “然而铠甲、马甲之数不过二三百副,不得已而用之。故而能日行百里。”   “若是遇到紧急军情,可以不惜马力。若是增加备马,一人二百里也能行得。”   “其中火铳最好能缩短铳管,加大铳径,以能破精甲为上!”   “轻马重铳?”张顺一愣,不由下意识总结道。   “哎?对!”魏从义不由佩服道,“就是这个意思。”   “当今之世,火器犀利,边军亦有用鸟铳换弓箭者。我寻思既然如此,何不重铳轻马,轻疾如风、侵略如火,天下焉有能挡者?”   “好!来,喝了这杯酒,本王就任命你如法组建一营骑兵,试其效果如何!”张顺听了半晌,算是听明白了,魏从义这是要组建鸟铳骑兵。   说实话,张顺虽然颇有指挥天赋,但是未来战争究竟怎么打,他心中还是有点没谱。   所以让徐全组建鸟铳营、让任继荣组建“孩儿营”都是他在逐渐摸索、试验。   如今既然魏从义有这种新想法、新点子,干脆他把原本准备留给李际遇的骑兵营干脆转手给他,让他试验一番。   若是果然有所成果,便能迅速推广全军,迅速扩军备战。 第84章 鸟铳骑射   “砰!”随着一声铳响,远处早有人报靶道:“再中!”   魏从义闻声毫无波动,熟练地抽出搠杖“洗铳”,然后“下药”、“下铅子”、“送铅子”、“下纸”、“送纸”、“开火门”、“下线药”、“闭火门”、“安火绳”、“开火门瞄准”。   十一个标准动作在马上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和后世大多人想象中,明代火铳手都是一通乱射不同,其实明代早已经总结出鸟铳设计的十一个标准动作。   而且和戚继光时代标准相比,还多了“下纸”和“送纸”两个动作,以增加火铳气密性,提高弹丸的初速。   只是这一次魏从义举着火铳并未发射,反倒纵马快速向靶子靠近,及至二十步左右。   他端起鸟铳,从战马侧面伸了出去,姿势颇为类似弓箭的“分鬃射”,“砰”的一声,向靶子射出来一颗弹丸。   “三中,打穿甲片!”报靶人连忙跑过去一看,然后从靶子上揭下甲片,高举着报靶道。   “好,从义这一手端的是神乎其技!”张顺不由拊掌赞道。   这马上使鸟铳看似简单,其实由于马背上来回颠簸,无论装填还是射击都颇为不便,没有良好的马术根本无法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对此,张顺也有几分迟疑,不由问道:“不知其他马兵可有如此本事?”   “舜王殿下放心!”陈长梃不由笑道,“我和从义专门找人试过。”   “凡是能骑射之人,早已经能够双手离缰。即便是换装鸟铳,也不过训练十余日即可!”   “不过三钱鸟铳威力过低,不利于破甲;四钱鲁密铳过长,不利装药,然精准胜之!”   “哦?那若是换作短管重弹火铳,又如何?”张顺闻言想了想问道。   “三钱鸟铳可以手持之,四钱鲁密铳可以肩抵之。若是稍作修改还好,装药太多,也不利于马战!”陈长梃摇了摇头,遗憾道。   “这……”张顺前世好歹学过物理,一听就明白陈长梃说的是什么意思。   火铳威力小的时候,后坐力也小,所以三钱及三钱以下鸟铳枪托呈勾状,可以握持发射。   而像四钱装药的鲁密铳枪托就变成后世抵肩结构,便于利于身体减缓更大的后坐力。   若是加大火铳口径和装药,固然能够具有更大的威力,利于破甲,却因为产生更大的后坐力,不利于马上射击。   “不过好歹有弗朗机炮可以弥补一二,勉强可以处理一些铠甲精良的对手!”陈长梃又补充道。   “反正虏寇素来以快马疾驰为长,铠甲、武器为短,亦不足为惧。”   “北虏以轻疾为要,只是东寇可未必如此了!”张顺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他犹记得多尔衮所率白甲精锐,盔甲耀日,如若冰雪,甚至比明军还要精良,那可不是套虏装备所能比拟的存在。   义军若想夺取天下,早晚免不了和辽东的后金战略决战。   到时候若是不能击破对方的铠甲,那就有点麻烦了。   特别最近杜文焕手底下二三百铁甲重步兵,让张顺都有眼前一亮之感。   “这样,回头试验一下看看,短管大口径火铳在马上使用效果究竟如何,再作计较!”张顺思索了一下。   虽然说后坐力太大固然不好,但是若是有一款能破重甲的骑铳,更是有备无患。   其实张顺想到这里,又有一个新的想法。   若是能够设计一个一款双型的重型破甲火铳,将会极大的改善义军面临重甲对手的局面。   “舜王殿下,你看我这手如何?”魏从义早赶了过来,举着手中鸟铳,颇有几分自豪道。   “很不错!”张顺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这是准备以鸟铳代弓,不过射速要慢了点。”   “何止慢了一点?”魏从义闻言苦笑道,“鸟铳装填一发,弓箭都能射出四五箭。”   “不过,鸟铳胜在一则能够击远,二则能够破甲罢了。”   “一般多远可以命中?破甲效果如何?”张顺不由追问道。   “若是使用鲁密铳,依照正常水准,六七十步可以中人,二三十步可以破甲。”魏从义闻言道。   “不过若是遇到精甲,十步之外,恐怕亦难射穿!”   什么叫精甲?   杜弘域麾下那三百重甲家丁的铁甲就是精甲。   一则甲片厚度要厚于普通甲片,二则甲片经过冷锻以后,无论硬度和韧性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像这样铠甲,刀剑不伤,弓矢不入,哪怕四钱的鲁密铳也很难一下击穿。   如果外面再罩一件打湿了的棉甲或者披上滚被,那真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既然已经来到校场了,张顺岂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他想了想不由对魏从义道:“你在马上使用鸟铳感觉如何,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没有?”   “没有啊,很好!”魏从义闻言不由挠着头,一脸奇怪地问道。   得了,我看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人机工程学和人体力学!   张顺前世好歹算是半个军事爱好者,在网上一度和人关于无托、无托的优劣,争了个面红耳赤。   不过也就在这种闲扯互喷的过程中,他随便学到了一个轻兵器射击需要符合人机工程学和人体力学的专业知识。   什么叫“人机工程学”、“人体力学”,其实张顺也似懂非懂。   不过好歹他是建筑行业出身,好歹有个现成的参照对象。   比如建筑物设计的时候,门有多高、走廊有多宽、步梯台阶有多高,这些基本数据的基础全是按照人体尺寸、构造进行设计。   所以张顺想当然认为火铳的设计也应当如此。   有了设计理念,有很多需要考虑的问题随即便在张顺脑子里崩了出来。   比如火铳多重、多长便于携带、重心在什么位置便于射击、火铳的后坐力多大在士卒承受范围之内。   枪托什么结构便于士卒使用,火铳全长多少便于肉搏、列阵、火绳如何点火不由闪耀士卒的眼睛,等等不一而足。   想做就做,张顺不由扭头像陈长梃问道:“城内有木匠、铁匠不?给我寻来几个,我有大用!” 第85章 新型骑铳   “这么长没问题了吗?”   “没问题,这样就舒服了很多。”魏从义在马上挥舞着一把火铳模样的物件,无奈的应道。   “好,骑铳长度在三尺至三尺四寸为最佳,绝对不能超过三尺五!”张顺不由写写画画道。   随即他犹豫了一下,又写下理由道:“如果过长,一则不利于携带,二则不利于装填,三则不利于清理铳膛。”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那个……那个最好仿造系在长枪上的绳索,也给骑铳配备铳带,便于携带。”魏从义把玩着手中由铁匠和木匠制作的“全比例模型”,不由提议道。   这时代骑兵使用长枪,大多数喜欢在枪杆后半段系上绳索,和张顺前世所见阿玉锡持矛荡寇图里面那般,以便于携带长枪之用。   魏从义设想的鸟铳骑兵其实并不是只用鸟铳当武器,还配备有弓箭、长矛。   若是不用鸟铳的时候,应该考虑它的携带问题。   “好,这个想法很好!”张顺点了点头,低头补充道,“根据试用者建议,增加铳带一条,便于骑铳携带。”   “对了,对骑铳重量有什么想法吗?”   “那个五六斤重,最为便宜,若是不能,越轻越妙!”魏从义连忙建议道。   “尽量吧,不过你不能指望它威力巨大,还和三钱鸟铳一般轻重。”张顺思索了一下,不由摇了摇头应道。“那鲁密铳尚且重七八斤,新式骑铳预计也不会太轻!”   思索了一会儿,张顺不由扭头对铁匠道:“这样吧,你们先给我打造一根一两的铳管,无需钻膛,全作试验之用。”   “一两铳管?”铁匠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不由惊道,“如此打的铳管如何使得?”   “往日都是三钱鸟铳,依照我的意思,打造个四五钱也够用了。”   “若是大了,又肥又不中使……”   “就打一两的!”张顺不由皱了皱眉头道,“以两尺长短为度!”   “好吧!”铁匠见这厮是个不听劝的,不由皱了皱眉头,选取了烧红的铁块,叮叮当当的敲打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不过张顺也没有让陈长梃和魏从义二人太过无聊。   张顺又借机问道:“除了鸟铳以外,不知弓箭、长枪如何选择?”   “弓箭这块我颇为精熟!”陈长梃闻言不由笑道,“既然有火铳可以破甲,那么弓箭这块就可以放宽一些。”   “俗话说:软弓长箭,我觉得选择软弓即可,适当配备一些梅针箭,用于对付锁子甲即可。”   所谓“梅针箭”是一类细长箭镞箭支的统称,可以刺入锁子甲缝隙,对以此类铠甲为主的游牧部落有一定威胁。   “对,应该配备软弓!”魏从义也点了点头道,“若是对手无甲,可以施展连珠箭,杀人如麻!”   对所谓“连珠箭”,张顺也有所了解。   陈长梃成名绝技的“凤夺巢”就是典型的连珠箭。   若是仔细分辨,他那“凤夺巢”其实又有三箭和九箭之别。   三箭射法乃是后手一次捉三支箭,用手指夹了,极速射出。   而九箭射法则是用持弓手捉了九箭,和弓一起持了,后手遂取遂射,势如闪电。   若是战场之上,遇到防护较差的对手,他就会化身为无情的“收割机”,瞬间收取八九人性命,端的可怕。   “成,那弓箭便以常用战弓为标准,稍降一等,如法配备!”张顺点了点头。   在骑射方面,他们两人都是专业之人,张顺一个还不能双手离缰之人,就不要指点什么了。   “至于长枪,我们商定准备选用一丈三尺七寸的骁骑长枪!”陈长梃和魏从义异口同声道。   “这骁骑长枪乃国初之制,后人学艺不精,往往剪短其枪杆。”   “比如现在骑兵常用的线枪,长不过九尺,柄粗一寸,重不过三斤,与腰刀对战,胜负不过在五五之间,断不可取。”   “再比如虏寇常用钩镰枪,亦不过九尺长短,亦不足法。”   “彼辈武艺不精,难使用长枪之徒,皆不足用。舜王若想建立骁骑,当精挑细选才是。”   “好,你们俩马上功夫了得,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了。”张顺思索了一下,见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干脆放手给他们施为便是。   “秦王殿下,火铳造好了,只是未曾钻膛,恐不中用。”过了半晌,那铁匠横持一铳,战战兢兢献上来道。   张顺接过来一看,火铳的铳机结构采用的乃是鲁密铳样式,颇合他心意。   “先试试长短如何!”他伸手抛给魏从义道。   魏从义伸手接过了新式骑铳,那铳管犹有余温。   随即他便在马上做了设计、装填和携带等动作,又来回奔驰了半晌。   魏从义这才惊喜的返回道:“好火铳,重不过五六斤,竟然真个与鸟铳相差无几。”   原来这火铳的主要重量全在铳管,往常鸟铳铳管长三尺以上,而鲁密铳更是达到惊人是四尺五寸。   而张顺所制新式鸟铳铳管不过两尺,这重量就出乎意料的降了下来。   “好,那先试射一下!”张顺原本让铁匠打造一两铳管,本来是作为试验之用。   他万万没想到这尺寸、重量刚刚合手,不由产生了干脆制造发射一两铅弹骑铳的想法。   这骑铳铳管虽然尚未钻光,无法实战,但是用来测试除了射击精度以外的数据,也完全够用了。   “得令!”魏从义闻言一笑,便取了一两火药倒入了铳膛,又取了三颗三钱铅弹放了进去,送了纸团,这才翻身上马。   不多时,他以肩膀抵铳,空放了一次,只觉得肩膀好像被人猛推了一下,然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魏从义皱了皱眉头,又取了重新装填了一次,这一回放入了四颗三钱铅弹,又放铳一次。   不多时,他便打马回来道:“舜王真是天资卓绝,殆有天授!”   “此铳果然是精妙绝伦,若是放药一两,铅弹一两,当可无虞。”   “若是遇到无甲之徒,还可以装填十多个一钱铅弹,无能御者。”   原来张顺所设计这骑铳,能发射一两铅弹的枪管内径为五分八厘,大概相当于后世12号霰弹枪的口径。   而刚好明代一两铅弹合后世37.3g,略微小于12号独头弹37.8g的重量。   在后世,这也就是打猎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   然而在这个时代,它却是骑战的大杀器。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西欧,亦有不少国家骑兵也装备了类似的武器,唤作“卡宾枪”。   只不过这些卡宾枪多是由精巧的簧轮带动燧石发火,工艺要比张顺所设计火绳点火的骑铳更复杂一些,对骑术要求要稍低一些。   不过,陕西地处边地,精于骑射者不知凡几,这小小的技术差距,用个人武艺完全足以弥补了过来。   “不用给我唱赞歌,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没有,你赶快提出来,尽快改进。”张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又冷静地问道。 第86章 群牧所   “若说问题嘛……”魏从义沉吟了一下,指着枪托道,“这个抵在肩上还是有点不舒服,需要稍微修改一下,使其更贴合肩膀一些。”   “这骑铳有五斤多重,依旧有些偏沉。若是能再减轻一些更好,若是不能,也不影响使用。”   “还有,马上颠簸、风大,若是火药能定量装填,估计会方便许多,也利于提高射速!”   “好!”张顺闻言连忙挥毫写下了魏从义提建议,然后寻了一根草绳扔了过去道。   “你先将就一下,系好了背着试一试,回头编制一套章法出来。”   “把那骑铳如何携带,火罐、火药、火绳、搠棍都如何装备等一系列问题,一一摸索明白了,然后再招募士卒,依法训练。”   “谢舜王不计前嫌,重用微臣!”魏从义闻言不由一抬腿跳下马来,连忙拜谢道。   “舜王以国士报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张顺这一次见到魏从义这么久,第一次听他自称“微臣”,便知两人至少明面上芥蒂已去。   他不由笑道:“你且放心,本王素来一碗水端平,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更不要说你本是本王麾下老人,怎么着也短不了你的!”   张顺这一席话看似前后矛盾,实则实话实说。   其潜台词就是:   若是论公,无论两人私下关系如何,张顺都会按照规矩进行赏罚。   若是论私,魏从义算得上当初“从龙”的老人儿。   虽然之前他有些过错,但是和其他人比起来,依旧有几分旧情。   那魏从义对此也心知肚明,不由千恩万谢不提。   两人客套了几句以后,张顺这才问道:“如今我只带来战马三千匹,另外数千匹如何解决,不知你俩可有章法?”   依照魏从义一人双马,另外需要部分骡马携带辎重、火药、火炮、铠甲,恐怕至少需要七千匹匹。   张顺好容易才收罗了三千匹,哪里够用?   “正要汇报与舜王殿下!”陈长梃闻言不由插话道,“其实这固原本就有马,只是需要请示舜王以后,才敢自取!”   “哦?哪里有马?”张顺眼睛不由一亮,好像有星星冒了出来。   “固原镇自有马匹三四千匹,骡子两千余头,牛三千头,不过这些各有定制,不宜抽调!”陈长梃连忙先卖弄了一下家底,免得张顺乱来,然后才道。   “不过,本地有大明诸王府牧所在此,比起盗马严重的马苑,情况要好上许多!”   “由固原往东不远,有肃藩的甘州群牧千户所。其地设有马步官兵九百有余,专司护卫、养马,差不多有两千余匹。”   “平凉城东南又有安东群牧千户所,乃韩藩牧地,亦设有马步官兵千余,养马两三千匹。”   “此外还有固原西北,亦有海刺都营,为楚藩牧地,设有马步官兵千余,养马两三千匹。”   “固原正北,宁夏境内亦有韦州群牧千户所,为庆藩牧地,有马步官兵千余,养马两三千匹。”   “如此略有万匹,足义军一时之用。”   “这么多?”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过望。   其实和固原镇颇为类似,榆林镇、宁夏镇乃至甘肃、临洮两镇各有骡马若干。   只是明末以来,边事败坏,莫说骡马,连兵额都有缺额,不足自用,哪里还有可供张顺抽调之处?   如今突然发现还有万匹良马可用,正合解了义军燃眉之急。   “这么办!”张顺不由兴奋道,“宁夏那边韦州群牧千户所我会下令给曹文诏,命他尽快接手此处,蓄养良马,以补宁夏、榆林之缺。”   “剩余七千余匹,再拨付固原三千匹,充当新建骑兵营之用。不足之处,另行购买骡马千余匹补之!”   “最终余额皆留在黑水苑,让姬程一并牧养、孳生,不知义兄以为如何?”   陈长梃和魏从义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拜谢了张顺。   如今义军手中纯骑兵队伍,只有贺锦的两千精锐,卢象升三千“奇兵营”和杨承祖手中的三千铁骑。   其中,那卢象升三千“奇兵营”与其说是骑兵,不如说是骑马步兵更合适一些。   而贺锦的两千精锐,其实是从义军诸营之中抽调而成。   如此仔细算来,魏从义新建这骑兵营,竟是张顺嫡系组建的第一支纯骑兵队伍,也难怪陈长梃、魏从义二人感恩戴德。   “这骑兵人选嘛,刚好我物色了一部分。”张顺又不是傻子,别看他这会儿和魏从义亲如兄弟一般,但是这厮素有前科,万一关键时候靠不住怎么办?   “昔日囊囊太后投我,其麾下有一千五百户,皆被我恩养在榆林。”   “既然如此一则需要养马,二则需要精骑,我欲安排这些鞑子安居固原。征其丁壮为骑,其老弱妇孺为牧,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那陈长梃、魏从义不管真假,也知此乃应有之意,如何不肯?   “还有前几日,套虏入寇,灵州土达多有出力之辈,精于骑射,号曰:义从。”张顺不由继续道。   “彼辈非我族类,如今又三五成群,混在一起。若是滞留灵州,不是长久之计。”   “刚好从义征募,可以为我取其精壮,汰其老弱,以免变生腋肘!”   “微臣得令!”魏从义闻言一一应了。   其实这些人都算得上亲近张顺之人,更不要说那囊囊太后娜木钟不仅是张顺名义上的妻子,其子嗣阿木鼐已经被张顺收养了起来,取名张安鼐寄养在李三娘名那里。   若是由此论之,张顺已经是这一千五百户鞑子的新主子。   这些人一家老小全掌握在他的手中,哪个不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岂有背叛之理?   陈长梃对张顺忠心耿耿,对此还无知无觉。   而那魏从义因为滋生过野心,曾经站在一个枭雄的角度上考虑过类似问题,闻言不由顿时暗呼:厉害!   原来张顺不但只言片语之间就敢把至少投入两三万两白银的骑兵营托付给自己,而且还随手就能把它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真天下枭雄也!   魏从义暗自感慨了一声,顿时熄了最后一丝与张顺争锋的野心。 第87章 一式双型   “舜王殿下,新式鸟铳已成,请你试用!”几个工匠举着两把火铳奉上道。   这两支火铳,虽然一长一短,但是从外表看起来,形制却相差无几,犹如一母同胞一般。   这正是张顺所设计新型一两火铳,短者为骑铳,长者为步铳。   两者结构相同,口径皆为五分八厘,用一两铅弹。   只不过一个铳管长,一个铳管短,分别作为步铳、骑铳使用。   “这两铳长短、轻重如何?”张顺先抓起那骑铳来,一边详细检查着外观,一边张口问道。   “短者为骑铳,管长二尺,全长三尺二寸,重五斤六两,若是加上铳带、搠杖、火绳、火药等物件,亦在六斤以下。”领头那铁匠不由连忙应道。   “长者为步铳,管长三尺八寸,全长五尺一寸,重八斤整。若是加上铳带、搠杖、火绳、火药等物,不过八斤八九两而已。”   “这两支火铳皆已经释放多遍,绝对万无一失!”   开玩笑,交付给舜王的火铳要是炸膛了,那自个全家老小命不想要了?   “舜王千金之躯,岂可试射这个,不如让我来使一下!”马英娘闻言连忙站出来道。   糟了,让这婆娘抢了先!   红娘子和王奇瑛对视了一眼,她们才不信这些铁匠有胆子拿出不合格火铳让张顺试射。   “不必了,我来吧!”张顺检查了半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这才决定道。   马英娘的手铳术还是张顺教的,哪里信得过她?   张顺伸手抽出了搠杖,按照步骤清理了铳膛,然后开始倒入火药,装填铅子。   不多时装填完毕,他在龙头上夹了点燃的火绳,然后把骑铳抵在肩上,按照“三点一线”的要求瞄准了五十步以外的靶子。   由于骑铳铳管较短,无法像鸟铳、鲁密铳那样精确,故而减少了三十步距离。   “砰!”张顺在一搂扳机的同时,赶快闭上了眼睛。   这时代的火绳枪很坑爹,点燃引药的时候,会闪耀出火光,伤害射手的眼睛。   所以火铳手需要提前瞄准,然后在发射的瞬间闭上眼睛,以免影响视力。   也因此,有些火铳手会出现闭着眼瞎放的情况,需要通过严格的训练和严明的纪律保证命中率。   骑铳的龙头夹着点燃的火绳,一下子便落到引药池,只听见一声铳响,张顺就感到一股大力传来。   就如同被人打了一拳一般,若不是张顺多年的军旅生涯,这一次就要出丑了。   “这家伙脾气还挺大!”张顺不由睁开眼摇了摇头,自嘲了一句。   “中靶,甲片被击穿!”早有士卒一边报靶,一边举着从靶子上取来的甲片奔跑了过来。   “舜王没有经常练习,难免有些不适应。”魏从义连忙帮他找借口道。   张顺哈哈一笑,自家人知自家事儿。   那舞刀弄枪非其所长,此次他之所以亲自试射,不过是为了体验一下新式火铳的威力,顺便为改进日后战术做准备罢了。   “这算不上击穿吧!”张顺接过来甲片一看,只见边缘处凹陷进去一颗,里面镶嵌了一颗变形的铅弹。   张顺翻过来又看了一眼,不由奇怪道:“这铅子都变形成了这样?”   “铅软铁硬,以软破硬,故而如此!”魏从义还道张顺不知道,连忙解释道。   “铅软铁硬?”张顺闻言一愣,脑子灵光一闪道,“是了,难怪火铳如此难以破甲!”   两个物件相撞,一个若想击坏另一个,除了速度以外,还需要特定的形状和硬度。   比如最简单是点钢箭,其实就是在破甲箭头点了一点点精钢提高硬度。   这种破甲箭无论是速度还是动能都无法和火铳相比,却同样能破开质量较差的铁甲就是这个道理。   对火铳来说,铅弹的形状是无法改变了,但是材质还可以说道说道。   “你们说,如何把铅弹换成铁弹,破甲效果会不会好一些?”张顺不由提议道。   “一般都是炮用铁弹,铳却不行!”魏从义摇了摇头道。   “一则铁弹太轻,二则铁弹伤铳,三则铁弹难以造的如此滚圆。”   所谓“铁弹太轻”,张顺很容易理解。   铅的密度比铁的密度大,以这时代常用三钱铅弹为例,若是换成铁弹,便只有两铅,确实有点轻了。   不过如今这一两铅弹换成七钱铁弹,影响还会有那么大吗?   至于铁弹伤铳云云,其实就是铸铁弹硬度较高,容易磨损铳管內膛罢了。   张顺又不打算全部换成铅弹,其实这倒算不得什么。   只是铁弹难以造圆之事,却是需要试验一番。   原来铅弹熔点较低,故而一般制作铅弹的方法是融化铅块以后,用漏勺滴落铅液,让其在失重的情况下自个形成滚圆的铅球。   若是大铅弹则可以采用模具直接浇筑,随后去除毛边就成。   虽然不如前者滚圆,胜在铅质柔软,在铳膛内影响也不大。   “这样吧。”张顺不由建议道,“可以特意制作一些铁弹,专门破甲之用。”   “只是铁弹重量不如铅弹可以加装火药,以增强威力。”   “那……那这样就容易炸膛了!”铁匠在旁边不由连忙提醒道。   “炸膛?”张顺闻言一愣,突然想起来当初造炮之事,不由笑道。   “这铳管却是太厚了,稍微打薄一些,只需在药室多裹一层铁片便是!”   先前在铸造火炮的时候,张顺就发现火器发射时,受到冲击力最大的就是药室部位。   和这个时代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个冲击力是铳管其他部位的许多倍。   故而,只需要加强药室,减轻铳管就能取得降低铳炮整体重量的效果。   “这……这能行吗?”铁匠不由吃惊地问道。   “你就如法打造就是,出了问题算我的!”张顺不由笑道。   那铁匠见“秦王”金口玉言,只好无奈去了。   张顺这才抓起步铳,扔给魏从义道:“来帮我试一试这个,劲儿太大,我有点受不住!”   其实按照动能公式,后坐力只和火铳的装药、弹丸重量有关。   这步铳虽然又长了一尺九寸,其实后坐力并无变化。   魏从义哪里知晓这许多?闻声便老老实实试射了一番。   果然这根长了一尺八寸的铳管没有白费了铁匠许多功夫,不但提高了弹丸的初速,还提高了射击精度。   魏从义竟然能够在射击七十步靶子的时候,击穿了上面的甲片。   “好,好,真是好铳!”完全不顾其沉重的重量和巨大的后坐力,魏从义不由爱不释手道,“真神器也!”   “这才哪到哪啊?”张顺闻言笑道,“其实这短铳还不明显,长铳重心却是有点靠前了。”   “等铁匠依照我说的法子改造以后,那才是真正的神器!” 第88章 该回去了   固原铁匠并无“了一道人”王徵的本事,无法制作钻铣铳管的水力铣床,只得以人力钻之。   既费时,又费力,张顺不得不又在固原多待了几天,以待一式两款火铳样品出炉。   其间,张顺倒也没闲着。他亲自领着陈长梃、魏从义一干人等前去查马苑。   原本他准备把剩余四千匹战马养在黑水苑,结果陈长梃告诉他在固原和平凉之间还有五个马苑可以使用,他便带领着众人前去查看。   大明朝廷在陕西原本有两监七苑,除了在固原以北的黑水苑和在灵武的武安苑以外,剩余广宁、开城、安定、清平和万安诸苑皆在固原和平凉之间。   相对于靠近边地的黑水苑和地处偏僻西部的武安苑两苑,其余五苑不仅位置集中,便于管理,而且面积宽广、位置安全。   固原拒于前,平凉守于后,哪怕变故徒生,也可以以城池为依托,保全战马。   而且有此五苑总计有草场一十六万顷之多,完全足够养马十万,以资义军之用。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心情大好,便策马奔腾在宽阔的草场上,颇有几分土财主巡视自己庄园的风范。   “咦,前面有一只小鹿,谁有弓箭借我一用,且射来加餐!”张顺突然看到不远处窜来一物,不由大喜道。   张顺话音刚落,只见一箭飞来,正中那小鹿咽喉。   他扭头一看,正是“西凉董太师”红娘子是也!   “舜王的箭术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为好!”红娘子微微一笑驱马超越了张顺。   “而且,这个畜牲可不是什么小鹿,而是一只黄羊!”   话音刚落,只见红娘子早奔驰到小鹿跟前,身子一矮,伸手抓起了那只倒霉的黄羊,得意洋洋的横在马上。   张顺虽然失了猎物,其实心里并不生气。   他反倒用打量猎物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红娘子一番,心中暗道:等今儿晚上,定要你好看!   其他人见红娘子如此,顿时学有学样,纷纷“抢夺”张顺的“猎物”。   有为他猎鸟者,有为他射兔者,不一而足,不多时便打了许多猎物。   张顺不由笑道:“既然天色尚早,何不在此野餐一顿,再回固原?”   众女少女心性,闻言不由欢呼雀跃,顿时剥皮的剥皮,拔毛的拔毛,一时间把不少猎物处理干净,寻了些柴火烧烤起来。   张顺属大爷的,大马金刀往那里一坐,只管看着她们忙碌。   而陈长梃、魏从义、王定等人都去指使士卒去了,也不上去“打扰”他们的雅兴。   好容易忙活了半晌,马英娘、红娘子和王奇瑛各自烤熟了野味,纷纷拿了一块让张顺品鉴。   虽然三人手艺不错,奈何除了黄羊以外,这野味口感实在是难以下咽。   张顺捻了两块,勉强吃了两口,便招呼道:“吃啊,你们也都吃吧!”   “我还不饿,你们多吃几口,补补身子!”   “就你这身板,还让我们补身子?”王奇瑛闻言不由摇头笑了笑,伸手捻了一块烤熟的黄羊肉,便往口里送去。   “呕……”不知怎的,那鲜美的黄羊肉刚一入口,王奇瑛便觉得喉咙里一痒,就呕吐了出来。   “妹妹这身子骨确实该补一补了!”马英娘见状不由落井下石道,“连块荤腥都吃不得……呕!”   话还没说完,黄羊肉刚入口的马英娘也不由吐了出来。   “你俩这是怎么了?”红娘子眉头一皱,不由不高兴道,“就因为这黄羊肉是我烤的,你们偏生嫌弃不是?”   “不是,不是,就是不知怎么了,胃里很不舒服!”这一路上,马英娘和王奇瑛二女也见识到这婆娘的厉害,两人也不好得罪她,只好连忙解释道。   “且,你们不吃我吃!”红娘子当然知道她们俩什么,心里,只不过故意找茬敲打她们一番,好树立自己大娘子权威罢了。   “呕……”结果没想到红娘子刚刚入口羊肉,也一口吐了出来。   三女顿时面面相觑,一个猜测顿时涌上了心头。   “怎么了,你们仨还吐上瘾了?”张顺看她们你呕一下,我呕一下,还道她们在闹着玩,不由看着地上的食物可惜道。   “若是你们不吃,留给我两块,剩下的赏赐给士卒也强似如此浪费……”   “我们怀孕了!”张顺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红娘子突然说道。   “什么?”   “我们怀孕了!”三女不由异口同声道。   张顺下意识想接一句“不是我干的”,好在他张口之前才反应过来,这不但是他干的,而且一路上大干特干使劲干,想赖都赖不掉。   “好事儿。”张顺本来应该欣喜万分,欢呼雀跃。   不过,这场景却是感觉怎么看怎么别扭。自己好像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突然被几个大肚婆娘堵住了一般。   三女心思细腻,其实这个时候同样尴尬的要死。   三人一同陪张顺出来,又一同怀孕。怎么看怎么像四人大被同眠、胡天胡地的结果。   “要死了,要死了!”回去肯定要被曾氏、黄氏以及大小朱氏背后嚼耳根,编排死了。   “都怪你,都怪你!”三人不由靠过来,一个拧胳臂、一个拧腿、一个拧腰道。   “干什么?干什么?别乱动,动了胎气!”张顺吓了一跳,顿时连忙提醒道。   这关我什么事?   之前你们不都是千辛万苦都想要个孩子吗?如今孩子都有了,反倒心里不快了?   其实给王奇瑛“播种”是张顺既定之策。   这婆娘虽然不如其他几个女人漂亮,但是地位非同一般。能早点让她怀上子嗣,也好安榆林将门之心。   至于红娘子和马英娘则是意外之喜,特别是前者,才刚刚生完孩子半年,这又怀上了,莫不是前世网络小说“种猪流”女主?   张顺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连忙安抚了众女。   原本他还打算前往临洮、西宁走上一遭,如今三女有身孕在身,受不得颠簸。   刚巧算一算时日,李际遇、陈金斗等人差不多也该到达了西安。   是时候该回去了! 第89章 等,还是等不起!   “现在大明国究竟什么情况!”金国汗洪太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一脸难受地问道。   而最受他宠爱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如今正捧着个碗,跪在洪太面前,一脸担忧的为洪太接着流淌不止的鼻血。   “汗王,您没事儿吧?”包衣范文程看到这般情景,右眼皮不由狂跳不止。   难道真让那神神叨叨的“张道士”说中了,汗王命不久矣?   想到此处,范文程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莫要看如今后金东征西讨、风风光光,实则全靠汗王洪太一人勉力支撑。   若是洪太已去,其余贝勒多为鲁莽武夫,终究难成大事。   “没事儿,老毛病了,没什么!”洪太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说正事!”   范文程不敢再问,连忙老老实实应道:“鲍承先已经派遣间谍、联络边商,鼓噪‘剿贼复土’之事。”   “只是大明被顺贼打的元气大伤,三边四镇尽丧,一时间不敢轻动。”   “不曾调动川军精锐吗?”昔日浑河血战,后金被明军川军精锐打的心有余悸,所以皇太极不由生出几分期许来。   “四川、陕西等处咱们人少,远不如山西、北直知之甚详!”范文程迟疑了一下道。   “我听闻顺贼占据陕西的时候,明国土司马祥麟曾率领川军入陕,不过三边总督梁廷栋一战而亡以后,就不知去向,或许败回四川了也不一定!”   张顺杀马祥麟纳张凤仪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虽然他不要面皮,但是其他义军兄弟多少还要点面皮,所以大伙儿干脆对此避而不谈,反倒误导了洪太一干人等。   “不应该啊,大明国应该有兵才是啊!”洪太叵耐海兰珠碍事,自个伸手摁着流血不止的一个鼻孔,瓮声瓮气道。   “着王登库、范永斗一干人等加紧鼓噪,催促孙传庭出战。”   “务必‘倡议于朝,谓兵已成,宜速出剿贼’,如若其不肯出兵,便是‘养寇自重,意图割据’!”   “汗王真是智谋百出,神鬼莫测!”范文程闻言心里一惊,不由连忙拍马道。   那孙传庭刚刚到任山西两个多月,其所作所为已经为后金尽知。   清屯田,抑豪强,编练士卒,早搞得山西士绅怨声载道。   甚至都有人抱怨道:“顺贼尚且视我等为座上客,偏生孙白谷视我为雠仇耶?”   又有人作上联,千金求对曰:“子白骨,孙白骨,子孙皆白骨!”   只把孙传庭气了个半死,奈何他新官上任,并无前世那般“擒闯王”功绩威望,只得一边上书辩解,一边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若是固然再被洪太派遣间谍这般鼓噪,任凭那孙传庭通天的本事,恐怕这一回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不妨事儿,这一回只要能让顺贼和大明国斗起来,咱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洪太嘿嘿一笑,只是一个不小心松了松手,鼻血如箭一般喷涌而出,嗤了范文程一脸。   “感谢汗王恩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范文程哪里敢喷他,只好抹了把脸陪笑道。   “去去去,吓着本王了!”这厮一脸血渍,看起来恶心,洪太不由连忙挥手道。   “奴才告退!”范文程闻言连忙谄笑道。   “等等!”只是范文程刚转身,洪太不由张口又问道,“今年收成怎么样了,足用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咱们哪年足用过?   范文程腹谤了一句,不由赔笑道:“幸天命眷顾,今年收成还好,只是王登库、范永斗之流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端的可恨。”   “上个月告诉我们,米价每斗再加二分,如今每斗二两三钱三分,许多人叫苦连天。”   “咱们现在够吃几个月?”洪太如何不知这些八大商人什么德性,然而后金若想把劫掠而来的金银财货换成物资,探查关内情报,还非他们不可。   “还能再吃……再吃五六个月!”范文程闻言苦笑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难道王登库、范永斗等八大商人不想和我们做生意了不成?”洪太闻言一惊,不由追问道。   往年这些商人大批粮食运来,如何短缺如此之多!   “据闻大明今年也很困难,连漕运都比往年少了近百万石。宣大蓟辽四镇粮价飞涨,自个不足用,就更不愿意外卖了。”范文程闻言解释道。   “本来因为顺贼占了陕西,山西的粮食就没法往延绥售卖了,正合为我所用。”   “结果来了个杀千刀的孙传庭,人狠心黑,收拾的山西士绅敢怒而不敢言。”   “许多粮草白白的囤积在仓库之中,却无法运输出来。一个不小心被他的人捉去了,充作公用,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畜生!”洪太闻言不由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接着道,“那就加钱!”   “务必挺过去,直到挺到大明国和顺贼战作一团,这局就解开了!”   “那将士们辛辛苦苦卖命挣来的银钱,可都便宜这些奸商了!”范文程闻言提醒道。   “值什么?钱没了还可以再抢,命要是没了,那可真是什么都没了!”洪太斥责了一句,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道。   “告诉他们,再挺一挺,若是过了腊月还没有动静,那只能再入关劫掠一回了!”   洪太自个想称帝都想疯了,结果被张顺这么一逼,都不得不忍着,哪里允许诸贝勒、奴才坏自己的大计?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洪太如何雄才大略,后金稀烂的经济基础在此,他也毫无办法。   “对了,再逼一逼李倧,让他多出点血!”洪太想了想,不由一咬牙又道。   “汗王,不可啊,若是再逼迫狠了,我怕朝鲜国会再度倒向大明!”范文程闻言连忙谏言道。   开什么玩笑,自从洪太即位征讨朝鲜,双方结为兄弟之盟以后,曾多次索要粮草,以渡艰难。   那朝鲜国上下早就人心浮动,心生不满,如何能反复索要?   “哼,毛文龙已死,怕什么?”洪太不由冷哼一声道,“大不了,劳动本王大驾,再度征伐便是!”   范文程一愣,随即明白了洪太的意思。   既然大明不能轻动,那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应缺额,何不从朝鲜国找补回来?   只是范文程虽然有几分眼光,终究没有看到洪太的另一层意图。   原来自他即位汗王以后,数年东征西讨。   内黜诸贝勒,南面独尊,设置六部、文馆,招纳汉臣;   外讨蒙古、朝鲜,接纳汉将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三将。   如今蕞尔朝鲜国,又何德何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约为“兄弟之国”?   他的身体状况和“张道士”的预言,终于让洪太意识到一件事情:   或许,他真的等不起了! 第90章 孙传庭的处境   “启奏陛下,山西士绅有奏,弹劾孙传庭练兵已成,逗留不前,专以欺辱士绅为乐!”户部尚书侯恂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老老实实把弹劾的疏牍呈了上去。   “哦?”崇祯皇帝朱由检不由问道,“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那侯恂乃是归德人,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不由实话实说道:“此事不好说,臣以为当派遣御史调查一番,方知究竟如何!”   “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侯恂话音刚落,杨嗣昌不由连忙站出来道,“孙白老就职不过两三月,即便有天大的本事,如何就练兵已成?”   “更何况山西不过一镇之地,贼人却占据了三边四镇,一镇如何抵得过诸镇?”   “以臣之见,还需让山西巡抚孙传庭、河南巡抚吴甡、漕运总督朱大典及四川巡抚王维章等编练人马,准备武器辎重,待明年再见分晓!”   “更何况山西乃天下之脊,诚不可轻动!”   “山西在则天下在,山西亡则天下亡也,岂可因小人之言,而大张旗鼓,以致上下相疑?”   虽然说杨嗣昌对孙传庭在山西清屯、练兵,以至于地方大哗,颇为不满。   但是他还是能清楚的认识到,若无孙传庭在山西勉力支撑,恐怕这天下早已断梁坏柱,顷刻之间便有崩塌之虞。   “先生,若是再这般下去,朝廷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崇祯闻言不由苦笑道。   “可是孙白老清理屯田,用兵动支屯课,不用剿饷……”杨嗣昌意思很简单,朝廷就只剩这个不花钱的,最为难得,难道还要动他?   “天下只有一个孙白谷,却有千千万万嗷嗷待哺的士卒,为之奈何!”崇祯不由仰天长叹道。   “西有顺贼,占我三边四镇;东有虏寇,据我辽东故地。”   “祖宗江山传承二百余载,如今传至朕手,何以至此也!”   众人闻言不由为之默然,“背锅侠”阉党已经被清出朝堂,现在这事儿赖谁?   是君昏,还是臣奸?   “陛下何必妄自菲薄,长吁短叹!”杨嗣昌一看这氛围不对,连忙打气道。   “辽东虏寇虽狠,奈何民不聊生,早晚覆灭!”   “陕西顺贼虽狡,不过一时猖獗罢了,比之奢安二贼,又能如何?”   “此二者早晚为陛下所擒,还请陛下平心静气,勿要焦躁才是!”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平贼都快平到北京城下,这让朕如何平心静气!”崇祯闻言不由怒发冲冠。   “臣等有负陛下重托,死罪,死罪!”杨嗣昌闻言连忙请罪道。   其他人亦纷纷跪下请罪,让原本准备大发雷霆的崇祯顿时哭笑不得。   “先生请起,却是朕心急如焚,和诸位不相干!”崇祯不由安抚几句道。   其实依照崇祯心思,就是觉得这些人仅以大言哄骗自己,谋取私利,一个个都是袁崇焕第二。   而从杨嗣昌角度看来,我的爷,事情已经够乱了,你就别胡乱插手了好不好?   如此洪承畴、卢象升、傅宗龙一干人等,死的死,降的降,好容易来了一个孙传庭好用,你别再给用废了,好不好?   而正如杨嗣昌所料,如今孙传庭正在府中焦头烂额。   “孙白谷,孙白骨,独不见百姓白骨累累乎?”早有一帮人在外面鼓噪着,谴责之言时不时传了进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被人称作孙白骨,又能如何!”孙传庭不由冷笑一声,下令道。   “枝秀,还请你带兵为我除之!”   “凡是抢夺了财物之徒,一律正法,无论身份地位!”   “没有抢夺财物者,将其擒获,依照主从治罪!”   “枝秀”全名唤作孙枝秀,武艺高强,乃是孙传庭族人,颇得其信任。   故而关键时刻,孙传庭不得不派遣他出马解决此事。   “军门,若是如此,恐怕就走上不归路了啊!”孙传庭标下赞画陈继泰不由连忙劝说道。   这陈继泰乃是孙传庭的赞画司务,主管标营招募训练之事,乃是他亲信之一。   孙传庭本是山西雁门人,远不如前世在陕西主政,了无牵挂。   如果这一次他一个处置不好,恐怕整个孙氏家族都会受他连累。   “大丈夫以身许国,当粉身碎骨耳,如何瞻前顾后,以私利自许?”孙传庭闻言不由冷笑道。   “他们以为我不敢杀,我偏要杀给他们看看!”   “慈不掌兵,若是今日我心慈手软,他日遇到顺贼,彼辈岂会心慈手软哉?”   陈继泰闻言不由为之拜服,深深鞠了一躬道:“军门有如此志气,属下何敢不效死哉!”   孙传庭深深地看了陈继泰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大声喝道:“孙枝秀,还不快快依令行事,难道你还想等到乱贼杀进来不成!”   “末将领命!”孙枝秀当然知道如今如何形势。   他连眉头也没用皱一下,杀气腾腾的带着三五十士卒冲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一阵嘈杂,响起了惨叫声。   “军门,你真的想好了吗?”陈继泰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又问道。   “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孙传庭不由冷笑道,“不过没关系!”   “他们离不开我,正如我离不开他们一样。”   “本抚若是练不出来精兵,依照贼人的德行,若是杀将过来,那些人哪个逃的过贼人毒手?”   “放心吧,顺贼的威势日盛,他们会想办法求我的!”   孙传庭想法没错,这些人其实就是清屯的最大受害者派来,专门向孙传庭示威的。   如今义军已经占据陕西,颇闻屯田为贼人所夺,屯户多遭杀戮,顿时吓坏了一批人。   如今的孙传庭虽然也要清屯,好歹娜足赋税以后,田还是自己的,无论如何都比落到顺贼手里好多了。   只是无论孙传庭还是皇太极,谁都没想到,当初张顺灵机一闪,大肆购粮之举,会对双方造成了巨大的战略困局。   当初义军分别从湖广、河南及南直隶等地购买了大量粮食,一时半会儿还不曾见到成效。   但是等到见到成效的时候,必然就要死人。   如果粮食短缺了十之一二,并不是造成粮食涨价十之一二,而是要涨到十之一二吃不起为止。   今年这个冬天,并不会很好过! 第91章 民以食为天   “今岁靖边大旱,赤地千里,民饥死者十之八九,人相食!”   “耀州旱,去冬无雪,今冬无雨,麦苗尽死,瘟疫亦甚。”   “今夏兰州饥,狄、河皆荒,饿死甚多!”   ……   吕维祺面目沉重的向张顺一字一句汇报道,“还有延安等地,舜王已经亲眼目睹,臣就不再多嘴了。”   靖边就是隶属于榆林镇的靖边营,和被神一元杀了杜文焕全家的宁塞营相去不远。   而耀州则是先前张顺仔细考察过之处,没想到形势居然如此严峻。   “靖边和耀州还好。”张顺叹了口气道,“我已经下令把耀州和同官县作为接收安置流民的前线,由宋企郊、石长生专管此事。”   “不过先生还得为我草拟一份命令,特意强调一下耀州救灾和补耕之事。”   “张慎言送来的番薯和老农到了,尽快为我派往耀州、延安等地。”   “地里给我种上粟米,山沟边角都给我种上番薯,山上给我撒上苜蓿和蓬草种子,务必以救荒、救灾为第一要务!”   粟米亩产才一百多斤,但是相对于小麦、青稞等作物而言,特别耐旱,能够保证干旱之时能有一个基本的收成。   而番薯根据今年在河洛种植经验来看,除了量大管饱又长得快以外,还有一个不惧蝗虫的特性,也能够弥补主粮的不足。   至于苜蓿和蓬草,虽然不是给人吃的东西,但是至少比啃树皮、吃观音土强多了。   关键时候能够活人性命,就是最大的善政。   “舜王殿下,这下令种植粟米、番薯还行,但是让百姓种苜蓿、蓬草而食,它好说不好听啊!”吕维祺犹豫了一下,不由提醒道。   比如一个简单的例子,回头史书上要是来一句,“秦王方据秦地,延安、耀州大饥,民以苜蓿、蓬草为食”,这话听起来还不如“岁大饥,民多死”好听呢。   张顺闻言气了个半死,不由张口斥责道:“大丈夫行于天地间,但求问心无愧,岂可因虚名浮利而置百姓身家性命于不顾!”   “对了,一会儿帮我草拟命令的时候,问一问那宋企郊,为何本王在耀州之时,他不曾向我汇报过旱情!”   这帮人不求无功,但求无过,难道真准备换个名号,继续在我麾下充当“裱糊匠”不成?   “臣晓得了!”吕维祺闻言不由诺诺。   “靖边那块下令给卢象升,让他从榆林调集一些粮食进行赈济!”张顺皱了皱眉头道。   “兰州、河州和狄道三处,让临洮总兵张应昌调用部分军粮,尽快赈济。”   “缺额先从屯田较多的秦州调用一些,余则从新征粮赋中补齐!”   “那……那个张应昌有奏,河州番汉掺杂,地处夏夷交界,诸番人土司未服,不知如何应之?”吕维祺闻言从袖子里抽出一本疏牍,连忙递给张顺道。   “哦?”张顺打开粗略地看了两眼,顿时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这时代通往藏地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走四川龙安府,经松潘军民指挥使司往西到达原朵甘都指挥使司驻地。   而另一条便是走临洮府,经河州、归德守御千户所,沿黄河河谷往南进入原朵甘都指挥使司驻地。   这河州就是陕西进入藏地的门户,同时也是茶马交易的重要节点。   历史上元朝管理藏地三大机构之一——吐蕃等处宣慰使司都元帅府便设置在此处,后来洪武三年卫国公邓愈攻克河州以后,“番酋日至”,“或以元时旧职投诚,或率所部归命”。   如今义军已经占据了河州,却因为张顺没有带领大军威逼,所以这些人便装聋作哑,继续遥领大明官职,不曾上表归附。   “此事容后再议,且论救灾之事!”张顺心里盘算半晌,不由把话题拉回来道。   兹事体大,不仅涉及河湟之地,还涉及到甘肃的掌控以及边地番汉民族问题。   必须以武力为后盾,以熟知番汉民情之人为干将,方可一举彻底解决这两处隐患。   “那河州赈粮的发放?”吕维祺不由请示道。   既然现在确定不了敌我关系,自然就无法制定相应对策。   “赈济自然是赈济自己人,大明的土司遭灾了,与我何干?”张顺不由冷笑道。   正所谓“畏威而不怀德”,如今义军自个粮食都不够吃,自己哪里有那闲心去管他们?   “这……这似乎不太仁义,不利于笼络番人……”吕维祺不由提醒道。   “不必了!”张顺摆了摆手道,“仁施于己,威加于敌,内外之别也!”   “仁施于敌,威加于己,是谓内残外忍,非王者之德!”   我叫舜王,又不叫圣母,你激动什么!   好吧,你是君主,你说了算!   吕维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由又请示道:“原本计划西安府征收粮赋、子粒能征收一百零七万余石,实际征收粮赋三十一万五千余石,子粒五十万石,再加上张三百购入三十万石,实际收入一百一十一万石。”   “粮赋这块有三五万石要么和鱼鳞册不符,要么农户逃亡去了,无法征收。”   “子粒剩下二十二万石,有的打了欠条,秋收补上;有的拒不缴纳,需要一一强制收缴。”   “现在榆林镇军饷到年底需要支付二十一万石,延安府救灾需要二十万石,其他军饷需要四十五万石。”   “兰州、河州和狄道县救灾亦需要三五万石,还有各种运输,路途消耗十五万石。”   “官吏放发俸禄十余万石,实则至年底还要倒亏五万石。”   “至于军队训练、铠甲、武器装备等一应事务,只得耗费义军银两。”   “自舜王入关以来,先后没收秦藩、韩藩、庆藩财货合计一百五十三万余两,其中肃藩财货田庄皆留甘肃巡抚张应辰支配,不曾上报上来。”   “这其中购粮用去四十万两,王徵、张都督打造铠甲、武器支取二十三万两,日常训练耗费近十余万两。”   “义军赏银又先后用去三万两,如今只剩七十万两。”   “若是秋粮征收再不如意,吾恐义军兵马虽众,却坐困陕西矣!”   什么意思?   其实吕维祺在委婉的告诉张顺,陕西根本养不了这么多兵您老赶快想个办法吧。   今年能撑下来,是因为没收诸王府的财产,补贴进去了八十三万纹银,这才勉强收支平衡。   但是,过完年以后怎么办?士卒百姓嗷嗷待哺,官吏、将军坐等俸禄,究竟怎样才能开源节流?   农业社会和后世工业社会截然不同。   粮食一年收种有时,天下田亩皆有定数,无论你怎么激励、刺激,实际产量都有一个上限。   原本这个上限因为天灾人祸,已经降低到一个可怕的低点。   结果这两年又经过张顺一通乱战,外加“粮食战”一通乱购,导致天下粮价彻底放飞了自我。   如今不仅后金、京师粮价飞涨,连义军购粮之事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明年陕西饥民又要起兵反抗义军的统治了。   “不妨事!”张顺摆了摆手道,“如今西安府屯田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执行之事交给徐全吧!”   “我准备调张伯鲸、李自成去延安、庆阳和绥德清理屯田。”   “此三处差不多有三万顷,差不多可征收子粒四十万石,庶几足榆林之用矣。”   “除此之外,宁夏、固原二镇屯田颇多,皆可一一清理一番!”   “我还不信偌大个陕西,还能养不活二十万精兵!” 第92章 三见李际遇   “我等叩见秦王(舜王)殿下!”在李际遇、陈金斗带领下,王升、张鼎、申靖邦三人也老老实实向张顺叩拜。   “本王一路走到现在,原本的朋友也不多了。诸位都是张某的患难之交,不必多礼!”张顺客气道。   “这位就是王升吧,真是久闻大名,不意今日竟得相见!”   “秦王殿下说笑了,得见秦王天颜,实在是王某三生有幸!”那王升闻言诚惶诚恐,连忙应道。   “昔日听闻李际遇说,他曾在任府得见真龙。王某因为当日有事儿未去,实乃引为平生憾事!”   “如今得见秦王风采,更胜传言三分,王某真真死而无憾矣!”   这妮玛,说好的大家以我为首呢。   怎么见了舜王以后,你溜须拍马的竟如此自然!   原来当初张顺跟随李百户侄子、钱夫子等人输粮路过任府,当时除了主人任辰以外,在座的便有张顺、宋献策、陈金斗、李际遇、张鼎和申靖邦六人。   如今宋献策也被张顺喊来作陪,在座诸人除了已经身死的任辰以外,竟只有王升一个是“外人”。   所以也难怪王升急着表忠心,特么万一你们一伙耍我,我岂不是成了傻子了?   果然一说起往事,众人也唏嘘不已。   “但凡那任庄主肯听我一声劝,也不至于有如此下场!”陈金斗不由感慨道。   “这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际遇闻言顿时沉默不语,反倒张鼎若有所思道:“是啊,可伶任庄主一家老小,上下三十四口,竟然没留一个活口!”   “自个脑袋和周如立一起,都被人吊在禹州城门口,死后尚且不能入土为安。”   “这事儿还得感谢舜王!”宋献策闻言不由插口道。   “后来义军攻下禹州以后,舜王特意下令让李信将军收拾了两位好汉的遗体,择一风水宝地葬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任辰算是他们几个地故主。   所以听到这里,李际遇等人不由纷纷起身拜道:“舜王真仁义之人,我等替任庄主谢过了!”   “哎,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张顺不由自谦道,“莫说是自家兄弟,就是别个见了,张某少不得要积一次阴德。”   “杀人不过点头地,又何必如此欺辱英雄哉?”   “却是这么个道理,朝廷上下真是失了体统!”众人闻言不由点头道。   屁个道理,这番话和老鼠给猫上铃铛有什么区别?   造反都造反了,还指望对手给你体面?   张顺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心里并无半分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见张顺是个“明理”之人,这几人也不由敞开了心扉。   张鼎忍不住自嘲道:“昔日陈金斗梦中神授天书,有什么‘有人带长弓’之语。”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如今看来却是应在舜王身上,我却成了跳梁小丑一般,实在是可笑,可笑!”   “你这算什么呀!”申靖邦不由接口道,“那任庄主还以为自己应了‘方知顺天有真龙’之语。”   “结果身死族灭,不亦哀哉!”   而李际遇听了张鼎的话,不由倍感荒诞,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眼里不由蹦出了泪水。   张鼎这想法固然滑稽,那自己和任辰又何尝不滑稽呢?   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谶纬之言,赌上了身家性命。   结果任辰身死族灭,周如立、姬之英惨死当场,自己和王升、张鼎、申靖邦托庇于舜王,这才幸免于难。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命,若说真有天命,恐怕也只有高高在上的这位了吧?   短短数年,天差地别。   初见他其貌不扬,与普通人无异。   再见他意气风发,视天下英雄为无物,视名将悍卒如虫豸。   三见他高坐明堂之上,美人如玉侍立两旁,能臣名将皆伏首。   这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气魄!   想到此处,李际遇不由猛然站起来,从怀里取出一物,递过来道:“舜王殿下,此乃嵩山营花名册及这些年账簿,请您查验!”   “这……”众人闻言一惊,随即明白李际遇交出了什么。   “好,那宋先生先替本王收下吧!”张顺不动声色道。   “这次邀请际遇过来,除了陕西咱们自己人太少以外,其实还有一番重任托付与你。”   “舜王请讲!”李际遇闻言一愣,不由心道:舜王果然宽宏大度,竟不猜忌自己。   “我想新建一营人马,身着四十五斤重甲,摧锋折锐,破阵先登,谓之‘选锋’营,想请际遇为我领之,不知如何?”   原来张顺打算让李际遇组建一营骑兵,如今他发觉骑兵营更适合魏从义带领。   既然如今李际遇颇为上道,那么把重甲步卒营托付给他,反而更为合适。   李际遇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拜道:“不知舜王如何打算,际遇定当以死报之!”   那王升、张鼎和申靖邦闻言也不由艳羡的看了李际遇一心,同时开始眼热起“嵩山营”来。   “我是这般打算!”张顺笑道,“这一营人马主力以重甲为主。”   “浑身上下遮蔽严实,只露一双眼睛。”   “皆手持斩马刀、藤牌、火铳等器。”   “凡战,一人持藤牌遮挡弓矢、弹丸,两人持斩马刀左右冲杀,剩下两人则用火铳、弓矢以应之。不知际遇以为如何?”   “这……”如今李际遇虽然也颇知兵事,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编制。   他沉吟了片刻,不由提出异议道:“别处都好,只是有几个问题颇为麻烦。”   “其一曰:甲。自古未闻如今严密的铁甲,还请舜王慎之。”   “其二曰:走。铠甲如此沉重,若是作战还好,精挑细选精壮之士,尚能为之。”   “若是行军作战,士卒背负如此沉重之物,如何赶赴战场,又如何避敌锋芒?”   “其三曰:饷。如此之兵,不知月饷几何?可否招来敢死壮士?”   “若是此三者皆能解决,际遇自当无话可说,唯有效死耳!”   当然,如果解决不了,舜王你也别强人所难。 第93章 重甲(上)   “舜王您请看,这便是我麾下将领所着明甲,连甲、盔、铁臂手及铁鞋等,共计重四十五斤。”杜弘域不由献上一整套甲胄道。   “不是札甲?”张顺抓起铠甲一角,掀开一看,只见甲片后面连着棉布,不由一愣。   “此乃明甲!”杜弘域连忙解释道,“和暗甲不同,此甲去除了布面,以免工匠以次充好、以薄充厚,以免士卒懒惰,任由其锈蚀。”   张顺翻看了半天,这才明白,别看这甲明晃晃耀眼,其实就是没有布面的棉甲。   甲片链接方式并非札甲那种用熟牛皮穿在一起那般,而是用铜制泡钉钉在了布面上。   这样做的好处,一个是甲片可以做得比较大,减少了甲片的重叠,能够用更轻的重量达到同样的防御效果。   比如宋代步人甲使用甲片一千八百二十五片,重量高达可怕的五十八斤,严重影响了士卒的机动性。   而明中期的唐顺之也提到以札甲为主要装备的明军:“各边军士役战身荷锁甲、战裙、遮臂等具共重四十五斤,銕盔、脑葢重七斤,项护心銕护脇重五斤”,拢共五十七斤。   而王定这一套连身甲、铁臂手、铁鞋和头盔也才四十五斤,实在是颇为便利。   “这铁鞋……”张顺看着面前一双破旧的棉靴,哪里像精铁制成?   “哎呦,还挺沉!”他抓起来准备仔细端视一下,不由这一双鞋子居然如此沉重,“夹铁了?”   “对!”杜弘域不由笑道,“舜王莫看它好似普通棉靴,其实里面如同棉甲一般,夹了精铁片,刀剑不破!”   “能防得火铳吗?”张顺点了点头,心里颇有几分满意。   “遇到三钱鸟铳,二十步不破;遇到鲁密铳,只需加披一件战袄,足以挡之!”杜弘域不由笑道。   “遇到普通刀剑枪矢,丝毫不惧,唯有西洋炮、大斧、铁锤方可破之!”   “不错!”张顺点了点头,感觉这甲还不错,基本上能够满足义军冲镇肉搏了。   原来当初李际遇提出三个问题以后,其中后两个问题都比较好解决,唯有这重甲问题有点麻烦。   虽然如今已经进入火器时代,但是贴身肉搏仍然是两军决胜的关键因素。   其实不要说这个时代,就是哪怕到了后世的朝鲜战场,英勇的志愿军有时候还需要和美军刺刀见红以决胜负。   肉搏是一支军队最后的底线,同时也是这个时代决定战争胜负的最关键的一击。   在这个时代的战争始终处于二维层面,所以无论双方如何排兵布阵,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就是“占位”,或者称之为“夺取阵地”。   不论怎么称呼,最终都需要双方面对面接触,一方把另一方从原本的位置驱赶出去。   只要是稍有作战意志的对手,不可能束手就擒、或者一哄而散,那么双方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短兵相接的情景,这就是“肉搏”。   人非好死而恶生,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故而“肉搏”精兵一要精挑细选,二要悍不畏死,三要防护齐全,四要粮饷充足。   除了选练士卒,保障后勤以外,最终重要的便是武器铠甲等装备。   昔日唐太宗李世民曾云:吾以一当十,无他,唯甲坚兵利耳!   只有配备了良好的装备,有了良好的物资条件,士卒在肉搏之中才会胆气壮、底气足,作战悍不畏死,勇往直前。   张顺得了杜弘域这精甲,便着悟空拿了,去寻那王徵。   当张顺带着人赶到工匠坊的时候,那胡须皆白的王徵正指挥着几个人抬一个大柜子。   见了张顺,他连忙上前拜见道:“舜王从何处来,我正要准备前去拜访,不意竟在此处见到舜王。”   “是这样,我想让你帮我看一下,这般精甲可否打造,每副价值几何?”张顺不由让悟空呈上来道。   “这……莫非舜王欲效法后金乎?”王徵一愣,不由惊闻道。   原来这后金原属大明建州卫,其装备、编制、战法几乎和明边军无疑。   不过限于生产力限制,火铳、火器略逊于明边军,只能编练重甲精兵,然后推着盾车逼近与明军肉搏作战。   “差不多吧,殊途同归!”张顺解释道,“如今作战,火器太凶。若无精甲,吾恐士卒白白丢了性命!”   “若说抵挡火器,我倒有一物献与舜王!”王徵闻言,连忙让人搬出来一件物件来,解释道。   “此物系远西全铁甲……”   “板甲!”张顺不等王徵说完,不由是失声叫道。   “好吧,其实这么称呼它,也未尝不可。”王徵不由笑道。   “此物一般火铳亦难击穿……”   不等王徵细说,张顺不由伸手摸了过去。   这件所谓的“板甲”其实就是一件半身板甲,很是厚实沉重,张顺搬起来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有五十斤重。   原来当初传教士高一志在张顺哪里受挫以后,眼见义军实力越来越大,他不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忍不住写信给其他传教士求购千里镜、自鸣钟、铁甲、手铳等奇物,试图用来讨好张顺,来换取在义军辖区的传教之事。   结果这些东西到手以后,刚巧张顺带兵攻入陕西,又错失了良机。   只是东方不亮西方亮,高一志这边努力失败了,他没想到自个教友王徵反倒和张顺打得火热。   于是在王徵请求下,他便把这个东西送了过来,让王徵送与张顺。   那全身板甲在欧洲也只是贵族特意定制的玩物,他们这些传教士去哪里找一副送给张顺?   所以找来找去,最终无奈从澳门葡萄牙军官手里购买了一件质量较好的半身板甲。   张顺仔细研究了半天,发现这胸甲居然比杜弘域送来的铁甲甲片还要厚实一些,但是铁质似乎不太好。   “这个质量不太行吧?”张顺敲了敲胸甲,不由疑惑地问道。   “咳咳……那个,一时之间难以寻得精良之物,只得滥竽充数……”王徵没想到张顺是个内行,一下子就观察出其中的问题。   原来按照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对大块金属难以进行复杂的热处理。   所以除了少量贵族定制的华丽、精良的全身板甲以外,普通士卒穿着的胸甲,质量并不是非常出色。   甚至早期胸甲,很多都是熟铁的货色,只能靠堆厚度增加防御效果。   后来随着冶铁技术的进步,中低级军官也能买得起低碳钢水准的半身甲,情况稍好一些。   但是和精制的小块甲片比起来,质量上还是要差上一筹。   如果和掷地有声的冷锻甲片比起来,那更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第94章 重甲(下)   “哈,哈!”李际遇身着王徵送来的板甲,卖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大斧,做着劈、砍、砸、搂、截等一系列动作。   甚至他还玩了一手三花盖顶,只把手中的大斧舞的虎虎生威。   “怎么样?”眼看李际遇舞了半晌,气息不乱,张顺也不由对他刮目相待。   原来张顺手底下有悟空、王锦衣、陈长梃、曹变蛟、魏从义这样一干猛将,却是忽视了李际遇,不意他竟有如此本事。   原来这李际遇使一把六尺长大斧,大斧一面施刃,一面为带有可以的尖棱的斧背,这是自唐代一来典型的长柯斧形制。   那斧头自重十斤,连柄共计一十二斤。   若论其重量,不要说悟空的三十六斤金箍棒,就是和张三百二十斤的三尖两刃刀相比,都要轻上不少,但是张顺依旧不敢小瞧于他。   他前世出身于建筑行业,也曾轮过十斤的大锤,当然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有多沉。   更何况前世那锤,把柄不过三尺,而李际遇这把却长六尺。   根据杠杆原理,便知相较于前者,其耗费力气更是一倍有余。   “好,好个铁臂手!”李际遇收了手中沉重的大斧,不由道,“完全不影响我挥舞大斧。”   “只是这身甲不甚舒服,不如明甲、暗甲方便使力。”   “这样吗?”张顺闻言也颇为惊奇。   他原本以为这身板甲对灵活性影响最大的部位应该是手臂,万万没想到确实胸甲却是影响了发力。   张顺不死心,又连忙挑选了几个身材与自己相仿之人,让他们分别试验了一番,结果却是大同小异。   “舜王!”王徵见状不由有几分羞愧。自个千辛万苦寻来的铠甲,却没想到没甚优势。   “不妨事。”张顺摆了摆手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这铁臂手连接之法颇为精巧,亦足为义军参照,取长补短。”   “那这质量还试验吗?”李际遇看了看面前的外表光鲜的“板甲”,不由有几分不舍。   “试,为何不试?”张顺奇怪道,“难道你想战场上被敌人一铳两洞,前后透明?”   李际遇闻言不说话了,再漂亮的铠甲,如果质量堪忧,那也是不堪用之物。   “来,试一试这个!”张顺笑着拿出来自己新设计的步铳,递给李际遇道。   这一长一短两支火铳本来拿过来充当样品,准备让王徴依式大规模制作,如今刚好拿来实验。   “砰!”只听见一声巨响,被新式火铳强大的后坐力一撞,李际遇身体不由一震。   “真是好大的劲儿!”李际遇不由惊讶道。   “舜王真是天资纵横,颇得远西器械之要,竟然能自行设计远西铳!”那王徵也不由为之拜服。   他并没有见过西班牙重型火绳枪,故而对此火铳威力颇为惊讶。   “去,看看那甲胄怎么样了!”到了张顺这个地位,什么溜须拍马之词不曾听过,对此都懒得回应。   李际遇闻言连忙奔跑了过去,不多时惊叹一声,连忙让士卒帮忙携带着两副铠甲跑了回来。   “舜王你且看!”李际遇不由指着两副铠甲道。   张顺一看那“板甲”凹陷了进去,弹丸正镶嵌在凹陷最深处,即便没有打穿,亦相去不远。   再看那明甲,胸前甲片也是凹陷了一块,只是弹丸早不知崩飞到哪里去了,竟然没有射入。   原来这冷锻甲片质量好、硬度高,居然抵挡住了新型火铳的射击。   “那个……那个,其实这胸甲还可以继续加厚……”王徴不由低声辩解道。   “不必了!”张顺摆了摆手,心理算明白这铠甲距离淘汰不远了。   原来这一次试验距离为七十步,虽然两副铠甲都勉强抵挡了弹丸侵彻,但是也从侧面说明三十步以内,无论哪个都必然力不从心。   “这样吧!”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定调道,“这新式重甲便以明甲款式为主,皆用泡钉钉实。”   “铁臂手、腿甲关节部位皆仿造板甲制作,务必遮挡严实了。”   “甲片都给我务必千锤百炼,锻打结实了,该渗碳渗碳,该冷锻冷锻,以掷地有声为准。”   “甲片制成以后,遂即抽调试验,若是能被击穿了,便以不合格论处,溯及工匠,视轻重论罪!”   “前胸甲片要厚,必须达到一分,其余部位稍薄,视部位打为七厘、五厘不等。”   张顺所谓“一分”、“七厘”、“五厘”皆是厚度标准,其中一分大概合后世三点二毫米,七厘合后世二点二毫米,五厘合后世一点六毫米。   这个时代正常甲片厚度在一毫米左右,张顺张口就给王徴定了一个高标准,他差点都要哭了。   “舜王殿下,若是如此,我恐怕这甲没有六十斤下不来!”王徴不由提醒道。   “这么重吗?”张顺一愣,不由皱了皱眉头道,“这样吧,甲片以满足渗碳、冷锻等处理手段为前提,可以适当造大一些。”   “非关键部位可以减少厚度,以五厘为准,尽量减轻一些重量。”   “那……那好吧!”其实王徴倒不怕锻造,他手里如今有三五十台水力锻锤,皆设置在西安以北的山中完全可以满足锻打之用。   “那个战袄和绵甲也不可少!”张顺安排完王徴以后,转身又对李际遇道。   明代除了硬质防弹手段以外,还有软质反弹甲。   其典型代表便是绵甲和战袄,二者材质皆以棉花为材料,用水浸泡踏实了。   冲锋陷阵之时,便可以将其披在铁甲外面,以增强对火铳的防御。   其中战袄是一种特制的短袖棉衣,甚至直到十九世纪朝鲜还曾制作使用过这种形制。   后来被美国人缴获以后,成为防弹衣这一理念的来源之一。   而绵甲又即棉甲,最早制作方法和战袄别无二致。   只是后来随着火器越来越犀利,棉甲力不从心,便又在里面增添了铁皮,就变成了明末清初的经典棉甲样式。   但是,除此以外,有时候攻坚队伍也会特意在铠甲外面套一层纯粹的绵甲,以增强防弹效果。   其实张顺也是同样的思路,既然纯铁甲挡不住弹丸,那我干脆再外面再加一道软质棉甲,形成缓冲来解决问题。 第95章 藤牌   “老师傅,你看这藤牌可做的?”张顺拿着一面大藤牌问询道。   “不敢劳秦王垂问!”那老篾匠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施礼,然后从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藤牌。   “这编制之法倒也平平无奇,只是这藤小老儿却是没见过,想必是别地儿的产物。”那老篾匠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抚摸、端视了半晌,这才应道。   “这是什么藤,可着人仔细询问!”张顺皱了皱眉头,扭头对李际遇下令道。   “舜王不必问题,我早已知晓!”李际遇不由苦笑道,“此物唤作黄麻藤,又名火索藤,分布于四川、云贵、两广、福建等地,北方并无此物。”   “你倒是有心之人,探的明白!”张顺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际遇一眼,不由笑道。   原来经过张顺、李际遇和王徵三人反复研究试验以后,这才最终确定了以明甲为主,吸收“板甲”关节构造的重甲形制。   但是由于火器巨大的威力和日新月异的发展,让张顺并不满足于此。   在火器时代组建重甲精兵,是一件有着巨大风险的事情。   一旦所着铠甲无法阻挡敌人的火铳,那么花费巨大人力、物力和财力的重甲精锐就会成为活靶子。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人命关天,无论如何重视也不以为过。   关键时刻,张顺想起了当初蒋和和其麾下刀盾兵。   义军当初攻打康家庄的时候,经过庄户指点,曾使用的棉被抵挡鸟铳。   于是他便产生了把藤牌和棉花相结合,进一步削弱弹丸的想法。   然而这些藤牌都是南方多产,北方并无此物,所以张顺第一件事儿就是拉着李际遇寻找篾匠,试图进行仿制。   所谓篾匠,就是用竹子、藤条、荆条、芦苇等韧性竹木编制箩筐、簸箕、竹篓、提篮、席子等编织器具的工匠。   在张顺前世从事这种职业之人,已经颇为稀少,不过在这个时代却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手艺人。   张顺寻找的这个老篾匠已经快七十岁了。   别看他年纪一大把,一双长满老茧的巧手却能抓着锋利的竹篾,如若捉着皮条一般,飞快的编织着手中的器具。   “老师傅,你看这藤条能替代吗?”张顺想了想,若是从福建、广西、四川等地“进口”黄麻藤,也有点不太现实。   “不好说,看你想做什么了!”老篾匠摇了摇头道。   “若是编筐编篓,竹子使得,荆条也使得,再不济柳条也能使得。”   “你这么大一个箩筐,谁知道你要做甚?”   “这不是箩筐,这是盾牌,准备用来防刀剑火铳……”张顺连忙解释道。   张顺拿来的这个藤牌是一副大藤牌,直径接近三尺。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中号藤牌,直径两尺三寸五分;小号藤牌,直径一尺五寸。   所有藤牌都编制成锅状结构,非常有利于卸力和缓冲敌人敲击的力道。   别看那大号藤牌几乎遮蔽全身,小号也和木牌大小相当、其实大者全重不过九斤而已,小者不过五斤而已,十分轻便。   “做不了,做不了!”老篾匠闻言只摇头道,“若说抵挡刀剑弓矢,勉强还成,若是抵挡鸟铳,想都不要想。”   “哦?老师傅居然能做出来抵挡刀剑弓矢之牌?”张顺不由惊讶道。   其实单藤牌一物,也抵挡不了鸟铳,非得加棉絮不可。   “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可以用荆条试一试!”老篾匠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这荆条需要选用指头粗细的老条,要么才用秋天新割的条子,要么晾干泡软以后进行编制。”   “所以荆条编制藤牌和藤条完全不同,二者虽然皆须用桐油,但是荆条须先编后泡,藤条须先泡后编,各有不同,各有妙用。”   “桐油?”张顺对这个倒是耳熟的紧,却不明白是何物,有何用。   “你这个后生,原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之人!”那老篾匠闻言不由摇了摇头笑道,“连桐油都不知道啊?”   “桐油就是把油桐子炒熟了,榨出油来,把木料浸透了,既防水又坚韧!”   “什么纸伞、油漆、家具,皆用此物。”   “受教了!”张顺闻言也不恼,反倒拜谢道,“不知何处出产此物?”   “陕西、河南、湖广、四川及南方各省皆有种植出产,无甚出奇。”老篾匠笑道。   这位秦王殿下贵而不傲、不耻下问,倒让他顿生好感,遂一五一十说得明白。   原来这油桐是中国独有的经济树种,由其产出的桐油是良好的防水防锈剂。   经过桐油浸泡过的木材既不容易受潮、开裂,又能够提升坚韧性。   而道后世,更是坦克、飞机、大炮、军舰、装甲车等军械的保养剂,曾在后世一战、二战时期,和猪鬃一起成为中国垄断的紧俏战略物资。   张顺对此并不知晓,但是并不妨碍他对藤牌、桐油重要性的认知。   “好,这样吧!”张顺听了半晌,不由站起来笑道,“如今正是入秋,正是荆条收割之时。”   “我想先向老师傅订购一百面荆条藤牌,还请师傅务必为我精心制作。”   “啊?”老篾匠闻言吓了一跳,这可是个大买卖啊,他连忙站起来谢过了。   等王锦衣付了定金,众人走出来以后,李际遇不由奇怪道:“原本我等身着铁甲,想必是舜王准备让我等摧锋折锐,陷阵先登,如何又为我等配备了藤牌?”   “这玩意儿在蒋和手里叫藤牌,在你们手里就叫防弹牌!”张顺闻言笑道。   “铁甲虽精,火铳未必不能穿。如今咱们新型火铳已经开始列装,若是落到敌人手中,一概如法仿制,又当如何?”   “故而我准备在这大藤牌内外再增添两层老棉,以避矢丸。”   “鸟铳之流,射而不穿;大鸟铳之流,虽能射穿,然而力道已尽,岂能再穿铁甲?”   “如此上下心安,士卒勇猛如虎。凡战,只管一味冲杀便是,又何惧敌人矢丸哉?” 第96章 演练   “第一排,开火!”随着徐全一声令下,十数个鸟铳手扣动了手中的扳机,鸟铳上的龙头夹着火绳,一下子就啄到引药室内。   “砰!”“砰!”“砰!”   随着一阵鸟铳声响起,烟雾在鸟铳手面前弥漫了起来。   而在鸟铳手三五十步之外,正有两面硕大的藤牌竖立在那里。   那两面藤牌上皆用油漆绘画着猛虎头像,每一面有三尺大小,几乎完全遮蔽了其背后的士卒。   弹丸虽然击中了藤牌,但是远远望去,却是没有一丁点反应。   徐全不由心里犯嘀咕道:该不会出人命吧?   原来当王徵完成新式铁甲样品,篾匠完成藤牌样品以后,义军先是完成了静态试验,然后又组织了这场所谓的“实战演习”。   虽然鸟铳手早已经把手里的鲁密铳,换成了威力稍小一些的三钱鸟铳。   但是哪怕是威力较小的三钱鸟铳,也是真药实弹,威力不容小觑,所以徐全才担心出了人命。   不意鸟铳响后,远处的“虎牌”开始动了。   如同觅食的猛虎一般,他们迈着缓慢而优雅的向鸟铳手逼了过来。   “第一排轮换,第二排瞄准!”徐全见状不由一惊,连忙下令道。   第一排鸟铳手早一左一右从两侧轮换到后面,而与此同时,第二排鸟铳手已经点燃了火绳,端起了火铳。   面对了“敌人”黑洞洞的鸟铳口,“虎牌”兵巍然不惧,不退反进,逐渐加快脚步冲了过来。   “开火!”   “砰砰砰……”   “第二排轮换,第三排瞄准!”   “开火!”   ……   鸟铳的响声响彻了校场,灰白色的硝烟笼罩了校场,刺鼻的火药味到处都是。   然而没有人有心情管这个,反而都死死地盯着那两面“虎牌”。   冒着枪林弹雨,“虎牌”越来越逼近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其后面纷杂的脚步。   这不是一个人!   对,每面“虎牌”后面都不止藏了一人。   眼看着“敌人”靠近了二十步,徐全再也顾不得危险与否,不由大声喝道:“前排开火,后面两排准备接战肉搏!”   三钱鸟铳近距离射击,几乎已经能够击穿大多数铁甲,“虎牌”后面的“敌人”能例外吗?   “砰砰砰!”鸟铳声再度响起,甚至对面“虎牌”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孔洞。   然而,“虎牌”并没有停止移动,反而如虎添翼一般,一左一右分别闪出来两员铁甲神将。   这些铁甲兵一手持刀斧,一手持标枪。   只见那些人和“虎牌”手身体往后一仰,纷纷顺势投出一根标枪来。   每面“虎牌”拢共遮蔽了三个人,两面虎牌一共有六个人,一起投掷出来六支标枪。   徐全麾下的鸟铳手早已经停止了设计,早把铳刀插在铳膛内,把火绳枪变成了一杆短矛,然后组建了一个小型的铳刀阵。   结果这飞来的六根标枪,让士卒忍不住向一旁躲避,本来严谨的阵型出现了些微骚乱。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徐全麾下鸟铳手有几分慌乱的时候,六名铁甲兵冲了上来,其中四人持大刀、长斧,另外两人持“虎牌”腰刀。   以藤牌手为首,另外两个铁甲兵护在左右,形成了一个简易的三才阵。   “杀!”十几步的距离,顷刻既到,鸟铳手连忙端起铳刀一通乱刺。   然而,大多数铳刀都被前面硕大的藤牌挡住了。   这藤牌和木牌不同,因为以带有任性的荆条编制,武器撞上去,动能被吸收了不少。   以往能够借助对方木牌反弹的力量收回武器的士卒,这一次刺上去万分难受。   而藤牌两侧的刀斧手早趁机冲上来,一左一右劈砍过来。   这些火铳手哪里抵挡得住,顿时连续被劈翻了数人。   “我们输了,我投降!”徐全见状连忙大声呼喊道。   奈何一个藤牌手犹自意犹未尽,一手用藤牌拨开了徐全的武器,一手握着腰刀向他脸上招呼过去。   “姬蛋,你给我赶快住手!”张顺见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喝止道。   虽然这厮虽然是个憨货,好在服从命令,闻言便把刀停在了徐全面前。   那些鸟铳、藤牌和铁甲固然是真家伙,不过那铳刀、大刀、斧头和腰刀都是包裹了破布的假玩意儿,双方撕打了半天,倒要不了命。   “怎么样?”张顺不由上前问道。   “嗐,这玩意儿还真有用!”李际遇取了兜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由惊叹道。   “舜王,你看这藤牌,二十步都没有被射透。若是对手仅有火铳手,我寻思单凭这个也足够了!”   “目前不穿铁甲还不成,不着甲的刀盾手根本无法对付着甲的敌人。”张顺摇了摇头道。   他还不知道,原本历史上火器淘汰铁甲以后,类似的福建藤牌手一度成为满清的拿得出手的绝活之一。   其战法便是先以鸟铳齐射,继而藤牌手冲锋,周边对手几乎没有几个能挡得住这一手的。   不过毕竟时代不同,如今义军面临的对手,无论是官兵还是满清,披甲率几乎百分之百。   如果义军轻装上阵,恐怕在肉搏战中要被对手吊着打。   “你觉得怎么样?”张顺又看向左侧的憨货。   “爽!”姬蛋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兴奋的心情。   好吧,这就算是你的归宿吧!   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姬蛋也算是义军中的老人,奈何脑子还不如悟空灵光,空有一把子力气,却也无处可使。   刚巧这一次张顺组建重甲精兵,便把此人调了过来,配给李际遇当副手。   “舜王殿下,若是遇到敌人这般精兵,我这手底下火铳手根本挡不住啊!”徐全才不信什么刺刀无敌的鬼话。   这玩意儿和专业冷兵器比起来,就是聊胜于无,所以一逮着机会,他就连忙哭起穷来。   “看到这新玩意儿了没有?”张顺闻言笑道,“我准备在鲁密铳之外,再给你装备这一款新式火铳。”   “可能这玩意儿对付不了这种重甲精锐,但是对付大多数甲士轻轻松松!”   “要知道我们并不是每个对手都有这种精锐,即便组建了这种重甲精兵,也必然数量不多。” 第97章 烽烟再起   命令魏从义组建骑兵营、李际遇组建重甲营和徐全试验火铳营之事很快如火如荼的走向正轨。   王徵负责的锻造新式铠甲和火铳之事也已经加班加点的展开。   李自成、刘宗敏和李过等人清理完毕西安府屯田以后,也如愿以偿的被张顺调到了延安,除了“公报私仇”以外,也在帮助丁启睿、魏知友等人清理屯田,抗旱救灾。   一切艰难的问题都已经被张顺一一捋顺,只等各个负责人依例处置即可。   如此一来,自从崇祯五年以来,无日不动刀戈,无日不愁粮饷的张顺也终于得了清闲,日子过得惬意了起来。   “铛铛铛!”天色未亮,早有清脆的钟声响彻了起来。   “舜王殿下,该起床了!”曾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不要,昨天休息的太晚了,你让我再睡会儿!”张顺眼睛都不睁,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道。   曾氏闻言哭笑不得,不由起身揭开被子道:“殿下身为一方之主,岂能有偷懒耍滑的时候?”   “如今几个姐妹都怀了身孕,管你不得。妾身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也少不得要规劝你几句。”   “殿下身系天下安危,稍有懈怠,就会铸成大错。”   “您治下百姓千千万万,皆仰仗殿下庇佑。殿下在里伸个懒腰不要紧,到他们那里可就是天塌地陷、家毁人亡……”   “好吧,好吧!”张顺被她念叨的受不了了,不由抱怨道,“知道的说我是娶回了个婆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娶回来一个老妈子呢!”   “那还不是殿下虚怀纳谏,换作别个,可未必肯听我这一套呢”曾氏垂了垂眼睑,吹捧了张顺一句。   如今不是在她唐王府,这舜王殿下可比那唐王典型难拿捏多了。   自个的话合他的心思了,他就多听一些;不合他心意了,权当做耳旁风,让她也毫无办法。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早上想让我起来了,你蹭几下,难道我还会起不来吗?”张顺嘿嘿一笑,看着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就想调戏她一下。   “殿下!”曾雨柔闻言羞的两颊绯红,不由流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来。   自从这张顺这一回让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女怀孕以后,以曾雨柔为首的“王妃系”众女直接“躺赢”。   甚至因为她们不像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女那样舞刀弄枪,身体矫健,有时候还会被弄得下不了床。   “好啦,不逗你了,过来给我穿衣服吧!”折腾了一会儿,张顺哪里还有睡意,不由装起了大爷。   要是在前世,他如果有老婆,铁定一巴掌就直接呼了过来。   可是搁这时代,他这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单纯的就喜欢“作贱”她,在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产生一种调戏“良家”的快感。   曾氏控制欲很强,不喜欢养丫头在房里,故而不得不穿着亵衣起来给他穿着打扮。   “亏得你有几分良心,送过来几个煤火炉子!”曾氏一边给他系着衣服,一边念叨道,“要不然这都入冬了,可不冻死个人!”   原来之前张顺设计的铸铁煤火炉子被张都督试制成功以后,一口气铸造了一万件,如今正在西安府各地买的火热,为义军赚取了不少银两。   别看这张都督往日和张慎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对张顺这个便宜妹夫倒好的没话说。   煤火炉子刚制成,就派人给秦王府送来一百件儿。   刚巧入冬,张顺自个留了三十件儿,其余的皆当作礼物分给了吕维祺、洪承畴一干人等。   结果这一烧火,就不对劲了。   一个是保温效果差,一个是陶芯很容易烧坏。   张顺连忙下令王徵、张都督尽快解决问题。   好在两人很快就想出了办法,一个是在陶芯和铁炉之间充填上石灰,减少热量散失;另一个是换用耐火土制作炉芯,果然耐用了许多。   不过,但凡烧煤,其中还有一个隐患,那就是一氧化碳中毒。   其实和往年烧煤饼相比,张顺“发明”的蜂窝煤燃烧更为充分,大大降低了煤气中毒的概率。   素来惜命的张顺犹显不足,又命王徵打造了一百副铁皮烟囱,分给秦王府及诸臣工,以免造成了不可预料的折损。   “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吧!”不多会儿曾氏为他穿戴整齐,他怜惜的摸了摸她的俏脸,不由推己及人道。   “不用了,都卯时一刻了,妾身刚好再诵读一会儿远西语,多少能帮舜王点忙!”曾氏勤劳惯了,可不像某些人那般。   “如此也好!”张顺闻言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学外语与学算术、几何不同,最忌讳闭门造车。”   “有时间你多和黄氏、朱氏等女走动走动,勤加练习,想必定有所得。”   且,哪个要和她们走动?   堂堂天潢贵胄,使些狐媚子手段迷惑舜王,也不嫌丢人!   “是,知道了,殿下!”曾氏低眉垂眼应了。   张顺哪里知道,就在他带领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人巡狩这月余时间,“王妃系”四人组不知怎的,又闹翻了。   “见过舜王殿下!”等到张顺赶到存心殿,吕维祺、洪承畴、钱守廉一个干人等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哈,大家都来得挺早啊!”张顺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   王徵送给他的那一副自鸣钟精确度实在是不敢恭维,一天能误差一刻钟不止。   多亏他没有趁早来一发,不然让这几个老头子大冬天里等半个时辰,于心何忍呐!   “舜王殿下,紧急军情!”如今秦王府处理政务流程,倒和朝廷早朝有几分类似。   不过限于人手不足,制度草创,一般都是以军情为第一,政务为第二,其他琐事日常事务则放在最后。   “奏来!”张顺眉头一皱,这是哪个鳖孙又要搞事儿了?   “甘肃巡抚张应辰奏来,庄浪卫鲁氏土司勾连西宁李氏、祁氏土司俱反。”洪承畴连忙奏道。   “那李氏、祁氏骗城不成,为葛麟所击退,如今正勾连番兵,围攻西宁。鲁氏则割据庄浪卫,切断了陕西行都司与内地的联系,若有不慎,或有前凉之鉴!” 第98章 新的对手   前凉乃是晋朝八王之乱以后,凉州大姓张轨割据凉州的政权,本系十六国之一,其所据地点大致便是这时代的甘肃镇范围。   张应辰所谓“前凉之鉴”,便是指张轨割据甘肃之故事。   “这鲁土司、李土司、祁土司现在何处?究竟为何而反?”张顺闻言不由怪道。   义军虽然名义上割据三边四镇,实际上才刚刚理顺西安府、延绥镇军务民政,其余固原、宁夏还在理顺当中。   那甘肃镇地理较远,一时间又不影响大局,所以张顺干脆一切委派张应辰处置,暂时羁縻而已。   结果羁縻都不好使了,你们还想怎样?   “据甘肃巡抚张应辰报,甘肃镇地处边陲,土司众多。仅以西宁而言,就有大小土司一十六家。”   “在这一十六家之中,又以东李土司、西李土司、东祁土司和西祁土司四家实力最为雄厚。”   “然以整个甘肃而言,实力最为雄厚者,为庄浪鲁氏土司。”   “据闻那鲁氏原系成吉思汗六子阔列坚玄孙,原名脱欢。”   “本随元顺帝北逃,不意中途掉队,遂率众投靠明太祖朱元璋,便被安置在庄浪卫连城之地。”   “及三世,失伽袭百户之职,被赐鲁姓,改名鲁贤,此鲁氏之始也。”   “随后,鲁氏世代有功,又复与河湟土司东李土司、东祁土司世为姻亲,同气连枝,遂成甘肃第一土司。”   “那东李土司世居民和上川口,下辖土民四千余户。东祁土司世居民和上川口胜番沟一带,下辖土民千余。”   “庄浪卫鲁氏世居连城,下辖土民三千二百四十五户,番民四百五十三户。”   “有土军千人,内番军二百人,计有士卒一千二百名。”   张顺闻言不由哑然,他还以为这鲁氏土司、东李土司、东祁土司如何了得,原来不过治民三四千户不等,额兵千余而已。   并不是每个土司都是石柱、酋阳土司,一口气拿出来三四千精兵,面不改色。   “怎么敢?三四千人就敢反我!”张顺差点气笑了。   “是不是觉得本王名声太好了拿不动刀了?”   “秦王殿下,彼辈跳梁小丑,本不足为惧。”洪承畴闻言应道。   “奈何东祁、东李威胁西宁,鲁氏勾连庄浪官军,切断甘凉,实乃心腹大患!”   “若此二地有失,甘凉不复为秦王所有矣!”   “晓得了!”张顺点了点头道,“一会儿让杨承祖、王定整顿人马,三五日内本王便帅军讨平此贼!”   “舜……秦王殿下,万万不可!”吕维祺闻言连忙劝谏道。   “以往秦王麾下兵少地狭,人才稀少,故而事必躬亲,为不得已。”   “如今义军据有陕西三边四镇,有精兵二十万,州县不计其数,岂待事事亲临哉?”   “更不要说,如今‘整齐王’张胖子有奏,韩城绅士作乱,又有明庭山西巡抚孙传庭派遣士卒骚扰劫掠,烦不胜烦,还请舜王尽快决断!”   “等等,我没去找他麻烦,他倒先找上门来?”张顺怒极而笑。   “他孙传庭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吧?”   “秦王殿下。”张顺话音未落,巡按钱守廉不由上前一步道,“臣有话要说!”   “哦?不知钱先生有何话要说?”说实话张顺心里对他也有几分不满。   先前丁启睿、洪承畴等人将他夸的一朵花一般,结果这人上任几个月以来,不曾弹劾一人。   难道我陕西的官个个都清廉如水,没有丝毫违法乱纪之事吗?   “经臣这两个月走访,陕西有一十五县缺少主官,十有八九,佐贰官不齐。”   “其余尸位素餐、贪赃枉法者不计其数。”   “仅以韩城为例,原知县袁路杰以大斗收取赋税,小斗支出钱粮等一干手段,贪污钱粮合白银一千二百一十七两三分。”   “那韩城本又产精煤,往年售卖西安府。只因战乱,河运受阻,如今商户俱不得售卖。”   “那知县袁路杰为了巧取豪夺,犹不甘休,竟然依旧派人收受好处,征收榷煤银,以至于韩城大乱。”   “哦?”张顺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韩城“造反”,却是因为经济原因呐。   “原来如此,那钱先生何不早说,说不得也免除了这场灾祸。”张顺语气有点不太好了,你搁这放马后炮呢?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钱守廉好像没听出来张顺的意思一般,侃侃而谈道。   “臣虽然不过是个巡按,也晓得什么是大局为重。”   “如今义军人手不足,不得不留用旧官。若是求全责备,诸县失控,百姓枉死,那岂不是臣的罪过了?”   张顺皱眉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笑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巡按代天巡狩,但不管好赖,一概汇报于我,我自会和诸臣商议行事,不可自作主张!”   “既然钱先生已经走访了许多县,回头草拟一份疏犊与我,大家讨论一下处理办法!”   “臣领命谢恩!”钱守廉闻言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退了回去。   张顺还待提起先前甘肃土司造反和韩城作乱等事,突然才反应过来,这钱守廉话中有话。   这时代的官吏真是烦人,就没会好好说人话!   “对了,那鲁氏、东李、东祁这三家土司为何造反?”原来那钱守廉看似说了一通不相干的事儿,其实在暗示张顺凡事必有原因。   为政和用兵作战截然不同,后者可以大刀阔斧,激昂澎湃,前者却只能如织女绣花,但用精巧。   “这……其实是因为茶马之事!”洪承畴犹豫了一下,不由老老实实道。   “番人土地坚刚,风日燥热。且夷人每日以牛羊肉作为口粮,不易消化,若无茶叶解腻,则大便不畅,番人便会活活憋死!”   等等……你这是什么鬼神论?俗话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这张嘴就让番人被屎憋死了?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他前世作为建筑人,不是没去过青海、新疆。   当地的盐茶确实有解腻通便的功效,可也不至于没有就被憋死的地步吧?   更不要说搁前世,这些以畜牧为生的地方,也未必家家都实现了吃肉自由,你家番人在这个时代顿顿牛羊肉? 第99章 茶马交易   “自古以来,地分南北,气分阴阳,物华天宝,各有所异。”洪承畴慷慨激昂道。   “故而汉地产茶,番地产马,亦天之理。”   “是以圣人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以便互通有无也!”   “自唐代以降,禁私茶,行茶马易法,以制羌戎,而以明代犹密。”   “其法度:经营有专司,茶货有来源,巡督有御史,制茶有作坊,储藏有专仓,运输有专力。”   “专司者,茶马司也。大明在陕西设有西宁茶马司、河州茶马司、洮州茶马司及庄浪茶马司四处易马机构,各置茶马大使一人,副使一人,专职易马之事。”   “茶源者,出自汉中紫阳、四川各处及湖广安化等地。”   “巡督者,即督理陕甘洮宣等处茶马御史,简称巡茶御史。”   “作坊者,原本有褒城茶厂、紫阳茶厂二处,如今泾阳亦能为之,以出产茯砖茶而天下闻名!”   “仓储者,有成都、重庆、保宁及播州四处。”   “其运输之法,不过官茶民运、召商中茶等法而已。”   洪承畴洋洋洒洒说了半天,粗略的把茶马之事述说了个大概。   “洪先生以为茶马之事,以何者为先?不知可有章法?”张顺皱了皱眉头问道。   “番人畏威而不怀德,臣以为当以军威为先,然后怀柔可得也!”洪承畴笑道。   “昔日明左副将军邓愈率领仁和、襄阳、六安、沔阳、巩昌、临洮等卫将士数万众,克河朔,土番宣政院时索南遂领洮州、岷州、常阳、帖城、积石等十八族六元帅府大小头目来降,此明初西宁诸土司之始也!”   好嘛,兜兜转转,最后还得打!   “好吧,我明白了,甘肃必须用兵,然后乃安。”张顺点了点头。   打是一定要打,关键是如何打,要达到什么战略目的。   “番人慑服,此乃其一也。只是义军治下并无茶源,又当如何取之?”张顺又问道。   要茶没茶,要马没马,这声音不好做啊!   “此其二也,名曰:禁私茶,行商茶!”洪承畴闻言不由应道。   “禁私茶,行商茶?”   “对!”洪承畴点了点头道,“茶叶产处,距离我最近者,乃汉中、安康之地,其次四川及湖广。”   “此三处皆非义军治下,故而行不得大明官茶之法。”   “夫大明官茶之法,官收官授,如今弊病丛生,几乎大坏,早不能用矣。”   “既然如此,何不招徕商户,征收重税,以市价易之。”   “义军取其赋税,别立马市,再以市价购之,岂不美哉?”   “哦?”张顺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惊奇地看了洪承畴一眼。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之术!   其实洪承畴这个思路,颇为类似后世海关的概念,就是征收进出口税。   这样以来,由于茶马交易是由商户自行买卖,以大明腐败的制度,很难禁止茶叶售往陕西、西宁等地。   而对义军来说,则可以在重要路口设立关卡,征收赋税,然后再从商户手中购买马匹。   若是一切由义军包办,既要准备本金,又要想方设法突破关南副使樊一蘅的制裁,还要运输售卖。   不但万分繁琐,还很容易滋生腐败。   所以既然义军走不了大包大揽的官茶之法,何不舍重就轻,行商茶之法?   “好,如此甚好!”张顺不由笑道,“洪先生果然是好想法!”   “受洪先生启发,本王则颇有几分心得,正好和诸位商榷一番。”   “依照我的心思,正合设立关法,查禁往来。”   “逢山设山关,逢河设河关,逢海设海关!”   “此乃正理也!”张顺这番说辞并未脱离明代过境税的窠臼,众人不由纷纷点头赞同道。   比如大明就在交通要道设置关卡,对过路竹子、木杵、薪炭征收工关税;   在临清、北新设立关卡,对大运河上船只征收钱钞;   在城市门口设有税官,对路过货物进行课税。   就连义军,张三百如今也在龙驹寨设立关卡,对来往货物征收厘金。   “不过我之关税和他处不同,境内谓之过税,境外谓之关税。”张顺继续解释道。   “除了征税以外,还有调解之用。”   “比如茶叶、棉麻布匹、药材、火药、硝石、硫磺等义军亟需物资入关,一概减免税收;出关则加倍征收。”   “我明白了!”吕维祺、洪承畴和钱守廉等人闻言不由眼睛一亮,顿时反应了过来。   张顺参照后世制度,这一手玩的更为漂亮。   若是这样,但就茶马交易一项来说。   就等于茶叶入关几乎不缴纳什么费用,但是若想出关与番人交易,那么就需要缴纳重税,这样既不影响义军治下的物价,又抬高了与番人交易的物价。   而等到商人换取马匹、牛羊进入到义军治下的陕西,还算是一路畅通。   但是若想从义军治下出境售卖,那同样需要缴纳重税才能过关。   如此以来,由于关税的存在,对往来商人来说,从汉中运输茶叶售卖到陕西最为有利,从番地往陕西售卖马匹最为有利。   一进一出之间,义军反倒获得了实利。   “只是如此这般,务必缉查严密,万勿为宵小所趁!”洪承畴皱了皱眉头,不由提醒道。   理论虽然听起来很好,如果操作不好,什么都白扯。   “此事易耳!”张顺笑道,“不外乎入关即付纳税凭证罢了。”   “凡入关货物,一并标明名称、数量、重量,入关商户及经手官吏。”   “每遇关卡,待查验无误后,方可放行。若是凭证有误,或者虚假,一概交有司审理,追讨关税,处以罚金,此其一也。”   “其二,吾欲仿照盐法,设立纲法。凡往西宁、河州、庄浪等处茶马司售卖茶叶者,皆登记造册,由数户、十数户专营,不许他人肆意参与。”   “凡有违逆律法者,随时罢黜,另行招徕商户冲抵,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妙,妙啊!”吕维祺闻言不由抚掌笑道。   他算是服气了,张顺这一手不仅解决了茶叶问题、税赋问题,顺带还拉拢了商人,活跃了经济。 第100章 经略之策   任何政治问题的根源都是经济问题,同样无法解决的经济问题,十有八九也是政治问题。   无巧不成书,西面的甘镇和东面的韩城出现的问题出奇一致,都是因为经济问题。   其实在正常汇报公文之后,甘肃巡抚张应辰另外给张顺附了一封私信。   私信的内容正如和张顺、洪承畴、吕维祺、钱守廉一干人猜测那般,这几处土司造反,还真是与茶马互市有关。   原来大明开国之初,北方残破,百业凋敝,是以茶贵马贱。   “凡上马每匹给茶四十斤,中马三十斤,下马二十斤。”   等到洪武二十二年,一向“抠门”的朱元璋都不得不下令:“诏茶马司仍旧,准其定价。”   “上马一匹与茶一百二十斤,中马七十斤,驹马五十斤。”   随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马价愈高,茶价愈贱。   究其根本原因,是牧民生存环境恶劣,无论是人口还是牲畜都孳生缓慢,比不上内地的发展速度。   随着四川、湖广等地稳定下来,大量茶叶被生产了出来,而番地牧民消费市场并没有显著扩大,马匹的畜养也没有大量增多,所以导致茶贱马贵,朝廷“官法”得不偿失。   官收官运官售的“官法”败坏以后,刚巧名臣杨一清任三边总督,又尝试采取“招商中茶”法。   其法即为招商运茶,每一千斤茶,运至茶马司,给银五十两。   其中茶钱二十五两,加工和运费二十五两,商人有利可图,而朝廷亦有利可图。   要是外行人听起来这话,定然莫名其妙。   商人有利可图还能说朝廷定价合理,那么朝廷作为出银子一方,又如何有利可图呢?   原来这时候一匹上马价格大概在十两银子左右,若是以茶换马,大致在六十七斤左右。   若是以银计价,实际上六十七斤茶叶才合三两三钱五分,不过是银子购价的三分之一左右。   其根本原因就是大明对茶叶的垄断,造成了茶价的虚高,这也是后期茶叶走私贸易猖獗的根本原因之一。   而这种走私贸易,都是以大宗商品以物易物为主,若是没有人内外勾结,断然不成。   这些内外勾结之人,在西宁为东祁、东李两家土司,在庄浪则为鲁氏土司。   他们一边背靠大明朝廷,一边挖大明朝廷的根基,从中攫取了大量的利益。同时,他们也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过高的估计。   等到陕西三边四镇被义军锤爆以后,他们才赫然发现,原来离了大明他们什么都不是。   茶马司停了,没有人缉查私茶,聊胜于无的茶马互市也没了,一切看起来非常美好。   然而茶商和番人的交易,自然也不需要掮客从中再扒一层,结果什么东祁、东李和鲁氏等“名门望族”都“失业”了。   别看他们手底下有几千户土民、番民,义军也并没有对他们下手。   若是长此以往,政治上少了朝廷庇护,经济上少了“外快”,这些土司很快就会衰败下来,所以这才有了趁着还有实力的时候奋力一搏之事。   “看来经略青甘,需得文武相济才是正道!”张顺看完书信,不由感慨道。   “诸位以为何人能代替本王,主持此事?”   众人一听张顺不再坚持西征,不由一喜,连忙纷纷举荐道:“除舜王以外,舍镇西将军其谁也?”   张顺闻言也不由笑了,镇西将军便是自家义兄陈长梃。   陈长梃是个出身于镖师的江湖人物,除了打打杀杀以外,最重交际手段。   正好甘肃镇地处陕西西北角,北接河套、松山,西临西域,南连乌斯藏,番人众多。   需要恩威并用,才能稳固形势,使义军腾出手来全力东向争雄。   而这些正好需要一个有威望、有地位、有手段的人前去。   想到此处,张顺点了点头道:“甘肃镇仅有葛麟一营人马及贺锦两千骑兵,确实有人手不足之虞。”   “如今榆林、宁夏俱安,固原镇压力倒小了许多!”   “这样吧,着陈金斗前去固原担任军师,暂且主持固原日常事务。”   “着陈长梃先行出发,待魏从义火铳骑兵编练完毕以后,也调去支援。”   “争取用两到三年时间,务必把甘肃镇给我稳固了!”   原来这一次李际遇带领王升、张鼎和申靖邦赶到西安的时候,被张顺派遣监视李际遇的陈金斗也返回到西安。   别看如今张顺麾下人才济济,实际深受其信任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而这数人之中必然包含张顺未发迹之初,便主动投靠的陈金斗等人。   所以,等到“完成任务”的陈金斗过来,张顺不但赐他田宅,还私下里宴请了多次,以示与别人不同。   如今固原镇因为数次抽调人马和义军作战,兵员损失严重,兵额严重不足。   但是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对另外三镇仍然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张顺还是把他放在最放心的人手里,才真正放心。   幕僚长洪承畴和秦王府长吏吕维祺两人何其精明,自知这事儿张顺盘算已久,哪里能有什么看法?   等到众人商定完章程以后,张顺这才笑着对钱守廉道:“钱先生,如今义军草创,多有不足之处,却非一时半刻所能解决。”   “以致先生知不能言,言不能行。既然如此,何不替我主持茶法,也算得上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这……”那御史钱守廉为了监察各处官吏,经常走南闯北,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之辈。   他闻言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茶源之事,臣少不得往汉中、四川走一遭,以为茶法之始。”   茶法,茶法,没茶怎会有茶法?   “哈哈,钱先生不必多虑了!”张顺闻言笑道,“我麾下有一人,换作李金谷,因为以前担任过百户之职,你唤他李百户便是。”   “无论是汉中茶源,还是泾阳作坊,都能一一为你搭桥牵线,你只管尽力去做便是。” 第101章 抬棺出征   自从陈长梃到了固原以后,清理兵额、屯田,查验草场等事,忙得一刻也不得清闲,惹得左右幕僚颇为抱怨。   陈长梃闻言不由解释道:“某腆为舜王兄长,不曾立下许多功劳,若是再不能为舜王分忧,岂不惹人耻笑?”   张顺知晓以后,也投桃报李,下令让士卒护着陶氏过去陪他,倒让陈长梃过上了一段好日子。   原来那陶氏亦悍,不让王氏三分。   陈长梃在家之时,两人常常拉开架势,一通大闹,闹得陈长梃早晚不得安生。   好在张顺巧言善辩,劝说了许久,这才说得王氏勉强同意。   这一日,陈长梃刚刚巡察完魏从义训练骑兵事宜,正好回到镇守府早有士卒汇报道:“舜王遣使过来,正在客厅等候将军。”   “那人自称将军故人,说是给将军带来一个天大的功劳。”   “哦?”陈长梃闻言扬了扬眉毛,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口中却也不置可否。   “怎么,陈将军不相信吗?”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陈先生?”陈长梃闻声一愣不由满脸笑容道,“怎生劳烦您大驾光临?”   “我呀,天生劳碌的命儿!”陈金斗听闻陈长梃如此抬举自己,不由感慨道。   “当初跟在舜王跟前的老人儿本没有几个,马道士帮舜王坐镇中枢,赵鱼头岁数大了,奔波不得。”   “唯有你我,一个坐镇一方,一个是哪里有难处,哪里顶上,吃遍百般辛劳!”   好家伙,你这是给我卖老资格呢?   陈长梃本是场面人,哪里不知陈金斗心思,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   不过陈金斗说得也是事实,除了刘应贵、宋献策以外,单论老资格,哪个又比得过他?   “陈老,里面请,里面请!”陈长梃虽然心里对他颇不以为然,面上功夫却也周到。   “哎,一起请,一起请!”陈金斗扯着陈长梃衣袖笑道,“客不欺主,岂敢占长梃之先?”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联袂走人了客厅。   等到两人坐定,陶氏奉上了茶水,陈长梃这才放低姿态问道:“不知舜王有何旨意,还请陈老教我!”   “哎,哪里哪里,我可不敢当,若是你看得起我,喊我一句‘老哥’便是。”陈金斗自知陈长梃在张顺心里的份量。   既然在外面陈长梃给足了自己面子,那么他不介意给足陈长梃里子。   “这是舜王写给长梃书信,你且看看再说。”   “甘肃土司造反?”陈长梃打开书信草草瞄了几眼,不由惊道。   “知道了吧,这就是我所说的天大的功劳!”陈金斗扯着嘴笑道。   “几个坐地户而已,算什么天大的功劳?”陈长梃见陈金斗不再作做,不由奇怪道。   “就是因为对手是坐地户,所以才是天大的功劳啊!”陈金斗若有所指道。   “那……舜王的意思是?”陈长梃一愣不由连忙追问道。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陈金斗神秘一笑道。   “哦?”   “东祁、东李外加鲁氏三个土司虽然实力强劲,其实不过三四千精锐而已。”陈金斗不由卖弄道。   “任凭他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故而其关键不在消灭反叛土司,而在于如何慑服众人,使甘镇为我所用,而非为我腹心之患!”   “这……我明白了!”陈长梃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舜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其一曰:茶。”陈金斗闻言笑道,“彼辈但为掮客,借大明法度,私茶而卖好番人,从中牟取暴利。”   “如今舜王已经下令禁绝私茶,但招商人自行售卖,以争夺番人之心,孤立彼辈。”   “其二曰:威。威行边陲,不在严刑峻法,残酷暴烈,而在功必赏,罪必罚,而反必讨平之!”   “其三曰:信。有茶以利之,有威以临之,然后与其盟约,不偏不倚,公正廉明,民心必可用也!”   “舜王英明!”陈长梃闻言不由朝西拱了拱手道,“末将这就下令整顿人马,明日便能出征!”   “这……这么快?”陈金斗也曾跟随李际遇左右,甚至深知大队人马行军的困难。   “我固原之地,据三边之后,本不临敌。”陈长梃闻言不由笑道。   “之所以设此雄镇,蓋与其他诸镇互为表里,以备非常也!”   “故而自我到任以后,抽调精锐,编制花名册,随时点名集合训练,以备有警。”   “如今我已经编制两千精骑,只需简单准备以后,便能即刻出发!”   “好,好,舜王果然没有看错你!”陈金斗不由拊掌道。   “实话与你说吧,舜王一则担心你鲁莽,坏了大事,二则担心你毫无准备,拖延时日,三则担心你出征以后,固原无人主持大局……”   “长梃明白了,这便召集诸将,让他们拜见陈老!”陈长梃闻弦而知雅意,顿时明白陈金斗这是担心自己走后,他镇不住场子。   “不用,不用那么麻烦!”陈金斗笑道,“别个我都不怕,怕只怕那魏从义素来桀骜不驯,不肯听命与我。”   “既然长梃有意经略甘镇,何不带上此人,我也好约束众人!”   “这……舜王命他在此编练新式骑兵来着……”陈长梃不由迟疑道。   “编练多少了?”   “大约千余骑,尚不知效果如何!”陈长梃老老实实道。   “着,你何不告诉他正好借此机会练兵,检验一番再作定夺?”陈金斗不由笑道。   “这……也是啊!”陈长梃沉吟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道。   “既然这般,那我把张如靖留给你,也好有个人帮衬一下!”   “好说好说!”陈金斗不由笑了,“正好让他帮忙训练剩下骑兵,尽量不耽误新式骑兵的组建之事!”   好吧,正话反话全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陈长梃摇了摇头,不由高声喊道:“来人呐,给我尽快买一口上好的棺材,明日本将出征要用!”   “陈将军,您这是?”陈金斗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第102章 鲁土司   “父亲,这事儿你们真的有把握吗?”一个面目稚嫩的少年向一个颇具威严的中年人忧心忡忡地问道。   那中年人长的高大魁梧,虽然身上披了一件儒服,却仍然挡不住那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剽悍之气。   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连登鲁土司家主鲁允昌。   在万历二十八年,其父鲁光祖告退以后,鲁允昌便袭为指挥使,成为鲁氏土司家主,至今已经有三十五年,因而具有很高的威望。   然而,自大明开国之初,其祖脱欢投靠明太祖朱元璋以来,已经历经九世。   鲁氏历代家主通过联姻、战功等一系列手段,暴霜露、斩荆棘。   好容易使得连城鲁氏由一个小小的百户之家,成长为一个名震西垂的甘肃镇第一土司。   这鲁允昌接任家主之位以后,殚精竭虑,见天下风云变幻,自然也对鲁氏的前途忧心忡忡。   若是鲁氏还是当年哪个世袭百户之职的小土司,那自然一切休提。   只是如今鲁土司已经是甘肃镇中第一土司,实力使然,若是鲁土司不赶快站队,那么日后胜利者一方无论是谁,都轻饶不了他们鲁氏。   也正因为如此,鲁允昌在起兵之前,日夜剖析鲁氏在其中的利害关系。   其一,从明还是从秦,这是一个大事儿。   一旦一步踏错,那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其二,连城鲁土司家大业大,哪怕除却治下土民、番民,但家中老小族人都足有千余口。   若想维持这偌大的家业,除了权势以外,必然需要大量的财富来维持相应的身份地位。   他们的走私贸易是否还能继续维持。   其三,连城鲁氏已经触摸到土司的天花板,要想更进一步,鲤鱼跃龙门,也只能拼死一搏。   “世界上的事儿,哪有什么十拿九稳的道理?”鲁允昌闻言不由冷笑道。   “我叫鲁允昌,在这甘肃镇地界上,大小也算得上土皇帝一个。”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有我鲁氏允许,哪个敢昌?没有我鲁氏点头,谁个敢让他亡?”   “只是若是把目光放远一些,我等又和那治下土民、番民有何异同?”   “我鲁氏满门忠贞,九世热血,才换来这偌大的家业。”   “可是若有一天,更大的‘土司’看咱们不顺眼,那么是昌是亡,不也在人家一念之间罢了!”   “父亲!”儿子鲁宏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什么叫“更大的土司”?作为甘镇第一土司,说出这话来,明显就指代“秦”、“明”两股势力。   别看这些土司大多数出身异族实际上不过一两代就改汉姓,读四书五经,几乎与汉儿无异。   那些忠孝节义、君君臣臣这一套,他们甚至比一些汉儿还要认同。   那大明皇帝本又是鲁土司的君主,鲁允昌说出此话来,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鲁允昌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道。   “岂不闻‘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道理?”   “父亲,慎言!”鲁宏闻声顿时脑门冒汗。   “瞧你那点出息,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对你实话实说!”鲁允昌不由不快道。   “这一次我联系东李、东祁两家,共同起兵。”   “明面上的口号是,剪灭虏寇,恢复华夏。其实我们的心思是割据青甘,效法张轨!”   “这……这,父亲大人,杨应龙、奢崇明、安邦彦之诫就在眼前啊!”鲁宏不由心惊肉跳道。   播州之乱和奢安之乱这才过去多久,也难怪鲁宏心惊肉跳。   “此三人虽然皆是一世豪杰,奈何不明天时不明地理,安得不败?”鲁允昌闻言冷笑道。   “如今顺贼占据陕西,阻断我与朝廷往来。正是举大义用大忠之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上策,我三家连枝同气,东拒贼寇,割据青甘,以待天下有变!”   “中策,殄灭此獠,收复三边四镇,功彰后世,世代富贵。”   “下策,则据守河湟,以待时变。”   “如今贼人方据陕西,四面皆敌,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闲心、闲将、闲兵理我?”   “我观那张应辰手底下无兵无将,只有三五千贼兵支持,又能奈我何?”   “即便贼人大举征讨,我等只需固守便是。稍微延耗些时日,彼辈便会不战自退!”   鲁允昌说的很明白,他们这一次起兵,一则“秉大义”,二则“得实惠”,百利而无一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只要高举“忠义”的大旗,成则割据一方;不成焦头烂额的“顺贼”也当无暇西顾。   “若是我等从贼呢?”好个鲁宏,不愧是鲁氏土司培养的接班人,很快就从道德束缚中摆脱了出来。   “且不说贼人自有兵马,用不用得着咱们还是两说。”鲁允昌赞赏地点了点头道。   “即便用咱们,原来的文法砸了个稀碎,那走私茶盐的生意,咱们家还要不要做了?”   “权小财没,偌大个家业,焉得不败?”   义军的到来,哪怕不行杀戮,那么也会必然挤占原本甘肃镇上下的生态位,随之而来的就是诸土司权力的缩水。   而在诸土司权力缩水的同时,其经济利益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就是鲁氏走私的茶叶,原本七八十斤就能换一匹战马,现在却因为义军不曾接手茶马司,单凭自由买卖。   马价居然暴涨到一百五六十斤一匹,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不要说,一旦义军接管茶马司,重新划分利益。   那么他们这些作为“前朝余孽”的土司,即便不吐出肉来,也要受到打压,这如何忍得?   “父亲说得对!”鲁宏闻言沉吟了片刻,补充道。   “我鲁氏驻扎连城二百载,岂有代代出能人的道理?”   “只要家业犹在,族中子弟读书习武,早晚还能出人头地。”   “若是家业败落了,即便是韩白复生,武侯在世,有焉得长久哉!”   父子二人商议完毕,鲁允昌又嘱咐道:“再传令士卒,让他们探查仔细了,万勿使一人漏网,以免坏了我鲁氏大事。”   这鲁允昌担任参将一职,阵守河西数十年,自有一番道理。   他起兵的一切判断是建立在义军无暇西顾的基础之上。   但是若是自己麻痹大意,让贼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可是毁家灭门就在眼前了。   “明白,孩儿这就再嘱咐几遍!”鲁宏拱了拱手,不由点头道。   “报,家主,有紧急军情!”两人话音刚落,早有士卒在门外连连汇报道。   “进来答话!”鲁允昌对此毫不意外,成竹在胸道。   “贼人大军已至兰州城,距我只有二百七十里,还请家主早做定夺。”   “什么?”鲁允昌闻言心里一个咯噔,面色不由一白。   “贼人怎会如此之快!” 第103章 河湟   兰州,古西羌地。秦陇西郡地,汉属金城郡,后汉、魏、晋因之。   隋初,因其治所在兰泉县,遂更名兰州。   其后虽有反复,最终还是定名为兰州。   兰州控河为险,隔阂羌戎。自汉以来,河西雄郡,金城为最。   隋、唐盛时,驰逐河湟,未尝不以兰州为关要。及广德以后,兰州没于吐蕃,而西凉不复为王土。   宋人穆衍曾言:“兰州弃,则熙州危,熙州危,则关中震动。”   “唐失河湟,西边一有不顺,则警及京都。”   说人话,就是义军若要经略河湟、甘凉,必须依托兰州为根基。   而若要保证关中安危,亦需要以兰州为前沿阵地。   总之,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兰州在,就不会影响陕西大局。   若是兰州有失,则关中之地俱不得安。   所以,当陈长梃听到先锋魏从义汇报已经到达兰州城,并布置完警戒、防御之后,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兰州在,则临洮在;临洮在,则陕西安。如此甘凉不足危,鲁氏不足惧!”陈长梃不由笑对左右道。   义军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张顺的能力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他麾下的将领经过这番历练以后,亦非当初吴下阿蒙。   这陈长梃一心要立一番功业,出征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功课。   明代从陕西进入甘肃镇,除了南线走巩昌府、临洮府,然后从河州卫进入西宁卫;北线走宁夏中卫,沿边墙进入凉州以外,主干大道便是从平凉府,走静宁州、会宁、安定、金县,然后抵达兰州。   到达兰州以后,既可以沿着湟水西去,过碾伯守御千户所,直抵西宁。   也可以沿着内线边墙直抵庄浪卫,然后一路途径凉州、永昌、山丹达到甘肃的治所甘州。   既然这兰州战略位置如此重要,你说鲁允昌知道不知道?   他作为阵守河西数十年的宿将,大抵也是知道的。   原本鲁氏和东祁、东李两家土司合计,准备先夺取湟水谷地,然后会师兰州,阻断义军援军,再挥师甘凉,借助肃王之力,上书“朝廷”以表忠义。   三家计划挺好,结果这东祁、东李两家刚刚起兵,便遭了挫折。   原来这东祁、东李两家土司之所以这般称呼,其实相对于西祁、西李而言。   而这东西的说辞,正是相对于西宁卫的位置而言。   这东祁、东李两家正位于西宁卫东面,如果更精确一点,便是位于碾伯守御千户所以东,其实距离兰州倒是很近,这也是当初鲁氏主动和他们两家联姻的原因之一。   然而,距离近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够直接主动出击。   原来那张应辰担任甘肃巡抚一来,曾在西宁兵变之事上吃过大亏,深刻的认识到西宁卫的战略意义。   故而他率领贺锦、葛麟重返甘肃以后,第一个占据的城池就是西宁,以保证能够稳固河湟的局势。   河湟,有时候也称湟水谷地,顾名思义,就是指黄河支流湟水沿岸谷地。   其大致范围在兰州以西,囊括西宁、碾伯等地。   碾伯守御千户所,即后世海东市。搁后世,仅这两市,就占据了青海六层以上人口,就知道其地位如何。   而此地又与河西走廊分别处于祁连山山脉南北两侧,地势又高,很容易通过山中通道阻断河西走廊。   故而若想经略西域,必先经略河西;若想经略河西,必先占据河湟。   甚至除了对河西走廊和西域的影响之外,此地又是“唐蕃古道”的起点,是陕西影响藏地的必经之地,你说那张应辰如何肯动?   因此,这张应辰到达西宁以后,除了晓谕甘肃诸城,归降义军以外,竟是一步不离,死钉在这里。   他这一死钉在西宁不要紧,顿时震慑了西宁卫官兵和大小一十六家土司。   好歹这张应辰也担任过几年甘肃巡抚,多少有些威望,有他在此,哪个造反之前,不先掂量掂量?   他这一掂量不要紧,鲁氏、东李、东祁几家土司一反,其他十余家土司个个坐山观虎斗,竟然没有一个跟随他们起兵,这下就尴尬了。   鲁氏、东李和东祁三家,每家麾下不过千余精兵,即便再征召一些土民、番兵,也不过两三千之数,如何不捉襟见肘?   那东祁、东李两家合起来,不过三四千之数,如何敢把张应辰手底下的贺锦、葛麟两部人马抛之脑后,堂而皇之攻打兰州城?   东祁家主祁廷谏不由对东李家主李天俞说道:“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   “如今贼人虎视眈眈于后,正如锋芒在背,岂可得也?”   “我意先西而后东,即便打不下西宁城,至少也要夺取碾伯,以为后盾,方可无忧!”   那李天俞闻言,也没用太好的办法。   千料万料,他们没有能料到张应辰这厮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导致他们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也只能这样了,动作要快,万万不能让贼人率先反应了过来!”李天俞最终点了点头,下定决心道。   只是这决心一下,反倒坏了事儿。   原本其他一十四家土司都在那里看戏,张应辰情知东祁、东李和鲁氏造反,也不敢轻易征讨。   怎知这两家来这么一手,顿时把碾伯附近的土司架在火上烤了。   从秦,还是从明,你们都选一个吧!   废话要选当然还是选从秦了!   这当然不是这几家土司深明大义,而是不管怎么说张应辰手底下都有五千精兵虎视眈眈。   他们这个时候夹在两者之间,若是从明,岂不是首当其冲,一家老小全做了炮灰?   故而,他们只咬紧牙关,一边死守碾伯,一边连忙派人向张应辰求救。   贺锦恼他们两面三刀,不由谏言道:“这些人都是些墙头草,不如我们晚去两日也好杀一杀他们的心气。”   “不妥,不妥!”葛麟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连忙阻止道,“正是因为他们两面三刀,才当及时出兵才是。”   “若是等他们投了贼,我等再出兵,悔之晚矣!”   甘肃巡抚张应辰闻悚然一惊,连忙下令道:“贺锦上前听令,我命你即刻率领骑兵,支援碾伯,不得有误。”   “但凡守住碾伯,此次平乱,你便是首功!” 第104章 费邑宰   “镇西将军,城中父老对您望眼欲穿,早已经备下牛羊酒水,以待王师!”陈长梃刚到兰州城东门,只见魏从义率领兰州城上下大小官员,列在城门外两旁迎接道。   “打仗岂是儿戏?”陈长梃闻言不由冷眉一竖,呵斥道。   “本将身为舜王兄长,一不缺钱财,二不缺美色,三不缺吃喝,都散去吧!”   “诸位姑且放心,这一回本将若不能剿灭诸贼,保一方平安,情愿马革裹尸还!”   当陈长梃说到“马革裹尸还”的时候,还特意指一指身后的棺材。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心里不由一松。   虽然鲁氏、东祁、东李三家土司固然家底雄厚,实力强劲,但是和声震天下、连破明军主力的义军比起来,谁都不认为他们具备相匹敌的实力。   由于义军新据陕西,四面八方都面临着敌人的威胁,到底能不能抽调兵力和甘肃土司死磕到底,反而是众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然而这一次,舜王不但派遣自己的义兄陈长梃亲来,随行的还有一副棺材,这倒让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陈长梃未必非得带着棺材来,躺在棺中回,但是义军这种彻底平定“叛贼”的决心却是让兰州上下看到了希望。   “征西将军,这边走!”兰州参将费邑宰在前面引着路道。   陕西镇原设有总兵官一人,分守副总兵一人,分守参将五人。   其中分守陕西兰州参将,又简称为兰州参将,便是这五人之一。   “这兰州城挺大啊!”如今的陈长梃走南闯北,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之人。   只是看着兰州城规模,也不由惊讶万分。   “见笑了,见笑了!”费邑宰闻言笑道。   “这兰州城地处西垂边地,乃西北第一重镇,故而多兴土木。”   “明初设城六里二百步,城高三丈五,宽两丈六,东南西北各开一门,共计四门,此内城之始也。”   “及宣德年间,又增筑外城,周十八里一百二十步。至正统年间,增设外郭九门,兰州城大体形制,至此方定。”   “十八里?”陈长梃闻言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今义军治下,最大的城池西安城周四十里,而第二大城池洛阳也才八里多,这兰州城外城居然比洛阳城墙长了十里左右。   “比不得洛阳,洛阳城虽小,大都无城,城外犹有很多百姓。兰州虽大,却有内外两城,实际以军事防御为主。”费邑宰闻言不由解释道。   “费参将果然不止知县之才,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陈长梃闻言不由讶然道。   没想到这人作为一介武夫,对兰州城历史掌故却了如指掌。   而其名字费邑宰的典故则出自论语,顾名思义,所谓“费邑宰”就是费邑的知县。   据论语记载,孔子的弟子子路推荐子羔担任费邑宰。结果孔圣人就说:“贼夫人之子!”   啥意思?就是说“你这是害人家孩子”。   原来这个地方形势复杂,而弟子子羔又素来不被孔子看好,所以才有这种说辞。   只是后来子羔还是担任了费邑宰,并且政绩斐然,完全出乎孔圣人意料。   这费邑宰父母取这个名字,当然不仅仅期望他将来担任一方“百里侯”,而是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和子羔一样,在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能有大出息。   这类四书五经中的典故,对现代人来说非常冷僻,而对以四书五经为基本教材的明代人来说,却是耳熟能详。   那陈长梃却不似张顺那般不学无术,虽然他只是个武廪生,却也熟读四书五经,知晓其中典故。   “不敢,不敢,末将本西安人氏,颇知边事,原是河州参将,因为兰州参将被三边总督梁廷栋抽调战死,遂移镇于此。”那费邑宰闻言笑道。   “刚巧我也做了些功课,正合遇到将军,一发说了出来。”   “西安人?”陈长梃闻言不由上下打量了费邑宰一番,笑问道,“哪个卫出身?”   “不敢隐瞒将军,实乃西安前卫出身!”费邑宰闻言脑门冒汗。   “家里被义军征收了多少地?”陈长梃半眯着眼睛,捋了捋胸前的长髯问道。   “额……差不多有八九百顷!”费邑宰冷汗就下来了。   原来先前义军清理西安府卫所屯田,凡是占屯田百亩以上者,一发收归公有。   这费邑宰家作为西安前卫军籍,历经十代人从攒下这许多家业。   结果义军一来,不说全部没收,也折损了十之八九。   义军清理屯田的好处固然非常大,其中恶果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八九百顷?”陈长梃闻言也不由吓了一大跳。   代一顷一百亩,这八九百顷就是八九万亩。   混得不好的大明藩王,估计也才这个水准。   俗话说:“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义军这一手何止杀人父母,简直是刨了人家祖坟了,这让陈长梃如何不惊。   好在陈长梃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既然这厮没有和鲁氏、东祁、东李三家土司勾连造反,想必也有几分想法。   他不由笑着安慰道:“你且放心,舜王素来有功赏,有过罚,允厥执中,未有偏碍。”   “费氏虽然折损些田亩,也没用什么打紧,日后凭本事挣回来便是。”   “若你果然一心追随舜王,殿下定然不会有半分芥蒂,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若说费邑宰心里没有半分怨言,那谁也不会相信。   但是,当初家里给他写信诉说被义军“夺”了家产的时候,费邑宰也怒发冲冠,几欲起兵和“贼人决一死战”。   奈何“贼人”势大,其直属上司临洮总兵张应昌又死心塌地投了“顺贼”,他一个小小的河州参将又有什么办法?   等到张应昌生怕他闹事,将他打发到兰州担任参将,那鲁氏土司鲁允昌还真给他写信,请他“反正”。   那费邑宰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偷偷烧了书信,只当此事不曾发生过。   原来他心中自掂量道:“贼人势大,数任三边总督皆天下英才,仍旧不是其对手。”   “如今张应昌、左光先之流先后投其麾下,显然榆林将门早已经和他勾搭完毕。”   “那陕西三边四镇又有三镇在人家手中,单凭几个土司,成甚鸟事?”   “如此,还不如留着身家性命,静观其变!”   于是,这才有了陈长梃发现他跟脚之事。   陈长梃一席话,顿时说得费邑宰有几分心动。   面前这个人乃是秦王殿下的结拜大哥,又是其执掌一方的得力干将。   若是自己能跟着他,建功立业,立下许多功劳,再挣回两倍家产,也未必不可。   想到此处,费邑宰连忙表忠心道:“征西将军你且放心,秦王殿下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不过些许田亩值得了什么?更何况义军还给我家留下些田产度日,日子还算过得去。”   “若是征西将军不嫌弃,我情愿随你左右,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劳出来。”   “好,好个男儿!”陈长梃闻言不由大喜,拍了拍他肩膀道。   “如果你不怕死,那就跟着我吧!”   “男子汉大丈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若是你能陷阵、先登、夺旗、斩将,我亲自上书为你请功。”   “若是不幸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我亲自为你请恤!” 第105章 肃王   话说兰州参将费邑宰将镇西将军陈长梃引至兰州内城,然后就一言不发了。   陈长梃心中奇怪,还待要问,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张口问道:“如今肃王府何在?肃王又如何?”   没错,兰州城里正是大明朱氏宗室肃藩所在。   那费邑宰曾为前明旧臣,但凡要一点脸面,肯定不能张口问询陈长梃准备如何处置肃藩。   可是这事儿又是义军入城以后避不开的事儿,所以才不得不闭口不言。   原来那张应辰入甘以后,全部精力都用在河湟地区,也没抽出时间来收拾肃藩,所以陈长梃到来以后,就面临着这个令人为难的局面。   “肃王?”陈长梃想到这里,不由沉吟了起来。   说实话,个人的命运经常在一个有组织的集团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别看肃王是在这兰州地界上跺一跺脚,整个兰州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但是当他失去了大明王朝庇佑,和一只待宰的猪羊也没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只要陈长梃坏点心思,就能随便剁了肃王上下,肆意凌辱王府女眷。   不过陈长梃本是走南闯北的镖师出身,虽然手底下沾染了不少鲜血,终究不是那种肆意妄为之人。   “不管如何,好歹人家也是个前朝王爷,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一会儿我写个帖子,登门拜访一下吧!”陈长梃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到。   陈长梃这话一出口,费邑宰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家费氏本出身卫所,袭职十世,算得上世受皇恩,多少对前明皇室有些怜悯之情。   虽然如今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从感情上来讲,还是希望义军能够对肃王网开一面。   不多时,费邑宰早打发人送去了帖子,现任肃王打开一看,顿时吓了一个哆嗦。   “怎么了,王爷?”肃王妃颜氏不由惊问道。   “贼……义军来了!”肃王朱识鋐不由脸色发白道。   他是朱元璋九世孙,刚刚三十出头。于天启元年袭封肃王,如今已经一十五年。   他早就听闻先前福藩、宁藩和唐藩为贼所破的惨状,故而听闻陕西为贼人所据,又有张应辰一干逆臣从贼以后,一日三惊,不能自已。   “王爷,那妾身就先走一步了!”肃王妃颜氏当然知道自己落到这些贼人手里是什么下场,不由决绝道。   “爱……爱妃!”肃王朱识鋐闻言不由心里一颤,正不知如何应对。   只听那送信人连忙解释道:“王爷、娘娘且把心放到肚里,我家将军特命我告知二位。”   “此次来兰州者乃舜王义兄,镇西将军陈长梃。此人为人正派,且又宽宏大度,不似舜王那般好女色,两位不必担惊受怕。”   “这……你家将军何人?他……他的意思是陈……陈将军好男……男色?”肃王只觉得心底一寒,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不……不不,人家也不好男色!”送信人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多少也能明白人家肃王爷的担心,不由连忙劝说了好几句。   没奈何,虽然肃王依旧惊恐不安,但是没有自杀的勇气,只好觍着脸前去拜见陈长梃。   而肃王妃颜氏则躲在王府之中,一旦有变就准备触柱而亡。   陈长梃哪里知晓这其中有这许多变故?   不多时,果然那肃王亲自带领王府长吏及兰州知州等上下官吏前来拜见陈长梃。   “起来吧!”陈长梃见了他施礼完毕,抬了抬手道。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尔其本是前朝王爷,平日无功于国,却占国家田宅、俸禄许多,又欺压百姓、巧取豪夺。”   “我不是,我没有……”肃王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强辩道。   “是与不是,尔等自心知肚明。”陈长梃又不是来审案的,哪里与他聒噪?   “若是依照舜王的性子,恐怕要公审一番,定然将此事断个明明白白,让尔等死个心服口服!”   “若是依着其他义军的性子,那自然是男的杀了,女的辱了,老的小的,杀了剁了,随心如意,一个个直如猪狗一般!”   “不过本将没那么多闲心,你们若是肯归顺舜王,我可保你们性命无忧。”   “如果……”   “我愿意,我愿意归顺舜王!”那肃王闻言不等陈长梃继续说下来,不由连忙接口道。   “将军但有驱驰,本……罪人万死不辞!”   “好吧,既然你们肯降于舜王,那本将就不苛责尔等。”陈长梃不由笑了笑。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王爷所占田宅皆是民脂民膏,义军可没有义务再恩养与你,还需将这些祸患交出来才好。”   “全……全凭将军做主!”肃王早已经肝胆俱裂,但闻能够活命,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如此甚好!”陈长梃点了点头,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说实话,来之前他最担心兰州城陷落,所以倍道兼行,以防有失。   而他到达兰州以后虽然兰州城仍在,却发现若非自己及时赶到,恐怕西北甘肃之地糜烂矣。   因为像费邑宰这样的将领,利益都遭到了不小的损害,故而对义军观感十分糟糕。   若非舜王携大胜之威,又软硬兼施获得了榆林将门的大力支持,恐怕一呼百应,早已经遍地狼烟。   到时候四处起火,即便义军再能打,又不知耗费多少时日,才能够稳固形势。   如此耽搁数年,说不定朝廷早又编练数十万大军前来围剿,那真是一步慢,步步慢,将主动权直接让与大明和后金手中。   所以,这一次陈长梃前来稳定甘镇,张顺千叮万嘱道:这一仗不仅要打军事仗,还要打政治仗,务必团结大多数,打击少数顽固分子!   “既然这样,那就劳烦肃王及城中官吏一起发布一份声明。”陈长梃不由笑道。   “一则谴责鲁氏土司、东祁、东李三家出尔反尔,狡诈反复,打着大明的旗号,实乃意图自立耳!”   “二则声讨崇祯小儿昏聩无能,任用奸臣,治国无方,以至于天降灾异,以警世人!”   “三则声明尔等弃暗投明,准备毁家纾难,助舜王讨伐无道,以拯救天下苍生!”   “不得有误!” 第106章 红城子   话分两头说,且说那鲁氏土司鲁允昌得知义军已经占据兰州,不由大惊失色。   鲁允昌不由扼腕叹息道:“事不济矣!”   “父亲,何出此言?”儿子鲁宏不服气道,“奈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有所不知。”鲁允昌皱着眉头道,“兰州地处要地,我早已经书信一封与那参将费邑宰,请他共济大事。”   “不曾想这厮却是一个软怂,哪怕毁家灭族也要给那贼子做狗!”   “结果一来二去,延缓时日,反倒让那贼人占了先机。”   那鲁允昌虽然身处边陲,但是通过来往客商,倒是掌握了义军不少情报。   只是这些人并非专业间谍,提供的消息难免以讹传讹。   义军清理西安府军屯之事闹得挺大,再加上张伯鲸、李自成、刘宗敏等人手段狠辣,顿时产生了不少不实的谣言。   比如西安费氏就被传言说家产尽数为义军所夺,其一家老小数百口,男丁被戮,女眷被义军掠为军妓,惨不忍睹云云。   这通胡话鲁允昌倒是信了,起初那兰州参将费邑宰也信了。   只是等到费邑宰收到家书以后,那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反而坑了鲁允昌一把。   那鲁允昌和东祁、东李两家土司商议已定,本打算等费邑宰回信,就内外合计,一举夺了兰州城,以据义军大军。   结果东祁、东李两家被张应辰拖住,而写与费邑宰的书信又石沉大海,一切计划全部落空,顿时他就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那怎么办?”儿子鲁宏都要吓傻了。   本来他就不同意这劳什子起兵之事,结果这边鲁氏才控制住庄浪卫,那边贼人就到了兰州。   顿时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心脏一般,鲁宏恐惧的浑身战栗了起来。   “怎么办?能怎么办!”姜还是老的辣,庄浪参将鲁允昌冷哼一声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现在整饬庄浪兵备道已死,庄浪以我为首。”   “当尽起我家麾下八家土司及土汉官兵,以据贼人。”   哪八家土司?   分别是红山堡土指挥佥事、古城土指挥使、大营湾土指挥副使、大通峡土指挥同知、红砂川正千户、马军堡副千户、西坪正百户、西六渠百户八家。   其中前六家皆为鲁氏支脉,后两家则分别是杨氏和何氏,无辖地,不管兵,为鲁氏附庸。   这八家虽然世受皇恩,却也事事以鲁氏嫡族为首,同气连枝。   “咱家下辖土、藩三千六百九十八户,本有土番精锐一千二百人。此战若败,全家老小难免遭灭族之厄。”鲁允昌不由冷笑道。   “故而,务必传令各家,户出一丁,以御贼寇,计得兵丁三千之数。”   “其他八家土司,视其家业大小,各出百十人至三五十不等,率兵丁至营中效力。”   “另外,再从汉军之中挑拣千余,拢共五千之数,随我前往红城子御敌。”   “这……这些汉军和其他八家土司,未必和咱们是一条心啊!”鲁宏不由为难道。   “不一条心?”鲁允昌冷笑道,“你告诉他们。”   “贼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西安四卫就是前车之鉴。”   “从我,则拼死一搏,尚有生机。不从,但等到贼人一到,一家老小,生杀予夺,操之人手,到时候悔之晚矣!”   “这……”鲁宏闻言踟蹰了起来。   “那庄浪兵备道都已经被咱杀了,如今官兵容不得我,义军亦容不得我,难道咱们鲁氏还有退路不成?”鲁允昌不由提醒道。   原来这连登鲁氏起兵的第一件事,就是拖出来整饬庄浪兵备道砍了。   表面上的理由,自然是兵备道辜负皇恩从贼,“我为天下杀之”,实际上,这是鲁氏独揽大权的手段。   庄浪卫除了流官之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兵备道以外,最有威望实力的就是时任庄浪参将的鲁允昌一人而已。   兵备道既死,鲁允昌便能合理合法的调动整个庄浪土汉官兵,又可以排除大明朝廷对自己的影响,实在是一举两得。   “孩儿晓得了,我这就去安排!”鲁宏闻言不再犹豫,连忙点了点头就要告退。   “对了,这里就全交给你了,为父明日就带领‘鲁家兵’千人,前往红城子布防,以待诸兵。”想了想,鲁允昌又嘱咐道。   “还有剩下二百鲁家兵,我全交与你带领。你再给我挑拣卫所官兵千余人,务必给我把连登城守严实了。”   “须知连登在,鲁氏就在;连登亡,鲁氏就亡!”   “是,孩儿晓得了!”鲁宏又应了一声,吱呀一声关上了房门。   鲁允昌听着身后的动静并没有动,只有窗外的光线透了过来,斑驳的照在他那阴晴不定的脸上。   一错,不能再错!   红城子乃是庄浪连登至兰州通衢上第一重镇,因其用红土筑成,故而取名红城,在永登东南七十里外。   若鲁氏土司据此,义军便不得西进;若义军据此,则庄浪门户大开,鲁氏只能退守庄浪治所永登县城。   故而此地十分重要,失此则鲁氏便有覆亡之虞。   太阳升起来了,鲁允昌望了望东方地平线上的太阳,颇有云开雾散之感。   “家主,这便是感恩寺,乃当年弘治皇帝为了表彰我鲁氏忠贞为国而下令建造而成,最为灵验。得菩萨、佛祖保佑,想必我鲁氏必定战无不胜,克敌制胜!”红城子守备鲁胜不由兴奋道。   “哦?”鲁允昌皱了皱眉头,随即展颜一笑道,“既然我到了此地,必然使贼人插翅难渡!”   但听他族人鲁胜之言,鲁允昌发现大多数鲁氏族人和官兵依旧心向大明,实在是让他不喜。   这感恩寺乃是一处汉式建筑的藏传佛教寺院,鲁允昌走进大雄宝殿,只见里面供奉着三世佛二胁侍弟子,两侧列两身十一面观音、八大菩萨和两身护法等。   这三世佛是哪三世?   过去佛燃灯佛祖,现在佛释迦牟尼,未来佛弥勒佛!   “弟子鲁允昌,祈求三世佛保佑我,此战必胜,大破贼兵……”鲁允昌虽然对此将信将疑。   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按照藏传佛教大礼拜礼仪,诚心诚意叩拜起来。 第107章 骑战   “魏将军,前面就是红城子墩了!”斥候遥遥指着远处的城池道。   “哦?”魏从义带领千余鸟铳骑兵,从兰州出发,先是沿着黄河逆流而上,至河口镇,然后,又逆流庄浪河而上。   前后共一百五十里,魏从义用了两日,这才到达红城子附近。   魏从义抬头望去,只见红城子正在庄浪河以东。   那红城子城周虽然不过三里,但是其中钟楼高耸,甚为显眼。   张顺前世有句诗句,叫做“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如今魏从义虽然没有站在桥上,但是架不住鲁允昌等人在楼上看他。   那红城子钟楼乃是城中最高处,鲁允昌等人得到示警,早已经爬上钟楼,遥望逶迤而来的义军。   “家主,疑似贼人骑兵!”鲁胜早断定道。   “把荣,一会儿你带领千余骑,教一教那贼人什么叫骑兵!”鲁允昌站在钟楼上观看了半晌,不由冷笑道。   他鲁氏本是蒙古人出身,世代擅长弓马。   而把荣则是连登鲁氏土司治下张、员、把、满四大姓之一,其先祖乃是帖木儿。   明初,帖木儿随鲁氏先祖巩卜世杰作战有功,前者被赐鲁姓的同时,帖木儿亦被赐姓把姓,协助土司管理土军,世世随鲁氏征调作战,多任马军千总。   “这算得什么鸟骑兵!”把荣闻言不由笑道,“这些汉儿,只是骑得马而已,搁我等土司之中,欲为牧民不可得也!”   魏从义麾下的骑兵真的如此不堪吗?   其实不然,这些人亦是魏从义从囊囊太后娜木钟带来的部落、土达和部分边军精锐之中挑选而成。   这些人亦精于骑射,不下鲁家兵半分,鲁允昌和把荣一唱一和,不过是鼓舞士气罢了。   随着鲁允昌一声令下,不多时红城子南门洞开,一大队骑兵鱼贯而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某家槊下不死无名之辈!”魏从义见状,丝毫不慌,反倒纵马向前道。   “哼,连登把荣!”把荣冷哼一声,冷笑道,“乱臣贼子,今日且把你性命留下!”   随着把荣一声令下,土司骑兵早以哨分成十余支小队。   原本官兵骑兵列为一字长蛇阵,结果四散为漫天星斗,来回驰骋。   “好,咱们也试试他们的手段!”魏从义亦一声令下,众骑亦分为十来个小队,驰骋起来。   “杀啊!”虽然都是骑兵,打起仗来也不能没有章法。   双方这些小队看似凌乱,其实乱中有序。   这些小队骑兵大致分为左中右三阵,开始相向而行。   对冲是不可能对冲的,除了专门的突骑以外,大多数骑兵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一言不合就你死我活的赌命游戏?   所以双方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先用弓矢、弹丸相互射击,削弱对手以后,再作打算。   把荣对此非常有信心,他麾下的骑兵既有精湛的骑术,又有出色的射术,更装备了良好的铠甲,根本不是对面只穿了一件青布铁甲的贼人所能比拟的。   “咚咚咚!”魏从义一声令下,义军阵中鼓点响了起了。   “安塞腰鼓?”把荣不由一愣,心中不由纳罕道:贼人又不是步卒,敲腰鼓作甚?   只见当面义军,根据鼓声开始控制马速,装填弹丸,点燃火绳,然后端起了火铳向鲁家军的骑兵冲了过去。   二百步、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这贼人怎生还不散开,难道他们想就这样冲锋不成?”把荣一愣,不由奇怪道。   原来骑兵游斗,需要散开大阵,分散为小队相互射击。   结果义军虽然已经分为小队,并没有散开,反倒继续向鲁氏骑兵靠了过去。   这些骑兵的速度并不快,对马力的消耗也不十分大。   “射击!”随着魏从义把手中的马槊往下一压,身边的鼓手敲鼓的鼓槌一停,原本连续不断的鼓声顿时停了下来。   “砰砰砰……”鼓声刚停,原本瞄准了半天的义军骑兵连忙搬动了手中的扳机。   双方相距不过三四十步,还未到骑弓射程以内,义军的火铳骑兵便发动了射击。   “啊!”官兵骑兵猝不及防,顿时有三五十人被射下马来。   那些骑兵身上的铁甲几乎如同纸糊的一般,根本抵挡不住义军新式火铳的射击。   “冲,冲上前去!”把荣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   鸟铳骑兵嘛?   虽然义军的鸟铳威力大点,他又不是没见过这玩意儿。   火铳装填速度哪里有弓骑射速快?   只要鲁家精锐骑兵冲上前去,还不是吊着打!   “弃铳换枪!”魏从义冷哼一声,端平了马槊道。   原本义军设想的战术是先用火铳齐射,然后换弓箭再射,最后再换用骑枪冲锋。   经过训练以后,魏从义发现先以火铳齐射,继而骑枪冲锋效果反倒更好一些,于是便改变了战术条例。   “冲啊!”密集的鼓声急促的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咚咚咚的再度响了起了,这是义军骑兵的冲锋令。   “怎么回事?快,快散开!”把荣吓了一跳,不由一边下令道,一边连忙换了手中的长枪,率领身边的亲卫就冲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哪有骑兵一上来就冲锋肉搏的?   其实这一次倒是把荣指挥失误了。   按照往常作战习惯来说,骑兵会战无论是游斗还是对冲,都是相应的应对之法。   比如原本准备游斗,结果对方冲了过来,骑兵左右散开避过敌人,然后尾随其后,这便变成了双方游斗。   只是义军的火铳射程和威力都要远超官兵骑兵,这个突发状况,让他下意识下令骑兵靠近义军进行游斗。   结果万万没想到,敌人突然弃铳换枪,本来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命令,顿时成了让士卒“自杀”的军令。   双方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这个时候才下令骑兵避开,何其难也?   “不!”特别是面对义军骑兵中军的骑兵,首当其冲。   左右两翼全是蜂拥而来的骑兵,哪里有地方躲藏?   万般绝望之下,反倒激起了这些人的凶性。   “和他们拼了!”早有土兵按耐不住,不由弃了骑弓抓起长枪,试图和义军一命换命。   然而,义军从双方相向而行的时候,就开始相互靠近,形成了准备冲锋的密集阵型。   而官兵骑兵则是在双方相向而行的时候,就开始相互疏远,准备游斗,哪里抵得住义军?   不仅阵型如此,双方的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战马的体力是有限的,故而游斗骑射的时候,马速需要适当的一下,以便平稳的射击。   而冲锋则不同,需要战马由慢及快,尽量采用逐渐加速的办法,让战马在双方交战的瞬间达到极速。   如此一来二去,那官兵骑兵岂有幸免之理? 第108章 显威   义军这套新战术效果究竟如何,虽然魏从义精挑细选了精于骑射的骑手,又严格训练了月余,其实他自个心里也没用底儿。   结果双方这么一交手,顿时他的信心就出来了。   先以火铳齐射,继而骑枪冲锋。   就这么多简单,就这么不讲道理。   对面的骑兵属于鲁氏土司兵,不但个个精挑细选、武艺精熟,而且身上的铠甲精良,都具有良好的战术素养。   往日他们接受朝廷征调,南征北战,打过鞑子,灭过义军,战过女真,并非浪得虚名。   然而火铳之下人人平等,义军新装备的一两火铳能够在三四十步以外轻易击穿大多数铠甲。   把荣带领的这千余骑兵身上批的不过是常见的暗甲、明甲和锁子甲罢了,哪里抵挡得住一两火铳的射击?   顿时这些骑兵一铳一个血洞,当初被射杀了三五十人。   强大的火力,造成了把荣麾下骑兵的慌乱。   然而,正在把荣呵斥和下令抵近的时候,义军千余骑兵早端着丈四骁骑长枪呼啦啦冲了过来。   由于从明初开始火器的盛行,这时代的骑兵武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退化。   丈八蛇矛、马槊等粗重长大的武器使用者越来越少,反而一些轻便简单的武器越来越流行起来。   比如蒙古骑兵使用的武器,除了弓箭、腰刀以外,常用的钩镰枪长不过才六七尺而已。   而与此同时,大明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腰刀以外,马上所用大刀、偃月刀不过长九尺二,线枪长九尺左右,远远短于明初丈四骁骑长枪的标准。   就算还有部分士卒仍旧装备骁骑长枪,大多数也是截短了枪杆使用。   战阵之上,本来就算长打短,强凌弱。   魏从义新组建的骑兵营所用长枪皆为丈四骁军长枪,一旦冲锋起来。这些土司骑兵哪里是对手?   只见那魏从义大喝一声,盘着丈八马槊一马当先冲了上前。   那条沉重的马槊在他手里盘起来呼呼作响,好似风车一般,那真是炉火纯青、水泼不进。   “杀!”官兵一看魏从义冲了过来,当面之人无处可躲,也不由发了狠。   “怕什么,凭他一个人,又能咋地!”三五个人顾不得处于劣势,只把手里的线枪一抓,齐刷刷戳了过去。   线枪这种被戚继光喻为“和腰刀五五开”的玩意儿,莫说对付丈八马槊,就是连丈四骁军长枪都对付不了。   但见三五条线枪戳来,魏从义视若无睹,只是继续把那马槊舞的虎虎生风。   “砰砰砰!”只听得槊、枪交击的声音一响,那几条线枪全都被马槊崩了出去。   线枪一被被崩开,这三五骑顿时中门大开。   “死!”魏从义一看拨开了面前敌人的长枪,顺势把马槊往前一戳,正刺中一员官兵。   锋利的马槊“刺啦”一声刺穿了当面官兵的胸甲,刺入三四寸。   若是一般人,在这巨大的反冲力作用之下,马槊恐怕就要脱手。   而魏从义何其人也?   号称“延绥马槊第一”,岂是浪得虚名?   眼见那骑兵落地,马槊往下一坠,只见魏从义手腕一翻,倒抓着槊尾借着马力把那马槊一拽,便拽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其他土司骑兵差不多都是类似的遭遇。   要么不等线枪够着义军,便被义军骑兵一枪刺落马下;   要么是一个对战义军两骑、三骑,登时身上添了几个血窟窿。   以有备打无备,以长枪打短枪,以密集阵型打松散阵型,鲁氏土司的骑兵哪里是义军的对手?   眼见蜂拥而来的义军骑兵如同滚落的岩石一般,蒙的撞开了鲁氏稀稀疏疏的阵线,直杀了个对穿。   “可恶!”把荣抹了抹溅到脸上的鲜血,扭头一看,身后差不多跌落了七八十骑。   远不如人,近又不如人,为之奈何?   把荣不由当机立断,大声下令道,“贼人火铳太狠,又擅长冲阵,不可力敌。”   “所以骑皆散为一哨,和贼人游斗!”   他也是战场宿将,一下子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近不成,远又不成,那不远不近总成了吧?   魏从义等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已经杀穿了敌阵。   他连忙大声下令道:“调整队形,装填火药!”   马上火铳比不得弓箭射速,故而需要利于冲锋以后调整队形的时间进行重新装填。   其实马上装填比在地上装填还有费尽,所以骑铳要短于步铳,尽量减少装填困难。   骑兵连忙倾倒出火铳膛内残渣,取出定装药倒入枪膛,然后用纸包裹了铅弹用通条通入膛内。   骑铳装填和步铳不同,为了防止铳口朝下的时候,弹药滑落。   相对于步铳先装填铅丸,再装入纸片的方法,用纸片、破布包裹了铅丸再通入才更为便捷。   不多时,义军装填完毕,阵型也调整了过来。   魏从义抬眼望去,只见官兵早散作一片,比刚才更为疏散。   “看样子,硬冲是不成了!”魏从义不由摇了摇头。   对方游斗的阵型已经展开,那么义军如果再密集冲锋的,不但找不到着力点,而且还很容易被对方避开锋芒,然后从两侧和背后杀将过来。   “行吧,他要游斗,就和他们游斗!”魏从义看了看左右身着以青布铁甲样式改造铠甲的骑兵,不由冷笑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义军顿时也四散而去,分成十余哨捉对向官兵扑去。   “砰砰砰!”随着双方靠近,义军骑兵率先进行了射击。   “不怕,不怕,等贼人靠近了要他好看!”眼看着身边兄弟一个个被击落马下,土司骑兵一般相互鼓劲,一边搭起弓箭向义军还击。   他们之中有很多精于骑射之辈,用手指夹了三支箭,一看义军到了射程范围内,就连珠射去。   “刷刷刷!”一群箭雨蜂拥而至,有不少正中当面的义军,只是大多数都被铁甲弹开了,只有一小部分射中了战马和义军的四肢等部位。   “杀!”义军毫不畏惧,放平了长枪,再度冲杀过来。   “直娘贼,又来这一套!”把荣不由悲愤的骂了一句,双手一背,差点昏厥过去。 第109章 纷乱   “殿下,娘娘!”石墨希艳羡的看了李三娘一眼,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施了一礼道。   “嗯,做得不错!”张顺看了看院子里乱哄哄的一群孩子,和石墨希身边几个被女仆抱着的婴儿,不由点了点头道。   原来先前他巡狩的延安等地的时候,收留了大小男女孩童共计一百二十一人。   本来这些人都被他收作了义子义女,恩养在李三娘名下。   结果,洪承畴、吕维祺一干人等都反对道:“我固知舜王仁义,奈何恩大成仇。”   “彼辈又养在嫡母名下,若有人生出野心来,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舜王若是有心,何不养在其他娘娘名下,也绝了他们的想念。”   什么意思?   就是说您把这些人养在李三娘名下,虽然这些人应该没有什么继承权,但终究是正宫名下,万一有人滋生了野心,岂不是自找麻烦?   张顺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自己本已有嫡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想到此处,他便下令道:“如此,还请诸位替我草拟一封命令,着石墨希为侍姬,替本王恩养一干义子义女。”   “准许其效法古人,以国为姓,皆赐姓秦,不得有违!”   于是,他这一百二十一个“子女”都改为秦姓,皆转到石墨希名下照顾。   这石墨希本身自己都是个孩子,哪里看顾得过来?   除却往日李三娘过来搭把手以外,张顺又调拨了王府里的婆子十人,丫鬟五人给石墨希掌管,这才走向了正轨。   刚好这两日,他正准备离开西安。   在拜别李三娘的时候,被她说了这么一嘴,便在离开之前来这里看看。   “有什么难处没有,你都给我说!”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有!”石墨希撇了撇嘴道。   “哦?说吧!”   “我是来给你生儿子的,不是过来给你养儿子的,真是岂有此理!”   ……   “哈哈,哪怕你去人家家里做帮工,还不得试用几天?”张顺笑眯眯道,“我堂堂一个秦王,怎么着也得讲一讲牌面,看一看你养儿子的本事如何,不能说生就生吧?”   “真的?”石墨希疑惑的盯了他半天,没有看出半点破绽,不由嘟囔道,“我年龄小,你可不要骗我哦!”   “哪能啊,我堂堂一个王爷,能骗你什么?”张顺嘿嘿一笑。   切……李三娘白了他一眼,她太了解他是什么德性了。   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他素来生冷不忌,这一次不过嫌弃人家小,暂时不想动她罢了。   她不由上前扯着石墨希的小手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有什么短缺了找我就成。”   你?   我也想当王后娘娘,你现在能让给我吗!   石墨希暗地里白了一眼,表面上却一副感动的模样,抹着眼泪道:“娘娘……娘娘你真好,你待我比我亲娘都好!”   “傻孩子,哭什么呀!”李三娘见她瘦弱的样子,不由心疼道:“你看你这瘦的,也不知遭了多少罪!”   “哎呀,娘娘你不知道,我们那里啊……”石墨希闻言连忙嘀嘀咕咕的卖起惨来。   “好了,你俩慢慢聊,我先走了!”张顺见状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   他之所以过来,其实就是为了给李三娘压阵,以免她吃了这小鬼头的亏。   如今此事已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二天一早,张顺起了个大早,便率着左右亲卫及王定、杨承祖两营骑兵,沿着渭河一路向东行去。   从西安到同州不过二百里,张顺先后经临潼、渭南二县,然后渡过渭河直达同州。   那同州位于渭水以北,黄河以东的洛水河畔,处秦晋要冲,亦是一等一的战略要地。   张顺刚到那同州城下,早望见张胖子站在同州城门外,率领上下官吏在风中候着。   “大冷天的,都站在这作甚?都赶快进城吧!”张顺不由淡淡道。   “舜王殿下,您不辞辛苦,一路风尘,我已经备下酒水,请您入城休息!”张胖子擦了擦脑门的冷汗,不由诚惶诚恐道。   也难怪他如此,好容易被张顺重用一回,结果出了韩城这乱子,难免有些不安。   “嗯!”张顺点了点头,正要入城。   结果抬头一看,他只见那同州城门两侧挂了一副对联,不由念出声来:“二华关渭水,三城朝郃阳?”   “这‘二华’是指华阴、华县两县,关即潼关,水为白水。‘三城’指韩城、澄城、蒲城,朝为朝邑县,郃阳即是郃阳县,这对联写的是同州的辖区。”张胖子连忙解释道。   “这是囊括了西安府的东面门户啊!”张顺不由感慨道。   “舜王恕罪!”张胖子一听张顺这话,不由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了下来。   “起来吧!”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错不在你,你不是那孙传庭的对手!”   “殿下?”张胖子不由疑惑的抬起头。   “兹事体大,此事待进城以后详谈!”张顺撂下了一句话,然后大摇大摆就进了同州城。   双方分定主次,仆人上了茶水,张顺这才问道:“情况怎么样?”   “不……不太好!”张胖子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派遣千余士卒驻扎韩城进行弹压。”   “兵去则平,兵走则乱,正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   “那韩城西北多山,多矿产、矿工,常常聚众为乱,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哦?”张顺不由开口问道,“韩城西北,是不是靠近延安了啊?”   “对,靠近延安府的洛川县!”张胖子点了点头道。   实际上,在明末除了延安府诸州县以外,附近州县也不是首善之地。   其中天启七年,拉开明末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序幕的王二起义,就发生在同州的白水县。   而王左挂、飞山虎、大红狼起兵在韩城正北面的宜川,王虎、黑煞神起兵则发生在韩城西北的洛川县。   而像“点灯子”赵胜和王嘉胤一干人等,在崇祯四年的时候亦在韩城、郃阳等地和官兵多番鏖战,最终抵挡不住,才不得以渡河进入山西,这才有了后来张顺加入义军之事儿。   “义军残部?当地士绅,还有河东山西巡抚孙传庭?”张顺不由冷笑道,“还真有意思!” 第110章 暗中的敌人   “‘乱点兵’,听说‘活曹操’罗汝才被杀,‘闯将’李自成、‘混天星’张天琳一干人等都投了舜王,我们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一个一脸凶悍的大汉皱着眉头问道。   “‘皂鹰’,你是不是怂了?”“乱点兵”冷笑道,“他们怕他舜王,我却是不怕!”   “舜王来之前咱们过不了好日子,舜王来以后,咱们日子就好过了吗?”   “那……那个,听说舜王派遣将领,在延安赈灾,已经颇有成效,最近咱们在洛川、宜川等县已经招不到人手了……”目光犀利如鹰的“皂鹰”,闻言眼神也不由黯淡了起来。   “天下饥民千千万万,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延安招不到人,不还有韩城、合阳、白水等地吗?”“乱点兵”不服气道。   “他张顺何许人也?要知道当年王左挂在白水起兵造反的时候,说不定他还在穿开裆裤呢!”   “若论资格,王嘉胤都得往后稍稍,更不要说什么王自用、高迎祥之流。”   “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张天琳等人,那更是排都排不上号,那舜王又是什么东西!”   原来这两人一个是合阳人,唤作党守素,绰号“乱点兵”;一个是大荔人,唤作张汝魁,绰号“皂鹰”,都是早期起兵的义军之一。   这两人起兵早归早,奈何当初没有像王自用、高迎祥等人一般离开陕西,前往别处发展。   结果被大明官兵摁的死死的,就没能发展起来。   不过凡是有一利必有一弊,有一弊亦有一利。   王自用、高迎祥等义军离开了陕西之地,固然得到了很大的发展,然而居无定所,朝不保夕。   而党守素和张汝魁二人滞留在陕西境内,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发展的机会,好歹在当地深山之中建立了据点。   他们目前所在之处唤作神道岭,地处韩城北面一百二十里,与北面宜川接界,距离西面洛川亦不甚远,称得上“三不管”地界。   两人在这神道岭之中设了山寨,唤作神道岭寨,坐拥五七百喽啰,都是原来义军残部精锐。   此处地处崇山峻岭之中,地形险要,不仅可以北上延安,南下关中等地,更是靠近黄河禹门渡,随时可以渡河进入山西,正合兵法中的地利。   原本除了地利以外,山寨缺衣少食,生活十分困苦。   就连党守素、张汝魁这样的头目都不得不亲自带队狩一些山中的鸟雀,摘一些山中的核桃、野果过活。   结果不曾想,最近一段时间,原本和他们敌对的矿头、士绅居然开始私下立和他们相勾连,邀请他们攻打劫掠附近村镇。   更有人声称是大明官兵,私下里走私一些火铳、火药等军械与他,难怪那党守素生出了这许多志气。   “报……黄矿主遣使来信!”两人正烤着火说着话,早有探子前来汇报道。   “呈上来!”党守素闻言下令道。   不多时,士卒递上书信,党守素草草看了两眼,伸手递给了张汝魁。   “攻打白马滩?”张汝魁惊讶道。   “没错!”党守素点了点头道,“看来机会来了!”   “这……这是要把咱俩架在火炉上烤啊!”张汝魁不由心惊肉跳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党守素冷笑一声道,“他们想杀一杀舜王的威风,自然用得着咱们。”   “这一回一十八家矿主联合俱名,奉我为主,为的就是这一遭!”   “这……这事儿不好办啊!”张汝魁虽然凶悍,但也不是傻子。   “若是果然如他们所愿,得罪了舜王,这陕西难道还有咱们立足之地吗?”   “怕什么?山西巡抚孙传庭已经许诺咱们若是能够把陕西州县搅和的天翻地覆,便划出乡宁县让咱们落脚!”党守素不由信心满满道。   乡宁县地处山西黄河沿岸,与陕西宜川、韩城隔河相望。   若说论方便,肯定是乡宁县南面,下辖龙门渡的河津县更适合党守素、张汝魁落脚。   只是一来河津县地处黄河、汾河交汇要冲,兼有龙门渡,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二来,河津县地势较为平坦,不利于党守素和张汝魁等人隐藏。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孙传庭这才把乡宁县许诺给这二人,“以贼治贼”,专门作为骚扰义军的基地。   “你说这孙狗想的啥,为啥好端端的非要拉拢咱们?”张汝魁听了党守素之言,不由奇怪道。   “还能是啥?打不过舜王呗!”党守素不屑道。   “兄弟,你知道你心里咋想的,你放心吧!”   “党某人大好男儿,还能给他孙狗做狗不成?”   “如今咱这叫做狼狈为……呸呸呸,咱这叫做互相利用。”   “那孙狗利用咱们,咱们也利用他。等咱们发展壮大了,便砍了他的狗头,夺了他的山西,咱们也弄一个土皇帝坐坐!”   “好好好,如此甚好!”张汝魁也不由抚掌道,“如此你坐大皇帝,我坐二皇帝,岂不快活!”   “哎,还是你坐大皇帝,我坐二皇帝吧。愚兄虽然痴长几岁,但是比不得贤弟见识非同小可!”党守素闻言便自谦道。   “哎呀,兄长怎生如此客气?”张汝魁哪里敢与他比大小,连忙推脱道,“俗话说,当仁不让,兄长你就不要客气啦!”   两人连续推脱了三番五次,那党守素这才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这般。”   “你我兄弟二人,不分大小,共同快活,做一个两头大,你看如何?”   “这……那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汝魁眼见推脱不得,不由勉强应了。   两人商议已定,第二天一早便整顿人马,带领七百精锐沿着山路一路向白马滩赶去。   白马滩距离神道岭寨五十里,乃古时牧马地,因多产白马而得名。   这白马山位于关山脚下,又是澽水之源。   这澽水又称之为“澽谷水”,也作涺水河,乃是流经韩城的黄河之流。   如实党守素、张汝魁占据此地,就能顺流而下,直扑韩城县城,故而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第111章 各有计较   “将军,不好了,山里的贼人占了白马滩,正在围攻韩城!”张顺正和张胖子一干人等正在吃酒,不意突然有士卒闯了进来汇报道。   “直娘贼,你没看到老子正和舜王吃酒,偏生过来打搅!”张胖子闻言脸上挂不住,不由骂骂咧咧地训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本王吃饭还比军情重要吗?”张顺闻言一拍筷子呵止了张胖子,然后扭头温声问道。   “有什么军情,你只管报来,不要理他!”   “额……”那士卒偷偷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胖子,只好忐忑不安的应道。   “贼人约莫有一两千人,多有精锐,张瘦子出城浪战不胜,只好退据韩城。”   “韩城城小,一时间倒也无虞。只是怕坏了秦王大事儿,故而遣人前来求援。”   “张瘦子?”张顺一愣,不由看来张胖子一眼。   “正是舍弟,因为我哥俩一个胖一个瘦,故而分别被称为张胖子、张瘦子。”张胖子连忙解释道。   ……   “你准备怎么办?”张顺沉默了片刻,不由张口问道。   “韩城城小,贼人不足为惧,我寻思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张胖子闻言不由连忙应道。   “嗯?”张顺挑了挑眉头,不由点了点头道,“好!就照你的法子来,需要人手了吱一声便是!”   言毕,他不由抓起筷子来,让道:“吃,都继续吃!”   陪坐的王定和杨承祖二人,不由打量了张胖子一眼,心里颇有几分讶然。   这胖子不得了啊,不声不响玩了一把大的。   若是一切都皆如他所料,那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若是没有能够钓到鱼,只等这贼人攻打县城的消息传出去,无论这韩城守住守不住,恐怕都会折损舜了王的名声!   到时候,舜王又当如何看待此人?   “对了,我到同州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不过两三天以后就不好说了,还是要尽快收网才是!”张顺吃了两口菜,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嘱咐了一句。   “是,末将晓得了!”张胖子闻言咧着嘴笑了笑。   “‘乱点兵’,这仗不好打啊!”张汝魁皱着眉头望着韩城城池道。   “确实不好打,这城墙才四里左右,每面不过一里,只需数百人就守个严实,没有破绽可趁啊!”党守素也不由挠头。   “要不……要不咱们走……走吧?”张汝魁提议道。   “走?往哪里走?”党守素努努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矿徒,低声道。   “咱们若走,恐怕这些人不但一哄而散,以后更不会给咱们提供情报、粮食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耗着不成?”张汝魁焦虑道,“若是舜王的援军赶来,我怕咱们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党守素和张汝魁“做贼”做了这几年,深知“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道理。   长期处于敌强我弱的环境中,血淋漓的教训,早就告诉这两人如果暴露了行迹太久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这样吧,我再去问问,如果没什么后手,咱们就撤了!”党守素沉吟了片刻,下定决心道。   “好,注意千万别被这帮孙子骗了!”张汝魁点了点头道。   不多时,党守素带领侍卫找到了几个煤矿主,不由开口问道:“黄矿主,究竟是什么情况?”   “先前兄弟是信了你的话,这才出来‘觅食’,结果情报不准不说,连城里的奸细都没有动静,怎么拿得下这种坚城?”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那“黄矿主”早已经脑门冒汗,仍然忍不住劝慰道,“稍等两日便有转机!”   “直娘贼,在等两日,恐怕咱们的脑袋都一起悬挂在这韩城城门上了,有个鸟的转机?”党守素闻言气了个半死,不由破口大骂道。   “你若是没有什么手段,不必再支幌与我。我自领兵去了,这韩城留在你们自己打吧!”   言毕,党守素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且慢,且慢!”那“黄矿主”没想到这厮说翻脸就翻脸,连忙扯着袖子哀求道。   “且宽限两日,一切都会好的!”   党守素一言不发,迈步便走。   “别别别,我和你实话实说,还不成吗?”党守素、张汝魁这些人打不过可以逃,他们这些矿主家大业大,这次要是不成,可就要被贼人灭族了。   “就猜你们不老实,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党守素冷哼一声,他又不是三岁小儿,才不信他们没有预留后路。   “那个……那个其实此事乃是大明山西巡抚孙传庭起的头,他言说:若是我等能够合力攻打韩城,他会派遣士卒渡过禹门渡,过来支援。”“黄矿主”犹豫了一下道。   “同州贼人不过一营人马,自顾不暇。若是得孙军门相助,夺之易如反掌。”   “不是,就算夺了韩城又有什么鸟用?”党守素差点被这人气哭了。   “你们个个都家大业大,掺和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都嫌弃舜王杀人少,是吧?”   “‘乱点兵’你起于行伍,如何不知我等的难处?”“黄矿主”闻言苦笑道。   “如今顺……舜王占了西安,咱们这韩城的煤哪里还卖得出去?”   “这些黑漆漆的玩意儿,一不能吃,二不能喝,卖出去是钱,窝在手里连粪都不如!”   “我们哪家不养个三五百矿工,二三百家丁?”   “这五七百人,人吃马嚼,岂是等闲?”   那党守素和张汝魁手底下也就千余人,如何不知养兵的难处?   他不由笑道:“你又不像我等,无兵无马,还有钱财、矿藏。何不遣散了矿工、家丁,待到水路畅通,再售卖不迟?”   “若是这么说,‘乱点兵’,‘风紧’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些年遣散了麾下的兄弟,避一避风头啊?”“黄矿主”不由翘着嘴角道。   “咱俩不一样,我是贼,您是良民!”党守素提醒道。   “良民?我要是遣散了矿工、家丁,那可真是成了良民。”“黄矿主”不屑道。   “贼来贼抢,官来官抢,更不要说其他矿主虎视眈眈,恨不得分而食之,那可不就是良民了吗?” 第112章 孙传庭的烦恼   陕西巡抚孙传庭最近日子有点不好过。   虽然他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山西巡抚,并且还丑话说在前面,和崇祯皇帝商定“兵不成不可以起衅,兵不精不可以接战”。   结果他才入职两三月,无兵无饷,早就有士绅上书朝廷,扬言他“畏贼不战,养寇自重,但只管巧立名目,专事欺凌士绅为乐”。   这些人说的对不对?   太对了,孙传庭自任职以来,求爷爷告奶奶呼吁山西士绅、商会捐献,结果收到了五七百两,还没有这些人私下里送来的贿赂多。   他孙白谷来到这太原,一不是为了枉送性命,二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他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剿灭贼寇,还大明天下一个太平;为的是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更为的治国安民,平天下的理想!   所以他排除万难,只管一心一意清理屯田,以每顷一十八石的标准向山西卫所征收子粒。   这在某些人眼中可不就是“巧立名目,专事欺凌士绅”嘛!   “不成了,该动一动了!”孙传庭不由摇了摇头,叹息道。   “抚军,前几日你不是还说士卒虽然整顿完毕,不过一营之数,非贼人对手吗?怎么如今……”赞画陈继泰有几分抱怨道。   “我等得起,他们等不起了!”孙传庭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东北方向道。   “如果再没有点动作,恐怕本抚军就要出身未捷身先死咯!”   “这……”陈继泰这才明白,原来是山西巡抚孙传庭顶不住了。   “动动也好,只是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动?”   “给顺贼找点事儿做吧!”孙传庭叹了口气道。   “韩城的百姓多次书信与我,声称顺贼治下,民不聊生,百业凋敝,恳请我前去讨凶平逆。”   “奈何我实力不足,只能坐视顺贼逞凶。今闻有十数户欲投奔王道乐土,吾不可不助其一臂之力也。”   “刚巧山西总兵麾下士卒整顿已成,个个都是本抚精挑细选过了,庶几可以一战矣!”   原来山西孙传庭在山西清理屯田,被山西士绅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有的手眼通天,上书到皇帝那里。   虽然这一次杨嗣昌大局为重,暂时帮他稳住了局面。   但是,孙传庭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其实他和人家杨嗣昌关系也不咋地。   那杨嗣昌也不是什么宽宏大度之辈,这一次行事所逼,替他顶住了压力,那下一次又会有谁帮他顶着压力呢?   显然没有了,如果有,也不会等到朝廷真正无人可用的时候,才急急忙忙提拔他前来救急。   所以他这一次,求人不如求己,只能靠自己打开局面。   而他主动打开局面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在义军辖区搞点事儿,堵住悠悠众口。   孙传庭本来没想搞多大,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勾连倒勾连出一桩事儿来。   原来韩城作为西安府主要煤炭供应之处,却因为义军占了西安府和官兵切断了河运,煤炭都滞在韩城县内卖不出去。   本来这种事儿嘛,也没用什么大不了的。   搁这个时代也不讲什么鸡滴屁和什么就业率,吃饱了是本事,饿死了是活该,也没什么人来管。   好死不死,这些矿主和豫西那些矿主一般无二,都是士绅豪强占了矿洞,聚集三五百人盗矿发卖。   这些人说好听点叫作商户,说难听点就是盗贼而已。   只是其他盗贼抢夺的百姓的财物,而这些盗贼则是勾结官吏,强盗的是皇家的矿藏。   只是如今挖掘的煤炭,卖不出以后,这些矿主实在养不起矿徒、家丁,不得不铤而走险。   如此一来,孙传庭在韩城县有了抓手,如何不激动万分?   “抚军,即便这样占据了韩城,咱们也守不住呀?”族人孙秀枝听到消息以后,不由提醒道。   “哈哈,孙将军如今也大有进步啊!”陈继泰和孙传庭相视一笑,不由开口称赞道。   “守住守不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朝廷知道咱们在做事儿!”孙传庭手底下无人,有心培养他,不由提点道。   “所以这事儿打的怎么样姑且不说,但是一定热热闹闹,大造声势!”陈继泰哪里不知道孙传庭的意图,连忙又帮腔道。   “属下明白了,明日我跟着王总兵出征,一路大张旗鼓,定然闹得人尽皆知!”孙秀枝也不傻,被这两人如此提点,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人如何打算。   “对了,明日用兵,你也虚下心来,好好向那王忠学习一番。”孙传庭又补充道。   “他?学习他?”孙秀枝闻言一愣,不由轻蔑道。   “抚军莫非想让我学习他吃空饷,学习他喝兵血,学习他见敌而逃乎?”   “混账,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那王忠虽然暮气沉沉,好歹半生戎马,又岂是你能小觑之人?”孙传庭老脸一拉,不由张口大骂了一通。   赞画陈继泰前来劝了半晌,孙传庭仍然训斥了一顿,待到孙秀枝心服口服,这才肯放他离去。   “能成吗?”陈继泰望着远远离去的孙秀枝的背影,不由信心不足道。   “不能成也得成!”孙传庭斩钉截铁道。   “粮价越来越高,筹措粮饷也越来越难。前几日家中族弟来信,声称有人已经开始威胁我的家人了!”   “有些人不想让咱们安安静静练这许多人马,故意给咱们使绊子,施加压力!”   “原本我以为我能够顶得住这个压力,现在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啊!”   “抚军,这事儿也不怪咱……”陈继泰话刚说一半,顿时被孙传庭制止了。   “不怪咱们怪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孙传庭提醒道。   怪谁?   当然怪朝上不办实事,相互攻讦的衮衮诸公。   当然怪“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的顺贼一干人等。   更是怪出尔反尔,明明提前说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发托付给孙传庭,结果才几个月就心思动摇的崇祯。   可是这个时候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   什么都怪不得,那只能各凭本事,大家伙手底下见个真章! 第113章 王忠   “渡河!”山西总兵王忠意气风发,大手一挥下令道。   他麾下三千士卒早搜寻了禹门渡船只,随即依次登船,向滚滚黄河西岸驶去。   禹门又名龙门,在山西河津县西北,相传为夏禹所凿,后人怀念他的功德,故而称之为禹门。   和河南洛阳伊阕那个龙门一样,也就是龙门石窟那个龙门,同样流传有禹凿龙门的传说。   且不说两处传说如何,这两处同样都是军事重地。   河南伊阕乃是洛阳八关之一,是河洛之地的南大门。   而河津禹门则是滚滚黄河之上连接陕西韩城和陕西河津的交通要道。   像韩城的煤炭等物资便是从此泛舟黄河,然后逆渭水西上进入西安府境内。   而粮食等物资亦是从渭水而下,然后逆黄河而上,由此输送到韩城境内。   所以孙传庭担任山西巡抚以后,第一时间便派遣人手控制了此地。   一则,避免义军借机东进,攻入山西境内;   二则,则断绝韩城和西安府的水上交通,对义军进行“经济封锁”。   “王总镇,不知这渡河之法有何诀窍?”孙秀枝看着这个老兵油子王忠轻轻松松的指挥着大队人马渡河,不由上前一步问道。   “无他,唯手熟耳!”王忠咧嘴嘿嘿一笑道。   小子,就凭你这么问,我会把自家绝活告诉你?   原来这山西总兵王忠又不傻,新任山西巡抚孙传庭到任以后,摆明了要大用兵,他岂有被别人灌两句迷魂汤,就便把自家看家本事教出去的道理?   直娘贼,孙秀枝闻言不由暗骂了一句:呔,你个老革,居然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凡是渡河作战,最怕被敌人半渡而击。   所以官兵渡河的第一时间,便把斥候远远的撒了出去,谨防义军突袭。   随后,第一波精锐抵达对岸以后,便尽快建立防御据点,阻挡可能出现的敌人。   然后,剩余官兵这才按照编制,一哨一哨乘坐船只渡过了滚滚黄河。   山西总兵王忠这一次总共带领了一营三千人马,皆是山西巡抚孙传庭一手挑选,个保个绝无吃空饷之数和老弱充任,所以这一次王忠信心十足。   “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孙秀枝虽然叵耐王忠装腔作势,但是也知道孙传庭的难处,不由低三下气地问道。   “兵贵神速,我早已派遣斥候四处探查敌情,咱们只需快速南下韩城即可!”王忠闻言意气风发道。   “韩城据此五十里,本为官兵一日行程。如今咱们麾下皆是精锐,军情如火,晓令众将士不必歇息,我要直捣黄龙!”   “好!”孙秀枝闻言也不由颇为振奋。   面对义军连战连胜,气势如虹的局面,说实话官兵哪怕能够找回一场小小的场子,就值得他们兴奋一晚上了。   “不过,‘顺贼’阴险狡诈,神出鬼没,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想了想,孙秀枝又提醒道。   “‘顺贼’?‘顺贼’他也须是个人,没有前后眼,不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王忠冷笑道。   “‘顺贼’虽然诡计多端,可是他还在西安,余者张胖子之流,不过冢中枯骨而已!”   “也对!”孙秀枝仔细一想,不由点了点头道,“王总镇所言甚是,倒是我多虑了!”   不多时,一营官兵全部渡过了黄河,山西总兵王忠便携带着孙秀枝一路沿着黄河南下。   “这用兵之法啊,先为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一路上王忠也知道若是不教孙秀枝点真东西,恐怕也说不过去,在那孙秀枝再三请求下,他才摇头晃脑道。   “何谓‘先为之不可胜’?庙算、军备、辎重和行军之谓也!”   “庙算者,朝廷之事,非我等所能闻之。”   “军备、辎重则是平日功夫,粮食多寡、军械齐具,粮饷赏银放发,依章照例便是。”   “唯有行军之法非同小可,不可太密,太密则施展不开;亦不可太松,太松则队伍拉的太长,无法应对敌人突袭。”   “故而以哨为单位,分段纵队前行,既能随时列阵防御,亦不会出现一处混乱波及全军之事……”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不知不觉之间,红日摇摇欲坠西山。   “将军,士卒行军一日,饥饿疲乏,请求扎营歇息!”早有士卒上前请示道。   “本将不是说了吗,今晚必须赶到韩城城下,不得有误,何必再请?”王忠正搁那吹的起劲儿,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由冷着脸呵斥道。   “可是……可是官军上下行走了一日,如今即便赶到韩城,也无力与贼人交战……”那士卒犹豫了一下道。   “还敢狡辩!”王忠大声呵斥道,“领军作战,本将之事耳,岂是你一个无名小卒所能妄言?”   “来人呐,给我拖到一旁,重责二十……”   “将军息怒,他不过是……”孙秀枝一看,生怕他误了行程,不由劝慰道。   “重责四十,不得有误!”王忠一听孙秀枝这话,登时又改口道。   妮玛,孙秀枝如何不知这厮在向自己示威呢。   本来他一言不发还好,结果他劝慰了两句,反倒杖责了两倍,真是岂有此理!   早有士卒上前将那人拖了下去,一五一十的杖责了起了。   王忠这才假惺惺道:“孙参将莫要心慈手软,慈不掌兵!”   “岂不闻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次杀其十一。”   “今忠虽不如古之名将,杀一二不从命士卒,亦理所当然耳!”   孙秀枝被他这么抢白一顿,顿时脸上一顿白一顿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报~将军,前面出现大股溃军,还请您尽快决断!”王忠话音刚落,不意早有士卒遥遥呼喊道。   “溃军?快给我摆起防御阵型!”王忠一听这话,一脸发懵。   “怎……怎么了,王总镇?”孙秀枝顾不得两人私人恩怨,连忙问道。   “这……这不对啊!若是贼人溃军,合该奔向同州,怎生往北面来了?”王忠闻言不由解释道。   “莫……莫不是那些义军被贼人击溃了?”孙秀枝不由猜度道。   “这怎么可能,张胖子不就才一营人马吗,怎么有如此本事?”王忠不敢置信道。 第114章 分兵   “走,快走!”“乱点兵”党守素一脸惊慌的向“皂鹰”张汝魁喊道。   也难怪他一脸惊慌,原来他们在韩城城下攻城两日,劳而无功。   党守素、张汝魁正待要走,“黄矿主”连忙告知他们二人道:“山西巡抚派遣官兵已经从禹门渡渡过了黄河,不日即将抵达,岂有前功尽弃之理?”   “这……”党守素和张汝魁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同意道。   “那就再等半日,若是还无消息,就休怪我等不卖矿主情面了!”   “好说,好说!”“黄矿主”尴尬一笑,其实他心中也万分焦急。   虽然他太懂兵法,但是“暴师”良久,肯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攻,都给我死命的攻,先登者赏银一百两!”“黄矿主”发了狠,不由咬牙下令道。   是日,吃罢早饭,“黄矿主”等人便催促着手底下家丁、矿徒继续猛攻韩城县城。   只是那韩城城小,张胖子的兄弟张瘦子巍然不惧,只命士卒死守不出,又征调城中丁壮运送器械食物,修补城墙,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双方战至将午,党守素和张汝魁正心生退意,突然听闻远远响起了密集的雨点声。   “是骑兵,是大量骑兵!”党守素和张汝魁又不是“黄矿主”不知兵之辈,哪里不晓得这是什么响声?   “走!”党守素一声令下,顾不得通知其他矿主,兀自和张汝魁带领士卒逃去。   “往哪里走?”张汝魁也不由大惊,万万没想到贼人就在关键时候赶了过来。   “往北!”党守素冷静道,“那些矿主、豪绅不知兵,骤然遇袭,定然往西面山区逃去,正好为我等吸引舜王兵力!”   “好!”张汝魁一口应了。   两人和官兵作战多年,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两人能够全须全尾活到现在,便知那逃命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   党守素短短两句话,便判断出了没有受过训练的“黄矿主”一干人等一定会往西面山里逃命。   “黄矿主”等人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虽然战力远逊于党守素、张汝魁两人,但是人数差不多是他们的两倍。   所以分录别走,对党守素、张汝魁来说更为有利。   “哎哎……这不是还没到中午吗,怎么这两人就走了?”“黄矿主”等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党守素、张汝魁突然带着人呼啦啦就撤走了。   “贼人善走,我就说这两个贼子靠不住!”其他矿主闻言纷纷落井下石道。   “我就说不能和他们合伙,这回你看到了吧!”   也难怪如此,党守素、张汝魁二人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做了“贼寇”,那么杀人放火、劫掠抢夺之事也没少干。   两方离的如此之近,这两年当然也没少发生冲突。   “等等,不对啊,这是什么声儿?”也有机灵的,也突然听到了异常。   “骑兵,是骑兵!直娘贼,这两个老贼卖了我们,快逃命啊!”经人提醒,这才有人发现由南面排山倒海一般奔驰过来的义军骑兵。   这韩城附近虽然也多有牧马之处,寻常也不过三五十骑罢了,哪里见识过大规模骑兵冲击的画面,一时间都惊呆了。   “快跑啊,快逃命吧!”早有矿徒、家丁吓跑了胆,撒起脚丫子便跑。   不待众矿主下令,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矿徒、家丁便弃了武器一路向西逃命去了。   “哪里走!”王定远远的望见前面乱哄哄的逃命的“贼人”,不由大喝一声,遂带领众将领杀将过去。   他不仅自个原系榆林将门王氏,其他萧偲、张虎、姜耀祖一干人等亦是将门出身。   若是论起啃硬骨头未必比得上其他义军,但是痛打落水狗、“抢人头功劳”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好。   只见那萧偲、张虎、姜耀祖等人各拥三五百骑,如同牧羊人赶羊一般,吊在“贼人”背后,时不时上前冲杀一阵,只杀得众“矿主”哭爹喊娘。   韩城城上的张瘦子远远望见了,也早坐不住了。   他连忙安排了城里的防御,亲自带领三百人出城“抢夺”首级,不甘人后。   如此一来二去,那张瘦子和王定便撞到了一起。   “你就是张瘦子,我看长得也不怎么瘦啊?”王定不由有几分不高兴道。   “没办法,因为你们吃的太饱了,我们可不得就瘦了嘛!”张瘦子冷笑道。   张顺麾下义军系和榆林系将领虽然大多数都出身于陕北,当初却因为经济原因,所以颇有些仇怨。   当初陕北大旱,而朝廷发放的粮饷多为高中低级军官所侵吞,普通卫所军户饿死了许多,只得起兵造反。   然后,朝廷又调动陕西边军围剿义军,双方那是新仇加旧怨,哪里能好?   “我们吃的太饱?这话与你那张胖子哥哥说吧!”王定冷哼一声,有心仗着王奇瑛的势欺负这厮一番。   只是如今张顺妻妾十数人,他一时间也吃不准王奇瑛受宠的程度,他犹豫了半晌,只得作罢。   “算了,看你们这两条腿跑路,惨兮兮的样子,这点贼人大爷赏给你了!”王定冷笑一声,拍马便走。   “等等!”张瘦子闻言眼睛咕噜噜一转,不由提醒道,“我倒有桩好买卖,就是自个两条腿赶不上,不知道你小子想不想要?”   “说来听听!”王定乜斜了他一眼,将信将疑道。   “有一股强人,怕不是有千余人,皆是衣甲鲜明的精锐,早在这些人溃散之前,一路向韩城北面逃去了!”   “甲首?”王定闻言一亮,不由笑道,“那如此便谢谢你了!”   “传令萧偲、张虎和姜耀祖等人,咱们转向北面,搜寻贼人去了!”   “哎,等等,等等!”张瘦子闻言吓了一跳,“你们都走了,那我咋办?”   他还记着自己才带来三百人出来,若是王定等人一走,被“贼人”杀一个“回马枪”那就完蛋了。   “放心吧!”王定冷笑一声道,“些许贼人早已丧胆,更兼有杨承祖一营骑兵,早绕道前面截杀,断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原来这一次“引蛇出洞”,张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永绝后患,特意把麾下王定、杨承祖两营精锐骑兵尽数派出。   这两人麾下都是骑兵,一路截杀“贼人”斥候,无声无息赶到了韩城城外。   王定和杨承祖便商议道:“贼人兵弱,一击既溃,唯所虑者,逃入深山而已。”   “既然如此,何不一营杀将过去,一营绕道西面,两项截杀,杀他个干干净净!”   这才有了两人分兵之事。 第115章 盘根错节   话说王定和张瘦子分兵以后,广布斥候,一路向北搜寻过去。   不多时果然有斥候返回汇报道:“由此往北,果然有车马行人踪迹大概有千余人,脚步齐整,似乎并非普通百姓!”   那党守素和张汝魁虽然精于“奔走”,不过这七八百精兵又不会草上飞,一路离去,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痕迹。   嘈杂的脚印、折断的草木和一路上抛撒的东西,等等不一而足,都是这股义军逃窜的证明。   “往哪里去了?”王定冷静地问道。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伙人躲进深山之中。   到时候不便搜寻不说,万一中了贼人的埋伏,反而损兵折将。   “往……往北径直去了!”那斥候犹豫了一下,这才应道。   “原本看他们行迹想奔向西北的凤凰岭,结果发现我们的人以后,反而一路向北去了。”   “这伙人不简单啊!”萧偲闻言不由插话道。   “可能是造反的边军!”姜耀祖断言道。   青叶白藕红莲花,三教原本是一家。   这时代无论大明、后金还是义军,同样都出身于大明边军系统,战术战法几乎别无二致。   故而这些将门一看党守素、张汝魁的手段,顿时就判断出对方的跟脚。   “怎么办?”张虎不由望向王定道。   “我们跟上去,萧偲率一司人马绕往西面,防止他们往山中逃去。”王定冷静道,“大家都注意点节省马力。我骑他步,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而正当义军发现党守素、张汝魁的同时,这伙人也发现了王定等人。   “舜王的兵马怎生来的如此之快?”党守素不由大吃一惊。   “怎么办?”张汝魁亦不由惊慌失措,“要不咱们降了吧!”   “舜王念及同属义军的旧情,想必不会为难我们。”   “你疯了!”党守素闻言:不由骂道。   “若是舜王亲自,那一切倒还好说。若是落在他人手里,怕不是变成了军功首级,难道我们还去阎王处喊冤不成?”   “先前我说要降,你还不肯,如今可是怎么办才好?”张汝魁一听无计可施,忍不住抱怨道。   “闲话少说,咱们还往北去!”党守素不由冷静道。   “先前‘黄矿主’等人还说孙传庭那厮会派遣士卒前来接应我等,若是所言不虚,估计距离此处也不远了。”   “我们麾下多驴骡马等牲畜,都注意点体力,一旦秦兵来袭,我们只管往山里逃去!”   “那……如果孙狗爽约了怎么办?”张汝魁不由担心道。   “实在不行,咱们就奔往河边沼泽里躲一躲!”党守素一咬牙道。   韩城以东的黄河沿岸有成片的沼泽,这在后世便是著名的郃阳湿地,其中遍布芦苇、湖泊和泽地。   明代生态环境比后世要好一些,沼泽面积更大,一直延伸到了韩城境内,所以党守素才出此主意。   只是这些沼泽沿黄河沿岸分布,地形狭长,躲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如果义军有心尽数剿灭他们,只需派遣骑兵在外面巡逻,大军在后面压阵,他们便等于自蹈死地。   故而除非迫不得已,党守素、张汝魁两人不想进入此地。   双方一追一逃,一个追的不紧,一个逃的不慢,如此行了三五里,王定正不耐烦之际,刚巧双方斥候都发现了由北而南逶迤而来的山西总兵王忠部。   “列阵,准备作战!”王定不慌不忙的下达了军令,然后才冷笑道。   “恐怕这就是对方的后手了,不过才一营人马,值得了什么?”   “大家都小心点,不要折损太过就成!”   “杜弘域铁甲兵做好准备,关键时刻可以冲阵!”   而与此同时,山西总兵王忠也发现了义军骑兵,连忙下令道:“骑兵听令,游荡在外,遮蔽步卒。”   “步卒听令,结阵待敌!”   “王总镇,对方多少人?咱们能赢吗?”孙秀枝不由惊问道。   “不知道,仓促之间哪里探得了许多!”王忠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下令道。   “派遣士卒,前去联系溃败士卒,尽量请求对方整顿士卒,和我们一起对付这伙贼人!”   原本麾下老弱被汰,吃空饷之数又如实填补了进去,王忠也颇有几分信心。   “不好了,将军!”王忠话音刚落,早有斥候跑来汇报道。   “那伙溃败士卒见我等吸引了贼人,径直往西面山里跑去了,一去不回头……”   “直娘贼!”王忠大骂了一声,心道:整日打雁,结果被雁啄瞎了眼。   往日都是老子转进如风坑别人,没想到今天好容易发了点善心,就被别人坑了。   坏了,如此看了对面骑兵不会少了,不然这伙溃兵也不会跑这么快了。   不多时,果然又有斥候前来汇报道:“贼人一人三马,衣甲如雪,刀枪如霜,疑是一营贼人精锐!”   “将……将军,咱们还能行吗?”孙秀枝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   “一人三马!”山西总兵王忠差点要哭了,他担任军官,大明精锐哪里这么奢侈过。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守,怕什么!”王忠一边呵斥道,一边心里盘算怎么能保住小命了。   双方列阵完毕,不多时有数十骑打马出阵,为首一人高声问道:“不知前面是何人领兵,这兵法倒有几分眼熟!”   那王忠听了这口音不由一愣,不由嘱咐道:“孙参将暂且勿动,我去去就回,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不多时,王忠亦带领三五十骑出了阵,反问道:“前面不知是何人,喊本将做些什么?”   “我乃榆林王定,乃榆林将门王氏出身,不知阁下何人?”王定闻言便笑了起来。   虽然大明、后金和义军战术战法师出同门,但是并不代表着三方好无差别。   实际上根据各自客观条件不同,不仅大明、后金和义军战术战法有些许差异,大明各地边军差异也不小。   那王定等人和王忠麾下的斥候、骑兵一交手,顿时感受出来这是典型的榆林将门打法,所以才有了上前问话之举。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自己人,何必打死打声呢?   “王定?”山西王忠一愣,不由声音放低道,“我乃榆林王氏王忠!”   “啊?原来是故人!”王定一愣,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王家兵将。   我们前面说到,只因那榆林将门有两家王姓,故而有“七门六姓”之称。   这王定乃是榆林王威家族族人,而王忠则是榆林王保家族族人。   王保先后担任过蓟县镇总兵、辽东总兵等职,其子嗣王学书、王学时和王学礼等人,亦先后任副总兵,颇有威名。   而这山西总兵王忠不是别人,正是王保家族第三代将领,双方如何不熟? 第116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总镇,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孙秀枝一见山西总兵王忠返回来,不由连忙上前问道。   “没事儿,一场误会,都是自己人!”王忠摆了摆手,笑道。   “自……自己人?”孙秀枝一脸懵逼,难道陕西境内还有官兵吗?   “对,自己人!”王忠邪魅狂狷一笑道。   “我乃是榆林王氏将门之后,我们榆林七家连枝同气,自然都是自己人!”   “你……你这厮好好的山西总兵不做,却是要做反贼!”孙秀枝这才明白王忠所谓“自己人”的意思,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别说的那么难听,谁是官谁是匪,还不一定呢!”王忠温声道。   “想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怎么就不会有人学有学样呢?”   妮玛,孙秀枝暗骂了一声,心道:这一回逃,恐怕是逃不掉了,未有活捉了此人,控制住这一营人马才有一线生机。   王忠麾下这营人马本是山西巡抚孙传庭亲自逐个挑选过的,他自然也在里面安插了一些人手,如此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那孙秀枝伸手夺了身边士卒的长枪,挥舞着上去,试图擒拿王忠。   只是那王忠不论个人武艺如何,但是将门出身,身边岂能少了家丁护卫?   顿时有十数人一拥而上,和孙秀枝战作了一团。   好个孙秀枝,巍然不惧。   他一手持长枪一手使腰刀,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片刻之间连杀王忠麾下三员家丁。   “好小子,没想到你有这等本事!”王忠见了,不由惊讶道。   “若是你肯降我,我保你一世富贵!”   “哈哈哈,你保我?”孙秀枝指着自己鼻子笑道,“自己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孙抚军文武双全,马上能治军,马下能治民,文武双全,等到他练好兵马以后,你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呵呵,还挺有骨气!”王忠冷笑一声,“你们动作快一点,以免夜长梦多!”   众家丁得了王忠的命令,早乱刀乱枪戳了过去。   那孙秀枝又抵挡了片刻,不小心一个家丁一枪刺穿了小腿。   “啊!”孙秀枝惨叫一声,正待要斫断枪杆,不意又有七八杆长枪刺来。   这下子他那一身铠甲也抵挡不住了,至少有三杆枪刺穿了甲片,有一杆刺入身体三寸左右。   “再刺!”没有能够刺入的长枪收了回去,然后再度刺了过来。   “啊啊啊!”孙秀枝忍不住惨叫道,“好,好,爷爷在地下等着你!”   “什么?山西总兵王忠杀了孙传庭的亲信孙秀枝,投靠义军!”身处同州的张顺得到消息以后,不由大为震惊道。   “对,那王忠乃是榆林王氏出身,王保太师嫡孙!”王锦衣领着前来送信的士卒,不由面露惊色道。   “榆林将门,榆林将门!”张顺又念叨了两边,这才明白大明边军盘根错节的关系。   “行,一会儿你通知张胖子一声,咱们也收拾一下,前往韩城一趟!”   “这……仗都快打完了,舜王何必多此一举?”毕竟韩城靠近前线,王锦衣有心劝阻张顺。   “多此一举?哈哈!”张顺摇了摇头道,“既然那孙传庭敢乱伸手,这一次剁了他的爪子,本王岂能不去看看他的神色?”   “想必得到消息以后,他那张脸上一定会非常精彩!”   “抚军,抚军,大事不好啦!”几乎在张顺得到消息的同时,山西巡抚孙传庭也听到赞画陈继泰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   “何事惊慌?”孙传庭之所以从太原来到平阳,就是为了方便指挥、调度对韩城的作战工作。   如今陈继泰突然如此失态,令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听……听说山西总兵王忠降了‘顺贼’,吾恐山西无可御敌之兵矣!”陈继泰这才喘着气汇报道。   “这……这怎么可能?那王忠也是宿将,好好的官兵不当,岂有去降贼的道理?”孙传庭不敢置信道。   “可是……空穴未必来风,此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继泰不由提醒道。   孙传庭也是聪明人,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下令道:“这样吧,你帮我草拟两封书信。”   “一封写给宣大总督张凤翼,请他带领万余精锐驻守太原;一封与那中军参将郑嘉栋,请他赶快带领一司人马前来助我!”   “这……征调郑参将倒也好说,只是请宣大总督助拳,这事儿有点过了吧?”陈继泰一愣,不由惊讶道。   “我情愿是过了!”孙传庭叹了口气道,“怕只怕张凤翼亲至,此事仍旧不能善了!”   “抚军,此话怎讲?”陈继泰不敢置信道。   “王忠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孙传庭沉着脸道,“贪生怕死,喝兵血吃空饷样样俱全。可是唯独亦有,这厮从来不会做赔本买卖!”   “如果他遇到贼人以后,不动一刀一矢就肯降了,必然是遭遇到无法对付的贼人了!”   “而有胆招降与他之人,除了顺贼以外,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能生出来!”   陈继泰一愣,顿时不由大惧。   孙传庭猜测的没错,除了张顺以外,哪个义军将领敢自作主张,直接招降坐拥三千精锐的总兵?   虽然说这一次表面上是由王定亲自出面招降王忠,其根源正是他在张顺直接指挥之下“自由发挥”了一把而已。   如此过了三五天,好容易等到中军参将郑嘉栋率领八九百人赶到平阳,孙传庭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赞画陈继泰沉着脸再度赶来。   “什么情况?”孙传庭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顺贼给抚军送了一份礼物,外加一封书信!”陈继泰捧着一个盒子递上来道。   “什么礼物……啊!”孙传庭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奇怪地问道。   结果这话才问出一半,不由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其中夹杂着三分惊恐,七分愤怒。   “怎么了……可恶!”陈继泰伸头一看,只见那盒子里放了一颗双目圆睁的人头。   这人头不是别人,正是一去不复返的孙传庭族人孙秀枝。   “秀枝……”孙传庭不由老泪纵横道,“是我害了你啊!”   这孙传庭素来以“边才”自诩,如今上任短短三四个月便精心整顿了一营精锐,又编练了千余标营。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试探行动,竟然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但王忠率领了他精心挑选编练的一营人马投敌,还把他精心培养的孙氏族人给砍了。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孙传庭仰天长叹一声,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平阳衙门里的柱子上。   “抚军,抚军!”陈继泰连喊了两声,忍着泪道。   “这顺贼还领了一营……不,两营人马,兵临禹门渡,山西上下百姓还都指望着你前去抵御呢!”   哪两营人马?   一营是王定的骑兵营,一营是王忠的山西营! 第117章 禹门会   “臣榆林王氏王忠拜见秦王殿下!”前山西总兵王忠见了张顺,连忙跪拜道。   “哎呀,原来是将门之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张顺不由伸手虚扶道。   王保王氏虽然不曾像其他将门一般,派遣家族子弟参加义军。   但是王学书、王学时、王学礼等人在自己便宜老丈人王世钦鼓动下,没少替自己出力,所以张顺也不得不卖几分情面。   “不敢,不敢!”王忠连忙自谦道,“秦王即位之初,忠远在太原带兵,常恨不能伴随左右,以为憾事!”   “如今如愿以偿,敢不效死乎!”   可别,那山西巡抚孙传庭也待你不薄。   虽然他因为吃空饷、喝兵血以及裁汰老弱之事,收拾了你一顿,好歹也一心为公,提升了你麾下士卒的战斗力。   结果你不放一枪,转手便把他卖了,这让我如何敢信你为我“效死”?   张顺心里麻麦皮,嘴上笑嘻嘻道:“好说,好说,本王得猛将如此,何愁天下不定耶!”   本来张顺这只是客套话,可是那王忠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连忙拜道:“臣有一计,定教那老贼不得好死,还请秦王让我言之!”   “哦?将军请讲!”这虽然孙传庭才上任不久,但是对义军也造成了一定的压力。   这一次,若非张顺派遣义兄陈长梃处理甘镇事务,仅凭张胖子一个人未必对付得了这奸猾的老贼。   若是能把他搞死,让大明再换一任山西巡抚也是极好的。   “山西镇将少兵弱,唯有虎大威一营颇有几分战力,却被原山西巡抚吴甡带去河南了。”王忠闻言不由大喜道。   “除了末将一营精锐以外,其余万余主力驻守在雁门、偏头和宁武三关,山西腹地空虚。”   “所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今天以晋授秦,秦岂有不受之理乎?”   “这……”张顺闻言也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山西竟然如此空虚。   “真的只有一营人马?”他又反复确认道。   “确实只有一营人马,其他守卒,禹门渡三五百人,蒲坂七八百人,风陵渡二三百人。”王忠不由肯定道。   “孙传庭自将千余新兵驻守在平阳,将军只需遣一偏将,即可擒杀此老贼。”   “到时候山西群龙无首,岂不是任秦王遂心如意?”   张顺闻言顿时怦然心动。   如今义军虽然占据三边四镇外加河洛、南阳等地,看似威震天下,锐不可当。   其实自家人知自家事,无论是三边四镇还是河洛、南阳,都是较为贫瘠之处,很难养活张顺麾下近二十万大军。   如今义军能够拿下山西,那么黄河沿岸的延安、同州、潼关以及孟津都不需要驻扎兵力。   不但可以吃进去肥沃的河东之地平阳府,更能够把解县盐池、潞安的铜铁纳入义军统治之下,大大增强了义军的实力,扩展了义军的战略空间。   到时候太行山、嵩山以东一马平川,任凭义军骑兵驰骋,天下孰能御者?   从南直到北直,从山东到河南,中华大地最大的华北平原任我宰割,天下……   张顺真沉浸在美梦之中的时候,霍然想起占据辽东的后金来。   “不行,不行,此事断不可行!”张顺不由一口拒绝道。   开玩笑,别看张顺计算粮饷的时候,对着二十万士卒心疼不已。   等到要打仗的时候,他又要对着二十万人哭丧着脸了。   二十万精兵,按理说完全足够纵横天下了,可是谁让中华大地过于广大呢?   别的不说,但这二十万精兵,三边四镇分去十来万,就少了一半。   然后剩余十余万,再分别驻守在南阳、汝州以及嵩山以西等地,义军基本上就没有太多机动兵力了。   张顺若想凭此夺取天下,那是万万不够。   而与之相反,地处辽东的后金由于先后解除了东面朝鲜、西面蒙古和北面索伦部的威胁,虽然治下只有百万之数,却也能动员起十万大军入关。   如此一增一减,义军哪里有什么优势?   “秦王?”王定闻言也不由有几分讶然,这白送的便宜,为何不去占?   “后方不稳,杨承祖围剿‘山贼’未归,此事需从长计议!”张顺稳了稳心神,不由找了个由头推辞道。   “那……那就这样算了?”王忠有几分悻悻道。   “哪能算了,且看我吓唬吓唬这厮!”张顺冷笑道。   现在不打山西,并不代表以后不打山西,好歹给他留点心里阴影,以后也好对付一些。   “那……那秦王如何打算?”原山西总兵王忠迟疑了一下问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本是榆林将门出身,又可以借此大功扶摇直上。   结果没想到素来“侵掠如火”的秦王,居然对山西不感兴趣,他找谁说理去?   “借你人头一用,我要给孙传庭送一份大礼!”张顺冷笑一声道。   “啊?”王忠闻言大吃一惊,不由心神动摇。   “咳咳,是借你献上的人头一用。”又听到张顺改口道。   麻麦皮!王忠差点被张顺闪了老腰。   原来虽然如今天寒地冻,时值十月底,但是活生生一个人头也会腐烂。   王忠轻车熟路的命人用生石灰进行了防腐处理,所以虽然过去了几日,那孙秀枝的首级依旧栩栩如生。   所以张顺便把此物“还”给了孙传庭,顺便附带书信一封,邀请孙传庭前往禹门渡会面。   张顺料定山西空虚,孙传庭不敢不来。   果然过了两日,那孙传庭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并试图把时间推到三日以后。   双方经过了一阵讨价还价,最终定在两日以后。   时值十一月一日,寒风咧咧,禹门渡河水滔滔。   那张顺和孙传庭各自率领三百人,隔河相对。   双方各据黄河两岸的龙门山,夹河对峙,相距不及百步,眉目口舌几乎不得见。   孙传庭远远盯着张顺看了半晌,见其似乎十分年轻,又不知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不由高声喊道:“舜王,不知今日见我何事?”   结果,半晌河对岸才传来三个字:“你说啥?” 第118章 离间计   禹门渡附近河面不甚宽,但是水流湍急,水声甚大,也难怪张顺听不清楚。   彼时,“顺贼”与“抚军”相会乃是一件千年难见的“奇景”,早有附近百姓蜂拥而来,纷纷沿河南翘首以待、洗耳恭听。   他们听了张顺这句话,不由爆笑了起来。   山西巡抚孙传庭皱了皱眉头,怀疑“顺贼”故意羞辱自己,但是他没有证据。   “不知舜王约见本抚,有何贵干?”孙传庭不得不又大声重新问道。   其实孙传庭想喊“顺贼”来着,只是如今宣大总督张凤翼未到,他麾下只有新募标营千余,还有参将郑嘉栋所带千人,除此之外几乎别无兵马。   若是他骤然触怒了此贼,恐怕他发兵攻打山西,那时候才是万事皆休,所以不得不委曲求全行事。   “你这贼子……,我本无心攻取山西,你这贼子如何……,不知孙抚军欲战耶,欲和耶?”   这一回张顺好歹听明白了他问的什么,果然大声呵斥他起来。   只是风声大、水声大、围观群众嘈杂声亦大,孙传庭也听不甚真切。   好在多少能听到一些字句,连猜带蒙,孙传庭也能知晓个大概:这是“顺贼”向自己问罪呢!   “此事纯属误会,本抚听闻韩城出现了乱民,故而派兵助舜王一臂之力而已!”孙传庭不由笑道。   他这一句话,一语双关,竟是连造反的矿主、党守素、张汝魁和张顺等义军一起骂了进去。   张顺闻言也不闹,反而哈哈大笑道:“感谢孙抚军送来的……,若非……,我等……,到时候大家……”   不是你这是听不懂人话咋滴?   孙传庭听着河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应答,听了个一头雾水。   听“顺贼”那意思,估计也没能够听全自己的话,他不由清了清嗓子,又追问了两句。   如此你来我往,鸡同鸭讲,双方谈的那叫一个不爽利。   过了半晌,张顺果然忍不住了,用尽全力喊道:“孙抚军,此处人多……,不如我书信一封,言辞尽在信里,请你……”   孙传庭一听张顺这话,也不由忍住几乎沙哑的嗓子,高声应道:“好!”   “中这事儿咱们就这么敲定了啊!”张顺咧嘴一笑,忙让士卒取了笔墨纸砚,当场磨墨挥毫,写下了书信一封,名士卒射往对岸。   孙传庭早命士卒寻了,打开一看,里面不过是些寻常之词。   大致问候了一下他家中老母,及兄弟子嗣等家常话而已。   只见那笔迹歪歪扭扭,想必那“顺贼”不甚好读书。   此书信又是当场写就,那么里面颇多涂改之处,想必也是合情合理……个屁!   直娘贼,中了这賊鸟厮的离间计了!   孙传庭暗骂了一声,当场就要撕毁那书信,结果被赞画陈继泰一把拦住了。   “抚军,你这是要做什么?”陈继泰不由愕然道。   “是本抚大意了,竟然中了贼子的离间之计!”孙传庭不由懊恼道。   他素来苦读兵法,精于边事,从来只有玩弄别人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还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玩了这一手。   陈继泰接过张顺射来的书信一看,不由苦笑道:“我的抚军呐,这要是撕了,咱们就更说不清了!”   没错,张顺这一手离间计,不是阴谋,却是阳谋,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孙传庭上眼药。   其实这倒不是孙传庭不小心,而是他深知如今山西空虚,若是“顺贼”率兵杀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从头到尾满门心思是如何阻拦“顺贼”入晋,这才有了两人会面之举。   可是他哪里想得到张顺居然不准备入晋,反倒给自个玩了这一手?   这就好比一个美女被色鬼堵在巷子里,她穷尽了一切办法以防对方侵犯自个。   结果没想到这厮根本没有打算和她发生关系,反而故意采取一些让人误解的行为,声称他俩是姘头,这特么谁料得到?   “这事儿怎么办?”孙传庭心情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不由低声询问道。   “这事儿这么办吧!”陈继泰沉吟了一下,挥退了左右道。   “一则,这事儿只要不上达天听,根本算不得什么。”   “回头我支取五百两纹银,送于那镇守太监,这事儿就算截止了……”   “凭什么?”孙传庭闻言便不乐意了。   “本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难道还敢污蔑我不成……”   孙传庭在山西清理屯田,整顿士卒的时候,那些山西的士绅和卫所军官没少通过这厮给自己上眼药,所以他对这个死太监的观感非常差。   “哎呦,我的大人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不能妥协一次吗?”陈继泰苦口婆心道。   “若是您要是被他们拱下去了,那山西岂不是全完了?这天下还有得救吗?”   “这事儿您放心,由我亲自处理,无论成与不成,绝对不会牵扯到抚军!”   “好……好吧!”孙传庭沉默了半晌,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孙传庭是做事儿之人,不是迂腐之人。   先前他不肯向镇守太监低头,是因为手里的银钱来之不易,他要用来练兵剿匪之用。   如今自己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他也硬气不起来了。   “二则,抚军亲自向圣上奏明此事,清者自清,以免有小人从中作梗。”陈继泰又谏言道。   “这……这会不会弄巧成拙?”孙传庭不确定道。   “弄巧成拙,也比被别人拿出来弹劾抚军好啊!”陈继泰不由提醒道。   “好,好吧,就依你的办法来!”孙传庭想了想,还是决定更进一步,写一本请罪疏上奏上去。   不管怎么说,明代边镇之中虽然以巡抚为贵,但是“三巨头”之中的另外两位总兵和镇守太监也地位超然。   如今山西总兵王忠带兵投敌,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如何自身也脱不开干系。   随后,山西巡抚孙传庭一边派遣参将郑嘉栋驻守禹门渡,派遣麾下标营前往蒲坂驻守,谨防“顺贼”趁机东渡。   一边带领陈继泰赶回太原,拜访镇守太监和新到宣大总督张凤翼。   好容易勾兑了许久,这才疏牍一封,三百里加急送往顺天府紫禁城。 第119章 落井下石   山西太原城距京师一千二百里,孙传庭那疏牍快马加鞭,只用了四天便传到了当今大明皇帝朱由检御案前。   崇祯皇帝看着面前新鲜出炉的疏牍,一脸懵逼。   说好的“边才”呢?   这怎么才任职三四个月,一仗未打,好好的一镇总兵就率领精锐投贼了?   那孙传庭又不是傻子,自然那疏犊写的是花团锦簇。   大致内容有一下几点:   一、贼人欲犯山西,山西总兵王忠率一营精锐渡河迎敌。   结果他见贼人势大,不敢接战,胆破投敌。   二、“贼酋”张顺率领十万大军,欲从禹门渡渡河。   臣一边延请宣大总督张凤翼绥前来助阵,一边亲率参将郑嘉栋和新练标营一千人,堵住了禹门渡。   其后又征募百姓,多张旗帜,以唬“顺贼”。   然后臣登上龙门山,义正词严呵斥“顺贼”。   “顺贼”见我军势大,军容规整,又遭臣呵斥,遂惭而退。   三、贼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讳败为胜”,又故意施展离间之计,效法昔日三国曹贼,与臣涂改书信一封。   故而孙传庭怕朝廷误会,为贼所趁,特意疏牍一封,辩解一番。   崇祯一时间吃不准其中真假,便忍不住诏杨嗣昌前来问对。   那杨嗣昌父亲杨鹤新丧,本该守孝三年,奈何如今东虏、西寇,无日不磨刀霍霍,闹得天下不得安生。   故而待他处理完毕父亲丧事以后,崇祯便亲自下旨“夺情”,着他身着丧服治事。   不多时,那杨嗣昌果然身着麻衣,满面悲切赶了过来。   听崇祯把事情草草一说,杨嗣昌不由捻着胡须来回沉吟了片刻,这才问道:“不知那所谓‘离间计’的书信可在?”   崇祯翻看了一番,这才拿出一封书信递过去道:“附带递了上来,先生请看!”   杨嗣昌打开一看,只见一封字迹毫无章法,又颇多涂改之处的书信映入眼帘。   只见那书信文法颇多不通之处,又隐约有什么“如约”、“感谢”之语。   杨嗣昌不由皱了皱眉头,他原本以为孙传庭长与边才,即便有几分恃才傲物,他也容忍了。   只是没想到这厮不但丢了一营精锐,还逼反了一镇总兵,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由笑道:“此乃曹孟德故智而已,信与不信,全凭陛下圣裁!”   “此话怎讲?”崇祯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此乃国之大事,杨先生如何如此轻佻?”   “权者,权变也!”杨嗣昌闻言笑道。   “国家自有法度,朝廷自有成例,凡事皆可依照法度、成例行事。唯其权变,当有陛下执掌。”   “夫孙传庭者,素有才名,故而微臣举荐其于茅庐之中。”   “然其任职以来,晋地哗然,总镇投贼,以致山西空虚,几为贼人所趁,实在是罪无可恕,唯陛下圣裁!”   崇祯闻言一愣,这才明白兵部尚书杨嗣昌的意思。   先前杨嗣昌大力举荐此人,是因为听说这人有“边才”,可以帮忙朝廷经略山西。   现在此人才担任山西巡抚三四个月,结果把山西民政、军事搞得一团糟,那么朝廷还需要不需要容忍他就两说了。   所以杨嗣昌的意思很简单,陛下若想用他可以高举轻放,若是不想用他,直接治他的罪就是了!   他杨嗣昌又不是孙传庭的亲爹,帮他一次也就算了,万万没有顶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再帮他第二次。   崇祯皇帝闻言不由感动道:“先生真实诚君子也,若非得先生相助,我如何撑得了今日?无先生,则大明江山不保矣!”   这杨嗣昌是孙传庭的荐主,当别人攻讦他的时候,杨嗣昌死保此人倒也正常;   只是当孙传庭无法完成朝廷托付的事务的时候,杨嗣昌又能够秉公直言,在以结党营私为务的朝臣之中,实在是一股清流。   “臣得陛下赏识,如鱼得水,焉敢不效死哉?”杨嗣昌闻言也连忙叩拜道。   两人客套了一番,崇祯这才皱着眉头道:“谁可代之?”   收拾一个孙传庭易,收拾一个张逆取难。   搞下了孙传庭没有用,关键是谁能在山西不花钱还办事儿,把孙传庭这厮顶替了。   骤然得知此事,杨嗣昌手底下又哪里有人可用?   他犹豫了一下,不由实话实说道:“臣也不知何人可用,若是陛下有心,我便留意着此事。”   “那……那姑且这样吧!”崇祯点了点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无人可代孙传庭,先这么着吧!   崇祯话音刚落,司礼监太监王承恩手持一物,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道:“陛下,山西紧急军务!”   “又怎么了?”崇祯不由提高了声调。   “山西镇守太监发了加急文书,声称孙传庭勾结乱臣贼子,欲献地投敌!”王承恩破天惊道。   “什么?”崇祯皇帝不由大吃一惊,下意识看了杨嗣昌一眼。   那杨嗣昌也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早已断定“孙传庭勾结顺贼”乃是离间之计,莫非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有何凭证?”崇祯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   “有!”王承恩连忙把手中的物件递到眼前道。   “这里有镇守太监调查围观百姓录的口供,以及孙传庭试图收买镇守太监的一百两纹银!”   “一百两?莫非他五百里银子都拿不出来,倒还是个清官不成!”崇祯不由冷笑道。   王承恩听了这话,垂了垂眼睑,没敢吱声。   皇爷爷,您英明,我就说下面怎么才递上来二百两,也太过寒酸了!   崇祯拿起来那些口供看了几眼,不由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怎……怎么了,陛下?”杨嗣昌心中奇怪,不由连忙问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厮做的好事!”崇祯气急而笑,不由把手里的口供掷在地上道。   杨嗣昌连忙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八年十一月一日,孙传庭与顺贼会于禹门渡。   顺贼曰:你这贼子好不晓事,我本无意攻取山西。你这贼子如何派遣士卒入我境内,轻启战端,惊扰百姓?   我本无心觊觎天下,孙抚军竟然如此挑衅,不知孙抚军欲战耶,欲和耶?   传庭曰:此事纯属误会,本抚听闻韩城出现了乱民,故而派兵助舜王一臂之力而已!   顺贼又曰:原来如此,却是错怪了贵人。感谢孙抚军送来的一营精锐,如此山西唾手可得。若得孙抚军相助,天下不足为虑也!   只是如今本王携带兵马不多,不足以全取山西。   还请抚军忍耐些时日,到时候大家攻入紫禁城,取了天下,同享富贵,决不食言!   杨嗣昌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是孙传庭在山西清理屯田,编练士卒,以至于得罪了山西士绅。   这山西士绅相比较文风不盛的陕西士绅可厉害多了。   像王家屏、张四维、薛瑄这样的名士,皆是万历年间的内阁首辅;而在天启年间,蒲州韩爌也同样担任过内阁首辅,其他尚书、督抚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依旧在职和刚刚去职的,还有的宣大总督张凤翼、魏云中,左都御史曹于汴,顺天巡抚张鹏云,大理石少卿张光钱,国子监祭酒李建泰等一干人等。   如今见孙传庭落了难,哪个不趁机落井下石,出一口恶气? 第120章 冤   话说山西镇守太监上书以后,顿时弹劾山西巡抚孙传庭的疏牍如同雪片一般飞到了紫禁城乾清宫。   “这……这事儿怎么办?”崇祯也有几分撑不住了。   崇祯皇帝朱由检虽然表面上大权在握,实际上有很多事儿也身不由己。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早在崇祯二年春,崇祯任命李邦华整顿京营,结果很快就因为发生了己巳之变,随着后金入关而不了了之。   这事儿乍一听好像没什么,若是仔细想一想却发现怪的很。   按理说越是遇到军事威胁的时候,朝廷才应该整顿中央直辖的军队才是,结果怎么会是相反呢?   “孙传庭从贼”这件事儿也大致如此,崇祯和杨嗣昌固然知道他是冤枉的,那些弹劾之人未必不知道他是冤枉。   可是我们就准备“冤枉”你了,你怎么着吧?   “陛下,湖广按察使杨文岳为人忠厚,颇知兵事。”杨嗣昌没有正面回答崇祯,而是好像谈起了一件无关的事情。   “前番湖广巡抚熊文灿战败,亏得此人固守襄阳,才不为贼人所趁,依例可擢为巡抚一职!”   “既然如此,那么将此事交付阁臣议一议,拿出个章程来!”崇祯想了想,不由最终叹了口气道。   他也知道孙传庭冤枉,可是那又怎么样?   孙传庭又不是他亲爹,他也没有必要为了此人得罪天下士绅。   正好如今朝野大哗,不杀此人不足以平民愤。   既然如此,也只好请他去做忠臣了事。   话说孙传庭上书朝廷以后,事情并未像他想象的那般很快平息。   反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攻讦他,而他自辩的疏犊越来越无力。   “逊之,恐怕这一劫我是躲不过去了!”孙传庭不由颓然道。   “抚军!”逊之是陈继泰的字,他闻言不由深深的对孙传庭鞠了一躬,自责道。   “此事却是继泰害了抚军,以至于有今日之事。”   “不关你的事!”孙传庭摇了摇头道,“这一次是我大意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誓要置我死地!”   “那……那抚军打算怎么办?”陈继泰犹豫了一下问道。   “无他,唯死而已!”孙传庭闭着眼睛道。   “抚军!”陈继泰不由又喊了一声,提醒道,“其实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   “如果实在逼不得已,抚军何不去西边……”   “你别说了,吾意已决!”孙传庭蒙的睁开眼,打断了陈继泰的言辞道。   “我身为朝廷命官,外不能剿匪治理一方,内不能尽孝家中,岂有再从贼的道理?,切勿使我不忠不孝也!”   “好吧,那抚军多保重了!”陈继泰沉默了半晌,悻悻而退道。   如此过了三五天,有一天夜里突然数十人上门,将孙传庭堵在屋里道:“孙传庭,你可识得此人?若是识得此人,快快投降!”   孙传庭闻言伸头一看,只见几个身着红衣的大汉正押着一个孩童,立在门外。   “世瑞?”孙传庭大吃一惊,不由跳将出来道,“尔等这是何意?”   “孙某即便有罪,祸不及家人!”   “勾结贼人,说不得当诛九族,何来无罪之说?”来人见孙传庭带兵抵抗,这才不由冷笑道。   “当诛九族?”孙传庭顿时浑身如坠冰窟,“难道你们要赶尽杀绝不成?”   “这不废话吗?你清理屯田的时候,可没有说放别人一马啊!”来人冷笑道。   “这朗朗乾坤之下,还难道就没有王法不成!”孙传庭不敢置信道。   “抚军何其愚也。王法?什么叫王法?我们就是王法,你还不明白吗?”来人不由笑得前仰后合。   孙传庭如何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   他们的身份正是“缇骑”,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更准确一点的说法,乃是北镇抚司锦衣卫,专理诏狱!   所谓“专理诏狱”,就是北镇抚司锦衣卫具有逮捕、侦查、行刑和处决之权,不必经过司法程序的地方。   明末素有“一属缇骑,即下镇抚,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苟得一送法司,便不啻天堂之乐矣”的说辞。   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活生生整死自己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孙传庭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希冀来。   对了,只要自己向当今圣上诉说自己的冤屈,断然不会如此。   “见圣上?”来人哈哈笑道,“恐怕圣上不想见你啊!”   “你也不想想,没有圣上的旨意,哪个敢调用我们?”   是啊,没有圣上首肯,锦衣卫怎会在此!   “你若识相,早点认罪,到时候也能少受点罪,一家老小一起上路,倒也热闹!”早有人备了镣铐,一边“好意提醒”着他,一边给他上了冰冷的镣铐。   “若是不识相,恐怕你这是全家老小就不得好死咯!”   怎么办?   任凭孙传庭有天大的能耐,这一次也无计可施。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无尽的懊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竟连累一家老小跟着自己受罪!   他们把事情也做得太绝了!   走!眼见活捉了孙传庭,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嚣张跋扈的呵斥了一番,耀武扬威的就要返回京师交付任务。   原来崇祯之所以派遣锦衣卫前来捉拿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前车之鉴,怕的就是他一怒之下投了贼。   故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阖家老小全控制起来,由不得他有半点反抗之力。   如此,数十人用囚车装了孙传庭及其子孙世瑞两人,出了太原城。   结果刚出城不久,猛然杀出一伙强人来,各个衣甲持刀,见人便杀。   “不好,孙传庭果然要造反,快杀了他!”领头之人一看情况不好,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杀人灭口。   “贼子敢耳!”只听一人大喝一声,一箭射来正好射翻了领头的锦衣卫,然后拼命杀将过来。   “逊之,你如何来了!”孙传庭在囚车中艰难的抬起头,一看来人,不由不敢置信道。   “抚军忠心为国,夙兴夜寐,继泰看在眼中,如何不感动万分?”陈继泰不由呼喊道。   “如此忠臣,岂能枉死于小人之手,让天下人痛心疾首。”   “今日陈继泰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救得抚军性命!” 第121章 上杆子找死   话说当初张顺施了离间计以后,便率领众人返回韩城。   那王定和王忠二将心里颇多残念,一路上还念叨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舜王殿下,这是取山西大好时机,奈何畏缩不前哉?”   张顺哭笑不得,只得苦口婆心解释道:“天下非止大明一家,亦有后金这样雄踞辽东数十载之国。”   “如今后金东收朝鲜,西服蒙古,北收索伦,南侵直隶,虎视天下。”   “如今义军取山西易,夺天下难!”   “啊?这是为何?”王定和王忠毕竟是武将出身,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行军作战方面,对战略问题并不十分敏感。   “假如咱们占了山西,皇帝老儿在北直隶肯定待不下去了。”张顺不得不耐心讲解道。   “如果皇帝老儿跑到南面与咱们为敌,而没有后顾之忧的后金尽发国中之兵与咱们争夺天下。”   “咱们两面受敌,又当如何是好?”   “这……”这两人听张顺说这话,这才好像明白了一些,“那咱们该怎么办?”   “要有战略定力!”张顺好像在说给他们听,也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我不能听风是雨,朝令夕改!”   “坚决认真处理好内部事务,整顿好陕西大好河山,再图其他……”   等到众人返回了韩城,张顺见过了张胖子兄弟张瘦子,卸了衣甲,吃了吃食,这才问道:“杨承祖哪里去了,有消息没有?”   “杨承祖往西追击贼人溃兵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王定上前应道。   “亏得他有心了,那咱们就再等他几日吧!”张顺闻言不由欣慰的赞赏了一句。   你道当初为何王定把追击溃兵的任务让给杨承祖?   原来这时代山地战颇为凶险,特别是大明边军出身的士卒都尽量避免山地战。   在原本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将领之所以屡败屡起,就有官兵不愿意深入山林的原因。   因为这时代山中地形复杂,又无道路。   若是身着铁甲,体力消耗很大;   若是轻装上阵,又容易被贼人伏击,损失惨重。   所以历史上,哪怕是曹文诏、左光先这样的猛将,都在击溃义军以后,不肯深入山中搜杀义军将领。   这王定出身榆林将门,对此心知肚明,当然不愿意干这种累活脏活。   而那杨承祖却不同,一则他身为“活曹操”罗汝才部将,天然低其他义军首领一头,不得不拼命建立功勋,以讨张顺欢喜。   二则,他以前追随罗汝才战败了,经常深入崇山峻岭之中,对山地战并没有像其他官兵那么抵触。   如此等了十余日,这一天早上早有士卒回报道:“杨总兵已经先后攻破‘黄矿主’、‘李堡主’、‘贾庄主’等大小一十五家矿徒豪绅。”   “前后杀伤贼人三百七十九人,活捉男女二千八百六十五口,孩童稚子七十三口,韩城北部山中为之一靖!”   “唯有‘乱点兵’、‘皂鹰’两个贼子躲在深山之中,一不容易搜寻,二难以剿灭,还请秦王示下!”   “都是义军兄弟,非得打生打死不成么?”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杨承祖麾下都是精锐骑兵,死一个他都心疼的不行。   既然这一股山贼不好打,何不“诏安”来着?   “这……秦王若想诏安,恐怕得让我兄长出马!”张瘦子闻言,不由建言道。   “张胖子?也成!”张顺点了点头。   其实若想劝降这伙强人,最好让李自成、张天琳这样身份高、资历老之辈。   只是仅为了这七八百人,就把身负重任的李自成、张天琳调来,那也太小题大做了。   当然,若论身份高、资历老,恐怕张顺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不过,让他堂堂秦王身犯险地劝降几个蟊贼,那也是笑话。   所以,思来想去,唯有张胖子这样颇有些身份地位,又同样是义军出身的刚好合适。   “这样吧,让张胖子走一趟,不过注意多带点人手,别被人害了,反失我一员大将!”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道。   按理来说,义军之间多少会卖个情面。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好!”张瘦子点了点头,这就出去安排信使通知张胖子去了。   张瘦子前脚刚走,结果没想到王定和王忠突然联袂来访。   “怎么了?你俩不好好训练士卒,巡逻河防,怎生有闲心跑到我这里来了?”张顺不由笑道。   “舜王,我俩逮了一个人,特意过来献给你!”王定和王忠嘿嘿一笑,然后扭头大声喝道,“都给我带上来!”   张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七八个大汉,推搡着捆绑了双手的两个拥了进来。   “这是?”张顺见这两人气度不凡,不由奇怪道。   “某乃是山西巡抚孙传庭,这位乃是我的赞画陈继泰,特意前来投靠舜王!”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不让张顺,乜斜了王定、王忠一眼,一脸傲然应道。   “孙白谷?”张顺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问了一句,“二位何以至此耶?”   “唉,一言难尽呐!”孙传庭长叹一声,不由泪流满面。   原来当日孙传庭被锦衣卫逮捕以后,陈继泰带领士卒前来营救。   那孙传庭固然一心为公,不曾恩养私兵。   但是陈继泰作为孙传庭赞画,却私下里收养了百余忠心耿耿的死士。   所以才在关键时候冲杀出来,救了孙传庭和其子孙世瑞二人。   那孙传庭得救以后,无路可走。   两人不得已从太原一路往陕西逃来,结果刚过黄河,却被巡逻的王定、王忠二人活捉了。   张顺闻言都惊呆了,他千算万算,居然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结局。   当初张顺使个离间计,也没指望能起什么效果,不过是借机给孙传庭上眼药罢了。   他打算打击一下孙传庭的声望,给他清理屯田、整顿士卒的计划制造点阻碍,为义军整合陕西争取些时间。   张顺万万没想到崇祯小儿居然连这么简单的计策都能中。   他这么急着上杆子找死,难道是担心再过几年皇后的岁数大了,自己攻入紫禁城以后不方便笑纳了不成? 第122章 自坏万里长城   话说孙传庭和陈继泰杀了锦衣卫,带领儿子孙世瑞和百余死士归顺舜王张顺以后。   张顺一边安排张胖子前往韩城北部神道岭说降“乱点兵”党守素、“皂鹰”张汝魁,一边带领孙传庭、王定、王忠及陈继泰一干人等返回西安府。   刚到西安府,幕僚长洪承畴及秦王府长吏吕维祺、王后李三娘一干人等早迎了出来。   一番繁琐的礼节以后,张顺遣散了众人,独留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三人,陈继泰陪在下首。   张顺这才道:“我观这崇祯小儿自寻死路,恐怕这大明支撑不了太久,我等须早做打算才是!”   “什么?”幕僚长洪承畴和吕维祺闻言简直是石破天惊,不由面面相觑。   “舜王,咱们先前早已经议定,先把陕西三边四镇和豫西等地整合了,再作打算,如何今日又变卦了?”洪承畴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而长吏吕维祺亦提醒道:“今年夏粮几乎耗尽,而秋粮不过刚刚开始征收而已。”   “即便秋粮额高于夏粮,恐怕也仅仅满足二十万大军开支之用。”   这两人先后从战略角度和经济角度给张顺一记重击。   “如今赋税如何?”张顺想了想,先不谈战略,反倒问起了钱粮。   “夏粮计征收一百二十万石,张三百又走丹水运来三十万石,勉强可用到年底。”吕维祺闻言如数家珍道。   “只是这一百二十万夏粮之中,其实有七十二万石乃是义军没收的王府田亩和清理的屯田。”   “当初义军粮饷短缺,只好按年征收,每亩一十二石,秋粮已经无法再征矣!”   “不过张伯鲸、李自成他们如今正大力清理延安、绥德和庆阳三地屯田,估计明年初能征四十万石,算是意外之喜!”   “除此之外,西安府秋粮还能征五六十石,其他平凉、宁夏能征一二十石,总计不超一百二十万石。”   “这……秋粮还不如夏粮啊!”张顺不由感慨一声道。   原来明代税收基本上以秋粮为主,夏粮为辅,两者比例大致在七三、六四之间。   只是当初义军寅吃卯粮,先行利用暴力全额征收了一整年的子粒,导致秋粮数可能还赶不上夏粮数。   “不成,不成!”张顺不由摇了摇头道,“凤翔、巩昌、临洮、庆阳和延安诸府,不论多寡亦要纳税。”   “以上诸府抓大放小,留作补贴当地之用即可!”   啥叫“抓大放小”?   就是反正人手不足,无法如数征收。   不过那也不要紧,专捡大户征收便是。   征多少算多少,好歹充作当地粮饷或者赈济粮食之用,强似从别地儿人吃马嚼的运输。   “好!”吕维祺闻言点了点头,估计了一下道。   “如此,当可再入十余万石,至少能征够一百二十万石之数!”   听起来似乎这一百二十万石秋粮也不太多,但是若和大明征收情况一比,便知这已经是很好的征收结果了。   如果按照明朝自己征收标准,整个陕西一年本色不过一百七八十万石而已。   就不说那杂七杂八的折色,但就义军在延绥灾荒严重的情况下,前后征收出来二百四十万石,已经是崇祯想都不敢想的数额了。   然而,就这点粮饷够用吗?   远远不够!   杨嗣昌为了对付义军,曾计算过调用一十二万大军,所耗粮饷二百六十二万八千两白银。   虽然义军以粮为纲,粮饷利用效率远超官兵,但是按照每个士卒月饷一石计算,一年下来也要吃下二百四十石粮食。   “河南府情况怎么样?”张顺皱了皱眉头,心道:果然还是原计划稳妥。   如今西安府和榆林镇已经稳固,延安府灾情也得到了救助缓解。   若是明年再往其他诸府派遣官吏,可以再多征三五十石。   若是等义军统治稳固,再多招文吏,丈量田地,估计最一年能征到三百万石。   只是可惜时不我待,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河南府额粮四十八万一千石,汝州额粮十四万七千石,南阳府额粮十一万四千石。”吕维祺闻言不由计算道。   “总数不过七十四万两千石。其中旱灾、兵灾及人手不足无法征收,造成了不少损失。”   “幸李百户带来番薯、玉米等物,增产不少,再加上王府田亩,一年顶天也就征收百十万石而已。”   “其他购粮之数,吾实不知。以吾度之,南阳、禹州和洛阳各有百万石,以备非常!”   “舜王,这究竟是怎回事?”洪承畴半天见张顺说不到正题,不由焦急的又问了一遍。   “这事儿终究还要问他!”张顺闻言大手一指,指向孙传庭道。   “我?”孙传庭也不由吃了一惊。   他自从投靠了张顺以后,还未来得及献计献策,便被秦王拉着一路赶到了西安城,到现在他还没迷糊过来。   “你把山西的事儿,且与大伙说一说!”张顺提醒道。   “好说,好说!”孙传庭不由干咳一声,把自己的遭遇简单的向众人述说了一番。   “不是,这也没有什么相干啊?”这下子连洪承畴都迷糊了。   “孙传庭投靠义军固然可喜,可是和咱们大举用兵有什么关系?难道舜王准备攻下大同营救孙氏家眷族人不成?”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顺闻言差点被他们气乐了。   “孙先生既然在此,大明朝野上下反倒不敢随便动其家眷族人,本王这点威名还是有的!”   “说来说去,说了半天,感情你们还没转过弯来!”   “我义军非特与大明争天下,亦与辽东后金争天下也!”   “如今大明如同年迈黑熊,我据于前,后金虎视于后。”   “故而除非我等能够拒后金而独享大明,不然只能从长计议。”   “不意崇祯小儿愚昧鲁莽,自坏‘擎天柱’、‘万里长城’。我怕回头大明一击即溃,宣大蓟辽四镇官兵投敌,到时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这……这不能吧?”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特别是孙传庭更是一脸懵逼,谁是大明“擎天柱”和“万里长城”? 第123章 庙算多寡   “秦王殿下,孙某愧不敢当,怎敢妄称作万里长城?”此时的孙传庭才因为“边才”出仕不久。   既没有前世擒杀“闯王”高迎祥的战绩,有没有数战“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的履历,如何敢以檀道济自诩?   甚至连幕僚长洪承畴、长吏吕维祺都面无表情的乜斜了他一眼,虽然嘴上没说,但是那眼神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三个字:你也配?   当然张顺既然说出来这种话,其实也是有依据的。   张顺的依据当然不是他那半吊子历史知识,而是带领义军一路走到现在,今生实践和前世理论相结合得出的结论。   “诸位莫不要以为我是捧杀孙先生!”张顺摇了摇头笑道。   “明之弊,在于坏了根基。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   “然而连阡陌者,米粮盈仓,金玉满堂,却上下勾连,不肯纳税一文;”   “无立锥者,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却遭苛捐杂税,百般盘剥。”   “如此以来,税赋不能尽收,军士不能飨食,以致鞑虏边患起于外,百姓揭竿祸于内。”   “内外交困,风雨飘摇,故而朝野上下束手无策,即便有明臣良将,百般支撑,也不过扬汤止沸而已。”   “唯白谷虽因边才得用,却刚巧切中了大明的弊病,其清理屯田之法正和义军相差无几。”   “虽然我料到定然会有士绅、军户阻挠,却不曾想大明上下居然在面临巨大军事威胁的情况下,还敢断了自己救命稻草,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三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   他们都是聪明人,稍做思索便明白了张顺说的是什么意思。   古代农耕社会的根基就是人和田二事。   若是人有其田,那么人出役,田出赋,国家人力、财力皆备。   那么辅之忠臣名将,自然是国盛民强。   若是人田不均,那么役无从出,赋无从征。   自然是良民为盗,国家财兵皆弱,即便有能臣名将,也只是延缓时日而已。   如今的大明就是后者,用张顺前世的话说,就叫做“土地兼并严重,社会矛盾突出”。   那原山西巡抚孙传庭且不说他本事如何,但就这一手清理屯田之法便是挽救局势的唯一办法。   虽然权力所限,他根本不可能把整个大明天下清理一遍,好歹还能延缓“病情”,不至于“猝死”。   但是,现在连孙传庭清屯之策都推行不下去,那么义军和后金的下一次进攻,恐怕就是明亡之日。   “如今大明堪战者,除却宣大蓟辽四镇十余万边军以外,估计仅有四川、湖广、河南和山东有数万精兵,拢共可调动精兵不超过二十万之数!”洪承畴皱了皱眉头,心算了半晌,这才下定论道。   “洪先生果然大才!”孙传庭闻言不由赞叹道。   “山西镇现有兵马两万三千四百八十九员名,除了大多数驻扎雁门、宁武和偏头内三关以外,只有禹门渡郑嘉栋千余人,蒲坂渡千余人,风陵渡千余人而已。”   “大同镇在崇祯四年,经时任兵部尚书张凤翼清查,实为七万五千员名。宣府额军八万有奇,今止六万。”   “蓟辽及密云、昌平等镇合计亦不过十五六万之数,总计合当为三十万有奇。”   “这三十万兵马若是汰去空额、老弱等不堪用之数,实际正当为二十万耳。”   “若是依照七守三战旧例,朝廷亦不过能调用九万而已!”   “也就是说,认真论起来,如今大明和我大秦人马数额相差不多!”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后金又兵马几何,可有人知晓?”   这就是大明督抚不断加入义军的好处,其中虚实为义军所尽知。   “这……”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不曾主管过辽事,对此还真是一无所知。   唉,要是当初兵部尚书梁廷栋这厮不自缢就好了!   张顺看他们三人神情,深知以他们的级别还是差一筹,根本无法得知明金两国的核心机密。   “秦王殿下!”孙传庭沉默了片刻,见洪承畴、吕维祺都不吭声,这才应道。   “虽然后金兵额乃是机密,不为外人所知。然而根据其文法,亦可管中窥豹。”   “据闻八旗一旗辖兵七千五百员名,八旗合该六万员名。”   “又闻新建蒙古八旗,亦当有六万员名。若在加上降金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汉人降兵,至少有一十五万之数!”   其实孙传庭这般算法,望文生义,充满大量脑补,基本上全是扯淡。   原来现在后金治下满洲共有三百零八个牛录,蒙古有八十个左右,汉兵一旗。   其中汉兵一旗人数不详,只知由八旗各户下汉人十丁抽一而成,约莫有六七千。   总的来说,大概数额在十万左右。如果按照后金二丁抽一的极限动员之数计算,差不多能动员十七八万左右。   所以有时候世界上的事儿怪就怪在这里,孙传庭计算一通的依据大多数都是错的,反而估算后金的兵力估算的非常接近实际情况。   张顺当然不知其中谬误,不过好歹前世他还听说过洪承畴带领一十三万明军精锐与满清之间的松锦之战。   这数字对前世的张顺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这一世的张顺来说,却是一个重要的参考。   久经战阵的他已经明白,一般情况下大战双方兵力必然相差无几,不然就会显露出一边倒的局面。   所以张顺点了点头道:“好了,我明白了!”   “如果单从动员角度来说,明、金二国皆有动员十万野战军发起会战的能力,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没错!”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闻言一起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张顺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我军现在能够一次性动员多少兵力作战?又应当需要多少兵额、粮饷才能一鼓作气,消灭明、金二国主力!”   “这……秦王稍待片刻,待微臣细细计算片刻!”洪承畴迟疑了一下,不由恭恭敬敬道。 第124章 献计   “启奏秦王!”洪承畴算了半晌,不由长吁一口气道。   “经臣算得秦王在陕西新旧一十三营,计有四万六千人。”   “投靠舜王义军有七营两万五千人。”   “投靠舜王官兵三边四镇官兵,计有一十二万人。”   “此外,萧擒虎麾下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驻守其他各处十二营人马,计有五万人。”   “舜王麾下合该二十四万一千之数!”   吓!   张顺、吕维祺和孙传庭等人闻言顿时吓了一跳。   都说舜王麾下有二十万大军,由于其治下分为陕西和河南两套班子,故而不曾细算。   如今算来居然有这许多人马,大出众人意料。   “其实,秦王若想征讨明金二国,也不是不可以!”经过计算家底以后,幕僚长洪承畴也不由平添了几分信心。   “只需深耕甘镇,至少可以有二十万大军出征,足以灭明拒金!”   “此话怎讲?”张顺一愣,随即和吕维祺、孙传庭一起看向洪承畴。   “陕西三边四镇唯榆林、甘镇最雄,其次固原、宁夏,临洮为小镇耳。”   “只是如今榆林因延绥灾荒之故,不能养大军。宁夏因哱拜之乱,放水淹城,以致屯田遭毁,不能尽其力。”   “固原本是三边中枢,奈何昔日舜王连破陈奇瑜、微臣和梁廷栋诸将,固原镇损失惨重,如今不堪大任。”   “除此三镇以外,甘镇和临洮不曾遭兵灾,损失最小。”   “故而,以吾计之,当经略甘镇,以稳固番民;清理固原、宁夏和甘镇军屯,以征调甘兵。”   “吾闻前朝固原屯田八万顷年入子粒三十余万石。”   “宁夏屯田一万六千顷,年收子粒一十七万石。”   “甘肃屯田一十一万顷,年入子粒三十余万石。”   “如此可得子粒七十万石,足以多养兵五六万。”   “如此舜王得三十万大军,只需南阳留守一万五千兵,洛阳留五千兵,西安留五千兵,其他五镇各留一万,商州留五千,再留两万以防万一,如此即可!”   “这……这也可以?”张顺闻言一愣。   他只是有这个想法,并不是打算立刻马上就要东征,夺取天下。   结果经洪承畴这么一算,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困难了。   “好了,那么压力来到了吕先生这边,吕先生你以为这件事如何?”张顺嘿嘿一笑,不由扭头向吕维祺问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吕维祺黑着一张脸道。   “且不说再加七十万石够不够用,就单说这清理屯田之事。”   “张伯鲸和李自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容易清理完山西府,也不知遭受多大阻力。”   “如今这二人又一心清理延安、庆阳和绥德三地,还不知哪个年月能成。”   “宁夏镇还好说,如今有曹文诏、郑崇俭两人处理,估计年底就能清理出来。”   “只是那固原镇、甘肃镇怎么办?一个是土司造反,正在平定;一个是主将出征,留守专心于马政。”   “主将出征”说的是陈长梃,“留守”说的是陈金斗,他出发之前张顺千叮万嘱让他帮忙稳住固原的同时,要搞好马政。   所以现在的陈金斗正带领姬程到处选种马,招募人手,购买马驹,忙的脚不点地,如何有时间精力处理屯田之事?   “先生莫急,先生莫急,这不是来人手帮忙了吗?”张顺闻言笑着安慰道。   “哪呢?哪呢?舜王你休得哄我!”吕维祺张望了一番,并无见一个人影。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孙先生孙白谷不是刚好送上门来主管清屯的好人选嘛!”张顺笑着道。   “什么?”众人闻言大吃一惊。   不待吕维祺、洪承畴说些什么,孙传庭率先拒绝道:“不成,不成,此事不成!”   “在明朝那边,我担任山西巡抚,主持清屯练兵;来到秦王这边,我降了职务不提,还要主管清屯练兵,那我这投降岂不是白投了吗?”   不是,抚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搁舜王这里摆谱装大爷,莫非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不成?   陈继泰闻言不由捏了把冷汗,恨不得上前捂住那孙传庭的嘴巴。   “哈哈!”张顺闻言爽朗的笑了起来。   “没白投,没白投!”   “在明国那边,你主持清屯,没有人给你撑腰;在义军这里清屯,你且把心放在肚里,哪个敢动你且问问本王肯不肯答应!”张顺不由张口保证道。   “什么牛鬼蛇神,一概不管。哪个胆敢反抗,你只管打了杀了,由本王给你兜底!”   “至于巡抚、总督什么,听起来好大的官儿,本王起兵以来,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个,值得什么?”   “你只管做来,回头满天下总督、巡抚的缺多了去了。想要哪个,你给本王说,本王给你留着!”   好家伙,张顺这一通话听得孙传庭那是热泪盈眶。   “我只是一个降官,有无十分功绩、声望,舜王便委以重任,难道就不怕孙某给舜王办砸了吗?”孙传庭忍不住问道。   “怕,怎么不怕?”张顺闻言一脸肃然。   “时不我待,不但本王怕你,还怕他!和他!”   张顺伸手点了点洪承畴和吕维祺二人,一脸诚恳道。   “怕你们在我这受了委屈,有口难言;怕你们嫌弃我这条件简陋,享不了荣华富贵;怕你们‘君择臣,臣亦择君’,嫌弃我非明主,离我而去……”   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一听张顺这话,没想到自己等人在舜王心里如此重要,不由感动万分,连忙跪拜道:“得明主如此,洪承畴(吕维祺、孙传庭)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乎!”   特别是刚刚被崇祯“背弃”的孙传庭,更是老泪纵横。   他不由一边拉着张顺的衣服,一边痛哭流涕道:“得舜王知遇之恩,犹诸葛遇先主,太公遇文王,哪怕是粉身碎骨,孙某亦一肩担之!”   喂喂喂,过分了啊!   洪承畴和吕维祺刚开始还挺感动,接着听着听着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什么叫“诸葛遇先主,太公遇文王”?   你说谁是诸葛武侯?你说谁是太公吕尚? 第125章 一波流   话说洪承畴自从归降义军以后,虽然担了一个幕僚长的名头,其实并没有真真正正出了多少有效的计策。   但是,这一次他提出了“稳固甘镇、清理屯田、招募甘兵,以备东征”的战略,确实让张顺眼前一亮。   刚好自己手底下有个“闲人”孙传庭,便立即下令让他走马上任。   至于陈继泰,这人倒是个能人,张顺准备等张胖子说服“乱点兵”党守素和“皂鹰”张汝魁以后,让他主管这二人,另立一营人马。   “不是,我说舜王殿下,您这就直接重用我俩了?”孙传庭一脸不敢置信。   “您就不怕我俩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故意过来探查义军的情报,破坏义军的计划?”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莫说二位不是,就算是大明的间谍又如何?”张顺闻言冷笑一声道。   “就算是大明的间谍,本王也敢放心使用!”   开玩笑,如果大明朝野上下真意识到义军的威胁,他们得愚蠢到什么程度,才会以断了自个救命稻草为代价就为了派遣两个间谍?   就算他们那么蠢,你孙传庭也不会真那么蠢吧!   “秦王殿下!”经过一番试探的孙传庭和陈继泰,这一回真的心服口服。   两人忍不住拜道:“人常言舜王宽宏大度,礼贤下士,令人甘为之死。”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吾二人恨不能遇舜王未发迹之初,时刻跟随左右,聆听教诲,庶几无憾矣!”   孙传庭和陈继泰和其他人不同,这两人都是认真做事之人,深知做事之难。   如今他们二人刚刚遭大明上下猜忌,颇有几分“我未负天下人,不意天下人负我”的悲壮。   结果到了张顺这边以后,不但皆委以重任,还深受信任,让他们如何不争相效死哉?   好容易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孙传庭、陈继泰二人,张顺便命王锦衣带领这二人下去歇息。   那孙传庭、陈继泰自知张顺和洪承畴、吕维祺还有要事相商,孙传庭自个又惦记儿子孙世瑞受了惊吓,两人便识相的辞别了张顺,前往查看张顺赏赐的宅院去了。   “舜王殿下,这两人可靠吗?”眼见两人刚刚离去,吕维祺就忍不住开口道。   “可靠不可靠,不仅仅取决于你我,还取决于他!”张顺往东北顺天府方向一指,不由冷笑道。   洪承畴闻言苦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当初自己围剿舜王的时候,除了自个自大以外,不也有朝廷死命催促的缘故吗?   “舜王殿下,你是当真要改变原本稳固的战略吗?”洪承畴皱了皱眉头,不由又追问道。   “时不我待啊!”张顺明白洪承畴的心情,不由感慨了一句道。   “如果我所料没错,恐怕今年年底至明年年中之间,明、金与我三方必有一战!”   “哦?不知舜王为何有如此判断?”洪承畴眉头拧成了一团,不由追问道。   太激进了,“舜王”这一次新调整的战略太激进了,几乎到了孤注一掷,非生即死的地步。   “还记得当初我的‘粮食战’吗?”张顺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初我只是突发奇想,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就玩了这么一手。”   “如今看来,这一手恐怕要开花结果咯!”   “舜王,您是说……”吕维祺闻言欲言又止。   “对,大明边军和后金都缺粮了!”张顺冷笑一声道。   “其实咱们粮食也快不够吃了!要不是先前咱们从福藩、崇藩、唐藩和秦藩诸藩王手里榨出来数百万白银,又从程贾那里换了许多粮草,咱们哪里养得起这二十多万大军?”   “舜王明鉴!”吕维祺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先前孙传庭在场,吕维祺为了不泄露义军虚实,所以没有提及此事。   其实原本陕西一年的税赋,如数征了也就将近养十万兵马而已。   哪怕再加上河南、南阳和汝州二府一州,依旧养不起二十万大军。   如果实在想养活二十万大军,那也好办。   义军可以以麾下人马为后盾,派遣官吏逐个丈量耕地,依照土地多寡、贫瘠,一体纳粮即可。   只是如果声势浩大的行动,不但需要耗费三五年功夫,更是容易激起兵变。   到时候内外夹击之下,义军能不能渡过这个难关,还在两可之间。   裁军,更是不可能裁军!   如今义军之所以能够稳固在陕西的统治,靠的就是义军将士的能征善战和舜王用兵如神的威名。   若是自坏根据,那才叫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办?   凉拌!   张顺前世有一句话,叫做“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更直白一点,叫做“内部矛盾,外部解决”。   啥意思?   就是内部出问题了,就对外发动战争转移矛盾,现在张顺就有点这个意思了。   “粮食还能撑多久?”张顺郑重地问道。   “如果不动用那三百万石储备粮,估计撑不到明年夏粮!”吕维祺下定论道。   “加上甘肃、宁夏和固原的屯田子粒还不够吗?”张顺吃惊道。   “不够!”吕维祺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的舜王殿下啊!”   “咱们义军又不是只有士兵吃粮,上下大小官吏、各地赈灾,再加上骑兵、精锐一人双饷,一年三百万石如何养得起三十万精兵?”   “好吧,是我贪心了!”张顺摇了摇头道,“这样吧,这几天我招我岳丈李金谷和程贾,不惜一切代价再购入几十万石粮草,一补不足!”   “不是,舜王殿下,你真想把大明和后金两国挤兑崩了啊?”吕维祺不由讶然道。   “何止挤兑崩了?我还想把他们一起打崩了!”张顺冷笑一声,状若疯狂道。   “你也听说过本王脚下这片土体的故事吧?秦王用商鞅耕战之策,奋六世之余烈,吞二周而亡诸侯!”   “其法不外乎‘利出一孔,耕战立国’八个字罢了!”   “今我欲效法先贤,趁明、金二国之弊,以争天下!”   “从今而后,扩军备战,凡事须以兵事为先,其次钱粮耳。本王欲穷尽陕西之人力、物力,东征西讨,以平天下!” 第126章 邪道   一个正常政权的发展壮大,离不开军事和内政的相互促进。   特别是从无到有的农民起义军,更是先以武力占领割据一方,随后立文法、招文吏、劝农桑、征赋税,深根固本,然后乃成。   张顺最初本也打算走这条路,深耕陕西、豫西,然后再与大明、后金争天下。   然后崇祯不争气啊,连张顺专门给他预留的“战略要地”,他都守不住。   山西乃是天下之脊,自古以来陕西与河北争天下者,实争山西而已。   陕西之地若失山西者,犹可以河为界。   而河北失山西者,太行天险不在。其地北至燕代,南至山东,东至大海皆一马平川矣!   故而无陕西则无北直,无北直则无顺天府。   顺天府一下,河南、河北、山东、南直一马平川,大半不得保矣。   而在这四省合围区域内,正是我国仅次于东北平原以外,最大的平原——华北平原。   华北平原,又称为黄淮海平原,由于雨热条件非常好,是我国自古以来的主要农耕区,更是人口最为稠密的区域之一。   历史上,只要整合好以华北平原为核心的北方地区,基本上统一天下的大业差不多完成了七成。   结果,崇祯迫于山西士绅的压力,拿下了锐意改革的孙传庭。   那么无论换谁上来,以如今孱弱的山西镇,都无法使其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如果下次后金入关,山西镇一触即溃,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既然大明无法保住山西之地,那么张顺断然没有让其落入后金手中的道理。   “舜王殿下,这风险也太大了!”听了张顺疯狂的计划,吕维祺不由胆战心惊的提醒道。   “你以前常说:根基不牢,地动山摇。如今义军新创便穷兵黩武。”   “若是战局顺利,一切好说;若是战局不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呐!”   吕维祺说的有没有道理,有道理。   可是如今大明肉眼可见一路狂奔向深渊,张顺能见死不救吗?   当然不能,张顺需要做的是尽快做好准备,等待那刹那即逝的战机。   故而张顺笑道:“计划计划,若什么都依得计划,恐怕本王还在山沟里啃树皮呢!”   “先生掌管内务,难道不知,即便是没有今日扩军之策,陕西、豫西之地也养不活这二十四万大军。”   “左右都养不起,何不扩军备战,一战而定乾坤?”   “先生所虑战局不利,不外乎野战、攻城、骚扰而已。”   “如今大明官兵虽众,其实却缺乏大规模会战能力。故而其兵愈多,其战力欲弱。”   “原本明将之中,陈奇瑜、洪承畴、卢象升、傅宗龙、梁廷栋和孙传庭等人颇知兵事。”   “若经历练,未必不能指挥十万大军。”   “奈何以上诸臣非死即降,余则无力矣!”   吕维祺身为文官,不知兵事,不知指挥十万大军之难。   实际上明末自朝鲜之役以来,再也没有很好的组织过大规模战役。   这也是明末所谓的“一个总兵和敌人打的有来有回,多个总兵配合仗就打得稀烂”的由来。   在原本历史上,也只有洪承畴、孙传庭在拿农民军练手的情况下,重新获得了此种能力。   结果一个松锦之战,一个柿园之役,两人先后葬送明军精锐,明遂亡矣。   而如今在义军之中,实际上掌握大规模作战能力的将领依旧严重不足。   唯有张顺身经百战,连续历经彰德府大战、两次洛阳守卫战、一次南征和进攻陕西之战的磨练。   最终才在最后一次大战中突破了指挥五万人的桎梏,一举越入能够指挥近十万人马的行列。   而除了张顺以外,其他他精心培养的陈长梃、萧擒虎、张三百和天赋出众的李信等人才勉强指挥一两万士卒作战,距离能够指挥大规模作战能力还有不小的差距。   当然义军难,官兵更难,而后金方面情况也好不了哪里去。   皇太极作为后金的汗王和军事领袖,个人能力没的说,半生戎马,东征西讨,当前即便指挥不了十万以上大军,恐怕也相差无几。   然而出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旗主、固山额真也不过指挥万余人的水准。   余者代善、阿敏之流,颇有些水准,却受皇太极猜忌,自然也不在张顺考虑之列。   故而张顺思前想后,认为虽然如今天下纷纷,其实对手不过一个半而已。   一个是同样具备能指挥十万大军能力的洪太,另一个就是不知道还在哪个犄角旮旯的明将,勉强指挥五万人左右以抗义军。   “舜王英明!”吕维祺不知兵,不由一脸愕然,而洪承畴却是懂行之人,不由上前施了一礼道。   其实听到张顺这话,幕僚长洪承畴也不由激动了起来。   是了,如今舜王手底下缺少指挥大规模作战能力的将领,那么我洪承畴是不是也有机会出山挣一些功劳?   虽然如今的洪承畴并不具备历史上指挥一十三万大军的能力,但是先前带领四万大军和张顺对战,亦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由此观之,带领四五万人马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正当此时,那吕维祺果然反应了过来,不由问道:“如此说来,舜王能堪堪指挥十万大军,那么另外十万大军怎么办?”   这二十万大军既然您一个人指挥不过来,那这仗怎么打?   “本王指挥不过来不要紧,不是有人可以帮忙吗?”张顺向洪承畴努了努嘴道。   “谢舜王赏识!”哪怕洪承畴心中早有预料,闻言仍然忍不住激动万分。   “洪先生能指挥十万人马?”吕维祺不由怀疑道。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怎么看这厮也没有这种能耐啊!   “不敢不敢,别说十万人,如果能指挥五万人,我就心满意足了!”洪承畴自家人知自家事,连忙表面态度道。   “他?他只是其中之一!”张顺嘿嘿一笑道,“另外一人我也早就想好了。”   “谁?”这下子连洪承畴也不由惊讶地问道。   “你的老对手,‘闯将’李自成啊!”张顺挑了挑眉毛道。   原来当初义军渡过渑池以后,李自成等人返回了陕西,曾经汇集了数万人马。   众人当时推举了李自成为帅,多次率领大军和洪承畴对峙、对战,一度搞的洪承畴也非常头疼。   直到后来洪承畴寻了个破绽,打破义军,这才逼得“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东走。   而这三人后来来到洛阳投靠张顺,被他一顿忽悠往东破了中都凤阳。   而洪承畴也因此腾出手来,率领大军东征洛阳,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故事。   “是他?”洪承畴和吕维祺闻言一愣,不由惊问道,“舜王如何敢用他?” 第127章 借口   “汗王!”范文程皱着眉头道,“情况不大好,外面粮价飞涨,已经到了米一斗八两的地步,家里的奴才饿死甚多。”   “原本分到各旗手里的金银,又如数被这些奸商哄去了,大家苦不堪言。”   “前些日子,有些作死的奴才造反,被主子们砍杀了许多,这才平定了下来。”   “只是……只是有几位主子不甚为狗奴才所伤,其中还有两位是牛录额真……”   说到这里,范文程偷偷看了一眼汗王洪太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道。   “如今群情激奋,都叫嚷着要打杀了这些鸟人……”   “混账!”金国汗洪太现在一声不吭,等听到这里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   “谁说的这混账话,这不是杀鸡取卵吗?”   “金银没了可以再抢,奴才没了可以再抢,粮食没了,也可以再抢,但是信用没有,那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后金劫掠关内,主要以人口和金银等便于携带的人口、牲畜和大量贵重物品为主。   只是如此一来,大量金银涌入后金,难免造成物价飞涨,通货膨胀。   故而需要依赖范永斗、王登库一干人等走私大明的物资,以维持后金的经济秩序。   结果由于北方连年自然灾害和兵灾连接,导致后金愈发依赖抢劫大明来维持社会秩序。   本来双方一进一出,除却枉死的士卒和遭灾的百姓以外,完美达到了动态平衡。   没想到张顺在先后劫掠了福藩、崇藩——唐藩等藩王以后,居然勾搭上扬州盐商程贾以后,下了五百万石的订单。   这义军一购粮粮不要紧,顿时整个天下粮食都开始短缺,连大明边军和京师的供应都受到了影响。   那范永斗、王登库一干人等固然坏到了骨子里,但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在。   什么“囤积居奇”、什么“坐地涨价”,都无师自通,不因顾客的身份、地位、民族、国家而改变。   可是以凶残著称的金国汗洪太偏偏还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什么叫垄断?   这就叫垄断。   走私卖国者,皆以他们八家为首。   若是金国汗洪太恼羞成怒砍了他们,恐怕下一次连这“八两一斗”的粮都没得买了。   “能不能请他们过来,和他们打个商量,以本王的名誉担保,先赊十万石粮食?”洪太眉头紧锁,半晌提出一个提议道。   “现银交易,概不赊账!”范文程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咱们现在什么形势,汗王你还看不清吗?   正所谓:“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   指望他们锦上添花还成,要指望他们不趁火打劫,那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对了,朝鲜国的粮食送过来了吗?”洪太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张口问道。   天启七年,刚刚即位不久的洪太曾派遣贝勒阿敏征讨朝鲜,朝鲜连战连败,请求议和。   双方遂在平壤结为“兄弟之盟”,朝鲜除了不能接纳辽东流民和支援皮岛毛文龙以外,每年还要向后金支付三千石粮食。   如今后金国粮食短缺,洪太又惦记起这点粮食了。   “给了,早给了,三千石粮食,一两不差!”范文程闻言笑道。   “小小朝鲜国,焉敢捋汗王虎须?”   “哦?看样子朝鲜国百姓生活富足,粮食满仓啊!”洪太不由感慨道。   “嗯?”范文程闻言一愣,顿时反应过来金国汗洪太是什么意思。   “汗王的意思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没错,既然大明国现在不能动,那么动一动朝鲜国还是可以的!”洪太不由冷笑道。   “兄弟之盟,他李倧是哪个的兄弟!”   原来原本历史上,洪太征服蒙古以后,也意识到“金国汗”的名号再也不能满足统辖蒙古、索伦等部,所以就开始酝酿着称帝事宜。   而朝鲜国正好不尴不尬的夹在明金两国之间,后金强迫朝鲜国称臣不成,随即洪太带兵御驾亲征。   彼时洪太率领代善、多尔衮、多铎、多罗贝勒、岳托、豪格、杜度等豪华阵容,征调满蒙精锐,号称十万,大举入侵朝鲜。   围朝鲜国王李倧于南山汉城,破江华岛俘获朝鲜众多大臣、宗室、嫔妃等。   朝鲜上下哀嚎一片,无计可施,最终不得不接受城下之盟,成为满清藩属国。   只是如今因为张顺的横空出世,洪太不得不推迟了称帝事宜,原来攻打朝鲜的缘由现在却变成了“南失东补”。   “那……那以什么理由为好?”范文程皱了皱眉头。   他心知肚明,这一次这么修理朝鲜,已经违背了金国汗稳固东翼的战略。   但是事有轻重缓急,迫不得已也只好如此了。   与其得罪了朝鲜,总比这个这时候找大明的晦气强。   如若不然,和大明搞了个两败俱伤,让“顺贼”渔翁得利,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这样,你派遣几个奴才,拿着银子去朝鲜国按照一两一石的标准前去购粮。”洪太闻言沉吟了片刻道。   “若是允了,应买尽买;若是不允,你叫他们只管把事情闹大,出了岔子有本汗替他们做主!”   “明白!”范文程闻言哪里不明白,汗王洪太这是想拿几个奴才的命换一个借口。   自从洪太派遣贝勒阿敏征服朝鲜国以后,朝鲜上下群情激愤,深以为耻。   这一次只需派遣几个奴才耀武扬威、强买强卖,定然会激起朝鲜百姓的不满。   而这些奴才狗仗人势,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到了朝鲜国定然不会收敛。   到时候两厢冲突,他们小命难保。   当然,他们虽然丢了性命,但是金国汗也有了进攻朝鲜的借口,那么这一切也是值得的。   “汗王英明,如此一箭双雕,既解了国内乏粮之困,又能避免和大明国的冲突,实在是高!”范文程不由溜须拍马道。   “这不算什么!”洪太对此也颇有几分得意,不过依旧矜持道。   “些许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对了,晓谕大明国境内客商、间谍,给我大肆鼓吹‘顺贼威胁’,务必让大明国和顺贼战作一团,以便我等坐收渔利!” 第128章 募捐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国丈周奎规规矩矩的向女儿周皇后施了一礼。   如今的周皇后头戴燕居冠身着大衫黄衣、深青霞帔,举止端庄大方,真真一个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免礼平身!”周皇后强忍着激动的心情,虚抬了抬手道。   天家无情,虽然周奎是皇后亲生父亲,但是自从皇后嫁给信王以后,双方君臣有别,亦不能行家礼。   两人许久不见,略作客套,叙了片刻家常。   周皇后这才正色道:“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入不敷出,剿匪无饷,军士无粮,国家危在旦夕。”   “如今赋税艰难,粮价飞涨,朝廷实在是无以为续。”   “古人云:唇亡齿寒,若是一朝倾覆,莫说天家,就是寻常百姓,又有哪个能躲得过去?”   “如今陛下欲恳请诸臣工宗室募捐银两,以资军用……”   周皇后言辞意切,声情并茂,正讲的投入之时,不意老父亲周奎却冷笑道:“我的儿,你怎生哄我?”   “我听闻万历爷给子孙留下了好大的家业,内帑之内金山银山,怕不是有好几千万两。”   “除此之外,又从外庭借去了几百万两,不曾归还,哪里就缺粮缺饷?”   “如今你身为一国之母,不劝他宽宏大度、举止大方,反倒算计臣下的财产?”   “父亲!”周皇后闻言差点都被他气哭了。   那崇祯皇帝手底下真有这么多银两,他一个极好脸面之人,如何犯得着舍了皇帝的老脸,向群臣募捐?   若是换作别个,她早叫人拖出去责罚一番。   如今说出这话的是自个亲生父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只得强忍着不快,怎生责罚?   “好好好,微臣不说了!”周奎没好气道,“咱们的家底你是知道的,昨个我愣是砸锅卖铁凑了五千两,一发全捐了出去,你还有甚话要说?”   明代为了避免外戚干政,故而皇后、王妃乃至嫔妃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确实没多少资产。   周皇后见父亲捐出了这许多银两,一时间倒也无话可说。   她只得沉吟了片刻,命宫女取出自己的私房钱,交给国丈周奎道:“家国天下,咱家身为皇亲国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如今陛下正是缺钱招兵买马之时,能帮多少尽量多帮多少。”   “这里是我私下里着人变卖了一些金银首饰换取的五千两。明早朝会,你把它捐了,好歹补齐一万两,陛下面上须好看一些!”   “好……好吧,那微臣就生受了!”周奎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不由接到手一口应了。   可怜周皇后哪里知晓,她入宫之前自家自然是小门小户。   但是她入宫以后,这周家就成了大明朝贵族。   其父亲周奎又被封为嘉定伯,短短几年便财源滚滚,积攒下偌大个家业。   如今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又值得什么?   周皇后还道父亲周奎深明大义,她和父亲商定此事以后,连忙遣人告知了皇帝朱由检,以便他朝堂行事。   朱由检得知此事,又激动又感动,不由感慨道:“朕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到了第二天早朝,崇祯皇帝朱由检有了国丈周奎打底,心里生出几分冀许来。   “如今国事艰难,无兵无饷,国家危在旦夕,哪个爱卿肯捐赠些银两,朕会铭记在心!”朱由检不由又舍了脸问询道。   一看当今圣上连喊了三声,满朝臣工勋贵两千多人,竟然无一人应者。   国丈周奎连忙上前一步道:“臣愿再捐三千两,以资国用!”   “多少?”朱由检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数字。   “臣自愿再捐三千两……”周奎又重复了一般。   妮玛!   崇祯皇帝朱由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然后让人把他拖出去剁了!   你可真是朕的好国丈啊,连你女儿典买的首饰钱,你都给朕贪去了两千两!   “好,好,好!国丈果然深明大义,大家都要向……向国丈看齐啊!”朱由检不由咬牙切齿道。   其他人一听国丈周奎这话,顿时心里有谱了,纷纷叫喊道:   “臣捐五百两!”   “臣愿捐二百两!”   “臣再捐五十两!”   ……   一时间朝堂上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只是崇祯却不想听下去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募捐结束了,大明皇帝朱由检前后共募得白银两万三千九百二十七两。   “呵呵,呵呵,他们难道是在拿朕当叫花子打发吗!”崇祯怒不可遏,正欲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盏,却又突然想起来,这个好像也能值几两银子,不由不舍的放下道。   “陛下,太常少卿薛国观求见!”王承恩不忍的看了当今圣上一眼,一板一眼的请示道。   “他来做什么?”崇祯记得他好像才捐了九百两,颇为不满道。   “那奴才这就打发了他。”王承恩闻言识相道。   “罢了,先着他进来吧。”崇祯想了想,止住了王承恩。   国家大事,我不能意气用事!   “臣薛国观,拜见陛下!”不多时薛国观在一个小太监引领下赶了过来。   “平身吧,不知薛爱卿有何事见朕?”崇祯犹自不快道。   “陛下,臣这事儿正是关于募捐之事!”薛国观闻言道。   “哦?你要是前来劝阻朕,那就免开尊口吧!”崇祯冷笑道。   “不,臣是来向陛下前来献计献策!”薛国观不由抹了抹眼泪道。   “臣的家乡韩城为贼所迫,家产几乎为贼掠夺一空,深受其苦,故而忍不住助陛下一臂之力!”   “哦?此话怎讲?”崇祯一听这话,这才知道误解他了,不由正色问道。   “陛下夙兴夜寐,忧心国事,却不意朝上衮衮诸公欺上瞒下,一毛不拔!”薛国观不由谏言道。   “陛下若想募得军饷,非的杀鸡儆猴不可!”   “怎么个杀鸡儆猴?”崇祯闻言一愣,不由追问道。   “武清侯庶兄李国臣曾与臣说,其父资产有四十万两,他理当分得一半,现在请求拿出来资助国用!”   “这……这怎么可能?”崇祯闻言不由吃惊道,“武清侯怎生有这许多家产?”   现任武清侯乃是孝定太后兄长的孙子,而孝定李太后正是神宗皇帝的生母。   若是论起来,孝定李太后还是朱由检的曾祖母。   不过天家无情,莫说什么太奶奶的亲眷,就是亲兄弟还自相残杀,哪里还有什么亲情?   只是武清侯这样一个清贵的贵族,哪里能积攒这么多银两?   “陛下若不肯信,臣可以偷偷地把李国臣带来,请陛下亲自审问!”薛国观不由保证道。   “只要陛下打开这一个缺口,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到时候皇亲国戚由陛下负责,外面的官员臣工由微臣负责,一定能够募集足够的饷银,剿灭贼寇,剪灭鞑虏!” 第129章 “顺贼”何足道   虽然太常少卿薛国观说的天花乱坠,但是崇祯皇帝朱由检对他的建议依旧十分犹豫。   一则,勋贵乃大明柱石,不能轻动;   二则,武清侯到底有没有四十万两白银,让朱由检不敢置信;   三则,朱由检虽然贵为一国之君,若是无缘无故巧取豪夺臣下财产,定然搞得人人自危。   薛国观见状不由痛心疾首道:“臣闻古往今来,得民者昌,逆民者亡,大明一统,延至今日,多赖先皇励精图治。”   “臣观今日国运日下,私人仓满,国库空虚,如何修军革政?”   “皇上犹龙头也,龙头不动,龙身徒存?裕兴国富民,必须大刀阔斧,除奸小,任贤良,此乃根本。”   “其次查内帑、捐俸新、裕士马、赈贫民、禁皇亲。”   “仰赖圣上听臣微言,大明国运可转,道统可继,为时紧迫,迟则失机,大明江山,将丧于斯手,能不痛哉……”   “这样吧!”朱由检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今晚你偷偷把李国臣带来,朕亲自审问一番!”   “好,好,臣这就去办!”薛国观闻言不由大为欢喜。   说实话薛国观这人倒也不是什么好鸟,当初依附阉党,党同伐异、排斥异己的事情同样也没少做。   至于贪污受贿,贪赃枉法诸事,更不用提,他自然也不是那出淤泥而不染之辈。   但是这段疏文确实颇有见地,对大明的积弊沉珂的切中,非亲身经历者不能有如此见识。   “大伴儿,这回咱们有救了!”等到薛国观走后,朱由检不由兴奋道。   “若是一个武清侯都有四十万两,那么这么多皇亲国戚、功臣勋贵,能捐出了多少银两?”   “爷爷……”王承恩闻言欲言又止,只是看着早已经头发花白,难得高兴一次的崇祯皇帝,最终把刺耳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崇祯才高兴没多久,就高兴不起来了。   “启奏陛下!”从一品都督同知郭承昊不由上前汇报道,“查得山西巡抚孙传庭果然勾结‘顺贼’。”   “刚刚地方来报,前去捉拿逆贼孙传庭的锦衣卫缇骑为其死党所戮,死伤惨重。”   “据闻孙传庭和其党羽陈继泰、长子孙世瑞率死士一路往西逃去,不知所终,疑为投靠‘顺贼’去了!”   “好胆!”崇祯闻言不由怒发冲冠,“如此乱臣贼子、欺君罔上之徒,如何不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在这次声势浩大的募集行动中,捐献了一年俸禄八十一两六钱九分四厘的锦衣卫指挥使郭承昊连忙劝阻道:“陛……陛下,此事尚未完全查明因果,还请陛下三思!”   “万一……万一逆贼孙传庭、陈继泰只是逃入深山之中,陛下诛其九族,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这……不知爱卿有何见解?”朱由检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此事易耳!”郭承昊闻言不由笑道,“陛下擅用锦衣卫,本就容易招致群臣忌讳,生怕复现当年诏狱之事。”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将此事打发与刑部处理?”   “一则可以打消上下疑虑,二则合理合法。即便有所差池,又可斥责有司!”   “好,此事就依此办理!”崇祯思索了一下,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这才点头道。   其实崇祯却不知道,山西士绅和锦衣卫早得到孙传庭“投贼”的消息。   也真是孙传庭“投贼”了,大家才悠着点,不能逼迫太甚。   凡事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家左右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哪天孙传庭真个带着“顺贼”杀将了过来。哪个害了他全家老小,岂能有好?   于是,大家伙一合计,既然孙传庭这“瘟神”已经走了,那就高抬贵手饶他一回吧,这才有了郭承昊上奏之事。   而郭承昊一走,崇祯脸就黑了下来。   “爷爷?”王承恩还道崇祯听出来什么,不由试着问道。   “大伴儿,看样子这样不成了!”崇祯摇了摇头道,“孙传庭若是一去,山西不稳,需要尽快督促杨文岳上任。”   “启奏爷爷,传旨太监已经快马加鞭的去了,估计十余日便能就职,二十余日便能缴旨。”   “行,此事你与我记下了,记得时时提醒朕一番!”崇祯不由点了点头道。   “对了,大伴儿,我记得你家是陕西蓝田的,不知家中可还安好?”   “爷爷!”王承恩闻言不由眼皮一垂道,“今年贼人入陕,我家老小忠心为国。”   “私下串通关南副使樊一蘅和……和敢死忠义之辈,起兵恢复蓝田县城。”   “不意子午谷道路难行,樊一蘅所遣将领失期,我家数百口尽数被杀被擒,如今生死未卜矣!”   崇祯闻言不由一愣,他原本只是因为太常少卿薛国观之事,想起来王承恩也是类似情形,这才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居然是这般情况。   “大伴儿,你怎么不早说啊!”崇祯闻言不由为之泪目道,“早知如此,好歹也让朕嘉奖一下你们阖门忠烈,让世人知晓。”   “陛下!”王承恩闻言也不由泪流满面,叩拜于地道,“奴才本是无根之人,本来就没了香火,也无所谓绝后。”   “只是希望陛下能够振作起来,励精图治,翦灭‘顺贼’,替奴才报此深仇大恨!”   “大伴儿!”崇祯闻言连忙扶起了王承恩,哭诉道,“朕自接手江山以来,无日不殚精竭虑,辗转反侧。”   “奈何国势日下,先失辽东,如今又失了陕西三边四镇。天意如此,人何以堪,朕难道还有机会中兴大明吗?”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王承恩闻言不由激动道,“陛下,昔日奢安二贼何其威风,最终不也先后败死吗?”   “如今只有安位割据水西,不足为惧,不日即将被朝廷平定。”   “到时候,爷爷再调集蜀、楚、黔、桂、滇五省兵马,天下无有不定!”   “朱燮元?对啊,朕还有左柱国朱燮元!”崇祯闻言突然恍然大悟道。   “好,好,好,只要朕集齐粮草,命左柱国朱燮元率蜀、楚、黔、桂、滇五省精锐兵马讨贼,顺贼何足道哉?” 第130章 群情激奋   “李国瑞,朕听说你有四十万两家产,不知可否捐赠一些以资军用啊?”崇祯冷着脸看着面前的武清侯道。   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亲族之间的温情,反倒布满了贪婪和狠毒。   “陛……陛下,微臣一个清贵侯爵,年俸不过千石,哪里拿得出手这许多银两?”李国瑞闻言吓了一跳,连忙矢口否认道。   “没有吗?”崇祯冷笑一声,扭头道,“大伴儿,递给他看看!”   王承恩闻言便把手中一纸文书递给了李国瑞,武清侯李国瑞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某地某处,宅院一套,价值银两一十八万余两;某时某刻,买卖利钱一万三千两;某年某月,收取田庄子粒三千七百两”,等等不一而足。   那武清侯李国瑞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他心里不由一个咯噔,第一反应就是“有奸细”!   这纸上写的是不是真?   确实是真的,就是真的如同查抄了自家账本一般,这才让李国瑞战战兢兢。   “怎么样?你是捐饷,还是不捐?”崇祯用如同饿狼一般的眼神盯着李国瑞问道。   “捐,臣捐还不成吗!”李国瑞带着哭腔道。   这些家产乃是他曾祖李伟以来,一代一代积攒的家业,如今被“暴君”一并夺取,让他如何不悲愤莫名?   崇祯皇帝朱由检眼见着李国瑞呆若木鸡一般离开了乾清宫,心里不由泛起一丝不忍。   只是这一丝不忍,随即便被东虏、西寇两大敌对势力带来的恐惧淹没了。   不成了,必须要奋力一搏了!   朱由检暗自念叨道:这一回正是我翻盘的机会,我必须要收刮出来足够的银两,招兵买马、训练士卒、收复故土,中兴大明!   原来昨晚薛国观果然带领李国臣前来面见崇祯皇帝,他这才从李国臣口中得知武清侯家“百万之资,仅别园就有清华园、槐楼、十景园、西郊钓鱼台等多处。”   “每处数百亩不等,各色花卉都种了三五十亩。其中十景园周围环列饭店、酒肆、当铺、饼铺、鱼市、村落,皆李府产业,日进斗金。”   “自京师以至张家湾、卢沟桥、临清集市等处,又有官店、塌房、商行、商铺,不知凡几。”   “以致家里有八九年用不着的米谷,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使不完的金银。”   “某虽无德,亦知无国则无家之理,情愿奉给国家,以资军用,剿灭贼虏!”   这才有了崇祯诏武清侯李国瑞入宫,逼其“借饷”之事。   且不说崇祯如何思量,却说那武清侯李国瑞返回到家中以后,不由抱头痛哭。   其妻闻声,连忙惊问其故,李国瑞便哭着把这话说了。   “天大地大,理最大。就是皇帝老子,断也没有夺取别人家财的道理。”李国瑞妻想了想,不由出主意道。   “往日你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人模人样,如今出了事儿,你何不找他们商议一番?”   “也对!”武清侯李国瑞闻言一拍脑门,不由破涕而笑道,“他们哪个没有数百万的家产?”   “今日是我,焉知明日不是他们!”   随即,武清侯李国瑞便设了私宴,延请其他勋贵赴宴。   延请的都有哪些人?   有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之极、武定侯徐应垣、泰宁侯陈延祚、阳武侯薛濂、武安侯郑之俊一干人等,凡在京公、侯、伯爵到了七八层。   “嘉定伯来了没?嘉定伯来了没?”有人早嚷嚷道。   “来了,来了,各位公爵、侯爵和伯爵,这厢有礼了!”嘉定伯周奎喜笑颜开道。   “这是自己人了!”又有人嘿嘿一笑道,“前几日朝堂上多亏了他,不如大伙面上须不好看!”   “哈哈哈!”众人闻言一笑,不由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嘉定伯暗自心惊,暗道:乖女儿啊,乖女儿,不是老爹坑你。这一次多亏了老夫我素来勤俭持家,不然咱们家就要倒大霉了!   果然随即有人嚷嚷道:“武清侯,你怕什么?这一次你只管把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藏起来,只把粗笨破旧之物拿到街上发卖。”   “你只道:只因虏寇大兴,国用不足,武清侯家情愿发卖家产,资助朝廷四十万两白银。我看哪家还坐的住?”   “好,这个计好,这是赤果果打某人的脸啊!”有人闻言嘿嘿笑道。   “这……这样硬顶,能成吗?”武清侯李国瑞有几分迟疑道。   “某人最好脸面,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看他怎么收场!”那人闻言冷笑道。   “好,就这么干了,后面还仰仗大伙多出力。”李国瑞寻思了半天,最终一咬牙道。   “若是兜不住的时候,还请大伙多多美言几句。须知今日是我,焉知明日不是尔等!”   众人商议一定,第二天一早,李国瑞命仆人取了破旧的衣服、家具、秕糠等物,沿街叫卖。   凡有上前问询者,皆称“武清侯李国瑞毁家纾难,欲变卖全部家产,凑足四十万两白银以资国用。”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原来如今这大明“无官不商”,堪称是全民经商的典范。   上自皇室藩王,下至文人小吏,无不绞尽脑汁。   一则侵占皇庄、皇店、官店、塌方、草场、屯田等“国有资产”。   二则利用特权,采取侵占官营、强买强卖、垄断经营等手段,牟取暴利。   如今这皇帝老儿坏了“规矩”,让这些“官商”们如何不惊?   而京师百姓,如今还对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心有余悸。   如今突然来了这一手“毁家纾难,充公借饷”之事,哪个还不明白这大明连饷银都发放不出来了?   顿时群情激愤,舆论哗然。   “好个奸猾的贼子,居然公然和朕作对!”事发不久,早有锦衣卫将此事汇报与崇祯皇帝。   崇祯闻言愈发怒不可遏,不由下令道:“着武清侯李国瑞入宫,朕倒要问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臣领旨!”早有锦衣卫应了,就要前去召唤李国瑞。   “等等,大伴儿且帮朕拟旨。”崇祯皇帝朱由检突然又变卦道。   “兹有武清侯李国瑞,奸猾多端,抗旨不遵,即刻革去侯爵俸禄,籍没别园,以资军用,钦此!” 第131章 武清侯之死   “什么,武清侯死了?”国丈嘉定伯周奎不由为之愕然。   “是啊!”定国公徐允祯讥笑道,“据闻为暴君所迫,惊惧而死呢!”   “啊?”周奎闻言不由脑门渗出汗珠,连忙劝说道,“慎言,慎言!”   到底这武清侯李国瑞怎么死的,这死的也太是时候了,让他国丈不敢细想。   “那这事儿就算了了?”周奎纳闷道。   “了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定国公冷笑道,“勋贵门死了人,他朱家不得偿还一个?”   “你说什么?”周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造反?”定国公哈哈大笑道,“只有没饭吃的泥腿子才造反,你看我们像吃不起饭那人吗?”   “放心吧,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这一次不会牵扯到你家,反倒对你们还有点好处!”   徐允祯完全不记得自己祖先定国公徐达曾经就是他口中“没饭吃的泥腿子”,反而把如今自家的富贵当做理所当然。   嘉定伯周奎惊疑不定,遂辞别了徐允祯,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然后,不过三五日功夫,突然传出皇四子朱慈炤突然病重。   帝视之,忽云:“九莲菩萨言,帝待外戚薄,将尽殇诸子。”遂薨。   九莲菩萨,即神宗生母孝定李太后,因为太后好佛,便被人称作九莲菩萨,明末寺庙多有供奉。   而周皇后则曾为崇祯皇帝朱由检生育了三子二女,其中长子朱慈烺为太子,二子早夭,三子朱慈炯便是张顺前世大名鼎鼎的“朱三太子”。   所以病重的皇四子朱慈炤,则是田贵妃之子。如今才三岁,不曾想竟这般夭折了。   难怪定国公徐允祯说什么“对你家反倒有些好处”!   嘉定伯周奎思及此事,顿时不由悚然而惊、汗流浃背。   而与此同时,崇祯皇帝朱由检身处宫禁之内,亦不由寒毛直竖,遍体冰凉。   怎么会这样?又来了,又来了!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当初“己巳之变”以后,自己任命整顿整顿京营几个月的兵部尚书李邦华,遭到众人弹劾去职之事。   朱由检看着面前“九莲菩萨”塑像半晌,不由低声苦笑道:“原来我以为你是泥塑的菩萨,却没想到到头来我才是那尊泥塑的菩萨!”   “传旨:封李国瑞子存善为侯,尽还所纳金银及田宅。”   “封朕四子为孺孝悼灵王玄机慈应真君,命礼臣议孝和皇太后、庄妃、懿妃道号,钦此。”   “陛下……”王承恩看了朱由检一眼,不知作何表情。   “依旨行事吧,另外传杨嗣昌入宫,前来商议加派之事!”崇祯皇帝朱由检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虽然知道这是一剂毒药,可是也不得不饮鸩解渴。   “定国公,这事儿就完了?”嘉定伯周奎打听清楚了宫里的事情以后,不由惊惧的寻那徐允祯问询道。   “不是陛下找你打听的吧?”定国公徐允祯不由率先问道。   “哪……哪能啊!”嘉定伯周奎苦笑道,“因为先前之事,陛下对我观感甚差,怎会找我?”   “不是就好。”定国公徐允祯不由心有余悸道,“这事儿没完!”   “啊?你们还要做什么?”周奎都快吓傻了。   “我们?不不不,我们可做不了这个。”徐有贞苦笑道。   “难道这事儿不是你们勋贵使得手段?”周奎讶然道。   “我们?只凭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徐允祯神秘笑道。   “你想想,我们这些清贵之人都能侵吞官店、塌房,垄断商铺,其他宗室、文臣、武将又何等跋扈嚣张?”   “‘借饷’这种主意,为什么兵部尚书杨嗣昌不提?内阁首辅温体仁不提?户部尚书侯恂也不提?偏生就他一个小小的太常少卿薛国观能,都当别人是傻子不成?”   “我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我们是所有人,明白了吗?”   嘉定伯周奎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那……那后面,你们……或者说他们,打算怎么办?”周奎不由不安地问道。   “首先,太常少卿薛国观这厮不能留了。既然坏了规矩,就要接受代价!”定国公笑道。   “你说这厮先前阉党强的时候,跟着阉党混。”   “阉党失势的时候,他立马就落井下石,一味投机,这不是挺明白一个吗?为啥突然就想不开呢?”   “哦?怎么办?也让他死的不知不觉?”周奎奇怪道。   “用不着那么麻烦!”定国公笑道,“听说过吗,杀人还要诛心!”   “既然他说别人利用特权,贪赃枉法,聚集财富,那么也不看看自己屁股干净不干净?”   “这一回一定叫他身败名裂,然后诛之!这叫先诛心,再诛人。将他打倒以后,踏上一万脚,叫他永世不能翻身!”   周奎闻言不由打了冷战,俗话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生。   大家千里来当官,要么图权,要么图财,要么图名。   如今这些人居然让他权财名皆失,然后杀之,何其毒也!!   “这算什么!”定国公徐允祯见了国丈周奎神色,不由不以为然道。   “你以为这就叫做毒?这才哪到哪儿啊?”   “己巳之变,你知道吗?他们准备再来一次!”   “什么!”国丈周奎一下子没坐住,“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你……你们勾结鞑虏?”他不由颤抖着手指,指着徐允祯道。   “勾结?你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徐允祯不由冷笑道。   “当年他不派遣兵部尚书李邦华清理京营,这事儿可能还没有这么严重。如今有些人,想让他再长一长记性!”   “如果你相信我,就听我一声劝,赶快把城外的产业卖了,以免受损!”   “不是,你们这是……你们就不怕失控了吗?”周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怕,怎么不怕?先前己巳之变不就失控了吗?”徐允祯道。   “原本他们是想引来‘顺贼’,只是一则难度太大,二来怕他来了就不走了,所以最终大家商定还是引来后金比较好。”   “到时候只要坚守城池,这些蛮夷劫掠一阵也就走了,值不得什么。大家就是给皇帝老儿一个警告,让他明白这天下究竟是谁说的算!” 第132章 大策划   张顺并不知道关外的洪太如今正磨刀霍霍,准备坐山观虎斗,然后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也不知道北京顺天府内,有人居然空出狂言,准备再来一次“己巳之变”。   更不知道,崇祯突然脑子开窍,准备调动左柱国、少师、兵部尚书、总督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军务兼贵州巡抚朱夔元入京,用来对付盘踞陕西、豫西已久的义军。   但是张顺却知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手中有兵,天下可定。   所以当日初步制定了这个“爆兵一波流”战略。   “一波流”是张顺前世《魔兽争霸》、《星际争霸》等远古即时战略游戏的经典打法。   其基本思路就是在自己强势的前期,将所有资源都投入到某种或某几种性价比非常高的兵种上面,趁着对手尚未发育完全,一举打垮对手的打法。   其基本特点就是“孤注一掷,非生即死”,也就说只要对手能顶住“一波流”的这一波进攻,那么一切全完了。   但是,关键就是怎么顶得住?   由于这个时代的物资兵员补充、交通运输和信息传输等条件的限制,双方组织战役会战的速度十分缓慢。   自从张顺起兵以来,无论敌我双方,大致都遵循着:“调集准备人员物资、探查敌人动向、互相试探交锋、最终决战、败方退出战场,重整旗鼓,胜方收拾残局,消化所得”这一基本模式。   先前张顺亲自指挥彰德府大战、两次洛阳守卫战、南征之战和攻取陕西等大战,基本上概莫例外。   然而,这一次就在幕僚长洪承畴出人意料统计出来义军已经暴涨至二十四万之数的时候,张顺突然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这个远古时期的“一波流”战法。   是了,既然能一波,又何必拖到后期呢?   夜长梦多,谁知道数年以后,天下又有什么变化?   只有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只有被消灭了有生力量的大明和后金才是无害的对手。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对幕僚长洪承畴道:“即刻为本王组织人手,协调张都督、王徵、吕维祺、张慎言、宋献策和李自成一干人等,制定战役策划。”   “其中包括二十万大军所需物资、人员、器械、马骡牛等牲畜,需要动员征发劳役数量,细细给我草拟出章程来。”   “底线是夺取太原、开封以为防御屏障;次则全取山西,北依宣大断后金左翼,东依太行御北直隶之贼。”   “最好的结果是夺取山西、北直,全据九边防线以拒后金,不过,义军要做好和后金主力会战的准备。”   “料敌从宽,这个‘主力’先按照一十七万大军数量计算,兵员素质比照明军精锐策划战略决战。”   “这……”洪承畴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沉吟了起来。   他原因以外张顺所谓的“一波流”,只是脑子一热罢了。   但是细细琢磨其言辞,分明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首先,这次战役的最低目标是什么?   是夺取太原和开封。   义军若是能够夺取这两处,并固守下来,那么就可以和榆林镇组成坚固的东北部防线。   只要这三点守得住,那么无论敌人是谁,都无法威胁义军掌控的关中、河东和河洛三地富庶之处。   特别是仅河东平阳府一处,人口一十八万户,年赋粮一百一十一万九千石,仅次于年赋粮三百五十万石苏州府,屈居全国第二。   若义军能够稳固这三处,其赋税足够养兵三十万,到时候天下谁属,未足定也!   只是这里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舜王判断的敌手究竟是谁?   其次,这次战役的普通目标是什么?   全取山西,北据宣大。   宣大即宣府、大同二镇,地处北京顺天府西北,乃是京师门户。   当年土木堡之变的发生地,土木堡就在宣府镇怀来卫境内,便知其战略地位如何。   其实,若是仔细论起来,宣大一失,北京门口洞开,若无勤王援军,京师陷落指日可待。   但只这一点,足见舜王心思如何。   只是,除此之外,还有“断后金左翼”云云,那洪承畴哪里不明白,张顺分明把远在辽东的后金当作了自己争夺天下的对手。   最后,这次战役的最高目标是什么?   夺取山西、北直,全据九边以拒后金。   图穷匕见,在这里张顺完全毫无顾忌的显露了自己针对的目标,正是地处辽东的后金。   甚至还特意提到,如果后金要趁火打劫,义军就发动和后金战略决战的战略决心。   不得不说,张顺这一计划太庞大,也太大胆了。   但战略目标就分成了三个层次和一个准备,其动用的钱粮物资,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舜王殿下?”幕僚长洪承畴有点被张顺的宏大计划吓着了,半晌才低声道,“战争目标太多,这计划难以制定啊!”   “目的不多,就一个夺取山西、北直,全据九边以拒后金,其他的目标则是退而求其次而已!”张顺摇了摇头道。   “先按照这个做出主计划,然后在此基础上制定副计划,或者称之为备用计划!”   “那……那湖广四川的官兵,咱们就不管了吗?”洪承畴迟疑了一下,又问道。   “不管了,南阳有镇南将军萧擒虎和军事牛金星负责,准许他封赏郭三海、刘洪起、沈万登和杨四之流,尽量守住南阳,实在不行,退守汝州也成。”张顺摇了摇头道。   “至于陕西之事,回头让镇西将军陈长梃和吕维祺两人全权负责,以稳定陕西局势为第一要务。”   “二十万大军,人日食一斤,月食五万石,年食六十万石!其中牛马草料及运输损耗,非百万石不足以飨军士。”洪承畴闻言犹豫道。   “其中军饷开支,更为庞大,月饷一石,年饷二百四十石,若是再加上双饷、运输损耗等,非三百万不足用。”   “拢共算来,若无四百万石,恐怕难以调集大军……”   开什么玩笑,四百万石?   那么大一条大运河,一年才往京师运输四百万石粮食。   义军借助两淮盐商程贾之力,分别走长江、汉江水道,淮河、颍水水道以及黄河水道,好容易才积攒了三百万石,你现在告诉我一年军饷军食就需要四百万石?   “这样吧!”张顺皱了皱眉头,提议道,“着王徵试制饷票,在军中试行。”   “就说为了防止官吏上下其手,克扣粮饷,本王特意发行饷票,以行军饷。”   “将士可以凭票直接前往义军粮仓、粮铺兑付,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这……这有啥用啊?”洪承畴有点懵了,这左手倒右手,无济于事啊!   “怎么没有?军士及家属,刚开始拿到饷票以后,定然立刻支取,深恐上当受骗。”张顺不由奸笑道。   “如果每次都能正常支取,时间一久,信用日深。定然有人为了省事、或不急用、或者其他缘故,拖延支取。”   “如此以来,岂不是省下来许多粮草?这是其一。”   “其二,从陕西运粮至北直、京师,何止千里,中间损耗多少?”   “而将士身处军营之中,即便支取了月饷,又如何携带?”   “如此一来一回,一路上不知空耗了多少。”   “既然如此,何不发放便于携带饷票,或与其家属,或自行携带,岂不节省了许多?”   “这……这将士们信吗?”洪承畴不由疑惑道。   “若是别人,必然不信。若是换作本王,应当无虞!”张顺微微一笑道。   你以为本王吃亏认栽这么多年,才养出来诚实守信的良好信誉,就单纯是品德高尚?   错了,这叫舍小利得大义。   有了这个,本王才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   这,才是将来发行信用货币的基石! 第133章 战鲁氏   就在张顺等人轰轰烈烈策划“一波流”战略的时候,处于漩涡中心的镇西将军陈长梃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并不知道如今自己身负重担,关乎义军整体战略成败。   如今只有一个目标,尽快击破鲁氏土司,稳固甘肃形势。   甘肃镇并非只有鲁氏一家土司,更并非只有鲁氏一支兵马。   其实除了鲁氏以外,在西宁附近还设有大大小小土司三百家,凉州、甘州和肃州官兵亦有两三万不等。   若是不能及时平定鲁氏,一旦形成示范效应,其他土司、官兵纷纷效法反抗,恐怕甘肃镇形势大坏。   所以当他听到魏从义在红城子遭遇到鲁氏兵马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兵贵神速,趁机歼灭鲁氏土司主力。   只是他刚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惊。   原来这兰州城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万不能失。   但是,这城中参将费邑宰却是西安前卫出身,若是稍有变故,不但自个身家性命难保,恐怕整个甘肃都要非义军所有。   沉吟了许久,最终陈长梃不由先喊来任继荣道:“军情紧急,我欲东讨鲁氏,又恐兰州不稳,为之奈何?”   这任继荣这两年虽然长高了一些,终究是个孩童,哪里藏得在心思?   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某情愿带领麾下‘孩儿营’前去讨平鲁氏。”   “胡闹,就你手中那五百人,能讨平什么?”陈长梃闻言不由训斥道。   “此事我打算亲自出马,本来想将兰州城托付于你,不曾想你还是小孩心性,如何担得此事?”   “担得了,担得了!”任继荣闻言就急了。   如今他哥哥任光荣在镇南将军萧擒虎麾下,已经担任一营总兵,而其他跟随舜王之人也多有升任。   唯独他因为年龄太小,虽然立功多有赏赐,但是麾下“孩儿营”仍只有五百少年罢了。   这一次打仗既然没他的份儿,好歹讨个守城的差事,也算白捡的功劳。   “我既然让你来,那自然是准备委以重任!”陈长梃清了清喉咙,不由笑道。   “只是你年纪小,万万不可被人哄了。”   “我走以后,每日安排士卒巡防城池。城中亦须小心谨慎,须知‘家贼难防’的道理。”   “嗯,晓得了!”任继荣闻言哪里不明白陈长梃的意思。   其实就是兰州城里降官颇多,一个个都老谋深算,生怕自个被他们阴了。   而若是让他领兵打仗,又怕他年纪小,不能服人,所以陈长梃才有这般安排。   “将军出发以后,无论谁请我吃酒,还是嫖妓,我都八风不动,但把巡逻守御之事安排妥当!”任继荣老老实实道。   “好家伙,你才多大啊,就想着嫖?”陈长梃闻言一愣,不由调笑道。   “你还说我,你娶了几房妻妾,你自己心里没谱吗?”任继荣闻言闹了个大红脸,不由反唇相讥道。   “哈哈……少年戒之在色!”陈长梃闻言也不恼,反倒老气横秋道,“我是怕你年纪轻轻,把持不住。”   “自个心里明白就成,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一次立了功以后,回头我请舜王赏你一个大户出身的女人,让你也美滋滋享受享受!”   “啊?哪个……哪个……”任继荣闻言一愣,不由左顾右盼,结结巴巴起来。   他有心反驳两句,又怕回头陈长梃在舜王跟前说自己坏话,一时间拒绝不是,接受也不是,闹了个不上不下。   “哈哈,好好干吧!”陈长梃也是过来人,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当他默认了。   陈长梃站起来拍了拍任继荣的肩膀,继续道:“我已经写信与临洮总兵张应昌,命他派遣一支兵马前往西宁支援,你只需守好兰州城就成!”   “至于兰州参将费邑宰,我一会儿会召集他一起出战,为你彻底解除后顾之忧!”   “将军……”任继荣虽然领兵了好几年,终究是个孩子。   听闻陈长梃如此照顾他,不由感动万分。   要不是陈长梃已经育有一子,任继荣差点都要认他当义父了。   安排好兰州城诸事以后,第二天陈长梃率兰州参将费邑宰等三千人马前往红城子堡支援魏从义。   陈长梃原本在固原抽调编组了两千骑兵,再加上任继荣等一千步卒、魏从义新编一千骑兵前来。   其余兵马,约么千余,全都托付于张如靖在固原看顾。   如今到了兰州,陈长梃又不得不分出一千步卒与任继荣,让他守住兰州,自率剩余两千骑及费邑宰麾下步卒千余前往。   好在兰州多马,费邑宰麾下颇能骑乘,于是陈长梃也趁机征调了骡马千余权当代步。   得此马力相助,陈长梃、费邑宰等三千众亦用了两日赶到了红城子外围。   “什么情况?”魏从义早亲自迎了上来,陈长梃见了劈头就问道。   “刚开始接战的时候,鲁贼吃了不少亏。等到他援军一到,战斗就不好打了!”魏从义摇了摇头道。   “多少人马?”陈长梃也知道仅凭魏从义一千骑破敌,那是强人所难了。   “骑千余,步卒四千众。马骡颇多,皆能骑乘!”魏从义稍作犹豫道。   “正常,甘镇久处边地,男女皆能骑乘,和内地不同!”陈长梃看了费邑宰一眼,不由笑道。   “不过不要紧,待会下了战书,约定明早对战!”   “这……鲁贼肯应战吗?”魏从义看了看陈长梃身后庞大的骑军,不由怀疑道。   鲁氏骑兵千余,步卒四千,而义军则是骑兵三千,步卒一千。   无论怎么看都是义军实力更强一些,只要鲁允昌不是沙雕,根本不会接战好吧!   “没关系,明日传令士卒,只留一千五百骑在外,其他士卒都下马列阵以待鲁贼!”陈长梃笑道。   他为人虽然刚直,但是并非不懂虚实的道理。   想当年他带领镖师走镖,也有虚张声势和扮猪吃虎等手段,如今用来倒也顺手。   “再说,即便是鲁贼不出来,我也有办法对付他!”陈长梃冷笑一声道。   “这一次我带来一旗炮兵,专作攻城之用,怕他什么?”   “什么?”魏从义一愣,随即想起来义军“飞骑铁炮”的惯例。   一旗即是十队炮手,每队十人伺候一门火炮。每人都配有马骡,以便牵引火炮机动,端的是出人意料。 第134章 本将深通兵法   “主家,贼人外面又来了三千人,下了战书,约定明早辰时会战!”把荣紧缩眉头,把手中的战书递给了鲁允昌。   “镇西将军陈长梃?什么鸟人,好大的口气,某不曾听过!”鲁允昌抓住看了一眼,一把掷于地道。   “他是贼酋的结义兄弟!”把荣不由提醒道。   “我管他什么……等等,你说什么?”鲁允昌不由吓了一跳,“结义兄弟?”   “对,并且还是‘顺贼’的义兄!”把荣苦笑道。   “直娘贼,这就不好办了啊!”鲁允昌也不由头疼起来。   为何?来人身份地位不同,就代表着对手的重视程度不同。   义军既然把陈长梃这样深受信任的将领派遣过来,必然代表着不准备空手而归。   “明日紧守城池,闭门不出!”沉吟了片刻,鲁允昌不由下令道,“且看看此人成色如何,再做打算!”   那鲁允昌并非不知兵之辈,虽然义军的决心出人意料,但是他依旧能够清醒的认识到“如今顺贼形势不稳,拖的愈久愈发,局势对我有利”的道理。   “是,末将晓得了!”把荣闻言并无异议,连忙应了。   第二天一早,义军埋锅造饭,多数骑兵下马列阵城外,陈长梃便命魏从义前去叫阵。   结果连叫了半天,嗓子都差点哑了,红城子堡里守军巍然不动。   “怎么办,将军?”魏从义无奈灰溜溜的跑了回来,请示道。   “不妨事,他们爱守这儿就守在这儿吧,咱们去庄浪去!”陈长梃冷笑道。   兵法曰: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庄浪卫的治所连登乃是鲁氏土司所在,历经九世,经营二百余年,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我义军的攻击?   “这……这太危险了吧?”魏从义闻言看了旁边参将费邑宰一眼,不由提醒道。   “若是贼往兰州,为之奈何?”   “我信得过任继荣,就是不知道鲁氏信不信得过自家的百年经营!”陈长梃闻言笑了。   “好吧!”魏从义闻言不由叹口气。   而费邑宰亦不由惊讶地看了陈长梃一眼,心道:难怪舜王特意派遣此人前来,这厮果然好气魄!   且不说魏从义和费邑宰如何心思,且说鲁允昌稳坐钓鱼台,但等义军劳而无功。   突然把荣闯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家主,不好了,贼人舍了城堡,一路往西面连登去了!”   “什么?”鲁允昌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他怎么敢?他就不怕咱们直接往东攻打兰州城吗?”   “兰州一失,我军挥师南下,直接和东祁、东李两家配合,斩杀伪甘肃巡抚张应辰,甘肃岂非我囊中之物?”   “家主所言甚是,我这便去整顿兵马,咱们直扑兰州城!”把荣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   “蠢货!”那鲁允昌正说得得意,不意被把荣这武夫打断了,不由劈头盖脸骂道。   “我本将深通兵法,如此雕虫小技,岂会上当受骗?上面那番话,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如今贼人当着众人之面,大摇大摆往西而去,分明就是要攻连登。”   “我等士卒多出于土民、番民和庄浪卫等地,家室俱在,若是为贼所得,士卒岂有战心?”   “此亦昔日东吴之‘攻心计’,以关圣帝君之强,犹不免败亡,吾又能何能及也?”   “啊?”把荣闻言大惊失色,您这意思我们就只能等死了不成?   “不过,也不甚要紧。我们即刻出发,尾随其后即可。他欲战,我不与战,他欲走,我则扰之。”鲁允昌胸有成竹地笑道。   “若是他赶到连登城下,便会腹背受敌,不战自败!”   不是,家主,我心脏不好,受不了这个,你别吓我成吗?   您这一惊一乍,我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把荣无言以对,只好连忙整顿兵马,随鲁允昌亦一路往西而去。   只是刚出红城子堡,鲁允昌又笑道:“此必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我们且一路小心谨慎为务,谨防中了贼子的伏兵!”   把荣听了,又连忙命斥候四处探查。   特别是山林、河谷等地,必反复搜查,以防有诈,如此一日才将近行了三十里。   结果第二天上午,早有信使快马加鞭赶来汇报道:“家主,不好了,连登城突然遭到大批贼人围攻。”   “红衣大炮十余门,昼夜不熄,猛轰城池,鲁宏抵挡不住,请你速回救援!”   “直娘贼,好个贼子,如此不通兵法,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鲁允昌闻言一愣,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经过反复确认以后,这才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鲁允昌搁那斗智斗勇了半天,完全没有猜准陈长梃的心思。   原来陈长梃离开红城子以后,由于马匹众多,干脆直接倍道兼行,奇袭连登城。   卫城周八里有奇,每面二里有余,原本鲁允昌只留守了二百精锐。   鲁允昌子鲁宏又征调了一千卫所官兵,每面才将近布置了三百人,如何防守?   顿时被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特别是那兰州参将费邑宰一心要抱陈长梃大腿,竟然亲自率死士登城,死战不退,几欲夺取连登城东面城墙。   只是鲁宏也知事关身家性命,更是率领麾下精锐前来鏖战。   费邑宰身边兵丁不比得鲁氏家丁精锐,苦战半晌,这才在魏从义的接应下,逃了下来。   费邑宰自度无功,不由连忙向陈长梃请罪。   陈长梃不由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妨事,不妨事,正好好要了那鲁允昌的老命!”   且不说陈长梃如何密谋,且说鲁允昌得了连登城被围,行事岌岌可危的时候,不由连忙下令道:“把荣何在,速与我晓谕全军,倍道兼行,击破贼酋!”   “这……若是这般赶到连登城,我恐怕士卒疲惫……”把荣犹豫了一下道。   “你懂什么?兵贵神速,正好趁贼人攻城筋疲力尽之时,袭其背后,‘顺贼’不足定也!”鲁允昌不由哈哈大笑道。   遂命三军将士奔驰四十里,直往连登城去了。   一路上,马不停蹄,人不解甲,虽然是寒冬时节,却累的士卒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筋骨无力、手脚俱软。   眼看连登城在望,鲁允昌正要派遣士卒前去打探。蓦然斜刺里杀出来一彪人马,领头之人不是陈长梃,又是哪个?   鲁允昌闻声望去,只见三千精骑,霜刀铁甲森然如冰雪一般,顿时如坠冰窟。   “竖子你不讲武德!”鲁允昌两眼一黑,哪里不知中了陈长梃以逸待劳之计! 第135章 温酒斩华雄   “把荣,把荣!快骑兵,你带领骑兵顶上去争取时间!”鲁允昌骤然遇袭不由大声呵斥道。   鲁允昌这才率领了四五千人,除了千余骑兵以外,剩下三四千步兵结阵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义军方面虽然以骑兵为主,打起仗来也并非一股脑呼啦啦猛冲上去,依旧需要整顿阵型以后再发起进攻。   正所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   话说陈长梃率领麾下三千骑兵等遥遥望见鲁允昌等数千人急匆匆而来,连忙一边下令魏从义领火铳骑兵前去骚扰,一边下令整顿阵型,准备接战。   骑兵整顿阵型和步兵不同,并不需要一个固定的地点列阵,而是可以在运动中变幻阵型。   魏从义得令以后,连忙率领身边的亲卫离开,将拉成长长一行的纵队骑兵变成以哨为单位的小股作战队形。   而义军的斥候和小分队也开始和官兵骑兵兜着圈,你追我赶的交锋起来。   陈长梃一边安排身边的亲卫整顿身后主力队形,一边策马前往高处俯视鲁家兵阵型情况。   “嗯?”真在双方纷纷扰扰之时,陈长梃敏锐的发现一个事情。   只见不远处旗帜招摇、人马兜兜转转正在列阵,只是统帅旗下指指点点那人位置似乎靠外了一些。   陈长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定睛一看,情况确实如此。   “蒋发,你持我旗帜,稳住人心,本将去去就来!”陈长梃强忍着喜悦的心情,不由扭头道。   “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要做傻事啊!”那蒋发如今须发皆白,只是因为有一身好武艺,这一次到跟了过来。   “看到那人了没有?我要温酒斩华雄!”陈长梃伸手一指鲁家兵将旗道。   “你疯了?”蒋发闻言吓了一大跳,“敌人有千军万马在此。”   “你是‘二关公’,又不是真关公,这如何使得?”   “如何做不得?如果我陷入敌阵,你带领骑兵前去救我就是!”陈长梃闻言举起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不由下令道。   “关公能做到的事情,我‘二关公’也能做到!”   “怀庆子弟听令,舜王恩养大伙数年,如今报恩的时刻到了!”   “报恩,报恩!”随着陈长梃一声令下,陈长梃身后百余人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大刀、笔刀和偃月刀。   雪亮的刀锋交相辉映,一时间杀机腾腾。   而与此同时,土司兵主将鲁允昌还毫无察觉的在那里指挥列阵,指挥之余,他还时不时的张望一下阵外双方骑兵交锋的情况。   由于连登城在红城子堡西面,故而义军和鲁家兵皆是先后往西进军。   时值傍晚,鲁家兵面西列阵,十分不利,鲁允昌不得不尽量让士卒面向西北列阵。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鲁允昌半眯着眼睛,不经意见往太阳方向扫了一眼。   只见两座青山远远的担着一轮红日,将坠未坠,放出万道霞光。   霞光之下,正有百余“关公”不见面目,骑着高头大马、举大刀冲将过来。   “快,快给我顶住!”鲁允昌肝胆俱裂,连忙一边呵斥士卒,一边翻身上马。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鲁允昌身边不是没有防备,只是在士卒调动过程中防备薄弱而已。   鲁允昌才近处看来人影绰绰,并不觉稀疏,实际上才两三层步卒而已,哪里拦得住陈长梃等人?   只见为首一人红脸长髯,身披绿袍,如同关公再世一般纵马过来,硬生生撞开了人群,只把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左劈右砍,登时两个士卒的性命就没了。   “好个贼子,胆敢冲阵!”鲁允昌顿时吓了一跳,拍马就走。   原来这鲁氏土民虽精,不过对手多是“海寇”、“松寇”和“套寇”三大寇。   这些以劫掠为生的部落,战斗意志薄弱,“欺软怕硬”,并不崇尚个人英雄主义。   故而鲁允昌作战多年还没遇到个陈长梃这般,阵型未列,身为主帅却鲁莽冲阵的将领。   鲁允昌一时间吓破了胆,只道躲入阵中,定然安然无忧。   只是陈长梃快马大刀,视死如归一般冲了过来,岂有半分犹豫?   “杀!”陈长梃左劈右砍,连续砍翻了阻拦在前面的数人,眼看着追上了鲁允昌,举刀要劈。   “着!”正当此时,只见眼见鲁允昌就要命丧当场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没了踪影。   反倒一点寒芒一闪,一根雪亮的枪尖蒙的闪现在陈长梃面前。   “回马枪?”陈长梃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不由把落下一般的青龙偃月刀刀杆往外一推,正好推住了那回马枪。   “刺啦!”陈长梃只觉得脖子一疼,脖子左边的护颈瞬间被鲁允昌的长枪挑飞了。   而就在此时,急速接近敌人的陈长梃这才看到鲁允昌半躺在马鞍上,还没回过来姿势。   他就势一刀劈将下去,只听见鲁允昌一声惨叫,然后身后响起了“咕咚,咕噜噜”的落马声。   陈长梃顾不得查看脖子的伤势只是用一只手捂着,一只手提着犹自滴血的青龙偃月刀,回马一看只见鲁允昌正在身后十余丈的地方打滚。   陈长梃哪里肯干休?   他根本没有抓缰绳,只是一踢马腹调转马头,又冲将过来。   那鲁允昌正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后背上又中了一刀,深可入骨。   他刚巧挣扎着起来,还未站稳,只感觉眼前一道光芒一闪,随即视野里出现了一具无头的尸首。   那尸首的脖子的切口齐齐整整,里面血管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喷射了出来。   鲁允昌还待要分辨什么情况,却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什么都没有了!   “将军!”陈长梃刚刚砍下了鲁允昌的头颅,正要翻身下马捡了起来,其他亲兵早赶了过来。   “挑了敌将的头颅,以示诸军!”陈长梃冷静地下达了指令。   “将……将军,你没事儿吧?”有些亲卫靠近一看,不由惊问道。   “废话少说,依令行事!”陈长梃自觉身体没有什么异常,连忙呵止道。   如今正在敌人阵中,若是让鲁家兵得知自己也受了伤,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优势就全没了。 第136章 关公再世   “一二!”   “嘿呦!”   “一二!”   “嘿呦”   ……   “咦,你们在做甚?”魏从义听到连登城里有人聚集连忙赶来过来,只见几十个大汗正在卖力的拖拽一辆大车,不由警惕道。   那车上正载着一件沉重的物件,长约丈余,从头至尾都用红布包严实了。   魏从义身上就要掀开那红布,看看里面究竟包裹的是什么。   “魏大人,这……这不兴揭!”有一个年轻人赶紧上前阻拦了一下,他见魏从义面带不渝,又连忙解释道。   “这是咱们请的关圣帝君,如今要请入庙中!”   “关圣帝君?”魏从义奇怪地看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警告道。   “鲁安,希望你们不要搞什么小动作,否则休怪某刀下无情!”   “哪能啊?哪能啊?”鲁安闻言连忙点头哈腰道,“这不是盛传镇西将军乃是关圣帝君降世,大家伙都敬畏的紧,这才命人请了这关圣帝君像!”   原来那一日,陈长梃率领身边的怀庆精锐趁着鲁允昌布阵尚未完成之际,猛然冲入敌阵,阵斩鲁允昌。   鲁家军见家主已死,军心大坏,不得不在副将把荣的带领下,向镇西将军陈长梃投降。   鲁家军既降,连登城里的鲁宏兵少力弱,哪里抵挡得住?   陈长梃便派遣鲁允昌身边的家丁一人携带鲁允昌首级及劝降信返回连登城,声称“鲁氏若降,仍不失土司之位”。   原来的土司首领鲁允昌既死,鲁宏年幼而威望不足。   他见到父亲首级以后,痛哭流涕,亦无可奈何,最终在族侄鲁安的劝说下自缚而降。   鲁氏既降,陈长梃阵斩家主鲁允昌之事早已经传遍城中每个角落。   那土司上下只视陈长梃为神人下凡。将陈长梃此事,视为昔日“关公斩华雄、刺颜良”之故事,皆尽胆寒不已。   如今鲁允昌已死,鲁宏遭囚,那“杀神”陈长梃不见出面,族中早已经惶恐不安。   那鲁安便想了一计,命人选取石材雕刻关公雕塑一副,清理武学侧殿,新设关帝庙,以试探义军的反应。   魏从义闻言哭笑不得,不得不提醒道:“昔日曹操有‘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之语,唯其慎之!”   当年孙权上书曹操,愿意奉他为帝,曹操都不敢接受。   你们现在不奉舜王,奉关公,怕不是想离间义军之间的君臣关系吧?   “将军有所不知!”那鲁安闻言不由连忙道,“一则拜这关帝圣君之事,遍布汉地,非唯我庄浪一处。”   “二则,由此往南不远,洮岷西宁等地皆拜‘湫神’一十八位,皆前朝名将、后妃、明臣也!”   “我听闻舜王宽宏大度,镇西将军又是其结义兄弟,定不会有所怪罪。”   “那……那好吧,我回头和镇西将军说一声!”魏从义闻言犹豫了一下,不敢擅自做主,不由点了点头道。   “那感情好,若是镇西有空,还请将军为我等说项一声,出席这关圣帝君‘就位’之礼。”鲁安见事儿有门,连忙请求道。   “行,那我就提一句。不过此事成与不成,不敢保证!”魏从义摇了摇头道。   若不是入城以后,那鲁氏敬献了两名美人给他,他才懒得找这种麻烦。   应了那鲁安以后,魏从义便施施然返回了衙门,寻那陈长梃去了。   到了陈长梃住处,正有两个怀庆子弟手持大刀守在门前,见魏从义来了,禀报一声,这才放他进去。   魏从义进屋一看,只见陈长梃正直挺挺躺在床上,脖子上像带围脖似的缠绕了好几圈绷带。   “将军,感觉怎么样了?”魏从义施了一礼,不由问道。   “还……还好,倒没伤到要害。”陈长梃苦笑道。   “还没伤到要害?要是再偏一点,您这喉咙恐怕就要断了!”魏从义不由道。   “您又没有舜王起死回生那命,何必如此鲁莽呢?”   “这……这一次大意了,没有闪……”陈长梃闻言嗫嚅道。   “算了,我就不说你了,等着舜王回头唠叨你吧!”魏从义不为己甚,摇了摇头道。   “对了,这两天鲁氏搞了个新玩意儿想让你过去看看,你去不去?”   “什么玩意儿?你看我这能去吗?”陈长梃苦笑着想摇了摇头,结果没敢摇。   “据说找能工巧匠雕了一尊关公像,修了一座关帝庙,把您请进去!”魏从义若有所指道。   “什么把我请进去?这也是能胡说八道的?”陈长梃脸一黑,差点想和他撕打起来。   “看样子,鲁氏对我很关心啊!”   “能不关心吗?毕竟家主被你千军万马之中一刀剁了!”魏从义笑了。   “好吧,那我去吧!”陈长梃想了想,最终无奈道。   原来当时他被鲁允昌一枪刺伤了脖子左侧以后,当时又没得到及时治疗。   结果陈长梃失血过多,伤口又化了脓,义军入城以后一直躲在衙门里养伤,一来二去,鲁氏土司自然就起了疑。   如果张三百在此,可能早就下达军令,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而陈长梃虽然不如萧擒虎心善,但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狠心,于是这几日鲁氏土司又开始人心浮动起了。   “你……你能行吗?”魏从义看了看陈长梃虚弱的神情,不由担心道。   “能行吗?就凭借陈长梃三个字,哪怕我躺着去,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卧着!”陈长梃冷笑道。   这一次他突袭鲁允昌成功,极大的震撼了鲁氏土司上下,只要他不死,现在自然无人敢搞什么小动作。   “好,好,那两日之后就靠你镇他们这些牛鬼蛇神了!”魏从义听了陈长梃的话,也不是松了一口气。   陈长梃身为张顺结义兄弟,若是真个在这里意外战死,那魏从义身为受猜忌之臣,就算是浑身上下是嘴,还能说得清楚?   过了两日以后,连登城果然敲锣打鼓,要将那关圣帝君请入关帝庙中。   只是鲁安等人并无十分动作,但分列两旁,翘首以待。   “来了,来了,镇西将军果然来了!”随着一阵欢呼,只见迎面走来好一条大汉。   只见那人方口凤目、赤面美髯,身上批了一件绿色战袍,头上掼了一定凤翅铁盔,手里提了一把雪亮的青龙偃月刀。   好一个关公再世,关帝重生!   “有请关圣帝君!”鲁安灵机一动,不由高喊一声,随即下人早揭开了覆盖在雕像上的红布。   只见红布一开,顿时露出关帝庙中的青石雕像。   只见那雕像方口美髯,战袍烈烈,手中正提着一把硕大的青龙偃月刀,正与气宇轩昂走入关帝庙中的来人一模一样。   “帝君下凡了!”   “真是关公再世!”   ……   外观众人一时间不由大哗,纷纷忍不住跪拜了! 第137章 平西宁   “将军前面就是大通城,大通城南侧乃是大通河。那大通城又唤作西大通河堡,大通河当地人又称之为浩门河。”向导指点着远处道。   “哦?”魏从义远远望了一下,便下令道,“晓谕全军警戒,随时准备作战。”   “敌人若是出战,则听令击之;敌人若是坚守不出,再作计较!”   原来那日陈长梃强忍着伤痛,借着头盔护颈的遮挡,唬住了鲁氏诸人,这才稳住了庄浪卫的形势。   特别是好死不死,鲁氏请工匠雕琢的关公塑像居然和陈长梃还真有三分想象,若是再加上衣冠、铁甲和武器的加成,真个如同关圣帝君复生一般,鲁氏土司哪个不服?   原本鲁氏作为大明在西垂的支柱,除了崇尚儒学以外,还先后建立了显教寺、海德寺这样的藏传佛道场,还有雷坛这样典型的道教道场。   如今再增添一处关帝庙,倒也相得益彰,充分体现了中国人“哪个灵验拜哪个”的实用主义宗教思想。   而陈长梃本除了身高有所不足以外,和传说中的关公几乎一般无二。   再加上他刚刚完成了类似关公“刺颜良、斩华雄”那样的英雄事迹,更是让人传的有鼻子有眼。   故而,这一回“关公”反倒沾了他的光,刚被请入庙中就信徒无数、香火鼎盛。   只是这香火虽旺、名声虽高,空有大好机会,奈何脖子伤口未愈,陈长梃依旧暂时无法领兵作战。   军情紧急,陈长梃怕甘肃巡抚张应辰以及贺锦、葛麟有失,不得不派遣魏从义率领两千骑兵驰援西宁。   从庄浪卫前往西宁,正常路程是现顺丽水河而下,直至丽水河与黄河交汇处,再逆黄河、湟水而上,经碾伯而至西宁。   只是如此往来折返不但耽误了功夫,也易为东祁、东李等土司所阻。   所以魏从义便从鲁氏土司处借了向导,准备从大通城渡过大通河直取东祁、东李两土司辖地。   “什么人?”义军骑兵刚刚赶到大通城附近,城里的守军早派遣士卒前来问话。   “鲁参将派遣我们前往碾伯支援东祁、东李两家!”魏从义早让士卒回应道。   “有何凭证?”那士卒兀自不信,现在早已经“归正”,站在了土司一方。   “有令牌和通关文书在此!”魏从义也不会认为仅凭三言两语便能唬的住守军。   所以在离开连登城之前,他向鲁氏土司代理人鲁安讨要了令牌印信,作为凭证。   反正义军也没用太过独特的装束,大家衣甲、服色都是大明款式,倒胜却了许多伪装工作。   对方验过了令牌和文书,皆不曾有误。   领头那人这才上前,堆着笑脸道:“原来是把将军,不意今日路过此地,日后见了鲁参将还请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魏从义带领士卒跟上去,客套道。   只是不多时入了大通城,魏从义见守军毫无防备,这才笑道:“只是有一桩事儿颇为为难。”   “如何为难?”那头领本来见“把将军”很好说话,怎生突然变了口风?   “鲁参将我是见不得了,不如你见了他亲自说吧!”魏从义话音未落,只一槊正中此人后心,捅了个通透。   “啊,杀人啦!”大通城里的士卒见状一愣,惊呼起来。   “杀,一个不留,杀个干净!”魏从义冷酷道。   “杀!”眼看着土兵快爬上了城墙,结果被敌人骑兵一冲,顿时溃散了回来。   数千好男儿,竟然如同牛羊一般被人驱赶着,肆意砍杀。   “直娘贼!”东李家主李天俞张口骂了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去,将带领骑兵的贺锦那厮撕个粉碎。   原来当时东祁、东李两家起兵以后,决定夺取碾伯,然后再挥师北上合攻兰州城。   只是他们没想到碾伯附近的一干土司,居然团结一致抗拒东祁、东李联军。   两家联军不得西进,这时候甘肃巡抚张应辰由派遣贺锦前来助阵。   义军出身的贺锦这厮最为奸猾,他根本不肯率军进入碾伯,反倒徘徊城外。   一旦东祁、东李土司兵攻城,他便借机插入战场,夹击攻城士卒。   一旦土司兵调头来攻,他便率领骑兵躲得远远,让攻城的步卒望尘莫及。   气的东祁祁廷谏和东李李天俞两人牙根直痒,不得不抽调治下骑兵前来围剿贺锦。   那贺锦也鸡贼的很,一见土司骑兵来,打马边走,吸引土司兵来追。   结果骑兵一走,东祁、东李两家土司兵又无力压制碾伯守军,甚至还被对方打了一次突袭,损失了一些攻城器械。   两家土司无可奈何,只得尽数抽调治下土民丁壮参展,以求搏一线生机。   谁成想这一次好容易驱逐了贺锦的骑兵,碾伯攻城战也打得岌岌可危,本道碾伯城可以一鼓作气而破。   哪里想得到贺锦这厮虚晃一枪,骗走了两家骑兵,然后在关键时刻杀将过来,以至于攻城战功亏一篑。   “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祁廷谏当初跟随三边总督梁廷栋和义军交过手,知晓义军的厉害,他不由提议道。   “如果再拖延下去,贼人大军一到,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那贺贼虽凶,只是连日奔波,马匹多死,行军速度定不如从前。”   “我等何不以步卒佯攻,伏以骑兵。待贺贼再来,两千骑俱发,打他个措手不及!”   “如此甚好!”李天俞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道。   东祁、东李主力只有两千余人,这一次为了攻下碾伯也下了血本,几乎把治下土民丁壮征调一空。   若是再不能破贼,恐怕自己就要后院失火了。   正当两人刚想到此处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响起了呼喊声。   两人竖起耳朵一听,只听见远远传过来一个声音:“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什么军情?”两人闻言一愣。   不多时,早有两家信使气喘吁吁赶来劈头就道:“不好了,贼人突然从天而降,杀入上川口。”   “家中老小被贼人不知屠戮了多少,妇人牛马等不知被抢去了多少,房屋田舍不知被焚烧了多少,如今我等无家可归矣!” 第138章 大捷之后   “殿下,经臣仔细考察,渭河航运情况已经基本摸清!”吕维祺拿着文件,一板一眼的向张顺汇报道。   “从宝鸡至咸阳段,水大可以通航。航线全长二百里,流急水浅,仅能通行载重千斤之小船。”   “宝鸡以上,不能行船,仅可通行木筏,运输木材,聊胜于无。”   “咸阳以下,水况稍好,至黄河河口,可行船万斤,十倍于车马,略微可用。”   “万斤?”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口算道,“仅我这中军一路,至少需要行船一万两千余次。”   “那咱现在预计能征调多少船,准备往返多少次?”   “不好说!”吕维祺闻言摇了摇头道,“原本义军占了西安以后,韩城的煤炭贸易断绝,倒是空了不少船只。”   “不过,也因此有些船只滞留在韩城,无法征调运输物资,目前已知有三百艘左右。”   “这样!”张顺想了想道,“现在能征调多少就征调多少,编制名册,告知凡参于运输粮草者,根据运输粮草和距离远近,依例付车马费。”   “无论想要银钱、饷票还是粮食都可以……”   说到这里,张顺又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不过,还是尽量用便于携带的银钱、饷票支付,但是不能强求!”   “记住,越苦难的情况下,越要明白信用比钱粮更重要!”   “韩城滞留的船只,等到义军进入山西境内以后,尽快派人命令张胖子一体征调过来听用!”   “是,殿下!”吕维祺闻言连忙拿起纸笔把张顺强调的重点记录了下来。   “渭河河流状况如何,需要疏浚否?”张顺想了想,又问道。   “如果能疏浚一下更好!”吕维祺赞同道,“其一,渭河石水斗沙,以至于河道淤积,河身愈浅,故而不能行大船。”   “其二,渭河枯洪不定,洪水期行船更易,枯水期则往往搁浅。”   “据闻汉唐之时……”   张顺听到这里摇了摇头,打断了吕维祺的长篇大论。   如果如今还要继续经营陕西,夯实基础,那么重振暂时渭河昔日航运的辉煌还是第一要务。   但是如今自家要搞“一波流”,那么航运只要能满足当前军事需要即可,不必在上面浪费过的物资、人力和精力。   实话实说,如今渭河只能行驶万余斤的小船,着实让张顺大失所望。   一万斤也不过八十石,虽然说十倍于车,不用牲畜,但也只能说勉强能用而已。   “汾河情况又怎么样?能不能行舟?”张顺确定了渭河的状况以后,又继续问道。   “此事我知之不详,还需细细问询孙传庭一番!”吕维祺皱着眉头道。   “好,这样吧,我回头让孙传庭递交一份有关山西的山川、河流、要道和险地出来!”张顺点了点头道。   “嗯!”吕维祺也点了点头,正要和张顺探讨其他两路行军及辎重粮草运输路线,却听见“吱呀”一声响起。   吕维祺回头一看,正见王锦衣推门而入。   “何事?”张顺不由惊讶道。   今日两人正在商议军机,除非有要事,否则王锦衣定然不会打扰他们。   “捷报!”王锦衣一边拿出来文书递过去,一边欣喜道。   “镇西将军阵斩鲁氏土司家主鲁允昌,允昌子鲁宏携连登俱降。”   “随后魏从义率骑兵诈取大通城,打通前往西宁的道路,遂奇袭大川口东祁、东李两家辖地。”   “东祁、东李两家土司听闻家眷落入义军之手,不由人心浮动,士无战心。”   “碾伯诸土司携贺锦、魏从义等三面夹击,最终一股而破。”   “贺锦斩东祁家主祁廷谏,魏从义斩东李家主李天俞,西宁遂平。”   “哦?”张顺闻言不置可否,打开书信细细地看了半晌,不由笑道。   “三家土司,一人一个,倒也分的均匀!”   “舜王?”王锦衣和吕维祺闻言顿时不吭声了。   对啊,你说一个凑巧,两个凑巧还好说,怎么三人一人一个,怕不是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吧?   “那个……那个,其实这其中倒有一个缘故,不过我不敢说!”王锦衣沉吟了一下,不由犹豫道。   “说,既然都张开口了,又有什么不敢说?”张顺厉声道。   “那个……我听说当时镇西将军行险,趁鲁允昌未及列阵之时,率领亲卫冒险冲阵,这才斩了鲁允昌。”王锦衣不由落井下石道。   “只是他自个也受了重伤,不得不留在庄浪养伤,这才有了魏从义、贺锦破贼之事。”   他家王堡枪哪一点不如陈家刀?要让我王锦衣冲阵,定然不会如此狼狈!   “直娘贼!”张顺闻言不由怒火冲天,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老子早就不让他鲁莽行事,徒逞匹夫之勇,他偏要鲁莽行事,逞匹夫之勇,如此如何成事?”   “吕先生,你现在就替我草拟书信一番,狠狠骂他一通!”   “这……这好歹是一场大捷,正好能够稳固甘肃,以便义军从中征调人马,乃是大功……”吕维祺看了张顺一眼道。   “大功归大功,晓谕三军,按功封赏便是!”张顺冷笑道。   “书信归书信,该怎么骂就怎么骂,一个也跑不掉!”   “对了再把上号的伤药挑选一些,着信使一并带过去。”   “功是功,过是过,情是情,骂是骂,一个都不能少!”   “好,好吧!”吕维祺不由哭笑不得道。   自己主君这脾气,平时看起来一团和气,没想到真发起火来这么凶!   不多时,吕维祺挥毫而就,这才战战兢兢递了过去。   “嗯,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用词太过文雅了!”张顺指点道。   “我是让你骂人,不是让你劝人,用词粗鄙一些,言辞再激烈一些!”   “直娘贼,上次潼关之战的时候已经说过他了,还不听。”   “告诉他,如有下次,定有责罚!”   “若是徒逞匹夫之勇,何须他陈长梃一个?”   “那悟空、王锦衣、张三百、卢象升、曹文诏,哪个不如他!” 第139章 说降   “‘乱点兵’,舜王遣人求见!”“皂鹰”张汝魁急急忙忙走进忠义堂道。   说什么忠义堂,其实就是一个茅草庵罢了。   那“乱点兵”党守素和“皂鹰”张汝魁二人占据这神道岭以后,借助山高林森,便在这里私下设了营寨。   只是穷山恶水,有甚出息?   他们也只好带领手底下五七百喽啰清理了草木,借助山势略微建了几处住处,能有什么风光?   “舜王?不见不见,若是被他寻到营寨,咱们岂不是自寻死路?”党守素正在那里狼吞虎咽的啃半只烧熟的鹌鹑,不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   “哥,要不让我啃一口?”张汝魁顿时被党守素手中的肉香吸引住了,不由吞了吞口水道。   “出息,给你吧!”党守素闻言看了看手中的物件,捡没有肉的骨架拽下来一块掷了过去道。   张汝魁手忙脚乱的接了,喜笑颜开的噙在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你究竟如何打算,难道还想这种深山老林里当一辈子野人不成?”   “我听说‘黄矿主’一干人等,被新来的小子杀个差不多了。我记得他那女儿还挺水灵,真是可惜了,啧啧!”   “你知道他是来诏安的,还是要命的?”党守素闻言不由冷笑道。   “就你说的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子,你晓得他是什么来历吗?”   “什么来历?”张汝魁啃了半晌,发现手中物件只有骨头没有肉,不由嗦了又嗦,舍不得丢掉。   “‘活曹操’老罗手底下的人,结果老罗被舜王剁了,这小子吃里扒外,这才随了他在!”党守素冷笑道。   “不能吧?舜王不是那样的人!”张汝魁不敢置信道。   “不是那样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杨鹤那厮不也说的天花乱坠,结果多少兄弟丧命官兵手中?”党守素不屑道。   “那……那咱们就死挺到底?”张汝魁有些不甘心道。   “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反倒穷的跟乞丐似的,这也太寒酸了吧!”   “大当家,二当家,外面来了一伙人,为首的自称‘整齐王’,声称是两位当家的故人……”正在两人争辩之时,突然有喽啰闯进来汇报道。   “张胖子?”两人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连忙摸出刀来,厉声喝道,“他带了多少人?快快点齐人马,准备作战!”   “呃……他带了三五个脚夫,七八个护卫!”喽啰不由汇报道。   “哦?”党守素不由和张汝魁相视一眼,哈哈笑道,“他来做甚?莫非知道快过年了,給咱们送肉来了?”   张汝魁也不由莞尔,又问道:“那咱们见也不见?”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党守素冷笑道,“见一见也好。”   “说好了,咱们一起走,说不好,咱们就把他留下来‘杀猪’过年!”   “好,传张胖子!”张汝魁便下令道。   “传张胖子……”张汝魁话音刚落,营寨外也传来传令兵的喊声。   “哟,哥几个气派啊!”不多时,张胖子腆着肚子,施施然走了进来,然后掏出手绢擦了擦脑门的热汗道。   “你这厮来这里做甚,莫非寿星公上吊活腻歪了不成?”张汝魁不由上前喝道。   “呵,吃着呢?”张胖子不理他,反倒打量了一下桌子上残留的一些骨头和残渣,不由笑道。   “搁穷乡僻壤当山大王,日子不好过吧?”   “要你管,老子乐意!”张汝魁见党守素没有发话,不由嘴硬道。   “不像有些人,给人家当狗,被赏了两根骨头,就人模人样了!”   “当狗?我当狗不当狗不知道,只是有些人肯定已经啃上骨头了!”张胖子看了看张汝魁手上的油星和地上的骨头笑道。   “你……”张汝魁这才想起来自己嗦骨头的事儿,不由恼羞成怒。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想必你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不会是为了嘴欠被人打死吧?”党守素拦住了张汝魁,不由冷笑道。   “没啥事儿,我就是过来问你们一声。”张胖子笑道。   “想不想跟着舜王吃肉?若是想,我可以替你们担保!”   “若是不想,回头被义军砍死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找死!”张汝魁闻言大怒,不由抽出腰刀来,就要搁张胖子肚子上比划比划。   “不得无礼!”党守素又拦住张汝魁,不由冷笑道,“天高皇帝远,哪个肯钻山沟过来杀我?”   莫说什么阿猫阿狗,就连曹文诏、左光先这样的明军就不愿意山地战,你又奈我何?   “哦,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张胖子看了看张汝魁的架势,不以为意道。   “舜王几个月前新娶了一房婆娘。”   “哪有怎样?”党守素和张汝魁闻言莫名其妙。   “不怎样,就是娘家嫁妆有点大!”张胖子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有多大?”   “没多大,也就万把人罢了!”   “那……那有如何?”   “不如何,就是新娘子前夫姓马,酋阳石柱马的马!”   “妮玛,白杆兵?马凤仪?”党守素、张汝魁一愣,不由脱口而出。   “你看,这不是巧了,是吗?”张胖子嘿嘿笑道,“既然大伙都识得厉害,我就不多费口舌了。”   “妮玛,这婆娘一大把年纪了,改甚鸟嫁!”党守素、张汝魁忍不住骂道。   名震天下的白杆兵,就是为了打山地战而生。   他们两个总计不过五七百人,若是平原野战,说不得能来个一换一。   若是山地据守,怕不是骨灰都被人家扬了。   “没办法,谁叫人家器大活好、天赋异禀,这事儿哥几个羡慕不来!”张胖子太了解他们两个的心里了,不由嘿嘿笑道。   妮玛!   堂堂舜王,七尺男儿,居然也做这出卖色相的勾当,天理何在!   “那……那我们若是奉舜王为主,有甚好处?”没办法,一寸短难倒英雄汉,党守素、张汝魁不由气短地问道。   “第一个,不用死了!”张胖子闻言便掰着手指道。   “第二个,舜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你们以礼来降,可保你俩一个总兵、一个副总兵之位,重新编练一营人马……”   “好,只要张胖子你能说到做到,我俩降了就是!”党守素和张汝魁相视一眼,最终一咬牙下决定道。   直娘贼,终不能躲在这山沟沟里,饥一顿饱一顿,惹人耻笑! 第140章 老谋深算   “老臣朱燮元叩见陛下!”一个年迈须发尽白的老者不由上前叩拜道。   “恒岳平身,恒岳平身!”身体瘦弱的崇祯皇帝朱由检连忙伸手扶道。   那恒岳乃是朱燮元的称号,朱由检特意如此称呼,以示重视、亲近之意。   而那朱燮元官至左柱国,手持尚方剑,督四川、湖广、贵州、云南、广西五省军务,连破奢安二贼,居功至伟,也当得朱由检如此重视。   “陛下!”老者朱燮元不由感激涕零,站起来恭恭敬敬道。   “恒岳身体可还安好?”朱由检虽然贵为帝王,倒也知晓基本礼数,没有上来就谈论国事。   “陛下放心,臣这把老骨头老而弥坚!”朱燮元伸了伸胳膊腿,以示朱由检。   如今的朱燮元年正七旬,虽然依旧虎威犹在,终不比壮年之人。   “真老廉颇、老黄忠也!”崇祯上下打量了一下朱燮元魁梧的身躯,不由感慨道。   “陛下过誉了,老臣虽老,犹能忠君报国!”朱燮元不由慷慨道。   “好!”早已经焦头烂额的朱由检闻言不由精神一振,迫不及待道。   “如今北虏西寇,国家处于危难之间,不知恒岳何以教我?”   “陛下!”朱燮元闻言不紧不慢道,“臣老矣,素不能筋骨为能。”   “故而灭奢氏、安氏,非臣赤膊上阵,一人所能为也!”   “呃……”朱由检听到这里不由脸色大变,难道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然奢氏、安氏之所以败亡者,不外乎借众人之力施于外,借忠义之辈施于内也!”只听到朱燮元又道。   “此话怎讲?”朱由检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合众人之力施于外者,守也;忠义之辈施于内者,间也!”朱燮元笑道。   “北虏之事姑且不论,贼寇之属,起于微末,根基不稳,又失大义,故而多可间之。”   “朝廷若是能遣使晓以大义,许以高官厚禄,无有不心向朝廷。”   “昔日奢贼干将罗象乾即为此类。故而臣得以固守成都,反破奢贼,又得一员良将。”   “此所谓‘以贼攻贼,以贼杀贼,以贼平贼,以贼制贼’是也!”   左柱国、少师、兵部尚书,总督四川、湖广、贵州、云南、广西军务兼四川巡抚朱燮元所说的罗象乾原本是“奢安之乱”中“奢贼”奢崇明的干将。   原来当初大明辽东战场吃紧,大明朝廷欲征调土司兵前往抵挡。   那奢崇明得知消息以后,自以为大明将亡,遂阴怀不轨。   他便派遣人马路过重庆城之时,借机夺取了重庆重镇。   随后又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一时间声势无两,大有席卷天下之势力了。   奢崇明随即又建国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自称大梁王,顿时全蜀震动,势不可挡。   奢崇明便亲率大军,合围成都,欲割据四川以为夺取天下之根基。   不意时任左布政使朱燮元早有准备,招纳士卒,收集粮草,坚守城池。   奢崇明久攻不破,锐气稍失,军中狂热既去,开始人心浮动。   当时,朱燮元通过被俘诸生得知奢崇明麾下将领罗象乾,有归正之意,遂私下派人联络,诱之以利,待之以诚。   那罗象乾果然感激涕零,返回营地以后,阴将敌情尽数告知大明官兵。   朱燮元更是连战连胜,又借助罗象乾反正之力,一举打的水宁土司奢崇明大败,西南局势这才转危为安。   而那罗象乾反正以后,又深得朱燮元器重。   他果然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一路历经参将、副总兵等职,成为朱燮元手底下有名的一位悍将。   “那……那恒岳的意思是?”有罗象乾前车之鉴,朱由检听到这里也不由兴奋了起来。   “朝廷当秉持大义,守御各要害之处,阴诱降贼将,不惜高官厚禄、珍器重宝,但求其为我所用!”朱燮元不由笑道。   “如此,朝廷不战而贼寇自败。待贼寇已败,朝廷正可借贼人精悍之兵,用以灭虏。”   “待到北虏已灭,贼人亦所剩无几矣!此所谓‘以贼制贼,以贼制虏’之计也!”   左柱国朱燮元这一手确实狠毒,正是拿住了义军的七寸。   别看如今义军形势如火如荼,其实却因为发展过快,其中鱼目混杂,不知混入了多少投机取巧之辈。   再加上张顺为了笼络读书人,向士人妥协,一则拥立了福王朱常洵,不伦不类。   二则没有明确的政治口号,说来说去只有一句“伐无道,诛暴明”而已,难以夯实根基。   故而若是遭到朱燮元这般大力策反之计,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心生异志。   如果一旦形成破窗效应,人人反正,恐怕顷刻间张顺直如孤家寡人无异。   “好,如此甚好!”崇祯闻言不由大喜过望道。   “往日朝中衮衮诸公但云:要饷、要粮、要兵,花费不计其数,损失亦不计其数,竟无一人智谋如朱少师者!”   “不知如今安贼如何?朱少师可否暂且放下东南之事,为朕主持北方大局?”   “如今安邦彦安贼已死,唯有安贼安位继任,龟缩水西不出,以待有变!”朱燮元沉吟了一下道。   “按理说,臣已经位至极品,又老迈不堪,不该担此重任。只是若朝廷有难,微臣又岂敢置身事外乎?”   “如今北方之要在晋,晋安则北方安,晋失则北方失。”   “北虏盘踞辽东数十载,此诚我之大患,然不如贼寇腹心之忧远甚!”   “防北虏则在蓟辽,防贼寇则在宣大。”   “蓟辽若失,譬如宋失燕云十六州,虽有远忧,若晋地犹在,仍不失北宋开国之势。”   “山西若失,北直安在?更何况燕代乎?若此,陛下欲为徽钦二帝而不可得也!”   啥意思?   朱燮元告诉朱由检,如今防备后金的是依托燕山等处的蓟辽两镇,如果丢了蓟辽就好比北宋丢了燕云十六州,好歹还能做一个北宋。   若是丢了山西,那么整个北直隶都保不住了,更不用说什么燕代等地。   到时候,你想做个“全家桶”的宋徽宗、宋钦宗恐怕都做不成! 第141章 “夹总”李自成   左柱国朱燮元一席话,只听得崇祯皇帝朱由检头皮发麻。   在他上台之前虽然已经没了辽东,东南也一片糜烂。   好歹这几年剿灭了“奢安二贼”,平定了西南。   可谓是有得有失,局势还能勉强支撑。   结果经朱燮元这么一分析,这国家竟然是危在旦夕,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虞。   “少师……”崇祯皇帝朱由检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不妨事,只要能守住山西,一起都会好起来。”左柱国朱燮元比朱由检老成持重多了,根本丝毫不慌。   “对,对,守住山西就好了!”朱由检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先前杨先生和张先生亦是如此看法!”   “那个……那个,如果让左少师总督大军,不知能否对抗‘顺贼’,甚至剿灭‘顺贼’?”   本来朱由检脑子一热,想立刻任命左柱国朱燮元担任督师,调集四方兵马全权对付陕西义军。   只是他心中没底儿,不由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询问了一番。   “若想围困顺贼,非得二十五万大军不可!”朱燮元不由断言道。   “其中四川五万,湖广五万,河南五万,凤阳五万外加山西五万,其中四川、湖广、河南和山西为奇,凤阳为正……”   朱燮元正慷慨激扬的讲述,崇祯听着听了不由为之色变,半晌才低声道:“奈何所耗钱粮颇巨,朝廷无力矣!”   “那……那退而求其次,四川、湖广、河南及凤阳至少各练兵三万,其中山西当修整城池,谨防‘顺贼’狗急跳墙!”朱燮元差点被朱由检一句话噎死,不得不又出主意道。   “对了,山西兵马万万不能少。一则广布间谍,探听贼人动向;二则派遣少量士卒驻守关卡河口,早作预警;三则抽调精锐,守御平阳、汾阳、岢岚及太原四地。”   “此外,还需晓谕保定巡抚,选练兵马,谨防贼人侵入怀庆、卫辉、彰德等地,然后顺太行东麓北上,威胁京师。”   “好!”朱由检听到这里,心中稍定,不由下令道:“今日得闻少师之言,始恍然大悟。”   “不知少师可否留在直隶,为我总督保定、山东、天津、登莱等地兼巡抚保定军务?”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左柱国朱燮元闻言便上前应道。   原本历史上,这保定总督职务是在崇祯十一年从蓟辽总督辖区分割而来,专门针对后金入关而设。   其第一任总督便是已经投靠义军的孙传庭,其第二任总督正是如今已经担任山西巡抚的杨文岳。   而左柱国朱燮元原本总督西南五省军务,功勋卓绝,本不适合让他再担任这东拼西凑的四巡抚之地,只是崇祯皇帝朱由检另有打算,故而先请朱燮元屈就。   那朱燮元果然老成持重,并无愠色,反而欣然应之。   且不说朱由检如何打算,且说那“闯将”李自成及侄子李过、偏将刘宗敏被张顺“贬”至延安府以后,每日但寻大户士绅,以夹棍夹之,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不好了,‘夹总’又来了!”这一日李自成携李过、刘宗敏、顾君恩等人刚刚出门,街上行人不由大惊失色,顿时一哄而散,争相逃命。   “夹总?”李自成不由奇怪道,“哪个是‘夹总’?”   “夹总?夹总就是你啊,叔父!”李过闻言不由哭笑不得道。   “只因这些天咱们以夹人为务,百姓深恶之,便给叔父取了这么一个绰号。”   “因此,刘兄和我还分别落了一个大夹子、二夹子的绰号!”   “好,这个好!”李自成闻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倒难得的说了一句俏皮话。   “安得夹子千万个,夹得天下士绅尽哀嚎!”   “好,这个好!”李过闻言不由兴奋道,“都说到我心窝里了。”   “咳咳,‘闯将’!”顾君恩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由低声提醒道,“将军如今枉做了恶人,万一日后舜王翻脸,倒打一耙该怎么办?”   “哎,舜王不是那样的人!”“闯将”李自成不由替他分辩道,“我信得过他!”   “将军,您这也太老实了,什么脏活都替他干了,就不怕他卸磨杀驴吗?”顾君恩闻言都急了。   “你说谁是……”李过闻言不乐意了,不由上前就要和顾君恩理论。   谁知他话才说了一般,突然听到有人突然喊道:“李将军,李将军,你可让我一顿好找!”   “你这是?”众人闻言一愣,扭过头一看,只见几个士卒急匆匆赶了过来。   “李将军、李小将军和刘将军!”那士卒上前连忙分别见过了,这才拿出书信递给李自成道:“舜王有令,命你前往西安一见,着李小将军和刘将军尽快整顿兵马,准备明年征战事宜!”   “这么早?”李自成和李过、刘宗敏、顾君恩等人相视一眼,不由惊讶道。   双方随即回到住处,交接了文书。   好容易等到李自成将那信使送了出去,这才打开书信一看。   “怎么了,叔父?”李过率先按捺不住问道。   “你们都看看吧,不过不许外传!”李自成严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将书信以示众人。   “这……这舜王要大举征明,还要任命将军为骠骑将军?”顾君恩不由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骠骑将军虽然是武散阶,却正是大明正二品武官,不但身份尊贵,更重要的是他曾是位次大将军卫青之下的名将霍去病的职位。   自从汉武帝设此名号以后,无论那一朝那一代,骠骑将军都是一等一尊贵之位,非功勋卓著者不授。   “将军,此位万万不能接受!”顾君恩当机立断,连忙谏言道。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将军因为拷掠士绅大户之士,本就坏了名声,得罪了许多人。”   “若是再骤居高位,人心不服,吾恐舜王‘将先取之,必先予之’!”   李过和刘宗敏闻言一愣,顿时也不由相顾失色起来。   “不必惊慌,不必惊慌!”李自成闻言哈哈大笑道,“此乃舜王预先酬吾之功耳,又何疑也?” 第142章 骠骑将军   “臣李自成,见过舜王殿下!”眼见张顺正在存心殿写写画画,刚刚被侍书引进来的李自成连忙上前拜道。   “哦?我的骠骑将军来了!”张顺不由笑道。   李自成字枣儿,小字黄来儿,喊起来如同呼喊小儿一般,让张顺实在张不开口,只好顺势开了玩笑,亦是表示亲近之意。   “舜……舜王实在是待臣过厚,让臣汗颜无地!”李自成不由躬身红脸道。   本来他还想保持几分骨气,奈何舜王实在是太大方了,由不得他不塌下腰杆,放软了身段。   这张顺实在是好手笔,上来晋封了一个地位犹在四征四镇之上的骠骑将军,让李自成很难不相信他会践行王爵的承诺。   “哎,你应得的!”张顺抬手示意了一下道,“你坐!”   “臣,不敢!”李自成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   “什么敢不敢?都是自家兄弟,有没有外人,客气什么?”张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   “那……那还请舜王恕罪则个!”李自成嗫嚅了一番,这才斜欠着坐下下来。   “这一次招你前来,想必你也猜出来了个七七八八!”张顺这才正色道。   “原本本王计划在陕西经营些时日,待根据稳固以后再行伐明。”   “只是如今看来,大明自作孽不可活,本王担心他们撑不住后金的一波进攻,不得不早做打算。”   “那……那舜王是打算开春发兵吗?”李自成沉吟了一下,不由猜测道。   “没那么早!”张顺摇了摇头道,“初春辽泽冰封,利于后金往来,吾不为也。”   原来明末时期,下辽河平原一片沼泽,横亘在沈阳、辽阳和广宁卫之间。   后金若想和蒙古联系,不得不绕道辽泽以南的沿海地区,然后走广宁联络。   如果等春天开化以后,辽泽一片汪洋,正好不利于后金用兵。   “那……那舜王的意思是?”李自成不由试探着问道。   “这两年年景不好,秋苗多枯,是以春天需要补中。待到农忙过后,方是用兵之时!”张顺笑道。   “大概时间,也就在三月左右吧!”   张顺算的如此精细,不过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这时代的李自成还没有自个主政一方过,对用兵的天时了解不深,未能明白其中深意。   他不由又问道:“不知舜王打算如何征伐?”   “我意兵分三路,我自率主力走平阳、汾阳,克太原。”   “而你则率领北路人马五万人,渡黄河,走保德,破偏头、宁武、雁门然后与我合攻大同、宣府,进取大明京师!”   “五万人?”李自成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表态道。   “两三万人足矣,如何需要这许多人马?”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义军中的声望仅次于张顺,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韬光养晦,以免遭受猜忌。   “两三万足矣?”张顺闻言一愣反问道。   “难道骠骑将军只需两三万人马便能克三关,震慑边墙以北鞑子诸部吗?”   “呃……实不能也!”李自成听张顺这么一说,这才明白他这北路军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这北路君走的路线基本上就是大明边墙,所以需要攻克的城池虽少,却都是偏头关、宁武关、雁门关这样的边关重镇。   除了攻坚克难以外同时还带有监视、震慑蒙古诸部,保护张顺所率主力侧翼安全的作用。   “那……那舜王打算带领多少人马?”李自成犹豫了一下,不由问道。   “本王带兵十万,直捣黄龙!”张顺笑道。   好,这下子放心了!   等等,舜王一下子哪来这么多兵马?   “如今义军兵力吃紧,我是这般打算。”只听到张顺又说道。   “你麾下如今有五千人马,我意分出来两千人马,分别让你侄子李过,副将刘宗敏带领。”   “然后再拨调你麾下一十三个营,并红夷大炮一司,其中‘擎天大将军炮’三十门,‘飞彪铳’二十门,专职攻城之用。”   “其他骡马牲畜、粮草辎重、以及征调劳役丁壮我准备让张伯鲸负责,你意下如何?”   “舜王殿下!”李自成闻言不由大为震动,连忙离开座位,拜倒于地,哽咽道。   “自成得舜王如此厚爱,敢不效死乎?”   “请舜王放心,只要有自成在,大军所至,定然摧枯拉朽,一举击穿大明边关重镇!”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张顺连忙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肩膀道。   这可是历史上的名人啊,拿他来对付大明边关废物完全是“杀鸡焉用牛刀”!   不过想起来历史上这厮惨败于“一片石”,张顺不由又叮嘱道:“这一仗我们是正兵,你是奇兵!”   “到时候内地到处起火,大明定然会抽调边军支援,到时候你再从延绥杀出,定然能一举建功。”   “只是成功以后,一定要胜不骄败不馁,给老子把边墙以外的鞑子看严实了!”   “别咱们和大明主力打个两败俱伤,让一群鞑虏捡了便宜!”   “舜王!”李自成闻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差点都想跪下来喊一声“泥似额达”!   什么叫奇兵?   奇兵又称“捡漏”、铁杆亲信!   别人作为正兵吸引了敌人主力,那么奇兵只要肯卖命,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一般都是绝世之功。   但是如果关键时刻,奇兵来不了,那乐子就大了。   所以一般用来担当奇兵的队伍,都是主帅最信任之人,同时率领的也是最精锐之兵,如何不让李自成感激涕零?   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笑道:“如今副帅、军师还未议好人选,还请你不要心焦。”   “五万大军所需粮草,除了你和张伯鲸在延绥士绅、大户手里夹出来的十万石以外,我会命令延安知府丁启睿和魏知友以赈灾的名义,再运入二十万石。”   “对了,你和魏知友之间的恩怨,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提了!”张顺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儿,不由又提了一嘴。   原来当初魏知友正是李自成手下将领,后来路过嵩县的时候,他借机投靠了嵩县知县何复。   结果,后来李自成攻打嵩县的时候,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是以结了梁子。   再到后来魏知友投靠了张顺,两人几乎不曾见面,倒也没有什么。   只是最近“夹总”李自成正好前往延安“夹人”,如何见不到时任延安总兵的魏知友?   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这一下新仇旧怨攒到一起,倒闹了不少矛盾。   “哪……哪能啊!”李自成闻言有几分尴尬,只是如今正意气风发,不由保证道。   “如今魏知友是舜王的人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自成哪会和他一般见识?”   “舜王且放心,以后再见到魏知友,臣定当退避三舍!” 第143章 扩充军备   “拜见秦王殿下!”蓝田知县朱谊巉上前拜见道。   “好了,好了,不用客气了!”张顺不太喜欢这些繁琐的礼节,摆了摆手便问道。   “如今你这做了几个月知县,不知可有心得?”   两人客套了一番,朱谊巉这才小心谨慎的坐在下首,感慨道:“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信矣!”   “原先我一介举子,慷慨激昂,褒贬天下英雄。”   “如今做了这百里侯,万事不易。左也挨骂,右也挨骂,不左不右,依旧挨骂!”   “哈哈!”张顺听得可乐,不由继续问道,“那你又当如何行事呢?”   “不去管他,但凭心而行,仰不愧于天,伏不愧于地,中不愧于人而已!”朱谊巉不由苦笑道。   “好,好,说的好!”张顺闻言不由赞道,“如此方为国家栋梁!”   他万万没有想到朱谊巉作为大明宗室,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张顺不由又追问道:“自就职以来,不知所行何事?”   “无甚事,但招抚因王氏造反而逃难的百姓,征收赋税等事!”毕竟朱谊巉就职蓝田不过半年,其间又因为王氏勾结王朴等人造反,又耽搁了一些时日,能有这般成绩,也算不错了。   “嗯,不错!”张顺点了点头,又道,“这一次我来这里,除了看望你一下以外,主要想看看军械制造情况。”   “哦,此事目前由张司工负责!”朱谊巉闻言连忙应道,“他如今正在城外五里外铸造火炮,不在城中。”   “如果秦王同意,我愿意陪您走一遭,看看情况!”   “成,那就这样定了!”张顺笑了,心暗暗摇头道:你这厮还真是个实心眼!   若是那张都督在其中有什么猫腻儿,你领着我突袭检查一回,怕不是把他得罪死了。   两人商定以后,张顺便扯着朱谊巉在王锦衣、悟空的护卫下一路向城外铸造营地赶去。   五里脚程也不远,众人骑马不多时便到了跟前。   铸造营外面正驻守着李友新编练的人马,谨防有闲杂人等扰了义军铸炮之事。   “左!”只听见李友一声令下,麾下塘兵连忙挥动了旗帜,他面前三五百士卒依令向左转去。   “不错啊,训练的怎么样了?”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过来。   李友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拜道:“舜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火炮器械制造的怎么样了。”张顺虚抬了一下手道。   “是这样,因为张都督担心有人作乱,希望我能派兵守护一番。”李友连忙解释道。   “我寻思驻守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就分出来一司人来轮换,其他人正常训练。”   “如今刀枪箭铳都练得精熟,旗号也识得明白,阵法已经练了三四种。如果军情紧急,已经可以上阵杀敌了!”   “不错!”张顺闻言点了点头。   这陕西的兵源相当不错,几乎大多数人都练有武艺。   那李友来到蓝田以后,从征兵到训练完成,如今也不过三四个月功夫。   从这个角度来说,再扩军六万,到明年出征之前完成,也不算太离谱。   “舜王!”几人正在说话之时,那张都督已经赶了过来。   两人稍作客套以后,张顺便在张都督的引领下进了营地。   营地里忙的热火朝天。   有的人叮叮当当不停,在那里锻造武器;也有人在那拼命地拉动着风箱,吹旺炉火;更有人喊着号子往模具里倾倒铁水。   “怎么样,如今火炮制作了多少门了?”张顺开口问道。   “‘擎天大将军炮’完成三十四门,‘飞彪铳’完成了二十七门,其中五十门已经可以交付北路军训练使用!”张都督连忙应道。   “不过每次发射,耗费火药惊人。我已经建议用大炮模拟,小炮试射,以减少消耗。”   “嗯,有什么难处没有?”张顺先前曾下令张都督造擎天大将军炮一百门,飞彪铳六十门,准备这次远征要用。   乍一听这些火炮不多,其实“擎天大将军炮”重万斤左右,“飞彪铳”亦重两千斤,仅此两处便耗生铁一千多万斤。   “这……”张都督沉吟了一下道,“飞彪铳还好,有水力锻锤,增添人手就成。”   “只是那万斤红夷大炮,耗费铁水颇多,这些日子原料有些供不上了。”   “明年三月中旬能铸完吗?”张顺皱了皱眉头道。   他这一次亲自来这里,就是查看情况,督促张都督早日完成火炮任务。   “差不多吧!”张都督有点勉强道,“其实那‘擎天大将军炮’又沉又大,还不便于运输,舜王何必如此执着?”   “舜王若是真想对付坚城,完全可以围城以后,在山西取铁铸炮。”   “山西铁匠、铁矿更胜蓝田百倍。若是能得山西人、矿,天下雄城不足为惧。”   “到时候,义军不仅能够节省大量人力物力,还可以量城而铸,不会有火力不足之虞。”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只能作为备选之策!”张顺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道。   “这一次预设的情况你不知道。我们不仅要对付大明主力,还要对付有可能出现的后金主力。”   “故而必须摧枯拉朽,尽快解决沿路城池关卡,不能耽搁太久,以免迟则生变!”   “后金?”张都督闻言大吃一惊,不由惊道,“舜王为何如此行险?”   张都督先前在京师参与袁崇焕一案,查看过明廷原始档案,故而对后金军的战斗力有比较清醒的认知。   “这一次咱们准备了大军,后金不来就打明军,后金若来就一起打了!”张顺稍微压低一点声音道。   “二十万?”张都督愣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头试探地问了一声,然后却又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张顺也愣了一下。   “义军一营配备火炮十门,除了部分从明军手中缴获以外,大多数火炮都是从我这里铸造、锻造而成。”   “以我估计,差不多能编制十几万人马。如果再加上官兵降兵,怕不是有二十几万大军。”张都督不由笑道。   好家伙,果然不愧是锦衣卫出身之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如今义军如此大规模的动员,恐怕很难瞒过有心人的眼睛。   既然如此,就应当虚虚实实,对敌人进行战略欺骗,以防大明有备。   “那个……那个……”张都督见左右无人注意,不由扯了扯张顺的袖子,低声道。   “既然舜王心中有谱,倒是我多虑了。只是以防万一,还是请舜王出征之时,带上我那妹子,好歹能护得周全。”   “行,这个回头我让洪承畴制定计划的时候,添上去!”张顺扯了扯嘴角,点头应道。   乍一看张都督这提议有理有据,其实张顺倒是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儿。   原来自从张顺上次“巡狩”以后,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女先后怀孕,顿时让其他人羡慕的要死。   而那张凤仪如今年龄不小,身材又不如其他女子苗条,这让张都督如何不急?   刚巧张顺正要出征,自家妹子若是跟了过去。   到时候,她白天能替舜王征战,夜晚能和舜王征战,岂不两全其美! 第144章 后勤策划   “启奏殿下,孙传庭回信道:山西汾河自河津至绛州可行载重百石之船,绛州至平阳可行载重五十石之船,而介休至太原,则河水浅,泥沙多,须另造二十石小船方可通行!”洪承畴不由汇报道。   “哦?看样子这汾河倒要强于渭河!”张顺不由惊奇道。   渭河小船才能运两千斤,一艘船不过载重十六石而已,而汾河上游至太原段犹能行载重二十石小船,情况要好上不少。   当然如此小的载运量,实际运输效率并不高。   但是哪怕再低,也比车拉马驮好上了许多倍。   以先前张顺改进的太平车为例,载重不过千余斤,却需要数头黄牛拖拽。   不但行动缓慢,而且连载重最小的小船都不如。   若是换成骡马,小车载重更是聊胜于无,而太平车又拖拽不动,依旧不成。   “行,这样吧!”张顺想了想,扭头对吕维祺道。   “吕先生,一会儿你替我草拟一个命令,让西安至黄河口处诸县,征调劳役,再把渭河疏浚一下!”   “不用大动干戈,误了农时,尽量挖深河道,能行二十石小船即可!”   “也行!”吕维祺想了想,不由点头道。   “下游诸县多是由河洛士子担任,一来也能放心使用,二来不虞走漏风声。”   “不不不!”张顺闻言不由摆了摆手道,“堵不如疏!”   “我这几天仔细想了,义军境内如此大动静,大明朝野不可能不得到一点风声。”   “故而瞒是瞒不住了,只能是虚虚实实,声东击西。”   “往延安运送的粮草一概以赈灾的名义运去,这次疏通渭河则以修缮水利的名义进行。”   “兵马大肆调动,便声称要夺取汉中,全据陕西。”   “征调船只……征调船只就声称编练水师,嘿嘿!”   洪承畴和吕维祺听到这里,差点老血喷了除了。   编练水师?搁渭河这里编练水师,你糊弄鬼呢!   “没关系,随便找个借口嘛,你们如果有更好的理由,也可以提。”张顺看这两位表情,哪里不知道他们如何心思,不由笑道。   好家伙,洪承畴和吕维祺闻言思索了半晌,还真没有更好的理由,只得依了张顺。   “殿下,臣是这般谋划!”洪承畴又继续汇报道。   “在洛河、渭河和黄河交口的三河口处设立转运站,建立粮库,专门转运往来粮草,此其一也。”   “其次,分别在绛州、平阳、霍州、汾州介休、太原建立粮站。”   “其中绛州、平阳、霍州和介休为转运站,太原为存储站。”   “等太原城已下,义军一应供应皆自太原始。”   “凡此一千二百里,皆走水路,其中损耗、费用不及陆运五分之一,节省钱粮无数。”   “嗯,此策甚妙!”张顺点了点头道。   本来他率中路主力军攻打山西,就存着利于其水道的心思。   前世张顺在历史教科书上听说过泛舟之役,当年秦国曾经同样利用这渭河、黄河和汾河运输粮食。   没想到如今过了两千年,虽然沧海桑田,河道已经淤积严重,不复昔日之盛,依旧能勉强使用。   “那个……那个,其实舜王,臣倒还有一计!”吕维祺平时几乎不参与军机,这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张口道。   “吕先生请讲!”张顺对他的尊重一如既往。   “平阳府乃是苏州府外,天下第二赋税大府,土地丰饶肥沃,人口众多。”吕维祺不由提道。   “若是义军占据平阳府以后,可以广设官吏,征发粮草、劳役。”   “一则能够大大减轻粮草辎重运输之费,二则便于长治久安,拉拢士绅。”   “哈哈,吕先生所言甚是,只是目前义军文官依旧不足,颇为为难。”张顺闻言笑了。   其实他也早有如此打算,只是义军之中人手亦是紧缺,也不知道究竟能够征收多少。   “绛州韩霖、泽州张慎言、窦庄张道俊皆是晋人,如何谓之无人?”吕维祺闻言不由笑道。   “言之有理!”听到吕维祺说到这里,张顺也笑了。   吕维祺话说得很委婉,但是张顺也听出来他的意思了。   以往以“紫金梁”王自用为首的义军渡过黄河进入山西以后,和盗贼无疑,彻底坏了名声,故而有可能影响张顺的名声。   与其如此,不由正好抽调张顺麾下山西籍官员,以便展开“统战”工作。   原本张顺听了张都督的建议以后,还打算让他跟随自己,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随地造炮。   如今听了吕维祺之言,不由改了主意,便笑道:“吕先生真是思虑周全,既然如此,那回头就抽调韩霖、徐子渊随我前往山西便是。”   洪承畴见两人分说完毕,便接话继续道:“北路军粮草辎重,只能依靠牛马牲畜。”   “其中一车不过载重千斤,一骡不过驮一百余斤,不如舟船远甚!”   啥意思?   就是北路军进攻路线虽短,却只能依靠人拉马拽,别无办法。   “这……能不能多征用一些牲畜?”张顺想了想,没有太好的办法,那只能用牲畜顶上了。   “要说有,其实也还真有!”洪承畴犹豫了一下道,“只是要看舜王脸面如何!”   “此话怎讲?”张顺心想:咱们好端端的正说着粮草,又与我脸面何干?   “榆林将领之家,多畜牛马。其中左总兵家中良马三五千匹,俞总兵家中亦有一两千匹。”洪承畴不由冷笑道。   “其他榆林将门,各有良马数千匹不等,牛羊无数!”   “舜王若能讨来马、骡两万匹,牛数万头,何愁粮草不济?”   “除此之外,诸王府亦有牛马骡牲畜数万不等,可以一体征发。”   “这么多?”张顺不由大吃一惊。   “原本陕西官营草场数百万顷,养马一十六万,最终如何落得如此下场,还不是被他们中饱私囊、据为己有?”洪承畴不由又提醒道。   好嘛,上次张顺打秋风,愣是在老丈人那里挤出来一营骑兵营出来,却没想到他们依旧还有如此油水。   “这样吧!”张顺想了想道,“王府产业之中到底有多少牲畜,你派人清点明白,全数作为军用。”   “榆林那边我再想想办法,尽量再借过来一些。若有缺额,回头还是想办法没收山西边地的牛马骡等牲畜为上!” 第145章 过节   一次性动员二十万人的准备工作,其中繁琐复杂远远超过张顺的想象。   由于技术条件限制,古代社会的战争组织严重依赖将领个人能力和基层官吏和武官的素质。   而对义军来说,经过马英娘军校的培训,武官的基本战术素养还不错。   但是基层官吏这块几乎全盘接收大明的人员和架构,实在是令人头疼得厉害。   什么贪污受贿、耀武扬威、损公肥私、拖延怠慢,等等五毒俱全、不一而足。   但是面对这些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张顺又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清理,便只好依托义军武力威慑,进行精细化管理。   所谓“精细化”管理,自然包括很多繁琐的细节,耗费心神。   比如粟一石,去壳以后仅得六斗小米。   再比如一石小米从西安草滩口装船,运到三河口转运站以后。   可能因为水汽蒸发,实际不足一石。   当然也可能因为下雨淋湿或者船夫故意洒水增加重量,然后盗取饷米。   这一桩桩一件件,忙的义军上下头都大了。   这一日,张顺正在存心殿批复文书,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起,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张顺皱了皱眉头,又继续批复下去。   结果,不多时,又“砰”的一声响起。   “悟空,外面什么声音?”张顺只觉得心烦意乱,不由恼道,“哪来的炮仗声?”   “呃……是两位小公子在后院里施放炮仗。”悟空闻言跃跃欲试道,“要不俺老孙前去看看?”   “算了,你要去了,恐怕这两个熊孩子就要变成三个了!”张顺哪里不知晓悟空的心思,苦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笔道。   “算了,还是我去走一遭,收拾他们一顿妥当!”   张顺所谓的“熊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养子张化吉和嫡子张平安两个。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   一转眼,当年的两个小娃娃,一个已经两岁半,另一个也快两岁了。   别看这两个小家伙年纪不大,却十分顽劣,经常一个不注意,就给你惹出来一通事儿出来。   张顺走出了存心殿,向后穿过了前门,进入到后院。   后院并不大,里面只有几处寝宫,分别安置着张顺的婆娘。   张顺兜兜转转,不多时便望见那两个小家伙蹲在那里。   一个一只手拿着一根线香,另一只手捂着耳朵,试图点燃面前的一个炮仗,一个正站在旁边望风。   “干什么呢?”张顺不由上前呵斥道。   “啊啊啊~”两个小家伙一见张顺过来,连忙丢了手中的线香,舞动着小手跑了起来。   他们一边跑,一边笑,还时不时回头查看着张顺的动向。   “哎呦,哎呦,你俩别摔了!”眼瞅着两个小家伙如此欢乐,本来还一肚子火气的张顺不由吓了一跳道。   “怎么了,怎么了?”那李三娘正在附近忙活,听见了孩子叫唤忙跑了过来。   一看是张顺,李三娘就要上前打个招呼。   结果两个小家伙一看来了“救星”,顿时“娘亲、娘亲”的叫着扑了过去。   “哎!”李三娘无奈,连忙蹲下去,一手一个接了一个,然后像拎小猫似的把两人拎了起来。   “哎。你别勒着孩子了!”张顺见状吓了一跳。   “我都养两年了,勒着勒不着,我还不知道?”李三娘闻言没好气道。   话音刚落,李三娘发觉自己口气有点生硬,不由又改口道:“怎么了?你今儿个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哈,听到这两个小家伙在调皮捣蛋,过来看看!”张顺撒了个谎。   “师傅刚才想过来揍他们两个来着……”悟空担心自己两个“朋友”受了委屈,连忙出卖了张顺道。   “嗯?”李三娘眉头一挑,如同一只雌虎一般盯着张顺。   “没得事儿,别胡说!”张顺连忙训斥了悟空一句,这才解释道,“我就是忙里偷闲,随便转转,凑巧了!”   “真的?”   “真的!”   ……   “你怕不是忙昏了头,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日子了吧?”李三娘上下端视了张顺半天,突然笑道。   最近有什么节日?   小孩生日?   李三娘生日?   结婚纪念日?   ……   张顺原本疲惫的大脑又开始疯狂的运转了起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看你忙的什么日子都记不得了!”李三娘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道。   “啊?过年?”张顺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最近府里气氛有些热闹,原来又是一年要过去了!   “过年啊!”张顺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又重复了一遍道。   李三娘顺着张顺的目光看了看,只见天空阴沉沉的,除了厚厚的云彩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看什么?”李三娘轻轻问了一句。   “看星空!”张顺很自然的应了一句,一如很多年前李三娘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回答道。   虽然乌云密布,但是张顺知道在那层层乌云后面,遮蔽着灿烂的星空,孤寂的星球,还有那浩瀚辉煌的宇宙!   “张生。”不知道何时,李三娘已经放下了孩子,反倒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孤寂感,再一次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李三娘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三娘?”张顺眼里突然也有了几分迷茫。   “张生,难受你真的要舍弃我们而去吗?”李三娘不由大急。   “三娘!”张顺闻言一愣,眼睛不由又聚焦了起来,看了看面前的李三娘,又看了看有几分惊慌的张化吉、张平安两个孩子。   “当家的!”   “顺哥儿!”   “夫君!”   ……   就在张顺反应过来之前,顿时一声声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扭过头看去,有挺着肚子的马英娘、红娘子和王奇瑛等人,有携带孩子的李香、竹儿等人,还有最近经常陪伴他左右的高桂英、曾氏、黄氏、大小朱氏等人。   “哈,怎么都围在这里了?”张顺不由笑了起来,“没想到年关将至,居然有几分伤春悲秋起来。”   “且,你这人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其他人闻言不由纷纷声讨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顺好容易安抚了众女,各自散去不提。   李三娘这才低声问道:“张生,想回去了吗?”   “哪能啊,时候还早,我还得再处理些政务才是!”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 第146章 去与留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张顺前世活的固然没有今生风光,但是哪怕他在这一世生活了二十多年,心中那种漂泊感还总是抑制不住。   前世的张顺不过是一个建筑行业从业人员,说好听点叫做建筑工人,说难听点就叫做“农民工”。   他一年到头待在灰尘、泥土飞扬的工地上。   白天顶着风吹日晒、寒霜酷暑辛苦劳动。   晚上则躲在简易的彩钢房中,寻觅片刻难得的清闲,刷刷短视频,看看娱乐新闻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论坛。   虽然日子过的辛苦、枯燥乏味,但至少踏实而悠然自得。   然而这一世不然,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背负了太多的期盼。   虽然他嘴上说什么有七成把握,其实只是他单独对上明军有七成,单独对上后金有七成而已。   若是按照后世概率的计算方法,其实大获全胜的胜率还不到五成。   而两者若是合兵一处,恐怕义军的胜率更是只能降到三成左右。   别看张顺前生后世加在一起,有四五十岁了,其实大多还是年轻人的经历,根本没有承受过如此沉重的压力。   张顺手底下有三十万大军,治下四五百万丁口,身家性命、旦夕祸福全操之他一人之手,他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一波若是赌输了,将会有多少将士血洒疆场?将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又将会有多少疆土烽烟四起?   可是他已经看到了胜机,他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坐失良机!   败则李自成,胜则朱元璋,成王败寇,如是而已!   所以,压力压到极致,有时候张顺脑海里会蹦一个念来:这又何必呢?   你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已,是非成败转头空,这些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放弃吧,放弃吧!大梦先觉,归去来兮!   就在他刚才仰望星空的那一瞬间,心有灵犀,突然有一种感觉。   那一刻如果他愿意,立刻就能“羽化升仙”、“金蝉脱壳”,立刻就能离开这个和他毫无牵扯的世界一般。   那一刻他真的心动了。   仙乡虽好,不是故园;   至尊九五,不若庶凡!   一时间张顺只觉得七魂六魄受某种未知的力量牵引,几欲升腾而上、脱壳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   “张生!”   突然一句普通、平凡而又熟悉的声音,如同一颗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开,只把他震的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一股强大的执念自他心中油然而生,又生生将他的将要离开的七魂六魄拽了回来。   张顺七魂六魄归位以后,这才听到耳边似远似近的传来一阵阵呼喊。   有李香的,有马英娘的,有红娘子的,还有王奇瑛一干等人。   她们的声音里都夹杂着不同的情绪,有担心,有讶然,有恐惧,有茫然,等等不一而足。   是了,张顺神情不由一阵恍惚。   这里还有李三娘,有李香,有马英娘,有红娘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大大小小,出生的、未生的一群孩子,他们个个都和自己血脉相连。   谁说这个世界了无牵挂?自己如何离去?自己又如何舍得?   他这一走不要紧,不但他这几年心血毁于一旦,而他后宫这些女人,他麾下那些将领。   甚至包括为他奋战的将士和千千万万的百姓,个个恐怕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罢了,罢了!张顺苦笑着摇了摇头。   先前张顺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之情,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坚决的返回他原来那个世界。   只到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发现他错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在这个世界已经产生了这么多的羁绊和牵扯。   张顺本来以为她们是他的爱好。“性别男,爱好女”的爱好;“醒掌天下权,罪握美人膝”的爱好。   直到如今他才发现她们不是,她们是自己拼命的理由,她们是自己救赎的目标,她们是这个世界挽留自己的恩赐!   一念至此,张顺决心如刀,竭力一挥,顿时斩却了从遥远的星空中传来的所有牵引。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更不知道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决定了。既然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这一场是梦也罢,爱也罢,恨也罢,不去管他,我自秉心而行,其又奈我何?   一念之差,张顺顿觉云开雾散,一种名为信心的种子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瞬间成长为参天大树。   “张生?张生?”李三娘担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嗯?哈,没事了,没事了,别担心了!”张顺笑着抱了抱李三娘,顿时给她闹了个大红脸。   “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呀?孩子还都看着呢!”李三娘不由轻轻地捶了她两下。   “嘿嘿!”张顺傻乐了一声,然后轻轻将李三娘放了下来。   李三娘连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这才轻声问道:“刚才你究竟怎么了?”   “没事儿,太累了,精神有点恍惚!”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   “嗯……最……最近,是不是要打仗了?”李三娘并没有揭露他那拙劣的谎言,反倒替他转换了话题。   张顺不由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是啊,而且还是一场大战。”   “其实这一场决定天下存亡的战争,我也只有七成胜算,所以十分心里十分焦虑……”   “不要紧,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到最后!”李三娘打断了他的解释,坚定地回应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胜,我就跟着你共享清福;你败,我就跟着你亡命天涯;你亡,我跟着你一起去九幽黄泉!”   “无论胜败生死,三娘心中并无半分怨言!”   “三娘,你……”张顺本来就随口编几句谎言,万万没有想到李三娘对自己有如此情义,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好!”张顺最终没有再对她说什么安慰之词,反而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我生,你生;我死,你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他好像是在向李三娘保证,也好像啥在向院子里的女人们保证,更好像是在向这个世界保证! 第147章 摩擦   新年刚过,秦王幕僚长洪承畴便化妆成普通百姓,在护卫的护卫下,急急忙忙赶到了洛阳城。   洪承畴刚刚赶到洛阳北门,正见一个须发花白的锦衣老者,正在一群人簇拥下翘首以待。   “张相,许久不见!”洪承畴不由笑道。   “哎呀,幕僚长,不,现在应该称你为‘平东将军’了,咱俩真是好久不见!”张慎言闻言扭过头来,也笑着打招呼道。   如今的张慎言正乃是弘光帝的丞相,地位尊崇,被洪承畴呼一声张相,倒也当得。   “这里风大,不是说话的地儿,平东将军里面请!”张慎言早得了张顺的命令,连忙将洪承畴引向一旁的轿子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洪承畴示意了一下,然后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走,回府!”张慎言也上了旁边一顶青轿,然后下令道。   脚夫得了张慎言的命令,齐喝了一声“起”,然后晃晃悠悠,一路往福王府赶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这才到了府中,分定主客坐下,仆人奉香茶。   眼见没有外人,洪承畴这才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事情都准备的如何了?”   “粮草都齐全了!”张慎言用茶盏盖拨了拨茶叶,啄了一口道,“一共五十万石,其中二十万存储在孟津,三十万石存储在洛阳。”   “若是尚且不足,洛阳城内还有预存的二十三万石,可防万一!”   “另外,如果咱们打下了开封,两淮商人程贾还可以走贾鲁河运至朱仙镇,或者走黄河运到孟县附近。”   “至于兵力方面,黄朝宣、张先壁及李大亮三营人马都已经编练完毕,随时可以征调。”   “另外一司炮兵携带擎天大将军炮、飞彪铳共五十门,亦于昨天到达洛阳,随时可以攻城。”   “好,这就好!”洪承畴点了点头,感慨道,“兹事体大,由不得我不反复确认,以防有疏漏之处。”   “明白,明白!”张慎言闻言点了点头道,“毕竟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在义军来说还是第一次,由不得半点闪失。”   “多谢张相理解!”洪承畴连忙致谢道。   “只是,现在还有一事。得麻烦张相命令曹变蛟向开封方向派斥候,探查敌情。”   “若果遇到敌人斥候探马,一律剿杀!”   “这……这会不会太过冒险了?”张慎言闻言一愣,不由提醒道。   “义军主力未至,我怕坏了舜王大计……”   “放心吧,若有什么差池我一体承担!”洪承畴闻言不由笑道。   他素来用兵谨慎,所以这一次在出发之前曾和张顺反复推演。   洪承畴自认万无一失,这才准备大张旗鼓行动,给当面的河南巡抚吴甡一点厉害瞧一瞧。   “好,好吧!”张慎言其实心中有点怀疑这厮私下里搞小动作。   不过他没有什么证据,只好暗自下定决心,以后替舜王盯紧点他罢了。   两人商议已定,顿时这军令不两日就传到了汜水关。   这一日曹变蛟正在汜水关内演武。   只见他骑了一匹黄骠马,披了一身漆黑铁甲,往来驰骋,频频击落放置在高低不同木桩上的木球,引起其他将领士卒一阵阵喝彩。   正好他刚刚“一箭双雕”,一枪戳下两个木球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喊了一声,阻止他继续卖弄。   “怎么了?”曹文诏不由高声问了一句。   “将军,舜王军令和张相军令到了!”有人连忙应道。   “哦?有事儿?”曹变蛟不由一愣,连忙驰马上前,然后一勒缰绳,马前蹄腾空而起,稳稳停住早吓得脸色发白的士卒面前。   那信使见曹变蛟到了,便连忙打开军令,颤声读道:“舜王有令,晋曹文诏为骁骑将军。督赵鲤子、高一功、黄朝宣、张先壁及本部五营人马,不得懈怠。”   “这……这无功不受禄,为何舜王有如此命令?”曹变蛟大吃一惊,不由上前塞了块银子,低声问询道。   也难怪曹变蛟如此惊讶,原来自从他和赵鲤子搭档驻守汜水关以后。   那建造关卡之功,却是属于乃是韩霖、高一志二人。   而他和赵鲤子两人,虽然击退了左良玉等人,逼降了黄朝宣、张先壁,又夺取了河阴、荥阳二县。   但是他却拿陈永福驻守的郑州无可奈何,始终无法逼近开封。   是以功小劳多,难当将军之号。   “将军客气了!”来人连忙拒绝了曹变蛟的好意,实话实说道。   “其中缘由都在这信中,还请将军一看便知。”   曹变蛟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推让了一番,把银子硬塞入来人手中,这才罢休。   “将军!”赵鲤子隐晦的看了来人一眼,没有吭声。   “舜王有大智慧啊!”曹变蛟打开书信仔细一看,不由感慨了一句。   然后,他便说道:“鲤子,这一次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回头你精选三五百斥候,向西渗透过去,打探敌情。”   “若是有斥候拦截,就给我杀了,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成,我这没问题!”如果先前赵鲤子可能还担心把开封府的官兵惹毛了,日子不好过。   如今新投义军的黄朝宣和张先壁两人,已经把新设两营人马编练完毕。   这时候以西洋法式建造的汜水关,一共驻守了一万两千精兵。哪怕千军万马来了,又能如何?   所以自那赵鲤子得了军令以后,便连夜挑选了骑卒二百,步卒三百,依次编队派遣了出去。   那骑卒十人一队,绕过郑州以后,开始徘徊在开封府城城外。   而步卒则化妆成普通百姓,分别混迹于郑州、开封等城池之中,开始打探明军动向,散步谣言。   如此不几日,“舜王准备东征开封府”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妇孺皆知。   不多时,这消息便传入周王朱恭枵耳朵之中,顿时把他吓了一跳。   他连忙亲自拜访那新任河南巡抚吴甡。   其实这时候吴甡心中也没用底儿,只得安慰道:“如今开封城坚兵强,王爷只管把心放肚里就成,毋须担心!”   “如今我麾下有一将换作猛如虎,乃塞外降人,勇不可挡,足以震慑贼人。”   “王爷若是担心,明日我便派遣此人出城,驱逐鼓噪之徒,以免惊扰了王爷清净。”   那周王早被福王的遭遇吓破了胆,生怕吴甡糊弄自个,又许诺道:“若是将士有功,能驱逐贼寇,我情愿捐饷二万两,聊表心意。”   巡抚吴甡见周王朱恭枵如此上道,如何推脱?   便早早派遣了麾下骁将猛如虎带领三百骑兵,施施然往西去了。 第148章 郑州危急   “抚军,这几日情况不妙,贼人斥候越来越多,怕不是要大举进攻!”身材壮硕的虎大威皱着眉头汇报道。   “着参将陈永福征调丁壮,坚守城池,万勿为贼人所趁!”河南巡抚吴甡闻言不由沉吟了片刻,然后扭头对幕僚下令道。   从义军汜水关至开封二百里,而郑州作为一州州治,正横亘其间。   若郑州失,则开封门户洞开;若郑州存,义军若强行围困开封,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那陈永福如今正是郑州守将,善于守城,故而被数任主政者委以郑州防守重任。   只是这事儿也不完全绝对,哪怕陈永福如何善守。若是义军兵力众多,却完全可以围困郑州以后,绕过去攻打开封城。   如今河南巡抚吴甡麾下刚巧有虎大威、猛如虎、左良玉、陈永福和祖宽五员将领。   其中祖宽麾下的骑兵在上次大战过程中损失近半,左良玉和陈永福亦各有损伤。   唯有猛如虎无甚损伤,却驻守在豫南郾城,远水不解近渴。   故而新任河南巡抚吴甡如今可用之兵,不足九千之数。   其实力甚至已经稍逊于经过扩充了黄朝宣和张先壁二营的汜水关曹变蛟部。   “再探,再探!”河南巡抚吴甡头疼了半天,只得无奈下令道。   “探得明白,看看贼人是否准备大举进攻,尽快告知与我!”   也难怪吴甡如此为难,河南盛产精兵的豫西、少林寺等地已经被义军完全占据,唯有开封府衙役尚有留存,却数量有限。   如此先后经过河南巡抚玄墨、傅宗龙等人以后,在河南之地连番大战,如今不仅钱粮两缺,损失兵力更是得不到及时补充。   “抚军,是否要想朝廷请求增添粮饷,用以招募士卒?”左右幕僚不由建议道。   “成!”吴甡在心里算计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道。   现在哭穷,强似回头哭惨。   如果以后打了胜仗,那自然是自己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力挽狂澜。   如果以后打了败仗,那自然是事出有因、条件所限,人力不能胜天。   那郑州城“雄峙中枢,控御险要”,“从郑至梁,不过百里”。   以至于魏公子无忌曾对魏王谏言道:“秦有郑地,与大梁邻,王以为安乎?”   那陈永福虽然并没有读过这许多书,但是仅凭他基本的战术素养就意识到自己所处城池的危险。   所以,在上次被曹变蛟、赵鲤子二人围攻以后,早已经“坚壁清野”。   把城外的商铺民舍焚烧一空,临近的树木尽数砍了,石头砖块尽数搬入城中,城中又多备粮草,准备坚守郑州城。   果然正如陈永福所料,就在义军斥候出现在郑州附近两三日以后,遮天蔽日的义军兵马便出现在郑州城外。   “父亲,这一次贼人来者不善呐!”陈永福之子陈德站在城上眺望了半天,不由忧心忡忡道。   “废话!”陈永福冷着脸训斥了一句道。   那陈永福原本是一个乞丐,只因当初大明官兵吃空饷严重,为了凑足人头胡乱招募了一下人手,便把他招了进去。   由于他和别个不同,除了烂命一条,一无所有。   所以凡战,他必身先士卒、悍不畏死。   以至于将官多次侵夺他的功劳,仍然挡不住他连连高升。   原本河南布政使司名下并无参将之职,只因为他连挫义军之功,才被破格提拔。   如今的陈永福也称得上身经百战之人,如何不知城外情形如何?   单看城外旗号,怕不是有万余人。   贼人兵强马壮,人多势众,为之奈何?   “阿德,你亲自去,让士卒把五门,全部闭紧了,除了东门,一概封死,不得有误!”陈永福沉吟了片刻,不由对儿子下令道。   “父亲!”陈德闻言不由一惊,还待要问。   “战场无父子,喊我将军!”陈永福一口打断了陈德。   他当然知道陈德心里充满了疑问,但是这些话万万不能让他问出来。   不然坏了军心,郑州城不可守矣!   郑州城周九里有奇,城门五,他手中仅有官兵两千人左右。   若是均分,每个城门仅分得士卒四百,更不要说还要分出一些士卒探查敌情、巡防城墙、搜查奸细,哪里足用?   所以,陈永福这才先紧闭了城门,再下令道:“赶快通知赵知州,请他赶快征调丁壮民妇,参与守城。”   这两人一文一武,虽然往日也有些龃龉,如今正值大敌当前,也顾不了许多了。   陈永福刚刚安排妥当,早有义军将领上前,在城底下叫阵。   只见他有人高声喊道:“陈永福,你可识得本将?”   “若是识相的,早早投了。不但免受刀兵之苦,亦可以加官晋爵,何乐而不为!”   陈永福仔细一看,原来城下叫阵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巡抚傅宗龙麾下牙校黄朝宣。   黄朝宣此人身材魁梧而有膂力,当初乃是傅宗龙手下第一猛将。   只是后来傅宗龙战死,其麾下标营便成了爹不亲娘不爱的残部。   再后来,在左良玉督河南诸兵马攻打汜水关的时候,彼辈不忿为人所驱,白白送了性命,这才愤而投了“顺贼”。   陈永福见状不由笑道:“一群山贼草寇、乌合之众,关起门来称王称霸,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还说什么加官晋爵?”   “若是有胆,只管攻来,且看尔等尚有多少性命可送!”   “好个牙尖嘴利之徒,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何时!”黄朝宣闻言倒也不恼,反倒嘿嘿一笑退了回去。   不多时,只听见义军之中有人高喝一声:“请炮!”   随即,沉闷的鼓声“咚咚”的响了起来。   然后又有一群人重复了一声:“请炮!”   俄而,众人齐声大呼:“请炮!”   如是者三,呼声震天,只震的陈永福脸色大变。   随即,只见城下义军散开让出一条通道,然后一门粗壮沉重的红衣大炮在二十头黄牛的拖拽下显露了出来。   陈永福暗道了一声不好,人常言“顺贼善炮”。当初他和曹变蛟、赵鲤子对阵的时候,就吃足了义军火炮苦头。   如今从城上望去,眼见这炮比往日义军常用火炮还要粗大,让他如何不惊?   只是这还没完,不多时又拖出了第二门、第三门、第四门……   一直拖到陈永福完全麻木,林林总总一共拖拽了六十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无声无息的斜指着郑州城。   一颗冷汗顿时从陈永福脑门上冒了出来,然后像滚珠一样,沿着他的脸颊“骨碌碌”的滚落了下去,狠狠地摔在了他脚底的城墙上,摔成了八瓣! 第149章 求援   “郑州危急!郑州危急!”陈永福从城墙上缒下来的信使赶到开封府以后,头如捣蒜一般向河南巡抚吴甡哭诉道。   “贼人列红夷大炮六十门于郑州城外,炮弹如同雨下,只轰得郑州城墙,千疮百孔,几乎摇摇欲坠!”   “还请大人即刻发兵,救一救郑州阖城百姓啊!”   “六十门?”河南巡抚吴甡闻言吓了一跳,忙问道。   “此数可否属实?如若有差,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大人,此数目郑州城上人尽皆知,都是一个一个细细数过了!”那信使闻言赌咒发誓道。   “如若有假,就让我死于贼子炮下,粉身碎骨,不得全尸!”   “这……”吴甡犹豫的看了身边的虎大威、左良玉和祖宽一眼,这才下令道。   “你且下去休息,待我等商议以后,再作定夺!”   “大人!”那信使闻言就急了,连忙喊道。   “若是你们再商量来商量去,恐怕郑州城墙早被贼人夷为平地,如何再救!”   “混账,我还要你教我做事!”河南巡抚吴甡闻言大怒,不由喝道。   “念在你冒死送信的份上,我姑且饶你一次。如有再犯,乱棍打死!”   “来人呐,将他给我拖出去,免得他在此聒噪!”   “大人,你不能这样,满城百姓都等着你……呜呜……”那信使还报一线希望,不意早被人拖了出去,塞了一团破布,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都说说吧,这事儿该怎么办?”吴甡端坐那里,开口问道。   “呃……”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说是好。   唯有虎大威乃是吴甡嫡系,不由连忙开口道:“郑州城危在旦夕,救还是要救的,只是……”   “只是什么?”吴甡点了点头问道。   “只是贼人势大,又有这么多红夷大炮,恐怕力不从心呐!”虎大威连忙道。   “嗯!”吴甡闻言十分满意,嘴上却先下定论道。   “力不从心,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祖宽,明日你率领麾下精骑先行一步,赶到郑州城下,射书信于城中。”   “你就说官兵大军不日就到,还请城中守军不要惊慌!”   “是,末将领命!”祖宽虽然一肚子麻麦皮想讲。   奈何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如今他麾下精骑折损怠半,哪里还有桀骜不驯的本钱?   眼看祖宽垂头丧气,河南巡抚吴甡心中不忍,不由又劝慰道:“将军不必担心,本官不仅会率领大军为你压阵,还会上书朝廷,请来援兵,让‘顺贼’有来无回!”   祖宽还未答话,那左良玉却听得刺耳,不由强调道:“抚军,这一次来的不是‘顺贼’,而是曹贼。”   “曹文诏的曹,曹变蛟的贼!”   吴甡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当面的对手并不是凶名在外的“顺贼”,倒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会儿我就给卢太监去信,请他帮忙协助防守郾城,我把猛如虎调回来,这样庶几有一拼之力!”   其实汝宁府还有徐州副总兵骆举、马熿及太监卢九德九千人马。   只是这九千人马一则隶属于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麾下,二则守御崇藩,哪个敢动?   上一次“顺贼”连破崇藩、唐藩,杀崇王,驱唐王,掳走了王妃、郡主,以致天下大震。   幸亏前任河南巡抚傅宗龙死的快,不然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现在再给新任河南巡抚吴甡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轻动。   一旦周藩、崇藩有失,那么他吴甡能落个傅宗龙的下场,便是万幸!   话说吴甡早写了疏犊,三百里加急,只用了四天便递到崇祯皇帝朱由检那里。   朱由检见了疏犊,顿时大吃一惊,连忙招来兵部尚书杨嗣昌和尚未来得及赴任的保定总督朱燮元前来商议。   那朱燮元看了吴甡的疏犊,不由大惊失色,失声道:“大事不好,贼人这是要大举进犯!”   “此话怎讲?”朱由检闻言也吓了一跳,不由和杨嗣昌面面相觑。   “陛下,你看这里!”朱燮元连忙指着疏犊的内容道。   “贼人携红夷大炮六十门,猛轰郑州城,日夜不息!”   “往日我等和贼人大战,数万之数亦不在话下,又哪里见得这许多火炮?”   “想来定是贼人积攒许久,专门用来破我城池之用!”   “那朱少师以为这一次贼人欲攻取何处?”朱由检不由问道。   判断“贼人”要大举进攻倒不稀奇,经锦衣卫来报,近期陕西境内贼人频频异动,确实有几分迹象,但是判断贼人要攻哪里很关键。   大明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大明了,手头再也拿不出来那么多兵马来用。   只有判断出贼人真实意图,这才能提前调动主力进行防守。   “这……”朱燮元猛地也吃不准义军目标,不由有几分迟疑起来。   兵部尚书杨嗣昌见状不由笑道:“依臣之见,此事再明显不过。”   “贼人只会劫掠,不会治理地方。想必是占领陕西以后,粮食被劫掠殆尽,再加上天灾频频,不得已东出就食。”   “此乃贼人欲夺取豫东等地,甚至准备截断漕运,夺取漕粮之计!”   “如此,还得有劳朱少师和漕运总督朱大典整顿人马,前去抵挡才是!”   “不对,不对!”杨嗣昌话音刚落,还未见崇祯皇帝朱由检如何表态,朱燮元突然出口道。   “贼人若想夺取豫东和漕粮,断然没有主力出汜水之理,此必其虚晃一枪也!”   “这……不知朱少师有何高见?”杨嗣昌不快道。   “若是让我策划此战,完全可以先让一偏师出汜水,以调动官兵主力,然后视情况再大举进攻。”   “若是郑州、开封被克,便主力出汜水而东。”   “若是郑州、开封不克,我完全可以走禹州、许州,破临颖、郾城,然后顺颍河、淮河而下,直扑凤阳。”   “这……”朱由检和杨嗣昌不由脸色大变。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朱燮元冷笑一声,下一句话竟是石破天惊,“最关键的是,若是我可以趁着朝廷兵力空虚之时,奇袭山西。”   “山西一下,断天下之腰。到时候北直、河南、山东及南直虽富,又能如何?”   “还不是任人宰割,早晚为我所吞!” 第150章 相互倾轧   那左柱国、少师、兵部尚书兼保定总督朱燮元刚刚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猜想,还未来得及河口茶水润一润喉咙,结果那兵部尚书杨嗣昌坐不住了。   “臣弹劾左柱国君前失仪,口出不逊!”杨嗣昌不由上前一步道。   什么叫“我可以趁着朝廷空虚,奇袭山西”?   什么叫“任人宰割,早晚为我所吞”?   朱少师,你来解释解释吧!   “陛下,臣一时失言……”朱燮元闻言连忙拜倒在地,汗出如浆。   如今他刚刚平定西南“奢安之乱”,勋至极品,极易受猜忌之时,合当急流勇退。   不意一时间贪图口快,反倒犯了忌讳。   “哎,不妨事,少师一时间口误而已!”朱由检闻言摆了摆手道。   这朱由检性子固然偏狭,其实不少时候也是好脾气。   有一次早朝,他耐不住性子插了一句话,便被朝臣喷道:“等小弟说完了再说”。   崇祯虽然被弄得哭笑不得,最终亦“不为怪”。   如今的朱燮元正是朱由检的救命稻草,他还指他能够像平定西南“奢安二贼”一般,平定陕西“顺贼”,自然也颇为宽仁。   朱燮元闻言这才千恩万谢的谢过了,老老实实退在一旁,不敢随便口出“狂言”。   “陛下!”兵部尚书杨嗣昌不由上前道,“朱少师固然言之有理。”   “但是贼人若真个大军东进,切断漕运,占据平原沃野,为之奈何?”   行,你说的对,你说的有道理。   可是如果河南、山东及南直隶等地为贼所据,那天下被贼人截成两段,又当如何?   “朱少师以为如何?”崇祯皇帝朱由检闻言一愣,皱了皱眉头向朱燮元看去。   那朱燮元顿时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虽然朱燮元和杨嗣昌两人都是兵部尚书,其实兵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并不一样。   朱燮元的兵部尚书属于加衔,以提升其地位、权重;而杨嗣昌的兵部尚书则是署理兵部,实际主管本部事务,又被称之为“本兵”。   由于明代废除了丞相制度,故而六部职权颇重。   别看那朱燮元作为封疆大吏,勋至左柱国,声望之隆,无人望其项背,但是仍然要受制于兵部。   明代的兵部权力很大,特别是具有奏章的题覆权,让哪个督抚都不敢轻视。   因为按照明代政务流程,除非个别事件由内阁票出,然后经皇帝批准以外,一般都会下各部议处。   甚至连孙承宗这样的阁臣出镇地方,其奏疏事关军务,也要下兵部议覆。   那左柱国朱燮元又何德何能,能够事事让内阁和皇帝开恩,违逆常例?   既然不能,那和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搞好关系是他解决当前问题的关键。   眼见杨嗣昌一而再,再而三指责自己,朱燮元哪里不明白这厮要和自己过不去?   他连忙违心应道:“本兵所言甚是,朱某所虑不周也!”   朱由检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且莫看杨先生年纪轻轻,其实心思缜密,乃是朕跟前第一得意之人!”   “哎,陛下谬赞,谬赞,某实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杨嗣昌闻言连忙谦逊道。   不是,说你胖,你咋还喘上了?朱燮元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你当朱燮元过来这许久,就想不出来应对之策吗?   其实很简单,只要官兵率大军守住山西,义军哪敢大规模东进?   因为义军主力一旦东进,官兵完全可以呈泰山压顶之势。   或进南下攻义军腹里,或南下切断东征大军后路,战略上依旧处于主动地位。   当然,若是义军像上次张三百那般,派遣一支别部侵扰南直等地,官兵亦难保万无一失,说不得误了漕运,难免京师大哗。   不过,这种级别的失败和官兵占据了战略主动性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如今看那崇祯皇帝朱由检和兵部尚书杨嗣昌“君臣相得”,一大把年纪的左柱国朱燮元不得不为自己后事考虑一番。   按照自己的计策固然能够万无一失,可是若是恶了面前两人,被他们揪着一个过错,恐怕就要万劫不复。   如今的朱燮元已经七十整岁了,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   又有诗云: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如今的朱燮元早已经功成名就,身居高位,再也没有年轻时那种雄心壮志,自然也担心晚节不保,落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的结果。   故而他只作不知,且看这两人如何打算。   那兵部尚书杨嗣昌和崇祯皇帝朱由检一唱一和之后,便谏言道:“依臣之见,朝廷当设两督师,以应对贼人!”   “一则总督宣大山西保定等处,专门应对山西方向之敌。”   “二则总督河南、山东、漕运及凤阳等处,专门应对豫东方向之敌。”   “如此计策乃全,天下乃安!”   “杨先生所言甚是!”崇祯皇帝朱由检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扭头向朱燮元请教道。   “不知朱少师以为如何?”   好话歹话都让你俩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左柱国朱燮元竟无语凝噎,连忙应道:“杨本兵果然思虑周全,才能过人,某竟不能置喙一词,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哎呀,不意朱少师竟然与我英雄所见略同!”杨嗣昌闻言不由惊喜道。   “我正欲推荐朱少师担任左督师专管山西贼人,宣大总督张凤翼担任右督师专管河南贼人,不知少师意下如何?”   麻麦皮!左柱国朱燮元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朱燮元不由勃然变色道:“杨本兵自认计策周全,万无一失,奈何假于他人之手耶!”   开什么玩笑!   你动一动嘴,我们跑断腿。到时候功劳是你的,罪过是我的,真当老夫白活了七十年不成!   “啊?朱少师何出此言,这不是本兵掌控兵部,分身乏术,所以才委派于你,如何却是这般说辞?”兵部尚书杨嗣昌不由愕然道。   “自古策出经略之手,功罪一体,似杨本兵这般,不知日后如何奖功罚过?”朱燮元闻言面带讥讽道。   直娘贼,既然得罪了,那老夫就干脆得罪到底。   岂可将自个身家性命操之于小人之手! 第151章 岌岌可危   曹变蛟一干人正在郑州城外,紧锣密鼓的展开架势,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却哪里想得到,对面中枢的肱骨重臣,也因为义军主攻方向之事,差点同样拉开架势要打。   那杨嗣昌虽然深受崇祯皇帝信任,无意之中也得罪了不少御史言官和不少封建大吏。   一时间弹劾杨嗣昌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飞入了紫禁城,只把崇祯皇帝朱由检闹了个焦头烂额。   且不说朱由检如何决断,且说这一日曹变蛟正立在瞭望塔上,正瞭望城中状况。   “将军,陈永福这厮还真有几分手段啊!”身边的将领赵鲤子不由感慨道。   “上次咱们炮少,还看不出这厮的本事。没想到如今擎天大将军炮用了二十门,各式野战炮、黄金炮用了四十门,还是不曾破得此城,足见其能!”   没错,明军所谓“义军的六十门红夷大炮”,其实只有二十门是攻城炮,其他四十门都是集合了义军四个营手中的野战炮,实际威力并比不上沉重的红夷大炮。   当然虽然从实际情况来说,义军固然没有明军所谓“六十门红夷大炮”的强大火力,但是也让郑州城中的上下官兵吃足了苦头。   特别是义军的“步炮协同”战术,实在让陈永福一干人等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你说好端端的,一通炮弹乱糟糟砸了过来。然后乌泱泱的一群人跟着冲了上来,这谁遭得住?   “将军,这真是邪门了!”陈德灰头土脸,忍不住向父亲陈永福抱怨道。   “怎么每次炮弹过后,贼人就冲了过来?直娘贼,难道他们不怕死吗?”   “邪个屁门!”陈永福闻言黑着脸破口大骂道,“那是贼人手段!”   “你没看到每次炮弹都打咱们的兵不打贼人自己的兵吗?”   虽然陈永福比儿子陈德脑子更清醒一些,依旧没有什么好办法。   义军的“步炮协同”很简单,就是集中火力往一处轰,轰开了士卒以后,火力便往两侧延伸赶人。   然后义军先登精锐便趁着火炮延伸的时候猛地冲了上来,让官兵有劲使不上。   如果义军在城上立不住脚跟,火炮会再度袭来,截断官兵追击义军的道路,以便登城士卒及时撤离。   这下子进可攻,退可守,这仗还怎么打?   “不成不成,总得想个法破了贼人的妖法,不然这仗没法打!”陈德都快要哭了。   “你说怎么破?”陈永福没好气道。   城墙上的牒牌、女儿墙大多数被毁,官兵几乎无立足之地。   而义军“巨型红夷大炮”又不停的攻击城墙,时不时造成城墙部分墙皮、墙角坍塌,更是让陈永福忧心忡忡。   以前官兵不善野战,但是至少还没凭借城墙防守。   但是现在义军点出了万斤红夷大炮和“步炮协同”两个技能点以后,官兵甚至连龟缩城中亦不可得,难道这大明天下真的要易主了不成?   不,一定有办法的!   陈永福虽然出身乞丐,但是仍然时时记挂朝廷提拔培养之恩。   再加上他性子本就坚韧不拔,一时半会儿并不会轻易屈服。   “陈德!”陈永福眉头紧锁,半晌喝道,“你再挑选几个机灵之人,再次向抚军求援!”   “如果再没有回应呢?”陈德不忿道。   “那就再求!”   “如果官兵依旧不动如山,为之奈何?”   “那就告诉他们,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本参将也对得起朝廷当饷银了!”陈永福恶狠狠道。   陈德见父亲终于松了口风,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原本历史上,陈永福陈德父子坚守开封城,除了有忠义之心以外,还有双方反复对阵,积累了太多仇恨等原因。   而如今张顺麾下的义军堪称仁义,不劫不掠。   而张顺本人又宽宏大度,下至贼寇,上至督抚都能一视同仁,未有偏废,是以如今的陈永福陈德父子并无必死之心。   且不说陈永福陈德父子二人如何打算,且说那祖宽离了开封府,一路向西赶去。   只是短短百里脚程,愣是被他走了整整三天。   “将军,前面就是郑州城了!”早有士卒汇报道。   直娘贼,还未陷落?   祖宽暗骂了一句,然后忍不住用手搭了个凉棚往西张望。   还未来得及看得明白,早有一股义军骑兵徘徊在外围,监视着祖宽这一营骑兵。   “将军,要不要我带点人,把他们赶走?”祖宽身边的亲卫不由问道。   “算了,别招惹人家了!”祖宽摇了摇头,有几分气短道。   上一次和义军对战吃了大亏,一口气折损近半,也难怪这祖宽失了先前的斗志。   “那咱们怎么办?”身边人不由问道。   “挑几个机灵的,一人赏银五十两,命他们潜入郑州城外,把书信射进去就算他一功!”祖宽犹豫了一下道。   他还年轻,这种事做的还不甚熟练,所以还有三分羞耻之心。   如此也好,大伙一合计这事儿也对。   现在贼人势大,新任河南巡抚吴甡龟缩开封府不肯出来,只凭他们这半营骑兵还能做些什么?   可怜这祖宽却是出生早了,若是生在民国,定然对那国民党反动派的头子蒋介石派遣一个师出战,那师长便派遣一个连携带电台出击的手法,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话说祖宽率领半营骑兵,刚刚赶到郑州附近,早被义军斥候发现了,汇报于曹变蛟。   不待曹变蛟下令,赵鲤子便主动请战道:“不怕他过来,就怕他不来。”   “如今既然官兵援兵已到,我请求带兵过去消灭他们!”   “不用了!”曹变蛟闻言摇了摇头。   他如今正是一军将领,早知晓那主帅洪承畴已经偷偷赶到洛阳城,其中必有计较。   他便笑道:“放长线钓大鱼,只这才千余骑兵,哪里够吃?”   那赵鲤子和他搭档依旧,如今差不多相当于这军人马的副将。   他听曹变蛟这话颇为反常,知其中必有缘由,便不再问,反而笑道:“看样子,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了?”   “不着急,高营不还没到嘛!”曹变蛟闻言嘿嘿一笑。 第152章 血书   “抚军,参将陈永福拜上!”河南巡抚吴甡展开面前的帛书,顿时满篇黑红色的字迹映入眼帘。   “自正月初八,贼人数万大军来攻,郑州城被围的水泄不通、飞鸟南渡。”   “我军仅步卒两千,每门守军不过四百,贼人红夷大炮六十门,一时间弹如雨下,碟牌皆为齑粉,形势危如累卵。”   “末将率儿子陈德等,连番血战,屡屡击退贼人,杀伤无算。”   “如今山穷水尽,民困兵乏,阖城百姓翘首以待、望眼欲穿,以待王师。”   “还请抚军即刻派大军来援,末将陈永福泣血再拜!”   “这个陈永福!”河南巡抚吴甡看着面前的血书,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评价。   如今“贼强官弱”,若是他真个带领士卒前去,能不能解围不好说。   但是若稍有闪失,恐怕开封城不保。   可是如今陈永福带领军民在郑州抵挡“顺贼”,若是多次求援不至,自个不但失了道义。   而且日后再想调遣麾下这些将领,恐怕到时候个个都要推三阻四、阳奉阴违,这可如何是好?   “抚军,猛如虎到了。他麾下的一营人马也已经依令驻扎在城外。”正在吴甡沉吟不定之时,刚巧有士卒前来汇报道。   “着他进来。”吴甡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下令道。   若是猛如虎到来,这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不多时,只见一位身材壮硕的将领大踏步走了进来。   这人身材倒不甚高,只是生的虎背熊腰,肥头大脑,乍一看好似一只欲择人而噬的猛虎一般,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属下猛如虎拜见抚军!”明末文贵武贱,那将领见了吴甡,顿时猛虎变家猫,连忙咧开嘴,温顺的上前叩拜道。   “好,一路辛苦了!”吴甡安慰了一句,这才问道,“这一次你带了多少人马来?是否堪战?”   猛如虎没有想到新任巡抚如此急迫,皱了皱眉头道:“属下共有三千二百一十五员名,个个都是应有善战的好男儿,随时听候抚军调遣!”   这猛如虎和虎大威一样,在山西之时同样受到过吴甡的恩惠。   当初,吴甡任山西巡抚之时,曾举荐其担任副总兵一职,是以有些恩情。   故而那猛如虎也投桃报李,这一次把家底交代明白,全力以赴的支持吴甡。   “好!”河南巡抚吴甡沉吟了半晌,看了看猛如虎,又看了看虎大威等将。   他沉吟了半晌,这才问道:“如今贼万人,我亦万人,足相抵也。不知诸位以为,可否解郑州之围?”   祖宽麾下骑兵一千五,左良玉手底下有两千昌平兵,猛如虎和虎大威各有一营精兵,总计近万人,似乎也有了抵抗义军的本钱。   左良玉一看这猛如虎、虎大威都是新任巡抚旧部,自己势单力薄,人微言轻,哪敢逆了吴甡的意图?   他不由率先道:“某一介武夫,懂得什么兵法?抚军但有命令,无敢不从!”   “好!”吴甡一见左良玉也服了,这才笑道。   “‘顺贼’虽然猖狂,也须没有三头六臂,诸位又有何惧哉?”   “如今郑州虽然被贼围困十重,飞鸟不渡,本抚守土有责,岂能弃置将士、国土,坐观其落入贼人之手?”   “明日,虎大威坐守开封,再分两千兵与猛如虎,不足之处暂且征调丁壮补之!”   “余者和我东出开封,誓师破贼!”   “是,末将领命!”左良玉、虎大威和猛如虎等人闻言齐声应了。   吴甡见众人似乎士气不高,又打气道:“放心,今晚我亦血书两封。”   “一封奉至中枢,一封遣至凤阳,请求援兵相助。”   “此战不求大功,只求无过。只要不让贼人得手,不日朝廷大军便至,保管他有来无回!”   三将闻言,这才士气稍振。   是夜,新任河南巡抚吴甡忙令亲信杀一羊,取其血而书曰:   今日“顺贼”出汜水,大举犯我疆土,如今郑州城岌岌可危。   不救,则开封府门户大开;救,则以弱击强,难免有覆军之虞。   吾意已决,欲亲率河南主力与贼人一决生死,至死方休。   吾生无憾矣,未所虑者开封城大不足守。   若我兵败身亡,辜负圣恩不提,还殃及宗室,实在是罪大恶极。   臣(吾)请朝廷(漕运总督)发大兵救援开封,如此庶几无憾矣!   开封府至凤阳府八百里,只用了三天便送到了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之手。   那朱大典打开书信一看,顿时一句直娘贼差点骂了出来。   也难怪朱大典暴跳如雷,原来他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又不是什么劳什子河南督师,犯得着掺和河南的战事吗?   上一次河南大战,河南巡抚傅宗龙战死,他漕运总督朱大典也因为战败跟着吃了不少挂落。   好容易稳住河南形势,把这锅推给了新任河南巡抚吴甡,结果没想到这倒霉事儿如今又来了。   什么玩意儿,你自己要死就死,干嘛还有扯着老子?   吴甡这信写的很有水平,就差直说:反正我要战死了,你们赶快来救一救朝廷宗室吧!   本来那河南不是漕运总督朱大典的辖区,周藩要死要活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有了这封求援信以后,若是河南巡抚吴甡真个战死,周藩为“贼人”所戮。谁敢保紫禁城的那位能够饶得了他?   朱大典无奈,只好召集凤泗总兵杨御潘、江北副将牟文绶、新任参将张士仪和麾下标营万余人西进,援助开封,独留漕运总兵刘泽清保护漕运、援剿总兵官刘良佐守御凤阳。   且不说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如何整顿兵马出征,且说那河南巡抚吴甡的“血书”又过了两三日送抵朝廷,顿时又引起了悍然大波。   彼时朝堂诸臣分为两派,分别攻讦左柱国朱燮元和兵部尚书杨嗣昌不已,闹得朱由检脑袋都大了。   只是吴甡这“血书”一上,顿时很多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儿:   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大家只能去新朝里继续未完的“战争”。   只是事已至此,那左柱国朱燮元哪肯退让?   若是继续让杨嗣昌待在中枢,自己督师地方,一旦被他使个绊子,那岂不是全完了?   那朱由检未必明白其中的门道,但是经过这七八日的争吵,同样也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一切皆休。   于是,他这才乾坤独断道:“着左柱国朱燮元督师宣府、大同、山西及保定军务,全权处置山西方向之贼。”   “着兵部尚书杨嗣昌督师河南、凤泗、登莱等处兵马,全权负责河南方向之贼,不得有误,钦此!” 第153章 大幕拉开   “启奏殿下,如今各处扩军情况如下!”幕僚徐子渊汇报道。   原幕僚长洪承畴外放河南府担任主帅以后,张顺便把徐子渊调了过来,充任同样职务。   只是鉴于徐子渊资历不够,制定大型战役的计划的能力也不足,故而选任为幕僚长。   “哦?”张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抬起头来认真听了起来。   “如今徐全麾下五千火铳手已经训练完毕,只是新式火铳产量不足,只装备了一半,剩余一半依旧使用鲁密铳。”徐子渊继续汇报道。   “李友、李大亮二营六千人已经编练完毕。王升、张鼎及申靖邦三营九千人业已组建完毕。”   “李自成麾下李过、刘宗敏两营六千人扩组完毕,卢象晋、卢象观、张如靖三营九千人扩组完毕。”   “黄朝宣、张先壁两营六千人扩组完毕;党守素、张汝魁两营扩组完毕。”   “魏从义火铳骑兵组建完毕,费邑宰、陈继泰两营组建完毕,三营共九千人。”   “拢共完成五万三千三百人扩军任务,距离六万扩军目标,仍然有六千七百士卒缺额。”   “哦?新增人马铠甲、骡马等装备如何?战斗力如何?”张顺也没想到扩军任务如此顺利,不由问起了细节。   至于六千七百缺额,不过两营人马罢了,随时都能够补充完毕。   “三边四镇储存了许多铠甲,不拘新旧,基本上都装备了九成以上。”徐子渊连忙抽出相应资料,大声汇报了起来。   “除了徐全麾下五千火铳手,李过、刘宗敏、黄朝宣、张先壁、魏从义和费邑宰七营以外,其余十一营勉强可用。”   “十八个营,能有七个营战斗力有保证,已经算不错了!”张顺闻言点了点头。   那七个战斗力不错的营都有足够多的老兵作为骨干,所以战斗力基本上等达到义军平均水准。   至于剩下的十一个营,由于骨干较少,能够勉强堪用,就已经让张顺心满意足了。   “那个……那个还有一事,还请殿下决断。”徐子渊犹豫了一下,不由请示道。   “说吧,都是老人了,不用太过拘束。”张顺这才低下头一边在徐子渊最近新制的图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出言宽慰道。   “党守素来报,义军首领满天星如今正躲在宜川山中,约莫有三四千人,缺衣少食,处境困难。他请求舜王允许他前去招降。”徐子渊不由应道。   “还有和八大王张献忠一起入川的射塌天,如今和张献忠闹了矛盾,分道扬镳,如今正躲在湖广以北的崇山峻岭之中,无路可走”   “他这两天也派遣使者前来,希望舜王能够接纳他们。”   “哦?这是好事啊!”张顺惊讶道。   他本道天下英雄尽归于己,不意还有这么多义军将领混迹在别处。   “就是……就是怕咱们养不起……”徐子渊迟疑道。   “怕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张顺一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模样道。   他这一波梭哈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命丧黄泉,多少人尸填沟壑。   他愁的是如何用这么多将士的鲜血换一个辉煌的胜利,如何用这么多将士的鲜血换一个朗朗乾坤,如何用这么多将士的鲜血换一个太平盛世。   至于以后粮食够不够吃这个问题,暂时还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因为残酷一点来说,此战过后究竟还有多少张口需要吃饭,恐怕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一想起即将出现尸横遍野的情形,张顺心里难免一阵难受。   虽然说慈不掌兵,但是他们终究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如今却要自己亲手送他们走向不归路,这是何等的残忍。   一定要胜利!   张顺默默的对自己说了一句,然后才转换话题道:“火药准备的怎么样了!”   义军“一波流”战法,什么都不怕,怕只怕敌人坚壁清野、坚守城池,以致义军久攻不克。   如果延绵日久,顿兵于坚城之下,庞大的队伍造成的后勤压力就大了。   所以战役策划开始,张顺就非常注重火器的应用。   然而,大规模火器的装备,更是导致原本对火器就比较依赖的义军,对火药量的消耗更是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比如万斤红夷大炮炮子五十斤,按照明军往日倍装药的用法,发射一次就需要火药一百斤。   而义军常用的野战炮需要二十斤,黄金炮需要四十斤,就连用药最少的飞彪铳发射一次也需要火药四十斤。   按照这个标准,按照义军一路军配备三十门万斤红夷大炮、二十门飞彪铳、八十门野战炮、八十门飞彪铳计算,一次齐射就消耗火药八千六百斤。   为此张顺特意命令炮手反复试射,以获得火药最佳用量标准。   最终确定万斤红夷大炮标准用药为弹重三分之一,野战炮、黄金炮标准用药量为弹重二分之一,而飞彪铳作为臼炮依旧无法减少用量,只得一切照旧。   经过一番折腾,这样才把一次齐射所需火药量降到了五千三百斤。   更不要说其他各色火铳、火炮用药,一路兵马怕不是要配备火药数十万斤才勉强足用。   “火药问题不大。”徐子渊闻言汇报道。   “原本三边四镇存储了二三十万斤,可以先调用二十万斤,余者徐徐补足。”   “至于制造火药材料,其中所用木炭各地皆有,本不足为奇。”   “所用硫磺皆出自山中,陕西澄城、蓝田皆产,日炼万斤,亦不足为虑。”   “唯有硝石,又名火硝最为难得,需要多番煮熬而成,最为难得。”   “后经张都督寻访各处,始知陇西、庆阳产之。”   “冬间遍地生如白霜,扫取以水淋汁,煎炼而成,现已如法炼制,无有短缺之虞。”   “如今又制了火药十万斤,待到三月,差不多还能再添二十万斤。”   “行!”张顺点了点头道,“这些火药优先供应河南府,其他两路稍微晚点亦不妨事。”   “对了,知会曹变蛟等人,让他们先省着点用,不要进展太快了!” 第154章 克郑州   虽然张顺下令,不让曹变蛟等人进展太快,奈何大明官兵实在不给力。   哪怕防守郑州的陈永福如何善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依旧抵挡不住义军“步炮协同”战法的强大威力。   “杀!杀!”陈永福一边用沙哑的喉咙高声喊着,一边一刀砍翻了义军断后的最后一个士卒。   “小心炮弹,小心炮弹!”陈永福只觉得面前一空,却与此同时听到了儿子陈德那惊慌的警告声。   陈永福顾不得喘息,连忙一个懒驴打滚,滚向了一边。   而就在他刚刚着地的瞬间,炮弹击中城墙的声音和飞溅起来的泥土一起传导在他的身上。   “呼呼!”陈永福顾头不顾腚,连连打了好几个滚,直到没有炮弹声传来,这才爬起来抬头一看。   只见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留下了几颗弹痕和两具被打碎的尸体。   “陈德,陈德!”陈永福不由大急,连忙高声喊道。   “父亲,我在这里!”陈永福话音刚落,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永福扭头一看,只见儿子正瘫坐在一个女墙后面,虚弱的笑着。   “好小子,没事就好!”陈永福赞许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贼人退了?”陈德苦笑着摇了摇头,关心起最重要的问题。   “退了!咱们再一次击退了贼人!”陈永福趴在残破的女儿墙旁边,往往望了一眼,只见义军正迎着夕阳,有序的退回营中。   他不由感慨了一声,正要站起来,却不想膝盖一软,随即一个趔趄,一股虚弱感瞬间传遍了全身。   “父亲!”儿子陈德一惊,连忙上前搀扶着他。   “没事,我没事!”陈永福强忍着疲惫,望着城外连接成片的义军营地,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这一次官兵是击退了贼人,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贼人”一招鲜,吃遍天,就靠一手“步炮协同”打的官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只要一轮弹雨过去,贼人就冒着生命危险冲了上来肉搏。   肉搏,还是特么肉搏!   陈永福这辈子就没有遇到过这么喜欢肉搏的敌人。   如果肉搏没有占上上风,贼人便会猛然反击一波,然后头也不回的退却。   刚开始官兵按照以往经验,还以为这是赚便宜的机会。   结果贼人又一阵炮弹打过来,官兵登时便丢了十几条性命。   这仗还怎么打?   冲上来挡不住,退下去拦不住。   贼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永福真的有些忍不住了,他不由厉声下令道:“陈德,再派使者前往开封求援。”   “你让他告诉抚军,别人派三两个人,送一封信糊弄我。”   “这一次若是朝廷再无援军,郑州便非国家所有矣!”   “父亲,没必要吧……”陈德忍不住道。   “最后一次!”不等陈德说些什么,陈永福一口截断了他的话。   知子莫若父,陈永福当然知道陈德想说“没必要”什么。   不过,他忠心耿耿十数年,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做一个“贰臣”。   “好!”陈德认真地看了父亲一眼,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准备等到天黑再缒使者出城。   正当父子二人计议已定,不曾想城外突然又响起了火炮声。   “直娘贼,这群疯子难道还想夜战不成!”陈德破口大骂了一句,不过也不以为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贼人冲上来,大不了赶下去就是,他们还能轰塌城墙不成?   这时代的中式城墙全是厚重的三合土夯土墙,吸能效果很好,一般火炮很难击毁城墙。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陈德话音刚落之时,只觉得脚底下城墙一阵震动,随即一道裂隙出现在不远处。   陈德一愣,不由忍不住大喊道:“不好,快,快躲开,城墙要塌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刚出现的裂隙开始向远处蔓延、扩大。   然后随着一阵巨大的震动和轰鸣声,郑州西侧一段城墙的上端从半腰整个滑落了下去。   “快,游营,游营在哪里?准备战斗!”陈永福比其他人反应更快一些,他呆了一呆,顿时发应了过来。   城墙居然塌了,那“贼人”肯定要趁机攻城!   “塌了,真塌了!”就在城上官兵肝胆俱裂之时,城下义军也早已经,喜出望外。   原来天色已晚,曹变蛟便打算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哪曾想又炮手前来劝说道:“这城墙南段有一片损毁严重,有可能坍塌,还请将军,下令再轰上两轮,说不定这块就塌了,下来。”   “迟则生变,万一被敌人趁夜修补,恐怕就要前功尽弃了!”   曹变蛟闻言犹豫不决,便找赵鲤子商议。   不意赵鲤子却道:“这些炮手都是舜王精心培训,理当无虞。”   “只是……只是洪将军不是让咱们悠着点吗?”   “若是一举夺了郑州,怕不是坏了舜王大计。”   “大计?什么大计!”曹变蛟作为南路军右将军,比赵鲤子知道的要多一些。   他不由冷笑道:“咱们打得越好,舜王的大计越妙!”   “火炮手听令,集中火力给我攻击那一段城墙!”   “赵鲤子听令,给我挑选死士,一旦城墙坍塌,就给我猛攻进去,今晚我要取郑州城!”   一切准备停当,右将军曹变蛟抱着试一试的心里,命士卒对郑州城城墙进行轰击。   那曾想只开了数炮,那郑州城城墙便轰然倒塌,形成了一个可以登城的缓坡。   原来张顺前世身为建筑行业人员,对土木建筑结构问题颇为敏感。   中式夯土城墙固然厚重,火炮难伤,也并非没有破绽。   如果截取一段夯土城墙来看,上窄下宽,固然有点类似重力坝结构。   但是由于为了防止敌人攀登,整个城墙,特别外侧城墙依旧颇为陡峭,大约在八十五度和九十度之间。   所以要想对付这种城墙,虽然无法直接击毁击穿,但是可以选择轰击特定点,破坏城墙结构,引发上部城墙坍塌。   这一回义军炮手利用这个原理,果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杀啊!”眼见城墙已塌,赵鲤子哪里按捺的住?   他早已经身披双铠,领了五百敢死之士,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第155章 就位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到哪了?”新任右督师杨嗣昌不由皱着眉头问道。   其实明朝并无左督师、右督师之号,只是由于这一次义军声势浩大,眼看要威胁到京师的安全。   大明朝廷为了协调各地总督、巡抚,这才不得不新设一职,以统帅、协调,作为方面主帅。   “前两日就到归德府了,估计这两日也该到了。”河南巡抚吴甡同样眉头紧锁,计算了一下道。   “两日?我看七八日他都不打算到!”杨嗣昌怒道。   自从河南巡抚吴甡与义军交战开始,就向漕运总督朱大典“血书”求援。   结果连远在天边的杨嗣昌都到了,近在眼前的朱大典还“音讯全无”,难免让人认为他有避战之嫌。   “其……其实还好。”吴甡闻言不由劝慰道。   “贼人虽然来势汹汹,夺取了郑州城,好在中牟犹在,开封城当可无忧。”   原来那一晚,义军轰塌郑州城一处城墙以后,早已经筋疲力尽的陈永福等人哪里抵挡得住?   于是,他们便趁着夜色退出来郑州,而徘徊在外的祖宽趁机接应,这才逃了出来。   陈永福、祖宽等人逃走以后,正好撞到刚刚赶到中牟的河南巡抚吴甡等人,又杀将回来。   双方经过反复争夺,最终义军占据了郑州城。   而官兵则在中牟重建了防线,守住了开封府最后一道屏障。   那中牟正好处在郑州和开封中间,两处相距皆是七十里,正好是一日急行军的脚程,故而对双方来说非常重要。   就在这时右督师杨嗣昌赶到,得知义军情报以后,他敏锐的发现了战机。   “贼人兵马与我相当,而城池损坏。若是在贼人修好城池之前,大军赶到,还能一举夺回郑州!”杨嗣昌不由判断道。   杨嗣昌判断的倒是挺准,计划也具备一定的可行性。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左等右等,那朱大典率领万余精兵磨磨唧唧许多日,就特么不到,差点把他气了个半死。   连后世玩游戏的小学生都知道,没有人会真心实意的承认自己是个菜鸡。   哪怕打个青铜局输了,还要骂一句队友真坑。   那杨嗣昌也是如此,哪怕面对宿将左柱国朱燮元,他也不认为对方比自己高明。   正所谓:“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难封缘数奇。”   曾经历任汝州、霸州分巡道,整饬山海关内监军兵备道,以及巡抚山(海关)、永(平府)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和宣大总督等职。   如今又担任兵部尚书一职,高屋建瓴,如此履历完全碾压当面之贼的杨嗣昌,故而难免产生了几分雄心壮志。   要说一举剿灭雄据陕西的顺贼,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若说给“顺贼”找些麻烦,料敌先机,他杨嗣昌倒有几分自信。   “传令太监卢九德、徐州副总兵骆举、马熿及降将柴时华,让他们谨守汝宁及‘顺贼’顺汝颖东下之路,若有闪失,唯其是问!”杨嗣昌不由下令道。   “另外带我手书一封与那湖广巡抚熊文灿,四川巡抚王维章,让他们也动起来,给贼人找点麻烦!”   虽然如今的湖广巡抚和四川巡抚并不归杨嗣昌管,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践行自己的“十面埋伏”计划。   杨嗣昌想的很简单,既然猜来猜去也未必能猜到贼人进攻何处,那何不以攻为守,先下手为强,打“顺贼”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杨嗣昌自以为得计之时,那左督师朱燮元也赶到了真定府和自己的标营以及从四川抽调过来的罗象乾两营人马汇合。   保定巡抚统辖保定、真定、河间、顺德、大名、广平六府,提督倒马、紫荆、龙泉等关,兼制山西广昌、灵丘、平定州、乐平、五台、繁峙及山东、河南邻境州、县、卫、所。   别看林林总总囊括了这许多地,其中一句话,就是掌管太行山东麓通往京师的沿线要地。   当初张顺和其他义军纵横山西之时,就没少越过太行山天险,危及北直。   特别是张顺还曾派遣魏从义,一路疾驰到京师郊外,一度闹得满城风雨,更是让大明朝野上下对此充满了警惕。   “末将刘国柱见过军门!”朱燮元刚到真定,保定总兵刘国柱连忙带兵从治所保定赶来拜见。   “你麾下如今有多少人?”朱燮元对此人略有耳闻,只知道他曾参加过平定登莱之乱,却不知他军事水平究竟如何。   只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顾不了许多了。   “末将这一次带来三千五百人,听从军门调遣!”刘国柱连忙应道。   “好,你便带兵前往大名府,谨防贼人从卫辉、彰德北上!”朱燮元想了想,不由下令道。   虽然说杨嗣昌这鸟人蠢笨如猪,那朱燮元也不得不提前做好替他擦屁股的准备。   “是,末将领命!”保定总兵刘国柱哪敢忤逆左柱国朱燮元,连忙上前应了。   “军门,你不是说这一次的关键在山西吗?”眼见匆匆忙忙而来,匆匆忙忙而去的刘国柱离去,左右幕僚不由奇怪的道。   “没错,就是因为在山西,这才需要提前做好其他地方的布局!”朱燮元摇了摇头,苦笑道。   “如今贼人汹汹若虎狼,朝野纷纷若鸟雀,为之奈何!”   虽然这一次他把掣肘自己的兵部尚书杨嗣昌“拉了下来”,避免了兵部给自己使绊子的问题,朱燮元看似取得了“胜利”,其实处境依旧艰难。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左督师,而是想总督天下精兵,与“顺贼”决一死战。   如今却只掌控了宣府、大同、山西及保定四镇,哪里还能完成自己的战略构想?   “写信给山西巡抚杨文岳,让他调集三关兵马,汇集太原,并修整城池、军备,不得有误!”朱燮元思索了半晌,这才下令道。   “请宣大总督张凤翼带领两万精兵,前往太原支援!”   张凤翼身为宣大总督,实际掌管宣府、大同和山西三镇,几乎能与朱燮元相抗衡,故而他不得不用了一个“请”字。   “那……那咱们呢?”左右闻言一愣问道。   “咱们?咱们也赶往太原!”朱燮元冷笑一声道。   “太原在,山西就在,山西在京师乃安。”   “我听闻‘顺贼’善于用兵,这一次倒要领教领教他有何手段!” 第156章 奇袭   “将军!”李信看了看满堂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前对新任平东将军洪承畴施了一礼道。   “免礼!”洪承畴示意李信坐在自己下手,这才笑道。   “既然诸位都到齐了,为了方便以后精诚团结,那么我先替大伙做一下介绍。”   “这位是赵光远,这位是李际遇,还有王定、左勷、罗尚文、拓养坤、李友、李辅臣、马进忠、魏知友,然后这是我们的左帅李信!”   “其中右帅曹变蛟及其麾下赵鲤子、高一功、黄朝宣、张先壁五人现在正和官兵鏖战,不宜前来,给大伙提前说一声。”   “见过左帅!”其他人闻言面露惊色,连忙纷纷起身向李信施了一礼。   “啊?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李信虽然早已经知道自己担任副将,万万没想到自己地位居然如此尊崇,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也难怪李信如此反应。   明代以左为尊,虽然名义上李信和曹变蛟同级,分属左右帅,其实李信位次仅在洪承畴之下。   若是在战争中,主帅洪承畴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这支大军将按照位次高低排序,理当由李信接管统辖。   说实话,先前几次征战,李信表现的也十分出色。   若非其表兄陈长梃是张顺义兄的关系,为了权力平衡稍微抑制了一下他的提拔,依照他的威望能力也完全足以担任一军之帅。   随着义军势力逐渐扩大,原本以营为单位的编制已经无法满足当前作战的需要,所以张顺根据实际情况,采取了“和合五营而为一军”的编制方法。   即每三千人为一营,设一总兵;五营为一军,设一将军;若别遣一军,则设一加号将军。   故而这一次南路军主帅洪承畴加号平东将军,右帅曹变蛟加号骁骑将军,而左帅李信却无加号。   “其中李友、李辅臣、马进忠、魏知友,你们四营人马划归左帅李信统辖!”主帅洪承畴见众人并无异议,依照事先议定的计划继续道。   “得令!”李友、李辅臣、马进忠和魏知友四人闻言连忙上前一步道。   这四人之中,李友乃是李信堂兄弟,关系非同小可。   而马进忠、魏知友二人虽然也是义军头目出身,但是无论威望和资历都要稍逊一筹。   至于李辅臣更是属于新提拔之辈,虽然武艺高强,但是资历名望亦在李信之下。   这四人都是张顺精挑细选的新晋人才,为的就是李信压得住阵势。   那李信本就是聪慧之人,闻言哪里还不明白张顺的用意?   他连忙离开了座位,向西拜了拜,口称:“谢舜王恩典,信无以为报,唯有马革裹尸而已!”   洪承畴看着李信的举止,也不由笑了起来。   其实这一次张顺固然通过挑选将领,抬举了李信,但又何尝不是抬举自己?   他本身作为降将兼义军幕僚长,虽然颇有才华,惜乎并无战功在身,无以服众。   故而,其麾下副将李信、曹变蛟,以及一十四个总兵,除了拓养坤和李际遇以外,几乎无一个威望素着、资历深厚之人。   然而这两人之中的拓养坤本就和张顺颇为亲近,这一次加入洪承畴麾下,属于“捡”战功的“关系户”。   而李际遇麾下却是新建的重甲精锐,专门用来攻坚克难,所以更是对南路军上通下达、令行禁止的指挥毫无负面影响。   “主帅、左帅,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双方分定了主次,相互熟悉了一番以后,那“蝎子块”拓养坤早就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急!”洪承畴看了李信一眼,见他毫无开口的意思,他不由安抚道。   “若是拓总兵有意,可于今晚偷偷摸摸前往孟津躲藏起来,万勿使敌人知晓,以待军令!”   “好!”拓养坤也是知兵之人,闻弦而知雅意,如何不知洪承畴如何打算,连忙一口应道。   “不急,不急!”眼看拓养坤心急,准备站起来就走,洪承畴不由止住他道。   “这洛阳城里有一位耄耋老人,不但和舜王有旧,更是孟津人氏,理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老人?”拓养坤一愣,心道:“老子打个仗,难道还要找一个老家伙说三道四?”   “此人地位不在宋先生和陈先生之下,未必轻易肯见你!”李信不由笑道。   “既然洪先生有如此计策,那我就陪你走一遭,也好替你讨个人情!”   且不说众将如何计较,且说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好容易赶到开封。   两处兵马汇集一处,共有两位督抚标营两营人马,以及猛如虎、虎大威、左良玉、祖宽、李重镇、凤泗总兵杨御潘、江北副将牟文绶、新任参将张士仪一干人等。   若是再加上新任右督师杨嗣昌带来的辽宁铁骑祖大乐一营骑兵,拢共有两万五千人,倍于曹变蛟麾下万余人。   随即众人便在杨嗣昌指挥下,试图夺回郑州城。   这下子攻守易形,反而变成大明官兵进攻,义军凭借郑州城防守。   由于这时代大多数夯土城墙都是传统三合土制成,这个东西刚开始的强度并不算出色。   但是,三合土中的石灰、黄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和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发生反应,以至于强度越来越大,甚至还要超过没有加入钢筋的混凝土。   故而杨嗣昌认为,部分坍塌的郑州城城墙,哪怕经过“贼人”及时修补,也无法到达原来的防御效果,反而会成为防守方的巨大破绽。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贼人”不但不修补城墙,反而“凭城用炮”。   义军专门拖来了几门万斤红夷大炮和十几门野战炮、黄金炮防守,可怜郑州城墙的坍塌之处不仅没有成为官兵的突破点,反而成为官兵的死亡之路。   “可恶!”右督师杨嗣昌眼看着不远处的通往郑州城中的“血路”,几乎目眦尽裂。   杨嗣昌书生意气,虽然他先后历经兵备道、巡抚、总督和中枢兵部尚书等职历练,颇有几分见识才华,奈何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轻言战事。   哪里意识到战争就要死人,身为三军主帅一个判断失误就要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我不活了,给我武器,我要和这贼子拼个你死我活!”杨嗣昌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心头,忍不住一把夺了身边护卫的腰刀,就要带头冲上去厮杀。   “督师!”朱大典和吴甡吓了一跳,连忙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抱住,劝说道。   “古人云: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督师若置自个身家性命于不顾,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杨嗣昌兀自挣扎了几下,眼见挣脱不开,这才冷静了几分。   他正待张口为自己开脱几句,不意突然有士卒高声喊道:“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贼人突然从孟津渡过黄河,抢占孟县,威胁怀庆,郑藩危在旦夕,请求督师即刻发兵,击退贼人!”   “什么?”漕运总督朱大典与河南巡抚吴甡闻言只觉得肝胆俱裂、六神无主。   好容易想起来尚有主心骨在此,连忙低头看去,只见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早已经两眼翻白,昏厥过去。 第157章 偷渡   “赵老,如今天寒地冻,又兵战凶危,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自陷险地。”“蝎子块”拓养坤看着身边黑瘦的老人,不由再度劝说道。   “嗐,要说打仗,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干什么?还不得全靠你们?”赵鱼头不由笑呵呵道。   “但是,若是想轻轻松松占据怀庆府等地,还非得老朽和小李子两人出面不可!”   那“小李子”李信听到被赵鱼头这般称呼,顿时哭笑不得。   其实李信和赵鱼头也不大熟,这一次只是寄希望赵鱼头能够看在舜王的面子上帮自己一干人等一把。   却不料这老丈却是急公好义,闻言非要和他们一起出征不可。   众人拒绝不得,只得依了。   原来当初“舜王”“功成名就”之后,那赵鱼头年迈体衰,便不再肯担任职务,反而留在洛阳城里颐养天年。   要不是洪承畴前往洛阳之前,张顺特意提醒了他一句,这是还没有意识到洛阳城还有这样“一宝”。   结果在李信引荐和拓养坤的请求下,赵鱼头不但招呼了孟津百姓,让他们隐瞒了义军到来的消息,而且自个还主动请缨,要助义军夺取孟县。   “将军,前面灯火处便是驻守渡口的官兵所在,按照孟津父老乡亲提供的情报,差不多有三五十人。”三人话音刚落,早有士卒向李信、拓养坤汇报道。   “烦劳拓总兵了!”虽然李信如今正任左帅,不过拓养坤并非归他统辖,所以客套了一下。   “左帅说哪里话?几个小角色,让弟兄们练练手罢了!”拓养坤知道自己是来“捡功劳的”,哪敢得罪颇有实权的左帅李信?   “赵老,外面风大,里面请!”拓养坤安排好抢夺渡口事宜,便笑呵呵向赵鱼头道。   “也好!”其实赵鱼头常年生活在水上,这点风浪算什么?   不过他虽然年纪大了,眼还不瞎,单看这阵势,便晓得其中必有蹊跷。   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要不是为了孙子赵鲤子铺路,又何苦来着?   既然有人要拿功劳,那他就拿他的,反正又不耽误自个的立功,且不去管他。   孟津渡口的船不甚大,三人挤了挤进去,将就了一下。   大概过来一炷香时间,遥遥的传来了几声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响起了一句:“成了,可以渡河了!”   “好,渡河!”李信绷着的面孔一松,不由下令道。   李信话音刚落,船桨击水声响起,然后船只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只过了一会儿,赵鱼头不由站了起来,笑道:“到了!”   李信和拓养坤一愣,这才听到船上的士卒汇报道:“到岸了!”   李信和拓养坤不由相顾骇然:“您……您这……”   “我在这条河上、这个渡口划了半辈子船,这点经验还是有的!”赵鱼头笑了笑,然后身材矫健的一下子跳到了岸上。   “老爷子,真厉害!”李信、拓养坤不由佩服道。   且不说赵鱼头、李信和拓养坤一干人等如何偷渡了黄河,且说这一晚孟县城内也有一位老人难以入睡。   “老爷,怎么还没睡呢?”夫人被他不小心惊醒了,不由惺忪着眼问道。   “不用管我,睡你的吧!”史文焕不由冷着脸应了一句。   “怎么?还担心应选那孩子?”夫人犹如他肚子里蛔虫一般,一下子便猜中了他的心事。   “唉,你说咱家怎么那么倒霉?”史文焕闻言不由抱怨道。   “二子应聘十年寒窗,结果刚出仕没几年,就因为犯颜直谏,罢归故里。”   “好歹长子应选官至州牧,前途似锦,结果听说因为邮传出了问题,又被罢官!”   “十年河西,十年河东,谁说的准呢?”谈起正事来,老太太也没用什么主意,只好胡乱应了一句。   “行了,行了,别来这一套了!”史文焕听不得这种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不由打断道。   两人正要继续入睡,却不意敲门声响了起来。   “何事?”老太太不开心了,还以为丫鬟又要见缝插针,过来勾搭自家老头子。   “夫人,外面来了一人,声称是老爷的故人,非要见老爷不成!”门外丫鬟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进来。   “不见,不见,什么故人,哪有三更半夜拜访别人的道理?”那夫人差点被气乐了。   “等等,等等!”史文焕一听,连忙阻止道。   “干什么?三更半夜,天寒地冻,你这都一大把年纪了,不怕累死了不成?”夫人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史文焕哭笑不得,开口解释道。   “正是三更半夜有人前来拜访,恐怕才是要事!”   不多时,史文焕穿戴整齐,这才打折哈欠走到了客厅。   “史老先生,好久不见了!”史文焕还未看得仔细,只见坐在那里等待之人站起来笑道。   “你……你是……”史文焕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面前之人须发花白,精神矍铄,似乎有几分面熟。   “华丽王冠加冕,黄色长袍披身……”来人不由提醒道。   “是……是你!”史文焕大吃一惊,顿时脑海里显现出一个相貌怪异的年轻人来。   “黄衣之王!”   “你是黄衣之王的眷属!”   “哈哈,史老先生真是好记性!”赵鱼头闻言哈哈一笑道。   眷属即为亲属之意,当初赵鱼头跟随张顺曾占领过孟县,和孟县内的士绅史文焕颇有些“交情”。   史文焕并不知他和张顺的实际关系,还以为两人乃是亲戚。   赵鱼头无意纠正他的错误,反倒将错就错道:“昔日黄衣之王,即今日舜王也!”   “如今舜王派遣大军三十万,欲取天下,史老先生何不早降?”   “什么?”史文焕顿时吓了一大跳。   当初义军来到孟县的时候,孟县士绅畏惧其他义军队伍骚扰,故而“开门揖盗”,邀请张顺所领义军入城,是以有些“交情”。   “如今义军先锋已至孟县城外,一刻钟以后便会发起进攻,还请史老先生早作打算!” 第158章 引蛇出洞   “李将军,拓总兵,里面请!”史文焕站在孟县县衙门口,颤巍巍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史老先生真是深明大义啊!”李信闻言不由笑道,“你且放心,本将会将此事上报舜王,以彰史氏之功!”   “有劳了,那就有劳了!”史文焕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先前他曾和“舜王”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又有协助义军夺取孟县之功,无论日后怎么着,“舜王”也得念着点旧情。   四人顺势便走了进去,那衙门内正烛火通明,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更有一股的血腥味犹未散去,除了几个史家家丁正趴在那里冲洗地上的血渍,别无旁人。   四人也不介意,只前往正堂分坐了。   史文焕这才笑道:“若是三位有意,老朽尚有一功,再为诸位奉上!”   赵鱼头、李香和拓养坤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功从何来?”   “功从河内来!”史文焕闻言神秘一笑道。   河内县县城正是怀庆府治所,史文焕所谓“功从河内来”,岂不是说他能助众人夺取怀庆府城?   “这……”众人闻言不由一惊,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老朽本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至天启五年以从一品荣禄大夫致仕,也颇有些名望。”史文焕闻言便卖弄道。   “哎呀!”众人不由惊讶道,“失敬失敬!”   明清时期散官除了表示品级之外,并无实际用途。   但是史文焕居然能够晋升从一品荣禄大夫之职,足见其地位能力非同一般。   “哎,虚名浮利,虚名浮利!”史文焕自谦的摆了摆手,这才继续道。   “老朽膝下养有二子,长子唤作应选,二子唤作应聘,皆不成器。”   “长子官至苏州太守,二子官至知县、给事中,结果皆致仕归乡,无所事事。”   “如今这二人正在府城之中,呼朋唤友,吟诗作对,刚好能为舜王尽绵薄之力!”   “啊?如此甚好,我这就带领人马,前去夺取怀庆!”拓养坤闻言大喜,连忙请命道。   “哎,不急,不急!”不意李信闻言却笑道。   “此事宜慢不宜快,老先生年迈体衰,比不得众将士身体矫健,可等天亮以后,再行夺城不迟!”   “这……”拓养坤迟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其中必有隐情。   “李将军,老朽虽不知兵,却也知‘兵贵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史文焕才不相信“宜慢不宜快”是为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这……”李信迟疑了一下。   “李将军,史老先生不是外人,畅所直言便是!”赵鱼头见状,不由开口劝道。   既然史文焕拼着身家性命于不顾,以助义军,那么义军也该给他吃个“定心丸”。   “好!”李信稍作犹豫,一咬牙道。   “按理说此乃军事机密,莫说两位老先生,就是拓总兵亦不曾知晓!”   “不过史老先生有问,信不敢不答!”   “此次义军所图甚大,岂独一城一池,一州一府哉?”   史文焕闻言一惊,连忙追问道:“此话怎讲?”   他先前见李信支支吾吾,还担心义军这一次只管骚扰一番退去,那自家岂不是白白被人哄出来卖了?   所以这才有史文焕问询之事,有赵鱼头劝说之言。   “虽然这一次取孟县,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到了天亮,怀庆府定然知晓!”李信闻言不由冷笑道。   “怀庆府乃是郑藩所在,卫辉府乃潞藩所在,彰德府乃赵藩所在,潞安府乃沈王所在。”   “凡此藩王者四,皆朱氏宗亲,干系重大。”   “若朝廷既知义军所向,岂能无动于衷乎?”   “这……”史文焕顿时被李信这番言辞吓了一大跳,“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李信点了点头,肯定道。   而就在义军探讨“引蛇出洞”之时,位于郑州郊外的“蛇”果然也动了。   “督师!”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和河南巡抚吴甡轻唤了一声,然后脸色沉重地看着刚刚悠悠转醒的右督师杨嗣昌。   “还有其他消息吗?”杨嗣昌不安的问了一句,希望能听一点好消息。   “……”朱大典和吴甡轻轻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郑藩危及,不能不救!”杨嗣昌不由斩钉截铁道。   “即便郑藩不救,难道咱们还能眼看着潞藩、赵藩失陷不成?”   “即便不管三藩,难道咱们还能眼睁睁贼人危及大名、真定等地不成?”   朱大典和吴甡不由相视一眼,面露苦笑。   这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虽然做事儿一股子迂腐书生气,但是这番话说的倒是正理。   本来他们以为义军这次大举进攻,意在夺取开封,获取占据河南西部平原的战略支点。   但是,却万万没想到贼人兵力如此富裕,居然还有余力攻取怀庆等地。   怀庆、卫辉及彰德三府,地处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在汉代大致为河内郡范畴。   昔日汉光武刘秀占据河北以后,曾以此为跳板,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进而夺取天下,足见其要。   实际上在义军割据河南府以后,朝廷也一直有声音,提议“汇集大军于‘河内’,南渡而取河洛”。   但是也正因为这三府战略位置太过于重要,反倒不能成行。   原因很简单,若是官兵云集,聚于此地,势必危及河南府安危,到时候义军不得不与大明官兵相争。   官兵若是一鼓作气,剿灭“贼人”,那一切休提。   但是,若是官兵如当初曹文诏那般,渡河与战不利,那真是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得,一个不小心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主力既失,那河内三府岂不是任人宰割?   如果河内三府再失,那后果让人想都不敢想。   大明又不是没有和“顺贼”接壤之地了,谁敢冒这个风险?   当然这个理由,反过来说对义军同样成立。   如果义军派遣主力渡河和官兵争地,一旦有失,河南府定然不保。   故而,双方都默契的不肯在此用兵,以免出现不能预料之事。   这就类似围棋上最麻烦的“万年劫”,若是算不清其中利弊,谁都不敢轻易动手。   然而,现在“顺贼”开始渡河了!   渡河就要争地,争地就要“打劫”,而且打的还是一处“万年劫”,这让右督师杨嗣昌如何重视也不为过。   “吴甡,你率领虎大威、左良玉、祖宽、陈永福留下,我和朱大典携带祖大乐、猛如虎、李重镇、杨御潘、牟文绶、张士仪一干人等渡河救援郑藩。”   “这……”河南巡抚吴甡有点傻眼了,可是失陷宗藩的罪名他又担待不起,顿时脑门冒汗,不知所措。   “中牟可丢,开封必守!”杨嗣昌看了看他为难的样子,最终提醒道。   “如果实在顶不住,可以从南线再调降将柴时华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第159章 百里争利   “‘顺贼’啊,‘顺贼’,你真的算明白这一处‘万年劫’了吗?”右督师杨嗣昌站在船头上,眉头紧锁,不由喃喃自语道。   怀庆、卫辉和彰德这河内三府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让第一次率领大军打仗的杨嗣昌不由心慌。   这一次为了尽快救援郑藩,杨嗣昌一边命令河南巡抚吴甡率众列阵城外看住“顺贼”,一边率众从郑州以北的花园口渡河,前往原武。   此花园口即是后世花园口,只因反动派头子常凯申下令炸毁此处大堤,引发黄河决堤。   以至于一两千万余亩良田被淹没,千万人遭灾,多达八十九万人淹死饿死,三百九十余万背井离乡,更在豫皖苏等四十四个县形成了血泪凝成的“黄泛区”。   好在张顺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杨嗣昌一干人等亦不知在这花园口会出现如此可怕的情形。   “督师,原武县到了!”正在杨嗣昌沉吟期间,早有士卒回报道。   “去新乡……不,咱们去修武!”杨嗣昌命令刚刚下达了一半,却又改变了主意。   新乡县位于卫辉府城以西,官兵若是占据此处,至少能够保证卫辉府和彰德府的安危。   只是如此以来,恐怕怀庆府和府城里的郑藩就要丢给“顺贼”了。   而“顺贼”占据怀庆府以后,不仅可以东进,还可以北上泽潞,西出济源、垣曲。   关键时刻,左柱国朱燮元的论断从杨嗣昌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若是我,可以趁着朝廷兵力空虚之时,奇袭山西。”   “山西一下,断天下之腰。到时候北直、河南、山东及南直虽富,又能如何?”   “莫非贼人目的,真的不在河南,不在北直,而在山西不成?”杨嗣昌心中不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那修武县正在怀庆府城以东,若是怀庆府未失,官兵及时赶到,便足以遏制住贼人进攻。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看了看喃喃自语的杨嗣昌一眼,最终选择一言不发。   反正自个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这河南地界出了事儿,也是由督师杨嗣昌和河南巡抚吴甡扛着,自个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出什么风头呢?   原武距离新乡、修武皆百里,那杨嗣昌、朱大典等人登岸以后,连忙率军倍道兼行,只用了一日一夜,赶到了修武县城外。   那督师杨嗣昌一路奔波,疲惫不堪,正要入城休息。   早有前哨派遣士卒汇报道:“督师,前面有十余人声称乃是你的故人,口口声声却要见你!”   “不见,不见!”杨嗣昌闻言备感荒谬,自己乃湖广人氏,又无亲友在此地任职,哪来的故人?   “督师,他……他说你见到此物,就知道他是谁了。”那士卒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件玉佩递了过来道。   “什么?”杨嗣昌闻言一愣,接过了看了一眼,不由脸色大变道。   “他在哪里?速速请来……不,你前面领路,让本督亲自前往拜会!”   那朱大典乜斜了一眼,也不是脸色难看。   原来这所谓的玉佩,却是一件玉璜。   璜是一种半璧形玉,两端各有穿孔。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很少有人单独佩戴玉璜,而是和玉珩、玉琚、玉瑀、玉冲牙等不同形状玉件,用彩线加玉珠穿组,合成一串,系挂腰间和颈项,谓之“组玉佩”。   这玩意走起来玉器相碰,声音清脆,非不事生产的王公贵族不能佩戴。   而在这修武城中,又有哪家王公贵族有闲心知会一方督抚?   那士卒哪里明白其中的关窍?但见杨嗣昌反应激烈,顿时吓了一跳。   原本他看那玉佩雕琢精美,原本想私下里吞了,只是又畏惧被督师杨嗣昌发现,一念之差这才吐露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竟值得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屈尊纡贵前去拜会。   “督师,这边请!”那士卒连忙慌乱的带着杨嗣昌一路向前行去。   不多时,众人赶到修武县城东门门口。   杨嗣昌抬头一看,正见一位气宇轩昂之人在众人簇拥之下立在那里。   “见过郑王殿下!”杨嗣昌连忙疾行几步,上前拜道。   “督师辛苦了,不必多礼!”那郑王见状连忙将杨嗣昌扶起,心中的惊慌稍却。   “殿下,怀庆怎么样了?”杨嗣昌不由焦急问道。   “唉!”郑王朱载壐闻言不由长叹一声道,“那日听闻贼人占据孟县以后,怀庆知府一边派遣士卒知会督师,一边征集士卒壮士守城。”   “不意城中竟然藏有内应,突然打开城门,杀将进来。”   “官兵如何是对手?顿时被打的节节败退。”   “怀庆知州不幸战死,本王幸得护卫拼死抵抗,这才从怀庆城北门逃了出来。”   “殿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嗣昌不由拍了拍胸口,有几分后怕道。   “城丢了可以再夺回,田宅没了,可以再向朝廷讨要,唯有王爷身家性命,贵于千金,不可轻掷。”   “可是……可是我那世子朱翊钟犹陷在城里,为之奈何?”郑王不朱载壐由哭诉道。   不是,你自己能保得性命已经是万幸,难道你还想让我去救世子殿下?   杨嗣昌无论吐槽,只好又问道:“不知怀庆府有多少贼人,战力如何?”   那郑王朱载壐哪里知道?   他只是哭道:“我只听说贼人凶狠如狼似虎,早上听闻占了孟县,晌午就夺了怀庆府城。”   “至于究竟如何,还需督师派人探查才是。”   “好吧!”督师杨嗣昌看了朱大典一眼,不由下令道。   “来人呐,给我广布斥候,探查怀庆府周围敌情,但有贼人踪迹,尽快报于我听。”   “其他人早早布置了防御,且入修武城修整一番再说!”   “这……杨督师,您这是?”郑王朱载壐不由疑惑道。   “如今士卒倍道兼行,士卒疲惫,又敌情不明,如何能战?”杨嗣昌不由解释道。   他也知道趁贼立足未稳之际,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乃是上策。   只是如今士卒连夜急行军,又饿又累,如何堪战?   一切且等斥候探查明白,再作打算不迟。 第160章 断其归路   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孙子兵法》   “主帅,果然杨嗣昌来了!”怀庆府城中,王定兴奋道。   原来就在义军以李信、拓养坤为先导渡过黄河以后,南路军主帅洪承畴也率领主力紧随其后,到达了刚刚占据的怀庆府城。   原本那洪承畴在被义军擒获以后,标营尽丧,后来投靠张顺以后,又充任幕僚长之职。   是以这一次充任平东将军的时候,其麾下并无标营亲信可用。   而刚巧张顺麾下由榆林将门亲信家丁组成的榆林营,其中多有能识金鼓旗号、传达军令之人,又有能骑马射箭、探查敌情精锐。   故而张顺便把榆林营划拨给洪承畴,充当标营之用。   所以颇识兵法的王定等人不但跟随洪承畴来到了怀庆府,有时候还能充任幕僚之用。   “不急!”平东将军洪承畴闻言微微一笑,自信道“既然他来了,那就别想走了。”   “传令魏知友等将领,加快渡河速度;传令右帅曹变蛟,准备断其归路,传令黄守才沿黄河布置水师,使其不得南渡。”   没错,这就是一个计划。   一个推演了很久,做了七八个预备方案的计划。   一个可以“声东击西”,“引蛇出洞”的计划。   目的就是为了歼灭官兵部署在豫东、豫北的有生力量,彻底打开义军东进的大门。   杨嗣昌一切举止都如义军事先所料那般,让老谋深算的洪承畴都有点提不起争斗的兴致。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哪怕你反抗两下,让我启动一下备用方案也算是有点意思啊!   洪承畴想了想,不由又问道:“左帅李信和拓养坤的进展怎么样了?”   “哪能那么快啊?”王定、萧偲、杜弘域、张虎等人不由笑道。   “左帅那块主帅勿须担心,温县乃是陈将军、李将军故乡,哪有拿不下来的道理?”   “只是碗子城那里有点凶险,若是敌人有了警惕,凭险据守,恐怕不好攻!”   这几人曾经都是榆林镇地头蛇,自然对地头蛇的能量有所了解。   “哪里都不用担心。”眼见洪承畴和一干幕僚忧心攻取碗子城之事,史文焕不由哈哈笑道。   “舜王殿下的仁名,人尽皆知,几位怕不知道他在本地的声望如何!”   “我敢这么说,就在这怀庆府以及泽潞两地,单凭舜王的名声。”   “可谓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空口白牙,说降城池。”   原来当年张顺刚加入义军的时候,陕山义军杀戮劫掠极重。   在泽潞和怀庆等地,基本上都是令百姓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迎风臭十里的存在。   故而等地义军一去,各地士绅百姓,纷纷牵头出面。   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建堡设寨,一时间整个地区几乎完全实现了堡垒化。   然而,就在这些臭名昭著的义军之中,“擎天柱”、“黄衣之王”以其良好的军纪和不劫不掠的作风,赢得了当地士绅百姓的认可。   自古以来,“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似张顺这般不虐不杀,乃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这也是当初义军能够被孟县士绅迎入城中的原因,更是在赵鱼头、李信等人带领下,能够轻取孟县、怀庆府城的原因。   张顺自起兵以来,养望四年,宽仁待人,终于迎来了丰厚的汇报。   “哦?”洪承畴闻言一愣,不由慎重道,“史老先生,不知你心中有几分把握?”   “李帅取温县,我有十成把握;拓总兵取碗子城,我有八成把握!”史文焕斩钉截铁道。   “这么高?”众人闻言一愣,不由讶然。   “差不多,舜王名声在泽州、潞安府和怀庆府极好,应当没有问题。”赵鱼头见洪承畴还有几分犹豫,不由强调道。   “好,既然有二位做保,那我可就要下令‘包饺子’了!”洪承畴不由笑道。   “这……”史文焕哪里想得还有这种变化,倒有几分迟疑。   反倒他两个儿子史应选、史应聘刚刚投靠义军,虽然尚有开门之功,犹嫌不足。   这二人不由接话道:“将军只管下令,若李帅和拓总兵二位进展不顺,我们兄弟俩情愿再走一遭,说得这两处倒戈来降!”   “好,既然你们都有如此信心,那我就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一次,我倒要看看那兵部尚书杨嗣昌往哪里逃!”洪承畴见这二人如此打包票,不由哈哈大笑道。   话说随着洪承畴军令一下,顿时有人快马加鞭前往温县渡口,通知在那里等待已久的船夫。   那船夫得了军令,立刻划船渡过滚滚黄河,通知停留在汜水境内伊洛河和黄河交口的水师。   “提督,洪将军下令封河!”早有船夫得了命令,连忙通知等待已久的黄守才。   原来跟随张三百在丹水运输粮食的“河神”黄守才也被张顺调回到了偃师,任命为水师提督,带领由黄河上的渔夫、船夫组成的水师参加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   “好!”面目依旧黝黑的黄守才得了命令,不由连忙下令道。   “着各渡口船夫撤回南岸,等待义军将士渡河。等到义军调动完毕以外,没有命令,所有人一律不须载人渡河!”   “另外,让各处渔夫打鱼之时,用心警戒,若是发现官兵动向,赶快汇报于我,不得有误。”   “凡发现官兵动向者,一旦核实便赏银十两。若有虚报、谎报,误了军情,休怪本提督不留情面!”   黄守才这边领了军令,如果行动不提,那边送信的船夫马不停蹄,依旧顺流直下,直驱郑州以北的荥泽县。   “洪将军军令,命令右帅按照计划渡河!”船夫靠了岸边,连忙高喊道。   “好的,晓得了!”那船夫话音刚落,有一人在众人簇拥下,不由上前应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名义上归右帅曹变蛟管辖,却一直没有露面的高一功。   原来曹变蛟等人在和督师杨嗣昌、漕运总督朱大典和河南巡抚吴甡等人鏖战许久,一直没有派遣他上场,却是命他偷偷的占据了不甚重要的荥泽县。   这荥泽县正在荥阳以北,黄河南岸,和黄河南岸的郑州相邻,和黄河北岸的原武县相邻。   一般来说,从郑州附近北上渡河,需要走郑州以北的花园口渡口。   但是如果走条件相对简陋的荥泽黄河渡口,也并无不可。   可怜杨嗣昌刚刚到河南任职,只知附近有花园口可渡,还命河南巡抚吴甡派人守护监视。   可他哪里想得到原本只有破船三五只的荥泽县渡口处,早已经渡船云集,正要载义军大军渡河,断了他的归路。 第161章 攻其不备   “督师,我要见督师,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拦着本王!”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朦朦亮,一路奔波劳苦的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便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外面争吵的声音。   “何事喧哗?”杨嗣昌一介书生,虽然身子骨还算不错,不过经过一日一夜疾行,也早累的筋骨俱疲,他不由不快的对外面喝道。   “督师,郑……郑王殿下要见您!”外面的护卫迟疑了一下,连忙应道。   “哦?”杨嗣昌闻言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外面正是郑王的声音。   他连忙赔礼道:“殿下恕罪,且待微臣更衣以后,再行拜见!”   “好,那本王就在门口等着你!”郑王蛮横道。   “恕罪,恕罪!”别看杨嗣昌如今唯唯诺诺,其实依照他的身份地位,但凡抓住郑王朱载壐个把柄,都能整的他欲仙欲死。   只是如今因自己“剿匪不力”,被“贼人”攻陷了郑藩所在,杨嗣昌还指望郑王能替自己说两句好话,所以也只能“忍一时风平浪静”。   不多时,杨嗣昌穿戴整齐,出来房门,拜过了郑王。   郑王不等他施礼完毕,便连忙扯着他的手道:“督师已经修整一日,不知何时启程,去营救我那孩儿?”   妮玛,杨嗣昌差点想啐他一脸狗屎!   杨嗣昌、朱大典等人率领万余精锐一日一夜行进了一百余里,如今只是草草的休息了一晚,又敌情不明,哪里能战?   可如今杨嗣昌又不好得罪他,只得敷衍道:“殿下勿忧,我这便召集众人商讨出兵事宜!”   只是如今天刚刚亮,昨天又倍道兼行,大伙都很疲惫,哪里起得来?   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朱大典及祖大乐、猛如虎、李重镇、杨御潘、牟文绶、张士仪一干人等从将将聚齐。   等到众人见过了郑王以后,督师杨嗣昌将营救郑藩世子朱翊钟这话一提,众人不由为之哗然。   “将士们还没修整的过来,如何能进?”   “敌情未明,岂可贸然行事?”   ……   一番道理分说下来,只听得郑王朱载壐脸都黑了下来。   好你个杨嗣昌,竟敢耍老子。   若是我孩儿朱翊钟少了一根汗毛,看我回头不掺你一本!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一看郑王这神色,心道不好。   他连忙笑道:“诸位勿忧,昨晚刚到修武的时候,督师已经派出了夜不收。”   “算算时间,如今也该差不多回来了。敌情究竟如何,到时候再作计较不迟!”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杨嗣昌点了点头,有几分感激地看了朱大典一眼。   糊弄人也要讲究分寸,万一被人看出来,依旧得罪人。   众将昨天倍道兼行,一路风尘,身体疲乏,自然个个都不愿意出击,所以一下子就激怒了救子心切的郑王。   朱大典圆了这两句,倒又给郑王点希望,好容易让他按捺下怒火。   结果,哪曾想杨嗣昌话音刚落,却听外面传来了一声扯着喉咙的高呼:“报~”   “嘿,来了,夜不收回来了!”郑王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不由手舞足蹈道。   妮玛!杨嗣昌傻眼了,只好求助地看了朱大典一眼。   不好意思,爱莫能助了!   朱大典回复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只希望传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才是。   其实朱大典助这杨嗣昌一臂之力,倒不为别的,只是官场之上黑锅难寻。   好容易朝廷派遣下来一个,代替自己指挥河南、南直兵马,万万不能这么快就“耗”掉了。   “说吧,究竟有何坏消息?”督师杨嗣昌看着刚刚被请进来的夜不收,不由特意在“坏”这个字上面加重发音。   “坏消息没有,好消息倒有一个!”那夜不收不由欣喜道。   “刚刚传来消息,在怀庆府府城发现‘顺贼’动向。”   “据闻贼人仅有一营人马,还是依靠城中奸细里应外合,诈开城门以后方才入城。”   “真的?”杨嗣昌、朱大典不敢置信,不由又问道。   “真的!”那夜不收兴高采烈道,“听闻由于敌人进展太快,主力犹在孟津渡河,尚未来得及赶到怀庆府城。”   “半渡而击?”四个字顿时涌上了心头,杨嗣昌和朱大典兴奋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闪闪的亮光。   “确定吗?”朱大典也不由追问了一句。   “确定!属下手底下的夜不收东南西北全探遍了,并无其他‘贼人’踪迹!”那“夜不收”不由汇报道。   “杨督师?朱总督?”郑王一听这话,不由眼巴巴的看了过去。   “这样,我们替你夺回郑王府,你上疏替我们说说好话,你看成不成?”杨嗣昌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道。   “中,保证没问题!”郑王虽然担心自己的儿子朱翊钟的安危,但也知道任谁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他安然无恙。   如今杨嗣昌和朱大典既然同意出兵夺回怀庆府城,那么救下儿子朱翊钟的几率也就很大。   “既然如此,那还请郑王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吧!”眼见这厮如此不识相,朱大典不由开口道。   “好说,好说!”郑王嘿嘿一笑,也不以为意,便站起来大踏步走了。   “督师,真个要出兵?”眼见郑王一走,众人不由纷纷问道。   “出兵!”杨嗣昌不由斩钉截铁道,“百年难得一见的战机,岂有错过之理?”   “若等敌人全数渡河,恐怕咱们未必能对付得了当面之敌!”   “唯有趁其立足未稳之际,方有大破贼人的机会!”   “这……这是不是有些行险?”朱大典闻言迟疑了一下道。   “若是昨晚,或者还能夺回府城。如今已经过了一夜,我担心贼人已经做好了防备。”   “不妨事!”杨嗣昌闻言自信的摆了摆手道。   “咱俩兵分两路,一路由我率领前去围困怀庆府城;另一支由你率领,走温县,驱孟县,直扑正在渡河的贼人大军。”   “这伙贼子连破两城,想必定然心骄体惰,不意我大军倍道兼行,只用一日一夜功夫赶到,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时!” 第162章 食宿   话说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和督师杨嗣昌商议一定,便清点人马,一路向温县奔去。   那温县位于怀庆府城东南五十里左右,距离修武县城百二十里,距离孟县六十里。   此地既不像孟县那般当河津之要,又不如怀庆府那般控扼周围州县,军事意义倒不甚重要。   朱大典携麾下标营及李重镇、杨御潘、牟文绶、张士仪一干人等万余人行了两日,第二天下午就远远望见了温县的城墙。   “军门,我们进城歇息一下吧?”眼看着天色将晚,红日欲坠,凤泗总兵杨御潘不由上前请示道。   官兵先是倍道兼行一日一夜,行进了一百里。   好容易歇息了一晚,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又被派来袭击孟县的敌人,连续两日又,行进了百里,士卒都有些疲惫了。   “如此也好,只是一则士卒不能入城,以免扰了百姓;二则大伙修整一晚以后,明天一早必须及时出发,以免误了军机。”朱大典犹豫了一下,不由约法三章道。   “好说,好说!”杨御潘、李重镇、牟文绶、张士仪一干人等闻言不由连忙保证道。   原来按照明朝制度,官兵在内地行军,应该由路过的州县提供食宿。   而作战时的粮饷则由朝廷统一筹划,督抚负责调用。   只是如今官兵在内地作战,究竟算作行军还是算作作战,却是一笔糊涂账。   所谓“闻弦而知雅意”,既然前面见了县城,朱大典如何不知众人心思?   其实,如今大明治下天灾人祸不断,州县留存本又不多,一般州县哪有富裕?   至于朝廷,若是有粮有饷。那崇祯皇帝朱由检前一段时间又何必号召官员纳捐,闹出来武清侯李国瑞之事?   是以如今督抚上任之初,第一难能之事,便是筹集粮饷之事。   别人如何筹措粮饷,姑且不论,单这漕运总督朱大典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是谁呀?   他是漕运总督!   从江南输往北京顺天府的粮食一应由他经手。   要说贪污受贿、上下其手他朱大典素来不甘人后。   但是若说让他截了漕运的粮草挪作他用,再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虽然如此,朱大典潜心研究了一些时日,到让他发现了一个“发财”的办法。   原来这漕运粮食多是南方各地缴纳的赋税,需要汇集在一起以后才便于起运、中转。   既然粮食需要汇集在一起,那么大明朝廷就顺势在大运河沿岸建立仓储,便于储存和支兑。   其中大运河沿岸的淮安、徐州、德州和临清四座城市皆建有仓储,寻常储米百万石以上。   朱大典便利用职权之便,先是上书朝廷,申请调用部分储粮充作练兵发饷及军粮之用。   等到朝廷同意以后,他便先拖欠士卒饷银,直到粮价高涨的时候再调出粮食发卖支饷。   如此一进一出,便能赚取其中差价数千两,颇得“囤积居奇”之要。   就这样,朱大典既能够中饱私囊,又能够维持住麾下兵马,堪称“商业奇才”。   如今这“商业奇才”领着一群小“商业奇才”,望着前面的温县县城,两眼放光,如同发现“商机”一般。   “来人呐,告诉前面的知县,就说漕运总督剿匪路过此地,快快为我等备下食宿,否则以通匪论处,不得有误!”朱大典不由冷笑道。   那士卒得了命令,连忙持了朱大典的军令,快马加鞭赶往温县城。   不多时,士卒来到城下,只见温县城门紧闭,城墙上稀稀疏疏站了三五十人,身上穿着普通的布衣,一看就是知县临时征调回上来的丁壮。   他不由趾高气扬地喝道:“温县知县何在?快快前来听令!”   “下……下官便是,不知……不知有何……军令?”城上闻言走出一人,看其年龄不过二十多岁,颇有几分儒雅沉稳的气度。   城下士卒一愣,口气不由和缓了一些道:“漕运总督朱大典率各路兵马至此,命尔等准备食宿粮草,不得有误!”   “食宿粮草?”城上知县不由惊讶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温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如何能担得起如此“重任”?   要是搁别处,这士卒早就吓唬呵斥一番再说。   只是他看这温县知县如此年轻,又颇有一番气度,也不知他是哪家的弟子门生。   这厮充当使者、信使多了,颇有几分门道,难免看人下菜,生怕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若有难处,可否放我入城,细细分说?”他不由笑道。   “如此……如此也好!”那温县知县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示意身边一位手持大刀的壮士一眼。   那壮士得了命令,便下了城楼。   不多时随着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温县城城门随即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刚才下来那人示意那士卒进去。   那士卒翻身下来,牵着马走近一看,只见来迎那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长的颇为壮实。   “请!”那人见士卒牵着马,不由用力推了推城门,让缝隙大一些,以便马匹出入。   “好本事!”那士卒不由瞳孔一缩,开口夸赞道。   这个年代的城门都比较沉重,一般需要三五个人开关,此人居然能一个人推动城门,力气却是非同小可。   “谬赞了,不过庄稼人把式罢了!”那壮士憨厚一笑,抓起放在旁边的大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好汉子,若是有心到军队里效力,我可保举你到总督麾下做个亲卫!”那士卒不由抬举道。   “多谢阁下好意,只是我年近五十了,暂时没有离开家乡的打算。”那壮士憨厚的一笑,婉拒了士卒的招揽。   “走吧,去见你家父母官!”士卒惋惜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说起正事道。   两人又行了数十步,正好见到刚刚从城楼上下来的知县,不由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不知可否选一个冷僻之处?”   “不必了!”那知县挥退了身边十余丁壮,上前几步道。   “跟前都没外人,有话请讲。”   “好,好胆色!”那士卒见他一个书生,也有如此气度,不由夸赞了一句,这才笑道。   “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若非遇到我这个心善的,恐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士卒这话颇为无礼,不过温县知县却面无异色的接话道:“此话怎讲?”   “温县是个小县,固然供不起万余大军食宿,难道还供不起一个总督,几个总兵、参将吗?”那士卒不由咧嘴笑道。   “只要把几个老爷安排明白了,剩下上万大头兵算什么?” 第163章 赚城   李信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作为南路军左帅,只不过是在完成占领怀庆府府城任务以后,顺道回家乡一趟,准备夺取了家乡的温县县城。   结果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完活,后脚就撞上了逶迤而来的官兵主力。   原来这李信和堂兄弟李牟、李友、李大亮四人皆是河内县唐村人氏,既然义军已据怀庆府城,李信便带领十余亲卫向东行三十余里返回了家乡。   李氏子弟多随陈长梃、李牟等加入义军,原本颇遭人白眼。   不曾想“十年河西,十年河东”,如今李信一干人等人马簇拥、衣锦还乡,看到众人眼热的紧。   李信的堂弟李洋当场就表示道:“哥哥,以后我就跟着你混吧。”   “老弟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总不会让你剥了面皮,惹人嘲笑!”   这李洋和李信其他兄弟李牟、李大亮、李友一般,也是一身好武艺。   只是他当时不愿意“从贼”,所以才留在了家乡。   李信这一次赶回家乡,本就有此意,哪有不应之理?   于是,在李氏族长摆了几桌酒席,酒足饭饱之后,李信顺势又招募了十余好手。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那李氏族长借机打发了闲杂人等,然后把大门一关。   李信借着几分酒意,站了起来,捡了条凳子,一脚踏上,这才笑道:“如今愚兄在舜王麾下,已经官至副帅,手底下管有万余精兵。”   “如今大战在即,若是此战再胜,恐怕也是青史留名的开国元勋。”   “原本我不须冒此奇险,只是惦记家中的子弟,故而有一番功劳奉于大家!”   果然其他人一听都纷纷擦拳摩掌,恨不得穿戴上铠甲,持了刀枪,杀出一场泼天的富贵出来。   “哥哥且说,刀山火海我等也去得!”李洋闻言不由取出解腕刀来,一刀刺在桌子上道。   “如今义军大军云集,遇取怀庆、卫辉及泽潞等地,只是兵贵神速,难免顾及不到之处!”李信闻言赞许地看了堂弟李洋一眼,继续道。   “南面温县无兵无将,又无甚重要之处。”   “我意带领大家化作普通百姓混入城中,杀了县令,夺了城池,也不失一桩美谈。”   “好,好!”众人闻言不由纷纷喝彩起来。   只有李洋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如今温县也合该听说了义军的风声,若是提前招募了丁壮、弓手,单凭咱们二十余人,如何得手?”   “你说怎么办?”大伙正兴高采烈,不合被他泼了一盆冷水,不由不快道。   “若是怯了,你还不如留在家中奉养老人,照顾妻儿了事。”   “不管他招募了多少人手,我等只管赚开城门厮杀便是。”   “哪个怕了?”李洋闻言不由冷笑道,“只是天下英雄何其多耶,子非小觑天下人乎?”   “此话怎讲?”李信自然相信堂弟李洋肯定愿意跟自己出去搏一番功名,定然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尔等独忘了赵堡镇邢如虎乎?”李洋闻言扫了众人一眼,不由冷声问道。   “这……”众人闻言不由瞳孔一缩。   原来这“邢如虎”不是别人,乃是蒋发的得意弟子邢怀土。   只因为他天生神力,善使三十斤春秋大刀,故而得了一个“大刀如猛虎,赵堡邢怀土”的称号,因此又被人称之为邢如虎。   “是他?”李信闻言一愣,也不由惊起一身冷汗来。   这李信也是河内人氏,距离温县不远,如何不知邢如虎的威名。   莫要看那蒋发老迈,已经不能冲锋陷阵,当年也是怀庆府大名鼎鼎的人物。   而他麾下的嫡传弟子邢如虎虽然为人憨厚老实,素来不曾惹事,故而声名不著。   但是怀庆府习武成风,也不知有多少好手前去挑战,哪个不曾铩羽而归?   “他能应征守城吗?”李信不由确认道。   “哥哥,若是你是知县,得知治下有如此好手,岂有不征用之理?”李洋不由反问道。   “这……那该怎么办?”李信琢磨了一下,心道:难道自个今日真个无功而返,等回了怀庆府城再说?   “这有甚难办?”李洋笑道,“大家都是怀庆人,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先前我年轻气盛,也曾和他交过手,有过数面之缘。”   “只需我进了城,寻到此人,说明利害关系,焉有不助我等之理?”   “好,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晚便连夜动身,明日混入温县城再做打算!”李信想了想,不由最终下定决心道。   当晚众人辞别了李氏族长,一路向温县县城赶去。   李信及一干李氏子弟皆有马匹可用,到了第二天上午便赶到了温县县城门口。   李信抬头一望,只见温县城上果然驻守着三五十丁壮,其中一人手持春秋大刀,却是形象鲜明。   “那便是邢如虎!”李洋远远的为李信指了,然后笑道,“我这便去见他!”   如今城门禁闭,你如何见得?   李信还待要问,不曾想李洋走到城下,高声喊道:“大白天关上城门是何道理,快快打开让爷爷进去!”   “何人喧哗!”李洋话音未落,果然听到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   “邢如虎?”李洋一看城上伸出一个须发花白的头来,不由惊奇道。   “你是……你是李家小子李……”那邢如虎思索了半天,一拍脑门道,“你们家兄弟几个成名太多,我一时间却是记不全了!”   “我是李洋啊,邢伯伯,去年还去赵堡向你请教来着!”李洋连忙拉关系道。   “这是怎么了?还请伯伯替我说句话,让我进去。”   “替你说话?我没有让人抓你就算给你们李氏面子了!”邢如虎不由闻言冷笑道。   “如今‘顺贼’侵扰地方,知县让我率领子弟禁闭城门,以据贼人。”   “李氏五虎”,其中四虎皆从“贼”   皆为“贼酋”,你当我是聋子瞎子不成,哪个敢放你入城?   “都是自家人,怎生说如此两生分的话?”李洋根本不为所动,反倒嬉笑了起来。   你授业恩师是谁,这么快你就忘了不成?   若是仔细论起来,大哥别说二哥,谁屁股都不干净。   那邢如虎虽然憨厚老实,但也不是傻子,见李洋如此神情,也猜出了一二。   师父啊师父,你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坑弟子一把?   “好吧,只是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事关城中百姓安危,你千万别和我耍花招。”邢如虎想了想,威胁道。   “不然我认得你,我手中的春秋大刀须不认得你!”   “好说,好说!”李洋闻言满口应了,只赚他打开城门。   那邢如虎犹豫了半晌,又怕他当场举报自己师父蒋发从贼。   犹豫了半晌,他只得妥协了,亲自带领十余亲传弟子下城,让士卒打开城门。 第164章 夺城   话说那邢如虎手持大刀,带领十来个弟子走下城墙,刚让守卫把城门打开。   却没想到李洋等人突然擎出解腕尖刀,一左一右分别插入了守门守卫的胸膛。   “李家小儿,却要做甚,汝视我刀不利否!”邢如虎见状手中大刀斜指着众人,其他一干弟子亦纷纷抽刀开弓,一场厮杀一触即发。   李洋一干人等为了诈开城门,自然没有携带长兵,又无衣甲护体,如何是手持大刀长枪的邢如虎及其弟子的对手?   李洋,你到底要干什么?   眼见大家都岌岌可危,一个不小心就要血洒当场,一个念头不由自主的从心头冒了出来。   “邢如虎,汝还识得我否?”正在邢如虎恼羞成怒之际,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邢如虎闻声望去,只见来人二十多岁年纪,一身儒雅气质,其面目与李洋有五六分相像。   “你是李仲、李信、李牟还是李开?”邢如虎一愣,不由出声问道。   李仲乃是李大亮本名,李开则是李友的本名。   “某乃信也!”李信微微一笑,问道,“许久不见,邢伯伯别来无恙乎?”   “好你个贼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邢如虎大喝一声,就要上前一刀剁了李信。   不意李信却笑道:“舜王大军已至,伯伯莫非果真要和城中的狗官一起殉城乎?”   “……”邢如虎闻言手里的大刀不由一顿。   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家中的父老妻子及一干弟子考虑。   “你待怎地?”邢如虎停下了动作,不由抬了抬眉毛问道。   “信不过黄口小儿,只因追随舜王殿下骑兵,如今已经腆居左帅一职,手底下管辖精兵。”李信一看有门,不由笑道。   “邢伯伯才能更胜我百倍,若是以礼来降,舜王定然待如座上宾,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若是和义军为敌,死硬到底,大军一至,到时候玉石俱焚,岂不哀哉!”   “这……舜王和贤侄的人品我倒信得过……”邢如虎闻言面露犹豫之色,“只是……”   “伯伯何出此言?”李洋一看邢如虎心动,不由加把劲道。   “这次前来寻你,却是我自作主张。为了请你出山,我哥俩身家性命尚且不顾,难道伯伯还有什么可迟疑的吗?”   “好,既然贤侄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一把老骨头又算得了什么?”邢如虎闻言不由壮之。   若是张顺在此,肯定对李信、李洋这种自陷死地的奇葩行为一万个不了解,还要训斥他们几句。   然而这就是江湖草莽之间的沟通方式,好胆才是好汉,好汉才值得结交。   若是依照张顺的心思,既然你送货上门,就休怪我乱刀乱枪剁了。   而依照他们的,心思则不然,既然李信、李洋把这一百多斤交给自己,那自己也不能枉做小人,惹江湖好汉耻笑。   邢如虎一言而决,他麾下众弟子哪敢反对?   不由纷纷笑道:“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却是恭喜师父结交了几条好汉子!”   邢如虎闻言爽朗一笑,扭头对李信道:“贤侄好胆,不知道可愿与我走一遭,取了那狗县令的狗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李信闻言嘿嘿一笑邢如虎亦笑。   众人遂随邢如虎前往温县县衙,那知县正在衙内坐立不安,生怕义军兵锋已至,早晚为贼人所擒。   却突然听闻门子来报:“邢如虎带领三五个人前来,声称有紧急军情!”   “着他进来!”那知县不虞有诈,如今正是倚重邢如虎之时,焉有不见之理。   不意不多时,邢如虎领着两个年轻人大踏步走来。   那知县正待开口要问,却听道邢如虎大声喝道:“狗官,不意你竟从了贼,害我满城百姓,且吃我一刀!”   只一刀,竟然当场把那知县从头到尾劈做两片,肠子肚子不烂谷子,顿时流了一地。   “好,好刀法!”那两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信、李洋二人。   这两人表兄陈长梃本就是用刀好手,哪里不明白要是把人劈作两片,需要何等神力?   “谬赞了,谬赞了!”邢如虎摆了摆手,自谦道,“不过仗着这把大刀沉重罢了!”   “伯伯这刀有多少斤?”李信闻言一惊,仔细打量他手中的春秋大刀一番。   只见那大刀虽然也作关刀样式,其刀头却宽大厚重,和陈长梃所用狭长起脊的青龙偃月刀截然不同。   “我这刀单这刀头就重三十斤,加上木杆,怕不是有三四十斤!”邢如虎嘿嘿笑道。   且,你就吹吧!   李信暗自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他知道主公帐下第一猛将悟空,才不过使三十六斤亮银蟠龙金箍棒这邢如虎又何德何能能使如此沉重的武器?   李信也不说破,只和李洋一起把那邢如虎一顿好夸,只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夸的邢如虎嘴都合不拢。   县衙衙役门子哪里见过如此凶残之人,见他们在知县尸体前谈笑风生,早吓得屎尿齐流。   他们齐齐跪在地上道:“早知爷爷在此,但有差遣,无有不从。”   李信、李洋和邢如虎哪里肯干休?   早让人寻来此县县令家室、亲信一一剁了,这才随了心意。   正当众人好容易占了县衙,收拾停当,准备进行下一步事宜之时,却见一人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那人劈头就道:“左帅,不好了,却是有一股大军逶迤而来,不多时就要赶到温县!”   “什么?”邢如虎闻言大吃一惊,自己前脚剁了县令,怎么后脚就起了变故?   那李洋闻言也不由脸色一白,扭头向李信看去。   “不妨事,咱们先紧闭城门,去城头一观虚实!”李信虽然也有几分草莽之气,但终究是个读书人,多少有些见识。   等众人登了城墙,只见好一支人马,旗子林立、扯天连地。   那邢如虎、李洋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发抖。   任凭他们几人如何本事,就算对方站那里不动,任由他们砍杀。   他们从早杀到晚,从晚杀到早,又能如何?   即便是活活累死,恐怕也奈何不得这许多人!   “哈,两位看到了没有!”李信不惊反笑道,“若是我麾下人马一同前来,恐怕差不多也有这许多人!” 第165章 迎客   “军门及各位军爷,里面请!”李信身着青色官服,一脸恭敬道。   “怎么称呼?”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一边在李信引领下走进温县城,一边笑问道。   “下官姓李,名智贤,字茂之,军门喊我茂之就成!”李信不由点头哈腰道。   原来李信等人刚刚占了温县县城,便发现官兵大军已近。   要走还是要守,肯定是都来不及了。   李洋和邢如虎顿时汗出如浆,手足无措,唯有李信却笑道:“即便河南巡抚吴甡亲来,河南治下如此多州县,他一个新来的巡抚,如何一一识得?”   他遂取了原知县衣衫,让手底下亲卫等人冒充典史、师爷等人,开门讲朱大典一干人等迎了进来。   那李信原本以为领兵之人乃是河南巡抚吴甡,却没想到却是千里之外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不由心中稍安。   虽然说李信自信吴甡未必识得此地知县等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身边幕僚、亲信有一个两个恰巧与那知县有一面之缘,岂不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不过既然敌人换了朱大典,那假扮知县的风险就降低了许多。   “哈,李知县,呃……你这名字真是……”朱大典刚一开口,就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李洋和邢如虎闻言心里一个咯噔,几欲拿出武器当场劫持了毫无防备的漕运总督朱大典,以求一线生机。   “军门,喊我茂之就成!”李信面不改色心不跳应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道,“也许这就是命吧!”   “当初父母赐我智贤二字,希望我既智且贤。结果没想到如今竟然身居七品知县,真是时也命也,倒是让军门见笑了!”   那朱大典也觉得有趣,闻言不由笑道:“李知县如今年纪轻轻便官至百里侯,日后若是遇到赏识之人,怕不是一飞冲天,一身才华岂是一方小县所能困守?”   那朱大典说道“赏识之人”的时候,还挑了挑眉头,似乎在示意什么。   那李信心中好像,嘴上却道:“借大人吉言,若果然得贵人赏识,李某必将百倍……涌泉相报!”   “哈哈!”朱大典见“李智贤”如此上道,不由颇为高兴,遂和李重镇、杨御潘、牟文绶一干人等入了县城,独留亲信参将张士仪在城外看顾人马。   “左帅,要不要……”眼见朱大典一干人等入了城,邢如虎不由偷偷扯了李信一把,用手做了一个剁的动作。   李信闻言惊讶地看了邢如虎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不由心道:没想到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却如此鲁莽。   且不得朱大典一干人等亲信家丁也有五七十人,只凭借自己和邢如虎手底下这些人未必能占了上风。   即便众人大发神威,一举剁了朱大典等人,又能如何?   官兵上万人马驻扎城外,得闻城内稍有动静,怕不是要血洗了温县县城。   如果从义军的整体角度来看,一个“左帅”加三五十精锐换掉大明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凤泗总兵杨御潘、援剿总兵李重镇及副总兵牟文绶四人,怎么着都是赚了。   可是从李信、李洋和邢如虎等人角度来看,自个身家性命无论换了多少官军性命,自然都是亏大了。   想了想,李信不由扯了扯李洋,低声下令道:“找几个机灵可靠之人,分出去几匹马,一波前往怀庆府,一波前往孟县。”   “怀庆府那块请求主帅发兵前来断官兵后路,孟县那块提醒义军早作防备,咱们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好,晓得了!”李洋闻言点了点他,偷偷了退了出去。   邢如虎见状还待要走,不意被李信一把拉住,低声道:“你且随我陪朱大典一会儿,以免官兵起疑。”   “李知县,李知县,你人呢?”正在李信叮嘱邢如虎之时,朱大典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军门,下官在此!”李信连忙快行两步,追了上去,脸上堆着笑道。   “温县县小物薄,下官嘱咐下人几句,以便一会儿招待军门。”   “哎,客气了,客气了!”朱大典闻言笑道,“有什么鸡鸭牛羊鱼鹅,只管上来,我等却是不挑食!”   “好嘞!”李信闻言应了一声,扭头训斥道,“邢师爷,你听到了没有?”   “且把这几样备齐了,再准备点美酒、女子,一并呈上来!”   “是,老爷!”邢如虎闻言哭笑不得,连忙应了。   “师爷?”朱大典闻言不由惊奇的打量了邢如虎一番,奇怪道,“如此壮士,竟然屈居师爷一职,真是暴殄天物。”   那邢如虎如今正是四十五六年纪,虽然搁这个时代年龄有些大,但是架不住他常年习武,练就了一身魁梧健壮的身材。   特别是他头大如斗,双目圆睁,正如猛虎一般,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军门说笑了,不过一田舍翁耳,如何得军门如此夸赞。”李信闻言怕节外生枝,连忙自谦道。   那李重镇、杨御潘及牟文绶等本来颇为不服,结果听李信这般说,果然熄灭了与他一较高下的心思。   邢如虎暗自苦笑了一声,辞别了朱大典、李信等人,便离开了县衙来到了外面。   “师父,怎么办?”邢如虎的弟子林中豹不由低声问道。   “什么怎么办?赶快带几个人,取三十……不,一百两银子,赶快置备!”邢如虎厉声道。   “哪……哪有一百两银子?”林中豹本来想提醒师傅,其实投靠朝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意他反应这么大,只好左顾而言他。   “找师兄弟几个且凑一凑!”邢如虎冷笑了一声,然后又警告道,“我知你们心思。”   “须知与虎谋皮,岂是易事儿?”   “李家两个小子固然不一定可靠,那漕运总督又岂是可靠之人?”   “你等但见他有心招揽与我,又怎知他不过是客套两句而已?”   “师父,不能吧?”林中豹闻言不由不服道,“人家堂堂一方总督,金口玉言,难道还能哄我们不成?”   “为什么不能?”邢如虎闻言不屑道,“这大明上下若不是一心糊弄我等百姓,焉有今日?” 第166章 罗网   “军门,左帅连夜派人前来,声称:大明国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携凤泗总兵杨御潘、援剿总兵李重镇及副总兵牟文绶一干人等,携万余精锐赶到温县,欲奇袭孟县还请军门早做打算!”张虎急急忙忙前来汇报道。   “什么?”平东将军洪承畴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杨嗣昌一介书生,为人方正,本不是知兵之辈,哪里想得到他竟然有如此胆略!   “这……这莫不是他虚张声势?”史文焕听了,不由怀疑道。   “如今杨嗣昌携带大队人马离开修武,前出清化镇,胁我府城,岂有余力前往他处?”   原来就在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到达温县的同时,右督师杨嗣昌亦率领麾下人马到达了怀庆府城以东的清化镇。   清化镇,位于丹河东岸,距离怀庆府城三十里,在后世博爱县境内。   官兵占据此地以后,只需半日功夫便能赶到怀庆府城下,威胁怀庆府安全。   洪承畴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杨嗣昌这是给我布了一个简单的‘螃蟹阵’。”   “这两队人马好比两只蟹钳,一只是虚,一只是实,我等若不明其中虚实,一旦出手说不定就要被‘夹’。”   “咱们若是猜错了,就会万劫不复;当然,若是咱们猜对了,那就轮到对方万劫不复了!”   “这……军门言之有理!”史文焕思索了半晌,不得其要,不得不不咸不淡的恭维了一句。   “赵先生又如何看待此事?”洪承畴闻言哭笑不得,他本也不指望史文焕能出什么计谋,不由又扭头向赵鱼头问道。   “什么虚实我也不懂!”赵鱼头摇了摇头,憨厚的笑道,“不过若是二选一,我选温县那边是明军主力!”   “为什么?”洪承畴皱了皱眉头,追问道。   “修武距离府城和温县两地脚程,几乎相差无几。”赵鱼头闻言道。   “但是朱大典先到,杨嗣昌后到,足见其中轻重缓急有些微不同。”   洪承畴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按照常理来说,两者应该同时出发。   结果朱大典已经赶到温县,李信还能派遣使者快马加鞭连夜报信;   而杨嗣昌才刚刚赶到清化镇,距离怀庆府还有三十里脚程。   如果从行军速度角度判断,好像应该是杨嗣昌这边才是主力,朱大典那边应该是虚晃一枪才对。   但是,如果从双方重视程度来看,得出的结论却是完全相反。   究竟明军的主力在哪一边?洪承畴不由沉吟起来。   “军门?”等了半晌,王定忍不住试探地问了一句。   “唔?”洪承畴被王定这么一喊,顿时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   “王定啊!”他打量了王定一番,突然开口问道,“如果左帅的标营去了,只凭咱们一营人马,能不能守住府城?”   “能!”王定闻言不由斩钉截铁道。   他麾下皆是榆林家丁精锐,若论能打,义军之中还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   “好!”洪承畴这才下定决心道,“着左帅标营即刻向温县方向秘密靠近,不要轻易放出斥候,让明军发现行踪。”   “王定率领麾下人马驻守怀庆府,死守五日,不得有误!”   “赵鱼头、史文焕两位老先生携史应聘、史应选二人,征调城中丁壮、物资,协助守城!”   “那将军?”赵鱼头、王定等人闻言一愣,不由疑惑道。   “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要离开赶回孟县,组织会战!”洪承畴不由笑了起来。   洪承畴为人最精于算计,在这片刻之间他终于算清了其中利弊,下定决心围歼朱大典部兵马。   “军门?”王定闻言一愣,顿时心中不由有几分不安。   他虽然跟着张顺立了不少功劳,但终究年轻,骤然要独自面临官兵“大军”,难免心中有几分不踏实之感。   “不妨事,有我们这两个老骨头陪着你,怕的了什么!”赵鱼头见状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王定闻言心里不舒服,本来想张口骂他一句。   只是这一开口,他才想起来面前老渔夫确是舜王跟前的“从龙之臣”,不由改口道:“那……那就有劳两位先生了!”   “好,既然如此,大伙都没有异议,那王定你挑选些人手随我返回孟县!”眼见计议已定,洪承畴不由下定决心道。   孟县县城距离怀庆府城六十里,距离温县县城亦六十里,两者脚程几乎相差无几。   就在洪承畴带领百余人快马加鞭前往孟县之时,漕运总督朱大典亦离开了温县,携带大军一路向孟县进发。   “将军,城上风大,且下去休息休息?”而就在众人远眺朱大典等大军离去的时候,李信不由上前向留守军官建议道。   “如此也好!”那军官点了点头。   如今正月未过,寒风犹烈,谁也不想做外面喝西北风。   好容易将此人及其手底下几个亲信安排在温县万花楼休息,邢如虎不由忍不住道:“这个賊鸟厮偏生奸诈,离去之后还留一总人马看顾。”   原来这朱大典走后,为了保证后路安危,便留了一总人马驻守在温县城。   明国营兵制,一般的五人为伍,二伍一什,三什一队,三队一哨,五哨一总。   明军所留这一总兵马约有四百五十人左右,其军官正好是一个把总,颇为类似义军的司长。   李信听了邢如虎的话,不由笑道:“行军打仗,留守士卒驻扎,守备后路,本属,寻常,值得什么?”   “依照咱们的手段,若是突然暴起发难,剁了此人,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如此一来风险太大,恐误了大事。”   “如今我已经派人将消息传递了出去,不久便会有消息。”   “如果我所料不错,今晚之前,我麾下的标营便能赶到。”   “到时候生杀予夺操之我手,他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们的对手不是一个喝花酒,耍威风的,小小把总,而是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和他手底下那万余精兵。” 第167章 伏兵   话说平东将军洪承畴携麾下幕僚亲卫一人三马,轻装疾行,只用了半日功夫就赶到了孟县。   “军门?”正在孟县外面巡逻的斥候猛然到疾驰而来的洪承畴,不由吃了一惊。   “赵光远在哪儿?带我过去见他!”洪承畴一见义军斥候,心里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军门,且随我来!”那斥候头领闻言连忙在前面引导道。   不多时,洪承畴进入孟县,正见到赵光远、李友、李际遇和李辅臣四人早等待多时。   双方简单寒暄一番,分定主次坐下,洪承畴不由连忙开口问道:“如今义军渡河几何,可否做好了防御之事?”   李际遇看了看众人都没有吭声,不由主动汇报道:“如今已经渡过了三营半人马,唯有李辅臣手下那一营还有千余人尚未渡河完毕。”   “明将朱大典率众前来的消息都听说了吗?不知可否做好了准备?”洪承畴又问道。   李际遇见其他人依旧未应,只好继续汇报道:“我们四个议定,我们三营人马出城在东面一字排开,视情况可守可战。”   “独李辅臣麾下人马未全,暂且留守城池,待其他义军渡河以后再作打算。”   “老成持重之论!”洪承畴闻言点了点头,评价道。   这四人议定的应对之策就是简单的“守而后战”,虽然无甚出奇之处,但是对付远道而来急于决战的朱大典而言,却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洪承畴话音刚落,那李辅臣却不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辅臣,不知你有何话要说?”洪承畴看得明白,不由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那个我以为……”李辅臣有几分忐忑地看了洪承畴一眼,又继续说道。   “督师和几位总兵之策固然稳妥,未免太中规中矩。”   “我以为可以别遣一军,趁贼不备,冒险轻进之时,袭其侧翼,以挫其锐气!”   洪承畴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不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以为何人合适,又需要多少兵马为好?”   “既然此策乃末将提出,末将愿意率领麾下两千人,打那朱大典一个措手不及!”李辅臣闻言不由大喜,连忙主动请缨道。   由孟州往东分别有两条河注入黄河,一条叫做蟒河,一条叫做潴龙河。   潴龙河又称为“珠龙河”,原本是古济水消亡后残存下来的一条小河,分别由从龙潭池流出“龙河”,和从济渎庙流出“珠河”,两河交汇而成。   这两条河流在孟县境内分别呈南北走向,注入孟县以南的滚滚黄河之中。   话说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离了温县以后,一路向东,至午时便过了温县界。   刚过了温县界,潴龙河便横亘在明军面前。   这潴龙河不甚大,河水不甚深,河面上又架有小桥,倒也容易通行。   那朱大典好歹也是知兵之人,连忙一边下令让士卒修整一番,一边命诸将指挥士卒渡河。   “牟文绶!”朱大典不由大声喊了一声。   “末将在!”牟文绶连忙上前听令道。   “已入孟县境内,贼人随时可能发现我军行踪。”朱大典不由下令道。   “本督命你率领麾下三千兵马作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并广布斥候,谨防为贼所趁!”   那朱大典不愧久经沙场之人,不等探得义军动向,便早作了防备。   “末将得令!”这牟文绶在明末虽然不如曹文诏、曹变蛟、金国凤、左光先一干名将,也是一员宿将,知朱大典此举乃是用兵正理,自然是毫无异议。   前后用了一个时辰,牟文绶部率先渡过潴龙河,便广布斥候,探查义军动向。   虽然如此,那副总兵牟文绶也不敢等确认了消息再行发兵。   因为一般一方斥候发现敌人动向的时候,另一方大概率也发现了自己的动向。   若是因为太过谨慎,反倒让“贼人”发现了官兵的动向,那才是得不偿失。   牟文绶便一路探查一路向西,约莫又走了二十里,只见又一条河流横亘在面前。   牟文绶望见那河流两岸蒲草、芦苇茂密,西北风一吹如同海浪一般。   牟文绶心里一惊,生怕此地埋有伏兵,连忙派遣士卒前去探查。   不意那向导却是笑道:“此河名曰蟒河,别看草木茂盛,实则水浅淤泥多,藏不得人。”   “此话怎讲?”牟文绶不由奇怪道。   “蟒河汛期乃在六到十月,其他季节河水稀少,水位退去,露出两岸淤泥,这才长了这许多芦苇、蒿草!”向导笑道。   牟文绶将信将疑,便亲自上前拨开草木一看,只见根部黑色淤泥淤积。   他寻了根木棍一试,竟有两尺深浅。   牟文绶这才放下心来,下令道:“寻一处水浅、泥少处,渡河!”   不多时,众人寻了一处浮桥,这才小心翼翼往河对岸行去。   “没有敌人!”到达对岸的先头部队粗略的探查了一番,不由高声汇报道。   “好,全军渡河!”牟文绶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将晚,牟文绶麾下人马已经渡过了一半,并建立了简易的阵地。   牟文绶自度无恙,这才放心的带领亲卫,沿着沉浮不定的浮桥往河对岸行去。   只是刚刚行了一半,突然有亲卫笑道:“却是到了吃饭时辰,谁家的炊烟都飘了过来!”   “什么炊烟?”牟文绶闻言一愣,随即闻到一股烟火味传来过来。   “不好,赶快退回去!”牟文绶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下令道。   “前队变后队,赶快撤退。着前部人马列阵防御,等待救援!”   “怎么了,将军?”左右闻言一愣道。   “火,火,火!”牟文绶不由大声喝道,“贼人要用火攻!”   “什么?”左右闻言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转身向来处逃去。   原来时值正月时分,蟒河两岸芦苇、蒲草皆尽干枯,一点即着。   就在牟文绶等部到达蟒河沿岸之前,那李辅臣也早率领两千士卒到达了对岸。   他自度麾下人马数量不及官兵,早命人采摘了蒲草、芦苇编制成垫,铺在草丛的淤泥上,以便立人。   然后但等官兵渡河,便趁着西北风点燃蒲草、芦苇,以火制敌。 第168章 意料之外   “杀啊!”李辅臣眼见火借风势,越烧越旺,尘烟滚滚直扑敌阵,不由大喜过望。   他连忙一跃而起,带领埋伏已久的士卒冲出草丛、芦苇荡,一马当先向已经渡过蟒河的官兵杀将过去。   “敌袭,敌袭!”果然对面官兵惊慌失措,一边高喊着,一边组织人手抵抗。   只是那蒲草、芦苇最为易燃,一旦点燃便如滚滚洪水一般蔓延了过去。   当面敌军虽然早已经布置了建议栅栏,列了军阵,奈何却忘了清理脚底下的草木,哪里抵挡了火势?   人常言:水火无情!   眼见大火已起,哪个不纷纷躲避火势?   一时间官兵乱作一团,径直被李辅臣瞬间撕开了阵势。   任凭当面官兵如何精锐,上不能抵挡义军的冲击,下不能抵挡火势的蔓延,哪里还守得住?   只被义军杀得鬼哭狼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条简易的浮桥早被火苗舔了,烧成了两截,官兵退无可退。   有些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好翻身跳入蟒河之中,试图渡河逃生。   只是没想到这蟒河水虽不甚大,泥却十分深。   很多士卒跳入河里以后,几乎寸步难行,早被义军一通弓矢弹丸伺候,成了活靶子。   “直娘贼!”牟文绶眼见麾下士卒遭如此屠戮,顿时心如刀绞、目眦尽裂,恨不能以身相待。   “来将何人,可敢通姓名!”牟文绶不由咬牙怒道。   “某舜王帐下李辅臣是也!”李辅臣一枪戳死了当面之敌,不由高声笑道。   “他日若来寻仇,且莫要认错了,老子随时奉陪!”   “好,咱们走着瞧!”牟文绶差点咬碎了牙齿,不得不放狠话道。   “走,咱们走!”   “将军,那……那河对岸的兄弟……”左右亲信不由迟疑道。   “听天由命吧!”牟文绶也是个狠人,一咬牙道,“今日之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牟文绶怎么办?   他也没有办法,如今双方仅一河之隔,难道他还要眼睁睁看着袍泽被杀不成?   有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是却已经心里通透。   只有他走了,河对岸的官兵才会失去了抵抗希望,只有这样才不会白白丢了身家性命。   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一念之差,牟文绶强忍着眼泪,斩钉截铁道:“走,回去和朱军门汇合!”   “是……”左右亲卫闻言犹豫了片刻,这才弱弱地回了一句。   话分两头说,且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派遣牟文绶作先锋官出发以后,又指挥凤泗总兵杨御潘、援剿总兵李重镇及参将张士仪等先后渡过了潴龙河,一路往西行去。   只是刚行了十余里,迎头撞上了刚刚败退的副总兵牟文绶。   “什么?不到半日功夫,就折损了千余官兵!”朱大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一千头猪,贼人抓也抓不完啊!”   “军门,恕末将无能!”牟文绶闻言不由痛哭流涕道。   “此次官兵奇袭孟县,本是一条妙计。”   “只是没想到末将刚刚赶到蟒河,就遭到贼人伏兵万余人。”   “兄弟们苦战良久,寡不敌众,又遭遇火攻,死伤枕藉,还请军门早作打算,以免为贼所趁。”   “什么?”朱大典及其麾下杨御潘、李重镇及张士仪等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牟文绶的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本是施州卫军户,因军功先后升任千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及副总兵之职。   先后参与平定安奢之乱、登莱之乱及收复凤阳之战,称得上是军功赫赫,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既然他都说“贼人拥兵万人”,那依照“激战不到半日功夫”就伤亡千余人的战况来说,恐怕自己等人真的撞到贼人主力了。   怎么办?   可怜这些人哪里,原来是副总兵牟文绶疏忽大意,以致被“贼”所趁,直到现在双方犹在蟒河对岸激战未休。   “要不,咱们原路退回去?”朱大典沉吟了片刻,不由试探道。   “军门,此事万万不可!”朱大典话音刚落,参将张士仪连忙劝阻道。   “如今督师将麾下主力尽数托付给军门,若是无功而返,岂不是遭朝廷斥责?”   什么“遭朝廷斥责”?其实就是要被朝廷治罪的委婉说辞。   朱大典对此心知肚明,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军门,我倒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牟文绶见状,不由连忙献计道。   “贼人主力要么驻守怀庆府城,要么刚刚渡过黄河。”   “既然如今我在孟县遭遇贼人主力,那军门何不挥师北上和督师合兵一处攻取府城?”   “若是府城已下,一则恢复宗藩,功劳不小;二则以此为根据,进可攻退可守,河内乃安。”   朱大典闻言一愣,不由惊喜道:“嘿,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那咱们就连夜北上,不取怀庆府,誓不退师!”   可怜平东将军洪承畴自度万无一失,却不想战场势态瞬息万变。   只因牟文绶、朱大典两人一念之差,原本他以孟县、怀庆府城和温县互为犄角形成的包围网,居然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而就在朱大典擅自改动作战计划,引兵北上的同时,怀庆府府城之中,一场阴谋亦在酝酿之中。   在怀庆府府城内一处别院之中,正有十余人跪了一片。   其中一个一脸凶悍的壮汉,上前施了一礼道:“世子恩养我等数载,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好,我听闻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正领大军驻扎在城外三十里清化镇,还请壮士满饮此酒,引来大军,里应外合以破贼兵!”那世子不由大喜,连忙亲自斟了一碗好酒奉上。   你道这世子何人?   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郑王朱载壐的世子朱翊钟。   那郑王朱载壐素来昏聩,不理政事,郑王府藩府大小事务皆把持在世子朱翊钟之手。   这朱翊钟为人生性贪婪狡诈,又目无法纪。   他平日里不仅视人命如草芥,肆意攫取百姓的田产财物,而且还私自设立军队,打造兵器,招募爪牙,意图谋反。   朱翊钟这些年恩养的食客之中有十四人最得其欢心,个个都专横跋扈,无恶不作,时人称之为“四凶十恶”。   当初由于史文焕子应聘、应选二人协助,怀庆府府城陷落太快。   这朱翊钟来不及逃出,这才躲在别院召集了三五百爪牙,暂且蛰伏。   只是刚巧这两日城内人心惶惶,听闻朝廷派遣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率领十万大军“剿匪”,这朱翊钟又动了心思。   “臣定不辱使命!”那面相凶悍之人,闻言连忙接过了美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碗摔了个粉碎。 第169章 逛街偶遇   “先生,起的这么早?”第二天天还没亮,赵鱼头刚从房间里走出来,门口正在打哈欠的守卫连忙躬身问候道。   “岁数大了,睡不着了!”赵鱼头毫无架子地笑道。   “你们是不是快换班了?一会儿给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去西市买菜去了!”   “哎,可别!”那守卫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阻拦道,“您稍等,我喊几个人跟着您。”   “这府城义军新占,人心不稳,您若是有个万一,我家总兵还不扒了我的皮?”   “成,那你替我找几个人吧!”赵鱼头也不以为意,闻言便笑着应了。   不多时,那守卫果然挑选了五个机灵健壮之人过来,赵鱼头便领了施施然往西市去了。   今天天气挺好,由于义军军纪整肃,城内早一片盎然。   赵鱼头走到了西市,只见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有人叫卖些菠菜、菘、萝卜、芥菜等蔬菜;有人叫卖些大枣、核桃、甘蔗等果品;   有些人叫卖些炊饼、烧饼、汤饼及各色糕点;也有些人叫卖些猪、牛、羊等鲜肉;   更有许多人围在摊前讨价还价、挑拣果蔬饼肉。   赵鱼头随意逛了逛,最终在一个鱼贩子摊前停下了。   “有活鱼吗?”赵鱼头看着面前摆放的几条死鱼,皱了皱眉头道。   “有,有,有两尾黄河大鲤鱼,有十多斤重,活蹦乱跳的养在后面,老爷若要,我这就去取。”那鱼贩子点头哈腰道。   “前面领路,我去看看!”赵鱼头一听来了兴致,跟着他走了十余步来到街边的院子里。   “老爷请看,这两条……”那鱼贩子正要自卖自夸。   却听赵鱼头笑道:“这一条莫不是昨天捉的,而这一条却是今早捉的!”   “嘿,老爷您可内行!”那鱼贩子惊讶道。   “不瞒您说,这两条鱼原本是上供给城中郑王世子享用之物。只是这几天他坏了事儿,怕是无福消受咯!”   “听你这语气,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啊?”赵鱼头闻言笑了。   “可不是嘛!”那鱼贩子闻言大倒苦水道。   “你说我一个买鱼的能有多少出息,只因在这里摆摊,就要每天早上给他上供一条新打的十斤重黄河活鲤鱼!”   “每次都要过了秤,若是短了一两,便要打断我的狗腿。”   “就算被打断了,也值了吧?”赵鱼头在河边混了大半辈子,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勾当。   这厮既然无缘无故上供好处,那恐怕平日里必将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嘿嘿,嘿嘿!”那鱼贩子闻言一副你懂的表情,“懂的都懂!”   “老爷,我看您也是个富贵人家。这样吧,反正这两条鱼我也没地方送了,干脆我送给你,以后有什么好处希望您能念我点好!”   “算了,算了,不中意,不要了!”赵鱼头闻言哪里不知道这厮想找个新的“保护伞”,不由摆了摆手,扭头便走。   “哎?真的不要钱,你别走啊!”那鱼贩子哪里想到世上还要白送不要的主儿,不由傻了眼。   “先生逛了一早上,就为了买一条活鲤鱼,怎么如今见了又不要了?”听着鱼贩子后面叫嚷,跟随赵鱼头的护卫不由奇怪道。   “这厮和郑王府牵扯过多,不宜结交!”赵鱼头摇了摇头,冷声道。   孟津距离怀庆府不远,他不是没有听说过郑藩嚣张跋扈、欺男霸女的勾当。   这些人日后少不得要被舜王清算,赵鱼头哪里肯理他?   “老爷,老爷,行行好吧……”赵鱼头正说着,不意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大胆!”左右护卫一看,不由连刀带鞘解了下来,就要抽打。   “且慢动手!”赵鱼头连忙喝止了。   原来拦住赵鱼头的却是一个佝偻的老乞丐,不但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而且举止颤颤巍巍,毫无威胁。   都是底层百姓,赵鱼头感同身受,不由掏钱递给身边护卫道:“去帮我买几个饼,让老丈吃顿饱饭!”   “哎,赵先生,我哪能要你的钱……”那护卫闻言连忙推让道。   “老爷,我看你面善,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点钱财……”两人正在推让期间,不意那老乞丐一见钱财两眼放光,忍不住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来。   “嗨,你这人,不要得寸进尺啊!”左右护卫闻言算是开了眼,不由上前威胁道。   “啊,不不,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乞丐一看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由“噗通”一下跪下道。   “只因为我儿为郑王世子所掳,昨晚刚刚逃了出来,受了重伤,我想向老人家讨要几个钱看病……”   “没事儿,没事儿,救人当紧,救人当紧!”赵鱼头闻言连忙上前将那老乞丐扶起道。   “先生你别听他信口雌黄,前天晚上义军都已经进城了,还胡说什么‘昨晚逃了出来’?”护卫闻言不由喝破道。   “等等,借一步说话!”赵鱼头闻言一愣,顿时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   “昨晚逃了出来”?   若是这话属实,岂不意味着在如今大战在即之际,怀庆府城内还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贼人?   “你,赶快多找几个人手过来!”赵鱼头年纪虽大,脑子还算清醒,先指示道。   “其他人且随我来,咱们去看看老丈的孩儿,如今什么光景!”   “老爷?”那乞丐闻言吓一跳,自己不过讨几个钱,怎么这么大阵仗。   “老丈,你不要怕!”赵鱼头也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度了,不由安慰道。   “我们这是去看看你儿子,如果伤势严重了,我出钱给你请个有名的大夫来治。”   “好,好,那就先谢谢老爷了!”那老乞丐闻言千恩万谢道。   不多时,众人便在老乞丐的引导下,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胡同。   胡同尽头搭了一个窝棚,那窝棚不甚大,正有一人露着半截身子在外面。   “我的儿,你大遇到了一个贵人,要看看你!”那老乞丐连忙摇醒了躺着那人。   那人在老乞丐扶持下爬将出来,也是一身褴褛、浑身恶臭,大腿上更是缠着一条破布,破布上都是干涸的血渍。   赵鱼头随意问询了几句,突然问道:“昨晚你从哪里跑出来的,郑王世子是否还在城中?”   “在,那天杀的就躲在城北武庙后面的别院里。”那人闻言不由咬牙切齿道。   “这厮无恶不作,专门掳获男女卖为奴仆,我亦不幸为其所获。”   “不巧昨晚他要‘做一番大事’,额外了开恩。不但解了绳索、锁链,还发放武器给我们。”   “我怕坏了事儿,就趁着他们‘誓师’的时候,偷偷溜走。”   “不想半道被人发现,挨了一箭,最后藏在臭水沟里才躲过一劫。” 第170章 里应外合   “督师,督师,好消息,好消息!”就在赵鱼头逛早市的同时,同样精力旺盛的郑王朱载壐又闯入到杨嗣昌帐中。   “怎么了?”杨嗣昌尴尬的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疑惑道。   这厮愈发不把自个当外人了,中军大帐说闯就闯。   “我儿子遣人出城,寻来了!”郑王朱载壐兴奋道。   “哦?世子安然无恙,真是可喜可贺!”杨嗣昌一边束腰带,一边客套道。   “不但安然无恙,今天还送督师一份大礼!”郑王朱载壐生怕杨嗣昌听不懂,又解释一遍道。   “那真是有劳世子了!”杨嗣昌又不是傻子,不管郑王世子朱翊钟什么人物,至少也能带来城内的情报。   不多时,右督师杨嗣昌穿戴整齐,这才在郑王朱载壐陪同下见了朱翊钟派来的使者。   来人虽然长的一脸凶相,见了督师杨嗣昌和郑王朱载壐,连忙三叩九拜、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相。   真真是看起来似头狼,实际上却是条狗。   “世子可还安好?”眼见他施礼完毕,杨嗣昌这才开口问道。   “郑王、世子身份尊贵,一举一动皆有神仙保佑!”那使者不由笑道。   “贼人入城之时,世子刚好在府外,随寻了一处别院安息。”   “如今贼人在城中无恶不作,百姓深以为苦,遂有百余义士自备刀枪,愿意追随世子里应外合,助督师夺取府城城门!”   “义士?”杨嗣昌闻言一愣,心道:什么时候大明的王爷有如此名望了?   “家里几个奴才和一些被贼人欺压河南的百姓罢了!”郑王朱载壐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   原来这郑王世子朱翊钟也不是安分之人,私下里阴养食客,掠夺良民贩卖为奴,哪一桩不是重罪?   但是和这两条重罪比起来,凭借声望能聚拢起百余死士,那更是死罪一件,所以郑王朱载壐连忙解释了两句。   “怎么个里应外合?”杨嗣昌皱了皱眉头,心知如今不是纠结此事之时,便继续追问道。   “贼人刚夺取怀庆府之时,约莫有万余人!”那使者不由解释道。   “随后贼人狂妄自大,先后派遣两营人马出了城,如今不知去向,只留下一营人马守城。”   “故而,只要督师肯猛攻猛打,我等趁机起兵于内,里应外合,定能一举夺回怀庆府城。”   “只留下一营人马?你确定吗?”杨嗣昌闻言大吃一惊。   先前他也得知“贼人”有一营人马,里应外合夺了怀庆府城。   只是如今又过了几日,他本以为贼人定然囤积重兵守城,哪里想得到怀庆府守军依旧只有三千兵马?   “那两营人马哪里去了?”杨嗣昌不由又追问道。   “我等被束缚在城中,实在是无法探查贼人动向。”那使者闻言不由解释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嗣昌闻言有几分不快,难道本督领兵在外,就应当探查明白贼人动向不成?   不过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好歹宽宏大度饶过了他这一遭。   “大乐,你怎么看?”杨嗣昌犹豫了一下,不由向身边的将领问道。   祖大乐乃辽东名将祖大寿堂弟,麾下三千人皆是辽东精锐,又曾是袁崇焕的部将。   崇祯元年七月二十五日,因为长期缺饷,宁远爆发兵变。   宁城一十三营人马俱乱,唯有祖大乐一营巍然不动,由是出名。   这一次兵部尚书杨嗣昌督师地方,朝廷便想方设法调来祖大乐充当他的标营。   如今其他人马都被漕运总督朱大典带走,他手底下也唯有这一营人马可用。   “督师!”祖大乐闻言犹豫了一下道,“若是营对营厮杀,我辽东兵不曾怕过任何人。”   “只要能拿下怀庆府城门,我觉得贼人没有哪营人马,能抵得住我麾下的精兵。”   “但是,关键是世子能不能配合我们拿下城门,城中贼人是否如这位所说,只有一营人马!”   “世子身份尊贵,贼人若是听闻他留在城中,定然大肆搜捕!”杨嗣昌犹豫一番道。   “如今贼人在城中却没有任何动作,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贼人根本不知道城中有咱们的人,麻痹大意之下,才被咱们探得了虚实。”   “好,既然督师这么说,大乐愿意带兵一试!”其中祖大乐也有几分跃跃欲试之心,不由一口应了。   不就是流寇乱民嘛,谁还没打过似的!   别看很多官兵在张顺这里踢到了铁板,其实他们欺负欺负其他义军,刷一堆军功,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就在杨嗣昌和祖大乐谈论攻城之时,城中的赵鱼头也带领一个一瘸一拐的乞丐找到了史文焕、王定等人。   赵鱼头把事情简单一说,萧偲、杜弘域、张虎等不由欣喜若狂,纷纷主动请缨道:“还请总兵委任我带领一司人马,定然把这厮活捉了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厮好歹也是个藩王世子,捉住了就是大功一件。   “蠢货!”不意王定闻言突然出口骂道。   “活捉一个藩王世子有甚鸟用,外面明军虎视眈眈,我等若是不思守城之策,一旦怀庆府丢了,恐怕性命难保!”   “那该怎么办?”萧偲、杜弘域、张虎等人不由反问道。   “岂不闻将计就计之策?”王定闻言笑道。   “明军兵多,我军兵少,只要先杀伤其攻城精锐,然后死守几日,待到洪军门率主力赶回,便是大功一件!”   “可是……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准备攻打哪个门?”众人不由疑惑道。   “我们不知道,难道他们就知道了不成?”王定不由嘿嘿一笑道。   “他们‘不知道’,咱们就告诉他!”   “王总兵的意思是?”本来史文焕听说这王定乃是“舜王”的姻亲,还道他无甚本事,不曾想此人居然有如此见识、胆气。   “西门你们给我大张旗鼓,多派遣人马守严实了!”王定没有接话茬,反倒下令道。   “北门给我少派人马看守,实际上由杜文焕率领麾下铁甲b,给我守死了!”   “哪个敢来送死,就帮我把他们的大好头颅留将下来!” 第171章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正月二十七日午时,刚刚平静下来了的怀庆府,突然发现大明右督师杨嗣昌携祖大乐带领一营人马出现城外。   杨嗣昌先礼后兵,先派遣士卒进行一番简短的劝降之后,结果遭到了可耻的失败。   杨嗣昌也知世上岂有不战而降的道理,故而急忙下令辽东军推着云梯车、冲车等攻城器械向怀庆府。   刚开始双方在府城西门交手,一时间杀声震天。   “王总兵,你真不过去,亲自坐镇指挥吗?”史文焕听着外面远远传来的厮杀声,不由忐忑不安地问道。   “史先生,你放心吧,不慎要紧!”王定不由笑道。   “凡攻守城之法,延绵日月。若守方有备,非两三月功夫,不能分出胜负成败,何急急为?”   “真没事儿?”史文焕不由疑惑道。   “真没事儿!”王定闻言不由笑道。   “明军虽多,奈何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我麾下那萧偲、张虎二人,史先生莫要看他们年轻,却个个都是将门出身,手底下那是士卒个个都是家丁精锐。”   “若非舜王仁德,获得榆林将门一心效忠,天底下又有哪支精锐能如此奢华?”   “如果老先生实在不放心,还是烦劳你尽量征调城中丁壮,以作长久之计!”   原来怀庆府府治原本是野王县县治,后来隋代改名河内,为怀庆府附郭,城周九里有奇,有城门四。   所以驻守府城的王定也遭遇到先前陈永福在郑州防守战中的困境,即人手不足,无法铺开士卒进行全面防守,所以这才依靠地头蛇史文焕尽量征调丁壮作为辅助。   “这一点,还请赵老和王总兵放心!”史文焕闻言不由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那儿子应聘、应选,虽非大才,好歹在这怀庆府中也有几分薄名。”   “征调两三千丁壮,襄助义军守城,倒也是小事一桩!”   “成,那就烦劳史先生两位公子了!”王定闻言不由拜了一拜道。   “只需要一千丁壮在城上警戒巡逻,一千丁壮在城内察奸诛恶,一千丁壮运送吃食、火药弹丸以及运输伤员等事即可。”   “至于厮杀之事,老先生只管交给我,我管教他有来无回,识得我榆林王氏的厉害!”   那史文焕曾担任过陕西关内道副使,又曾在四川平过叛乱,并非毫不知兵之人。   他见王定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又颇有一股勇武之气,便安下心来。   只是他们在后面谈定从容,然而张虎、萧偲二人在前线差点要骂娘了。   原来这辽东军在辽东与后金常年厮杀,自然养出一股彪悍之气。   而这祖大乐乃是祖大寿堂弟,和祖家家丁出身的祖宽自然有所不同。   他麾下的家丁精锐,果然更胜“辽东铁骑”一筹。   于是,双方这一交手就感觉不对了。   有句话叫做“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交手比武如此,打仗更是如此。   开战前,一边祖大乐寻思:流寇,谁还没见过似的,能打什么仗?   另一边萧偲、张虎寻思:明军,又不是没打过,老子当年都差点成了明军,怕个鸟甚!   结果双方一交手,顿时一声“窝草”就蹦了出来。   王定将张虎、萧偲二人分作两部,轮流上阵防守,这第一阵便由榆林张氏张虎负责。   开战之初,那祖大乐早命一个把总率领人马在城下向城上射击压制,一个把总率领人马推着云梯车、冲阵等攻城器械攻城。   张虎在城上见了,不由笑道:“倒也中规中矩,来人呐,让他们见识见识秦军箭法的厉害!”   张虎话音刚落,双方顿时箭如雨下,互相射击了起来。   由于技术条件限制,这时代火力密度还是不成,基本上最终还是要靠肉搏分出胜负,所以他对此并不以为意。   只是张虎万万没想到,只一轮箭雨飚来,顿时城上一片惨叫声响起。   张虎扭头一看,只见有七八个士卒早已经被射翻在地。   那中箭的士卒身上的箭支正钉在甲片之上,赫然被人射穿了甲片。   “怎么回事?”张虎不由大声喝道。   “将军,不好,明军的箭头太过犀利,大多数都是点钢穿甲箭,竟然能穿透了甲片。”   “直娘贼!”张虎暗骂一声,甚至遇到了硬茬子。   在这个时代,若想使用破甲箭,自然是要使用硬弓钢箭,然而但凡使用硬弓钢筋之人,大概率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就在张虎在城上骂娘的时候,城下的祖大乐也大声骂起娘来。   原来榆林将门常年和鞑虏游骑作战,手底下家丁精锐自然也练的一手好箭术。   相对于辽东硬弓重甲而言,榆林将门则是软弓长箭。   虽然破甲能力稍逊前者,然而精准之处却犹过之。   “总兵,这伙贼人不对!”双方战了一个回合,早有人跑过来汇报道。   “如何不对?”祖大乐冷着脸道。   “咱们好几个兄弟面门中箭,估计……估计不成了!”那士卒解释道。   “什么?莫非北虏在此!”祖大乐不由失声道。   原来辽东军的老对手后金军犹善长弓重箭,最喜“十步射”,专射人面门,所以祖大乐才有此怀疑。   “不像。”那士卒摇了摇头,递过来一支带血的箭道,“总兵且看,这箭分量较轻,不如北虏箭远矣!”   明末后金所用重箭重一百克左右,十步之内完全可以射穿铠甲,堪称小长矛,故而后世又把女直所用这种弓箭称作“长矛投射器”,和陕西秦军所用弓箭形制截然不同。   “原来是秦兵,难怪!”祖大乐也是识货之人,顿时反应了过来。   陕西兵常年和以轻疾战法为主的游牧作战,故而喜欢用软弓长箭。   虽然破甲能力不如清弓,但是精准度却胜之,故而张虎手下的精锐多射辽东军没有防护之处。   “遇到对手了!”   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那张虎和祖大乐分别在城上城下,不由同时感慨了一声,遂更坚定了击败对手的决心。 第172章 阴谋诡计   “世子,世子,外面果然打起来了,杀声震天!”就在义军和明军在怀庆府西门厮杀之际,早有人偷偷跑回了郑王世子别院,将战况告知了郑王世子朱翊钟。   “好,好!”朱翊钟不由兴奋道,“你们探查好其他三门动静了没有?须知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小的们早已经探查明白,其中西门防守最严,东门、南门次之,唯有北门防守松懈,最易夺取!”   “好,让大家伙做好准备,今夜三更咱们就开始行动!”朱翊钟不由兴奋道。   “世子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请你三思啊!”眼见朱翊钟一条道要走到黑,有人胆怯了,不由上前劝阻道。   “三思?我为何要三思?”朱翊钟闻言不由笑道,“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恩养尔等数载,有孟尝君之德,莫非尔等不肯一死报之?”   朱翊钟麾下“四凶失恶”如今去了一凶勾连右督师杨嗣昌去了,剩下“三凶十恶”哪敢不从?   众人连忙拜服于地,高声打呼道:“世子待我等恩重如山,敢不以死报之?”   “好,好,若是成了事,本世子不吝重赏,尔等可听详细了!”朱翊钟见士气可用,不由又鼓舞一番。   遂后,他又命人宰牛杀羊,让众食客、家丁等好酒好菜吃了一通,这才早早的睡了。   到了亥时,大多数人都已经歇息了,这才喊起了众人,分发刀枪武器,准备里应外合夺取怀庆府北门。   只是没想到清点了人数以后,却是少了三人,不知去向。   那“三凶十恶”一十三个骨干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世子,该……该不会他们去出卖我们去了吧?”   “给我找,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朱翊钟脸色阴晴不定道。   他作为朝廷宗藩,深受朝廷猜忌。   好容易才聚集了这百余死士,若是成了借机可以有一番作为,若是败了,恐怕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   众人闻言,深知此事事关自家身家性命,哪个敢不死命搜寻?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最终才发现这三人原来是酒喝多了,居然宿醉不醒,所以才误了事儿。   “杀了祭旗!”朱翊钟不由气急败坏道。   如此大事他们都敢如此懈怠,想必往日他们也没少偷懒耍滑。   “哎呦,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可怜三个醉鬼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早被人押了出来,被人一刀一个,见了阎罗。   “释放信号,准备夺取北门!”朱翊钟阴着脸厉声喝道。   “是!”随着朱翊钟一声令下,三发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了宁静的黑夜。   “走!”“三凶十恶”见状不由一马当先打开了别院的大门就要出门。   结果大门一看,只见面前黑压压一片人马林立,寂静无声,好似一排排雕塑一般。   见房门开了,其中一尊“雕塑”动了。   那“雕塑”不但动了,还开口道:“造个反还这般磨磨叽叽,真是人才啊!”   “你……你是谁?”众人大吃一惊,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我是谁?”那人闻言噗嗤笑道,“我乃榆林将门姜氏子弟姜耀祖是也!”   “如今腆居‘榆林营’司长一职,正要取诸位首级,建功立业!”   “贼子敢尔!”众人闻言一惊,这才确定是敌非友,纷纷抽出刀枪戒备。   然而就在众人抽出刀枪之时,对面的“雕塑”齐刷刷擎出长弓,搭上长箭,挽如满月一般。   “误会,误会!”郑王世子暗道不妙,连忙招呼道,“我乃郑王世子,若是榆林姜氏肯改邪归正……”   “郑王世子?朱翊钟?”姜耀祖看他衣着打扮,果然非同一般,不由确认道。   “没错,正是本人!”朱翊钟不由傲然道。   “好,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了全不费工夫,给我放箭!”姜耀祖冷笑一声,一声令下。   顿时万箭齐发,只把他耀武扬威的郑王世子朱翊钟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你……你……”朱翊钟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结局。   “怎么会……怎么会?”   美人我还没有玩够,美食我还没有吃够,财货我还没有聚拢够,雄心壮志还未来得及施展,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朱翊钟心中有太多的不满、太多的不甘,奈何沉重的眼皮最终压倒了一切,随着眼前一黑,最终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杀人啦!郑王世子死啦!”眼见主心骨一死,朱翊钟召集的乌合之众顿时乱作了一团。   “杀了,都杀了!”姜耀祖一声令下,最终判决了他们所有人死刑!   “司长,这样……这样不好吧?”身边亲信闻言不由劝慰道。   “有什么不好?动作快点,不然一会儿北门完事了,咱们连汤都喝不上了!”姜耀祖不由冷笑道。   做事就做绝,如今他们姜氏已经不是大明的臣,岂有顾念旧情之理?   而就在姜耀祖提及北门之时,北门激烈的战斗也要快接近了尾声。   “门开了,门开了,快随我杀入城中!”和义军鏖战多时的辽东精锐,眼见北门如约洞开,不由大喜道。   “杀啊!”不少人举着火把、灯笼,争先恐后的冲了进去,欲抢了那夺门、先登之功。   “嘭!”而就在众人刚刚涌进去不久,只听见一声巨响,三五个士卒当场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北门的千斤闸早已经落了下来,将躲闪不及的几个士卒砸成了肉泥,只剩些胳膊腿在外面抽动。   “不好,中计了!”辽东精锐什么场面没见过,顿时反应了过来。   “好,不愧是辽东军!”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翁城上响了起来,“死临头,判断还如此精准!”   “谁,缩头缩尾算什么好汉!”辽东精锐不由叫骂了起来。   “我,榆林将门杜氏子弟杜弘域,如今在舜王‘榆林营’中腆居司长一职。”只见一人出现在翁城之上,笑嘻嘻道。   “感谢诸位不远千里送来的首级,某且收下……啊!”   就在杜弘域耀武扬威之时,不意辽东军精锐突然连发数箭,正中城墙之上的杜氏子弟杜弘域本人。 第173章 大军压境   “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打了大半夜了,怎么还没有捷报传来?”王定皱了皱眉头,心中开始有几分不安起来。   史文焕闻言也有几分坐立不安,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赵鱼头毕竟年岁大些,颇有一番定力。   “这么干等不是事儿,我且出去看看!”王定想了想,心中依旧没有底儿,忍不住站起来道。   “别啊,万一有什么变化,还得麻烦你指挥呢。”赵鱼头见状连忙劝阻道。   “可……”王定刚一张口,不意却被一声喊声打断了。   “报!紧急军情!”   “进来汇报!”王定闻言心里一个咯噔,又坐了下来,稳了稳心神道。   王定话音一落,随即一个士卒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汇报道:“北门军情,杜弘域部与明军辽东精锐鏖战一个半时辰,彻底歼灭入瓮之敌,获得尸首一百三十七具。”   “我军战死三人,十一人受伤,其中司长杜弘域身中七箭,多亏身上铠甲精良,侥幸性命无忧!”   “严重不严重?”王定闻言一愣,心中稍安,这才继续问道。   “不是把敌人引入瓮城屠戮,怎生伤了自家人?”   “还好,都是皮肉之伤,因得甲片阻隔,这几处射入肌肤不过一二指而已!”来人连忙解释道。   “那辽东军好生凶悍,哪怕被我等围在瓮城之内,犹自拉弓反击。”   “有几个兄弟大意中了箭,都被穿了甲片,甚至有一个还因为射中了甲缝,当场身亡!”   “这么狠?”王定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这个时代的铠甲也并非刀枪不入,如果遇到了强弓近距离攒射,或者长枪猛刺,也会出现被击穿的情景。   但是,一般只要透入甲片不到一寸,便不会形成致命伤。   杜弘域身为杜松杜太师后人,手底下五百甲士,个个都是防护良好的精甲精锐,堪称“刀枪不入”。   结果,他们居然在将对方围死在瓮城内的情况下还死了三人,伤了司长杜弘域,实在出乎王定意料。   “将军,你看这箭!”那士卒显然早有准备,连忙递过来一支长箭。   “三两箭?”王定伸手接过了长箭,掂量了一下,不由面露惊色道。   按照明代战弓配箭的标准:大约弓力量十斤者,箭可重一钱二分,百斤之弓,箭可重一两二钱。   榆林将门出身的王定从小就练习箭术,如何不知其中厉害?   “能用如此重箭,怕不是个虎力之士!”他不由感慨道。   《天工开物》云:凡造弓,视人力强弱为轻重,上力挽一百二十斤,过此则为虎力,亦不数出。   “正是,辽东习俗与我榆林不同,其喜用长弓重箭,轻者二两,重者三两,堪称‘小长矛’是也!”那士卒不由感慨道。   原来辽东地近女真,双方不但服饰相近,甚至武器装备也相差无几。   祖大乐手底下这些精锐不但有真女真,也有不少使用“女真弓”的汉儿。   这倒让没接触过“女真弓”的王定等人吃了个小亏,但是他们对这种杀伤力惊人的武器也惊叹不已。   双方一夜厮杀,不必尽言。   到了第二日一早,天刚朦朦亮,杨嗣昌见久攻不下,士卒疲惫,正要下令退兵。   突然只听见城上一声炮响,只见北门城楼上走出来一员骁将。   那将在楼上高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尔等胆敢犯我城池,却须晓得我榆林将士的厉害!”   “明将上前,快来领尸!”   那人话音刚落,只见城上出现了三五十丁壮,个个扛着一件物件,“噗通”一声掷下城来。   杨嗣昌定睛一看,那物件不是别个,正是昨夜攻入怀庆府城中的将士。   只因义军不以首级计功,故而被扒了铠甲兜里,一发扔了下来。   百余具尸首,如同装了无用之物的破布袋一般,“噗通”、“噗通”滚了下来,甚至还洒出来一些血水,染红了那处城墙。   “贼子敢尔!”杨嗣昌见状不由又羞又怒,只觉得心中一悸,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督师勿扰,此乃贼子‘激将计’而已!”祖大乐见了更是目眦尽裂,差点热血上头,想冲上去上前厮杀一番。   好容易止住了冲动,心中冷静了几分,援剿总兵官祖大乐这才出言劝阻道。   “晓得了!”杨嗣昌齿嚼欲碎,不由从身边亲卫讨来长箭一支,折而誓曰。   “竖子安敢辱我,日后若不杀此子,我誓不为人!”   “督师?”祖大乐不由惊讶地看了杨嗣昌一眼,不由疑惑道。   “走,返回清化镇再作计较!”杨嗣昌扭过头去,再也不想看到面前这座撞得他头破血流的城池。   “是,末将领命!”祖大乐心里也十分难受。   这一次派去多门的士卒乃是精锐中的精锐,甚至有不少还是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祖家家丁。   如今他们全死了,毫无价值的全死了,只因为自己等人一个失误,一个小小的失误。   “狗贼,今日之辱,必将百倍奉还!”祖大乐扭头再望了一眼被朝霞染红的伤心地,头也不回的迎着朝阳去了。   来的时候,踌躇满志、趾高气扬;回去的时候,垂头丧气、萎靡不振!   失败的滋味不好受,如今却只能默默承受。   一路上右督师杨嗣昌不吱声,援剿总兵官祖大乐也不吱声,其他士卒更是一声不吭,一时间沮丧充满了所有人的心头。   杨嗣昌不知兵,祖大乐亦没有遭受过如此惨败,两人却不知若是这种状态持续到晚上,得不到及时扭转,恐怕一场营啸就要爆发出来。   “报~紧急军务,紧急军务!”正在众人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时候,突然一声长喝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上来报我!”杨嗣昌闻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不由精神稍振。   “漕运总督朱大典遣使来报,偷袭孟县之事为贼所觉,事不可为,他已经率领麾下人马转而北上,欲和督师合兵,夺取怀庆府城!”那士卒高声汇报道。   “好,好!”杨嗣昌闻言几有破涕而笑之感,连声问道。   “大军到哪里了,距离此地多远?”   “大军距离怀庆府城不过十里,距离我等不过二十里!”那士卒应道。   “好,好,好!”右督师杨嗣昌不由仰天长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人常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意我等今日便能大仇得报,此乃天意乎!”   “督师,那我们?”祖大乐闻声也阴霾尽去,不由兴奋的搓了搓手。   “我们挥师西进,速战速决,夺取怀庆府城!”杨嗣昌大手一挥下令道。 第174章 一搭两用   “放铳!”随着榆林营总兵王定一声令下,一阵火铳声又响了起来。   城下蜂拥而上的明军士卒应声倒下来数十人,而没有被击中的明军士卒依旧无觉无识的围到云梯车、吕公车跟前,拼命的向上攀爬。   这不是往常正经的攻城之法,而是简单的“蚁附”。   所谓:蚁附,就是指向蚂蚁一样攀爬城池,依靠堆人命攻城的方法。   相对于“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而言,蚁附是一种攻城效率非常低的办法。   《孙子兵法》曰: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那右督师杨嗣昌、漕运总督朱大典和杨御潘、李重镇、牟文绶、祖大乐等人个个不是饱读诗书,就是战场宿将,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知道,他们当然知道,奈何为势所逼,不得已耳!   原来漕运总督朱大典和右督师杨嗣昌合兵以后,早已经猜度出义军大军定然云集在孟县。   如今之所以不曾大举进攻,只是渡河缓慢,一时间无法聚齐罢了。   两人虽然不知道这一次义军大军人马多少,但也甚至若是拉开架势,当面锣对面鼓,自家未必讨得了便宜。   所以众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先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怀庆府城,方是正理。   这其中不仅夹杂着杨嗣昌和祖大乐个人观感,更是关乎到双方争夺河内三府的成败之机。   如今义军已经占据怀庆府,一旦大军完全渡过了黄河,那么就可以以此为根基,全据怀庆、彰德及卫辉三府之地。   然后,或北上泽潞,窥觑上党之地;或东出大名、真定,胁迫京师顺天府;或西出垣曲、夏县,威胁河东之地。   这完全是大明朝廷不能接受的事情,更是右督师杨嗣昌和漕运总督朱大典极力避免的事情。   故而,趁义军大军不曾聚集的时候,全力夺回怀庆府,挤压义军大军展开的空间才是杨嗣昌和朱大典竭力要做的事情。   如果真个让明军夺回了怀庆府,不但舜王策划夺取天下的计划受到重挫,恐怕洪承畴麾下这两万大军也会被挤在狭窄的孟县、温县两地,有全军覆没之虞。   故而这怀庆府城谁都放弃不得,赫然成为双方的“兵家必争之地”。   得之则生,避之则死,故而为生死之地,由不得他们有半点闪失。   “火炮,火炮,给我推上红夷大炮!”原本儒雅老实的杨嗣昌如今像疯了一般,用他已经沙哑的嗓子高声喝道。   “好了,马上就好了!”朱大典见状不由安慰道。   “这一次咱们四门、四面齐攻,城中却只有一营人马,任凭她三头六臂又能如何?”   是的,这一次漕运总督朱大典携凤泗总兵杨御潘、援剿总兵李重镇、副总兵牟文绶、参将张士仪一干人等赶到以后,兵力十分充沛。   他们早将怀庆府城团团围住,死命攻打,颇有“乱拳打死老师傅”之法。   果然,他们这一攻不要紧,顿时打的王定等人手忙脚乱,第一波就差点丢了城墙。   好在当时史文焕长子史应聘正在城墙上巡逻,见状连忙下令手底下丁壮用滚木擂石砸下,兼用木叉、锄头、铁锹抵御。   为此史应聘身中两箭一刀,差点命丧当场,这才堪堪撑到王定率领麾下亲卫来援。   好容易打退了明军的进攻,王定不由欲哭无泪。   原来他麾下只有三千将士,如何守得了这九里有奇的城墙?   他只好每门每面派遣一司五百人马守御,再搭配征调的五百丁壮搭做一些简单的辅助工作。   比如投掷擂石、滚木;比如释放从府城武库搜刮出来的三眼铳、快枪;再比如煮一些“金汤”,让城下明军“吃个饱”……   而王定自个和受伤的杜弘域两司人马则充当奇兵,随时支援支持不住的地方。   “这杨嗣昌疯了不成?四面围攻,蚁附攻城,全是兵家大忌!”胸口伤口又隐隐作痛的杜弘域来回奔波了几次,不由开口抱怨道。   “嘿,什么兵家大忌!”王定闻言不由笑道,“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   “莫要看他们现在穷凶极恶,只需我等守上三两日,保管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哈,还真是!”杜弘域也是将门出身,见识自然也不同一般,仔细想了想,果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虽然明白归明白,只是杜弘域心中也不免有几分疑虑:“他们人多势众,若是守不住,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王定两手一摊,也无可奈何。   “其实……其实我倒有一个阴谋诡……啊,呸呸,我倒有一个锦囊妙计!”杜弘域犹豫了一下道。   “说!”王定懒得和他废话。   “我们可以拿郑王世子威胁他们,若是不退兵,就把他砍了祭天!”杜弘域冷笑道。   “晚啦,这厮早被姜耀祖那厮射成了马蜂窝!”王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哎,不对,谁说射成了马蜂窝,就不能砍了祭天!”   不意到关键时刻,王定突然灵机一动,倒是想了一个主意。   话说明军苦攻了半日,义军固然岌岌可危,明军自个也伤亡惨重。   既然不计代价,那代价显然也会相当大。   双方战至中午,不但士卒怨声载道,郑王朱载璽果然派人询问消息,打听郑王世子朱翊钟的下落。   右督师杨嗣昌无言以对,正左右为难之时,突然听到城上一阵聒噪,只见城上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卒正押着一人。   有人高声喊道:“城下的杨嗣昌、朱大典二人听着,我命你赶快退去,不如这龙子龙孙今日就要血洒于此!”   朱翊钟!   杨嗣昌和朱大典不由相视一眼,眼睛里尽是苦笑。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不但昨夜坑了祖大乐麾下一二百精锐,居然还被人捉了去,关键时刻拿出来威胁自己等人,这可如何是好? 第175章 世子之死   郑王世子朱翊钟是个混球,但是他也是大明皇室朱氏的混球。   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虽然此人有一千个该死的理,但是若想杀他,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按照正常程序,则需要一个刚正不阿的御史,收集铁证,然后通过朝廷进行查处,最后呈报皇帝以律治罪才行。   好在榆林营总兵王定如今却不是大明的官吏,任凭大明朝廷法度如何森严,也奈何他不得。   不过,朝廷虽然奈何不了“贼人”,难道还奈何不得你?   那右督师杨嗣昌和漕运总督朱大典二人,闻言“贼人”欲斩杀郑王世子朱翊钟,顿时面面相觑、六神无主。   怎么办?   应之,则不甘!   兵者,不详之器,绝非儿戏。   那杨嗣昌和朱大典若是因为一个王爷世子退兵,误了军国大事自然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饶。   拒之,则不敢!   本来若是“贼人”偷偷摸摸将此人杀了,日后朝廷怪罪下来,他们也有理由推脱,顶多落一个罚俸、降职的处分。   更何况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只要自己有一身本事,早晚还有复起的机会。   只是如今“贼人”这么光明正大的一问,倒把右督师杨嗣昌和漕运总督朱大典两人架在火上烤了。   “督师,这事儿当如何处置?”朱大典不想背锅,率先向杨嗣昌发难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朱军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又何必事事请示,以免延误军机?”杨嗣昌官至兵部尚书,比朱大典还要油滑三分。   妮玛!   朱大典暗骂了一声,心道:自己却是昏了头,本该明哲保身才是,如何主动挑衅现任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   想到此处,他不由大声下令道:“传督师军令,城上所谓‘郑王世子’乃贼人假冒,快与我乱箭射死!”   朱大典一边下令,还一边拼命的向自己的亲信张士仪使眼色。   妮玛,这下子轮到右督师杨嗣昌骂娘了。   “军门!”参将张士仪眼见如此,只能无奈的上前几步听令。   结果,不曾想朱大典没有下令,反倒哈着腰扯了扯杨嗣昌的衣袖,低声解释道:“大人少安毋躁,无论这城上是不是真世子都不打紧,绝对不能把他当场射死了!”   杨嗣昌本来怒气冲冲,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其中必有缘故。   他不由反问道:“你这是何意?”   “一如惊弓之鸟故事,虚发惊贼而已!”朱大典不由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杨嗣昌心中稍安。   那朱大典见杨嗣昌已经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这才扭头向张士仪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快与我将那‘假世子’射死!”   “末将领命!”张士仪哪里还不明白漕运总督朱大典这一通话即是说给右督师杨嗣昌听,亦是说给自己听,他连忙应了。   这事儿是个“脏活”,做好了无功,做坏了有罪,非总督亲信不能为之。   话说张士仪领了命令,赶快从士卒之中挑选神射手,生怕一不小心真个把郑王世子朱翊钟给射死了。   且不说城下明军如何行事,且说城上义军将士得了总兵王定的军令。   由司长杜弘域亲自率领士卒压着“郑王世子”上了怀庆府城墙,一声大喝,果然城下明军不敢乱动,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继续攻击。   杜弘域不由大喜,洋洋得意道:“有胆的只管射,射死了郑王世子,让皇帝小儿砍你们的脑袋,咔嚓,咔嚓……”   他一边威胁,还一边比划,与此同时嘴里还配着音,颇有几分说书人风范。   眼见原本猛烈攻城的明军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杜弘域心里那个得意,就差搁城上跳舞了。   结果谁曾想,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暴喝道:“城上郑王世子乃是贼人假冒,射死受上赏!”   然后,城下士卒纷纷举起火铳、拉开弓箭向城上猛烈的射击起来。   “直娘贼!”杜弘域吓了一跳,连忙拽着身边的“郑王世子”,往一侧打个个轱辘,伏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你哪里露出了马脚?”杜弘域不由奇怪道。   “司长,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啊!”那“郑王世子”闻言欲哭无泪,“你不是说只要我穿上这锦衣,就保证万无一失吗?”   “直娘贼,究竟是怎么回事!”杜弘域心中纳罕,不由从女墙边伸头一看,只见城上官兵依旧在轮番射击,不可停歇。   “你没事吧!”杜弘域实在是想不明白,不由随口关心了一句。   “没事,没事,虽然我没有穿铠甲,好歹敌人也没对准我射!”这士卒是个老兵,仅凭箭的破空声和火铳声,就能辨别敌人的目标。   “没对准你?难道还对准我不成!”杜弘域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直娘贼,吓老子一跳。原来是坟头上耍大刀,吓鬼罢了。”   “来,给你这个!”杜弘域扭头找了找,找了一根明军射偏的箭,抓住递给那“郑王世子”道。   “司长,你给我这个做什么?”那“郑王世子”奇怪道。   “请你去死!”杜弘域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他们射不中,咱们就帮他射中!”   话说参将张士仪指挥士卒连射了三四轮,心道差不多,便准备鸣金收兵,向杨嗣昌、朱大典交令。   不曾想,城上突然一声惨叫声响起,随即有人怒喝道:“好个不忠不义之徒,连自家宗藩世子都给活活射死了!”   张士仪一愣,不由脸色大变,差点一句“我不是,我没有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这话根本不能说,说也白说,反倒坏了士气。   他连忙急急忙忙跑了回去,见了一脸阴沉的杨嗣昌、朱大典,不由辩解道:“大人,真不干我的事儿,大家伙一个往世子方向射箭的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不干你的事!”朱大典伸手打断了张士仪的辩解,扭头对杨嗣昌道,“看样子是‘贼人’的阴谋,世子实际上为‘乱臣贼子’所戮!”   “对,这‘贼子’着实可恨!”杨嗣昌也反应了过来。   不论真相究竟如何,这个事儿他们坚决不能认,认了恐怕就麻烦大了。   “下面的人,你们给我听着!”就在杨嗣昌、朱大典刚刚想好应对之策的时候,不意城头又响起了那可恨的声音。   “既然郑王世子被你们射死了,那本将就把他的尸首吊在城头。”   “你们要是再敢攻城,我便把他斩作数段,掷下城墙,勿谓言之不预也!” 第176章 城外接战   “报,前面再过十余里,怀庆府就到了!”平东将军洪承畴骑在战马之上,面无表情的听着面前的斥候的汇报。   “好,明军将士有几许人马?”他已经知道了明军围攻怀庆府之事,不得不赶快率领大军前来救援。   连杨嗣昌、朱大典之辈都知道怀庆府的战略意义,他洪承畴又如何不知?   原本听到朱大典率领明军主力偷袭孟县渡河义军,他就产生了将其围困在孟县、怀庆府和温县三城之间的三角地带,彻底歼灭了这股大军。   结果,洪承畴竟没想到那朱大典如此狡猾。   在副总兵牟文绶为义军李辅臣击败以后,他突然率军北上,反倒和大明督师杨嗣昌合兵一处围困了怀庆府城。   “终究是小觑了天下英雄!”洪承畴暗自感慨了一句,心中默默下定决心,“这一次绝不能让他们再跑了!”   “怀庆府城外人喊叫,马嘶鸣,旗帜飘荡如云,大营无边无际,约莫有万余精兵!”那斥候犹豫了一下,最终下论断道。   “万余人?万余人就敢向我邀战,真是好胆色!”洪承畴闻言冷哼一声,心中愈发不快。   原来如今义军之中赵光远、李友、李际遇、李辅臣、罗尚文五营已经渡河完毕,只有马进忠和左勷两营人马还在渡河。   所以除了洪承畴现在带领的五营一万五千人以外,还有李信、拓养坤和王定三营人马各自驻守要地。   就在这小小的怀庆府之地,义军已经汇集了两万四千兵马,正是杨嗣昌、朱大典部兵力两倍。   那洪承畴自幼熟读兵书,又颇有天赋。   自从他第一次领兵以来,素来得心应手。   除了先前洛阳大战败于张顺之手以外,并未遭遇太大挫折,故而多少有几分心高气傲。   如今自家兵力倍于敌军,胃口也不由大了许多。   “着左勷、马进忠两营人马明日渡河完毕以后,且前往温县与左帅回合;然后请左帅李信率领三营人马北上,于二月一日插入怀庆府与修武之间,断其归路,老夫要彻底吃下这股明军主力!”   而就在洪承畴大军发现明军主力的同时,明军的斥候自然也发现了义军的动向。   “报,发现贼人主力自孟县逶迤十余里,正一路向怀庆府敢来!”早有斥候也向杨嗣昌、朱大典汇报道。   “看来这一次是拿不下这怀庆府城了!”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望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城池,不由遗憾道。   明军猛攻了两日,眼看这府城就要陷落了,不知为何,终究就是差那么一口气儿。   漕运总督朱大典也不由无奈地问道:“那咱们……”   “时间拖的太久了,士卒疲惫,走倒有些不好走了!”杨嗣昌深深地看了怀庆府一眼,最终下定决心道。   “让李重镇阻挡对方前锋,让大军暂且往清化镇退去!”   “不走?”朱大典皱了皱眉头道,有几分不安道。   “不走,也走不了了!”杨嗣昌无奈道。   “既然贼人大军已近,若是遭其突袭,那后果你是知道的!”   自古以来,兵利进,不利退。   阵前退兵乃第一凶险之事,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溃败的下场。   如今明军虽然称不上阵前退兵,其实也相差无几。   双方仅仅相距十余里,不等明军变阵退出,恐怕义军骑兵就呼啸而来,将他们的队形扰的一团糟。   “好,那咱们就会一会这个‘贼酋’,看看他究竟有何等本事!”朱大典也是知兵之人,如何不知杨嗣昌道顾虑?   只是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对手不是大名鼎鼎的“顺贼”,也不是搅动天下的悍匪,而是大明降臣洪承畴。   依着他们的心思,看如今章法布局,显然没有“顺贼”那种轻疾变化的风格,想来定是哪里的无名之辈罢了。   杨嗣昌、朱大典自度熟读兵略,又多年从事军务,自认可以和来人掰一掰腕子,故而走不得就干脆不走了,准备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其实这一次杨嗣昌和朱大典却是想错了。受制于大明留给义军的稀烂的马场,义军虽然几经扩军,不少营人马还是以纯步兵为主。   这一次,南路军中除了王定的榆林营以外,实际上并无第二支整建制的骑兵营。   为此,洪承畴只好从各营借调了一些骑兵,勉强组建了一支千余人的骑兵,暂时委托年轻气盛的李辅臣带领。   如今的李辅臣虽然颇多功劳,实际上才十五六岁大孩子,众多骑兵颇为不服。   李辅臣哪里知道他们其实不是不服自己,而是不服这个空降过来的大明降臣洪承畴。   只是众人又不敢违逆了张顺的军令,便变着法给他“上眼药”。   “不服?都不服是吧!”“马鹞子”李辅臣好赌,不由冷笑道。   “哪个若是能胜过我手中的长枪,我就把这先锋之位让给他坐一坐!”   “若是连我这半大小子都胜不得,就乖乖的给我做孙子,叫你干啥你干啥!”   “直娘贼,怕你就是孙子!”早有人按捺不住,翻身上马就要挑战李辅臣。   李辅臣自取了一根枪杆,翻身上马只一合便将那人戳下马来,众人顿时不由为之哗然。   随后李辅臣又连胜三人,这才压服众人,整顿了兵马一路向怀庆府敢来。   眼看着已经望见了怀庆府城,忽的斜刺里杀出一队骑兵,阻拦在众人面前。   李辅臣抬头一看,只见来者明刀明甲,约莫有千五百人,皆是明军精锐。   他不由上前笑道:“好狗不挡道,哪里来的癞皮狗在此撒野!”   “好个贼子,敢和爷爷较量较量吗!”李重镇闻言不由大怒,不由上前挑战道。   本来他麾下有三千辽东铁骑,结果先前河南和义军一战,麾下骑兵损失过半,堪称第一耻辱之事。   如今他见一个“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便不由上前激他一激,定要斩了此“贼”,以挫其锐气。   “求之不得!”李辅臣闻言嘿嘿一笑,从得胜勾上取下长枪,斜指着李重镇笑道。   “好大个人,若是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哟!” 第177章 不识地利   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武侯诸葛亮!   右督师杨嗣昌和漕运总督朱大典都是饱读兵略之人,当初读到《三国志》中曹魏名将于禁大营为水所淹没,难免忍不住嘲笑一番。   只是今日轮到自家,这才发现自个恐怕也得划分到“庸才”的行列。   你道为何?   原来这怀庆府城东北正是沁水流经之处,其中从泽州蜿蜒而来的丹河又在怀庆府东北与之交汇,以至于沁水河水波涛汹涌,不可轻涉。   先前义军在府城之中只有王定榆林营一营人马,那杨嗣昌、朱大典并未意识到地形的危险,便渡过沁水去围攻府城。   只是如今义军主力突至,本来打算和义军决战的杨嗣昌、朱大典等人等探查完地形以后,才发现万余明军落了个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的下场,实在是左右为难。   “如今我们有两个选择:一则东进,咱们退往清化镇再作打算;二则北上,咱们依托太行山坚守。”漕运总督朱大典不由建言道。   “北上不成,乃死路也!”杨嗣昌闻言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   “延之有所不知,我在清化镇驻守这几日,早探得贼人派遣一营人马占据了天井关。”   “可笑我当初还嘲笑贼人不知兵,分兵四向,乃兵家大忌,如今看来却是对方棋高一着,我倒是贻笑大方了!”   “咱俩大意啦!”朱大典闻言也不由自嘲的摇了摇头。   “那贼人主帅真是好胆略,先下一手闲子,然后断了咱俩的念想。如果实在不成,那也只能往武陟县去了!”   沁水河流呈西北、东南走向,从怀庆府府城东北角穿过以后,折而向东,一路往东南方向的武陟流去。   如果明军在义军威胁下,实在无法渡河,沿着河岸往东南退去也不失一个办法。   “这样!”杨嗣昌沉吟了片刻,决定暂时不再考虑接战之事,反而提议道。   “你先率众渡河,我率领部分士卒断后。一旦事不可为,我便率领溃兵逃往武陟,而你则退往清化镇。”   “若清化镇不可守,你再退往修武。这样你我一南一北,互为犄角,将河内三府且为东西两段,力争把敌人阻挡在怀庆府一府六县之内。”   那修武、武陟两县正是怀庆府最东面两县,正好可以截断义军东进之路。   “这样也好!”朱大典闻言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补充了几句道。   “你是督师,焉有让督师为我断后的道理?”   “不如这般,还请督师先渡河退往清化镇,我自断后,然后顺流前往武陟。”   “先前我奇袭孟县之时,曾在那温县城里预留了一司人马,当可助我一臂之力。”   “那武陟正好地处黄河北岸,与黄河南岸的河阴县隔河相望。若是贼人从荥泽渡河攻取原武,则我定然腹背受敌。”   “故而我退到武陟以后,尚需派遣一支人马,驻守原武。如此四地,若是再连上黄河南岸的中牟等地,庶几可以抵挡贼人,使其不得寸进矣!”   朱大典不愧是老于兵事之人,顷刻间便把其中形势、利弊剖析的明明白白。   如果按照他的布置,明军从南到北一字排开,分别在修武、武陟、原武和中牟布防,四地互为犄角,形成一字长蛇阵,基本上也稳住了河南河北两岸形势。   不过杨嗣昌也不是浪得虚名,他闻言沉吟了片刻,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守有余而攻不足。   不过,他还是一言而决道:“好,就依次行事!”   原来经过朱大典提醒以后,杨嗣昌突然发现若是按照朱大典想法进行布防,那么驻守在最北面修武的杨嗣昌其实远离了战场。   这对要居中协调、指挥四地战事的杨嗣昌来说,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一口应了,为什么?   原来对杨嗣昌来说,除了亲自指挥作战以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亟需要做。   只见他迎着朱大典惊讶的目光,认真的解释道:“我感觉到,单凭咱们两人的兵力,根本无法剿灭这股贼寇。”   “所以我决定利用靠近修武的优势,准备书信一封,请求左督师朱燮元发兵与我等合击此贼!”   好个兵部尚书杨嗣昌,虽然不如朱大典老于兵事,但是由于升入中枢,提升了眼界、见识,倒是让他想出来一个更好的应对之策。   “这……”朱大典闻言一愣,差点想问道:听说你与那左督师朱燮元不合,怎生又低头求他去了?   那杨嗣昌虽然没有听到朱大典的疑问,但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他不由苦笑道:“此乃国事耳,嗣昌如果敢因私非公哉!”   “好,若公果然一心为公,此战朱大典死而无憾矣!”朱大典闻言不由大为诧异,也不由慷慨激昂道。   两人商议已定,便先由杨嗣昌率领麾下标营祖大乐一部渡河,而朱大典继续率领麾下人马在沁水西岸布阵警戒。   然而就在杨嗣昌、祖大乐渡了一大半的时候,突然有士卒快马加鞭赶来汇报道:“报~李总兵战败,还请督师早做打算!”   “什么,这么快!”漕运总督朱大典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那李重镇虽然在和“贼人”的交战中损失惨重,至今尚未来得及补充,好歹麾下还是关宁铁骑,如何不济得事儿?   原来就在杨嗣昌、朱大典商议退兵之事,那李重镇早和“马鹞子”李辅臣交上了手。   这李辅臣虽然年轻,果然不负“马鹞子”之名。   那李重镇欺他年幼,就拍马上前挑战,那李辅臣哪里按捺的住?   他早擎了一支长枪在手,翻身上马前来应战。   双方连连交手三合,李重镇战他不下,心中焦躁,早被李辅臣卖了个破绽,骗他进来。   待他招式使老,即将刺中李辅臣之际,不意李辅臣“见肉分枪”,早一枪拨开了李重镇的长枪,一枪将他刺落马下。   明军众骑兵见失了将军,连忙拍马来救,那李辅臣不由大喝一声,下令道:“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那明军骑兵虽然众于义军,奈何无人指挥,顾头不顾腚,早漏了破绽,哪里抵挡得住?   双方战了半晌,侥幸被救得性命的李重镇一看大事不好,连忙一边边战边退,一边遣士卒汇报军情,让杨嗣昌、朱大典早做打算,这才有了士卒报信之事。   “废物,废物!”朱大典闻言不由怒不可遏,连骂了数声,这才下令道:“全军听令,沿河列阵而下,且战且退,遇贼不可恋战,不得有误!” 第178章 围追堵截   “什么?明军沿着沁水,一路向东南去了!”洪承畴带领正带领大军往怀庆府城方向赶去,不意突然听到了这个情报。   原来当日李辅臣击退了李重镇的骑兵之后,义军的斥候得以渗透过去,终于探查到了明军的动向,便汇报了过来。   “不好,看样子明军这一次又要准备跑路了。”深受其苦的洪承畴终于认识到对手“转进如风”的本性,不由判断形势,当机立断道。   “看其动向,明军应该是准备逃往武陟布防。”   “传令兵听令:着李辅臣紧紧地给我吊在后面,千万不能失了明军的踪迹;着李友、赵光远两营紧随其后,伺机追杀;请左帅李信即刻北上,切断明军后路,不得有误!”   不得不说洪承畴果然用兵非常老练,敏锐的发现了战机。   无论是杨嗣昌,还是朱大典计划的挺好,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明军驻扎的温县,却早已变幻了旗帜。   俗话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漕运总督朱大典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失误,最终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   不过朱大典哪里知晓自己的失误?   早在他领兵沿着沁水向武陟退却的时候,他早派遣了信使前往温县通知自己留守在温县的把总。   那朱大典不但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凶险,反倒对此颇为自得。   “若非本督先前预留一司人马在此,恐怕今日束手无策矣!”他不由得意洋洋道。   “这一手就叫做‘闲子’,看似无用,在不打紧处落下一子,关键时刻却足以分定胜负!”   “高,实在是高,非军门这样的国手,不足以下出如此妙招!”参将张士仪闻言连忙拍马道。   其他将领见被一个小小的参将抢了先,不由一万个不服。   于是也纷纷表达了对漕运总督朱大典“妙手”的惊叹之情,只把一场退让夸的如同打了一场大捷一般。   且不说这伙明军,上下如何互相吹捧,且说这信使领了军令,早快马加鞭赶到了温县城,声称要见留守把总。   温县知县听了,连忙把他迎入城中道:“不知阁下何事惊慌,如果方便的话告知我转达把总也成!”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听军机!”那信使闻言不由冷笑道。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以免自误!”   “这……这事儿我也不想如此。”那知县遭了大头兵训斥一番,却也不恼,反倒解释道。   “只是那把总正沉醉在温柔乡之中,宿醉未醒,不知阁下如何打算?”   “这……”这信使这时候才不由正眼看了面前的知县一眼。   看样子那把总早被这知县打点满意,自己须留几分情面与他,以免无缘无故得罪了上官。   想到此处,那信使不由改了口气,和声问道:“不知那把总在何处,可否请知县领我见他?”   “见不得,见不得!”那知县闻言苦笑道,“你也知他脾气。”   “如今宿醉在温柔乡,哪个敢去喊他?”   “这……可是军情紧急,难道他还敢违背军令不成?”那信使不由一个头两个大。   军情如火,若是误了军机,那可如何是好!   “按成例来说,自然如此;只是若事事都依成例,世上岂有这许多腌臜事儿?”温县知县笑了。   “那……那这怎么办?”信使闻言不由急了。   “额……不知阁下可有文书?实在不行,由本官转交他也成。”温县知县笑眯眯道。   “这……如此也好!”那信使犹豫了半晌,自度书信上有泥封,量他也不敢擅启。   待到那信使把朱大典的军令奉上,温县知县这才急急忙忙去寻那把总去了。   只是等这知县一出了房门,却不曾想他把手里的书信“刺啦”一下撕开,打开里面的书信一瞧,顿时又惊又喜。   “左帅,究竟是什么情况?”须发花白的邢如虎不由开口问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非功夫!”原来这温县知县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糊弄朱大典等人的假知县真义军李信。   “那朱大典在怀庆府待不住了,带领万余大军沿着沁水往武陟逃去!”   “他担心义军在温县方向的动向,一则命令那把总汇报军情,二则希望他及时归队,一同退往武陟。”   “那他还去的成吗?”邢如虎不由笑道。   “就算他去的成,恐怕朱大典也不敢见他啊!”李信闻言也不由笑了。   原来自洪承畴带领大军北上,命令他和准备渡河的马进忠、左勷汇合以后,插入怀庆府和修武之间,断了官兵的归路。   他便趁着自己标营赶来的机会,骗出来那把总,让邢如虎一刀剁了,并了他手底下的五百士卒。   死人当然不能再和朱大典汇合了,但是活人却未必不能。   “邢如虎听令!”李信不由笑道,“我明你挑选五百士卒,单独成军,打着那把总的旗号前往沁水沿岸和明军朱大典汇合!”   “这……”邢如虎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这是李信要送给自己一份军功,顿时不由万分感谢。   “不用感谢,这一次就由你带一带我的堂弟李洋,你俩好好建功立业一场,日后少不了你俩的好处!”李信不由提点道。   如今义军正是大举用兵之时,人才、兵马奇缺,这两位都算得上可靠之人,若是静心培养一番,少不得能别领一营人马。   两人商量已定,那邢如虎便返回屋中,一刀剁了那信使,然后兴高采烈的挑选起麾下的人马来。   他的弟子和李洋带来的李氏子弟是他们两人的亲信,自然优先留在自个身边,除此之外,李信麾下标营的人马个个英勇健壮,也差点挑花了两人的眼睛。   好容易凑齐了五百人,分出亲信子弟充当伍长、什长,整编了队伍,这才换了官兵的衣甲旗号,一路向沁水沿岸赶去。   而李信亦舍了温县城,只留下两个可靠之人传话,根本不等马进忠、左勷二人,竟一路往朱大典约定地点东南方向去了,竟是要断其归路,准备一举歼灭此獠! 第179章 怀庆府大捷   “捷报,捷报,义军在怀庆府大破漕运总督朱大典,获甲首三千,斩杀溺死不计其数!”   这一日张顺正院子里在帮李三娘锛地,便接到了这个消息。   “终于来了!”张顺放下了手中的三齿钉耙,揉了揉磨的生疼的手掌,不由笑了。   “我说不让你干,你非要干,是不是手上起泡了?”李三娘见状不由奚落,一边拿出来一根针道。   “别,别啊,你干嘛?啊~啊~”张顺一愣,只见李三娘伸手把他的手拉过来,熟练的把他手掌磨的泡给挑开了,只疼得张顺哇哇叫。   前来报喜的王锦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而竹儿和侍书一个抱了一个孩子,只站在旁边吃吃的傻笑。   原来这些日子出征的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但等时机一到,义军就准备大举进攻。   暂时闲了下来的张顺,也不再有大的举动,反而抽出一些时间来陪一陪众女。   近些日子,张顺收获颇丰,除了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人怀孕以外,最近大夫查出来原唐王妃曾氏也有了喜。   这四人因此被迫养胎,一时间张顺的后宫倒安静了许多,使得他也能够享受一番普通的夫妻生活。   李三娘可谓是他的青梅竹马,对他最了解不过。   所以,虽然因为三女照顾两个孩子,忙的不可开交,让张顺享受不到双栖双飞的快乐,他也时不时来小憩一番。   不多时,李三娘挑开了水泡,又给他上了药,张顺这才接过捷报一看,战况果然正如自己所料那般。   虽然其间细节颇有些出入,大是大致结果不出当初筹划之外。   原来当初义军筹划怀庆府之战的时候,张顺便对洪承畴提出来“两点一线”战略。   所谓“两点一线”,一个点指遏制渡口的孟县,一个点指怀庆府府城,一线则是指天井关、府城和温县三个支点,形成的战线。   义军进入怀庆府第一步就是夺取渡口,全据孟县。   第二步就是趁敌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直扑怀庆府城,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府城,像一个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怀庆府。   而第三步,在夺取怀庆府城以后,分兵分别占据天井关和温县,把怀庆府切为两段,压缩明军腾挪空间。   实际上,由于郑王世子朱翊钟的倒行逆施和张顺在此地的良好声望,第一步、第二步进展都非常顺利。   然而就在第三步进展的关键时刻,主帅洪承畴脑子犯了浑,居然异想天开,妄想指挥刚刚渡过黄河的义军主力和朱大典决战。   以至于战略要地怀庆府城空虚,若非王定等人拼死抵抗,几为杨嗣昌所得。   只不过无论是张顺,还是洪承畴都不知道。   在张顺前世的历史线中,也有一支军队打着同意的主意,攻入到怀庆府附近,他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太平天国北伐军林凤祥、李开芳部。   当时太平军从温县渡河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抢攻武陟,完全没有把怀庆府当回事儿。   然而等到进攻武陟受挫,这才开始猛攻怀庆府城。   只是当时太平军给怀庆府城留足了反应时间,再想攻克,哪有那么容易?   双方在怀庆城下大战六十余日,结果太平间一无所获,最终不得不绕道垣曲西行。   只是如此一来,不但损兵折将,而且延耗时日,失去了战略突然性,给清军的防守留足了时间,为后来北伐军的失败提前蒙上了一层阴阳。   好在洪承畴及时反应过来,在王定等人苦战多日以后,突然率领大军赶到怀庆府城,导致杨嗣昌、朱大典的攻城计划无法继续。   至此,义军以天井关、怀庆府城和温县三个支点组成的“一字长蛇阵”彻底成型。   杨嗣昌、朱大典二人无力回天,不得不退走卫辉,遂为义军所趁。   张顺草草的看完了捷报,心中稍安,不由感慨道:“甲首三千,看样子明军主力也遭受了重创!”   行军打仗,若是一方能够缴获三千甲士的首级,那意味着什么?   除了极个别特殊情况以外,损失“甲首三千”的一方,基本上又上万人失去了战斗力。   除非有其他明军来援,不然杨嗣昌、朱大典二人几乎失去了有效的进攻能力。   说实话,在义军捷报传来之前,张顺心中也不免忐忑不安,早晚牵肠挂肚。   只是他是三军统帅,虽然有百般本事,也做不到事必躬亲,故而许多事,必须假手于人。   南路军作战计划制定完毕以后,他所能做的事情只能是相信自己委任的统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八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特别是在自己眼中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的问题,却被委托人笨挫的折腾了许多时日,还没有捷报传来。   实在是让人心焦,恨不能以身代之。   不过,张顺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只能默默以待,趁着气等待南路军的最终结果。   其间他想了很多,南路军胜了固然可惜,如果败了又当如何收底?   好在其间虽多波折,洪承畴依旧顺利了完成了自己的计划。   想到这里,张顺伸手又往信封里一摸,果然又掏出来几张纸来。   张顺打开一看,果然是洪承畴写的请罪书,如实承认了自己在指挥过程中犯的错误,请求张顺进行处罚。   张顺不由哈哈一笑,遂向侍书讨来纸笔,挥毫写就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胜而不骄,败而不馁,早定河内三府,以待大业!”   “锦衣,你让信使给他捎回去吧!”张顺写完晾干,这才递给王锦衣道。   “啊?就这些,没有军令?”王锦衣不由奇怪道。   “作战计划和战略目标早已经定死,本王又何须多致一辞?”张顺闻言笑了。   “若是洪承畴问起有何命令,你就让他说,按照原计划行事便是!”   王锦衣闻言这才去了,李三娘见状不由上前,轻轻问道:“胜了?”   “胜了!”张顺点了点头,老夫老妻,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那就好!”李三娘松了一口气,可见其实她心里并不是像她平常表现的那般轻松。   “如果我所料没有的话,过些日子你也要出发了!”李三娘沉吟了片刻道。   “不让让侍书跟着你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呃……如此也好。”其实前几日张顺分别答应了黄氏和大朱氏,万万没想到李三娘提出这些要求来。   不过她是家中大妇,张顺还是对她足够的尊重,倒没有驳了她的情面。 第180章 朱燮元的判断   “杨嗣昌大败?”年近七旬的左柱国、左督师朱燮元闻言心里一个咯噔,暗道:坏了!   那朱燮元不愧是经略西南五省的名将,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怎么了,督师?”新任山西巡抚杨文岳一看朱燮元这神情,不由奇怪道。   “事情不对!”朱燮元不由摇了摇头,断言道。   “那杨嗣昌虽非名将,好歹也历经州县,又就任中枢,有一番见识。对上一般贼人,即便不能大胜,也不会大败。”   “而那朱大典先后担任山东巡抚、漕运总督多年,历经登莱之乱和夺回凤阳之战,也算的久经兵事之人,怎会一战损伤泰半?”   “据闻杨嗣昌、朱大典等人猛攻怀庆府不下,忽闻贼人突至,两人不得已分路别走。”杨文岳闻言不由解释道。   “那杨嗣昌渡河返回清化镇,而朱大典则沿沁水往武陟退却。”   “不意忽然有贼酋率兵断其归路,而贼人大军亦到,遂被围沁水岸边。”   “官兵背水列阵,苦战至晚,贼不能破。”   “不意贼人红夷大炮已至,以炮击之,无不碎裂。又有士卒哗变于内,内外夹击,遂致官兵大溃。”   “贼人趁机掩杀三十里,官兵尸体枕藉,沁水尽赤。我自失陕西以来,未尝有如此大败。”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朱燮元摇了摇头,提醒道。   “先前杨嗣昌说贼人率精兵万元,渡河而觑山西。如今看来,此话也不尽然!”   “哦?此话怎讲?”杨文岳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任凭那贼人如何凶悍,又岂有以一当十之理?”朱燮元闻言皱了皱眉头,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杨文岳还没听明白其中含义?   “以吾度之,贼人之数,并非万余,理当在三四万之数!”   “这……”杨文岳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督师,你是……你是说……”   “贼人有夺取山西,甚至北上京师顺天府之意?”   “此吾所以为国家虑也!”朱燮元这才不由长叹一声道。   “昔日吾与杨嗣昌争,非惟利也。唯虑顺贼‘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若此,此战必不在小,此兵必不在少,其图必不在河内,其志必不在晋豫!”   杨文岳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朱燮元什么意思?   “你……你是说,贼人意欲破山西,围北直,直取京师?”   “没错!以吾度之,贼人将动用大军十万,与我争山西之地。”朱燮元眉头紧锁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可是要支援右督师等人?”   “如今大举进攻之贼,不过一偏师耳。当有六七万大军虎视眈眈,伺机准备犯我山西!”   “这……这可如何是好?”杨文岳闻言不由急了。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新任山西巡抚杨文岳就职一来,如何不知山西镇实情?   在宣大三镇之中,以宣府、大同两镇为重,山西镇不过是二线边镇罢了。   然而就这么一处边镇又刚刚经历了前任山西巡抚叛逃、山西总兵降敌之事,愈发虚弱起来。   经新任巡抚杨文岳清点核实以后,山西镇实在籍万余人,大多数都分布在偏头、宁武和雁门三处要地。   再除去驻守在风陵渡、蒲坂渡和禹门渡三地的两三千守军,杨文岳麾下竟无一兵一卒。   即便再加上朱燮元麾下标营及罗向乾两营、保定总兵刘国柱一营,总计也不过两万之数,如何对付得了六七万之贼?   “一个要赶快加快城池修葺,这个由你负责;一个要请宣大总督张凤仪尽快率兵支援,这个由我负责;还有一个需要支援杨嗣昌、朱大典等人稳固形势,我准备派遣保定总兵刘国柱前往。”朱燮元心中早有成算,不由一一叮嘱道。   “好,如此甚好!”山西巡抚杨文岳闻言思索了半晌,发现自己竟不能置一辞,不由对朱燮元佩服万分。   然后就在杨文岳对朱燮元佩服万分的时候,却不知朱燮元私下里对“贼酋张顺”也同样佩服万分。   还是不成,顺贼选择的时机太好了,官兵根本来不及调动足够的兵马。   以至于河东和河内两地空虚,让朱燮元十分难受。   “张凤翼啊,张凤翼,这大明江山恐怕就在你一念之间咯!”朱燮元沉吟了半晌,依旧是捉襟见肘,不得不寄希望于宣大总督张凤翼。   说实话,如果不是义军在开封府、怀庆府挑起争端,大明朝廷以防万一,又新设了保定巡抚一职,宣大总督张凤翼便是三镇兵马天然的主帅。   然而就在左督师朱燮元寄希望于宣大总督张凤翼时,张凤翼自个却也左右为难。   你道为何?   原来宣府大同两镇虽在籍兵马二十万左右,实际不过十五六万耳。   就在这十五六万兵马之中,还有数万调往辽东充当客军,大多数又要驻守堡垒、城池,实际能动用之不过两万而已。   而就这两万机动兵力,宣大总督张凤翼还需要防备鞑子、北虏两处威胁,实在是守有余而攻不足。   故而朱燮元请求支援的书信他收到以后,迟迟未能回复,实在是左右为难,难下决断。   “报~左督师朱燮元再度来信,声称‘贼人’欲大举进犯,夺取山西全镇,请求军门率领大军,尽快南下支援,迟者悔之晚矣!”就在这是又有幕僚急急忙忙闯进来汇报道。   “知道了!”张凤翼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他有他的难,我亦有我的难!朝廷十余万大军尽聚蓟辽,谨防后金,岂有余力哉!”   事情就是这么可笑,堂堂大明,如今除了各地驻守兵马以外,实际能抽调出来的野战兵力,恐怕也就十万之数。   而就这十万之数,也像撒胡椒面似的,分散在河南、南直、保底、登莱、宣大三镇以及蓟辽、昌平等地。   一时间无法聚集在一起,大明朝廷欲与贼人一较高下,决一死战亦不可得。   “回复督师朱燮元,告诉他我已经编练了两万精兵,随时可以南下。”张凤翼不由冷静道。   “前提是我要见到人,见到贼人大举进犯,然后方可用兵,否则一切免谈!”   张凤翼担任兵部尚书多年,大明朝野什么情况,心里早跟明镜似的。   就在他回复左督师朱燮元的同时,早书信一封呈到御前,向崇祯皇帝朱由检请求:随时准备调用驻扎在蓟辽等地防备后金的客军入关,参与可能爆发的山西大战,一场最终决定大明最终命运的决战。 第181章 势如破竹   且不论秦、明两国如何反应,且说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在沁水河畔遭遇大败,只好一路逃往武陟县。   然而主帅洪承畴、左帅李信两人得理不饶人,紧随其后,一路追击至武陟县城下。   是时夜色已深,义军疾行百余里,疲惫不堪,不得已安营扎寨进行修整。   那朱大典站在城上,望见义军营地灯火通明,深以为忧,遂趁夜偷渡沁水,北上修武。   原来这时代沁水正经武陟县城以北一里处折而南向,刚巧截断了退守武陟明军向东向北两个方向的退路。   而其西正是气势汹汹的义军,其南则是河水滚滚的黄河,若是武陟县城再被义军围死,朱大典麾下这五六千败军定然插翅难逃。   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颇有几分决断,眼见义军正在城外安营扎寨,便下令城中士卒简单吃些吃食以后整装待发。   待到丑时四刻,义军人困马乏,早已经睡下。   朱大典连派人前去探查、骚扰都没有,直接人衔枚、马勒口,悄无声息渡过沁水逃回了修武城。   漕运总督朱大典刚到修武城,便遇到了心急火燎的郑王朱载壐。   “朱军门,你们可回来了!”朱载壐一脸焦急道,“刚刚从获嘉传来消息,有贼人突袭了新乡县城。”   “如今新乡城陷知县死,我军后路断绝矣!”   虽然这朱载壐心疼自己的儿子朱翊钟,但是相对于自家身家性命面临的威胁来说,明显他更心疼自个。   原来这几日功夫,高一功率领一营人马昼伏夜出,如今终于绕过明军的境界穿插到位,一举夺取了几乎无备的新乡城。   后路被抄,不要说漕运总督朱大典,就连丝毫不懂兵法的朱再璽都看出来其中的危险。   “卫辉府保不住了!”朱大典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如遭雷击,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其中的凶险。   “来人呐,快与我前往清化镇,将此军情告知督师!”   “属下领命!”随着朱大典一声令下,早有幕僚一口应了。   那朱大典又接着下令道:“晓谕三军,稍作歇息,准备出发!”   虽然说卖队友、卖上司,殊为不智,只是和自家身家性命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   “报~兵部尚书兼右督师杨嗣昌携援剿总兵祖大乐一到城外,还请军门前去迎接!”正当朱大典心生愧疚之际,不曾想几十里外的杨嗣昌等人居然也赶了过来。   “好,如此甚好,我这便迎他!”朱大典闻言不由大喜,遂携带郑王朱再璽,前往修武县西门迎接杨嗣昌。   两人再度见面不由一阵唏嘘,当初两人本以为分兵别走,还有一线生机,如今看来结果并无区别。   “损失怎么样,尚能战否?”杨嗣昌早从流窜的败兵口中知道了朱大典战败的消息,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别提了,损失惨重!”朱大典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连忙道。   “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请督师赶快和我撤往辉县!”   杨嗣昌闻言一愣,顿时脸色大变道:“究竟怎么了?”   谁都不傻,按理说朱大典虽然遭此大败,也不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其中必有缘由。   果然,杨嗣昌又听到朱大典解释道:“贼人奇兵已经占据新乡,吾恐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不好,万万不能让贼人占据了此处!”杨嗣昌闻言不由失声叫道。   “可……可是咱们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心有余而力不足矣!”朱大典闻言不由苦笑道。   杨嗣昌如何不知朱大典心思,也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遂不辞辛劳和朱大典等人一起向西北退去。   其实杨嗣昌官至兵部尚书,虽然战阵之上未必比得过朱大典,但是眼界却更胜他一筹。   原来那新乡不但是“卫漕”的集散地,更设有广盈仓在此。   若是被“贼人”所据,不但人白白丢了许多粮草,断了“卫漕漕运”,更有可能被贼人沿河而进,攻大名克临清,再度断绝南北漕运。   没错,事情就是这么搞笑。   虽然张顺已经极力避免断绝大明南北漕运,可是起自辉县的卫河漕运,本是原来的大运河的一部分——永济渠,北宋时称作“御河”。   只是自明初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命工部尚书宋礼重新疏通会通河,京杭大运河再度通航,原本的“卫漕”才衰落了下来。   但是,“卫漕”优良的水道,依旧是河南赋税集聚运输的通道。   义军夺取了此地,不仅获取了大量粮食,更是可以沿河向东北威胁大名、临清,由不得杨嗣昌不心惊肉跳。   当然,杨嗣昌、朱大典等人并不知张顺现在并无意切断漕运,以免引发大明北直和整个蓟辽、宣大边军崩盘。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事,吾不取也!   而就在杨嗣昌、朱大典离开修武县的同时,左帅李信的兵锋也已经抵达修武附近。   主帅洪承畴麾下虽然有数万精兵,却也因为人数众多、行动迟缓,反而让一心逃跑的杨嗣昌、朱大典等人逃出了生天。   “直娘贼!”等到洪承畴接到杨嗣昌、朱大典退走,李信占据修武空城的消息以后,不由暗骂了一句。   直到这个时候,洪承畴才不得不承认当初自己轻率的离开怀庆府城是一个错误。   按照当初张顺提出的计划,义军在占据怀庆府城、天井关和温县以后,应该死守府城以待明军疲惫。   等到明军锐气已失,再出大军破之,然后让王定的骑兵营趁机掩杀,方可彻底打垮杨嗣昌、朱大典等人。   如今义军虽然在沁水河岸大破明军,却因为骑兵力量不足,始终无法扩大战果。   不过,洪承畴本身也是好本事,懊恼的心情一闪即逝,随即不由下令道:“着左帅李信即可东向夺取获嘉,和占据新乡的高一功连成一气。”   “着魏知友东向,夺取原武县,北接新乡,南胁中牟。”   “其他人等随我大军东进,驱逐杨嗣昌、朱大典之辈,全据卫辉!” 第182章 起兵   河横金螭,津回白马,滑台险扼中原。隋埠柳烟,明堤夕照,纤声远渡征船。   ——李葆国   “嘿呦,嘿呦!”三五成群的汉子光着膀子赤着脚,只穿了一条犊鼻裤,他们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如同爬行一般拉着肩上的纤绳。   时值初春二月,隆冬虽去,天气犹寒。   然而,他们早已经浑身上下湿淋淋一片,一时间让人分不清那些到底是汗水还是河水。   “一二三四加把劲啊!”   “嘿呦!”   “兄弟们啊齐用力啊!”   “嘿呦!”   ……   这些纤夫人虽不多,视漕船大小,各有七八人、十二三人不等。   每支拉船的纤夫设一船头,用号子鼓舞、指挥着其他纤夫一起用力。   而每五支纤夫又设一夫头,专管自个招募来的这些纤夫,向朝廷领取工食银。   “好了,已经过了内黄界,我们就拉到这里了!”一个精瘦伶俐的年轻人放下手中的纤绳,不由跑到管事面前汇报道。   “不成,不成!”那管事闻言摇了摇头,命令道,“都给我继续拉。”   “内黄那边没有来人接手,咱们给他们送到大名府去!”   “黄管事,那边不归兄弟们管了啊!”那年轻人不由据理力争道。   “再说如今年景不好,兄弟们家中缺衣少食,还指望拿着工食银回去救急呢!”   “不就是钱吗?”那管事闻言鄙视地看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不由冷笑道。   “工食银每人每天再加二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纤夫每人每天工食银三分六厘银子,若是再加上二厘,合三分八厘,倒也不差。   那年轻人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又低声开口问道:“黄管事,不知道兄弟们的工食银什么时候能结?”   “着什么急啊?难道朝廷还能欠你们几个的工食银不成?”“黄管事”闻言傲慢道。   “再等等,等朝廷平了这股贼寇,少不了你们一丝一毫!”   “朝廷金山银山,哪里缺我们这点银子!”那年轻人闻言连忙应和了一句,然后迟疑道。   “只是……只是兄弟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   “要……要不,您开开恩,先借给我们点买米钱……”   结果那年轻人还没说完,那“黄管事”不由勃然大怒:“袁时中,你在教我做事!”   “别以外自己长的像个人,就算是人了,别给你脸不要脸!”   “都给老子听着,要钱没有,我看你们哪个敢走?”   “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这一次你们要敢走了,下一次别想再来,也别想在老子这里拿走一分钱!”   “都给老子听清了没有!”   “黄管事,黄老爷!”那年轻人被“黄管事”这一通骂,明显有点懵。   他不由哀求道:“皇帝还不饿差兵,兄弟们出来干一个多月了,就连去年工食银还欠着两个月。”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兄弟们真的快顶不住了……”   “呵呵,顶不住?我看你们拉纤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儿吗?怎么就顶不住了!”黄管事闻言冷笑道。   “皇帝不饿差兵?皇帝当然不饿差兵了。”   “差兵干造反,你们敢吗?”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若是有胆,只管往这里砍!”   “黄管事”仗着身边站了七八个兵丁,胆气十足,根本软硬不吃。   也难怪“黄管事”有如此胆气,这些纤夫所谓的“工食银”其实一个月才一两八分银子。   若是再算是“黄管事”每天的“抽成”和“孝敬”,其实实际到手不过五六钱银子而已。   然而就这五六钱银子,好多人求爷爷告奶奶,打破头还挤不进来。   而这些挤进来的纤夫,个个上有老下有小,皆是良民。   既然都是良民,欺负也就欺负了,哪里有什么胆子造反?   果然“黄管事”目光所至,这些纤夫都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竟是比牛马还听话。   “走吧,还站着干嘛?”“黄管事”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袁时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   “有本事,你走啊!”   然而“黄管事”却不知道,就在他说出那句“你们若是有胆,只管往这里砍”的时候,袁时中已经开始盯上他的脖子了。   “若是有胆,只管往这里砍!”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边,在袁时中的脑海里不断重复。   虽然说如今大明朝野钱粮两缺,但是“黄管事”也不至于如此。   然而他这一次却如此不留情面,除了杀鸡儆猴之外,还因为袁时中这几个月的“孝敬”没有呈上来。   原来袁时中作为夫头,不但有朝廷发放的执照,更是享有每日五分九厘九毫四丝的工食银。   按照常例,纤夫的工食银被管事抽成以后,夫头还要再抽一次,然后拿出来一部分作为“孝敬”讨好管事。   然而,由于这两年年景不好,袁时中带来的纤夫日子也不好过。   袁时中这人颇为讲究,为了维持手底下纤夫的生活,他不但不抽一分,反倒把自己的工食银也搭了进去,哪里有余钱与他?   原本袁时中以为,等去年九十两个月工食银发放了,再补给这“黄管事”。   不曾想如今不但那两个月没有,还又倒欠了一个多月,这让袁时中如何不怒不可遏?   “‘黄管事’,朝廷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吗?”袁时中不带一点情绪的又问道。   “要死,一边死去,你威胁谁呢!”“黄管事”闻言一愣,随即不高兴道。   “好!”袁时中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黄管事”不由得意一笑,吓唬谁呢?   爱干干,不干滚!   哪曾想那袁时中走到岸边,突然一手抓了一根长蒿,猛地冲了过来。   那“黄管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砰”的一声便被他敲在头上。   “你敢打我?”“黄管事”不敢置信,连忙下令道。   “快,快给我杀了他们,他们要造反!”   “黄管事”扣帽子扣惯了,本来还以为能吓阻袁时中。   不意他这么一喊,反倒吓得他身后七八个兵丁一大跳,哪敢上前?   袁时中本来是年轻气盛,准备教训这厮一番拉倒。   哪曾想他这么一喊,竟无退路可走。   他不由高声喊道:“这贼鸟厮竟如此狠毒,若不杀他,我等一家老小如何保全?”   其他纤夫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这厮不是个好鸟,若是这次袁时中不曾杀了他,被他诬蔑了一个“谋反”的罪名,那大家伙都不用活了。   可怜“黄管事”哪里想得到,良民固然“逆来顺受”、无端忍让。   但是一旦祸及其家小,那恐怕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第183章 中路军   “什么?”张顺再度收到洪承畴的书信的时候,不由又惊又喜。   “大名府滑县饥民起兵,攻占滑县、开州?真是天助我也!”   张顺明末历史一团稀烂,根本不知道原本历史上有个袁时中曾在滑县起兵,建立了大名鼎鼎的“小袁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判断这件事对义军东征的积极意义。   “殿下,要不要让左帅带兵往东收编此人,然后顺卫漕而上,夺取大名府、临清等要地?”新任幕僚徐子渊不由提议道。   “不用,不用!”张顺开怀的笑了起来。   “恐怕你还不知道,高一功夺取了新乡,意外的在广盈仓中发现尚未来得及解运的粮食二十三万石,南路军的粮草一时间无忧矣!”   “这……这可真是承天应命,天助我也!”徐子渊闻言一愣,顿时不由大喜。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南路军粮草虽然由洛阳供给,但是仍然入不敷出。   为此张顺和洪承畴商议了两个方案:   一个是义军占领河内三府以后,合兵一处攻克开封府,然后让两淮商人程贾通过淮颍水系运到朱仙镇,然后再路运怀庆府。   还有一个是在明军大势一去的时候,实时顺卫漕而上,夺取四大漕运城市之一的临清,作为义军的粮草基地。   没想到如今广盈仓中尚有粮食二十余万石,限制南路军战术、战役的问题就少了很多。   “传令洪承畴,让他率领主力驱赶杨嗣昌、朱大典等人,全据卫辉府,和滑县义军连成一片!”既然义军少了后顾之忧,张顺的选择也就大胆了起来。   “尽量和滑县义军结盟,稳住卫辉府、开州附近形势,伺机而动!”   其实滑县义军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论实力,哪里有资格和义军结盟?   这只不过是张顺为了东征大军,暂时笼络他们罢了。   “是,属下领命!”徐子渊闻言连忙奋笔疾书,将张顺的军令转为文字,然后呈上来让张顺查看。   “好,就这样吧,不用啰嗦太多,洪承畴能够明白本王的意图!”张顺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   “着左帅李信率麾下人马北上天井关,夺取泽潞两地,不得有误。”   “着马进忠一营西进,夺取垣曲,随时准备进入河东之地。”   “这……”徐子渊闻言一愣,顿时不由激动起来。   “舜王殿下,您……您这是打算……”   “没错,晓谕全军,准备三日后渡河,全力进攻山西!”张顺不由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属……属下领命!”徐子渊激动的手都开始抖动了起来。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义军大举进攻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   原来自义军占据陕西以后,张顺一直在思考一个事情,那就是进攻还是防守!   大半个陕西外加豫西豫南两府一州之地,根本无法养活义军二十多万大军。   如果义军激进一些,就要跳出陕西,在后方根基尚未完全稳定的情况下猛攻猛打,趁着官兵连战连败损失惨重之际,夺取更多的领土和民众。   如果义军保守一些,那就要裁汰老幼,尽量把手中的兵马降低到二十万以下,这才能够在陕西改革、种田。   两种战略各有利弊,第一种风险大、收益也大。   如今正是官兵连战连败,人心浮动之时。   由于这时代落后的通信技术和低下的组织能力限制,依照张顺估算,如果大明提前防备,顶多只能聚集十万精兵;   如果大明无备,恐怕五六万便是极限。   对坐拥二三十万的义军来说,绝对有一波平推的机会。   第二种看似稳妥,其实也有不足之处。   一则战乱年代,裁剪兵力,解甲归田是一件有很高风险的事情。   二则,义军在改革种田的同时,大明和后金同样会有所应对。   留给自己时间,同时也是在留给大明和后金时间。   若是另外两股势力也整军备战,统一战争延绵日久,未必不会重现汉末三国故事。   所以张顺思来想去,最终冒险扩军三十万,准备一击而定鼎天下。   这一次,张顺派遣平东将军洪承畴担任南路军主帅,大举进攻怀庆府要地,便是这个战略的第一环。   义军原本第一环的任务,先是右帅曹文诏大举进攻开封府,吸引兵力不足的大明兵力齐聚于此,然后由主帅洪承畴、左帅李信偷渡黄河,奇袭怀庆府。   怀庆府既下,威胁山西、北直隶,大明朝野上下不得不救。   义军趁机决战,歼灭大明东面主力,吸引山西、北直隶主力南移。   如今第一环计划虽然中间有一些枝节变故,但是大体仍然圆满的达成了目标,那么第二环计划就应该及时展开了。   义军第二环的计划是张顺率领义军主力十万人,分别从蒲版渡、风陵渡和禹门渡三处渡口同时渡河,向山西河东府地区推进。   为了防止推进不顺,张顺特意准备了两个后手。   第一个后手是调动南路军左帅李信麾下马进忠一营进入垣曲,随时可以向西进攻夏县、安邑,和义军大军一起夹击解州、蒲州地区的明军。   第二个后手则是进入泽潞地区的李信部万余人马,随时可以大举西进,侧击平阳府驻军。   有了这两处后手,义军夺取山西的计划才会万无一失。   “征北将军卢象升还是不愿意担任征明先锋吗?”眼见这个宏大的计划就要展开了,犹自不死心的张顺不由又问了一句。   徐子渊闻言摇了摇头道:“九台自云:身为明臣背叛故主已是十恶不赦,岂有再刀兵相向之理,还请舜王殿下责罚。”   “算了,顾念旧情,乃人之常情,本王岂有强迫之理?”张顺摇了摇头,不由叹了口气道。   “要不……要不,调镇西将军陈长梃担此重任?”徐子渊犹豫了一下,不由建议道。   “不必了,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昭武将军曹文诏足以担此重任!”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一口回绝了徐子渊。   其实张顺不是没考虑过带领自家义兄陈长梃出征,只是陕西、豫西乃义军根本,除了陈长梃、萧擒虎两人以外,张顺实在信不过别人。 第184章 蒲坂津   农历的二月总是十分短暂,从义军南路军攻入怀庆府起,到大破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   再到大名府滑县袁时中率领饥民起兵,一直到洪承畴攻克卫辉府城,将杨嗣昌、朱大典驱赶至彰德府止,时间终于来到了三月。   明崇祯九年三月初二,蒲坂渡春风和煦、翠柳碧波相映成趣,到处一副春机盎然景象。   然而,驻守在此地的参将郑嘉栋望着如此良辰美景,心中却没有半分旖旎之情。   往日热闹非凡的蒲坂津,如今却是门可罗雀,只有寥寥几叶扁舟漂沉浮在浪涛之间。   蒲坂津,又称蒲津关、大庆关,地处蒲州西门外四里,与陕西隔河相对。   自古天下有事,争雄于河、山之会者,未有不以河东为噤喉者也。   河东乃陕山之噤喉,而蒲坂乃河东之噤喉。   故而此地对于东征的义军来说,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对驻守山西的明军来说,则是扼其险要之处。   在历史上,黄河东岸谓之蒲坂津,黄河西岸谓之夏阳津。   后来黄河西岸陕西境内的夏阳津改称作临晋关,大庆关。   原本这两地渡口之间,设有浮桥供人通行。   结果在宋嘉佑五年河涨桥坏,遂不能用,只能用船摆渡。   而到了万历二十六年,河溃岸西徙,原来的河关竟留在河东,以至于陕西不得不新立河关,重新恢复河运。   不过,也因此导致了陕西同州朝邑县有一块飞地,遗留在黄河东岸。   而如今的参将郑嘉栋,正站在这块遗留飞地沿岸,望着滚滚黄河发愁。   “将军,最近半个月,贼人境内粮草、兵马频繁调动,恐怕这几日便要有大动作!”早有探子急急忙忙的汇报道。   “知道了!”郑嘉栋沉着脸,点了点头,多余的废话一句也没有说。   这个时代虽然通信技术落后,但是并不代表交战双方都是聋子瞎子。   任何一个成熟的政权,都在敌方境内设有间谍收集情报,一旦一方有所异动,另一方便能早做准备。   当初义军刚开始动员的时候,诈称“欲伐汉中”,多少迷也惑了山西上下的判断。   但是随着距离义军举动越来越肆无忌惮,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义军就是准备大举进攻山西,哪里还哄得了人?   如今蒲坂渡守军也只有千余人,如何抵挡这些如狼似虎的义军?   “将军,要不要……要不要上报给新任巡抚?”左右早已经肝胆俱裂,忍不住建议道。   “早已经报过了,不用费事了。估计不等个十天八天,根本不会有结果!”郑嘉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这个时代调动、动员兵马的速度十分缓慢,且不说腐朽的大明如何,就连义军策划此次出征,前后也准备了三四个月。   如今郑嘉栋等人即便把紧急军情上报上去,又能如何?   大明朝野上下谁能有本事突然变出十万大军来,把“顺贼”堵在黄河西岸?   “传令下去,加强黄河沿岸警戒,谨防贼人偷渡。其他人整理好甲胄,磨亮了刀枪,随时准备战斗!”郑嘉栋想了想,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工作。   左右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失声道:“将军,若是贼人大举进攻,单凭我等千余人,这如何挡得住?”   “放心吧,贼人虽多,奈何有黄河阻隔,岂有飞渡之理?”郑嘉栋闻言笑道。   只是话音刚落,他生怕引起众人不满,又补充道:“如果真到万不得已之时,郑某也不会以卵击石,还请诸位放心!”   郑嘉栋又不是傻子,他不为自己前途着想,也得为自个身家性命着想。   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自个手底下就千把人难道还想抵挡“顺贼”十万大军不成?   所以听左右追问,他只好提前作个口头保证,以免到时候被人“借人头一用”。   且不说驻守在蒲坂津的郑嘉栋如何思量,且说就在这个时候镇西将军陈长梃千里迢迢赶回到西安城。   “舜王殿下!”一路风尘仆仆尚未来得及接风洗尘的陈长梃,率先拜见张顺道。   “义兄,快坐下歇歇!”张顺不由欣喜地问道,“不知伤势可好了一些?”   “不……不妨事了!”陈长梃闻言不由尴尬的摸了摸脖子道。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回来张顺说叨他。   西征之前,张顺千叮万嘱让他不要以身犯险,结果自己头脑一热又冲了上去,差点小命都给留在了那里,如今又有何颜面面对张顺?   “没事儿就好!”张顺这一次倒没有发火,反倒温和地笑道。   “我嫂嫂也为你生儿育女,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你不是喜欢戴绿帽子吗?再这么玩,我就给你戴一顶真绿帽子,看你还莽不莽?   陈长梃闻言顿时哭笑不得,连忙告饶道:“舜王殿下,我却是改了,你饶过我这一遭吧!”   他夫人王氏又老又悍,陈长梃当然不认为妻妾成群的张顺会贪恋她的美色。   “真是服了,我都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喜欢刀口上舔血之人!”张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罢了,不和你扯这个了!”   “曹文诏带领前锋已经到了同州,估计今晚或者明早就会发起进攻,本王也该率领大军出征了!”   “我意让你和吕维祺留守陕西,不知你意下如何?”   “舜王放心,臣一定协助吕先生把陕西替你打理的井井有条!”陈长梃担任留守将军之事,张顺也早已经和他沟通过,他自然是一口应了。   其实按照陈长梃的心思,义军东征,即使他不能担任一路主帅,至少也合该担任中路军先锋。   只是张顺手底下实在是没有亲信可用,只能把这陕西之地托付给自己的义兄。   “如今吾所虑者有四,一曰:境内前明余孽暴起;二曰:土默特、袄儿都司鞑子入侵;三曰:甘镇诸土司及前明边军作乱;四曰:明军从汉中北上,望卿慎之!”张顺不由嘱咐道。 第185章 夜袭   三月初二深夜,繁星满天,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只闻黄河流水溅溅,偶尔鸟雀一声鸣,万籁寂无声。   而就在这般夜晚,突然响起了一片水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总兵,前面不远处就到了东岸!”一个声音突然响彻了夜空,却是把自个吓了一大跳。   若是仔细向声音发出处望去,只见夜色中隐约有一片黝黑的身影正伏在河面上。   人非鬼怪,又如何能伏在河上?   原来却是有三五十渡船,正在用长蒿悄悄摆渡过来。   “怕什么?若是说几句话就能被明贼发现了,那也是咱们合该命丧于此!”那“总兵”毫不忌讳,大剌剌道。   不多时,那渡船“砰”的一声撞到了岸边。   那“总兵”不由一跃而下,低声道:“下船集合,清点人数!”   原来这“总兵”不是别人,正是曹文诏的部下孙守法。   此人喜欢使一根铁鞭,颇有勇名,故而和曹变蛟、曹鼎蛟三人一起成为曹文诏麾下“三雄”。   如今随着义军实力的迅速提升,这“三雄”跟着昭武将军曹文诏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今“三雄”之首的曹变蛟已经成为一路右帅,手底下有万余精兵。   而曹鼎蛟、孙守法两人虽无此天资,也正在曹文诏麾下也升任一营总兵之职。   今天孙守法的任务便是夺取这蒲坂渡,接应曹文诏所率前锋人马渡过黄河。   此次偷袭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三百余人,不过个个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好手。   孙守法手下将官一边清点人数,士卒也一边穿戴铠甲。   不多时,士卒穿戴整齐,早有将官汇报道:“总兵,经属下清点,三百一十五人,一人不差。”   “好,铠甲是否都穿戴整齐?武器是否已经齐备?”孙守法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由又问道。   “一切皆已备齐,但等总兵下令!”将官连忙应了。   “好,人衔枚,且随我鱼贯而行!”孙守法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把一根小木棍横着咬了,牵着绳索便走在了前面。   义军这一次夜袭,并非直接登陆蒲坂渡,反而在其不远的一片草木茂盛的岸边登陆。   这样既能避开明军的探查、巡逻,又能提前披甲、列阵,倒是一个很细节的策略。   只是初二这晚,并无月色,固然有利于遮蔽义军的行动,但是也给义军渡河、行军造成了很大麻烦。   于是,孙守法便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自个牵了一根长绳,然后让后面的士卒牵着这跟绳索鱼贯而行。   众人摸黑行了一里有余,果然看见前面灯火数点,不由精神一振。   “前面就是蒲坂渡的守军,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动手!”孙守法取出嘴里的木棍,抓出来别在腰间的铁鞭道。   众人本来想应一声,结果发现口中还衔着木棍,只得作罢。   不多时,众人赶到了跟前,只见十多个士卒扛着长枪,早脱了棉甲,正蹲在那里烤火。   孙守法不由为之一喜,不由拽过了几个哨官,低声下令道:“看到了另外两处火光了没有?”   “一会儿,你们各带一哨人马,等到杀声一起,都给我冲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左右哨官闻言应了,连忙各摸起绳索,牵着自己那一哨的人马分别向左右摸去。   眼见两哨人马去了,孙守法这才喊来二十个弓箭手,分别指点了,命两人“照看”一个,以免失误。   随后,他又叫来三十来个好手,安排道:“三个打一个,晓得不?”   “你们三个对付这个,你们三个对付那个,还有你们三个……”   孙守法又不厌其烦的安排完毕,脸上这才露出了冷笑。   曹文诏被称为“忠勇冠时,称明季良将第一”,不仅仅因为他个人的勇武,更是因为他手底下将官具有良好的战术素养。   孙守法在他手底下领兵数年,早也得了其几分真传。   好容易逐个安排完毕,孙守法这才带领众人慢慢地向前摸了过去。   等到近敌三十步,孙守法料定其他两哨也应该潜伏到位,这才一声令下道:“弓箭手准备,射!”   随着孙守法一声令下,顿时二十支箭唰的一下齐射了出去。   孙守法看都没看弓箭手的战果,连忙一跃而起,大声喝道:“给我杀!”   而就在这时,三十步外的敌人惨叫数声,顿时倒下了三四个。   其他人骤然遇袭,连忙抓起手中的武器就要反抗,扭头却见一员猛将率领三四十甲士冲了过来。   “敌袭!”守夜的明军顿时发出了惊慌的叫声,试图喊来其他士卒帮忙。   只是这般时刻,大多数士卒早已经入睡,哪里还来得及?   孙守法猛的冲上前去,不管不顾敌人刺来的长枪,一鞭磕开,然后猛地往前一敲。   “啊~”当面之敌惨叫一声,凹陷下去的铁盔下面血水泉涌而出。   不等孙守法再去寻敌,其他士卒纷纷冲上前去,各种寻了自个的目标,一个一个戳死在当场。   就在他解决当面之敌的时候,其他两哨也先后解决了对手。   这时候驻守在蒲坂津的明军营地听到惨叫声,早已经乱作一团,孙守法不由高声下令道:“杀进去,一边鼓噪一边放火!”   奇袭战、野战和阵战不同,利用对手慌乱的心思,一边鼓噪一边放火,虚张声势才是最好的选择。   杀人未必一定用刀剑,有时候恐慌和混乱反而是更好的武器。   “好!”其他士卒听了,连忙寻了柴草,在火堆上引燃了向明军营地冲去。   “杀!”众人刚刚赶到营地门口,早见有十多个士卒正在防守。   “着!”孙守法嘿嘿一笑,把手中的铁鞭头部在旁边的火上燎了一下,然后向前一指。   “砰!”孙守法只觉得手中铁鞭一震,一个明军头目身上顿时多了一个血洞。   “雷火鞭?雷火鞭!”对面明军不由惊叫了起来。   雷火鞭是一种冷热混合武器,它看起来是一支铁鞭,实际也是一支铁鞭。   但是其实它这鞭杆却是中空,里面早装填了火药弹丸,可以做火铳使用。   随着孙守法雷火鞭响起,身后弓箭手、火铳手不由纷纷射击了起来。   而他和身边的其他士卒连忙冲上前去,取了刀斧连番劈砍猛剁,不多时砍断了营门门闩,众人一拥而进。 第186章 蒲州与何复   “杀,杀,杀!”无尽的杀声遥遥传了过来,把参将郑嘉栋从沉睡中猛地惊醒了过来。   终于来了!   白白担惊受怕了这许多天,本该惊恐万分的郑嘉栋,没想到自个却突然心安了起来。   “外面什么情况?”郑嘉栋一边草草的披上衣服,一边开口向匆匆忙忙闯进来的侍卫问道。   本来惊慌失措的侍卫,见参将郑嘉栋如此胸有成竹,顿时安心了三分,连忙汇报道:   “贼人摸过来了,见人就杀,见营就烧,一时间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赶快替我披上铠甲!”郑嘉栋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军,好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模样。   明末的常见铠甲样式,一般都是棉甲和明甲,其实都属于后世所谓的布面甲。   这种铠甲可能在防御方面未必比得上札甲、链甲和板甲等样式,但是却穿戴简单、穿着舒适,便于将士应敌。   那参将郑嘉栋也不例外,他早备有一身制作精良的冷锻青面甲留作作战使用。   在左右亲卫帮助下,郑嘉栋如同穿衣服一般,三下五除二便披上了这件铠甲,心中不由又安心了几分。   左右又取了铁臂手,要为其绑上,却被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穿上铁甲是为了保命用,绑上铁臂手是为了搏命用。   如今他只想保命,不想搏命。   郑嘉栋抓起凤翅盔往头上一戴,把腰刀往腰间一挎,便下令道:“且随我出帐!”   等众人领了军令,和他一起出了中军大帐。   只见外面一片火海,照的黑夜如同那白昼一般。   营地里早充满了厮杀声、喊叫声和惨叫声,果然是不知道“贼人”究竟来了多少人马。   郑嘉栋不由眯起了眼,扫视了一圈道:“走,咱们收拢些队伍,先往退守蒲州再作计较。”   依照这些年的作战经验,他敢断定这一次前来偷营的“贼人”不会太多。   如果这个时候组织起人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然而郑嘉栋并没有打算继续死扛,而是选择退让一步。   为什么?   因为这没有意义!   郑嘉栋作为一员宿将比别人更明白,自己手底下只有千余人,即便拼光了,又能抵挡“顺贼”几时?   现在打又打不过,降又容易被别人借人头一用,既然如此,何不以退为进,再作打算?   随后,他收集了三五百士卒,击退了前来骚扰的义军,便一路往蒲州赶去。   蒲州治河东县,城周八里,距离蒲坂津不过四里而已。   郑嘉栋突破义军阻拦,一口气便奔回到蒲州。   参将郑嘉栋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凭借蒲州城防守,“贼人”一时间奈何自己不得。   那么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再不济也可以随时投降,当可万无一失。   不曾想郑嘉栋刚刚入城,却是惊动了一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的故人,原嵩县知县何复,字见元。   之前因为在嵩县“御贼”不利,惨遭贬谪戍边,后来经人举荐,才得以起任。   何复起任以后,官声斐然,不久便升任蒲州知州。   何复到任以后,一边劝课农桑、修葺城池,一边寻访壮士豪杰,谨防义军东进。   这一日他正在沉睡,忽闻城中一阵聒噪,连忙一跃而起,擎剑而出,高声喝道:“外面何事喧哗?”   “老爷,外面官兵打了败仗,要退守城中,守兵不许,是以起了冲突。”早有仆人连忙上前应道。   “龙凤何在?且随太守前去查看!”何复话音刚落,早有一个大汉应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此人不过三十三四年纪,八尺左右身高,脸瘦须长,目光如电,手持一根丈二大枪,顶天立地。   原来此人正是何复招募过来的壮士唤作姬龙凤,乃山西蒲州诸冯人氏,善使一杆大枪,有飞马点椽头的本事,故而被人唤作“神枪”。   椽子乃是古代房屋压在檩条上面的承重结构,一般压在瓦片的下面,在房檐处露头,故而有“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俗语。   那椽子一般不过两三寸粗细,本就不容易被击中。   此人能够飞马点椽头,足见其枪法精湛。   故而那何复得此人之助,喜不自胜,常携其左右,以为心腹。   话说姬龙凤领命以后,带领三五十好汉护着何复赶到了蒲州城西门,果然望见城下混乱一片。   经过蒲州知州何复再三确认,这才将那参将郑嘉栋放入城中。   话说郑嘉栋入了蒲州城,把事情一说,本以为定然吓破了面前文士的胆子。   不意何复却当机立断道:“此必‘顺贼’欲大举犯我蒲州,非一人所能敌也。”   “宜连夜延请韩相主持大事,延请蒲州千户张赏助我等一臂之力!”   参将郑嘉栋闻言有点懵,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便被蒲州知州何复把此事办了。   原来这“韩相”不是别人,正是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官至内阁首辅韩爌韩象云是也。   此人乃是万历二十年进士,先后历任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建极阁大学士、内阁首辅等职,无论是声望还是资历,名震一时。   待到崇祯二年,因“己巳之变”遭御史攻讦,韩爌不得已三次上疏称病,辞官归乡。   参将郑嘉栋职位卑微,任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蒲州城中还有这位“大神”,一时间都惊呆了。   当然,若是仅仅如此,郑嘉栋兵权在握,自然巍然不惧。   只是何复延请那蒲州千户张赏,倒是熄灭了他最后一点心思。   明朝开国之初,便在蒲州城东北设立一处千户所,唤作蒲州防御千户所。   虽然这千户所自设立之日起,至今已经近三百年,早已面目全非,难当大任,那何复如何不知?   故而,等他到任以后,便协同分守河东道管平阳府副使整顿军务、打造铠甲、兵器,和现任蒲州千户张赏一起精挑细选了五百人作为守备。   如今刚巧遇到战事,何复如何不动用此兵?   好家伙,一夜之间,蒲州城有兵又有将,赫然将那蒲州城打造的固若金汤一般。 第187章 大纵深进攻战术   原大明内阁首辅韩爌,如今已经年近七旬以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一副富家翁模样。   他望了望城外林立的旗帜和黑压压的人群,面无表情。   “韩大人,这能抵挡得住吗?”参将郑嘉栋见城外“贼人”众多,忍不住开口问道。   “挡不住也得挡!自古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我堂堂朝廷命官,岂有降贼之理?”韩爌闻言不由呵斥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   虽然说这老头已经到了古稀之年,但是仍然精神矍铄、目光如电。   在他的注视下,郑嘉栋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好像暴露在日光下一般,无所遁形。   “大人说笑了,有大人在此指挥,哪个敢不效死?”郑嘉栋有几分畏惧道。   “如今‘贼势’甚大,士卒、丁壮多有畏惧。不知大人有何方略,也好让弟兄们心中有些底气。”   “无他,唯死守耳!”蒲州知州何复一口应道。   “先前下官在嵩县任职,曾对上‘贼酋’,其为人狡诈,最喜诈城,还请韩相慎之!”   他先前和刘江月两人多次击退“闯将”李自成等人,自以为知兵。   结果后来被张顺诈开城门,让何复至今犹自心有余悸。   “不妨事。”韩爌闻言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由何太守带百余人,负责城中察奸巡逻之事,不知如何?”   “下官领命!”何复闻言连忙恭恭敬敬应了。   韩爌这才笑道:“蒲州城得何太守修葺,固若金汤,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即便‘贼人’有百万大军压境,又能如何!”   且不说韩爌如何自负,却不知他自以为坚固的蒲州城,不过是义军前进路上一个较大的绊脚石罢了。   话说自从孙守法夺了蒲坂津以后,昭武将军曹文诏携曹鼎蛟、“花关索”王光恩等迅速渡过了黄河。   然而,曹文诏、曹鼎蛟和王光恩三人渡河以后,并不恋战,反而逆涑水河而上,分取临晋、猗氏,直扑闻喜。   而与此同时,左翼在右帅张凤仪的带领下,渡过禹门渡,夺取河曲、稷山,直扑绛州。   右翼在左帅俞冲霄带领下,渡过风陵渡,夺取芮城、平陆,然后越过中条山直扑解州。   驻扎在垣曲县的马进忠也适时西进,分别攻取夏县、绛县。   而南路军左帅李信进入泽州以后,受阻于潞州,转而西向,分兵攻取阳城、沁水两县,急驱岳阳。   短短数日,义军兵锋所向,明军无不望风披靡。   一时间河东最为富庶的临汾盆地城池,七成城池落入义军之手。   这就是张顺根据前世“大纵深作战理论”,制定的“全取山西之策”。   “大纵深作战理论”是由张顺前世苏联元帅米·尼·图哈切夫斯基提出,经苏联军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浴血实践而形成的一种作战理论。   他和当时纳粹德国的“闪电战”颇有相似之处,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大纵深作战理论”的创立之初,是打算通过一系列连续的战役来消灭敌人,其实质是在实施前面一场战役的同时,就开始考虑准备下一场战役的展开。   它是通过一系列战役的组合,形成“组合拳”形势的战役。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在深度、广度和速度三个方面形成了“宽正面、大纵深、高速度”三个维度的“大纵深”体系,故而称之为“大纵深作战理论”。   从攻防上来讲,它包括“大纵深进攻”和“大纵深防御”两个方面。   从实施上来讲,它包括“突破集团”和“机动集团”。   由于这个时代的技术限制,义军不可能做到前世苏联那种战场宽度三四百公里,战场深度二百公里的水平。   但是架不住张顺利用这个时代的步兵、骑兵和炮兵集团,形成自己的“大纵深作战计划”。   具体到这一次作战计划方面,张顺把自己的大军分为“突破集团”、“机动集团”、“拔除集团”、“支援集团”和“治理集团”五个方面。   其中前锋曹文诏部、左翼张凤翼部和右翼俞冲霄部为义军战略“突破集团”,而张顺率领的主力则是“机动集团”和“拔除集团”,南路军李信部则是义军的战略“支援集团”。   至于“治理集团”,则是张顺计划以孙传庭为首,以山西降官为辅的官吏,准备接收已经被占领的区域,形成初步的治理架构。   这其中最关键的便是“突破集团”、“机动集团”和“拔除集团”。   而除了义军整体划分以外,“突破集团”自身也分为突破、机动和拔除三个部分。   以前锋曹文诏部为例,其中负责突袭攻取蒲坂津的孙守法营便担任突破任务,而曹文诏、曹鼎蛟、王光恩部则是担任后续机动任务。   而前锋曹文诏部担任拔除任务的则是以义军“黄金炮”、“野战炮”为主体的机动炮兵。   故而义军的进攻节奏就是一点突破,然后机动力量蜂拥而上,若是遇到难啃的敌军,这留给后续机动较慢的野战炮兵力量。   若是后续机动炮兵无法攻克,则交付给张顺所率领“机动集团”和“拔除集团”解决。   如果张顺所率力量依旧无法短时间拔除敌人据点,甚至可以利用义军兵多将广的优势,围而不打,等待战局已定以后,再作计较。   而如今的蒲州城正是义军当初预想的“钉子户”,一时间不能骤拔,故而让孙守法部围困起来,等待张顺主力到达以后,再作计较。   当然,张顺并不会让他们等待太久。   就在孙守法部攻克蒲坂津的同时,张顺也早登上了船,从西安城顺水而下,经三河口进入黄河。   此时此刻,张顺正站在船头对身边的宋献策、孙传庭卖弄道:“大纵深作战和闪电战完全不同。”   “后者精兵锐卒,隐而不发,伺机而起,暴起发难,犹如闪电,故而称之为‘闪电战’。”   “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待其师老兵疲,早晚为敌所擒,此小国之策也!”   “而我大纵深,纵横数百里,一旦敌不能御,则会被我撕开防线,直入敌境数百里,孰能御之者?”   那张顺侃侃而谈,对宋献策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反倒是那孙传庭听得浑身战栗、悚然而惊。   他作为前任山西巡抚,本来就制定了防御义军的详细计划。   然而如今听得张顺的作战计划,才发觉自己当初的设想的坚固防线,简直如同纸糊的一般。   这时代有很多将领的思维还停留在点对点作战方面,如果更进一步,学会迂回包抄、展开战线攻防,已经是名将之资。   如果再进一步,考虑到前线、二线和后方,那往往是一两代人用血泪摸索出来的成果。   然而这些,在如今的张顺面前通通没有任何作用。   只要战线宽度足够,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理论多点突破,然后生生撕开战线,让你完全来不及布置下一道防线。   一瞬间,孙传庭突然发觉了张顺的可怕。   他一直以为,义军兵分三路,是为了减轻张顺的指挥压力。   毕竟自古以来,能指挥十万兵马作战者已经颇为罕见,不意“舜王”居然从指挥数万人马直接一跃而起,开始指挥二十万大军作战。   没错,孙传庭这才意识到南路军洪承畴部其实也纳入张顺指挥之下。   这场战役从开始就是“大纵深”,第一次战役开始于开封府,第二次战役却开始于怀庆府,而第三次战役则开始于河东。   三场战役,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为的就是发挥义军人数优势,从几百里宽广的战线上发起了相互联系的战役。   开封战役是为了调动明军,给怀庆府战役创造条件;   而怀庆府战役也是为了调动明军,给河东战役创造条件。   而这三场战役除了为其他战役创造条件以外,它本身也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总之一句话,从开封府到怀庆府,再到风陵渡、蒲坂津和禹门渡,这一千余里的战场上,从很多人眼中它分别是三场战争,其实它依旧是一场战争。   并且这仅仅是一场战争的起始,它后续究竟还要拓宽多少战场宽度,还要突击多少战场深度,孙传庭不敢想,也不能想。   天降此人,或许这大明真是到了该亡的时候了! 第188章 舜都   “报!昭武将军曹文诏遣使来报,义军已经抢占蒲坂津,分别向临晋、猗氏进军,不日即将抵达闻喜。”徐子渊站在穿上,认认真真向张顺汇报道。   “明军果然如舜王所料,猝不及防,不意战火这么快就能燃到后方。”   “许多城池骤然之间无法组织防御,山西军民大震,望风而降!”   “只是……只是蒲州知州何复携参将郑嘉栋死硬到底,据城固守,拒我王师。”   “为了不影响义军作战计划,现命总兵孙守法带一营人马看守,还请舜王示下当如何处置!”   “好,知道了!”张顺听徐子渊汇报完毕,点了点头,开始思索起解决之策来。   “秦王殿下,以我之见,调用十门‘擎天大将军’,一鼓作气打下来便是,何必纠结?”孙传庭闻言不由谏言道。   他作为新降之将,如今又即将被张顺委以重任,如何不献计献策,显露一番自己的手段?   本来义军铸造了大量的万斤红夷大炮,就是为了攻克坚固的据点。   而且战前,义军也特意为此作了详尽的计划,孙传统的提议本就是理所当然。   只是张顺对原来的嵩县知县何复颇有好感,并不想看到他兵败身亡,所以才有几分犹豫。   “舜王殿下,老道倒以为此乃天意,还需殿下走一遭才是!”不意孙传统话音刚落,老道士宋献策却神神叨叨起来。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奇怪地问道。   虽然说他感情上倾向于拐这么一道,但是理智告诉他兵贵神速,尽快利用河运将义军主力送达绛州城下才是正理。   “舜所都也,或言蒲坂,或言平阳!”宋献策闻言不由笑道。   “今舜王东征,首登晋地蒲版,此非天意乎?”   宋献策话音一落,张顺不由愣住了,孙传统、韩霖、徐子渊以及张顺的次妃黄氏、大朱氏,侍姬侍书一干人等全都愣住了。   舜都蒲版,而好巧不巧,义军主力向山西发起进攻的第一个地点正是蒲版。   而且在当初制定的作战计划中,“舜王”根本不可能路过此地。   可结果正如命中注定一边,偏偏要把他“拉”向此地。   “大军按照原计划继续前进,本王总是要走这么一遭!”张顺笑了笑,最终一言而决道。   “舜都蒲版”,这已经不是一个军事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新王沿着旧帝的路线,走向他的王座!   无论是意外的巧合,还是精心的策划,它都是一个让普通人充满联想的路线。   对已经拥兵三十万众的义军来说,军事问题固然是一个关乎生死的大问题。   而“天命所归”显然更是一个关乎义军法理的大问题。   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之下,军事问题为政治问题做一个小小的让步,倒也让人不难理解了。   “好,好!”就连这几天有些鄙视宋献策神神叨叨的孙传统,这一次也无话可说。   数万大军的运输和进攻,并不是一蹴而就。   张顺固然相信自己耽搁得起这两三日功夫,其他人自然也是同样的看法。   “前军以张天琳为首,着张天琳、张汝魁、党守素等前锋到达稷山以后,尽快合围绛州。”张顺不由冷静下令道。   “着韩霖前往游说绛州士绅,能说则说,不能说则攻,万万耽误不得,不得有误!”   至于其他部属,张顺没有说,其他人也没有问。   因为等解决蒲版问题以后,估计其他大军还未来得及到达绛州。   一切事宜商议已定,张顺这才下令道:“大纛东去,转往蒲版!”   从三河口到达蒲版并不需要许多功夫,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赶到了对岸。   张顺刚刚下了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只油光铮亮的大铁牛,每座大铁牛旁边还立着一尊真人大小的铸铁人。   张顺不由一愣,不由奇怪地问道:“蒲州竟如此富庶,还有余钱铸造大铁牛哉?”   “此乃镇河铁牛,昔日盛唐之时,铸此为墩,以连浮桥铁索也。”孙传统闻言连忙解释道。   “黄河对岸当还有四尊,只是年岁已久,浮桥毁坏,不复用矣!”   “若是本王得了天下,咱们一定要修复浮桥,恢复大唐之胜!”张顺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向左右保证道。   这句话是说给左右听的,也是说给晋地士绅百姓听的,更是张顺说给自己听的。   大家既然喊我“舜王”,那就由我开启“三代之隆”吧!   “蒲州军情如何?”张顺这才扭头向孙守法问道。   “能战之数,千五百人!”孙守法皱了皱眉头道,“其中丁壮不可胜数,顷刻之间难下。以吾之见,非得用红夷大炮不成!”   “城中知州何复请来了致仕在家的大明首辅韩爌、参将郑嘉栋、千户张赏等人,上下同欲,是以极难攻克!”   张顺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扭头向宋献策问道:“宋献策动辄以天命教我,不知天命何在?”   “天命在蒲州东南五里蒲版城,城中有舜帝庙、舜帝宅及二妃坛!”宋献策不由笑道。   “不知是否让士卒寻些祭品,好让舜王前去祭拜一番?”   “不必了,祭品本王自为之!”张顺嘿嘿一笑,然后往蒲州城靠近了一些,大声喝道,“蒲州知州何复何在?故人来访,可否出来一见?”   且不说张顺如何,且说张顺刚刚赶到蒲版津,城上明军早发现了义军动向。   “报,城外蒲坂津突然来了一伙贼军,并立了‘帅’字大旗一杆,不知是何来头!”早有士卒报于城内,引得韩爌、何复、郑嘉栋一干人等忍不住登城观望。   众人还未观望明白,突然见到城下一人靠近城墙几分,突然大喝一声,喝得蒲州知州何复不由脸色大变。   “怎么了?”原大明首辅韩爌对知州何复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表现颇为欣赏,他本道大明朝臣后继有人,怎生见他又突然神情大变起来?   “舜……舜王来了!”何复不由面色复杂道。 第189章 祭(上)   “他怎生到了这里?”人的名,树的影,哪怕是两任大明首辅,主持剿灭山东徐鸿儒白莲教起义的韩爌,但是一听到张顺的名头,心底仍然忍不住泛起一股寒意。   “这……这恐怕和我有关。”何复闻言苦笑一声道,“我且问问他是何道理!”   “也好!”韩爌点了点头,且看“顺贼”如何打算。   何复这才站到女儿墙处,高声应道:“何复在此,不知舜王有何见教?”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数年不见肝肠寸断!”张顺闻言不由嬉皮笑脸道,“何卿,我思君兮君不知,君何决绝以至此?”   妮玛,果然就不能搭理这厮,不然他就要蹬鼻子上脸。   何复老脸一黑,扭头就要走。   原来明末养娈童之风颇盛,据说洪承畴最近就恩养了两个清秀的小厮,人不以为怪。   故而张顺这一席话,顿时让何复“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一时间众人八卦猎奇之魂熊熊燃起,都竖起耳朵来,欲听个端详。   “嗨,别走,别走,有正事,这一次真有正事!”张顺一看何复急了,连忙劝阻道。   喔!众人不由恍然大悟:“这一次真有正事”,那么“前几次”恐怕就不怎么有“正事”了。   “舜王若是再满口胡吣,休怪何某不留情面!”何复虽然无奈转回,但是看着周围人的申请,仍然忍不住辩驳道。   张顺闻言嘿嘿一笑,不以为意:“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   “本人初到贵地,手头难免有些短缺之虞。”   “现如今想向何兄借几样东西,不知何兄能否周济一番?”   那蒲州知州何复闻言一愣,顿时明白张顺所图非小,连忙摇了摇头道:“不借,不借!”   开玩笑,你要是借我首级一用,难道我还能借给你吗?   张顺闻言不由愕然:“我与何兄多年交情,怎生如此不留情面?”   “那……那舜王想要借些什么?若是涉及国事,那还请恕何某决绝无情了!”何复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摇了摇头道。   “嗨,不曾想原来何兄这般看待张某!”张顺哂然一笑,不由嘴角上翘,也学着何复摇了摇头道。   “张某不过想向何兄借牛一头、猪一头、羊一头而已!”   “什么?”众人闻言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舜王,冒险来到城下,低声下气却只为了借三头牲畜,这让人如何不大吃一惊?   “此话当真?”何复不由惊问道。   “何兄这叫什么话?”张顺闻言不由笑道,“张某身为兄弟,何曾哄骗与你?”   “这……”何复犹豫了一下,不由看向了身边的原大明首辅韩爌。   韩爌皱了皱眉头,心道:“若说贼人为了断绝我城中粮草,不过一牛一猪一羊而已,也值得不什么!”   他便点了点头道:“借与他吧!”   “嗯!”何复闻言扭过头去,高声应道,“既然舜王开了尊口,那本官做主借与你便是。”   “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何某卖舜王一个情面,也希望舜王也能卖何某一个情面,早点撤军罢兵为好!”   好个何复,居然借坡下驴,趁机反过来将张顺一军。   众人闻言急了,正要插话,不意被张顺挥手阻止了。   他嘿嘿一笑,大声对何复道:“何兄何其愚也?”   “若想让义军退兵,早点给我说便是,何必吞吞吐吐半晌,端的是个不爽利之人。”   “这……这么说舜王是应了?”何复闻言不由惊喜道。   “应了!只要两家罢兵,你还做你的何太守,我还做我的舜王便是!”张顺哈哈一笑,居然一口应了。   “这……这……舜王你莫要欺我……”城中诸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复也不敢置信。   军国大事,非是儿戏,岂有说罢兵就罢兵的道理?   “欺你做甚?”张顺闻言不由笑了,“本王正要再向你借些桌案香烛等物,还请何兄不要吝啬!”   “问他做甚!”韩爌眉头紧锁,半晌想不出这厮究竟是什么手段,不由提醒了何复一声。   “你要些牲畜,还能说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如今又要些桌案香烛做甚?”何复不由怪道。   “祭祀啊,这都看不出来吗?”张顺不由反问道。   祭祀?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反应过来牛猪羊三只牲畜正是所谓的“太牢少牢”。   古代礼节隆重繁琐,但凡用“三牲”者,必然是大祀。   所谓大祀,即由天子祭祀昊天上帝、五方上帝、宗庙、孔子先师及日月等祀。   如今的天子正在紫禁城之中,哪里来的大祀?   韩爌和何复闻言不由勃然变色道:“舜王这是何意,其奈太牢何?”   你究竟拿太牢想干什么!   “你都喊我舜王了,还不知本王何意?”张顺闻言哈哈大笑道。   “蒲州之地人杰地灵,能人辈出。昔舜帝生于诸冯,都于蒲坂。”   “本王自借其名号,得天下百姓抬爱,送我舜王之称。今既路过此处,舜王祀舜帝,岂不理所当然!”   好个舜王祀舜帝,岂不理所当然!   城上韩爌、何复闻言不由脸色铁青!   这两人一个是蒲州人氏,一个在蒲州任职,如何不知圣王舜帝在平阳府的地位如何?   世人愚昧,这山望着那山高,皆盼圣王降临,开太平之世。   而“顺贼”的传奇经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完全迎合了愚夫蠢妇的大多数想象。   再凭借这一句“舜王祀舜帝,岂不理所当然”,恐怕“顺贼”已经尽得平阳上下之心矣!   “要……要不咱们不……不借给他了?”参将郑嘉栋见韩相和何太守为难,不由试探着提议道。   “不,该借还得借!”大明前首辅韩爌一口拒绝道。   开玩笑,“顺贼”是差那一头牛、一头猪和一头羊的人吗?   他是在隐晦的劝降,同时也是在隐晦的警告。   山河之固,在德而不在险。   你有城池之固,我有尧舜之德,孰能御之?   何复和韩爌相视一眼,同时意识到“顺贼”这是欲“彰法理,正名分”,实在是有鲸吞天下之心。   何复不由冷笑一声道:“天下明德,皆自虞舜始。”   “舜帝以德化天下,舜王以兵临天下,何以以舜帝以自嘲?”   这时代人认为德化要高于刑罚兵戈,故而张顺既然采取了“逆取”这种行为,究竟如何有脸以圣王自居,还是一件有待研究的事情。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指着蒲州城道:“德披百姓,刑及逆凶。”   “故而以舜帝之德,犹惩罚奸佞,流放四凶。”   “今我虽不及舜德,岂有德贼而祸及天下之理也?”   “尔其助纣为虐,耳聋目瞽,故而只见兵戈,不闻仁德。”   “若是将能把耳朵竖起来,将目光放长远一些,你们就会发现芮城、平陆、解州、临晋、猗氏、闻喜、河曲、稷山、绛州、夏县、绛县及岳阳等地,皆望风而降,喜迎王师!”   “本王今日至此,非特为诸位而来,而是为祭祀圣王舜帝而来也。”   “故而何兄提议两军撤军罢兵,吾实以为然也!”   “吾军所至,天下百姓无不望风归附。独蒲州擅动兵戈,以抗王师,实在是大逆不道之至!”   张顺骤然爆出来蒲州之外的军情战况,顿时吓得韩爌、何复、郑嘉栋等一干人心乱如麻,面如死灰。   以至于张顺在其中所夹带的私货,都被众人无视了。   难道短短数日之内,除了蒲州城之外,平阳府大多数城池都已经沦陷了?   一时间连颇为自信的韩爌、何复心中都不免动摇起来。   义军进展若果如“顺贼”所言,再过些时日,莫说平阳府,恐怕整个山西,乃至整个顺天府恐怕皆非明庭所有,那么他们坚守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第190章 祭(中)   张顺并不知道在自己穿越以后,前世网络上又兴起了一个新的名词叫做“认知作战”。   所谓“认知战”,是以人的意志、精神、心理等为攻击目标,通过物理域的行动,信息域的运用,认知域的攻防,不断摧毁敌方认知基础,达成攻心夺志的战略目的一种心理战争。   其特点是以物质改变为基础,以信息媒介为纽带,以价值判断为关键,以意志摧毁为重心。   张顺虽然并没有听过这个概念,但是深受前世“舆论战”熏陶以后,并不妨碍他结合这一世的实践,使用出类似的手段。   张顺能够发起“认知作战”的基础就是手底下有三十万大军。   实际上,按照不包括汉中的陕西加上豫西二府一州两地产出能力估算,义军顶多能够养兵二十万。   如果再去除了各处守军,义军至少在两三年内只能拉出来十万大军进攻是大明朝野上下的共识。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当初张顺力排众议购买五百万石粮食的决策。   而这个决策,却在关键时候保证了义军能够在短时间内爆出超过陕西和豫西承载能力的大军。   一步错,步步错。   大明和后金上下在关键问题上判断失误,自然就会在战略问题上措手不及。   而张顺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措手不及”的物质基础上,无限放大对大明朝野的原本认知的冲击。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认知和现实出现巨大偏差的时候,下意识会往反方向进行修复,这就给“认知作战”预留了空间。   张顺针对蒲州城的“认知作战”十分简单,就是利于城内城外之间的信息差,突然爆出城外明军望风归降的事实,把城中守将的原本的“认知”撕个稀碎。   果然城中众人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顿时大惊失色,一块重如泰山的石头压在了心头。   “会不会……会不会他在诈我们?”何复闻言不由慌不择言道。   本来何复提前做了这么多准备,以为自己已经不怕“舜王”,结果没想到“舜王”一出手,便击中了他的要害。   “不会!”原大明首辅韩爌沉着脸摇了摇头,低声道。   “蒲州城虽然被围,又不是密不透风,只要派几个人打听一番,就会得知真相。”   “顺贼虽然奸猾,想必不会在这种很容易戳破的事情上撒谎!”   终究韩爌经历丰富,人老成精,脑海里还保持几分清明。   原来义军总兵孙守法虽然围困了蒲州城,奈何他手底下仅有三千之数。   那蒲州城城墙八里有奇,义军又如何能围得死?   只是蒲州城太平已久,骤遭兵火,不少市民连忙逃难而去,出城者多,入城者近乎于无,故而韩爌、何复等人不曾闻城外消息。   “那现在怎么办?”何复见韩爌并不支持自己的观点,不由心乱如麻道。   “先应了他三牲及桌案香烛等物,等到查清敌情再作计较!”韩爌眉头紧锁道。   且说众人应了张顺,连忙派遣斥候、探子前往附近城镇,探查义军动向。   情况紧急,由不得他们细细探查,只是随便走访了附近州县,却得闻纷纷传说义军神兵天降,夺了某州、某城。   当这些信息纷纷汇集一处,竟是四面皆敌。顿时让韩爌、何复目瞪口呆,心中震动可想而知。   这就是“认知作战”中的“以信息为纽带”。   无论是张顺主动透露军情,还明军被动探查,都会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方圆数百里全是“贼军”,城池陷落不计其数,吾道孤矣!   当然若只是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自古以来,独守孤城者不计其数,谁有能断定韩爌和何复就一定是个例外呢?   然而就在斥候、探子探查义军军情的时候,不但部分证实了张顺所言,还听说愚夫蠢妇纷纷言说:“这‘舜王’本是上古圣王舜帝,只因见不得百姓疾苦,故而下凡转世,拯救世人!”   本来这些话,不过在愚钝之人胡乱联想,为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找理由而已。   然而这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就传遍了半个山西,顿时让韩爌、何复二人无言以对。   这件事看似只是一件小事儿,然而在关键时刻却是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因为这事儿正好涉及到“认知作战”中的“以价值观判断为关键”这一项。   无论韩爌也好,何复也罢,他们都是读书人,更准确的说是儒家信徒。   儒家信徒虽然强调君君臣臣,但是同时也认同上古“三代之治”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言论。   如今相对于官场黑暗的大明来说,充满理想主义和传奇色彩的“舜王”明显更符合他们的认同。   人可以反对任何人,但是却无法反对自己。   那儒家素来宣扬三代之治,宣扬仁孝节义,无数充满理想主义的儒生为此前仆后继,视死如归。   然而这一切撞上了以仁义自诩的“舜王”,一个近乎儒家理想中的君王,一切好像都乱了。   这就是现在韩爌、何复面临的困境:一方面是君臣大义,而另一方面则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   其中孰轻孰重,究竟该如何拿捏?   到了这种地步,连韩爌都开始迟疑了起来。   若是仔细论起来,忠孝节义也罢,君君臣臣也好,除了出生以来的习惯以外,归根结底大多数都是为了青史留名罢了。   然而,现在韩爌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若是自个真个守节而死,恐怕这一回连忠节之臣的名声都未必有了。   虞舜的典故,作为一个博学多才之人,韩爌早已经耳熟能详。   上古圣王舜帝固然以德治天下,但是犹有“惩奸佞,逐四凶”之举。   若是如今的“舜王”最终真落个上古圣王的贤名,那自己等人的举止究竟算个什么?   飞廉恶来为商尽忠,最后还不是落了个“助纣为虐”的恶名?   那何复哪里想得到身为四朝元老,两任首辅的韩爌心中竟然已经动摇?   他纠结了许久,终于把心一横道:“舜王势大,吾诚不能与之争锋也!”   “如今蒲州城早已经四面楚歌,愚夫蠢妇又多为所祸。”   “以吾计之,唯有趁其祭祀之时,派敢死之士,一举杀之,然后天下乃安,不知韩相以为如何?”   “这……”韩爌闻言一愣,心中不由计较道:若是其果为何复所杀,盖有运无命,天意如此罢了;若其果然逃过此劫,那定然是天命所归,人岂能胜天哉?   想到此处,原大明首辅韩爌不由笑道:“何太守果然好计谋、好胆略!”   “人常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既然何太守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当为何太守壮行!” 第191章 祭(下)   祭祀,特别是大祀在古代有很多讲究。   一个是祀分四时,《礼记·王制》云:春曰礿,夏曰褅,秋曰尝,冬曰烝。   这四祀分别在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四个正时的进行。   另一个是赶早不赶晚,正轨祭祀一般都在上午或者早上举行,不能放在下午或者晚上。   最后一个是祭祀之前,需要沐浴更衣,以示心诚。   这些复杂繁琐的礼节,张顺是半点不懂,甚至就连孙传庭、徐子渊等人也似懂非懂。   但是刚巧义军之中有一人正好专业对口,他便是老道士宋献策。   原来在明朝开国之初,明太祖朱元璋试图让儒生掌管祭祀。   结果发现大多数儒生都似懂非懂,不得其要。   无奈之下,朱元璋便试用精通祭祀乐舞的道士主管,结果一试之下出乎意料。   于是,在洪武十二年设立神乐观,重新恢复元末以来衰落的国家祭祀。   也正因为此,明代乐舞生、协律郎大多数都由道士担任,甚至有不少道士也因此担任太常寺官吏和礼部尚书等职。   也正是明代这一套独特的祭祀系统,让大多数道士潜心研究了祭祀的乐舞和礼仪。   那宋献策虽然是个野道士,多少也曾涉及过一些,是以懂得其中门道。   当然,张顺一不是天子,本来就有僭越之意;二来事出仓卒、条件简陋,故而一切从简从权。   第二天一大早,张顺早在侍书服侍下沐浴更衣,然后带领孙传庭、徐子渊、悟空及王锦衣一干人等前往蒲坂城,祭祀虞舜。   祭祀的流程也非常简单,不外乎众人就位以后,先是号角爆竹齐鸣,继而由张顺敬献高香,然而奉上三牲祭品,最有由张顺诵读孙传庭帮忙草拟的祭文。   文曰:   吾本山野之民,生而重瞳,身长八尺有奇,皆与圣王相类。   生平所愿,惟孝父母、悌兄弟而已。   不意天道失常,凶佞并起,天下屡遭兵戈、灾荒。   吾愤而揭竿,欲效法先王。   起元、恺,逐凶、佞,还天下一个太平。   及天下大治,吾愿去位归乡,为一农夫,与百姓共享太平。   此物此志,永矢勿谖。   皇天后土,实鉴临之。   呜呼,尚飨!   祭文既罢,本当有乐舞告祭。   仓促之下,义军哪里寻来乐舞?   后来经宋献策提议,干脆改成锣鼓齐鸣,将士舞戈,聊作替代之意。   结果,这乐舞还未开始,早急坏了一人。   你道这是何人?   不是别人,正是趁夜从蒲州城潜出的蒲州知州何复!   原来昨晚何复和原大明首辅韩爌商议已定,便决定亲率姬龙凤等人督参将郑嘉栋前来截杀“舜王”张顺。   那何复虽然不知道义军举行典礼的具体时间,但是大体流程他还算明白。   故而今天天一亮,早带领二三百精锐藏在蒲坂城中,伺机而动。   本来那何复正躲在不远处的房内,查看动向,结果一听到张顺这祭文,顿时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道为何?   原来张顺这祭文皆有所典,根据上古典籍所云,舜帝天生双瞳,身高八尺有奇,曾躬耕于历山。   又因为他能够对迫害、虐待自己的父亲瞽叟和兄弟象行孝悌,故而以德出名。   张顺这篇祭文生拉硬套,处处提点两人相同之处,就差直接搁自个脸上写了五个大字“吾乃舜帝也”,这让何复如何能忍?   你是舜帝了,谁是贤臣“八元”“八恺”姑且不提,那究竟谁是“四凶”,这就不好说了!   这哪里是祭文?   这分明是檄文,讨伐大明的檄文!   “给我射杀他!”何复不由指着张顺,对身边的郑嘉栋下令道。   “好!”参将郑嘉栋连忙取出弓箭了,只听见“唰”的一声,正中张顺身边不远处的一个树干。   “敌袭!”就在箭刚刚射中了大树,义军骤然反应了过来。   本来打算舞戈的将士,连忙纷纷列阵在张顺之前。   “直娘贼,你故意的不是?”何复气了个半死,不由拔剑指着郑嘉栋道。   “何太守,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单纯的箭法臭!”参将郑嘉栋脸色煞白,连忙开口解释道。   “好,我且信过你这一遭!”何复闻言冷笑道,“你给我下令,让所有士卒听从姬龙凤之命,前去讨伐‘顺贼’!”   “舜王”啊,“舜王”啊,对不住了。   两国交锋,各为其主!   今生何复辜负了你的知遇之恩,若有来世,何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   形势比人强,郑嘉栋哪里还敢再搞小动作,只好如何复所言那般下达了命令。   “老爷?”姬龙凤得了何复的命令,不由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舜王偌大的名头,杀之不祥!   “去吧,去吧!今日之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复长叹一声道。   “舜王明君也,杀之不义!”姬龙凤闻言皱了皱眉头,最终对何复一拜道。   “老爷对我恩重如山,今日姬某不得不为之。今日过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文人有文人的风骨,武人亦当有武人的骄傲!   “舜王殿下,纳命来!”得了何复的保证,姬龙凤这才挺枪跃马,大喝一声道。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心道: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怪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人手持丈二大枪,一枪一个,竟如入无人之境,连连点翻数人。   “好枪法!”王锦衣见状不由开口赞道,“悟空,你护住殿下,我且去会会他!”   他号称“枪挑黄河两岸”,如今见到如此高手,如何不见猎心喜?   张顺抬头一看,只见王锦衣飞身上马,手持长枪丈四前去战他。   他眼光何其毒也,只一眼便看得出来袭之人虽众,其实威胁最大者只此一人而已。   其他人虽然也堪称精良,但是和张顺麾下千挑万选的精锐比起来,只能说是不足为虑。   故而,王锦衣单枪匹马前去应战,张顺倒也没有阻止。   “好身手!”孙传庭远远看了,只见王锦衣与那来将战作一团,那真是“长枪一横花飘零,两点寒星如游龙”,他不由开口称赞道。   “你看得懂?”张顺闻言一愣,心道:你一个文官,搁这里凑什么热闹?   “某家振武卫人氏,世代居住山西代州边地。”孙传庭闻言不由笑道,“某在进学之余,也曾学习过骑射之术,堪堪学个左右驰射而已!”   妮玛,张顺差点想躲到一边画圈圈去。   简简单单一句“左右驰射”,好像没有什么,但是在内行人眼中却不一般。   原来一个人若是能“左右驰射”,基本上就代表着他可以只用双腿控马,然后解放出来的双手随意使用弓箭、长枪、关刀等大多数马战武器。   别看他张顺身高八尺,那孙传庭也身高八尺,若是双方骑战,十个张顺也不是人家一个人的对手。   “不意孙先生也是个高手,何不助他一助?”张顺闻言不由乐了。   战场之上,他才不讲什么江湖道义。   正所谓:“能群殴,何必单挑?”   “好说,好说!”那孙传庭正有此意,闻言便取了弓箭,一把拉开,大喝一声,“着!”   那姬龙凤正和王锦衣斗得难解难分,哪里有闲心顾及其余?   顿时应弦而倒,被孙传庭一箭射落马下。   来袭之敌见将领落马,顿时士气大沮,义军连忙趁机掩杀,不多时擒得三人,五花大绑带到张顺面前。   张顺仔细一看,不由苦笑道:“何先生,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他先前和何复有过交往,自以为义军兵锋所至,何复必然来降,不曾想今天来袭之人居然是以他为首。   “舜王殿下,我以为你也是懂我的!”何复摇了摇头,苦笑道。   “自古忠臣无二主,节妇无二夫。舜王殿下若是真个看得起我,请速杀我,勿使我有背主之名!” 第192章 何复之死   何复死了,死的非常凄惨,死的毫无价值。   如同道旁饿死的饥民一般,死的毫无尊严可言。   原来张顺以为何复被义军捉了以后,只需自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能说降此人。   可是他错了,何复不但没有降,反而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头撞在了舜帝碑上。   撞得脑浆迸裂,颅骨凹陷而亡。   不在当场的人,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有多狠的心志,才能把自己撞成这般模样。   张顺看着面前石碑上沾满鲜血的“帝”字,良久无言。   它给原本踌躇满志的张顺当场泼了一盆凉水,似乎要告诉他一句话:千古帝业无幸理,半源鲜血半白骨!   想了半晌,张顺才算明白了何复为何而死,心中颇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感。   原来何复之所以自杀,完全是因为张顺的“认知作战”,给他原来的价值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何复和活了大半辈子的韩爌不同,后者虽然也有几分理想主义的一面,但是久经宦海,早已经懂的向现实妥协。   而前者还年轻,一心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结果一头撞上了“忠君”和“圣王”之间的冲突,整个几乎被撕成了两半。   这就好比一个女子刚刚新婚燕尔,结果转身遇到了和自己幻想一般无二的真爱。   偏偏她又是刚烈的性子,想和心上人过日子呢,又做不出背叛原本老实巴交丈夫的举动。   若是让她老老实实过日子,可她又忍受不了朝朝暮暮思念真爱之情。   左右为难之下,她做了一个极端的决定:除掉真爱,或者被真爱除掉!   既然不能生而相伴,惟愿死后让你刻骨铭心!   “真傻!”张顺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的吐出来两个字。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自嘲自己,还是在嘲讽何复。   这就是古今思想异同之处,张顺本以为只要大家志同道合,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努力呢?   而何复却认为国事大坏,乃奸臣所误,忠臣所怠之故,正是自己努力规正之时。   无论贤与不肖,一日为君,终生为君,断无背叛旧主之理,结果他就悲剧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复既是“殉情者”,又是殉道者。   如果事后诸葛亮来说,他的死就是必然的!   “你们怎么说?”沉默了半晌,张顺突然扭头问道。   “啊?舜王,舜王殿下,我是无辜的,我是被胁迫的!”郑嘉栋闻言连忙掏心剖腹道。   “属下久仰舜王,恨不能为舜王门下走狗!”   “只是……只是被何复这厮逼迫,我不得不委曲求全……”   “对了,刚才那支箭就是我故意射偏的……”   “好,好,好!今得将军相助,如旱苗之得甘露也!”张顺心中虽然不甚痛快,但是依旧一副欣喜若狂模样,让郑嘉栋颇得知己之感。   等到郑嘉栋被解绑以后,他不由主动谏言道:“事不宜迟,那韩老贼如今正在蒲州城中。”   “舜王若是信得过属下,属下这就立刻返回,诈开城门,以谢舜王义释之恩!”   “这……”张顺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如此反复无常,前脚自个还是大明军官,后脚就要借机坑“自己人”去了。   “迟则生变,还请舜王及时决断才是!”郑嘉栋见张顺面露迟疑之色,不由连忙催促道。   不是,你这还真是不拿自个当外人呐?   张顺哭笑不得,正要一口应了,不意有一人突然啐了一口骂道:“呸,好一个三姓家奴!”   “这摇尾乞怜之态,实在是令人作呕!”   原来出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何复招徕的壮士姬龙凤。   当时他被孙传庭射了一箭,虽然未中要害,但是也早已鲜血淋漓,湿了大半个臂膀。   “直娘贼……”郑嘉栋闻言不然大怒,正要上前收拾这厮,不意却被张顺伸手拦住。   “来人呐,赶快给这位将军包扎一番!”张顺先前自顾沉浸于何复之事,居然没注意到他状态。   “不必了!”姬龙凤硬气道,“不知舜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洒家?”   张顺何许人也,一听这话深知有门。   先前他见此人和王锦衣战个不分上下,知他是熊罴之士,不由连忙招揽道:“壮士大好男儿,何不从军报国,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将来也好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名头?”   那姬龙凤闻言笑道:“舜王欲招揽洒家,亦无不可!”   “一则何太守与我有恩,他往日银子使得如流水一般,为我延请大夫,救治家中老母。”   “故而请允许我厚葬此人,聊表谢意!”   “二则蒲州城韩丞相好歹也算我半个旧主,请恕姬某无能,断无前去诈开城门,反噬旧主之举!”   “你……”参将郑嘉栋闻言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打在自己脸色,不由勃然大怒,就要上前杀了此人。   “郑总兵,你仰慕我已久,本王先前虽然不知,又岂有看轻你之理?”张顺见状连忙拦住道。   “此人虽然有些鲁莽,好歹也是一员悍将,你又何必和他斤斤计较?”   “舜王,我……我只是个参将,还不是……”郑嘉栋张了张口无言以对,只好左顾而言他道。   “什么参将?如今你就是总兵,义军的总兵!”张顺闻言哈哈大笑道,“本王金口玉言,岂能有假?”   “啊?多谢舜王殿下恩宠,日后你让我向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偷狗,我绝不摸鸡……”   “哦,此话当真?你敢保证你这辈子绝不摸鸡?”张顺闻言似笑非笑看着郑嘉栋道。   “哈哈哈……”本来严肃的场面,被张顺突然开个车,闹了个哄堂大笑。   眼见郑嘉栋无话可说,张顺这才笑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来。”   “别等你话没说完,人却流血流死了。”   “只此两条,舜王若是应了,姬某日后粉身碎骨也就认了;如若不然,还请舜王痛快赐我一刀,也免得浪费了疮药。”姬龙凤不由振振有词道。   “不料你却是个会过日子的,谢谢你替我省着疮药!”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随即对身边的军医下令道,“赶快给他去了箭头,上了疮药吧!”   “这么说,舜王你是应了?”姬龙凤不由有几分欣喜。   “应了一半!”张顺冷笑道。   “那哪一条舜王不肯应了?”姬龙凤一把推开刚刚解开绳索,准备替自己上金创药的大夫,急忙问道。   “第一条不成!”   “这是为何?可是缺一副好棺材?这钱自由我出,定然不花舜王一文……”姬龙凤不由急了。   “要厚葬,也是由本王厚葬,哪里轮得到你插手!”张顺恨声道,“就给我把他葬在这舜帝对面,让他生生世世,好好陪一陪他的‘意中人’!” 第193章 马骨   何复死了,郑嘉栋降了,然而蒲州城依旧未下。   众人纷纷摩拳擦掌,欲立此大功,张顺不由微微一笑,遣人将一纸书信送入城中。   原大明首辅韩爌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众意纷纷,议取此城。”   “一则,众人谏我,趁何复新败,假扮溃兵诈城。此非信兵,吾不取也!”   “二则,众人谏我,悬何复及败兵首级于城外,以沮守城士气。此非义兵,吾亦不取也。”   “三则,众人谏我,列红夷大炮五十,一时俱发,城墙皆为齑粉。此非智兵,吾亦不取也。”   “四则,众人谏我,取尔尔独孙,胁你出降。坏其人伦,此非礼兵,吾亦不取也。”   “五则,众人谏我,掠百姓良民,驱以攻城。但等城下,许诺不封刀三日。此非仁兵,吾乃斥而罢之。”   “吾以为韩师乃仁义礼智信之人,定不令吾使徒劳往返也!”   韩爌接到此信,顿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家居韩阳镇,膝下虽有二子,可不曾想第三代却只有一根独苗。   “顺贼”连这都打探的明白,自己难道还真要等他动手不成?   更不要说,就在昨晚何复决定“奇袭舜王”的时候,他早已经决定成则坚守,败则“苟且”。   “看来如今是到了该‘苟且’的时候了!”原大明首辅韩爌不由长叹一声,遂率领蒲州千户张赏自缚出城,降于舜王。   当张顺得了原大明首辅韩爌请降的消息以后,不由大喜过望。   他连忙褪了鞋子,倒履出迎之。   张顺出了营地,来到城外一看,只见一老一壮两人自缚双臂,在众人簇拥下正跪于城外。   他连忙上前疾行数十步,一把扶起了那原大明首辅韩爌。   只见那韩爌虽然须发皆白,却也面色红润、白白胖胖,好一副富家翁模样。   张顺一边亲自为其解缚,一边责备道:“顺安能受此大礼?先生真是愧煞我也!”   “我闻先生久矣,今得先生辅助左右,时时聆听教诲,天下何足道哉!”   “不敢,不敢,冢中枯骨,不敢当舜王如此称赞!”韩爌闻言连忙谦虚道。   开什么玩笑,大明都要被你玩没了,我哪里敢教你?   我真有这本事,哪轮到今日我向你叩首!   两人各自客套一番,又为蒲州千户张赏解了绳索,这才将其迎入义军大营之中。   张顺一边派遣孙守法带领士卒接管城池、安抚百姓,一边遣人喊来宋献策、孙传庭、徐子渊等人作陪。   那宋献策倒没什么,毕竟是连后金汗王洪太都见识过之人,也不差他一个致仕的大明首辅。   而那徐子渊就不成了,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大官员,不由举止颇为拘谨。   甚至就连文武双全的孙传庭,这一次也老实了许多,一副恭恭敬敬模样。   张顺看在眼里,一边让人尽快准备了宴席,一边谦让道:“先生请坐上席!”   韩爌哪里敢坐?   他连忙谦让道:“有舜王和诸位文武大才在此,哪里有我一个糟老头子的位子?”   “但凡舜王看得起我,舍我点残羹冷炙,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好家伙,什么叫高情商,这就叫高情商!   张顺讶然的看了韩爌一眼,不由又高看了他三分。   这韩爌先后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和崇祯四朝,他不但是东林党元老之一,更是在天启和崇祯年间两任首辅。   别看他如今已经致仕在家,作为东林党在崇祯朝最后一任内阁首辅,韩爌无论是声望还是影响,在大明北方完全不做第二人想。   似他这般人物,若是加入义军,定然身居高位,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其他义军重臣的不满。   他这般谦让,不但让张顺好做人,也一定程度上弥消了其他人的恶感。   两人谦虚了半晌,在孙传庭、徐子渊两人的吹捧下,韩爌不得不坐下次坐,陪在了下席。   席上,张顺频频亲自为韩爌夹菜、敬酒,只把他吓得差点离席谢恩。   好容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微醺,张顺这笑道:“我情知先生大才,不敢以俗物扰之。”   “不知先生可否留在本王身边,担任太师一职,让本王时时聆听先生教导?”   明制太师、太傅和太保为三公,正一品;少师、少傅、和少保为三孤,从一品。   这韩爌当年以位居次辅之职,平定白莲教徐鸿儒叛乱之功,才得以加衔太子太师和少师。   如今张顺张口就封他为太师,他顿时就受不住了,连忙拒绝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若是舜王看得起老朽,让我任个赞画的闲职也就是了。”   “若是如此,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以先生之德足堪为吾师,谁敢不服?”   韩爌又推脱再三,眼见实在推脱不开,则退而求其次道:“我听说刚则易折,物极必反。”   “老朽无能无德,焉敢居百官之首,燮理阴阳?”   “若蒙舜王不弃,老朽腆颜无耻,愿居三公之末!”   三公之末,便为太保。   张顺心道: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做什么太保,又能保得什么?   张顺不由一言而决道:“这样吧,先生欲为太保,我欲先生任太师,咱俩争执不下。”   “不如这般,你我各退一步,先生就担任本王的太傅,毋须再言!”   韩爌闻言能说什么?   他连忙三叩九拜谢过了,直到这时一颗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你倒为何?   原来这太傅韩爌却是心机深沉,虽然已经决定要降张顺,但是又怕其不明白自己的价值,哪天心血来潮就把自个一刀砍了。   故而,他一而再再而三作谦让状,就是要试探出张顺的真实心思。   如今见张顺不但以礼相待,更是坚持让自己担任三公之职,心中不由安稳了七分。   当然,韩爌有韩爌的打算,张顺亦有张顺的心思。   他一而再再而三给原大明首辅韩爌授职,不仅仅是为了招揽这个对大明中枢了如指掌的大才,更是借此“千金买马骨”,招徕山西文武官员。   山西对张顺来说,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原来原本的陕西之地几乎是文教荒漠,盛产武将,而短缺官吏。   豫西河南府一地,虽颇多人才,但是对需要大量土地进行治理的义军来说,依旧是捉襟见肘。   而如今的山西正是人杰地灵、文风颇盛之地。   明代中后期,山西籍官员崛起,先后担任宰辅者有五人,担任尚书、侍郎、都御史、巡抚、总兵者有三十余人,相对于极度短缺人手的义军来说,简直是一块宝地。   故而张顺对韩爌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第194章 以国士报之   韩爌既降,任义军太傅,自度无功无德,愧居其位。   他不由向张顺先后举荐自己门下弟子及万历年间名臣张四维、王崇古的后人十余人。   那张四维乃万历年间内阁首辅,而王崇古乃万历年间“身历七镇,勋著边陲”的抚臣。   两人之间又是舅甥关系,故而在山西声望极大。   张顺一一考察一番,这些人虽非大才,却也都是书香门第出身,足以胜任掌管些文书、书记之职,便全都留用了。   韩爌也自度这些人不入张顺法眼,不由又举荐道:“舜王心怀天下,志在四方,理当招贤纳士、网罗人才。”   “如今这蒲州城中正有舜王一位同乡,在此地担任河东副使。还请舜王亲往招揽,以为栋梁之臣。”   “哦?不知是哪位大才?”张顺闻言不由乐了。   不就是三顾茅庐嘛,这个我在行。   “此人姓吴名阿衡,字隆徽,乃河南裕州人氏。”韩爌也不由笑道。   “其先后曾担任山东淄川、历城知县。时值白莲妖人作乱,吴知县设伏大败之。”   “不久提升湖广道御史、浙江巡按,前番就职蒲州,刚巧有前明宗室恃强害民,吴副使诛之,人皆称之为能。”   “吴阿衡?”张顺闻言不由欣喜道,“还请韩师引路,我这就前去请他!”   张顺不知道自个多幸运,这吴阿衡颇识军务。   他不但在山东任职时,伏击过白莲教,后来他丁忧回乡之时,也正是义军征伐南阳之日。   当时吴阿衡担心义军侵扰地方,曾助湖广巡抚唐晖“建敌楼、造大炮、修城壕,并捐款散粮,驱使兵、民登城严守”。   只是后来张顺绕道汝宁府,奇袭南阳,导致官兵在裕州防线完全被绕过。   那湖广巡抚唐晖在唐王朱聿键恳求下,无奈率领大军南进,又被张顺大破于南阳城下。   一时间,“诛宗室,辱王妃”,“顺贼”恶名响彻天下,在南阳能止小儿夜啼。   当时吴阿衡一日三惊,生怕义军夺取裕州,遂夙兴夜寐编练民壮,誓与城池共存亡。   结果一连数月,吴阿衡未等来“贼人”攻城,反倒见大明官兵烧杀抢掠更胜“贼人”百倍,让他顿时对“顺贼”生出几分好感来。   也正因为如此,在“义军”再度攻取蒲州的时候。   他一副泥塑的菩萨模样,一不闻,二不问,单凭蒲州知州何复殚精竭虑,这才有了“何复死,蒲州降”之事。   只是这吴阿衡虽然对张顺有好感,但是也断然没有上杆子“做贼”的道理。   故而,等到原大明首辅韩爌、蒲州千户张赏自缚请降之时,吴阿便衡默默换下了官服,躲入城中民宅避难去了。   “殿下,就是这里!”就在张顺应了以后,不多时在韩爌引导下众人来到了蒲州城中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前。   “您找谁?”一个瞎眼老头听得动静,颤颤巍巍的走出来问道。   “老丈,我是义军首领舜王,前来拜访名士吴隆徽,不知他可在么?”张顺连忙上前拱了拱手,和声和气问道。   “啥?舜王?舜王不是埋在城东五里外的蒲坂城里了吗?”秦始皇之前,帝王不分,故而在蒲州地区舜帝也称舜王。   “大胆!”韩爌闻言就急了,不由上前一步呵斥道。   你个糟老头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作死不成?   “你要……干什么?”那瞎眼老头顿时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当场就要打滚撒泼。   张顺连忙止住韩爌,上前一步扶起那瞎眼老头道:“老丈你误会了,我这个老先生只是天生嗓门大,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你这才叫人话!”那瞎眼老头见张顺态度端正,点了点张顺笑道,“什么吴隆徽,我也不识得。”   “你……”韩爌气的想要打人。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戏弄舜王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那瞎眼老头说完这话,竖起耳朵半晌,不闻张顺有半分恼怒之声。   他不由有几分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才继续道:“只是昨晚确实有一个四十七八的老家伙,声称要借宿一宿。”   “我这个人心善,见不得苦命人,就留了他一晚。”   “今儿早上吃罢饭,听闻外面热闹,他便扬长而去,早不知去向咯!”   妮玛,韩爌觉得自己半世英明,要被这个糟老头子毁了。   “那就多谢老丈了!”张顺倒也不恼。   像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滚刀肉,若是因为戏弄自己几句就打了杀了,未免太过暴戾了。   他转身又向宋献策讨了几十文钱,也没数多少,一发放在那瞎眼老头那粗糙的手里,嘱咐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丈有空卖点肉吃。”   “哎?”这瞎眼老头都懵了,世上还要这等好人?   他连忙摩挲了一番,感觉大半都是崇祯通宝,剩下的则是天启通宝和万历通宝。   “等等,等等!”张顺正待要走,那瞎眼老头一把拉住了张顺,附耳过去道,“你是个好人,既然你真打算寻找此人,不如去我屋后草垛里……”   那瞎眼老头话音未落,早听到茅草屋后有了动静,三五个士卒连忙扑了过去。   不多时,在姬龙凤带领下,众人押过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丈,你为何坑我!”显然这人就是吴阿衡,只因为刚刚听到了这位瞎眼老头的出卖之词,这才暴露了行迹。   “你先前给我了三十文,而这位小哥一出手就是七十八文!”那瞎眼老头不由冷笑道。   “你这不是见利忘义吗!”吴阿衡差点吐血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般没有道理的事情。   “不是老朽见利忘义,而是尔等见利忘义!”瞎眼老头闻言不由笑了。   “我在阁下眼中只值三十文,而在这位小哥眼中却值七十八文。”   “尔等以利视我,我如何不能以利视尔等乎?”   “好啦,好啦,别和这位老丈计较了!”张顺闻言不由笑嘻嘻道。   “其实先生有所不知,正是这位老丈觉得本王心善,定然不会为难与你,这才如实相告。”   “舜王殿下!”吴阿衡不由仰头长叹道。   “人常言:礼贤下士。又言:礼不下庶人。今见舜王之德,始知其误矣!”   这就是两人古今思想之间的差异了。   按照现代观点“人人生而平等”,哪怕对方贫穷富贵,乞丐权贵,首先他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其他身份。   而依照这个时代的观点,要想让我尊重你,首先你得是个“士”。   那吴阿衡遂挣脱士卒,五体投地道:“既然得舜王如此厚爱,阿衡岂不效死乎?”   不是,这就完了?   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结果就给我玩一场“躲猫猫”?   “昔日我破白莲妖人,保一方平安。先帝视之以赐我铠甲一副,御笔‘忠’字一枚。”吴阿衡看出众人的疑惑,不由解释道。   “先帝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韩爌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就是这样报答天启皇帝的吗?   “舜王如今以国士待天下人,天下人焉能不以国士报之!”吴阿衡振振有词道。   “故而先帝恩我一人者,乃私也;舜王恩天下者,乃公也。”   “阿衡虽愚,未敢因私废公耶!” 第195章 冲突   既然蒲州知州何复触碑而死,张顺又先后招降了原大明首辅韩爌、分守河东道管平阳府副使吴阿衡、参将郑嘉栋及蒲州千户张赏等千余人,基本上解除了明军残部对义军河运的通道,便欲赶往绛州。   由蒲州至绛州,陆路二百八十里,水路三百五十里。   张顺命孙守法为蒲州守将,擢张慎言之子张履旋为知州,以拱卫“三河口”、守御蒲坂津。   其自率韩爌、宋献策、吴阿衡、郑嘉栋及左右亲卫一干人等离开蒲州。   轻舟快帆,日行百里,众人只用了两日半功夫,于第三天下午就赶到了绛州城外。   张顺出舱一看,只见城外汾河之上千帆尽列,旗帜如云。   义军所扎营寨,临河而列,整整齐齐遍布汾河沿岸。   附近又有高声吆喝声,张顺扭头望去,只见三五十士卒正在驱牛赶骡,拖拽一门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往一旁的船上装去。   原来这些炮沉重异常,义军不得不借助水运运输。   原本从此处卸下,准备攻打绛州城用,只是没想到现在又用不上了。   “启奏舜王殿下,绛州城已降,前军张天琳携韩霖、张汝魁、党守素及绛州知州雷翀、士绅段衮等前来迎接殿下!”姬龙凤连忙上前汇报道。   自从上次归降以后,张顺喜他勇武,又为了安众降将之心,便将他留在身边听用。   不过王锦衣依然对他颇有疑虑,只是派他做一些“跑腿”的活计,以免影响张顺安危。   这姬龙凤和王锦衣、陈长梃、李信一干人等不同,后者除了武艺高强以外,都有正经营生,甚至有的还是廪生。   而姬龙凤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武师,平时务农,闲时习武,并无后三者身份地位。   故而他对张顺的安排并无不满,反倒愈发勤勤恳恳。   “哦?”张顺闻言抬头一看,正见张天琳等引着一群人赶了过来。   “罪臣绛州知州雷翀见过舜王殿下!”张顺还未看得仔细,早有一人连忙上前请罪道。   “啊?先生请起,请起!”张顺连忙一把扶起来来人,一脸欣喜道。   “先生秉持大义,弃暗投……投秦,张某欢喜还来不及,岂有怪罪之理!”   “雷先生乃西安府郃阳县人氏,历任榆次、清苑、丰润等县教谕和泽州学正。”那韩霖生怕张顺不明白,怠慢了此人,不由连忙解释道。   “但凡遇到灾荒,先生都捐俸以赈,前些日子竟又将家中存粮千余石运到绛州赈饥,真真‘老父母官’是也!”   “哎,谬赞,谬赞,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那头发近乎全白的雷翀闻言不由摆了摆手,一番不好意思模样。   张顺闻言不由颇为惊讶,没想到这大明不是没有好官呐。   当然他却不知道,按照原本历史线这位“好官”很快就会被人排挤致仕,然后在家赋闲二十余年,直到阖然长逝,也没有被人再度启用。   当然这雷翀这一次之所以这么痛快的投靠义军,除了韩霖劝说之功以外,未必没有其近期遭人攻讦的原因。   待张顺安抚他一番,然后韩霖又扯着一人上前道:“此人唤作段衮,字九章,乃是绛州士绅。此次说降绛州城之事,出力甚多。”   哦?张顺看了他胸前的十字架一眼,不由心中了然。   原来在万历年间,韩云、韩霖兄弟随父前往松江读书,刚巧“西法党”人徐光启丁忧在家。   两兄弟由此接触天主教,“尝学兵法于徐光启,学铳法于高则圣”。   随后韩云入教,于万历四十八年受洗。   至天启元年,韩云又邀请艾儒略前往绛州为其家人受洗,天主教由此传入山西。   其中段衮家族和韩霖家族正是天主教在绛州传教的两大支柱。   这一次韩霖轻取绛州,想必天主教在其中于有力焉。   且不说张顺心中如何警惕,口中却笑道:“真义士也,不知阁下可愿随我建立一番功业?”   不曾想那段衮却摇了摇头道:“功名非吾愿,但愿吾教兴。”   “吾主者上帝也,全知全能全善,不下孔孟。今取绛州,全赖其力。殿下若能奉之,天下何足道哉?”   韩霖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他深知张顺对天主教颇多抵触。   故而在面见张顺之前,他千叮万嘱段衮,万万不要提及此事,却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固执己见。   其实段衮之所以如此不合时宜的提及此事,心中自有打算。   他笃定义军新据绛州,“舜王”定然要安抚城中降官和出力甚多的天主教徒。   他借机提出如此“小小”的要求,想必舜王定然不会断然拒绝。   呦,这就要“逼宫”了!   张顺半眯着眼,乜斜了韩霖一眼。   段衮以为他和这时代的人一样,对这些东西不甚敏感。   却不知张顺来自于后世,对信仰这块比他们还要门儿清。   他不由哈哈大笑道:“段义士果然是虔诚之士,只是不知这绛州城中还有哪些声望卓著之士,也加入了这天主教?”   韩霖被张顺扫了这一眼,竟如同被猛虎盯上了一般,顿时毛骨悚然,一股寒意打心底涌了上来。   别看张顺平日温顺的像只人畜无害的家猫,其实他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   韩霖当初被张顺逼迫加入义军以后,是亲眼他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且不说他手底下一群骄兵悍将,单说张慎言乃泽潞名士,吕维祺是河洛大儒,洪承畴系大明督抚,李自成本陕西悍寇。   这些人有的是生死大敌、互为仇雠,有的是恃才傲物、目下无尘。   舜王能把这些人治的服服帖帖,心甘情愿为其卖命,足见其能。   段衮何许人也,也敢虎口捋须!   那段衮不知道韩霖已经在心中为他默哀了起来,他还道张顺果然中了他的心计。   他不由连忙应道:“如今仅在这绛州城中,就有我及兄弟段袭、段扆三人和韩家韩云、韩霖两人,其余教徒不可胜数……”   “我天主教众人,天文、历法、算数、建筑、兵法、火炮,无所不专,无所不精。”   “殿下若是得我等相助,仿儒教旧历,罢黜百家,独尊我教,到时候取天下易如反掌矣。”   “好胆!”段衮话还没说完,原山西巡抚孙传庭及原河东副使吴阿衡、绛州知州雷翀顿时不由勃然大怒。   他们本是儒生出身,读圣贤书,学文武艺,哪里容许这厮在这里大言不惭?   别看明末已经有李贽这样的“异端”“谤儒”、“非儒”,但是他依旧发端于阳明心学之脉的泰州学派,断然不会影响这些人出将入相。   而若是真让天主教得了势,整个社会伦理和政治伦理都发生了颠覆性变化,哪里还有他们的位置?   一时间群情激愤,一场由段衮挑起的东西方思想冲突一触即发。 第196章 谁的上帝   “哎,都是自己人,大家不要激动!”张顺伸手阻止了众人的声讨,笑道。   “这位段义士颇有忠义之心,但是言辞激烈,多半为洋僧所蔽之故。”   “其所谓‘天主’、‘上帝’者,盖我之上古所谓‘天’‘道’‘帝’者也。”   “其名虽异,其理一也,诸位且勿多虑!”   众人闻言一愣,一时间脸色各异,纷纷沉吟,琢磨其张顺的心思来。   什么意思?   舜王这是要支持天主教,抑制儒家,还是支持儒家,抑制天主教?   一种思想理论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思想理论,其背后隐藏着深刻的利害关系。   舜王欲何去何从,自然关乎到身边所有人的利益。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那段衮闻言却欣喜若狂起来。   原来“补儒”、“超儒”本是天主教来中国传教的主要战略。   其具体措施便是借着“补充儒家不足”的名头进行传教,对中国传统的一些观点进行改头换面、偷梁换柱,最终达到“超越儒家地位”的目的。   如今看了就连大名鼎鼎的舜王似乎也没识破其意图,自然大事定矣。   然而,就在这时韩霖却苦笑了起来。   张顺对天主教的态度他已经知之甚详,所以无论后面会说出什么话,他都不会有任何意外。   果然,只听到张顺继续笑道:“大西人愚昧,枉以己心拟天心,僭称‘天主’、‘上帝’,实在是狂妄自大之徒。”   “其天者,无识无虑,道法自然,焉能以人心度天心乎?”   “你……”段衮闻言不由又惊又怒。   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   天主教来中国传教之时,试图用宗教意义上的“上帝”来代替哲学化的“天道”、“上帝”,那么张顺便故作不知,反过来用中国传统的“天道”、“上帝”哲学化宗教上的“上帝”。   “你问我信不信上帝,我当然信上帝!”却听张顺笑道。   “但是我信的是那个‘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上帝。”   “是那个‘天者,理也;神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帝者,以主宰事而名’的上帝。”   “是那个‘天子祠天帝,公侯祠百神,自卿以下不过其族’的上帝。”   “而不是那个‘枉以己心拟天心’的上帝,愚夫蠢妇膜拜的上帝,假借上帝之名行个人之实的上帝!”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中国古代的帝王除了世俗的帝号以外,还有一个“天子”的名号吗?   中国自个以来不是没有自己的至高神,而是有一个高到连公卿大夫都不配祭祀的至高神。   这个神就是昊天上帝,或者被称之为天,或者被称之为天帝。   其名虽异,其神一也。   此神天下人皆可信之,然而具有祭祀之权者唯有一人——那就是当朝天子!   故而圣天子能敕封天下神灵,故而在民间传说中得到宋皇敕封的“包青天”包拯可以“日审阳,夜断阴”,故而一旦百姓士绅对当朝皇室失去信任以后,谓之“失天命”。   所以在封建社会,只要有教皇存在,无论天主教的传教多么小心翼翼,其和儒家乃至当朝天子的冲突是必然不可避免的事情。   因为,中国的信仰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帝”,中国的教皇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子!   “你……你!”段衮听了张顺这一番话,顿时脸色大变。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张顺,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噗嗤”一声喷了出来了。   “段兄,段兄!”韩霖一见,连忙上前一步扶着了段衮,连声唤道。   结果不曾想,这厮两眼一翻,居然当场昏死了过去。   “舜王……”韩霖一边扶着昏倒的段衮,一脸无奈地看着张顺。   这叫什么事儿!   您就当着众人之面,把立了大功的天主教教徒段衮气昏了过去?   张顺见状也不由摸了摸鼻子,他万万没想到段衮还给自己玩这一手。   虽然自己舌灿莲花,辩倒了此人,但是他却不讲武德,竟然直接昏死了过去。   好歹张顺也是一方之主,这事儿传出去好说他不好听呐!   张顺本来也有借助天主教徒引进科技的心思,自知这事儿做的有点过了。   他连忙上前两步,低声解释道:“段义士太过心急,居然当场要和儒生分个高下,岂不自取其辱?”   “本王天大的能耐,还敢得罪天下士子不成?”   韩霖闻言一愣,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且不说张顺本人倾向如何,如今义军正是用人之时,舜王手下重臣又几乎个个都是儒家出身。   段衮这个时候逼他表态,向儒家发起挑战,结果可想而知。   “舜王所言甚是,日后……日后有机会还请助我……助我一助!”韩霖沉吟了一个,要了一个含含糊糊的保证。   说实话,韩霖经过先后两次天主教徒和舜王张顺交锋之事,如今心思却隐隐有了变化。   原来和段衮、高则圣这样虔诚的天主教教徒不同,韩霖在学习天主教之时,却是有很多变通和妥协之处。   比如依照天主教教义而言,中国古圣先贤无疑是异教徒,要堕入地狱。   与之类似,在西方天主教徒但丁就在《神曲》把异教徒苏格拉底、柏拉图等圣贤放入地狱第一层。   这对自古以来祭祖敬贤的中国人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故而,韩霖曾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声称“古今帝王圣贤,皆天所生以治教下民者”。   也就是认为古今帝王圣贤都是受命于天主,而治教民众之人。   只是这样一来,却出现一个大问题。   且不提在天主教传到中国以前,中国有多少帝王圣贤。   单说由于中国善于记载历史的原因,可以断定当昊天上帝和周天子出现在中华大地上的时候,不要说基督教,甚至连旧约都没有出现。   如果按照韩霖的理论下此结论,岂不是孙子决定爷爷?   但是若真个按照天主教教义,把中国古圣先贤皆打入地狱。   不要说中国普通百姓,就是连自幼接受圣贤教育的韩霖自己从感情上也无法接受。   故而他也为此苦恼了许久,直到连续两次听了张顺这般番论断,心中不由同样产生了一个“完美”的想法。   莫非这天主、上帝其实并非来自远西,而是中国自古有之?   其实天主教所谓“天主”、“上帝”,实则我中华昊天上帝而已。   故而历朝历代帝王皆为“天子”,古今圣贤皆受“天”命而生。   如此以来,天主教和中国传统冲突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饱受教义冲突的韩霖也产生类似“双厨狂喜”的心情。   一切都非常完美,只是唯一有点不太完美的是:   这样的上帝还是天主教的上帝吗? 第197章 舜王创世纪   三月十五日,绛州城外垂柳青青,碧波荡漾。   正是春光明媚之时,汾河河畔,游人如织,盛装男女,三五成群,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河岸。   张顺微笑着看着面前的风光,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怀念。   三月三乃是上巳节,一个郊外春游、拔除畔浴、祭祀高禖、祈求生育的节日。   当然,别看听起来挺高端。   其实在上古时期,就是年轻男女出来洗洗澡,然后求偶交合,祭祀生育之神罢了。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风气的转变,上巳节也变成了传统的女儿节。   在这一日,未出阁的女子常常盛装打扮,借着郊游的机会出门结识未婚男子。   已经出阁的女子则和丈夫、孩子一起游山玩水,尽享盎然春意。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恐怕张顺也早领着自家那一群婆娘,一路上热热闹闹前往渭河河畔郊游去了。   “舜王,外面风大,赶快进画舫里去吧!”就在这时,王锦衣一声轻唤,打断了张顺的思绪万将他唤了回来。   “好,别让旁人靠近了!”张顺点了点头,随即一弯腰钻进了画舫之中。   而在这画舫之中,孙传庭、宋献策和韩霖三早已经人席地而坐,等候多时了。   这一日正是张顺到达绛州第二日,结果这三人被张顺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喊了出来。   三人一脸疑惑,也不知张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列位都是我心腹忠臣,我觉得有些东西咱们需要提前达成共识!”张顺笑道。   众人见张顺如今兴师动众,不由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不知是何事,舜王但讲无妨。”   “世异则事异,自孔圣人创立儒学至今,先后历孟子、荀子、二程及阳明先生等人。”张顺开口便石破天惊道。   “各派各学,各领风骚数百年。只是如今昔日风光不在,士人也不复往日雄心壮志。若再抱残守缺下去,颇不合时宜矣!”   “故而,本王有志于革新儒学,不知可乎?”   “这……这恐怕要引起天下大乱呐!”在座诸人除了孙传庭以外,并无其他儒生,他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应道。   思想的变革并没有那么简单,了。一种新思想新理论出现,既要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又要经得起其他学派的质疑和批判,才有机会开宗立派。   否则,那就是闭门造车,自娱自乐,为天下人所笑。   在孙传庭看来,对舜王张顺来说,倒转乾坤,更替天命已是天下至难之事。   如今又想涤荡旧俗,一扫陈旧,实在是有些贪心不足!   而宋献策和韩霖两人,一个是道士,另一个是教士。   两人事不关己,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结果没想到张顺却说道:“吾所谓‘革新’者,其实乃溯本而已。”   “溯本?”孙传庭和宋献策、韩霖三人闻言一愣。   “夏商周三代之时,人皆以昊天上帝为至高至圣,唯帝王得以祭之。”   “及周德衰,礼崩乐坏,人咸忘之。我欲重振昊天上帝之德,可乎?”   孙传庭、宋献策和韩霖一听张顺这话,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叫重振“昊天上帝之德”,这是要重新恢复“天子”的权柄啊!   特别上韩霖先后两次听到张顺与天主教教徒的辩论,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谋而合的想法。   果然只听得张顺继续说道:“昊天上帝者,至高至上,自行天道,无欲无识而顺其自然。”   “人道则不然。人为万物之灵长,念头心思纷纷,朝秦暮楚,不一而定,与天道有别,故而上帝委天子以行人道。”   孙传庭、宋献策和韩霖不由相视一眼,心道:舜王这是准备唯我独尊呐!   张顺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就是太有道理了,才让众人无法反驳。   实际上虽然自从秦统一六国之后,“天子”的身份含义逐渐淡化,但是帝王仍然独享祭祀昊天上帝、五方上帝、天地等大祀的权利。   而张顺所做的事,就是“逆历史潮流”而动,重新强化帝王“天子”这一身份。   强化的目的也很简单,正本清源,彻底解决帝王的“法统”问题。   那三人也不傻,闻言沉吟了片刻,各自不由先后问道:“其奈古圣先贤何?”“其奈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何?”“其奈上帝、耶稣、玛利亚何?”   “大道生一,其无觉无识、无善无恶、道法自然者为昊天上帝。初人不辩其名,或谓之上帝,或谓之天,或谓之神,其本意一也。”张顺嘿嘿笑道。   “有觉有识者,等而下之,是谓之‘神’、‘仙’;教化万众,引人向善者,是谓之‘圣’。”   “其神、仙、圣等受万人敬仰祭祀,故而谓之‘神道’。”   “天道至大,人道在其中矣;人道次之,神道在其中矣。”   “如此尊卑有序,上下既别,然后天下乃安!”   好家伙,张顺直接把标准定了出来,你们自个看着办吧!   果然是“唯我独尊”,三人相视一眼,顿时沉吟起来。   你要是想把本教抬入“天道”,那只能接受舜王“无觉无识”的设定,接受“天子独祀”的规矩,成为一个“天子”的牌坊。   你要是认为本教祭祀之人“有情有欲”,那么只好等而次之,在神道中的“神”“仙”和“圣”之间选一个。   “昊天上帝既然无觉无识,为何祭祀之?”韩霖有几分不死心,想了想不由追问道。   “大道至简,大道无形,大道无私!”张顺不由笑道,“因其无私,故而至公,此乃上帝之德也!”   “故而,吾等生于天地之间,久之而不觉其惠,及其败亡而不觉其祸,便其故也!”   “舜王之意,颇合上古之制,吾无异议!”听了张顺这话,孙传庭又沉吟了片刻,率先应道。   “天子”之制,自古有之,儒家不以为奇。   昊天上帝之论,儒家圣贤有多有论述,故而孙传庭觉得天下士子对此不会有太大反应。   “宋某也无异议,估计大多数道士正忙着修仙呢,没空管舜王这事儿!”宋献策本来就神神叨叨,又不是正经道士,他才无所谓。   好了,现在球来到了天主教这边。   “我……”韩霖感觉嗓子有点干,不由吞吞吐吐道,“这事儿非我一人一言而决……”   张顺这番言论固然颇合韩霖之意,只是天主教教士一直强调天主教教义是“天下万世的准则也”,不能更改,让韩霖也颇为为难。   张顺已经先后通过高一志、段衮粗略的了解过天主教,也知道这条教义。   他看到韩霖犹豫的神情,不由自信地笑道:“你道这些人如何千里迢迢,来我中华之地传教”   “哦,不知何故?”韩霖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因为这天主教本教在远西之地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张顺嘿嘿笑道。   原来这些日子张顺千思万想,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拾取了前世历史教科书上的一些零星内容。   “据闻教士‘枉以己心拟天心’。一边高价出售赎罪卷,榨取钱财;一边建立宗教裁判所,专门审判迫害贤人异士。”张顺其实也记不清时间点和具体事件,反正一盆污水就泼了上去。   “宗教裁判所?”韩霖闻言一愣,这是一个陌生的新词。   “对,差不多类似咱们的东厂西厂,而狠毒犹过之!”张顺点了点头道。   “他们捉住了所谓的异教徒,一般都处以火刑。据闻有一个唤作布鲁诺的,就因为坚持‘日心说’被活活烧死。”   “还有一个唤作伽利略的贤士,不但精通天文学、算学、力学等知识,还发明了‘千里镜’,结果被判定软禁终身!”   “如此倒行逆施之下,远西人人人自危,故而纷纷掀起了宗教改革运动,反抗天主教的恐怕统治。”   “在如此人人喊打的情况下,这些人不得已在教皇派遣下,远渡重洋,前往不知其跟脚之地传教。”   “这……这怎么可能?”韩霖听了张顺这一通话,顿时三观震裂,一脸世界崩塌模样。   其实张顺这番话有真有假,大多数根据前世记忆碎片,胡乱泼脏水而已。   却不想歪打正着,正好道出了明末修士传教的目的。   原来由于欧洲宗教改革运动如火如荼,天主教不得不组织起一个组织森严的耶稣会进行自救。   这个耶稣会除了对抗宗教改革以外,还负有传教的义务,如今来到中国传教的利玛窦、汤若望、高一志等人都是耶稣会成员。   这些人除了翻译部分西方作品便于传教以外,其实还私下里收集当地书籍和科技,偷偷传回欧洲。   “有句话叫做‘寇可往,吾亦可往’。”张顺见韩霖有几分动摇,不由加大力度道。   “韩先生既然有心,何不在助本王夺取天下以后,效法玄奘法师,持节前往远西之地求取‘真经’?”   “好,好,好!”本来还纠结不已的韩霖听了张顺这话,顿时不由眼睛一亮。   对啊,远西究竟怎么样,百闻不如一见。   既然这些传教士可以远道而来,那么自己也可以远道而去,又有何不可! 第198章 新教派   玄奘何许人也?   唐代高僧,俗称唐僧,又唤作“唐三藏”,在话本小说《西游记》里一直是一副哭哭啼啼小白脸模样。   但是在历史上,他不但是汉传佛教四大佛经翻译家之一,更是中国汉传佛教唯识宗的创始人。   其中陕西大雁塔相传就是玄奘法师从天竺取经回来以后,亲自督造专门从事译经和藏经之所。   别看韩霖信仰天主教颇为虔诚,其实他对佛教典故也非常熟悉。   想的了玄奘法师,他就想到了开宗立派四个大字。   想到了开宗立派,他又想到了“大宗师”三个大字。   舜王所言甚是,既然他欧罗巴人改得,难道我华夏人改不得?   刚刚韩霖从张顺那里得知原本的天主教已经先后分裂出去东正教和新教两大流派,他心里不由一阵火热。   “舜王殿下,段衮那里自由我去说服。”韩霖连忙一口应了,只是又有几分迟疑道,“只是……远西教士那里……”   “不妨事,尔等可以先与其虚与委蛇即可!”张顺笑了笑,心道:成了!   相比较一个虔诚的天主教教士韩霖,明显他更喜欢担任一个天主教新教派的“宗师”。   “臣领命谢恩!”韩霖见张顺应了,不由高兴道。   眼见事情进展顺利,张顺这才当场下令道:“韩霖说降绛州城有功,擢为绛州知州,即刻赴任。”   “段衮襄助有功,又不愿为官,赏前明宗室灵邱王王府一座,以资奖励!”   “舜王!”韩霖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连忙的拜了三拜道,“臣定不负所望,早日建成新教堂一座。”   原来张顺赐段衮王府一座,并非让他个人居住,而是自有打算。   韩霖自是明白“舜王”想将此地建成“新教派”据点,故而笑道:“说到此处,臣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说来听听。”   “我准备私下里给咱们这个新教派取个明目,唤作‘拜上帝教’……”   “噗嗤……”张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叫什么?”   “叫‘拜上帝教’,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韩霖疑惑地看了张顺一眼,自以为这名取得颇为“信达雅”,不知“舜王”为何如此反应。   “好,好名字!”张顺哭笑不得,自个怎么抢了前世“禾乃人王”的戏?   不过拜上帝教就拜上帝教吧,好歹比教义是“天下万世的准则也”的原生基督教要强。   其实这时代的天主教在中国根基并不深厚,如果需要,张顺一统天下以后,一纸圣旨便能禁之,犯不上这般麻烦。   但是凡事总是有利有弊,禁了自然是一了百了,但是也何人断了交流,很容易因为闭关锁国被时代所抛弃。   其实张顺前世,到了清中期雍正年间,就因为罗马教廷禁止中国人祭祖敬孔被禁。   这在历史上被称为“清朝教禁”,或者称之为“百年教禁”。   也正因为如此,双方的仅有的民间交流也几乎被切断,成为了清朝故步自封的原因之一。   张顺来自于后世,虽然并不知晓这段历史,但是以他前世受到的正规教育和敏锐的洞察力,多少也意识到很多事并不能一禁了之。   思来想去,与其被动应对,不如主动出击。别人“喂”给自己的未必是自己想吃的,那何不主动派人了前往“觅食”?   而这些“拜上帝教”教徒,就是自己预备遣往欧罗巴的“觅食者”。   实际上大家都是拥有两只胳膊两条头一个脑袋的人类,从智商到体力之间并无太大差异。   正所谓“尺有所长,存有所短”。只不过,由于双方各自所处环境不同,各自在某方面突破重点不同罢了。   比如被张顺前世网友在网上百般嘲弄的“阿三”,在古代也通过佛教向中原传播了包含大量逻辑学的“因明学”。   故而故步自封、骄傲自满的态度,万万要不得。   但是,若是在别人交流的过程之中,如果分不清你我,迷失了方向,那更是要不得。   所以“拜上帝教”,其实就是张顺锚定自我的一道防火墙。   如果“拜上帝教”教徒在和欧罗巴之地交流的时候,迷失了自我,那他们就会被“拜上帝教”为了纯洁自身自行清理出去。   如果经得住这般考验“回国”者,那自然是“拜上帝教”的中流砥柱,身受重用。   当然,除了“拜上帝教”以外,张顺还有另外两道保险。   想到这里,张顺又看向宋献策道:“宋先生,你不说点什么吗?”   宋献策闻言一愣,不由怪道:“舜王想让我说些什么?”   我都代表道教(虽然也代表不了)全心全意支持你了,难道你还不满足吗?   “道教道教,以追求天道为终身目标!”张顺笑道。   “昔日修道之士,精研天文、地理、数学、方术一心追寻天道,能沸水凝冰,掌心释雷,各有奥妙。”   “今道士不求甚解,反倒练气寻仙,实在是误入歧途。”   宋献策闻言笑了,不由实话实说道:“舜王容禀,那些所谓法术的玩意儿,其实都是欺骗蠢夫愚妇之技,当不得真。”   “比如所谓‘掌心雷’,老夫年过半百,未尝见一人施得……”   “谁说施展不得?”张顺听了不由开口打断道,“今日本王便能向诸位演示一番!”   “嗯?殿下,这可开不得玩笑……”众人闻言不由一愣,舜王什么时候学会装神弄鬼了?   “王锦衣,与我取火来。”张顺嘿嘿一笑,取出来一些粉末往自己掌心一倒。   “舜王,您这是……”宋献策还没问个明白。   却见张顺才王锦衣手中接过火源,往自己手心一燎,“噗嗤”一声火光四起,差点耀瞎了宋献策、韩霖等人的眼睛。   “火药?”宋献策不由一愣,失声叫了出来。   “没错!”张顺点了点头,果然这老道士有点门道,一下子就分辨出来这是何物。   原来张顺手中,正是“放在手心燃之,火燃手心不觉者方可用”精制火药。   这种糊弄人的门道宋献策比张顺明白多了,只是没想到张顺会突然使出来。   老道士不由苦笑道:“舜王你也知道,我这都是糊弄人的邪门歪道。”   “往常我一个人糊弄人也就罢了,岂有开宗立派,教授徒弟糊弄他人的道理?”   哟,看不出你这老道士还有正义感呐!   张顺哈哈一笑,不由摇了摇头道:“先生误矣,达子入主中国以后,毁我道藏,以致道法不兴,先生难道你就没想过其中缘故不成?”   “这是何故?”   “道藏泰半失传,道法亦随之失传,以我度之,所谓道法皆此类也。”张顺笑道。   “以至于后人不必辨,以为哄人小道,散落民间。”   “先生若是能收集其术,精研其理,未尝不能使道门大兴,亿万百姓敬仰。”   “可……可是它终究是小术、邪术,与大道无缘啊?”宋献策第一次有些犹豫不决道。   “先生真真是偏见颇深!”张顺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道。   “天者,昊天上帝也。其道无识无觉,需人自寻之。”   “人所知越深,天道愈发降洪福于人间。”   “昔圣人作舟车,百姓便其行;圣人织桑麻,百姓便其衣;圣人冶炼铜铁,百姓便其用。”   “其所以为圣人者,皆得道之助也。”   “今先生若能效法先贤,岂非无量功德?”   “这……”说实话老道士有点动心了。   以前他的目标不过是为了多骗几文钱,后来跟着张顺造反以后,又变成了混成开国国师。   如今听张顺这般忽悠,这小小的骗术,还有可能晋升圣人,世世代代享受香火供奉,这个吸引力就更大了。   原来道教也分为很多派别,远的就有黄巾道和五斗米教之别。   其后起起落落,各派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等到明代,只有正一派和全真派两大最盛。   经过张顺这般鼓动,宋献策也不由发了宏愿:“若是如此,老道士情愿创立天道派,探寻天道,以襄舜王。” 第199章 重儒   得到张顺的鼓动和许诺之后,宋献策和韩霖不由心满意足,但是孙传庭却不由迟疑了起来。   “舜王欲以道代儒,以教代儒乎?”孙传庭不由疑惑道。   “怎么可能,孙先生为何有如此说辞?”张顺不由为之愕然。   开什么玩笑,在这个时代读书入仕之人千千万万。   他们不但是知识的掌握者,更是千千万万个中小地主士绅。   若是离了他们的支持,恐怕一个标准的封建政权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在张顺前世的原本历史上,满清就因为草率的废除了科举,加快了自身的灭亡。   张顺又不是傻子,孰轻孰重还是能分得清楚。   他不由笑道:“‘拜上帝教’负责沟通远西,交通四方;‘天道教’负责探索天道,格物致知;而儒家则负责教化百姓,代天牧守。”   “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又有何疑哉?”   孙传庭一听,也是这般道理。   若是治天下不用儒生,天下焉有他人可用?   张顺话音刚落,那韩霖好似想起了什么,不由接口道:“若是说起儒生,此地倒也有个名士,唤作桑拱阳,字晖升。”   “其为人奉程朱之教,倡明河东,间从者数百人,讲究不辍。学宪巡抚及州道以礼聘讲学者,前后不下数十次。不知舜王岂有意乎?”   韩霖“掉”了这几句“书袋子”,倒是极有水准。   他不但借此表明了自己儒生的身份,还替张顺解了围。   张顺闻言不由一笑,点了点头道:“既是贤才,焉有遗于野之理?”   有些话不用非得明说,直接用行动表达反而更容易让别人相信。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如此,不如我等且随舜王走一遭?”显然孙传庭也明白了张顺和韩霖的意思,不由笑着应道。   “如此甚好!”张顺不由颔首,遂和众人下了画舫,沿着汾河顺流而下。   桑拱阳乃是临汾桑湾村人氏,处在绛州西南二里之外。   当众人赶到桑湾村桑家小院门口的时候,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躺在门前一张躺椅上,半眯着眼,悠闲的晒着太阳。   经过韩霖指点,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要寻的桑拱阳。   张顺阻止了准备上前的韩霖,不由上迈步前问道:“这位仁兄,如此大好时光,为却在此安享清闲?”   那桑拱阳乜斜了张顺一眼,不由冷笑道:“今日阳光明媚,本人正在晒书,如何说我安享清闲?”   “书?书呢?”张顺扫了一眼,见跟前几乎空无一物。   “在这呢,都在这呢!”桑拱阳拍了拍肚皮道。   妮玛,好老的梗!   张顺暗自吐槽了一句,嘴上却笑道:“确实该晒晒了!”   “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你这学而不习,书都快发霉了!”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那桑拱阳讲学多了,也染上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他听张顺如此胡乱理解圣人之言,不由顾不得其无礼之处,大声驳斥道:“朱子在《四书集注》中释为: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   朱子就是朱熹,《四书集注》全称为《四书章句集注》,乃是宋代以来科举的题库和标准答案。   原本张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随着担任义军首领已久,又主持过科举,对此好歹也有些了解。   “所以我才说你食古不化!”张顺不由摇了摇笑道。   “《说文解字》云:习,数飞也!”   “雏鸟初飞,先学于父母,然后习之,故而这里又可作践习之意。”   “阁下如今正如那雏鸟初飞,天天只学如何展翅、如何跳跃而又如何扑腾,却终不肯践习之,如何一飞冲天?”   “你这话里有话啊!”桑拱阳一听张顺这话,顿时躺不住了,不由一跃而起道。   “鄙人张顺,腆为义军之主,久闻先生大才,特意请您为民请命,牧守一方。”   吓!桑拱阳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不由颤抖着手指指着张顺道:“你……你……你怎么到了这里?”   义军来势太快,以至于居于乡下的桑拱阳尚不知义军攻了过来。   “晖升,许久不见!”韩霖见状,不由上前一步道。   “韩雨公?你果然从了贼!”桑拱阳见了韩霖不由一愣,随即大声呵斥道。   韩霖更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这桑拱阳半面子也不肯给他,不由一脸尴尬地看着张顺。   “您这话说的,二百多年前,谁家还不是个贼呢?”张顺乐道。   “如何他家做得,我家做不得?”   “你……你……你!”   桑拱阳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不管,反正桑拱阳断无从贼之理!”想了半晌,桑拱阳干脆耍无赖道。   管你说的天花乱坠,反正我就不跟你玩!   像这种顽固派,张顺见多了,最终哪个不老老实实替自己卖命?   他不由扭头对左右笑道:“看到这里了没有?明天早上给我派十个人过来听用。”   “以后桑先生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桑先生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桑先生的妻子就是……还是他的妻子,你们要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是,末将领命!”王锦衣跟随张顺已久,颇知其习性,连忙笑着应了。   “你们要做甚?你们要做甚!”桑拱阳闻言大吃一惊,“你们这是要威胁我吗?”   “桑先生误会了,本王久闻桑先生大名,特意派遣士卒到门下听用。”张顺笑眼盈盈道。   “你特么……”桑拱阳闻言大怒,正要上前辩驳一番。   却不意屋中突然传出一句话来:“儿啊,何事与人喧哗,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娘,这外面来了几个贼……”   “胡说八道,若是外面来了贼,你岂能有好?”   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位客人,我孩儿不懂事儿,还勿见怪!”   “老人家,没啥事,您且把心放肚里吧!”张顺闻言也对屋里喊了两句道。   “我等找令郎有点小事儿要办,定然不会为难与他!”   “那就好,那就好!”屋里又念叨了两句,便不吱声了。   桑拱阳一看家里的老娘都发话了,心中有些顾忌。   他犹豫了一下,对张顺拜了一拜道:“吾生平所敬佩者,乃太原傅鼎臣。舜王若是能得他相助,桑某甘愿以附骥尾。” 第200章 第二步计划   傅鼎臣,字青竹,乃太原人氏。   鼎臣少时,博闻强识,书读数遍便能背诵。   及十五岁补博士弟子员,二十岁试高等廪饩。   随后就读于三立书院,受到山西提学袁继咸青睐,成为其得意门生之一。   以上内容,便是张顺从韩霖那里得到傅鼎臣的全部资料。   听起来倒是个人才,只是没有任何任职经历,让张顺倒也没有那么急迫。   其实现在对张顺来说,招不招桑拱阳无所谓,甚至招不招傅鼎臣也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要一批能够担任州县的基层官员,尽快恢复山西的行政系统。   当然,张顺作为义军首领,肯定不能把这话写脸上。   他必须把礼贤下士的姿态做足了,以瓦解大明国士绅的抵抗意志,吸引更多的人才来投。   “走吧,该走了!”张顺应了桑拱阳,又拜别了他老母亲,这才摇了摇头下令道。   没能招降桑拱阳,其实张顺心中并无太多遗憾。   或许他确实颇有才华,但是没有任何牧守一地的经历,暂时当不得大用,甚至可以说十个桑拱阳未必顶得上一个绛州知州雷翀。   刚刚回到绛州城,早有士卒来报:“右帅昭德将军张凤仪来了,已……已经入住州衙。”   原来率领左翼万余兵马张凤仪的第一步任务是先后夺取河津、稷山和绛州三地。   结果她不但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还利用富裕时间前去夺取绛州以东的曲沃去了。   如今听闻张顺到了绛州,这才私下里带领一队人马赶了回来。   张顺闻言一惊,生怕她和自己留在绛州府衙的黄氏、大朱氏及侍书众女起了冲突,连忙辞别众人,一溜烟跑了回去。   张顺刚刚推门而入,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三个衣着靓丽的女子正笑靥盈盈的陪在一旁。   那当中的女将军正双手抱着一个硕大的茶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牛饮一通。   “哎呀,我的女将军凯旋归来了!”张顺不由哈哈笑道。   “舜王?”张凤仪闻声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慌慌张张的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然而却好死不死的又打了个响嗝。   张凤仪为之赧然,一时间羞的恨不得钻入桌子底下,而黄氏、大朱氏和侍书三女却纷纷掩嘴而笑。   “咱俩都老夫老妻了,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张顺嘿嘿一笑,向三女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上前拉着张凤仪的有些粗糙的大手,不由关心地问道。   “没有受伤吧?这次战斗怎么样,进展顺利不顺利?”   张凤仪自知一路风尘,如今又喝了这许多茶水,早已经大汗淋漓,又被身上的铠甲这么一闷,那味儿定然不会好闻。   她稍微往外躲了躲,这才正色道:“我军摧枯拉朽,明军不堪一击。”   “我回来之前,麾下川兵已经夺取了侯马驿站,如今正在围攻曲沃县城,不日当有好消息送到。”   “好!”张顺闻言不由抚掌笑道,“这正好切断了解、蒲二州与平阳、太原的联系,我给你记一大功!”   侯马驿站即在后世侯马县所在,乃是平阳府境内解、蒲二州一十二县往平阳方向驿站的必经之地。   义军切断此处,意味着解州、蒲州一十二县再无援军,只能慢慢被义军各个击破。   “那个……那个跟我在侯马驿站截获的文书显示,曹文诏将军即将攻克闻喜,而俞冲霄进攻解州不顺,犹有解州、安邑和夏县三地仍然未被义军占领。”张凤仪犹豫了一下,不由汇报道。   “哦?这几日曹文诏、俞冲霄和李信等人汇报的文书也该到了。”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   “果然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啊!”   “影响大吗?需要我做些什么不需要?”张凤仪闻言皱了皱眉头,担心地问道。   “不妨事,一切变数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呢!”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且去洗漱一下,一会儿各处军情到了,咱们再作计较!”   绛州是义军“大纵深作战”计划的第一个节点,按照开战之前的军令,在开战开始第十日,无论进展如何,都要向绛州城方向汇报作战情况。   而今天就是第十日了,各地的战况差不多也应该汇报了过来。   等到张凤仪洗漱完毕,换了便装,两人这才联袂前往寻那孙传庭、徐子渊等人。   “舜王,张将军!”那如今徐子渊正为张顺掌管幕僚,孙传庭则为之策划,两人见了张顺、张凤仪连忙见过了。   双方客套一番,分定主次坐下以后,张顺这才问道:“各地军情送过来没有,如今是什么情况?”   “回禀舜王,左翼张将军部先后夺取河津、稷山、绛州,如今正在猛攻曲沃,居功至伟!”徐子渊不由上前汇报起来,顺便不声不响的恭维了张凤仪一句。   “前锋曹文诏先后夺取临晋、猗氏,如今闻喜又刚刚被攻下。”   “右翼俞冲霄部先后攻取芮城、平陆,如今久攻解州不下。复分兵围困安邑,预计三五日之内必将攻克。”   “南路军左帅李信麾下马进忠攻克了绛县,但是攻夏县不下。”   “南路军左帅李信分兵攻取岳阳也不知是何人统帅何营,如今进展如何。”   “新任前锋将领张天琳如今已经攻克襄陵,距离平阳府城只有一步之遥。”   “嗯,虽然有些波折,大体上还是完成了第一步任务。”张顺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总结道。   当然,实际上形势并没有张顺所说的那般轻松。   解州和安邑两地乃是河东盐池所在地,这里几乎供应了山西、陕西、河南等地食盐,甚至就连湖广及塞外也有销售。   义军若是能尽快夺取此地,便能早一日恢复生产。   一方面能够维护盐价稳定,另一方面则可以缓解义军财政压力,获取食盐收入。   “着曹文诏部分遣曹鼎蛟一营,助俞冲霄夺取解州、安邑及夏县。”张顺沉吟了一番,将原本第二部 计划稍作修改道。   “本部掉到绛州稍作修整,准备出曲沃,向东夺取翼城、浮山,和泽州连成一片。”   “俞冲霄继续攻打解州、安邑和夏县,务必以全面夺取为要,不必太急。”   “凤仪,你麾下川兵擅长山地作战,麻烦你向北夺取太平、乡宁、吉州,然后再进军隰州三县。”   “妾身领命!”张凤仪进攻路线按照原计划不变,她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眼见众人没有什么意见,张顺这才又道:“军法如山,本王不再啰嗦。传令下去,如有胆敢违逆,误了军机,休怪本王军法处置!” 第201章 心思各异   就在义军攻城略地如火如荼之际,太原城中的朱燮元看面前堆积在一起的告急文书,早已经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原来那山西巡抚杨文岳已经被他遣往潞州,以抵挡义军南路军左帅李信部的兵锋。   如今他手底下满打满算,只有从四川调来的标营罗向乾以及刚刚从偏头关抽调过来的李辅明两营兵马,一共才六千之数。   “怎么样,宣大总督张凤翼到了没有?”朱燮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直转。   “督师,宣大总督那边尚未有消息传来。不过刚巧,京师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带领五千精兵却到了!”刚刚赶到总督府的信使连忙汇报道。   “哦?好,如此甚好!”朱燮元闻言不由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山西形势艰难,但是也没想到居然如此艰难。   在他就任之前,短短的数月之间,先是山西镇的悍将虎大威、猛如虎被山西巡抚吴甡抽走,然后是山西总兵王忠、山西巡抚孙传庭“降贼”。   如此一来二去,竟然整整少了万余精兵。   这使得本来兵额只有两万余人的山西镇,处于极度空虚的境地。   迫不得已,朱燮元一边赶快上书朝廷,请求征调蓟辽客军入晋;一边百般催促宣大总督张凤翼来援。   然而,如今关外后金兵频频异动,朝廷又哪敢抽调人马入关?   经过反复争吵,最终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冒险抽调部分京营精锐支援山西。   虽说大明京营早不堪用,崇祯皇帝朱由检依旧没放弃重整京营的努力。   这次率兵来援的将领唤作董用文,乃是明末名将董一元第三子。   这董一元乃宣府前卫人氏,和其兄长董一奎并为嘉靖、万历年间名将。   而他本人亦和麻贵、张臣、杜桐、达云四名将并称。   其子董用文恩荫入职,虽不及其父智勇双全,然而也先后遍历宣府、陕西及蓟辽等地。   他先后和鞑虏二贼皆有交手,累功颇多,才被擢为京师神枢营左副将。   这董用文到任以后,整顿军务,在“己巳之变”中防守作战,表现颇佳,是以得到崇祯重用。   而神枢营的前身就是明成祖朱棣的亲军护卫三千营,皆由马队组成。   是以虽然太原距离京师千里,仍然倏忽而至。   “走,咱们前去迎他!”朱燮元早按捺不住,连忙站起来下令道。   其实依照左督师朱燮元的官职地位,即便是神枢营左副将亲自,他也不必迎他。   只是如今正是用兵之时,董用文的到来,对朱燮元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所以他给了董用文最大的礼遇。   不多时,朱燮元穿戴礼服整齐,亲自迎至太原城外。   那左督师朱燮元刚刚出了太原城,只觉地动山摇,几欲站力不住。   又闻马蹄声如同山崩海啸,直震的朱燮元双耳欲聋。   不一刻,只见远处旗帜飘扬,战马来往驰骋,满山满谷,一时间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本来朱燮元听说来了京营,还颇有几分失望。   万万没想到居然望见这神枢营万马奔腾的场面,不由为之一振。   “左督师!”眼见面前的骑兵由远而近,不多时有一员将领在左右护卫下赶到了跟前,不由翻身下马拜道。   “好,好,来得好!”朱燮元不由上前两步,扶起面前身材魁梧的将领夸道。   “这位便是董将军吧?得将军千里相助,太原城无忧矣,山西无忧矣,天下无忧矣!”   朱燮元遂将董用文等人迎入太原城,双方分定主次坐下。   那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不由笑道:“督师且把心放在肚里,我这五千精骑乃是从京营五万兵马之中精挑细选而成。”   “个个都是登山如猿,下水如龙,跨马如虎添翼的好男儿,断然不会让‘顺贼’猖獗若此。”   那朱燮元虽然颇善用兵,奈何其作战经验多在西南山区,对骑兵的应用并不十分大熟悉。   他这一次亲眼所见五千精骑驰骋,大受震撼,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三分信心来。   他迟疑了一下,便向董用文述说起军情道:“这一次贼人约莫有十万人入侵陕西,其中山西以南大约有三四万人,这两人又有消息称山西东南又有五六万人马。”   “山西镇屡遭劫难,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万余人耳,除了各地守军,如今太原城中只有我麾下标营罗向乾一营及副总兵李辅明一营六千人。”   “如今得董将军之助,我心且慰矣!”   妮玛,本来还在大言不惭的董用文闻言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顿时脑子清醒了许多。   “怎……怎会如此?”董用文不由结结巴巴地问道。   左督师朱燮元连忙将原山西巡抚吴甡和原山西巡抚孙传庭两人“干的好事儿”和董用文诉说一番。   那董用文本是武人,可不像朱燮元那样讲究风度。   得知这两人一个抽调走了山西悍将猛如虎、虎大威,一个“携”山西总兵官王忠“降贼”之后,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只把这两人骂得狗血喷头,甚至远在数百里之外都不由喷嚏连连。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一唱一和,咒骂吴甡、孙传庭两人。   且说天底下打仗,自个以来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那朱燮元眼见京营神枢营两营人马既到,便商议着让董用文前往平阳御贼。   当然,此时左督师朱燮元还不知道义军已经占领绛州,几乎全据解、蒲二州,还做着“拒敌于平阳”的美梦。   “督师,不是董某不愿意,只是如今贼势颇大,我怕接战不利,误了督师的大事……”开什么玩笑,贼人五六万,你让我带着五千兵马前去抵挡?   “聊作前锋而已!”左督师朱燮元闻言不由笑道,“如今宣大总督张凤翼已经带领精兵三万,正在日夜兼程而来,不日即到。”   “到时候,我便会亲率大军出太原,下汾州,沿汾河而下,与将军合兵一处。”   那左副将董用文闻言面色稍解,心中细细算道:“若是张凤翼能带领三万精兵前来,再加上太原城中六千兵马,我麾下五千精骑。”   “虽兵额不如贼,然精锐犹过之,庶几可以一战!”   “再说,我麾下多骑,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又有何惧哉?”   想到此处,董用文不由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在前面等着督师。”   朱燮元闻此,大为高兴一时间两人其乐融融起来。   那董用文还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左督师朱燮元在援军人数上坑了自己一把。   而朱燮元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却准备随时“卖”了自己。 第202章 第二次冲击   如今的张顺身为三军之主,虽然不用像以前那样亲临一线指挥作战,但是他如今在后方却需要做更多的工作。   比如主持制定战略、战役作战计划,指挥战役作战。   再比如执掌赏罚,犒赏三军等等,不一而足。   前些日子,由于昭德将军张凤仪夺取绛州有功,张顺便亲自犒赏慰劳了一番。   到了第二日天亮。   黄氏艳羡的看了一眼张凤仪,低着头开始帮张顺穿戴衣冠。   她和张凤仪情况颇为类似,两人都是岁数渐长,担心自个年老色衰,将来无依无靠。   所以她们都抓紧一切机会侍奉张顺,以求早日生育。   按理说,她俩身体肯定是没有问题,张顺身体也肯定是没有问题。   只是不知为何两人肚子依旧毫无动静。   张凤仪手底下还有万余川兵,多少还有些底气。   她黄氏不过一个弱女子罢了,除了以色娱人,还能有什么呢?   然而现在就连她仅有的色,恐怕也会在数年之内失去了,由不得她不忧心忡忡。   “想什么呢?”张顺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人呢!”黄氏朝正在床上沉睡的张凤仪努了努嘴,白了他一眼道。   宋献策、孙传庭、韩霖等一干老人都是过来人,不由忍不住相视一笑。   唯有新降的韩爌、吴阿衡及雷翀等人不明所以,他们有心上前劝谏几句“为君者要勤于政事”云云,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只得作罢。   其实张顺这种行为,在他们眼中算是比较低级的“嗜好”。   可能对底层来说可望而不可及的美色,在他们看来不过如同每天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你难道会对吃饭喝水这种寻常之事,常年保持着旺盛的热情吗?   当然,从张顺的角度看来,这些人的“嗜好”更low。   什么飞鹰走马,什么置办田宅,什么蓄养艺伎等等不一而足,感觉还不如自己养老婆呢!   且不说谁的嗜好更低级,且说张顺将韩霖留在绛州担任知州,自率士卒逆汾河而上。   行约五十里,昭德将军兼秦王次妃张凤仪不得已便辞别了张顺,领兵下船直奔太平县县城去了。   张顺自知经此一别,或需数月不得相见。   他不由依依不舍的挥别了张凤仪,然后继续沿着汾河而上,直达刚刚被张天琳占领的襄陵县。   襄陵县城东临汾河,西依姑射山,距离平阳府府城仅仅三十里脚程。   当张顺一干人等到达襄陵县的时候,义军将领党守素早带人赶到港口前去迎接。   “现在战况怎么样?”双方略作客套,张顺劈头就问道。   “平阳知府王舜征,守道李一鳌和平阳卫指挥使唐峣聚拢士卒丁壮三五千人,拒不肯降,死守平阳。”党守素闻言不由应道。   “张将军久攻不下,正准备申请使用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炮’攻城。”   “准了!”张顺深知如今不是假仁假义之时,也顾不了许多了。   原来这“大纵深进攻”战法固然酣畅淋漓,但是在执行过程中,也会有很多困难需要克服。   其中第一条,就是兵锋推进极限问题。   人需要吃饭修整,战马会疲惫倒毙,哪怕后世的坦克火炮也会因为缺少油料、出现机械故障等原因在推进一二百公里以后歇菜。   故而义军发起进攻之前,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维持进攻势头的问题。   张顺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唤作“迭次冲击”,和骑兵战术上的“迭次冲锋”十分相似。   其具体操作方法,就是将突击力量分成几个部分。   当第一部 分突击力量突击达到极限以后,按照计划原地防守、修整,同时巩固义军新占之地。   而第二部 分突击力量,则在第一部分停留处,不间断的发起二次有力的突击。   这样以来,就把传统的攻防节奏彻底打乱了。   传统的战役作战,一般都是由展开,到会战,再到追击和收尾。   会战结束以后,双方都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安静期”。   胜者巩固成果,败者舔舐伤口,准备报仇雪恨。   然而,在张顺的“大纵深进攻”作战计划中,根本不存在其中的“安静期”。   义军的战法,一直是进攻、进攻、再进攻,一直到达到“大纵深进攻”突击的极限为止。   具体到义军实际操作,便是由张凤仪部、曹文诏部和俞冲霄部三部力量作为第一部 分突击力量。   而第二部 分突击力量便是从绛州城出击的张天琳部。   张天琳部下辖本部及张汝魁、党守素三营人马,有一万一千人马。   但是由于张汝魁、党守素两营人马新建,实际作战力量仍然以张天琳五千精锐为首。   结果没想到平阳府急切难下,义军进攻势头遭到了遏制。   “必须要尽快拿下平阳府!”张顺不由强调道。   “告诉他张天琳,若是他没有能力拿下,那就趁早换上敢拼敢打之人替他拿下!”   原来由于后勤运输的限制,义军第二部 分突击力量皆依托汾河沿岸展开,并不降第一部分那样全面开花,齐头并进。   如今义军真被明军在此打出个“睢阳保卫战”,那么张顺的“大纵深进攻”计划恐怕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舜王放心,张将军说了,若是五日之内拿不下平阳府,他提头来见!”党守素闻言一愣,连忙保证道。   开玩笑,舜王这一次带领十万人马出征,大家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你不敢拼命,有的是人敢拼命。   舜王素来允厥执中,军纪严明,有功赏有过罚。   诸将若不能趁此机会出头,等到日后在京师封爵拜官,哪里还有自己的份儿?   “好,如果你们有这个把握,那本王就下令满天星张大受和射塌天李万庆两营绕过平阳,直扑霍州!”张顺不由严肃道。   “这……”党守素闻言也不由迟疑了起来,他沉吟了片刻,不由主动道。   “此事非我一人能决,还是派遣士卒召回张将军,当面问过为好。”   张顺一想,确实如此,却是自己心急了。   有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平阳府地理位置和象征意义如此十分重大,自己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好,就这么办!”张顺不由点了点头道。   “不过,不是召回张天琳,而是我要亲自前往前线,与他面谈。” 第203章 内耗   “舜王殿下!”白天攻打了一日的“过天星”张天琳才刚刚躺下,突然听闻士卒来报“舜王”到了,急急忙忙穿戴整齐迎了出了。   “现在战况如何,究竟还需要几日功夫才能打下这平阳府!”张顺进了营地,坐定以后不由开口问道。   张天琳眼见张顺连夜赶来,深知事情重大,不由沉吟了片刻道:“舜王容禀。”   “这平阳城周十二里有奇,高四丈五尺,池深二丈五尺。”   “城墙皆包以砖,有门四。东谓武定,西谓和义,南谓明德,北谓镇朔。”   “这城门之外设有瓮城,城门之上设有城楼,城角之处设有角楼。此外敌台、窝铺等设施,一应俱全。”   “正德七年,大明又在原平阳城东面设立东关城。”   “城周六里有奇,城高三丈二,上宽一丈八,皆外包以砖。凡三面为城门六,其上各设角楼四,敌台一十七座。”   “其城西临汾河,北依潏水,东凭郭城,义军围攻不利,唯有从南面一处进攻,是以进展颇慢。”   张顺听张天琳这般细细诉说一番,这才明白攻打平阳城的困难所在。   这地儿两面临水,还有一面在城外又新设了外城,形成了双城结构,这三处都不利于进攻方进攻。   本来像平阳城这样兵少城大的城池,十分不利于防守方防守。   然而,由于平阳城这种特殊的地形,却把义军兵多将广的优势给规避掉了。   “火炮准备的怎么样了?”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问道。   “‘擎天大将军炮’已经到了十门,现在卸载了六门,剩下四门预计明天上午就能卸完。”张天琳听闻张顺这话,哪里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飞彪铳’现在有十二门,‘黄金炮’十门,‘野战炮’一十五门。”   “我麾下三营人马的火炮几乎尽数调了过来,只有党守素那里给他留了五门‘黄金炮’,以防万一。”   按照义军编制,一营人马配备“营炮”十门,其中“黄金炮”五门,“野战炮”五门。   张天琳麾下人马虽众,士卒虽精,不过毕竟不是张顺嫡系,兵没有完全按照义军标准编制进行整编。   所以他标营兵额虽然有五千之数,实际火炮配备也不过和党守素、张汝魁一般模样。   “对了,张汝魁呢?”张顺来了半晌,却未见另一位义军将领。   “他挑选了二百精锐,准备偷城去了!”张天琳犹豫了一下道。   “胡闹,如今敌人正昼警夕惕之时,哪里会为其所趁?若是执意如此,岂不是枉送了身家性命!”张顺敏锐的感觉到张汝魁这次行动的不妥,不由直接下令道。   “派人将他喊过来,就说我要见他,不能不撞南墙不回头。”   “末将领命!”张天琳闻言连忙派遣士卒,前去寻他。   张顺这才皱了皱眉头道:“这一次既然取巧不得,那只能硬碰硬。我们不能指望每到一地,敌人就望风归降。”   “我们能打巧仗、智仗,也得能打硬仗、恶仗。”   张天琳闻言不由为之一凛,所谓“硬仗”“恶仗”,自然是需要堆人命了。   “这一次的炮兵官是谁?”张顺又问道。   “此人唤作赵翼,乃是二炮团长李十安派来的将领,末将并不大十分熟悉。”张天琳连忙道。   “哦?如此看来差不多也可以施展‘步炮协同’战术了!”张顺不由点了点头道。   无论是张天琳还是张汝魁、党守素,都是投靠张顺的义军首领,其战法战术并没有张顺麾下嫡系精细。   不过,“步炮协同战术”的关键在炮。   既然炮手是自己人,那么选用一些敢于冲杀的士卒进行配合,也不是不能打出相应的效果。   “舜王殿下,你怎么来了?”正在张顺思量之时,只听一声呼唤,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怎么来了?我要是来晚了,怕不是来给你收尸了!”张顺冷笑道。   “任何可乘之机都没有,你居然敢去偷城。张汝魁,你很勇啊!”   “啊,舜王,我这不是看一直没有进展……”张汝魁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   “你也是义军老人儿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张顺不由奇怪道。   凡是义军出身的首领,没有几个头铁的,头铁的都早被大明官军剁了脑袋。   “他……他侄子白天攻城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明军的火炮击中了……”张天琳低声解释了一下。   “那你也不劝劝他?”张顺下意识问道。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徒,哪怕“过天星”张天琳声望极大,恐怕他们也未必服他。   果然那张天琳撇了撇嘴,没吭声。   要不是这两人不甚听从军令,这平阳城也不至于如此难打。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不干张将军的事儿!”不曾想那张汝魁反倒自个坐不住,不由大声嚷嚷道。   “那狗官杀了我侄子,我必杀之以报此仇!”张汝魁不由嚷嚷道。   原来那张汝魁和党守素两人常年合营,关系非同一般。   这两人被张顺擢为总兵以后,各领一营人马,有了和张天琳抗衡的本钱,所以就有点不太听从他的命令。   其实这事儿也不完全怪人家张天琳,要不是张顺搞权力平衡,说不定凭借张天琳的威望和实力,早已经如臂指使了。   当然,如张天琳这般将领,若是指挥其他人如臂指使,那就该轮到他张顺睡不着觉了。   张顺不由怒道:“你还有理了?违令行事,按律当斩!”   “张天琳,你说说他到底该不该杀?”   “过天星”张天琳一听张顺这话,就知道这是在给他撑腰,他连忙笑道:“若是按律本该如此,只是这一次我并没有下令阻止张总兵,还请舜王一并责罚。”   “好,好,好得很呐!”张顺怒极而笑道,“张天琳指挥不力,张汝魁用兵不当,按律当杖责五十。”   “念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权且让你来戴罪立功。”   “若是这几日能攻下平阳城,一切休提;若是攻不下,新账老账一起算,再和你们计较!”   那张汝魁闻言果然感激地看了张天琳一眼,连忙保证道:“舜王殿下权且放心,三日内若是拿不下平阳城,属下提头来见!”   不是,我还没给你定期限呢,你就搁这给自己加码?   莫不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   张顺哭笑不得,万万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种憨货。   其实,这倒是张顺小瞧了此人。   这厮和党守素两人能在众义军连连丢掉身家性命的情况下,保住小命,自有一番生存之道。   这张汝魁眼见张顺亲自,如何不知自己恶了舜王?   故而,他连忙给自个加码,想要借机挽回自己的形象。 第204章 火炮下的平阳城   “唐指挥使,唐指挥使,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平阳卫指挥使唐峣觉得身重如山,浑身酸疼,却听到有人连连呼唤自己,不由死命挣扎起来。   “啊!”他猛地从沉睡中挣扎了出来,只见两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王知府,李副使!”他不由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贼人又开始攻城?”   “你听……”分训河东兼管盐法水利参政李一鳌苦笑着,用手指了指耳朵示意唐峣道。   “什么……”唐峣一脸莫名其妙,结果他刚一张口,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隆隆传来。   他不由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什么声音?红夷大炮?”   这声音听起来倒有点像炮声,不过这响声也太大了,摄人心神。   “没错,就是炮声!”李一鳌苦笑了一声道。   “而且是重型红夷大炮,说……说不定是无间大将军!”   “无间大将军?不……不能吧?”唐峣差点傻了。   无间是佛家用语,乃是“阿鼻”的意译。   它一般和地狱连用,指代三界六道之中地狱道的第八地狱——无间地狱。   而以此命名的无间大将军,据闻正是明军的秘密武器,专门用来对付强大的北虏、西寇。   这无间大将军究竟多重多大,世人皆一无所知,唯有李一鳌当年在京述职的时候,偶然听坊间提及,也不知真假。   先前张天琳、张汝魁攻城之时,他为了给守城明军打气,曾提了这么一嘴,结果没想到一言成谶。   明军有究竟没有无间大将军还不得而知,恐怕这时候“顺贼”的无间大将军早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了。   “走,咱们去看看!”唐峣终于披挂整齐,不由提议道。   那平阳知府王舜征和副使李一鳌这次联袂前来,本就这般意思,如何不肯?   在众人簇拥之下,三人不多时赶到了南门城上,伸头往外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不知何时,城外早密密麻麻排列着四十余门大炮,呈一字展开,炮口正斜指着平阳府城。   其中又有七门大炮个头尤大,看起来尤为骇人,看那炮口黑洞洞,如同猛虎无声咆哮一般,几欲噬人。   “那……那几门就是传说中的‘无间大将军’吧?”知府王舜征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不是,‘无间大将军’比这个大多了……”李一鳌硬着头皮道。   开玩笑,这个时候要说那是无间大将军,城中上下焉有死守之志?   正在众人说话之时,义军“擎天大将军炮”又先后装填完毕。   早有炮手矫正了参数,在军官命令下点燃了引线。   “轰~轰~轰!”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七颗硕大的铁球先后狠狠地砸在平阳府城墙之上。   王舜征、李一鳌和唐峣只觉得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城池欲摧,顿时面如土色。   原来张顺故意下令让擎天大将军炮集中火力,进行齐射,其巨大的响声和巨大的威力果然对守城产生了巨大的震慑作用。   “这……这城墙还能挡得住吗?”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其实莫说这些几乎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卒丁壮,哪怕是积年老卒也没见过、听过如此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难免肝胆俱裂。   然而此时此刻,如果从义军视角看来,其实这火炮更加可怕。   原来这平阳府城四门皆设有巨大的瓮城,不利于义军进攻。   故而这擎天大将军炮被义军用来集中轰打其中一段城墙,经过几轮打击,这处城墙受损不小。   然而在一轮齐射之下,原本坚固的城墙墙体上横向出现了一条裂缝。   随即那裂缝越来越大,然后“轰隆”一声巨响,墙皮居然连砖带土,跌落了一大块下来。   士卒们并不知道这种夯土墙是依托结构支撑,轻易不会坍塌,只是从直观感受上面受到了冲击。   义军士卒不由士气大震,连声的欢呼起来。   我喜彼忧,我忧彼喜。   听得城墙脚下的巨响和义军士卒的欢呼,平阳知府王舜征、副使李一鳌及指挥使唐峣及城上士卒不由脸色难看了起来。   “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坐以待毙不成?”知府王舜征率先忍耐不住,开口问道。   “再等等,再等等!”唐峣强忍着恐惧,坚定道。   “秦贼凶悍,人所共知,若是平阳城破,你我皆是千古罪人矣!”   你道这平阳府为何如此死守,又为何有如此守城能力?   原来在崇祯四年陕西义军进入山西的时候,先后攻占了隰州、蒲州、稷山、河津、闻喜等地,又曾威胁霍州,颇多杀戮劫掠,让平阳府上下深以为忧。   故而等到陕西义军离开以后,平阳府上下痛定思痛,重整兵备,修葺城池,以防义军再来。   好死不死,这一次前来攻城的又是“过天星”张天琳、“乱点兵”党守素和“皂鹰”张汝魁等人。   这些人说好听点叫做“自由散漫”,说难听点就是“贼性难改”。   虽然张顺三令五申、严肃军纪,粮饷物资保障也做到了位,但是仍然止不住有些人“积习难改”。   比如看到人家水灵的老婆闺女,看到人家养的鸡鸭猪羊,看到人家绫罗绸缎,很难不动心。   正所谓:学坏容易,学好难。   大多数人一旦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就很难再踏踏实实做一些正经的营生。   如今张天琳麾下士卒就是这般德行,虽然他连续砍了若干违反军纪之人,大体上维持了秩序。   但是终究有些管顾不到的地方,仍然有人偷偷摸摸,抱有侥幸心理。   如此一来二去,让人很难不联想起当初“秦贼入晋”之事。   为此张天琳还特意“辟谣”一波,结果不辟谣还好,一辟谣又让人联想起“秦贼”赚城之事。   可惜平阳既不像泽潞等地接触过张顺的义军,又不像蒲州靠近陕西,明白义军的作风,张天琳这番宣传反而适得其反。   “先宣称不虐不杀,然后进城以后为所欲为,此乃‘秦贼’之故技,不可信也!”平阳府上下很容易就“识破”了“秦贼”的奸计。   张顺当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早已经从“仁义无双的舜王”,变成了“荒淫残暴的桀纣”。   然而,不管平阳府上下如何认知,鉴于平阳的战略地位,这一仗依旧要打。   “先登死士准备,待会双方鏖战正酣之时,听我军令行事!”张顺看着因为墙体脱落,形成了巨大“伤疤”的平阳城,不由冷笑道。   逆取顺守,自然之理也,世上岂有不战而取天下之事? 第205章 先登   姬龙凤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嘴巴有些发干。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战争,而且是一场他不擅长的攻城战。   当然与他后来听到的计划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这是一场所谓的“步炮协同”作战。   这词听起来很高端,等到姬龙凤听到具体打法以后,不由激起了一身冷汗。   因为“步炮协同”的打法要求先以火炮开道,继而步兵冲锋。   这听起来很简单,是不是?   但是,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事儿是多么不靠谱。   首先,我们假设如果自己的火炮压制不住对面的火炮,那结果会怎么样?   虽然他们身披双铠,但是挡得了箭矢,挡不了火铳,即便当得了火铳也挡不了火炮。   他们这样傻愣愣的冲上去,会被人打成筛子一般。   其次,我们假设压制住对面火炮了,万一自家炮手把火炮射角设低了,那么很可能一炮就把自个从后往前打一个血窟窿。   最好,即便是火炮射角没设低,却是设高了。   那么火炮射击过了,自己等人没有及时冲上去,那结果肯定是被人从城上推下来,摔成肉泥。   并且铠甲穿的越多,摔的自然也是越烂糊。   不过,明知有这么危险,他还是报名了“先登敢死队”。   一个是贪图那点银子。   冲锋一次赏银五两,若是能先登则赏银十两,这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   另一个就是为了展现自己。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姬龙凤若是还是以前那个武痴,恐怕还不会想那么多。   结果被何复带到高处,见识到更多的风光以后,再也不甘心于平凡。   他也不傻,被张顺收为亲卫以后,大多数时间都是被委派出去办事儿,自然是和悟空、王锦衣不同。   他不想要这种不同,他想获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既然如此,那唯有拿命去挣。   正当姬龙凤思绪万千之时,突然一声炮响将他“震醒”了过来。   “冲!”姬龙凤不由大喝一声,连忙一边死死盯着对面的守军,一边一马当先,冲了起来。   姬龙凤身上批了一件雪亮的明甲,明甲上面还罩了一件棉战袄。   这件战袄完全被水打湿了,重如泰山一般。   这打湿的战袄加上厚重的明甲,差不多有四五十斤,若非身强力壮之人,断然无法疾行。   姬龙凤自习武开始,就经常进行负重训练。   这点重量对他来说虽然有点沉重,但是并不是不能接受。   他有些笨拙的向前奔跑着,却远远望见一串炮弹密集的飞到守城人群之中,顿时一阵鬼哭狼嚎,不由心中稍安。   至少第一通炮打的还挺准,不是吗?   很快姬龙凤就跑到了城墙之下,高达四丈五尺的城墙,如同大山一般横亘在面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姬龙凤早已经脑子一片空白,哪有时间思索这些?   他连忙寻了云梯车,把系了绳索的长枪往身后一背,开始一登一登往上爬。   一阵接一阵的火炮声在他耳朵里不断响起,除此之外就是作为背景音的火铳声和厮杀声。   偶尔有些箭矢、弹丸飞了过来,不知道偏哪里去了。   姬龙凤什么都不管,只管往上爬。   突然眼前的城砖消失了,视野豁然开朗。   姬龙凤一看这段城墙之上根本没有多少人,不由一跃而上。   “有贼,这里有贼!”当他刚刚踏上城墙,早有十余士卒发现了姬龙凤。   “哼!”姬龙凤冷哼一声,巍然不惧。   只见他取下背后的长枪,端平了一抖,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   “贼子敢耳!”众士卒一见这厮如此嚣张,不由勃然大怒。   其中有两名火铳手,两名射手开始开始向他射击,其他刀盾和长枪手则护卫左右。   “嘭!嘭!”两支火铳齐齐响起,姬龙凤只觉得身体胸口一疼,却知自己中弹了。   然而胸口并无湿黏之感,那么就是没有透甲。   他不由疾行两步,往前一跃,一枪探出。   当面一个长枪手被他一枪刺透了铁甲,刺穿了心脏。   仅仅他这一枪便有二十年的功力。   莫道铁甲无用,若是枪劲散漫,根本无法透甲而入。   姬龙凤来不及欣喜,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唰”的一声,只见一支长箭猛入闪电一般,直钉向他的面门。   姬龙凤脑袋一低,只听见“叮”的一声,那箭正磕在了姬龙凤头盔上,劳而无功。   姬龙凤猛的把长枪一拽,“噗嗤”一声,那血花便在那长枪手胸口冒了出来。   “杀!”姬龙凤深知再耽搁片刻,若是火铳手装填完毕,自己断无生还之理,他不由继续向前冲去。   那两名火铳手和一名弓箭手为之所慑,不由连连后退。   而左右长枪手和刀盾手不由围了上来。   三名长枪手在后,三名刀盾手在前,分左中右三路杀将过来。   姬龙凤稍作停顿,只见三名刀盾手就地一滚,三名长枪手长枪一扎,只把他三面封死。   姬龙凤当机立断,往后一跳,跳出三名长枪手的攻击范围。   当此之时,三名刀盾手刚刚滚完,拨开盾牌,一刀就要向他腿脚扫去。   姬龙凤觑得破绽,只把长枪一递,左右脚先后一抬。   只听得又一声惨叫,当中那名刀盾手当场被他刺穿了喉咙。   而左右两名刀盾手扫过来的刀锋也被他抬脚躲过。   三名长枪手见状一惊,连忙疾步上前。   不料姬龙凤不退反进,躲过了刀盾手的攻击方向,只把手中的长枪一抖崩开了三条长枪。   “啊!”当中那名长枪手惨叫一声,正被姬龙凤往前一点点中了喉咙。   “杀人只需三两力,入肉只需三寸深!”姬龙凤冷笑一声,顺势又往火铳手、弓箭手处冲了两步。   突然一个翻身,枪毒如蛇,回头正“叼”住一名急忙回援的长枪手。   “败中求活回马枪,身后有眼不须藏!”姬龙凤长吟一声,吓得剩下一枪两刀为之披靡。   而就在此时,姬龙凤只觉后背一震,又中了一箭。   他不由三步并作两步,猛然往前一跃,一枪攮死了那名弓箭手。   那弓箭手并未着甲,又仗着一身好箭术,哪里意识到姬龙凤如此凶残。   两三丈距离对于一个枪术高手来说,根本算不得安全距离。   那两名火铳手这才刚刚装填完毕,尚未来得及夹上火绳,却眼见姬龙凤到了眼前。   两人连忙弃了火铳,互相从对方腰间抽出一把五尺长刀出来。   这长刀又叫倭刀,乃是戚南塘仿造倭刀所造,专门配备给鸟铳手做副武器。   姬龙凤看也不看,上前两步,一枪一个,干净利索的搦死了两人。   威胁尽去,姬龙凤不由心情大好,扭头便去寻那一枪两刀三人。   不曾想三人见他如此神勇,如同杀神一般,顿时肝胆俱裂,哪里敢战,居然扭头便跑。   姬龙凤杀心未尽,还待要追,却听得一声赞:“哥哥好本事!”   姬龙凤扭头一来,只见三五个脑袋从城墙外探了出来。   “你们……你们就搁这看戏!”姬龙凤眉头一扬,杀气四溢。   “哥哥误会了!”那三五个人连忙跳将上来,解释道。   “哥哥神速,跑得太快,兄弟们追之不及。”   “等到我们刚才赶到时,正见哥哥一枪一个,连杀三人,不由看呆了……”   原来姬龙凤只顾向前冲,竟然没有注意到前后脱了节,这才导致自个孤身奋战的局面。   好在他武艺高枪,以一当十,犹杀其七,堪称神勇之极。   “闲话少说,你等且随我冲杀上去,夺了这鸟城,也不枉敢死这一遭!”姬龙凤闻言也不由精神一振,没想到敌人居然如此脓包,岂不是合该我立此大功?   原来这平阳城之所以难攻,不外乎其城多火铳、火炮,利于防守而已。   结果这一次骤然遭到“步炮协同”战法,一时间被打懵了,才被这姬龙凤所趁。 第206章 失误   张顺举着千里镜,看着城上出人意料的进展,不由笑了。   这支千里镜乃是高一志听说张顺在寻求“西洋新奇物件”的时候,先后给汤若望、金尼阁等传教士写信,寻求相关物件,最终在江南一个唤作薄珏手中购得此物,便托王徵给张顺送了过来。   虽然这个千里镜,镜片并没有前世那般透亮,倍数也不算高,但是对常常用兵的张顺来说,却也是难得的宝物。   通过这个搁前世也就一二百块的宝物,张顺轻而易举的看清了城上的战况。   “不错,姬龙凤武艺不错!”一打十,反杀其七,确实是一把好手。   不要以为火器出现以后个人勇武胆气无用了,反而因为正处于冷热交替时代,对个人勇武和胆气要求更高。   其实目前这时代军队面临的问题,和张顺前世玩过一个《骑马与砍杀·火与剑》的游戏颇为类似。   如果你不穿厚重的甲胄,那么可能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流矢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而如果你穿上了厚重的甲胄,一般的刀剑和箭矢是很难伤到你了,但是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弹丸照样让你送了性命。   攻过于防,这是铠甲出现一千多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出现这种可怕的情况。   而这也导致了明军开始向“重火器、轻铠甲”方向发展,然而这种发展的结果必然导致出现火力强、肉搏弱的局面。   实际上为了针对这种特点的明军,无论是后金的八旗还是张顺的义军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强化肉搏。   后金的策略是大量掠夺北面文明程度更低的“野人女真”、“索伦部”等部落丁壮。   这些文明程度较低的部落出身的士卒具有悍勇轻死的特点。常常被后金编入八旗,批以重甲,驱赶冲阵。   而义军方面,张顺也开始探索重甲兵的组建之事,其中新组建的李际遇部以及这一次姬龙凤所率领“先登敢死队”就是其代表。   然而重甲兵虽号“敢死”,却不是“送死”,必须做好足够的防护以后,士卒才敢死战。   经过李际遇重甲营的组建,张顺以及发现冷锻精甲已经具备很好的防护能力,如果在外面再套上以棉花或者丝绸等织物压实的战袄,基本上能抵挡大多数弹丸。   这也是为何姬龙凤登城以后,身重一弹两箭却犹如没事人一般的原因。   有了精良的铁甲防护,再有悍将率领,那么日后义军再施展陷阵、先登等战术,就会轻而易举。   正当张顺想的长远之时,突然一声炮响把从沉思之中惊醒了过来。   “谁在胡乱放炮!”张顺闻声眉头一挑,不由大怒道。   军纪是第一战斗力,作为一名火炮手不等命令胡乱发炮是要受军法处置。   还是孙传统看得明白,连忙应道:“这炮并非义军所发,乃城上所发耳!”   张顺闻言一愣,只见平阳南门明德门城楼上正有硝烟腾腾而起。   “这……”还未等张顺明白怎么回事,却听到炮声隆隆,一时间明德门城楼硝烟弥漫。   “不好,姬龙凤危矣,敢死队危矣!”张顺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脸色大变。   孙传庭、张天琳和张汝奎等也不由纷纷捶胸顿足,连呼“坏了”。   你道为何?   原来姬龙凤带领二百敢死之士登城以后,必先稳住脚跟,然后夺取城门放义军大军入城方可成功。   这姬龙凤凭借个人勇武攻上了城墙,下一步自然是要夺取平阳南门明德门。   结果此时此刻,明德门城楼之上连续响起炮声,明显是明军是在炮击义军敢死之士。   张顺连忙拿起“千里镜”,顿时城上情形能看到了七七八八。   只见明德门城楼上密密麻麻伸出了数排火炮,正依次向从城墙而来的姬龙凤等敢死之士进行射击。   平阳府城墙之上,横向有女墙、牒牌可以遮蔽,然而纵向却一马平川。   姬龙凤等敢死队虽然身着重甲,但是仍然抵不住火炮的射击。   敢死队骤然遭袭,登时就有十几人死伤。   而勇猛的姬龙凤因为在冲往城楼之时,稍微慢了一步,这才幸免于难。   姬龙凤好容易从地上抬起头来,不由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的就跑。   你倒为何?   原来这明德门上的城楼上下共三层高,居然都密密麻麻布满了火炮。   那姬龙凤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如何能抵挡得住?   不过他这一套“懒驴打滚”虽然不甚好看,倒也实用。   就在义军撤退之时,明军城楼上的火炮声连番响起,他也不过被流弹击中了两次。   一次在腰眼,一次在后背,都有战袄缓冲,倒也不甚要紧。   姬龙凤连滚带爬了二十余步,刚巧见一敌楼,连忙躲了进去。   敌楼是建在敌台上的小型城楼,虽然并不高大,胜在坚固,能够遮蔽霰弹。   其他士卒显然也看到了这里,连忙纷纷赶来,躲了过去。   实在躲不下的士卒则绕过敌楼,躲在敌楼后侧,以免为弹丸所伤。   “蠢货,危险,快离开那里!”张顺在城下看的焦急,不由大声喊道。   只是距离太远,姬龙凤等人哪里听得到?   “旗手听令,快快传令城上敢死队撤出那座敌楼!”张顺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下令道。   “怎么回事,这平阳府怎生突然出现这么多火炮!”   义军这次进攻及其突然迅速,平阳又非军事重镇,哪里来了这许多火炮!   “舜王殿下!”不意孙传庭闻言却苦笑了一声道,“这次却是孙某疏忽大意了,不曾禀报舜王。!”   “先前我在此担任山西巡抚之时,为了对抗义军,曾命分巡河东副使李一鳌铸造火炮一百门,打造铠甲千余副,准备日后编入营中使用。”   “不曾……不曾想后来我丢官去职,我本道此事早已作罢,哪曾想……”   张顺闻言欲哭无泪,不由气急道:“为何别处不造,你偏生在这平阳城中铸造!”   “舜王容禀!”孙传庭差点也要哭了。   虽然自个当初一纸令下,但是依照大明朝野那般推三阻四的德性,在没有人督促的情况下,为何能干净利索的落实到底?   孙传庭不由苦笑道:“舜王有所不知,这山西之地原设有冶铁所五,其中单平阳府一处便有其二。”   “这两处分别唤作山西丰国冶铁所和山西富国冶铁所。”   “这丰国冶铁所在吉州东一百五十里,富国冶铁所在乡宁东五十里。”   “明朝初年,遂设遂废,不曾长久。”   “当初我认为此地乃义军第一进攻之处,故而就近冶炼锻造,以免往来运输之劳。”   “属下遂重新重启此二冶铁所,以便于打造兵甲、铸造火炮,不意有今日劫难,还请舜王责罚!”   责罚?这个时候责罚孙传庭又有什么用?   更不是说当初各为其主,本就理所当然,又有何责罚的理由!   姬龙凤及其麾下这二百敢死之士乃是从张天琳和张汝魁两营人马中挑选的精锐,若是今日尽数折在此处,恐怕这两营人马的战斗力也要大受影响。   张顺沉着脸没有说话,他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端着千里镜,死死地盯着那城楼上的火炮。   只见那“嗤嗤”的火星又冒了起来,姬龙凤等人依旧还躲在敌楼里没有动弹。   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否还能幸存下来! 第207章 僵局   姬龙凤躲在敌楼之上,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城楼,进则不能,退则不甘。   敌楼距离明军的城楼有一百五六十步,霰弹几乎遥不可及。   安全自是安全了,只是如何进攻,他心中却是没有一点头绪。   只是他思绪未落,又听到对面炮声连连响起,心中不由奇怪。   姬龙凤借着敌楼上牒牌的遮掩,偷偷瞄了一眼。   只见数十枚炮弹蜂拥而至,他不由连忙把脑袋一缩,惊呼道:“吾命休矣!”   随即一阵炮弹撞击砖石的声音响起,一时间碎石飞溅,惨叫连连,不知道打死打伤了多少人。   好容易等到炮击结束了,姬龙凤连忙浑身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无缺胳膊少腿之事,不由暗自送了一口气。   然后,他又顾视诸人,发现除了几个被碎石击伤的士卒外,大多并无甚伤亡,不由惊讶万分。   你到怎地?   原来这平阳府久不历兵事,刀枪入库、放马南山,平阳卫中善使刀枪火铳等艺者寥寥无几,更不要说专业程度更高的火炮了。   让这些人装填一些火药霰弹释放,反正不管准头,倒也无甚问题。   但是,若是让他们装填实心弹进行精确射击,可就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众炮手在副使李一鳌的指挥下,胡乱释放了一番,居然一个也不曾中。   姬龙凤看到明白,庆幸之余便准备带领士卒撤退。   可他转念一想,这一次劳而无功,恐怕日后在舜王心目中的地位愈发不如悟空、王锦衣等人。   他不由思量道:“吾观明军士卒武艺平平,难以接战。如今我攻不进去,明军未必能攻的过来,既然如此,我何不暂守此地,以待变化。”   想到此处,姬龙凤不由点了数十人道:“你们这些姑且随我留在这里,回头我会向舜王为尔等请功。”   “其余诸人姑且退到登城之处,以待战机。”   “若这座敌楼可守,尔等再前来助我;若敌楼不可守,尔等再视情况或撤回城下,或守御登城云梯。”   其他士卒都是“敢死之士”,听闻姬龙凤居然自陷险地,不过感动道:“将军不回,我等定然死守不退!”   “今日我等当同生共死,哪个敢弃同袍而去者,天下人共击之!”   姬龙凤见士气可用,便遣众人撤去,自率三十人躲藏在敌楼之内。   果然城楼上的官兵连续射击几轮以后,眼见无法射中敌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义军将士退去,不由焦躁起来。   平阳知府王舜征不由急道:“怎么办?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意指挥使唐峣却不以为然,闻言笑道:“知府勿忧,这城上一无食物,二无引水,他待如何?”   “即便他们能够不吃不喝,就算待上一百年,又能如何济得事儿?”   王舜征闻言脸色一沉,只道他当众驳了自己的情面。   那副使李一鳌一看两人起了龃龉,连忙解释道:“指挥使有所不知,昨夜在你休息之时,我和知府刚巧接到岳阳知县求援书信。”   “那知县声称:有贼人突然出现在城下,正在猛烈进攻岳阳县城。”   “如果此事属实,容不得我等慢慢抵御……”   唐峣闻言一愣,随即明白副使李一鳌的意思。   如果真有贼人在猛攻岳阳县,那么说明自己等人很快就会被包围在平阳孤城之中。   自个孤城难守,若是真个落到那种局面,恐怕他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此处,唐峣皱了皱眉头,不由问道:“只是我平阳士卒比不得贼人凶悍,为之奈何?”   你们说的到好听,关键是肉搏打不过贼人,那又有什么办法?   “依……依我之见,不妨把火炮推出去,离近点打,或可解我近战之忧。”王舜征迟疑了一下,不由提议道。   “好,好,这个办法好!”唐峣闻言一愣,没想到素不知兵的知府还有这种急智,不由抚掌赞道。   副使李一鳌本来还有些担心这方法不靠谱,见指挥使唐峣都应了,遂不再言语。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城上如何对抗,且说张顺见义军敢死之士遭到明军火炮轰击,不由大为焦急。   他不由亲自跑到炮兵阵地所在,向炮兵官赵翼问道:“城上敢死之士进攻受挫,可否用火炮助他一助?”   “不好办!”赵翼摇了摇头道,“义军炮术皆源自殿下,殿下当知炮分直射、曲射两类。”   “如野战炮、擎天大将军炮等,皆为直射,一时半会儿打不穿敌人城楼;而黄金炮、飞彪铳之类,皆为曲射,又因为敌人城楼上下三层,无法透顶而入,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张顺这知道这般道理,不由大为挠头。   怎么办,怎么办?   “殿下,明军炮手不成,却是打不中!”正当张顺沉吟期间,借来张顺千里镜的赵翼观察了片刻,突然惊喜道。   “什么?且让我看看!”张顺闻言一愣,连忙接过千里镜一看,只见城上敌台居然安然无恙,不由大为惊奇。   随后张顺便看到城上敢死之士有序撤退,不由心里一松。   只是过来半晌,却不见姬龙凤从那敌楼里走出来,他不由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怎么回事,难道姬龙凤没了?   不过,在张顺看到撤退的士卒驻守在云梯口的时候,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定是姬龙凤驻守在敌台,准备伺机反攻了。   这能成吗?   张顺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做些什么:“飞彪铳准备,先装药装弹入膛,目标敌人城楼!”   “舜王殿下,这样徒劳无功啊!”炮兵官赵翼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劝谏道。   “先等等,我准备看看城上有没有什么变化!”张顺也知道哪怕威力巨大的飞彪铳攻顶,也不可能打穿三层城楼的屋顶和底板。   既然姬龙凤想做些什么,那他身为指挥官必须给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而曲射弹道的飞彪铳便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城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它都能提供及时的火力支援。   张顺一边思索着,一边用千里镜死死地盯着城上的情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张顺眼睛都开始流泪的时候,终于让他看到了动静。   “好,动了,终于动了!”张顺不由拍着大腿笑了。   “舜王殿下,究竟什么情况?”赵翼闻言一愣,他在城下看不真切,不由艳羡的看了一眼张顺的千里镜问道。   “让飞彪铳准备,目标敌人城楼西侧门口!”张顺不由冷静地下令道。   “是!”赵翼连忙向左右口述一遍,让飞彪铳炮手调整角度和火药,随时准备听令射击。 第208章 破敌   “快点,快点,都给我动作快点!”唐尧手里拿着鞭子,厉声喝道。   在他面前是一群唯唯诺诺的卫所士卒,正吭哧吭哧的死命推拉着一门门的火炮。   这些火炮乃是明军营中常见的红夷炮型灭虏炮,重五百斤左右,口径大概在一寸六分至两寸二之间。   大多载以四轮小车,一般以鹅卵大的实心弹或者百枚小铅弹为主要打击手段。   因为明军并没有像义军那边建立科学健全的炮兵体系,故而这种较为轻便的火炮被其广泛应用于攻守城和野战之中。   义军在和明军作战多年,也曾缴获了不少。   皆被张顺分发下去,权作营兵自用火力,不归“第二炮兵团”直辖。   这种火炮的优点自然是轻便,易于机动;缺点则是口径较小,威力堪忧。   就拿这一次姬龙凤等敢死队骤然遭袭的情况来看,伤亡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虽然惨重,但并不至于丧失战斗力。   若是同等情况,换作义军三寸八的野战炮,恐怕这一炮下去,也不知死伤多少。   这也是为何姬龙凤等人敢于躲在敌楼的主要原因之一。   毕竟这种形制的火炮哪怕击中了敌楼,也不能轻易摧毁。   唐峣督促卫所官兵推着灭虏炮前行五十余步,距离敌楼百余步。众人畏畏缩缩,皆不敢前。   他这才命令士卒就地列炮,射击敌楼。   距离近了不少,命中情况好多了,连续三四发集中了敌楼,打的外面的砖石碎裂飞溅。   然而敌楼之中并无半分动静,让众官兵不由为之愕然。   “指挥使,是不是贼人刚才都逃走了,其中里面根本没有人啊?”左右不由奇怪道。   那唐峣其实心中还有此怀疑,刚才放炮不过是打草惊蛇之计。   眼见“草”被自己打的“哗哗”直响,不见一条“蛇”出来,唐峣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不过为了谨慎其间,他不由下令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各领一什人马,前去探查一番。”   卫所兵还是旧编制,和现在流行的营兵制却不相同。   那三个什长得令,便持了刀枪战战兢兢往前摸去。   “将军,咱们就这样干等着吗?”就在明军三什卫所兵摸过来的时候,敌楼里义军士卒也早按捺不住,不由催促姬龙凤道。   “不急,敌人火炮太猛,咱们放近了打!”姬龙凤冷笑一声,巍然不惧。   其实为了迷惑敌人,敌楼里的义军士卒根本不敢伸头观望,并不知明军虚实。   如果这一次来的是大量明军精锐,或者炮兵抵近射击,明年今日恐怕就是他们的祭日。   不过,姬龙凤先前和平阳城的守军交过手,他坚定的认为守军无武艺不精,作战怯懦,定然不敢和自己等人肉搏鏖战,故而一直咬牙坚持继续等待。   随着守军距离敌楼越来越近,姬龙凤终于在嘈杂的战场上听到了敌人的脚步声,不由为之一喜。   没有车轮声!脚步声也不多,那么就没有火炮靠近,也没用大量敌军靠近,果然赌对了!   他不由低声下令道:“火铳都装填好了吧?一会儿敌人接近以后先不要放,准备肉搏。”   “等敌人被击退以后,再用火铳击杀溃兵!”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一个个抓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明军步卒。   而与此同时,城底下炮兵官张翼也不由焦急地问道:“敌人已经到了敌楼跟前,炮兵发还是不发?”   “不发!”张顺一口回绝道。   “既然姬龙凤等人没有动手,咱们也不要动手!”   “如果他们打赢了,咱们的炮弹为他开路;如果他们打输了,咱们的炮弹为他断后!”   “你下令让六门飞彪铳设置为开路角度,剩下六门飞彪铳为断后角度。”   “一旦开打以后,剩下一半还可以有时间进行调整。”   “好!”赵翼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他这一次算是领教了舜王和姬龙凤这两个人的战略定力。   眼见守城士卒慢慢围上了敌楼,仍然不见动静。   其中一人忍不住伸头往里一看,结果迎接他的是一摸雪亮的刀光。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随即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落到了地上。   “啊,有贼!”众守军为之一惊正要杀将进去,却见三五条长枪猛地伸了出来,分别从门口和窗口刺杀了三个士卒。   这些人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向敌楼里杀去,只是敌楼作为专门的防御设施,门口颇小,一时间挤不进去,只被里面的人一枪一个,连续戳翻了数人。   众守军不由又惊又惧,这种不能打人只能挨打的局面,谁遭得住?   不知道谁喝了一声“退后放出来打”,结果众人一退便止不住了,反倒变成了溃败。   “诸将士且随我冲杀!”姬龙凤得势不饶人,不由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其他义军士卒见姬龙凤猛如饿虎,哪里按捺的住,不由纷纷随其冲了出去。   “放炮,放炮!”那唐峣哪里见过这般情景不由大急道。   那些炮手见突然有敌人冲杀过来,来不及思考,也连忙点燃了火炮。   那些火炮为了轰击敌楼,大多数装填的都是实心弹,这一点不要紧,顿时七八颗鹅卵大小的炮弹飞了过去。   那些溃退的明军顿时被打死了三个,义军也有两个倒霉蛋被炮弹直接穿死。   众人吓的为之一顿,万万没想到唐峣竟然如此凶残,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姬龙凤心中也为之一悸,只是当他看到对面好像也吓傻了,不由灵机一动,大声喝道:“火炮已发,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对面的炮弹已经打完了,再次装填需要时间。   “冲啊!”这一下子无论敌我都反应了过来。   特别是刚刚被义军击溃,又遭自家人炮击的卫所兵,更是拼命往回跑去。   唐峣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高声大呼道:“他们只有二三十人,怕个鸟甚!”   “有胆敢冲阵者,不分敌我,格杀勿论。每杀一人,赏银五两!”   姬龙凤等到这道军令,不由心里一个咯噔,心道坏了,他下令让士卒用火铳射击。   只是七八个火铳,如何是列阵而战步卒的对手?   当此之时,原来被姬龙凤派去防守云梯,距离太远,根本无法支援过来。   怎么办,难道我姬龙凤今天就要丧命于此了吗?   他仰头看了看天,真是不甘心呐!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一阵沉闷的炮声响起,姬龙凤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两颗大铁弹从天而降,正落在对面阵中,然后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第209章 尧天舜日   当姬龙凤攻入明德门城楼的时候,已经锁定了这场战斗的胜局。   虽然平阳知府王舜征、兵备副使李一鳌及指挥使唐峣带领士卒拼命抵抗,但是那止得住?   明末内地卫所兵稍做训练,若是用来守城倒也堪用,但是用来近战肉搏,那就不够看了。   姬龙凤以一敌十,犹能击杀其七,如今又有士卒护卫左右,那更是如虎添翼。   所谓“十步杀一人”,完全不足以描述姬龙凤的凶残。   与大多数人的直觉相反,狭窄但是又有能够让长枪腾挪的空间反倒更利于长枪的发挥。   姬龙凤以自己为矢锋,以敢死之士为羽翼,三步出一枪,一枪杀一人。   一时间勇不可挡,只杀得当面明军官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指挥使唐峣见姬龙凤如此嚣张,怒不可遏,不由持枪上前来战。   那姬龙凤已经杀顺了手,气势如虹,眼见唐峣拦在面前,不由把枪一抖,一式中平枪直扎过去。   “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   格枪与格刀剑不同,无非拦拿二法而已。   但是无论拦还是拿,都必须先得两枪相较,然后方有拦拿之谓。   故而扎刺之时,无论上平枪还是下平枪拦拿之时,都容易形成大夹角,容易防守。   中平枪则不然,其法直来直去,即便拦拿也很难形成较大的夹角,故而最难防守。   那唐峣本是卫所出身,家传的武艺倒也没有落下。   眼见姬龙凤一枪刺来,只把长枪一抖就去“拿”它。   所谓“拿枪”,便是敌人直刺时由外向内抖枪防守,动作和翻腕抓拿东西颇为相似,故而被称之为“拿枪”。   你莫要看这“拿枪”不过是很基本的技法,长枪用法攻防一体。   若是姬龙凤这下子被唐峣拿实了,丢了中线,那么下一步敌人就要发枪夺命,毫不容情。   只是唐峣万万没想到他这一拿却没有拿实,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就要向后退去。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唐峣只觉得左手一疼,不由惨叫一声,弃了长枪跳出了圈外。   “好枪法!”唐峣举手一看,只见左手掌竟然已经被姬龙凤扎透了,在鲜血汩汩的伤口处隐隐可见森白的手骨。   姬龙凤这一手唐峣当然也知道,自然也使得出来。   然而,高手过招本就是生死一线,快一线则生,慢一线则死。   姬龙凤看了看已经跳了出去的唐峣,不由遗憾的咂了咂嘴。   原来这一手唤作“凤点头”,由调枪和凤点头两个动作组成。   其中所谓调枪之法,即是你拿我拦,你拦我拿,大家顺着一个一个方向转动,防止自己的长枪为敌人所拦拿。   这个法子在别的流派中又称之为“闪赚”。   “所谓闪赚者,如敌人一枪扎来,我用拿开进步,竞技中平而入。敌见我枪至彼,彼必一拿,我即审敌拿力收半,便将枪一闪,串彼圈外,扎敌一枪,彼必不能救。里外皆同,故曰最胜。”   其实说白了就是先以虚招诱敌将招数使老,然而伺机发枪克敌。   具体到姬龙凤这次,就是先用中平枪虚扎,等你来拿。   你若来拿,我则顺势调枪躲过,然后枪头转至你长枪上方时往你握枪的前手一点,便破了你的枪势。   本来这一招还有一个后续,等你伤了敌人前手之后顺势往前一扎就能要了敌人性命。   只是这唐峣也不愧是卫所官兵,多少也有点本事,眼见事情不对,急忙跳了出来。   这一次虽然被姬龙凤伤了左手,倒也不至于被人追上一枪,丢了身家性命。   “走!”眼见事不可为,指挥使唐峣向副使李一鳌使了个眼色,就待弃城而走。   不意李一鳌摇了摇头笑道:“你和王知府先走,我来断后!”   那唐峣本来对知府王舜征颇有微词,见李一鳌护着他,只好卖他个情面,无奈道:“那副使你好自为之,唐某去也!”   只是说要走,哪有那么容易?   就在姬龙凤攻入城楼的时候,义军其他敢死之士也先后赶到,而城下的义军也借助云梯等器械纷纷登上城楼。   “平阳陷矣!”张顺站在城外,望着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城墙,不由欣喜道。   “全赖舜王指挥之功!”张天琳、张汝魁自知这一次表现不佳,不由连忙拍马道。   “自家兄弟,何分你我?”张顺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他心中早已经悄悄把张天琳、张汝魁两人降低了一个等级,仍然不动声色安慰了一番。   “后续扫尾事宜还请舜王交与我等,舜王请回尧庙稍歇!”张天琳和张汝魁相视一眼,也不知道张顺心里是何打算,两人不由主动请缨,聊以弥补一二。   “好吧!”张顺也不为己甚,又警告了几句道。   “不过军纪务必给我看严实了,若是有人胆敢建银劫掠,你们要是不处理,那我就替你们处理!”   那两人日后不知舜王军法森严,哪里还敢有小动作,连忙一一应了。   眼见形势差不多了,张顺自觉待在此地无用,反倒让张天琳、张汝魁两人行事畏首畏尾。   他便留下孙传庭作为“监军”,自率宋献策、徐子渊、雷翀等人返回平阳城外营地。   昨晚到达义军营地的时候,天色已晚,张顺不曾看得真切。   这一次张顺返回此地,这才发现这营地并非凭空而建,而是以一小片建筑为核心扎寨而成。   张顺走到昨晚中军大帐所在,抬头一看,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庙宇,那门楣当中正写着两个大字“尧庙”!   张顺不由为之一愣,随之释然。   平阳乃是尧都,此地建有尧庙也是理所当然。   “此乃天意,还请舜王祭拜一番为好!”不意张顺思绪未落,宋献策早笑道。   “此话怎讲?”你也不能让本王见庙就拜,这样和愚夫蠢妇又有何区别?   “舜都蒲坂,或言平阳及潘者也。”宋献策闻言笑道。   “昔日尧帝都于此,舜帝亦曾都于此,蓋禅让之故也,此非大德乎?”   宋献策的意思很简单,“尧禅舜”,仅此一条理由就值得张顺祭拜。   “那好吧!”虽然如此,张顺也不可能像祭拜舜帝那般进行大祀。   他只是命士卒寻来祭肉、香纸等物,来到尧像面前,草草的祭拜了一番。   只是张顺这厢刚拜完,那厢突然有人大呼小叫起来。   宋献策皱了皱眉头,不由走出门外喝道:“外面何事喧哗?”   “尧天舜日,尧天舜日!”不曾想原绛州知州雷翀也指着天象惊叫起来。   “此话怎讲?”宋献策不由一愣,奇怪道。   “先生有所不知,在晋地,尧为天,舜为日。尧天舜日之词又特指苍天为乌云所罩,然后太阳从乌云缝隙出现的景象。”雷翀连忙解释道。   宋献策闻言一愣,抬头一看,只见原本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露出来金灿灿太阳,一束阳光自上而下笼罩了平阳城。   此情此景,让他突然想起来当初义军在历山舜王坪祭拜舜帝的情形。   原来这就是“尧天舜日”啊,宋献策不由大骇,他不由连忙扑倒在地,高声喊道:“尧天舜日,天下大治;舜王之德,此天警之!”   原来尧天舜日在典籍中,指代像尧舜在位那样的太平盛世,具有和天下大同的理想社会一样的地位。   舜王一祭舜帝于舜王坪,“尧天舜日”;二祭尧帝于平阳,又是“尧天舜日”,此非天意乎? 第210章 霍州警报   “什么尧天舜日?”张顺听着外面呼声震天的声音,不由偷偷地扯了扯宋献策的衣袖问道。   “尧天”他知道,那是一个神秘的组织,其首领唤作明世隐,其成员主要有公孙离、杨玉环美女等。   但是“舜日”是什么鬼?   难道是指尧天组织的美女,都由我张顺来……吗?   宋献策闻言连忙喊来原绛州知州雷翀把“尧天舜日”的意思向张顺解释了一遍。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张顺乜斜了两人一眼,根本半分不信。   什么神神鬼鬼,肯定是你们两个老家伙编出来骗人的。   特别是宋献策这厮,有很多前科,根本就是个惯犯。   与其相信你这个,还不如让我相信这句话预兆着尧天组织的美女都归我呢!   那宋献策和雷翀两人一看张顺那眼神,哪里还不明白张顺根本不相信自己?   那雷翀自认为自己一个老实人,好容易说了两句吉言,就被人认为“幸侫小人”,实在是气不顺,不由开口欲解释一番。   不由宋献策扯了扯他衣袖,不由笑问道:“舜王既然被人尊称为舜王,可知舜帝何名?”   “这可难不倒我,那舜帝乃姚姓,一作妫姓,号有虞氏,名重华。”张顺先前为了寇死普雷,自然也下过一番功夫。   “这不就结了,重华重华,舜王尚犹不解其意乎?”宋献策微微一笑道。   “此话怎讲?”张顺和雷翀两人不由一愣,奇怪道。   “重者再也,华者光也。天色再光,岂非尧天舜日乎?”宋献策不由轻轻甩了一下拂尘道。   张顺和雷翀闻言一愣,顿时心中惊起一片惊涛骇浪。   要说巧合,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重这个词有再次的意思,而华也有光华的意思,天空再次出现光华岂不正是山西人所说的“尧天舜日”吗?   张顺听了宋献策这话,差点真想去十殿阎罗那里翻一翻生死簿,看看自己前世究竟是不是舜帝转世,要不怎么那么巧呢!   “若天意果然如此,吾甘为舜帝矣!”张顺沉吟良久,不由慨然长叹道。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若天意执意如此,吾只好勉为其难为舜帝矣!   宋献策和雷翀闻言相视一眼,便悄悄退了出来,一发命令士卒高呼:“尧天舜日,天下大治;舜王之德,此天警之!”   这四句话朗朗上口,更兼山西百姓世世代代对“尧天舜日”天象的认知,一时间便传遍了很多地区。   特别是犹在抵抗的平阳城明军,听了这声震九霄的呼声,再想一想“顺贼”的绰号,哪里还有战心?   可怜兵备副使李一鳌本来正指挥着士卒和姬龙凤苦战,突然听到这般呼喊,麾下士卒一跑而光。   那李一鳌本非山西人,哪里明白其中因由,一愣神功夫,被姬龙凤上前一枪刺死当场。   那指挥使唐峣本是平阳卫人氏,本来已经互送平阳知府王舜征到了城外,听到这般呼喊不由脸色大变。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半晌,不由低声道:“王知府,唐某就互送你到这里,后面的路你自己走吧!”   “这……这是为何?”王舜征还道唐峣犹在怪他,不由连忙解释道。   “先前是我不是,咱俩同朝为官,往日多有得罪之处,我也是对事不对人,还请指挥使多多包涵!”   “不干你的事儿!”唐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尧天舜日,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平阳知府王舜征虽然如今已经没了平阳府,但是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往北面霍州方向逃去了。   那唐峣则席地而坐,眼睁睁地看着王舜征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视野;眼睁睁看着一群又一群的士绅拖家带口的离开了平阳,眼睁睁看着一股又一股的百姓背井离乡。   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用做。   也不知过来多久,突然有个人“咦”一声,奇怪道:“你不是逃走了吗,怎生还坐在这里?”   指挥使唐峣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正是刺伤自己左手的姬龙凤,他不由站起来整了整衣服道:“来了就好,我送你一桩功劳,带我去见舜王吧!”   你特么,说王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姬龙凤怀疑他是故意的,有点想收拾他一顿。   不过看着他一脸严肃的神情,最终没有纠结这个小问题。   “走吧,且随我来!”说实话姬龙凤也有几分佩服这个人,能在中了他的“凤点头”的时候,还能逃得性命,这也不是一般人了。   等到唐峣跟随姬龙凤进了平阳府以后,城内已经部分恢复了秩序。   这在这种时代,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唐峣似乎并无一丝意外。   他只是催促道:“城中情形差不多稳固了,舜王殿下也该到了吧?”   也不知道他催了几遍,只听见北面一阵喧哗,遂远远望见一人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走来。   “那……那就是舜王?”唐峣不由看了姬龙凤一眼道。   “没错!”姬龙凤出于尊重,不由上下其手,将他全身上下搜索了一遍,这才道,“跟我来!”   不多时,姬龙凤吃力的分开了众人,这才把唐峣引到张顺的面前。   “大明平阳卫指挥使唐峣,见过舜王!”唐峣不由上前拱了拱手道。   “大胆,见了舜王,为何不跪!”舜王身边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上前呵斥道。   唐峣冷哼一声,正待讽刺两句,不曾想那舜王张顺却伸手拦了那人,然后笑道:“我便是张顺,江湖人抬爱,送我一个‘舜王’的绰号,愧不敢当,不知你寻我何事?”   “好,果然不愧是舜王!”唐峣闻言一愣,一切好像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不由躬身拜了拜道:“唐某腆为明臣,不合以君臣之礼拜见舜王。”   “不过唐某感舜王之德,为了城中百姓少遭战火,有一事不得不汇报于舜王。”   “唐将军请讲!”张顺闻言倒也不恼,反而平和的示意道。   不曾想唐峣一番话,竟然是石破天惊:“就在今天早上,我等刚刚接到信使来报:左督师朱燮元派遣五千精骑前来助阵,预计再有两三日功夫便能赶到!” 第211章 争地   如果单从数量上来讲,如今张顺所率人马有十万之数,明军派来五千精骑能抵得什么?   然而古代真正的战争,却不是这般计算胜负。   义军人马虽多,并不能保证在某个时间点,全部投送在一个地方。   毕竟真实的战争并不像张顺前世玩游戏那般,鼠标一圈就能拉来几十万人马,靠人数堆也堆死了对面。   在真实的战争中,人员牲畜需要吃喝拉撒,大军调动需要道路和空间驻扎,指挥命令需要金鼓旌旗和塘骑信使进行传递。   而这一切都需要一定的场地和空间,由此便产生了一个战场容量的概念。   《孙子兵法》有云:“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   “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这其中“度”便是预估,“量”便是计算,“数”便是数量。   也即是指指挥官可以根据战场的地形地势,评估计算出可以容纳军事人员的数量。   然而再根据这些“数量”,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对比,决定双方决胜需要投入多少力量。   最终结果自然是投入数量适宜的一方取得胜利,投入力量不适宜一方惨遭失败。   如果在霍州附近作战,究竟能够容纳多少人呢?   据闻霍州“太岳镇其东,汾水经其西,据山川之胜,为扼要之所,争衡于太原、平阳间,未有不以州为孔道者也”。   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太岳山在其东面,汾河在其西面,霍州占据了山川兴胜之地,扼守要害,是处于太原和平阳之间的“孔道”。   根据张顺多年的行军作战经验,单听这地形描述,他就知道这是一处地形狭窄的要地。   其战场容量应当在一万人左右,顶天达到一万五千人,根本不可能达到两万。   如果霍州被明军五千精骑占了,因为战马耗费的资源更多,基本上代表着整个霍州城附近都要被明军塞满了。   到时候,即便义军有十万大军,恐怕也只能顿兵于坚城之下,只能凭借红夷大炮一点点啃霍州的城墙,然后用精锐死士一次次登城肉搏。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这里恐怕将会成为义军的噩梦。   兵法曰: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   而如今平阳距离霍州就有一百四十五里,中间又搁着洪洞、赵城两县。   如今张天琳、张汝魁和党守素三营战斗力堪忧,而原本计划在平阳陷落以后发起第二阶段进攻的满天星张大受、射塌天李万庆两营不但尚未来得及赶到平阳。   哪怕这一次义军轻舟疾行,利用汾河水运优势,恐怕也难在两日之内赶到。   那这该怎么办?   一时间张顺头疼起来,绞尽脑汁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时,忽然见一人推门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张顺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自己安排负责规劝指挥使唐峣的孙传庭。   “先生赶来甚急,不知所为何事?”张顺不由开口问道。   原来唐峣那厮虽然为义军提供了关键的情报,却是死活不降,声称要归隐山林。   说实话,张顺对他这种“蛇鼠两端”的行为十分不理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借机要价,还是真心要归隐山林。   既然不理解,他就找个能理解的人前来帮忙,于是这重任便落到了原山西巡抚孙传庭身上。   张顺还道孙传庭急急忙忙赶来和唐峣之事有关,不意孙传庭却道:“刚刚唐峣提供了一个重要消息,有一营义军人马出现在岳阳。”   “按照原本计划,当是李信部下,只是不知是何人领兵,如今战况如何。”   “只是军情紧急,我赶快汇报与舜王参详。”   “好!”张顺闻言不由精神一振,追问道,“岳阳距离此地几何,又距离霍州几何?”   孙传庭哪里不明白张顺的意图,不由汇报道:“岳阳距离平阳九十里,距离霍州百十里。”   原来岳阳县在平阳府东北,而霍州则在岳阳县西北。   如此拐了半圈,反倒又多出五十五里脚程出来。   “如此这般,即刻派遣士卒,一人三马,来回轮换,连夜把军令下达岳阳义军所在,让其轻装疾行,两日内给我赶到霍州城!”张顺不由下令道。   “着满天星张大受、射塌天李万庆即刻启程,且不管洪洞、赵城两地,不惜一切代价直扑霍州!”   “着其他尚未来得及赶到的队伍,加快进军速度!”   “这……这其中的风险也太大了吧?”孙传庭闻言不由迟疑道。   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其实张顺这一次属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兵家大忌行为,实在是过于行险。   “我得亦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张顺轻轻摇了摇头道,“只此一争,不知省却多少功夫。”   “李信为人慎重,所遣之将领定然为实诚可靠之人。”   “就算这一次争地不成,还能退守赵城,倒也无甚危险之处。”   孙传庭仔细一想,别看明军遣骑兵而来,但是数量远远低于义军。   若是霍州城为明军所据,明军将领断然不会冒着丢失霍州这种重大风险追击义军。   所以这事儿还真是“低风险、高回报”,完全值得一试。   “那……那这一次舜王是否还是打算亲自?”孙传庭犹豫了一下,不由又问道。   “不了,这一次你代我走一遭,我且稳住平阳再作计较。”“未虑胜,先虑败;未虑得,先虑失”,张顺自知此次争夺霍州风险极大,故而两手准备,想亲自把已经占据平阳城稳住再说。   孙传庭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领兵的机会。   他不由认真地看了张顺一眼,发现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才深深的拜了三拜,心悦诚服道:“人常言舜王恢宏大度,知人善任,今方知名不虚传。”   “流贼”他敢用,“降将”他也敢用,“闯将”他敢用,洪承畴、孙传庭他也敢用,果然不愧舜王之名。   张顺闻言自得一笑,一副胸有成竹模样,其实心中却是暗自苦笑。   你道他不想任用自己人吗?   奈何义军在他带领下,发展的如火如荼,不知道天下多少能人异士却根本跟不上自己的脚步,为之奈何?   张慎言、吕维祺虽然颇有才华,奈何河南、陕西乃义军根基,轻易动弹不得。   陈长梃、萧擒虎有勇有谋,智勇双全,奈何距离带领大兵团作战仍然有很大的差距。   是以他不得不大胆启用降官降将,以求尽快统一北方,彻底从整体实力上压倒明金两国,为天下一统最最后的准备。 第212章 争位   “魏总兵,那狗官已经剁了,细细地切碎了喂了狗!”魏知友刚刚从从卧室出来,早有士卒上前汇报道。   “好,如此甚好!”魏知友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是陕西义军“闯将”李自成麾下将领,还保持着早期义军的凶残习性。   不过当然,乱杀无辜,建银掳掠之事不敢做了,但是架不住他们私下里处置一下让他们痛恨不已的人物。   比如这岳阳县知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原本魏知友带领三千士卒从逆沁水而上,通过先前山西巡抚宋统殷以诏安之名“围困”义军的旧县镇。   这些道路大多数都是当初魏知友跟随“闯将”李自成和“擎天柱”张顺走过,倒也熟悉。   他一路上翻山越岭三百里,不知吃了多少辛苦,好容易来到了岳阳县境内,结果一头撞上了誓死抵抗的岳阳知县。   凡事有果必有因,这一个岳阳县城之所以准备如此充分,正是因为当初宋统殷在岳阳县境内“诈称诏安”失败,使得当时的岳阳知县一夜三惊。   俗话说:不怕贼头就怕贼惦记。这岳阳知县无权无势,也不知送了多少礼,求了多少情,依旧无法调离此地。   最终只好退而求其次,从此以后齐备武器火铳,日夜操练丁壮、弓手,以防不测。   魏知友哪里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日夜磨刀”的一根筋,顿时撞到了铁板上。   义军一连攻打了好几天,才把这岳阳县城打下。   魏知友一则也做不来屠城、劫掠等报复之事,二则也怕张顺的责罚。   奈何义军士卒翻山越岭、连日苦战,胸中这口恶气如何弥消?   最终他想了一个“温和”的办法,就是命士卒把岳阳知县砍了以后,剁成肉泥喂狗,一解胸中那口怨气。   你还别说,这招还真好使,果然只过了一宿,士卒便精神焕发起来。   魏知友又不是舜王,他才不管那岳阳知县冤不冤。   只要看到将士用命,士气可用便心满意足了。   眼见自个完成了“奇袭岳阳”的任务,魏知友就开始盘算着派遣士卒前往平阳方向探查义军动向,准备修整两天等待新的命令。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魏知友刚想到舜王的军令之时,突然有士卒跑进来汇报道:“将军,舜王信使到了。”   “快快有请!”魏知友闻言一愣,心道:舜王真是料事如神,能掐会算。   我昨晚刚刚攻下岳阳县城,今早军令就到了。   不多时有几个士卒牵着几匹大汗淋漓的骏马,两腿打颤的见过魏知友,这才把书信递了上来。   魏知友打开一看,张顺熟悉的字迹便迎入了眼帘。   “来将听令,本王命你舍弃岳阳县城,轻装疾行,全力以赴即刻霍州方向进军,不得有误!”   “如果霍州不能下,则尽快占据要地待援;如果霍州能下,则尽量占领霍州城待援。”   “明军有骑兵一营,大概两三日后赶到。还请你营人马不惜一切代价,赶在明军骑兵之前到达霍州。三月一十八日。”   魏知友看了这军令半晌,不由大笑起来。   “总兵何故发笑?”左右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问道。   “果然舜王还是信得过本将,但有重要紧急军务,还想着我老魏!”魏知友不由笑眯眯道。   霍州军情紧急,舜王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哪个都不派,反倒派遣我魏知友。   这意图难道还不明显吗?这分明是舜王要栽培我魏某人!   当初他投靠张顺的时候,还有几分迫不得已。   如今见义军气势如虹、势如破竹,那心气自然也就上来了。   单从义军南路军将帅情况来看,有多少人不是刚刚被舜王擢拔升职?   南路军主帅洪承畴乃降官也,左帅李信乃逃亡之徒,右帅曹变蛟乃是前明降将。   更不用说其他李辅臣、赵鲤子、黄朝宣、张先壁一干人等,哪个不受舜王栽培提拔?   如今让他魏知友疾行一百一十里夺取霍州,难是难了点,不难怎么显出他魏知友的手段?   他不由高声下令道:“传令全军,携五日之粮,铠甲器械。”   “其他粗笨辎重一切物件皆不用带,半个时辰后随我出发,奔袭霍州城!”   “啊?”众人闻言大吃一惊,不由忧心忡忡道,“且不说士卒翻山越岭、连日苦战。”   “若是只携带五日之粮,到霍州没得吃了,可是如何是好?”   “怕个鸟甚!本将为一营之主都不担心,你一个小卒操这心做甚!”魏知友不由训斥道。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如果真个没得吃了,难道我们还不能打下霍州来,抢官仓吗?”   “这……”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您是总兵您说了算,要是真个让我们饿了肚子,就休怪我们哗变了。   众人遂即弃了辎重等粗笨家什,跟着魏知友一路向霍州城奔去。   且不说魏知友等人如何奔袭,且说那平阳府城刚刚为义军所占,却也恢复了秩序。   平阳百姓第二天一早起了床,如同寻常一般前去买菜逛街,结果刚巧看到菜市口贴着一纸公告,正围着一群人看公告。   众人不由好奇得紧,不由纷纷围了上前,只听见有人念道:“兹有原绛州知州雷翀,为人忠厚,治理一方有功,又常捐献俸禄以赈济灾民,堪称‘父母官’是也。”   “今舜王欲敕令其为平阳知府,希望其再接再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然而有担心耳聋目瞽,为人所蔽。故而公示三日,以听民声。若有对此有异议者,请于三日内告知府衙,特此公示。”   “哎呦,雷知州升官啦!我就说他是个好官,你看连舜王都这么认为!”那诵读告示之声刚落,果然就有人议论道。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话还是等等再说。你没看到就连舜王也要听取咱们黎民的看法吗?”也有人闻言辩驳道。   “若我说,要是谁手里有他的小辫子,赶快告知府衙,也强似让一个贪官污吏就职……”   “你可别胡说,雷知州怎会是那种人?”其他人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了,也开始反驳道。   且不说那些升斗小民如何议论纷纷,却早被平阳府一众读书人听到耳朵里。   “什么?雷翀升任平阳知府!”好多人闻言不由大惊。   雷翀什么人?   无论是文章学识,还是德行才华(人脉关系)都不甚出色。   如果没有意外,绛州知州就是他这辈子所能做到的最大官职了,他何德何能能升任平阳知府?   “不行,我要去告知府衙,断然不能让这样的幸侫小人担当要职……”早有人咋呼起来。   “等等,等等,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大明举子?还是大明平阳府通判?”   平阳府乃山西第一大府,哪怕在全国也是纳税额第二的大府,这个职位如何不让人眼红?   一听到“舜王”已经准备任命原来的“小人”雷翀担任知府,顿时不知道多少人坐不住了。   原本他们还安坐在家中,等待“顺贼”礼贤下士,顺便训斥几句“贼寇”,以邀虚名。   不曾想再这样做下去,那些肥缺要职,都有被那些没有骨气的“贰臣”瓜分殆尽。   是可忍,孰不可忍!   国家养士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是时候匡扶正义,涤荡腥秽,让舜王殿下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是的君子,谁才是真正的小人,谁才是真正的贤臣,谁才是真正的奸佞的时候了! 第213章 舜典   就在平阳府城内群情激奋之时,东城外正谊书院亦是高朋满座。   这正谊书院乃是平阳府府学,在座的都是平阳府内生员。   原任大明首辅、现任舜王太傅韩爌正正襟危坐在高台上,声音清朗的诵读道:“……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四书五经在明代科举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中五经中的《尚书》在明代乡试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而世异则事异,如今舜王当政,恐怕《尚书》的地位就要提升了。   那饱读诗书的韩爌不用人教,也知道这一次受邀书院讲读该讲些什么。   韩爌讲的便是《尚书》中的《虞书·舜典》一篇。   讲的人知道自己该讲些什么,听的人自然也心知肚明。   果然那韩爌刚读了两句,早有生员开口问道:“先生,不知‘正月上日’这句何解?”   来了,韩爌暗道一句,不由笑道:“大儒马融有云:上日,朔日也。”   “大儒郑康成亦曰:帝王易代,莫不改正。”   “尧正建丑,舜正建子。此时未改尧正,故云正月上日。”   所谓“建丑”乃夏历十二月丑月;“建子”乃夏历十一月子月。   尧当政之时以十二月为岁首;舜当政以十一月为岁首。   而后世所谓的正月,肇始轩辕,确定于两汉。   根据《宋书·礼制》推度:轩辕、高辛、夏后氏、汉皆以十三月为正。   所谓“十三月”,即是“建寅”夏历一月寅月。   《白虎通义》云:正朔有三何?本天有三统,谓三微之月也。   所以十一月、十二月和一月这三个月因为能够选为正朔,故而被称之为“三微之月”。   在座诸人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如何不明白其中含义,哪里还用韩爌饶舌?   之所以有人如此问询,其实就是试探义军的志向。   韩爌所谓“尧正建丑,舜正建子。此时未改尧正,故云正月上日”云云,其实就是隐晦的表示“舜王如今称王而不称帝,正如当年舜帝奉尧正一般,未到其时”。   众生员闻言不由心满意足,纷纷盛赞“舜帝之德”。   然而就在此时,有人心思更缜密一些,想的更为深远,不由笑道:“请问先生,不知‘受终于文祖’何解?”   “太史公云:文祖为尧大祖者,尧与舜同始祖,故受终于其庙。”   “《王制》疏引《稽命徵》云:唐虞五庙,亲庙四,始祖庙一。”   “则黄帝为尧四世祖,此太祖不知何人。舜祖黄帝,则亦同太祖矣!”   什么意思呢?   韩爌引太史公司马迁的观点,认为所谓“文祖”就是尧大祖,也就是尧太祖。   而黄帝是尧帝的四世祖,不知道太祖是何人,而舜帝亦以黄帝为祖,所以两人是同一个太祖。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炎黄子孙”的概念,韩爌说出这番话来,几乎否定了张顺与朱氏之间的继承关系,这是要作甚?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一愣,心道:韩阁老又不是愣头青,如何说出这种话来?   果然韩爌又讲述道:“大儒马融认为:文祖,天也。天为文,万物之祖,故曰文祖。”   “荀子礼论云:王者天太祖,尧之祖黄帝,亦必以配天。”   好吧,第二种解释又来了。   帝王以天为太祖,所谓“文祖”,其实就是指代“天”。   然后,韩爌继续讲述道:“郑康成曰:文祖者五府之大名,犹周之明堂。”   “《史记》索隐引《尚书·帝命验》曰:五府,五帝之庙。”   “苍曰灵府,赤曰文祖,黄曰神斗,白曰显纪,黑曰元矩。”   “唐虞谓之天府,夏谓之世室,殷谓之重屋,周谓之明堂,皆祀五帝之所也。”   好家伙,三段话三种解释。   司马迁认为文祖就是尧太祖,马融认为文祖就是指天,而郑康成认为文祖就是赤帝。   “那……那先生认为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众人迟疑了片刻,干脆也不装了,直接开口问道。   你就直说吧,舜王道统从哪里来,准备如何正名?   “王者天太祖,故而尧太祖即天也!”韩爌微微一笑道,“天即上帝,上帝即五府之帝。”   “唐时盖以黄帝配之,明堂既为五府之总称,又为南向室之尊名也!离火文明,故曰文祖。”   “正如《白虎通义》所云:王者受命必改朔何?明受之于天,不受之于人。”   “故而尧舜虽曰禅让,实乃天命耳。郑说与太史公、马氏俱同义。”   韩爌这几句话就高端了,什么意思?   就是说帝王的太祖是天,天就是上古时期所谓的上帝。   上帝又是指什么呢?就是指五府里面祭祀的苍、赤、黄、白、黑五帝。   唐尧之时,以黄帝配天,故而明堂成为了五府的总称,又是南向室的尊名。   当时,南向室祭祀的正是赤帝文祖,故而又称之为文祖。   说白了,所谓“舜帝”“受终于文祖”,其实就是受命于天。   而黄帝作为唐尧之祖,实际上是配享五府进行祭祀。   故而无论司马迁认为的尧太祖,马融认为的天和郑康成认为的赤帝,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韩爌看似讲述《尚书·舜典》,实在在借古讽今,以文载道。   看似在说“唐尧禅让虞舜”的典故,实则在言“以秦代明”之事。   大明或许有不少忠臣义士,自然也有很多“见利忘义之徒”。   如今义军势如破竹,已经攻克平阳,自然有不少人见大势所趋,起了转换门庭的心思。   只是义军所谓的“天象”、“天命”并不为正统儒家所接受,故而这些人在试图谋取一官半职之余,又不想背负“贰臣”之名。   所以他们希望能够了解义军道统的构建,能够成为“新朝功臣”,而不是“前朝贰臣”。   刚好前明首辅韩爌如今就任义军太傅,博学鸿儒,又要为自己“降舜”之事辩解一番,这才有了他今日讲读之事。   众人在一问一答之间,瞬间明了了几件事儿。   第一,张顺暂时会继续“奉尧正”,行帝王之实。   第二,“以舜代尧”,乃天数使然,舜王自然要“改正朔”,建立新朝。   第三,新朝不会大肆宣扬“尧禅舜”,而是辩明“以秦代明”乃天数使然、承天应命之举。   第四,舜王自比舜帝之德,那定然会“行仁政,纳贤才”。   看似这几点不甚重要,其实却关乎众人百年之后声誉问题。   特别是如果义军认定“尧禅舜”,那么新朝的法统就来自前朝。   那么义军一旦承认前朝法统,那么就不会把前朝批倒批臭。   如果前朝没有被批倒批臭,那么他们这些转换门庭的人又算什么?   如今得了前大明首辅韩爌的保证,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由纷纷问道:“先生所言甚是,不知明日是否还有讲读之事?”   韩爌闻言一愣,顿时不由大喜起来,连忙笑道:“如果诸位有心,从今日起,我会在正谊书院连续讲读五日,有意者可前来听讲。” 第214章 霍州城   “走,快走!”魏知友嗓子都喊哑了,依旧大声驱赶者士卒前进。   从岳阳县至霍州一百一十里,按照明军内地行军条例,步卒一日五十里,应当有两日脚程。   然而且不说明军正常行军能不能达到这个标准,就说魏知友等人从岳阳至霍州其实是按照战斗标准进行行军。   所谓战斗标准,即是斥候前出巡逻,士卒披甲持械,随时由行军阵型变换为战斗阵型。   当然,一营三千人马全部按照战斗标准进行行军,也有些不现实。   魏知友只是把麾下人马按司分开,每司轮换披甲持械而行。   岳阳至霍州并非径直路线,实际上从岳阳县出发先向东而行,越过太岳山,也就是霍山,到达洪洞县广胜寺镇,然而再逶迤向北,经赵城县行唐寺、霍州陶唐峪,最终到达霍州城外。   当义军刚刚穿过陶唐峪不久,很快就看到一条河流横亘在面前。   魏知友捉了附近樵夫一问,才知道这条河唤作彘水,全长五十余里,乃是汾河的之流之一。   这霍州城东依汾河,南临彘水,北依韩信领,西接太岳山,端的是险要之地。   怎么办?   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霍州城中敌情不明,士卒疲惫,要不要强攻?   如果这一次带队的将领是其他人,可能会考虑此事,但是对陕西义军出身的魏知友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他不由笑着向樵夫问道:“最近城中不知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知可否说给我听?”   那樵夫闻言欲言又止,魏知友不由从怀里摸出一串钱来,递过去道:“若是能说出几桩来,这一吊钱就是你的了!”   那樵夫闻言大喜,连忙抓过钱来塞到怀里,这才笑道:“若说其他大事没有,倒是有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   “听说平阳知府带领三五百士卒,慌慌张张从平阳府逃了出来,昨日刚到霍州。”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事情没有?”魏知友不由笑道,“比如打北面来了什么人没有?”   “北面?北面没来什么人呐。”那樵夫不由奇怪道,“要是什么打尖的,卖药的,我哪里晓得?”   魏知友不由乐了,感情官兵骑兵没有到!   好,好,好事儿啊!   且不说那魏知友如何打算,且说那平阳知府王舜征好容易逃到霍州,见了霍州知州魏权中,两人不由一阵唏嘘。   两人议定,遂以平阳知府王舜征带来三五百卫所士卒为主干,发城中百姓丁壮五七百人以备义军。   两人刚刚忙活完毕,突然有士卒前来汇报道:“王府君,魏太守,城外突然来了三五百骑军,自称太原援军,不知如何计较?”   两人闻言一愣,反倒那霍州知州魏权中先道:“这伙骑军打哪儿来,状况如何?”   “骑军打北而来,气喘吁吁,人马大汗淋漓!”士卒连忙应道。   “善,想必是左督师派遣援军前哨,快快有请!”魏权中闻言不由欣喜道。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平阳知府王舜征如同惊弓之鸟,不由连忙阻拦道。   “贼人最为奸猾,若是彼辈为贼人所假扮,我等且死矣!”   “那……那此事如何计较?”魏权中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且让他驻扎在城外,登上几日再作计较!”王舜征闻言冷笑道。   “若是官兵,顶多抱怨几句也就罢了。若是贼人定然以外为我等识破,忍不住暴露本来面目,攻打与霍州城!”   魏权中一听,知府王舜征此计倒是甚妙,不由连忙如此下令行事。   那士卒得令命令,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霍州北面拱极门,向下喊道:“知州有令,命尔等暂且驻扎城外,以免扰了城中百姓……”   “好个狗官,居然看不起兄弟几个!”没想到那士卒话还没说话,下面那军官张弓搭箭,一箭射在了城门牌匾“拱极”两字正中间,怒骂道。   “既然如此,我等回禀将军便是。就说霍州城一切安好,用不得我等……”   那城上士卒闻言不由脸色一白,连忙劝说道:“稍待,稍待,还请军爷稍待,我这就回禀知州。”   如今霍州城中正因平阳知府王舜征带来的消息,大肆征调丁壮,搞得上下人心惶惶,哪个不怕?   好容易来了援军,却被知州气走了,这算什么事儿?   这士卒便自作主张,稳住了援军,再作计较。   城下那军官听了,不由鼻子里出气道:“哪个叵耐烦等你?”   “要去就去,若是晚了,休怪爷爷头也不回的就去了!”   那士卒不敢怠慢,连忙一路小步快跑返回州衙。   只是刚到州衙门口,只见里面乱哄哄一片,不知怎的。   他不由连忙拦住一个人问道:“发生何事,怎生都忙乱了起来?”   “贼人来啦,贼人来啦!”不曾想那人惊慌失措道,“刚刚听士卒前来汇报道,城南南涧河边出现了大量贼人,旗帜如云,一时间不知来了几万人马……”   那士卒闻言一惊,连忙赶紧去一看,只见霍州知州魏权中正大声呵斥道:“慌什么慌,不过来了两三千贼人,值得什么!”   原来这魏权中之前担任知县之时,刚巧陕西义军攻打县城,是以颇知兵事。   虽然魏从义命士卒广张旗帜,还是被他一眼看出虚实。   然而看出虚实也没有什么用,城中没有精兵,上下难免一阵恐慌。   其实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出小股精锐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提振一下士气,然后霍州城才能死守。   只是魏权中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平阳知府王舜征带来的三五百卫所兵守一守城还行,但是用来出城野战,却是万万不能。   如今城中人心浮动,该怎么办?   “知州,刚刚城外骑军听到不让他们进城,都鼓噪了起来,声称要回去……回去汇报主将,说……说咱们这里并无贼踪,不需要……不需要援军。”那士卒小心翼翼上前汇报道。   “好胆,居然敢威胁本官!”魏权中闻言怒不可遏。   “哎,魏太守何必生气。”王舜征闻言眼睛一亮,不由提议道。   “既然他们想进城住宿,何不让他们先破了城外贼人,再入城休息?”   魏权中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   难道还是当初三五百官兵就能撵着好几千贼人跑几百里的崇祯四五年间吗?   魏权中沉吟了片刻,不由道:“这样吧,我去见见那骑军将领。”   “以我之见,既然贼人已经到现于城外,又何必多此一举诈城?”   王舜征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如果贼人真想诈城,肯定隐藏山中,趁霍州不备而入城。   如今外面闹得人心惶惶,哪个还敢轻易放人入城?   他不由点了点头道:“如此,不妨同去!”   “我也须见过贼兵,应该略有心得。” 第215章 占先   话说霍州城正为义军所围,平阳知府王舜征携霍州知州魏权中等人不由登上拱极门城楼。   拱极是古代城池北门常用之名,意为拱辰。   典出《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   后来便以此比喻拱卫君王或四裔归附之事,由是得名。   这王舜征、魏权中二人且不论本领如何,却也有拱极之志。   等到两人登上城楼往外一看,只见城外三五百骑各拥旗帜,分为十个小队。   除了士卒一人一马以外,犹有百余备马留在阵后。   “如何?”魏权中看了平阳知府王舜征一眼,率先问道。   “或为官兵援军!”王舜征沉吟了片刻,不由不确定的回答道。   “贼人马肥,官兵马瘦,以今观之,似乎非贼人风格。”   魏权中闻言一愣,随即哭笑不得。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在加入张顺麾下之前,常年征战,多有不敌之虞。   故而皆将坐骑养的膘肥体壮,以便于骑乘逃命。   而官兵不同,这些军官“兵血”犹喝得,“马血”又如何喝不得?这才有了肥瘦之别。   且不说王舜征如何看法,魏权中不由登上城楼,高声喝道:“我乃霍州知州,听闻尔等闹事,是何道理?”   “大人说笑了,我等贼配军如何敢闹事?”城下那军官笑道。   “只是我等千里迢迢而来,这门子不但将我们拒之门外不提,还要让我们在外面过夜,是何道理?”   魏权中闻言有几分不喜,斥责道:“让你们留在城外,是怕你们惊扰百姓,犯了该死的罪过。如何称得上拒之门外?”   “大人若是这般说,我等却是无话可说。”那人闻言也不敢迁怒与他,只好赔笑道。   “若是霍州无贼,我等原也不须进城。既然霍州城金贵,我等回还便是。”   好一个以退为进,顿时让魏权中脸色难看,颜色犹如猪肝一般。   这群骄兵悍将,我早晚必参之!   魏权中暗中在心中发了狠,脸上却笑道:“你们想入城,倒也简单。”   “城北刚好来了一伙贼寇,尔等若能胜上一阵,我便带领城中百姓,敲锣打鼓,请尔等入城,然后好酒好菜招待一番,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人!”那城下军官不由面带愠色,质问道,“我等疾行一日,人马疲惫,如何能接战?”   “既然大人觉得兄弟们无用,那还请文书一封,咱们就此别过。”   那魏权中如何肯给他文书?双方有唇枪舌战一番,城下那军官竟是恼了,拍马就走。   魏权中这才知道错怪了他们,连忙下了城,选了几匹快马,亲自追了上去。   他上前致歉道:“我等实在是被贼人诈城诈怕了,刚才试言耳。”   “如今霍州城危在旦夕,还请将军救我们一救。”   “这一次能入城了?”那军官乜斜着问道。   “能,一定能。”魏权中一口应道。   “这一次不需要先战贼,然后入城了?”那军官继续道。   “不需要,不需要,都是试言而已!”魏权中连忙赔笑道。   “好吧,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我们再走这么一遭!”那军官明显犹有余怒,只是得罪不起一方知州,只得忍气吞声认了此事。   不多时,众骑军一边随魏权中返回霍州城,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他的问话。   “听将军口音乃河南人氏,不知河南何处?”   “原是嵩县人氏,只因家乡遭了贼,所以滞留京营。”   “这次前来支援的主帅何人?”   “将军乃名将董一元三子董用文是也!”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已经赶到了拱极门门外。   只听见一阵沉闷的声响,拱极门为之大开。   魏权中连忙借机看了这将官一眼,却不见他有任何神情,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随后众人进了拱极门,穿过了翁城,走过了北大街,这才抵达州衙。   三人分定主次坐下,上了茶水,魏权中这才笑道:“我来介绍一下,主座这位乃是平阳知府王知府,在下乃霍州知州魏权中。”   “不知将军如何称呼?身居何职?又打算如何破贼?”   “在下姓魏,乃与知州同宗,唤作知友二字。”不意那人笑道,“以吾之见,只许将两位五花大绑,送于城外义军,自然平息干戈!”   “魏将军开什么玩笑!”魏权中闻言一愣,还道他在生自己两人闷气,不由解释道。   “此乃正事,不能……”   “哪个与你开玩笑!”不意那魏知友抽出腰刀来,猛地往桌子上一剁,大喝一声道。   “来人呐,把他们给我绑了!”   魏知友话音未落,顿时冲进来三五个大汉,粗暴的摁着王舜征、魏权中等人三下五除二绑了个结实。   “这……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魏权中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魏知州果然好手段,可惜再狡猾也狡猾不过本将!”魏知友哈哈大笑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先用激将法,观我虚实,然后又埋伏士卒于翁城,诱我动手吗?”   “既然我能入得城,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这真是机关算尽,反落到我手里!”   “佩服,佩服!”魏权中闻言哪里好不知道自己中了贼人的诈城之计。   他不由把心一横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千万勿伤了我城中的好百姓……”   而此时的王舜征早已经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魏知友这才笑道:“什么你的好百姓?那是舜王的好百姓!”   “尔等在城里耀武扬威,欺男霸女的是吧,怎么没想到你的好百姓啊?”   “不过杀本将倒不会杀你们,本将也不会枉杀百姓。”   “你们给我好好看看,本将要如何破了那名将之子董用文!”   原来那官兵援军的情报由平阳卫指挥使唐峣透露给张顺以后,张顺已经通过书信告知魏知友。   所以魏知友知晓官兵虚实,这才有了假装官兵援兵诈城之事。   只是无论张顺还是魏知友都不知道,神枢营左将董用文之所以行军如此缓慢,反倒让魏知友领先一步,却是因为麾下骑兵战马不齐又多羸弱,故而行动迟缓,误了军机。 第216章 孙传庭的野望   当孙传庭督义军将领满天星张大受赶到霍州城的时候,义军魏知友和神枢营董用文鏖战正酣。   原来为了赶路程,孙传庭命射塌天李万庆分别围了洪洞和赵城两县县城,自率一营人马及时赶到了霍州城下。   明军神枢营左将董用文见义军援军已到,事不可为,遂不得不向北退去。   那满天星张大受带兵追击了一阵,结果被董用文麾下一员悍将所阻。   而他见道两旁山势险峻,担心中了明军埋伏,只得退了回来。   于是,孙传庭和张大受便进了霍州城,与魏知友营两处兵马合为一处。   那魏知友仔细查验了张顺的军令,发现并无疑点之后,便老老实实接了军令。   孙传庭不由感慨万千,心道难怪大明官兵不是义军的对手。   原来孙传庭不仅自幼熟读兵书,同时也担任过山西巡抚,当然知道若是让麾下将领老老实实依令行事,何其难也。   当初孙传庭就任以后,为了建立军威,不得不亲自逐个清点士卒,以压制山西总兵王忠才勉强达到自己的目的。   结果在义军之中,他一个没有任何声望的降官,就可以凭借舜王一纸军令,便能让这些“积年悍匪”俯首听令,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似乎看出了孙传庭的疑惑,魏知友不由笑道:“将军有所不知,算起来我也算义军老人儿了。”   “从当年跟着王左挂起义开始,至嵩县投靠明军官兵为止,天下豪杰不知见了多少。”   “有大明鼎鼎的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也有名气稍差一点的‘不沾泥’张存孟、‘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八大王’张献忠等,不一而足。”   “这些人或老谋深算,或残酷暴戾,或心思深沉,或智谋百出,然而哪一个比得上舜王百战百胜,立得住跟脚?”   “义军之俗,不同与明。素知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往日合营,不过是和则合营,不和则止。”   “舜王如今声望如日中天,天下英雄莫不敬仰。凡真心投靠舜王者,哪个不服?”   “就以我个人为例,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当初我麾下有五百精兵,凭此混了个大明守备之位。”   “结果舜王一来,这仗还没开打,这五百精兵就呼啦啦全投靠了舜王,我倒成了光杆守备。”   “如果换作其他人,我没了依仗,恐怕早死了一百次。”   “结果没想到,舜王在接手了我麾下人马以后,还是派遣一千‘毛葫芦’让我带领。”   “等到义军势力日壮,我不但没有受到打压,反而与我兵马武备,提拔我担任这总兵之位。”   “日后若有功劳,各有赏赐,并无不均。”   “魏某不过一介贼寇而已,若非跟随舜王,如今不是死在阴沟里,也是到处穿山钻林,岂能见天日哉?”   “你说,跟着这般主公,我等如何能不效死呢?”   孙传庭闻言一愣,随即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实际上自从他二十七岁中了进士之后,先后也担任过永城知县、商丘知县、主事、郎中这样的小官。   要不是“顺贼”势大,他才不会因为“边才”的原因,超擢山西巡抚一职。   结果他屁股还没坐热,又迫不得已降了“舜王”。   按照道理来说,像他这样的人基本上不会被重用才是。   没想到自己刚刚追随舜王数月,他就敢直接委派他率领三营人马,掌管霍州战事。   想到这里孙传庭心头一热,不由和魏知友、张大受商议道:“虽然舜王派遣咱们争夺霍州,若是仅仅拿下霍州显不出咱们的本事。”   “这霍州虽号要地,其险多在灵石境内。故无灵石则无霍州,无霍州则无平阳。”   “如今义军虽然连战连胜,却足攻不足守也。唯有灵石既下,方可保无虞。”   “吾意在明军大军赶来之前击败神枢营董用文,夺取灵石,两位以为如何?”   你道孙传庭如何有这般说辞?   原来霍州虽号“据山川之胜,为扼要之所,争衡于太原、平阳间,未有不以州为孔道者也。”   其实霍州往南虽然道路狭窄,犹未称险。   唯有霍州以北至灵石县境,依山傍水,韩信岭横亘其北,最为险要。   自古自北取霍州者,未有不越过韩信岭而能下之者;   自古守霍州者,未有不取韩信岭而能守之者。   昔日唐高祖李渊晋阳起兵,在入关路上的第一站就是走与韩信岭相接的鼠雀谷进军贾胡堡,引诱隋将宋老生出战,一战而入霍邑。   现在霍州北门的天险不在自己手中,孙传庭自然是坐立不安,担心左都督朱燮元突然率领大军南下,到时候恐怕自个只能重蹈宋老生覆辙。   “这……这不太好打吧?”魏知友闻言虽然感情上支持孙传庭,但是他不得不从实际情况分析道。   “如今我军虽然有士卒八千,但是对上董用文五千骑兵,仍然没有足够的优势……”   结果魏知友话音刚落,不待孙传庭开口,那满天星张大受却皱了皱眉头接口道:“不知孙将军如何打算?如果计策可行,未尝不可一战。”   原来魏知友这话听起来没有问题,其实隐隐显露了他不信任张大受麾下五千义军战斗力的念头。   孙传庭闻言哭笑不得,他刚刚还在心里夸舜王麾下将领老实听命、识大体,结果转眼就给自个来了这么一手。   不过孙传庭倒也不是吃素的,闻言不由笑道:“由霍州至灵石,不过两条道路。”   “一条走官道,经周村、师庄、老张湾、千里径、逍遥岭、仁义驿站、韩信岭、五里铺而至灵石。”   “另一条逆汾河而上,走阴地关、鼠雀谷而至灵石……”   “将军是想走鼠雀谷?”魏知友并不在意张大受的心思,反而听到孙传庭这话,不由惊叫道。   “怎么了,难道不行吗?”孙传庭笑了起来。   原来这鼠雀谷乃是隋唐五代时期,连接太原、河东地区的必经之路,位于太岳山与吕梁山两大山脉所夹峙的峡谷之中。   北接晋中盆地,南连临汾盆地,起于介休义棠,止于灵石南关,自古以来为兵家要地。   然而就是这条交通要地,却在宋元之时废弃不用,反而兴起了如今的韩信岭道。   其根本原因就是:“雀鼠谷,数十里间道险隘,水左右悉结偏梁阁道,累石就路,萦带岩侧,或去水一丈,或高五、六尺,上戴山阜,下临绝涧,俗谓之鲁般桥,盖通古之津隘矣,亦在今之地险也。”   此地极为险要,大多数人都视为畏途,故而魏知友不由为之惊愕。 第217章 飞渡鼠雀谷   “左将!”一个粗犷的大汉,身披金甲,腰间悬挂五尺铁鞭,向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进言道。   “贼人好险,擅长出奇制胜。如今我军虽然扼守韩信岭,但吾恐其率精锐,轻装疾行,走小道绕我军后,奇袭灵石,还请将军慎重为之!”   “小道?你觉得哪里有小道可以通行,黄闯子!”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皱了皱眉头道。   “黄闯子”闻言一愣,不由伸手指了指东面道:“别处末将不知,但问过商旅,由此往东便有一处小道。”   原来从霍州走韩信岭道,到达仁义河以后,可以不走仁义驿站前往韩信岭。   而是转道向东走道迁村、南墕、荡荡岭,然后绕道韩信岭背后的玉成这条小道。   如果真让义军走了这条小道,恐怕驻守在韩信岭的明军神枢营就成了笑话。   董用文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处小道,他连忙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不信你且问这个商贾!”“黄闯子”一边点头,一边扯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客商道。   董用文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商人,见他衣着光鲜,颇有几分气度,不由笑道:“刚才他所言之事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那商贾闻言连忙应道。   “不过大家一般都走韩信岭,一则道路易行,二则有仁义驿站可以歇脚,最为便利。”   “若是售卖一些有些不方便之物,则偷偷走那条小道。”   “那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道可以通行吗?”董用文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为将者不识天文地利者,是庸将也,他董用文乃将门世家,可不想当什么庸将。   “没……没有了!”那商贾连忙摇了摇头,只是他刚一摇头就后悔了。   听故老相传,沿着汾河而下,还有一条绝险的“故道”,只是听说几百年没有走过人了,想必应该断绝了才是,希望不要被这军爷看出虚实了,怪罪自己。   “行,那你走吧!”董用文向“黄闯子”使了个眼色。   军纪不可泄露,若是放这人过去,被贼人探知虚实了怎么办?   “黄闯子”心神领会,便安排了两个士卒,带他去了。   不多时,一声惨叫声响起,董用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下令道:“他带的那些山货让兄弟们分了吧,也算补贴点家用。”   “黄闯子,你带五百人,给我守住东边的小道!”   “末将领命!”那“黄闯子”闻言连忙施了一礼道。   不要看董用文只给他五百人马,实际已经绰绰有余。   单看这韩信岭道路,已经是山势险峻,峭壁深涧。   其北倚绵山,南接霍岳,东与灵空山对峙,西与秦王岭相望,地形十分险要。   那“小道”还不如此道宽敞,就更不用说究竟如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哪里用的到许多人马?   不多时“黄闯子”挑选了五百人手,辞别了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绕道往“小道”方向去了。   董用文遥遥望了半天,心中不安,不由又下令道:“孙应元何在?”   “末将在!”人群中有走出一条大汉,施了一礼道。   “你……你给我带领一千人马,返回灵石县城布防。万勿小心谨慎为上,不得有误!”董用文一脸坚毅道。   “这……那将军这里只剩三千余人……”孙应元不由迟疑道。   “三千五百人足以!”董用文大手一挥道,“如此险要雄寨,若还守不住,本将干脆抹脖子算了!”   而就在董用文声称“抹脖子算了”的时候,却不知早有一人率领正沿汾河逶迤而上。   “将军,你这次真是绝了!”满天星张大受本来打心底对孙传庭还有几分不服气,结果却被他只用一句话就给说服了。   原来义军这一次沿鼠雀谷而上,并非像魏知友、张大受想象的那般,在峡谷之中,轻装上阵,攀藤援石,犹如猿猴一般。   而是乘舟逆水而上,直驱灵石县城。   孙传庭迎风而立,望着两岸壁立千仞的悬崖峭壁,不由感慨万千。   你道为何这许多年来,无人想起这水运之事?   原来隋唐以前,汾河水大,素来为水运要道。   只是自宋以后,森林多遭砍伐,水土流失,汾河再也不复昔日之胜。   自平阳以下,至黄河犹有商船来往,而平阳以上,因为水量太小,水运几乎断绝。   然而当初孙传庭就任山西巡抚以后,为了对付占据陕西的“顺贼”,特意派人造小船试行,发现从太原至平阳之间,犹能通行二十至四十石小船。   只是在夏秋之际,河水暴涨,险要之处才不能行船。   而刚巧义军为了组织“大纵深进攻”战役,特意制作了大量小船,以便巡汾河而上。   其中孙传庭和满天星张大受、射塌天李万庆两营人马这一次抵达霍州城下,便借助了这些船只运输之利。   只是当初义军最初的计划也才是抵达霍州城下,万万没想到霍州以上犹能通船。   莫要看这次奇袭灵石的义军才三千人,舟船已经连绵数里不绝,其实却大大便利了义军行军。   一则,武器铠甲及辎重皆可载于舟中,士卒无负重之虞。   二则,士卒只需拼命划桨,不必攀援悬崖,而无坠落之虞。   三则,野战炮、黄金炮甚至飞彪铳这样的重型火力,义军亦可载之以船,携带到灵石城下。   “算了算时辰,魏总兵是不是应该向韩信岭发起了进攻了?”张大受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韩信岭方向,不由开口问道。   “放心吧,魏总兵肯定会按时发起进攻!”孙传庭笑了笑道。   他虽然才短暂了接触了此人一日,却已经完全摸清楚他的性情。   或许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不过世上还有一人能让他服服帖帖,心服口服。   “那就好!”张大受闻言笑了,“若是如此,灵石城必可一鼓而下!”   他千不怕万不怕,其实就怕到了灵石城,一头撞上等待已久的神枢营主力。   只要不是主力,他满天星张大受不惧任何明军! 第218章 攻其所必救也   “参将,刚刚在城里拉人问过了,除了管道以东的小道以外,鼠雀谷二三百年前也曾通人,要不要派人……”一个把总不由上前提醒道。   “不必了,你也知道这是二三百年前的事情,咱们只需死守灵石县城就是!”参将孙应元不由开口拒绝道。   “那鼠雀谷我也略有耳闻,其地崎岖陡仄,唯有鼠、雀方能渡之,故而谓之鼠雀谷。”   “你以为当面之贼,能如鼠雀一般,飞渡此谷不成?”   那参将闻言也笑了,他刚到灵石的时候,从当地人口中打听到此处,还特意带人过去,伸头看了一眼。   那鼠雀谷果然名不虚传,真真是悬崖峭壁树木相接,水声隆隆不见水面,也不知到底这山谷究竟有多深,有多险。   如今又过了二三百年,谷中道路桥梁估计早已经损毁,何人能飞渡耶?   其实参将孙应元倒没有这个把总乐观,他作为京营将领,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第一反应自然是把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中。   然而他有兵吗?   他没有,他手底下只有千余人。   而且他只是一个委派的参将,不是灵石知县,所以他不能、也来不及征调丁壮进行守城,只能尽可能集中兵力,凭城用炮。   然而,就在参将孙应元和麾下把总探讨义军可能进攻路线的时候,却不曾想孙传庭、张大受等人早已经“轻舟已过万重山”,到达了灵石县境内。   这灵石县距离汾河不过十里,原本就是和介休一样,当年因为鼠雀谷通道而兴起的城市之一。   等到孙传庭、张大受从霍州出发,抵达灵石城外岸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张大受早派前军在岸边建立了简易阵地,这才迎孙传庭等人下船。   孙传庭脚刚一沾地儿,只觉得如若登船,差点摔倒在地上。   “将军,你没事儿吧?”张大受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了一把。   “没事儿,没事儿!”孙传庭摆了摆手,稳住了身体,苦笑道,“没想到这小舟穿梭于崇山峻岭之间,如此颠簸!”   孙传庭本就是北人,甚少乘船,如今鼠雀谷中又水流湍急,轻舟飘荡,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张大受同样是北人,如今也一脸苍白、满脸后怕的表情。   就在今天早上,他仅他亲眼所见就有三条船出事儿。   其中一条撞在河中的礁石上,撞了个粉碎。   另外一条则遭遇漩涡翻船,船上的士卒被卷入激流之中。   还有一条装了火炮的船只,因为火炮突然滚动,压翻了船只。   万幸在众人竭力施救之下,好歹把船夫、士卒营救了上来。   而在自己视线之外,更不知道有多少损伤。   张大受一脸沉郁的看了看远处依稀在望的灵石城,不由暗道:“若是不能破了此城,这些弟兄岂不是枉送了性命!”   本来义军还担心在登岸的时候,会被明军发现,遭到对方阻击。   结果孙传庭和张大受都没有想到,义军直到士卒完全登岸,火炮、辎重全部卸载完毕,竟无一人前来探查义军动向。   原来那明军参将孙应元确定了“集中兵力,凭城用炮”的战法以后,便坚壁清野,紧闭四门,但待义军来攻,是以对义军的到来一无所知。   其实这个时候,从双方力量对比来看,义军强明军弱,孙应元“凭城固守”这个战略整体上倒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固守不是死守,必须提前探查明白敌人虚实,以便及时应对才是用兵正理。   结果他这一疏忽大意,反倒为义军所趁。   当然这事儿也须怪不得他,那京营战斗力本就不成,虽然如今经过一番整顿以后,情况比以前好上了许多。   奈何上下官兵都未曾经历大战,难免经验不足,有所疏漏。   他这一疏漏不要紧,不但让义军轻松登岸,并探知了城中动向,反倒让孙传庭、张大受两人抓住了战机。   “明军占据灵石城,死守不出?”孙传庭先前见明军斥候不曾出现,还道灵石城无备,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般情景。   “张总兵以为,这伙明军是何打算?”   “咱们管他是何打算,既然他不肯出,那咱们就调他出城便是!”张大受不由笑道。   原来这孙传庭也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见明军举止反常,第一反应就是有没有什么阴谋。   而张大受常年和明军鏖战,多么愚蠢的敌人都遇到过,反而一眼看出了灵石城的虚实。   “有句话叫做‘反其道而行’,明军既然想凭城而守,想必在其他方面比不得义军。”张大受继续笑道。   “既然如此,咱们何必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啃那城墙!不如咱们牵着敌人鼻子走,让他们落入咱们彀中。”   “此话怎讲?”孙传庭闻言不由惊奇地看了张大受一眼。   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若论反应几时,却逊了此人一筹。   “我意咱们这次穿鼠雀谷而过,为的是绕道韩信岭,袭击明军背后,不知对也不对?”张大受不由反问道。   “嗯,没错!”孙传庭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调虎离山、一石二鸟……”   “对啊!”张大受同样惊异地看了孙传庭一眼,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敏锐,自己才刚刚开个头他就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且不说孙传庭、张大受如何计较,且说那孙应元入了灵石以后,只把四门紧闭,各处派人巡逻驻守,一时间把灵石城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他自己也衣不解甲,但等义军来攻。   结果这日下午,正当他百无聊赖之际,突然只听得一阵炮响,不由一跃而起,大声喝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贼人来攻?”   不多时,早有士卒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开口就道:“不好了,不好了,城外出现了千余贼兵……”   “是不是准备大举攻城?”孙应元不由惊喜道。   “不……不是,他们朝城上放了几炮……几炮以后。”那士卒咽了口唾沫,急不可耐道,“一路……一路往韩信岭方向去了!”   “什么!”孙应元闻言大惊失色,不由大声道,“快,快快整顿人马,即可与我出城追击贼兵!”   你道孙应元如何如此反应?   原来那张大受提出的所谓“调虎离山、一石二鸟”之计,便是绕过灵石城,大摇大摆走韩信岭道向韩信岭背后进击。   如果孙应元不应,那神枢营董用文定然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如果孙应元全力营救,那就将其调出歼灭,然后再与正在神道岭鏖战董用文的魏知友前后夹击明军。   兵法曰: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此时此刻,灵石城不是义军所必救之地,然而韩信岭却是明军所必救之所。   可怜明军参将孙应元虽然早到了一日,又坚壁清野,又紧闭四门,又有什么用呢? 第219章 前后夹击   “咚咚咚!”一阵阵炮声传来,随即而来的便是炮弹撞击石块的声音和士卒的惨叫声,再然后响起的是“贼兵”的冲杀呐喊声。   还来?   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眉头紧锁,一脸阴郁。   他虽然比不得他的父亲名将董一元,也比不上他叔父悍将董一奎,但是好歹也是一员宿将,比大多数京营官兵明白“贼人”的厉害。   首先是快,贼人来得太快了。   本来按照计划,神枢营应该在义军攻克平阳之前赶到霍州。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刚到霍州之前就得闻霍州陷落的消息,这“贼人”进展实在是太快了,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   其次是猛,贼人的火炮太犀利,太猛烈了。   其实明军装备的火炮也不少,甚至在明军“以炮代铳”的指导思想下,明军各自虎蹲炮、弗朗机、灭虏炮及大小将军炮,装备量实在是惊人。   然而贼人却和明军战法截然相反,他们虽然炮不多,却个个都是重炮。   他们一营人马也能装备十来门“红夷大炮”,打的又快又急,又猛又远,简直可以说以一当十,压制的明军根本抬不起头。   第三就是巧,贼人的战法简直是巧夺天工,出人意料。   凡贼与官兵接战,都是先施之以炮,继而尾随以兵。   每次都能趁着官兵被大炮轰得混乱之际,冲杀上来。   这太可怕了,血肉之躯,如何抵得住铁石炮弹?   每次都是这种“程咬金的三板斧”,简单粗暴却有效,打得那左副将董用文没有一点脾气。   “将军,贼人火炮太猛,兄弟们伤亡惨重呐!”而就在这时,副将王允成气喘吁吁跑来汇报道。   “有的炮弹打在石头上,石头尽碎。碎石飞溅,犹胜铅丸百倍。”   “有的炮弹落地开花,铅丸四射,不知多少好汉,不经意间就横尸当场。”   “贼人火炮如此犀利,咱们如何抵挡?”   原来当初孙传庭率领张大受及其麾下三千精锐走水路穿过鼠雀谷的同时,魏知友也带领麾下三千士卒翻山越岭前去猛攻驻扎在韩信岭的神枢营。   原来这韩信岭又叫韩侯岭、高壁岭,只因淮阴侯韩信葬于此地,故曰:韩信岭。   其地距离灵石不足二十里,山势险峻、地势险要,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本来这样的地形不利于进攻方发挥人数优势,可以以少抵多,以一当十。   只是董用文万万没想到义军火炮犀利,在这种狭窄险要,需要硬碰硬的地形,反而成为极难处理的问题。   故而双方鏖战一日一夜,虽然义军不得寸进,其实明军也损失不小。   “我难,贼人更难!”董用文不由激励道,“再挺上几日,等到左督师朱燮元大军一到,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董用文这话对不对?很对!   就在官兵难以承受义军火炮之时,其实义军自己也难以承受这种猛打猛攻的战术了。   “总兵,不成了,这样强行进攻,士卒伤亡太大了!”同样有军官连声向魏知友进言道。   “那火炮击裂的碎石,不分敌我,杀伤惊人,已经有七八个弟兄因此伤亡。”   原来因为韩信岭地形险要,义军“步炮协同”进攻的时候,不少炮弹击碎了明军砌筑营寨的石块飞溅,也因此伤了不少自己人。   “猛攻韩信岭乃是义军原本计划,如有违背,军法行事!”魏知友闻言不由冷声道。   如今孙传庭、张大受正穿过“险绝”的鼠雀谷,也不知进展究竟怎么样了。   魏知友没有办法,只好依照先前约定,采取这种办法予以支持。   “这……这能行吗?”那军官闻言不由迟疑了一下,低声道。   “那鼠雀谷三五百年不曾有人烟,若是他们折在那里我们又伤亡过大,那可怎么办?”   魏知友闻言皱了皱眉头,低声喝道:“上下相疑,乃兵家大忌!”   “凡战,必有先后,必有主次,若是人人相疑,如何打得胜仗!”   那人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认错道:“总兵所言甚是,是我心思动摇,差点坏了大事,还请您责罚。”   “权且记上,战后再论功过!”魏知友摇了摇头道。   实话实说其实他心中未必没有有一丝动摇,只是他知道军令如山,岂能儿戏?   成也罢,不成也罢,只得硬着头皮硬挺到底,等待最终的结果。   “我信不过孙传庭,但我信得过舜王!”魏知友喃喃自语了一句,猛然抬起头,又大声喝道:“炮兵听令,准备下一波步炮协同进攻!”   魏知友命令一下,刚才质疑那军官连忙领了命令,让士卒帮他披挂起铠甲起来。   像这种硬打硬冲,一般都需要身披双铠,必须需要有人协助才能披挂整齐。   他穿上了对襟棉甲,然后又套上了一箭锁子甲,随后犹豫了一下,最终又穿上了战袄。   顿时整个人鼓鼓囊囊,看起来好似一支黑熊一般。   他走到魏知友跟前,低声道了一句:“我去了,如果回不来,请把我的尸首送回保德老家!”   不待魏知友回答,那军官头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   他一边走,还一边高声喊着:“四司准备,跟随我准备发起进攻!”   “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魏知友不由低声应了一句。   他其实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习惯了前面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士卒、军官,随后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只有把他们的性命填进去,才能结束这个乱世。   “砰砰砰!”就在魏知友思绪万千之时,猛烈的火炮声又响了起来,刚猛而又迅烈。   这是义军的火炮,无坚不摧,攻无不克!   魏知友望了望不远处再度被硝烟弥漫的韩信岭,心中不由念叨道:“孙传庭啊张大受,你们究竟到没到了灵石县,占没占了灵石城?我究竟还要亲手填进去多少义军士卒的性命进去!”   然而这一次如同往常一样,先是用火炮撕开了明军阵地,然后义军敢死之士冲了上去。   “一、二、三……”魏知友默默的记着数,等待进攻的军官发出信号,引导火炮阻断明军的追击,帮助他们退回来。   然而,这一次等了很久,魏知友一直没有等到请求阻明军的追击信号。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魏知友忍不住翘首以待,喜欢还能看到刚才那个离开的身影。   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久,魏知友心情愈发沮丧之时,突然只见一个信号在战场是高高升起。   魏知友先是大喜,连忙高声下令道:“炮兵准备……等等,这不是阻断信号!”   随即一愣,却立即反应了过来:“这是请求夹击的信号。”   “难道孙传庭和张大受已经绕到敌后?怎么会这么快!” 第220章 形势大变   “正月,安邑遭大风雷电风雪,今月又遭大旱。”新任平阳知府雷翀一板一眼的向张顺汇报道。   “稷山蝻灾胜于蝗;夏县大旱岁蝗,河津、闻喜、绛州三地大饥!”   雷翀也知道如今提这些不合时宜,不过他仍然忍不住把实情汇报给张顺。   “绛州?”张顺犹记得前几日绛州城外暮春三月、男女欢声笑语的情景,哪里有半点遭灾的迹象?   “大家的悲欢离合并不相通,有‘朱门酒肉臭’,自然也有‘路有冻死骨’。”雷翀沉默了一下,低声道。   “有城中士绅富户锦衣玉食,自然也有城外愚夫蠢妇卖儿鬻女。”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由施了一礼道:“受教了!”   雷翀吓了一跳,连忙避开跪下,连声口称“死罪”。   张顺这才反应过来,如今已经不是当初自己刚刚起兵之时,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任何人当得起自己这么一礼了。   他不由苦笑一声,有几分怀念似的摇了摇头道:“河津、闻喜和绛州三地临近汾河,正好有些大船可用,分出五千石粮食,权作救急之用。”   “安邑、夏县靠近河南,从河南府调集三千石予以赈济!”   “义军如今正是大举用兵之时,自个粮食也颇为紧张,先救救急吧!”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快恢复各地秩序,将各州县纳入义军统治之下。”   “等到五六月份夏收,一切都会好了起来。”   “解州那块,等到俞冲霄打下来,我准备调华州知州李际期过来,专管盐法。”   “盐法所得,一部分用于赈灾,一部分充抵军饷,不知雷知府以为如何?”   李际期是当初在河南府的时候,张顺在上元节招募的第一批文士。   此人能力不错,短短两三年便从知县晋升为知州,所以张顺这一次再提拔他一下,担任河东盐法参政。   那雷翀见张顺如此仁政爱民,如何不服?   他连忙应道:“舜王仁义,臣定尽心竭力辅佐舜王。”   “这些日子韩太傅在府学先后招募了二十多生员,再加上各地降官,大多数地方已经纳入义军治下,还请舜王放心。”   “好,我听闻平阳府乃天下第二大府,赋税百万,几乎相当于半个陕西,还请雷知府为我勉励为之。”张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单从雷翀能够向张顺汇报各地灾情,请求赈济这件事儿,就可以看出义军义军建立了初步的统治。   这些离不开张顺的礼贤下士,离不开义军良好的军纪,离不开韩爌的鼓吹和招揽,更离不开雷翀精心治理。   眼见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知府雷翀识趣地告退了。   张顺喝了口残茶,不由站起来向北面张望了一眼。   “老爷是担心北方的战事吗?”侍书见客人走了,上前收拾茶碗,看到了张顺的神情,不由顺口问道。   “两难呐!”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   “毕竟比不得当年南征北战,我自一人为之。能打不能打,能胜不能胜,我自有分寸。”   “如今一概委与他人,总有几分难以掌控之感。”   侍书闻言一愣,心中不由大骇。   “掌控”二字对人君而言最为重要,一旦他觉得事情脱离了掌控,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故而为臣之难,不是难在忠心耿耿,而是如何赢得君王信任。   侍书沉吟了片刻,不由低声劝道:“用兵之事,非我一个妇道人家所能置喙。”   “但我听说自古仁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故而能得天下,还请舜王慎之!”   张顺本来只是随口抒发一下心中的想法,不意侍书竟说出这般道理来。   说实话这种人很不讨人喜欢,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像个老妈子似的对你说教一番,谁能遭得住?   不过总不能因人废言,张顺还是决定先纳其言,然后寻她个不是,慢慢再报复回来。   比如今晚就不错,自个寻一根棒子,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殿下,紧急军情!”就在张顺心生旖旎之时,不意一声呼喊打断了他的遐想。   “进来吧!”张顺遗憾的咂了咂嘴,不由开口道。   话音刚落,只听见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条缝,随即一只眼睛往里瞄了一眼,然后才推开门走了进来。   不是,你这厮什么意思?   张顺哭笑不得,正要训斥两句,却见那王锦衣一脸正经的汇报道:“先锋孙传庭发来急报,义军已经先后占据霍州、灵石,大破明军神枢营。”   “先后擒获平阳知府王舜征、霍州知州魏权中,斩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参将王允成,擒其参将孙应元。”   “只有一支残兵约千余骑,在其参将黄得功带领下,一路向北溃逃。”   “孙先锋知其空虚,遂率满天星张大受、魏知友两营人马,一路向北追去。”   “独留射塌天李万庆围困洪洞、赵城两县,另外张大受麾下人马两千驻守霍州。”   “啧!”张顺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完了?   整个平阳府其实主要由临汾盆地和运城盆地组成的一个完整的地块。   而霍州以北的灵石县,便是这个完整的地块和太原盆地的分界线。   别看义军在这半个多月里攻城略地,进展神速,如果不能夺取灵石附近要地据守,一旦明军大军赶到,依旧处于战略被动地位。   他万万没想到,孙传庭不但在官兵到达之前占据了霍州,还顺手夺回了灵石,把战火往太原盆地腹地引去。   张顺连忙接过孙传庭的书信草草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夺取霍州是魏知友之功,而夺取灵石才是孙传庭和张大受之功。   “着射塌天李万庆不管洪洞、赵城,即可进军霍州、灵石,给我把这两处守死了!”张顺反应非常快,看完孙传庭书信立刻意识到霍州、灵石空虚。   别看如今明军溃败北走,其实还有一支明军驻扎在附近,那就是在潞州和李信部对峙的山西巡抚杨文岳部。   如果等杨文岳得到消息,派遣士卒进入沁源,走灵沁小道突袭灵石,恐怕孙传庭和张大受、魏知友就要后路断绝,孤军深入了。   “着杨承祖、张如靖和王忠部尽快上船,随我赶往霍州!”到了这个时候,他不知该夸孙传庭进军神速,还是该骂他不听指挥。   他这一进攻不要紧,既打乱了张顺的计划,又让原本紧密的战线出现了空缺。   当然这事儿对义军来说如此,对当面明军来说更是猝不及防。   突然一个念头从张顺心底冒了出来:如果操作得当,孙传庭这一番行动,或许能够提前结束双方的这场大战! 第221章 意外遇敌   山西的驿道,从曲沃至灵石之间,大体沿着汾河沿岸一路往北行去。   然而到了介休义棠马驿以后,两者之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分离。   原山西巡抚孙传庭对这里的道路非常熟悉,故而让骑兵较多的张大受部下船换马走驿道追击明军残兵,而步卒较多的魏知友部则弃马登船走水路。   年流窜在外的张大受部和魏知友部不同,在投靠张顺之前不知掠了多少马骡驴牛等牲畜代步。   故而再加上这一次缴获京营的战马,张大受麾下三千人完全实现了“骡马化”。   于是,在孙传庭带领下,魏知友、张大受两营六千人水路并经,先后经介休、平遥、祁县,直入徐沟县境内。   从灵石至徐沟二百余里,义军一路疾驰只用了两日功夫。   神枢营溃兵的将领乃是“黄闯子”黄得功,此人善使一根铁鞭,勇猛无敌,数次反戈一击给张大受部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然而,双方终究实力相差过大,那“黄闯子”也不得不夹着尾巴,一路沿驿道往太原方向逃窜。   这一日满天星张大受刚刚过了贾令驿站,心中稍安。   明制六十里一驿,过了贾令以后,下一站便是同戈驿。   同戈驿距离汾河岸边只有二十里,刚好可以和逆流而上的魏知友部互为犄角,所以张大受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人呐,派遣信使向孙将军请求,双方可否在同戈驿附近相汇?”张大受不由大声喝道。   说是相汇,其实双方倒未必要合兵一处。   只是两处兵马,一水一陆,虽然行军速度差别不大,终究有先有后。   一路上,双方曾经数次派遣信使,以便及时调整速度,防止两处兵马拉开距离过大。   “得令!”早有信使领了命令,掉头向西驰去了。   张大受这才扭头激励士卒道:“大家再加把劲儿,前面五十里就是同戈驿站。”   “到时候咱们不仅两营人马能够合兵一处,还能补给些粮草,大家能吃顿热乎饭。”   由于这几日连续进攻、追击,实际上张大受部人马一路上几乎全靠干粮充饥。   人毕竟不是机器,除了简单的吃喝需求以外,还有舒适度等需求。   士卒短时间内靠干粮充饥还成,时间一长难免怨气丛生,士气低落。   张大受这一喊,果然麾下士卒都来了精神,纷纷笑道:“那敢情好,喝了热汤热水,我感觉浑身力气都来了。”   热水热汤,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对长途行军的人来说,不仅从身体上满足了肠胃的需求,更是在精神上有安抚作用。   张大受见麾下人马士气稍振,不由一踢马腹,准备尽快向同戈赶去。   “报,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正当此时,突然有斥候飞驰而来。   张大受闻言心里一惊,连忙驻马道边。   不多时,那斥候赶到了跟前,顾不得勒马直接一跃而下。   不过,张大受并没有心情夸赞他精湛的马技,低声问道:“究竟什么情况,说!”   “明军黄得功退守同戈驿站,坚守不出,有大量明军斥候出现在附近,疑似明军主力大举出动!”那斥候不由连忙汇报道。   自古善用兵者,自有法度。无论明军、后金还是义军,但凡军队出动,皆派遣斥候。   虽然大家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但是大致斥候人数、派遣里数都有其规律。   像明军斥候,一营人马大概在四十至一百人左右,探查距离在十里至二十里左右。   除了特殊情况,才会加派士卒,加大探查里程。   像义军张大受部,这一次为了追击同样以骑兵为主的黄得功部,就让斥候前出了四五十里。   这一次既然出现了大量斥候,那肯定不是黄得功千余残兵能够派遣出来的人手。   “你估计有多少?”张大受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按照斥候数量反推,明军当在九千至一万五千人之间!”那斥候沉吟了一下,不确定道。   “万人左右?”张大受闻言眉头紧锁。   无论突然出现的明军是一万还是一万五,都不是他一营人马所能对付的事情。   关键的问题是,即便他和孙传庭合兵一处,能不能对付这么多官兵?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孙传庭卖了,扭头就逃。   还有一个选择是和孙传庭合兵一处,与明军低战到底。   一个是张大受常年和明军交手的日常,他有把握毫发无损的把队伍带回去。   另一个则是完全逆势而动,弄不好两营人马都搭了进去。   孰是孰非,究竟应该如何抉择?张大受不由沉吟起来。   “舅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若等官兵围上,我等且死矣!”张大受的外甥见他迟迟不下命令,不由急切道。   “若是舅舅顾忌舜王,我等逃入附近深山便是,哪个又能寻得?”   “只要我们有兵有马,哪个做了天下,不得收买我等!”   “逃入深山?”张大受闻言一愣,不由拊掌道,“我怎么没想到!”   “那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传我命令,全军往汾河方向靠近,顺河往南撤退!”张大受不由大声喝道。   “好……哎,不对啊,舅舅你这是……”张大受的外甥闻言一愣,不由大吃一惊道。   “不走了!”张大受笑道,“你小子不晓得舜王的厉害,安敢在此嚼舌?”   “一两万明军怕什么?这一次舜王出动二十万大军,横扫四方,天下孰能挡者!”   “以我之见,论天下英雄,莫如舜王者也。此天命在舜,岂可背之!”   张大受想通了,自己多年拼杀也才积攒了五千精兵,这次若背舜王而去,驻守霍州那两千定是要弃了。   如此只剩三千人躲入深山老林之中,安能富贵?   如今舜王麾下大军三十万,亲帅二十万大军伐明,改朝换代就在今日,岂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之理?   若是自己和孙传庭会兵一处,自己有船有马,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明军又能奈我何?   若是大事情济,大不了躲入深山之中,以待舜王破敌,扔不失苦劳之功!   想到此处,张大受不由又大声喝道:“听我号令,往汾河沿岸靠去,不得有误!” 第222章 发现   大明左柱国、少师、兵部尚书兼左督师朱燮元一脸严肃的坐在马车里面。   随着马车的上下颠簸,车内的乌纱帽两翅也随之摆动,昭示着马车主人的真实心情。   他叫朱燮元,不叫奥特曼,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赤手搏贼”。   自从他担任左督师以来,无钱无饷,好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才筹措了数月粮饷,集聚了两三万人马。   结果保定总兵被他派遣到大名府,协助右督师杨嗣昌防守通往京师的要地;山西巡抚杨文岳标营被他派往潞州防守从泽州北上的义军;神枢营六千骑兵被他派往霍州争夺韩信岭要地。   单这几项便调出了一万二千人,自个手底下只剩标营罗向乾一营,副总兵李辅明一营,共计六千人马。   如今再加个刚刚宣大总督张凤翼派来的大同总兵王世仁所率一万人马,实际手中可用之兵总计不过一万六千人而已。   而就在这一万六千人之中,他还有留下三千人留守太原,结果一来二去只能率领一万三千人勉强出征。   原本朱燮元以为,自己这一次虽然带领的兵少一点,好歹还有神枢营六千骑以为助力,只要把“顺贼”阻挡在霍州以南,事犹有可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率兵出了太原城,就接到了左副将董用文战死,神枢营损失惨重的消息。   好吧,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一阵不算败,终究还有翻盘的机会。   只是等到朱燮元率领大军赶到同戈驿,遇到了惨败而回的黄得功后,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飞渡鼠雀谷,绕道灵石,前后夹击我军。韩信岭道道路狭窄,官兵虽有战马,却无处驰骋,被贼人打的大败。”悍将黄得功跪在轿子前痛哭流涕道。   “官兵只得拼死突围,奈何敌人人多势众,道路狭窄,死伤有三成之数,被俘约有四成,剩下三成好容易在末将带领下勉强逃得性命。”   “却被贼人夺了官兵马匹,一路追杀,死伤惨重,如今只余千余骑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朱燮元听了心有戚戚焉,不由安慰道。   “此乃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用兵之误,不干黄参将的事儿。还请黄参将重振旗鼓,助我破敌!”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神枢营遭受如此惨败,抛开事实不谈,难道那参将黄得功真的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只是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胜算。   而如今的朱燮元需要他那分力量,自然就不干他的事儿。   黄得功显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连忙进言道:“贼人头目‘满天星’索我甚急,某愿为一‘夜不收’,为督师指明贼人所在!”   “好!”朱燮元点了点头,不由又追问道,“贼人究竟有多少兵马?”   “这……”黄得功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道。   “贼人号称精兵二十万,实际应当不过七八万。”   “我等所交手者,不过两三营人马,实际追击者,不过一营人马而已。”   “至于是否有其他人马跟随,非我所能知也!”   “明白了,出发吧!”朱燮元闻言捻了捻胡须,最终点了点头道。   实际上“顺贼”这一次无论派遣一营两营还是三营追击,都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场遭遇战中,官兵很显然占据了兵力优势。   既然有优势,就赶快“吃掉”它,以免夜长梦多。   不然等到贼人合兵一处,本来就处于兵力劣势的官兵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黄得功得了军令,连忙挑选了三五十人,亲自带队向义军张大受部方向追寻了过去。   这倒不是他不想动用神枢营剩余千余残兵,而是神枢营连战连败,士气低落,暂时根本无法投入使用。   那黄得功离了明军主力,一路沿着驿道向南搜寻。   不多时,大概过来一两个时辰,黄得功终于追上了最远的一处斥候。   他不由上前问道:“贼人何如,今在何处?”   那斥候本不欲离他,只是见了左督师朱燮元的军令,这才勉强应道:“根据贼人行军踪迹来看,应当往汾河方向去了,或许准备渡河也说不定。”   河岸潮湿泥泞又多草木,不利于骑兵驰骋。   义军张大受部多以骑兵为主,既然往此地靠近,想必自然是准备渡河。   黄得功闻言一愣,连忙对左右道:“我们且近前查看,若是果然如此,合当雪此大恨!”   任谁被人追杀二百里,心里也不会舒坦。   那黄得功本就出身于辽东开原,作战勇敢,这才被大明皇帝朱由检调到京营任职,心中自有一股傲气。   这几日被义军如此驱赶,深以为耻,故而听闻义军准备渡河,不由大喜。   随即黄得功带领麾下三五十人精锐离开大道,一路向汾河沿岸摸去。   “好个贼子,在那里作甚!”黄得功刚行了三五里,正下马探查“贼人”马粪,不曾想吃了一喝。   黄得功抬头一看,看起服色,不是一路追杀自己等人哪伙人,又是哪个?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不由大喝一声,翻身上马道:“兄弟们,随我杀散贼人,以祭其他兄弟在天之灵!”   随即黄得功一马当先,挥舞着铁鞭冲了上去。   “贼子好胆!”当面义军斥候也是跟随张大受许久,久经沙场的老人儿,哪里惧他,随即也挥舞着长枪冲了过来。   那斥候眼见黄得功已近,只把手中的长枪借势往前一扎。   不意他黄得功突然矮了一截,顿时躲过了义军长枪。   不待那义军头目反应过来,黄得功只把手中的铁鞭猛地一抽,只听见惨叫一声,那义军头目被他一鞭打下马来。   张大受麾下斥候武艺虽好,又如何是黄得功及其一干精锐家丁的对手?   如此这般,连续杀退了义军斥候,很快黄得功终于看到了义军的主力。   原来除了三千骑兵以外,居然还一支由长长的船队组成的“水师”!   “走,快走,赶快返回,汇报给左督师!”黄得功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探查到义军的关键情报。   他不由大喝一声,扭头边走。 第223章 却月   等到朱燮元带领明军大军,赶到汾河沿岸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整齐的阵容。   “督师,贼人不走反留,合该我等立此大功!”大同总兵王世仁见状不由大喜道。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左督师朱燮元下了马车,登高望了半晌,不由摇了摇头道。   “怎么了,督师莫非看出来什么门道?”王世仁不由奇怪道。   “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你且派人上前试探一番!”朱燮元摇了摇头,有几分不确定道。   汾河沿岸地势平坦,是一种典型的河流冲击盆地。   明军也才刚刚到达,还来不及搭建高台,是以朱燮元一时间看不出虚实。   “末将领命!”那王世仁闻言稍作沉吟,不由高声喊道。   “参将姜襄何在?我命你率领千余人上前试探一番!”   “末……末将领命!”那姜襄闻言一愣,连忙上前应了。   他本是榆林延川人,家中世世为明将。其兄姜让,弟姜瑄,均在军中任职。   只是家族人脉及个人天资所限,延川姜氏不如榆林姜氏远矣,仍需卖命换得功勋。   不过延川姜氏虽然不如榆林姜汉家族,亦有百年底蕴,也是不容小觑。   那姜襄得了命令,连忙披挂整齐,带了千余人便去准备攻阵。   兵法曰: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   那姜襄既是将门出身,又颇历战阵,自然不会犯头铁冲阵的错误。   “第一哨上前试探,第二哨随后跟上,第三哨、四哨、五哨接应!”姜襄有条不紊的下令道。   第一哨得令以后,便散成了一个松散的横队,开始慢慢向前逼近。   第二哨则列成一个纵队,紧随其后。   两哨呈T字形队形,慢慢向义军靠近。   从明军角度来看,姜襄这阵型颇为滑稽,但是从义军角度来看却不然。   由于义军背河列阵,地势低于两岸,同样无法从高处观察明军。   这就导致了义军从正面来看,只能望见第一排、第二排士卒,根本看出明军进攻阵型厚度如何。   明军近百步,不见义军动静;明军又近义军七十步,依旧不见义军动静;明军近义军五十步,照样不见义军动静。   战场上出现了这种出人意料的安静,顿时姜襄派出的第一哨士卒顿时有几分不安。   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究竟应该快步向前冲锋,还是放缓脚步向义军射击。   “开火、放箭!”而就在此时此刻,对面义军突然响起了一声命令,随即弹丸弓矢如同雨点一般“泼”了过来。   “啊!啊!”虽然明军第一哨阵列比较稀松,由于交火距离较近,仍然有不少人中弹、中箭。   “第二哨,冲锋!”而就在第一哨横队遭到义军打击的瞬间,第二哨明军不退反进。   他们利用义军射击的间隙,如同一条吐着蛇芯的毒蛇一般,排着纵队快速向义军冲了过来。   图穷匕见!   原来明军第一哨横队故意排列疏松阵型,就是为了遮蔽第二哨纵队的冲锋。   当面义军终于发现了明军的意图,不由大吃一惊。   只是如今火铳、弓箭尽发,双方只能接战肉搏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开炮!”   随即义军前面的阵列后退数步,露出阵中的火炮来。   “轰、轰、轰!”只听得三声炮响,三枚铁球如同闪电一般,猛的向正在冲锋的明军第二哨纵队飞去。   第一枚,偏了!   第二枚,斜着打死了两三名士卒!   第三枚,正中第二哨第一排的一名士卒,顿时从前到后打了个对穿!   只此一炮,本来以纵队进攻的明军,顿时损伤十数人。   被实心铁弹打死的士卒,其惨状犹盛霰弹七分。   硕大的铁弹,无坚不摧。   士卒挡在胸前的藤牌,一击而破!   士卒身上的铁甲,一击而碎!   士卒的血肉之躯,直接被打个对穿,前后透明,留下一个碗大的窟窿!   碰着胳膊,胳膊断;碰着腿脚,腿脚无。   一个、两个、三个……一直穿透了十余人才打穿了明军的纵队。   “啊啊啊……”不少明军士卒尚未顷刻毙命,不由满地挣扎,惨叫起来。   什么肠子肚子不烂谷子流了一地,一时间,血腥味儿、屎尿味儿充满了整个战场。   “杀!”而就在明军第二哨愣神功夫,当面义军士卒突然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疾驰而出,直扑刚刚遭受了火炮火铳打击的明军第一哨、第二哨。   步兵对抗骑兵,唯靠结阵。   如今第一哨第二哨都被打乱了阵型,顷刻之间哪里还抵挡得住?   姜襄一看形式不好,不由大喝一声,连忙命令三四五三哨士卒结阵向前,试图营救第一哨、第二哨。   只是姜襄万万没想到,第三、四、五三哨士卒刚刚进入义军火炮射程不久,只见义军军阵左右两侧突然漂出来几条船来。   那船上条条载有火炮,竟然一左一右,呈交叉火力向第三、四、五三哨射击起来。   “退,快退!”那姜襄虽然并不懂“交叉火力”这个原理,多年的作战经验让他意识到这种打法厉害,连忙扯着嗓子呼喊道。   而就在明军五哨士卒遭受义军屠戮的时候,在士卒扶助下,正站在马车顶棚观望的朱燮元不由失声叫了一句:“却月!”   那大同总兵王世仁在旁边听了不明所以,不由奇怪道:“不知督师,此话何解?”   “此乃昔日刘裕破北魏铁骑却月阵也!”朱燮元不由皱着眉头指点道。   “你莫看这贼人只有两营人马,不过我军半数。”   “然而其步卒背水而阵,舟船却布置其后。”   “若是久战,则物资辎重皆靠船只补给。若是速战,我军不得不硬冲其阵,更是有可能被其舟船运输奇兵,夹击我两翼。”   “更兼其船利于载重,竟然运来红夷大炮,杀伤更是惊人。”   “其他灭虏炮、二将军、弗朗机之类的小炮,更是被其布置在船上,左右驰射,使我难以招架。”   “兵法曰:勿击堂堂之阵。我军不可硬击其兵,当从长计议!” 第224章 炮战   孙传庭站在马背上,眼看着被义军打的抱头鼠窜的明军士卒,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可不是那个七旬老者朱燮元,而是正当壮年能够左右驰射的孙传庭。   站在马背上这种绝活,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当然,其实这种高度,根本无法满足孙传庭的视野需求。   不过条件所限,他也只得如此,聊胜于无。   眼看明军的进攻队伍被义军骑兵杀散,孙传庭连忙下令,让骑兵折回阵中,以免有所折损。   别看如今张大受麾下的马军不少,其实真正能够冲锋骑战的合格骑兵,也就有一半左右。   剩下一半士卒虽然掌握了骑行技术而已,但并没有完全掌握骑战技巧。   义军人数不过明军一半,若是骑兵再折损过多,那这一仗就更没有胜算,所以得“节省”点使用。   明军这种阵型颇为类似这个时代的T型拐,孙传庭便给它起了一个明目,唤作“拐子阵”。   那朱燮元显然也意识到所谓的“拐子阵”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所以在试探了一次以后,便暂停这种“送人头”的行为。   而就在明军沉寂了片刻之后,突然旗帜摇动,队形变换,不多时分出二十支小队来,每队各拥几门火炮,推将出来。   其后又横列火铳手千余,分为三列,举铳而立。   再往后,由于火铳手遮蔽,孙传庭就看不到有什么变化了。   “看样子明军这是要准备以炮破阵了!”孙传庭瞬间明白了朱燮元的想法。   “传令下去,命义军野战炮、黄金炮出列,骑兵列其左右,准备还击明军!”   随着孙传庭一声令下,义军前列士卒亦左右分开,炮兵、骑兵鱼贯而出,横阵于前。   不多时,两军变阵完毕,火炮各列阵前。   然而由于双方阵型距离较远,处在火炮射程之外,于是士卒开始推动火炮向对方靠近。   随着明军火炮的推进,明军火铳手也随之推进,而义军则随着火炮推进,骑兵开始徘徊于火炮两侧。   “将军,明军这一手不好对付啊!”张大受同样站在马背上,观望了半天,不由皱着眉头道。   本来骑兵是火炮的克星,可以利用自身的机动性引诱火炮开炮,然后在火炮装填的间隙冲上去,砍杀敌人的炮手。   然而这一次朱燮元命令火铳手列阵炮后,若是义军真个上前冲杀,定然会成为火炮后面火铳手的活靶子。   满天星张大受心疼自家的骑兵,生怕孙传庭命令他们强冲明军火炮阵地。   “怎么不好对付?”孙传庭闻言笑了,指点道,“明军火炮虽多,奈何不得其法,不如我义军远矣!”   张顺麾下的义军很早就以“火炮犀利”著称,为此孙传庭百思不得其要。   等到他投靠义军,切切实实接触到义军的炮兵队伍以后,这才晓得其中关键。   若论火炮数量,其实义军不如明军远矣。   比如戚继光所编制的一个标准车营,有士卒三千人左右,装备大将军炮八门,火箭四位,弗朗机一百二十八门。   孙承宗所编制的一个标准车营,有士卒六千余人,装备大炮一十六门,灭虏炮八十门,弗朗机二百五十六门,共计火炮三百五十二门,火力密度极其可怕。   然而义军一个标准营,有士卒三千人左右,不过配备野战炮和黄金炮各五门而已,其他灭虏炮、弗朗机不占编制,仅仅作为主力火力的补充,火炮数量远低于明军。   但是,若论起火力强度,则绝对不在明军之下。   别看明军火炮众多,其中弗朗机不过是口径一寸左右,用来发射霰弹的“喷子”而已。   灭虏炮大多是口径在一寸六分至两寸二分三分左右的小型红夷炮,能够发射鹅卵大小的炮弹。   唯有“大炮”,大多是九磅至十二磅之间锻造“大将军炮”,功能和义军野战炮、黄金炮相似。   只是义军野战炮乃是标准十二磅火炮,黄金炮乃是标准二十磅火炮,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远超明军“大将军炮”。   不是明军不明白大口径火炮的威力,也不是明军无法制造同样大口径的火炮。   实际上因为义军火炮犀利,就连孙传庭在担任山西巡抚期间,仿制过几门,但是最终都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太过沉重,几乎和红夷大炮相差无几,实在是不便机动。   而就这样几门比一般红夷大炮轻了不少的火炮,即便运到战场,对明军来说好像也作用不大。   与其如此,何必继续使用重量更大,威力更强的红夷大炮呢?   结果等到孙传庭接触到义军的炮兵以后,这才彻底明白义军的用法和明军的根本区别。   兵法曰:“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义军用炮之法亦然。   先以道路通过能力计算,得出火炮最大重量不能超过两千斤。   然后再以此为上限分别设计了黄金炮、野战炮和飞彪铳三型火炮。   然后再讲这三型火炮分别按照在特制的炮车上,配以炮手十人,骡马十匹,自然行动自如、运转如飞。   而其中十名炮手皆在军校受训,各司其职,无论射击速度、准确度都远超一般炮手,自然在炮击中也能占据优势。   “开炮,开炮!”等到敌人进入二百丈,尚未进入明军射击炮表之内,义军早架起了火炮,开始向对面开火。   这时代火炮精度有限,四百丈距离不过能击中屋子;二百丈顶多也只能击中马车大小的物价,根本无法击毁对面的火炮。   所以义军的目标根本不是对面的炮兵,而是炮兵后面横列的火铳手。   野战炮的炮弹猛地飞到火铳手阵列中,其中三四枚击中了目标,大概有七八个火铳手和后面五六个长矛手,当场一起被打成了数段,血块、内脏流了一地。   吓人倒是挺吓人,明军阵中也响起了一阵骚乱。   随即在军官的呵斥和鞭打下,慢慢的又平静了下来。   原来明军阵型很薄,即便被实心弹击中了,其实也伤亡不大。   而能够密集杀伤的霰弹,射程不过二百余步,哪里够得着二百丈之外的火铳手?   “不太好办呐!”张大受皱了皱眉头,不由自言自语道。   按照他多年的作战经验,搞不好需要强攻了。   如果不拿下当面的火炮,一旦被其近前,阵型密集的义军就会变成了火炮靶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急什么,好戏还没有开场呢!”孙传庭闻言微微一笑,不由安慰道。   “我听说那朱燮元平定西南,号为名将,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他的成色如何!” 第225章 炮弹   “继续开炮!”随着孙传庭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声再度响彻了战场。   义军两营人马总共配备了十门野战炮,十门黄金炮。   像大将军炮、灭虏炮则作为“副炮”,根据各营缴获情况,进行配备,多寡不拘。   不过为了防止有意外情况发生,义军还是各留了两门炮搭配大将军炮、灭虏炮备用,实际投入作战的只有八门野战炮,八门黄金炮。   义军第一轮齐射用的野战炮发射实心炮弹,结果因为明军阵型稀薄,杀伤效果很差,所以义军第二轮齐射则在野战炮装填间隙用黄金炮进行齐射。   由于黄金炮相对于野战炮,倍径较低,弹道处在臼炮和加农炮之间,虽然其口径更大,实际射程并不比野战炮远。   八颗更为硕大的炮弹,沿着弧形弹道飞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还没有着地,居然当空炸开了。   炸开的炮弹大多数都分成了两半,除了个别倒霉蛋以外,杀伤效果甚至还不如前面一轮野战炮的齐射。   然而就在这些炮弹炸开的瞬间,白色的烟雾直接笼罩了当面的明军。   “这是什么?”明军火铳手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看,不料眼睛却进了一下细小的粉末。   “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疼疼疼!”那些被迷了眼睛的火铳手,下意识一揉,却发觉眼珠子如同火烧一般。   巨大的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那些火铳手哪里顶得住?顿时弃了手中的火铳,当场满地打滚起来。   “石灰,这是生石灰!”有识货的突然惊叫起来,“我要眼瞎了!”   没错,这一次黄金炮发射的乃是装填了石灰的榴弹。   先前义军攻打潼关的时候,就发现“开花弹”里放石灰有奇效,后来有人就琢磨着把装了石灰的开花弹装入膛压较小的黄金炮里进行发射。   明军很早就掌握了“木马子”这种神器,可以利用它作为挡板,减轻膛压对“开花弹”的冲击力,故而义军很快就找到了把“开花弹”塞入黄金炮进行射击的办法,这才有了这一次“石灰弹”齐射。   “好个歹毒的贼子!”朱燮元也是老于兵事之人,一听到“贼人”用了石灰弹,不由破口大骂起来。   对火铳手来说,力气不甚重要,灵敏也不甚重要,只要能够装填射击,就能发挥其最大效能。   结果如今被伤了眼睛,手里的火铳即便再犀利,又有何用?   “命士卒带油上前,赶快给火铳手洗一洗眼睛!”无论哪一支军队都要吃饭,既然吃饭就会有食用油。   油料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贵重的物品,但是比起战斗来,这些也不重要了。   只是明军一万余人,只设了两三名军医,即便临时又调配了几十个士卒,又如何济得事儿?   且不说左督师朱燮元、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人如何跳脚,如何能料到义军又何止这些招数?   “轰轰轰!”义军的野战炮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的目标却是已经进入一百五十丈左右的明军炮兵。   由于明军火炮编制和义军完全不同,这一次推进的明军炮兵小队则是以大将军炮为核心,辅以灭虏炮、弗朗机。   也即使一门大将军炮附近又配备了五门灭虏炮和十六门弗朗机,火力密度极其强大。   一旦义军骑兵冲击明军火炮,那么灭虏炮、弗朗机俱发,定然会损失惨重,此乃明军边军专门针对以骑兵为主的鞑虏的“秘技”。   然而这种“秘技”遭遇到义军的犀利的火炮战术,遭遇到了克星。   孙传庭站在马背上,远远的望见有两颗炮弹打进明军炮兵群里,顿时飞起来数块断肢残骸。   “在义军的火炮下,明军的炮兵还是太过庞大,太过密集了!”孙传庭摇了摇,继续下令道。   “命令黄金炮向火铳手发射‘毒烟弹’命令飞彪铳向前推进,准备射击!”   没错,除了“石灰弹”这种义军自己发明的玩意儿以外,经过研究以后,义军又“复活”了明军正规军几乎淘汰的“毒烟弹”。   在明军火炮大规模被“红夷型”大炮代替之前,各自碗口铳、霹雳炮、飞炮之类的臼炮常常发射各种添加了砒霜、巴豆、硫磺等物的“飞火”、“毒烟”类型的炮弹。   只是这些火炮操作危险,杀伤力又弱,很快在红夷型火炮引进以后,逐渐淡出明军装备序列,只在守城和各地民团、丁壮中还有大量留存。   而对义军来说则不然,当初张顺尝到了“飞礞炮”的甜头以后,一直对爆炸类型的炮弹情有独钟。   后来经过他深思熟虑以后,想出了利用装药少的飞礞炮训练臼炮手,利用黄金炮、飞彪铳这样的大口径火炮发射“标准爆炸弹”的方式,让原本被“淘汰”的炮弹老树开花。   义军的新型“毒烟弹”以明军的“毒雾神烟炮”为基础,去除了其他乱七八糟的特性,加入辛辣刺激性配方,专攻“毒烟”一种特性。   此物与需要在敌人头顶高度开花的石灰弹不同,哪怕落地以后炸裂、燃烧,犹能对敌人造成很大困扰。   故而一经出现,就深受臼炮手的欢迎。   果然那些黄金炮射手一听到炮长的命令,不由欣喜起来,纷纷道:“这一次引线稍微留长一点,准备发射‘毒烟弹’。”   你道为何?   原来石灰往下飞溅,而毒烟却是往上升腾,故而石灰弹引线要比毒烟弹断上少许。   由于这时代引线质量无法保持稳定,一旦燃烧急了,很可能在炮口,甚至炮膛内爆炸。   如果引线燃烧慢了,石灰弹落地以后开花,那造成的杀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毒烟弹则不然,引线可以适当留出来一定余量。   哪怕即使在空中炸开了,由于产生毒烟的燃烧物还能燃烧一段时间,落地以后依旧可以继续熏燎敌人。   果然孙传庭军令刚下,不多时八枚毒烟弹便飞了起来,然后在明军火铳手阵中炸开了,释放出浓郁而又刺鼻的滚滚浓烟。   “督师,不行了,咱们火炮手不能再继续推进了,不然就要遭到贼人猛烈的打击!”大同总兵王世仁观望了半天,不由进言道。   朱燮元眉头紧锁,其实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其实这几轮炮击,真正造成的杀伤倒没有那么大,关键是“贼人”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人担忧。   石灰弹和毒烟弹表明“贼人”对远距离列阵的士卒的杀伤力。   而射入明军炮兵阵地的实心弹,则表明“贼人”远程射击的精确杀伤力。   如果明军火炮再继续推进,那恐怕遭受来下面几轮的射击以后,明军就不是目前这种损失了。   “人常说‘顺贼火炮最毒最利’,今始知矣!”左督师朱燮元不由仰天长叹一声,下令道。   “着火炮队就地架炮射击,着火铳手继续向前推进,着骑兵护卫左右,着杀手队准备出击冲阵。”   “既然取巧不得,那只能硬碰硬做过这一场!”   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脸色一沉,心中明白这一次明军人马虽众,实际上却是落入了下风。   用兵之道,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明军数度和“贼人”较量,都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和敌人硬碰硬。   这在未接战之前,已是输了半筹! 第226章 精要   听着明军隆隆的战鼓响起,孙传庭不由冷笑道:“黔驴技穷耳!”   兵法曰: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   像义军这样阵型齐整的队伍,若是硬攻,且不论打不打得下来,就算能够打下来,自然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得不偿失。   当然,你道这番道理那左督师朱燮元不知道吗?   他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如今当前形势固然是“贼弱明强”,但是随着“贼人”主力的到来,明军很快就会处于极为弱势的地位。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不能在“贼人”主力到达之前解决这股“贼人”,那形势愈发不可收拾。   两害相权取其轻,朱燮元被迫无奈,只得强攻。   随着明军鼓声响起,火炮手纷纷停止了前进,开始建立火炮阵地准备射击。   而火炮手身后的火铳手也向前逼近一段距离,防止义军骑兵冲击自家火炮阵地。   而与此同时,火铳手的背后,明军的杀手队再度活跃了起来。   只是相比之前姜襄所指挥的杀手队而已,这一次人数更多,铠甲武器更为鲜明。   而这些杀手队队前各悬挂“软壁”一张,以避矢丸。   所谓“软壁”,其实就是悬挂了旧棉絮被的木架。   其高七尺,宽六尺,以水浸之,矢丸不入,列阵之时可横向遮蔽两三人不等。   不多时,杀手队渐渐超过了火铳手的阵列,出现在义军面前。   “哟呵,这是大白天搁这晒被子呢?”义军见了不由哄堂大笑,纷纷议论起来。   “想必是昨夜听了我军威名,吓尿了裤子,所以才不得不边打仗边晾被子,不然晚上只能睡湿被窝了!”   “哎,你还别说,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   孙传庭闻言不由哭笑不得,不得不扭头向魏知友、张大受解释道:“此乃软壁,可以抬行,专门用来遮蔽箭矢、弹丸,不可小觑!”   “那……那如何破之?”魏知友不由有几分担心道。   而张大受则是一声不吭,完全视为寻常之事。   原来他也是边军出身,颇有一些战术、战役底子,对此早已经有所了解。   “它挡得了矢丸,难道还挡得了火炮不成?”孙传庭嘿嘿一笑,不由反问一句,然后下令道。   “传令下去,用火炮进行打击。野战炮发射实心弹,黄金炮继续发射石灰弹、毒烟弹,飞彪铳发射石榴弹,压制对面火力!”   石榴弹,明人多称之为“火石榴”。   嘉靖年间南京兵部尚书王基曾试放此炮,不意“飞铁迸逸,中伤洞颊”,以至于不得不“因病乞骸,归卧七年”。   其实这所谓的“火石榴”,或者“石榴弹”就是西方所谓的“榴霰弹”。   外壳用生铁铸造,内装有延迟引线和霰弹,以便杀伤敌人士卒。   这玩意儿被张都督呈给张顺以后,经过反复试验,成为义军三大“开花弹”之一,主要装备黄金炮和飞彪铳使用。   那飞彪铳口径五寸,能够发射二十斤实心炮弹,若是换作“石榴弹”,里面可以塞进去数百枚霰弹,威力极其惊人,故而被列为义军秘密武器之一。   随着孙传庭一声令下,义军火炮“轰轰”的响彻了战场。   而与此同时,明军“大将军炮”也同样吐出了火舌。   很不幸,有三五枚炮弹射入了义军阵中。   不过明军大将军炮形制不一有不少只能发射七斤弹,杀伤力不是很大,前后只杀伤了十数人。   而义军火炮专门瞄准了明军的火炮进行齐射,只一轮便有五六处火炮阵地弥漫了石灰、毒烟。   “啊,我的眼睛……”   “啊……阿嚏,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这几次阵地的火炮倒毫发无损,但是火炮手全都遭了殃。   这些人不是被石灰迷了眼睛,就是被毒烟熏的够呛,更有倒霉者直接当场被熏晕晕死,引起了一片恐慌。   更有四五颗圆滚滚的“石榴弹”,猛地飞来。   有的在半空中炸了,有的在人群中炸了,更有落地砸死了两个人,然后才炸。   有一个特别倒霉的炮兵阵地,刚好有一枚“石榴弹”在一人多高处炸裂,一下子报销了二十多个炮手。   按理说这个时代火炮精确度较差,在一百二十丈距离很难摧毁对面火炮。   然而义军采用三大开花弹种,也即是石灰弹、毒烟弹和石榴弹进行覆盖式齐射,不仅让一个明军炮兵阵地失去了作战能力,还让四五个炮兵阵地受到了极大影响。   人站在高处久了,就容易超然物外,视芸芸众生如同蝼蚁一般。   那左督师朱燮元刚刚站在马车上不久,也早潜意识如此。   他望着下面的炮兵的遭遇并没有什么兔死狐悲之感,反而扭头向大同总兵王世仁笑道:“贼人所恃者,红夷大炮而已,今得其要矣。”   “若是他日遇贼,无红夷不可与之战,切记,切记!”   王世仁闻言一愣,不由也笑了。   原来宣大蓟辽四镇官兵和后金连年作战,真刀真枪硬杀,深通重甲重炮之要诀,岂是“流寇”“草贼”所能比拟?   只是此时此景,左督师朱燮元说出这番话来,是何道理?   果然只听到那朱燮元又道:“此战探其虚实即可,不须死战,以免伤了元气!”   原来这朱燮元见义军火炮如此犀利,自度无法轻易消灭义军,则打起了退堂鼓。   且不说两人如何吹嘘红夷大炮,且说义军射了一轮以后,随即众炮手各司其职。   清膛的清膛,勾渣的勾渣,装填的装填,复位的复位。   不多时,只听得火炮轰鸣,义军火炮声再度响彻了战场。   “怎……怎生如此之快?”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原来朱燮元等人还没觉得义军火炮如何,只道是火炮重、威力大而已。   结果两相对比,这才发现义军火炮不仅威力大,花样多,而且射速奇快。   刚才双方几乎同时射开火,结果如今明军炮手才装填了一大半,义军火炮就能再度射击。   如此以来明军发射两轮的功夫,义军都足够发射三轮了。   这样一来一回,义军三门同样火炮,就足以抵明军四门火炮的威力,朱燮元安能不惊?   “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   其实这就是张顺以科学的方法试验火炮,训练炮手形成的综合优势。   这个时代已经发现炮膛越长,火炮射程越远,精确度越高,故而明军、后金都喜欢铸造长管火炮。   然而这种依靠经验形成的固定印象,经过张顺反复试验以后发现这种提升是有限的。   特别是这个时代的火炮本就无法精确射击,甚至一旦超过肉眼可以辨别的极限一百三十丈,甚至连可靠的炮表都没有。   那么这种提升是完全没有意思的,反倒不如截短了炮管,增加火炮的口径,在同等重量下获得更大的火炮威力,这才是“顺贼火炮犀利”的重要秘诀。   而这种缩短,不仅能够在同等重量下获得更大的威力,还能够因为炮管较短的缘故,大大提升了火炮的装填速度。   只此一短,反得其要。   一曰:移动速度;二曰:火炮威力;三曰:装填速度。   有此三者,再加上对炮手进行合理的编制和训练,这才是张顺的纵横天下的“独门秘籍”。   哪里会被朱燮元等人看上几眼,便能让其“得其精要”? 第227章 洪太称帝   “有明朝鲜国国王李倧见过金国汗!”朝鲜国国王李倧身着蓝染衣,率领世子及五十多名随从官员向洪太跪拜道。   先前在“丁卯胡乱”中,朝鲜国战败,被后金国主将阿敏一路攻破义州、定州、郭山、安州、平壤、黄州、平山诸城,不得不与后金签订城下之盟。双方约为兄弟之国,朝鲜向后金开市并缴纳岁币。   但是私底下朝鲜上下仍然视后金为“胡虏之属”,常常在金明之间态度暧昧。   随后在双方订立的盟约执行方面,朝鲜国不仅在缴纳后金的“岁币”上偷工减料,更是连约定的会宁开市也迟迟不予兑现。   这一切让金国汗洪太十分恼火,这一次好容易逮着了机会,故而狠狠的收拾了朝鲜一番。   那朝鲜国主李倧哪里服气?   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金国主洪太带领十万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逼近了汉城,进而围困了朝鲜国王李倧所在的南汉山城。   前几日后金军又攻克了江华岛,俘虏世子、妃及诸多大臣,朝鲜国王李倧见大势已去,这才不得不出城归降。   “有明朝鲜国?呵!”洪太闻言一愣,不由一脸阴郁的盯着下面抖若秕糠的朝鲜国国王李倧。   其身边的将领多尔衮、岳讬、阿济格和一众汉官儒臣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罗绣锦等不由更是脸色难看。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洪太兵锋虽胜,奈何只是后金国汗王而已。   若论身份地位,他顶多和朝鲜国国王平级,又如何置喙朝鲜国与大明之间的宗藩关系?   洪太和麾下诸将、儒臣在南汉山城外黑着脸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受降仪式。   金国汗洪太当场决定留下朝鲜国国王李倧长子及次子为质,逼朝鲜交出力主斥和的朝臣洪翼汉、尹集、吴达济三学士,并俘虏朝鲜男女五十万余口,遂大胜而归。   “汗王,奴才有话要说!”回师路上,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察言观色,不由上前进言道。   “说!”这一次征发朝鲜之役虽胜,又俘获颇多,但是洪太的心情并不好。   “额……奴才恭请汗王早正尊号,以便名正言顺,号令满洲、蒙古及朝鲜诸国,与大明争一日长短!”范文程偷偷看了洪太一眼,连忙谏言道。   “如今与我争天下者,非明也,乃贼也,此事容后再议!”洪太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   你道这洪太不想称帝吗?   其实自从他击败“虎墩兔憨”,降服土默特、察哈尔等蒙古诸部,如今又降服朝鲜国,实际上距离称帝就差临门一脚。   然而,就这“一脚”却被颇具席卷天下之势的“顺贼”给拦住了。   后金国和义军面临的形势截然不同。   义军治下多百姓同文同种,大一统思想深入人心,故而张顺可以从自称“擎天柱”、“舜王”、“奉天昌义大总统”到“秦王”一路“升级”过去。   而洪太的一切法理皆继承于老奴的“金国汗”汗位。然而,由于老奴奉行杀戮政策,导致人人怨声载道,矛盾尖锐,“金国汗”汗位遂演变为女真的汗王。   故而洪太在征伐蒙古、朝鲜以后,亟需一个汗王之上的汗王称号,以合一合法的管辖统治蒙古、朝鲜等国。   那么东亚地区最为最贵的“皇帝”之号,自然成为洪太的首选项。   然而,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洪太一旦贸然称帝,定然会引发明军的大举征讨。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如今金、明和贼三方势力三足鼎立之时,金与明战,则贼得势;贼与明战,则金得势,故而洪太根本不想节外生枝,以免成了鹬蚌之属。   什么叫战略定力,这就叫战略定力。   哪怕天时地利皆备,只差临门一脚,金国汗洪太犹能压制住心中的渴望和巨大的诱惑,以待时机。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山西急报!”就在洪太为自己的战略定力赶到骄傲之时,突然听到外面聒噪起来。   “宪斗,外面何事?”洪太不由半眯着眼,开口问道。   “汗王稍待,奴才去去就回!”范文程闻言连忙应了一声,连忙拍马前去查看情况。   不多时,只见那范文程手持书信,面带春风,一路小跑而回。   “何事如此慌张?”洪太见其举止,心中不由有了三分猜测。   “大喜,大喜,真是天命在金,天命在汗!”只见那范文程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不由欣喜若狂道。   “山西商人有报,那‘顺贼’果然沉不住气,率领十万大军征明,如今正在山西与明鏖战!”   “好,好,好!”原本一脸阴郁的洪太不由展颜而笑,连道三声。   “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赶回盛京。”   话音刚落,洪太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嘱咐道:“然后……然后,那件事儿也可以加紧进行了!”   范文程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稍做犹豫,本来想问一问洪太准备在“征明”前,还是“征明”后进行,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若在“征明”之后,又何须汗王如此嘱咐一番?   “奴才这就去吧!”范文程连忙深深一拜,低声应了一句道。   明崇祯九年,后金天聪十年,三月十五日,洪太统一族名“满洲”,群臣以察哈尔降服及获得“传国玉玺”为由,请洪太“早正大号”,洪太推辞。   随后汉官儒臣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罗绣锦等人上表,请洪太“早正尊号”,洪太又拒之。   代善第三子,正红旗贝勒萨哈廉召集诸贝勒各书誓词,向皇太极效忠。外藩蒙古诸贝勒闻讯也请求上尊号,洪太这才勉强同意。   后金诸臣“上尊号”一事一直持续到三月底才堪堪结束,一切准备就绪。   四月一十一日,洪太在盛京天坛祭天,然后“践天子位”,接受朝臣朝贺。   其受尊号为“宽温仁圣皇帝”,定国号“大清”,改元崇德。   改族名女真为“满洲”,改译名为皇太极。   随后尽起国中满汉蒙古之兵,准备入关争夺天下。 第228章 目标太原   就在洪太在辽东如火如荼“上尊号”之际,张顺正率领杨承祖、张如靖和王忠三营近万人马向太原方向赶去。   而刚刚赶到霍州的射塌天李万庆连忙向张顺谏言道:“山西巡抚杨文岳驻守潞州,以阻我军。”   “如今义军克灵石,通祁县,正合绕道此处,前后夹击以破此贼。”   “此贼若破,上党之地尽归我手。如此大明之地虽广,则山西不足恃,天下不足守!”   原来灵石县内的灵沁可以向东通往沁州,而祁县境内的贾令驿站则是从潞安府、沁州北上大道的必经之地。   这也是为何孙传庭带领义军刚到贾令驿,就遭到朱燮元阻击的原因之一。   若是被义军全据了祁县,则潞州不保,潞州不保则沁州、辽州不保。   泽潞沁辽四地乃古之上党也,上党不存,义军则高屋建瓴,威胁顺德、广平和大名三府。   此三府若失则真定不保,真定不保则京师之地危在旦夕矣!   虽然如今虽然祁县不在义军手中,不过灵石却早已落在义军手中。   如果这个时候张顺挥师东进,走灵沁小道夹击杨文岳,断其羽翼,将和杨文岳、杨嗣昌、朱大典等人对峙的南路军释放出来,那么太原自然不足为虑。   只是……只是若只从大明疆域而论,李万庆的提议乃是十拿九稳之策。   若是以天下而论,此乃延误战机之策。   因为若是从传统战略角度来看,义军取了上党一府三州,然后取太原、河北,自然是釜底抽薪,北京顺天府只能坐以待毙。   但是,如果加入辽东女真这一股势力,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因为后金以辽东为腹地,以朝鲜、察哈尔、土默特部为两翼和明军宣大蓟辽对峙。   如果在义军夺取明朝腹地之时,反倒让后金占据了宣大蓟辽等要地,就等于整个北方都要暴露于后金铁骑之下。   所以张顺在制定东征战略之初,设定的最低目标就是夺取太原。   如果说由泽潞沁辽一府三州之地的上党地区乃“天下之脊”,那么太原便是“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的“天下肩背”。   昔日唐天宝年间爆发安史之乱,太原留守李光弼坚守太原城,大败叛军史思明、蔡希德十万大军,为后来唐军收复两京,平定叛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其后的宋朝虽失燕云十六州之地,同样能够依托太原,重建北方防御体系,占据天下核心区域。   而等到靖康年间,太原一失,北方之地尽弃。   北宋再也不能像大唐那般重整天下,恢复河山,遂成南北二朝矣!   据此,张顺深刻的认识到太原的战略地位。   正所谓:“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太原在则山西在,山西在则北方安。   故而上党地区的泽潞沁辽虽然重要,但是不及太原远甚。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摇了摇头,笑道:“山西巡抚杨文岳不过一营人马而已,如今驻守潞州已经是勉力支撑,何须动用这许多人马?”   “何况南路军主帅洪承畴、左帅李信皆非庸人,如此兵力优势,又何须相助?”   你道张顺为何有这般说辞?   原来当初计划之初,张顺、洪承畴等人便制定了“缓攻上党,速夺太原”之策。   对义军而言“太原重而上党轻”,对明军而言则“上党重而太原轻”。   义军亟需夺取太原,和陕西边地连成一片,重整北方防御体系。   而明军则亟需将义军据在上党以外,以保证北直的安危。   太原对明军来说,不是不重要,而是由于太原城距离宣大三镇较近,精兵锐卒环卫,自认不惧义军围攻罢了。   所以战前,张顺故意和洪承畴、李信约定“缓攻泽潞,示敌以弱”。   让大明朝野上下产生侥幸心理,认为义军士卒战力不足,“顺贼”野心不大,以动摇其决战决心。   实际上这一战略欺骗非常成功,虽然大明先后派遣了左柱国朱燮元、兵部尚书杨嗣昌作为督师对抗义军,实际上重心一直在义军和后金之间摇摆不定,至今也未曾大规模调动宣大蓟辽四镇精兵入关对抗义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如此大好机会之下,张顺若不赶快夺取太原,难道还等大明、后金动员起大军再作计较不成?   在稍作了解当前形势之后,张顺便对射塌天李万庆下了死令道:“霍州为我军要地,灵石为我军退路。将军须分兵千余驻守霍州,自领士卒两千死守灵石。”   “此战过后,灵石在则封侯可期,灵石失则提头来见,请君慎之!”   李万庆闻言一凛,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下达如此命令。   人常言“柿子捡软的捏”,那山西巡抚杨文岳麾下不过一营人马而已。   实际上他之所以提这个建议,并非是想让张顺亲率大军夹击潞州杨文岳,而是想自提兵马东进,以便建立些功业。   结果如今只需驻守一县,便能白得如此功劳,哪有何必冒险行事?   想到此处,李万庆连忙顾不得衣甲在身,三叩九拜,口称万岁道:“灵石在则万庆在,灵石亡则万庆亡。李某誓与灵石共存亡!”   眼见得到李万庆反复保证,张顺这才放心的离开了灵石,率领大军一路北上搜寻孙传庭等部。   大军行了两日,不曾想却突然听闻义军在祁县境内与明军发生大战,张顺便连忙催促士卒马不停蹄一路向祁县赶去。   结果赶到祁县,战事却早已结束,孙传庭率魏知友、张大受部退往交城去了。   于是,两军合兵一处,张顺见了孙传庭,述说其离别之事,这才知道。   原来当日,孙传庭背水列阵和左督师朱燮元率领明军万余精锐鏖战许久。   明军“炮不如人”,屡次被义军击退,讨不得便宜。   等到傍晚,双方筋疲力尽之际,孙传庭命令用船只载张大受部骑兵五百从汾河上游登岸,猛冲明军右翼。   明军抵挡不住,不得不往后退却。   义军骑兵借机而出,砍杀明军炮手,夺取明军火炮二十余门。   朱燮元见事不可为,这才整队而退。   而此时义军以少击多,也早已经疲惫不堪,遂渡河而西,夺取了汾河西岸的交城暂作修整。 第229章 凤凰城   太原城位于太原盆地北端,三面环山,西面临河中、南部为河谷平原,整个地形北高南低呈簸箕形。   东部山地通称东山,是太行山的支脉,主峰为罕山。   西部山地为吕梁山东翼,主峰北云顶山为附近最高峰。   北部系舟山,本是忻定、太原两盆地的界山。   其间的石岭关与天门关,号称“北门锁钥”,古为兵家必争之地,防御由北面而来的敌人。   然而正是太原这种独特的地形,决定了它在防守北面而来的敌人的时候,有很大的地理优势。   而在防守南面而来的敌人的时候,反倒有种被人“瓮中捉鳖”之感。   故而朱燮元久攻孙传庭部不下,退后太原以后,遂遣参将姜襄驻守太原县,遣副总兵李辅明驻扎旧县圪塔,以御义军。   那太原县在太原府城西南四十五里,城周七里。   原本这太原县唤作平晋县,乃是宋太宗赵光义平定北汉以后设置,其县城在汾河东岸,距如今太原县城二十里。   洪武初,平晋县城为洪水所没,山西巡抚及太原知府遂上书朝廷,请求重建。   经过核准以后,选定汾河以西的晋阳城,也即昔日赵光义焚毁太原城遗址处新建县城,谓之“太原县”。   而山西副总兵李辅明驻扎的所谓“旧县圪塔”,其实就是当年平晋县城遗址。   由于此地是一个高出附近地面不少台地,正好可以在此安营扎寨。   这两处一个位于汾河以西,一个位于汾河以东,处于太原城以南,正合堵住了义军北上之路。   当张顺携孙传庭、魏知友、张大受、杨承祖、张如靖、王忠等五营人马沿着汾河而上,赶到太原县城的时候,果然见明军谨守门户,防御森严。   他又派遣士卒,探查附近情形,不多时也得知有一营兵马驻扎在河东“旧县圪塔”。   那宋献策盯着太原县城看了半晌,不由欣喜道:“殿下,此处亦有一番典故。”   “哦?不知是何典故?”张顺早已经习惯他神神叨叨的模样,不由配合地问道。   “昔日大唐龙兴于此,及其德衰,后唐、后晋、后汉和北汉又皆由此而兴,龙气弥漫,故又称之为‘龙城’。”宋献策捋了捋胡须,不由笑道。   “及宋太宗赵光义攻克此城,为了断其龙脉,弥其龙气,故而毁晋阳,设平晋,以压胜之!”   “哦?”此事人所共知,张顺对此不置可否。   “这事儿本不稀奇,只是稀奇的是,等到明初天下方定,大元擎天柱王保保身死,这平晋城竟然恰巧遭水而毁,岂不怪哉?”宋献策不由神秘莫测地笑道。   “水火无情,天数使然,又何怪焉?”张顺闻言哂然一笑,心道:哪里还没有点天灾人祸,我且看你如何吹嘘。   “水火无情,天数使然?”宋献策闻言一愣,随即不由恍然大悟道,“舜王所言甚是!”   “话说平晋城为水所毁,诸臣上书朝廷,又在晋阳旧址,复建太原城。”   “这明代复建的太原县城内,共有九街十八巷,四周城堵五十一堵,敌台三十二座,城高三丈,壕深一丈。”   “设有四门,其中北门被称为奉宣门,城门洞向北瓮城门洞向东,表示凤首向东顾盼,有‘丹凤朝阳’的含义。”   “瓮城内外出路南北两侧各有一眼水井,象征凤之双目。”   “东西两座瓮城分别为观澜门和望翠门,这两座城门的外门洞向南,犹如凤凰的双翼。”   “南门则被称为进贤门,代表凤凰的尾巴。”   “城内的十字街又犹如一只巨大的凤凰,占据着高台,故而此城名曰:凤凰城!”   草,张顺听到此处,差点当场骂出声来。   你道为何?   原来这水本来就有龙的寓意,而凤凰二字更容易让让联想到“火”、“朱”二字。   宋太宗赵光义用来压胜晋阳龙气的平晋城为水所毁,岂不意味着龙气复兴?   而新的凤凰城在洪武初年又在原本的晋阳遗址上重生,岂不意味着龙脉新成?   “那……那宋先生的意思是?”张顺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这厮不会想让本王毁了“凤凰城”吧?   宋献策闻言笑眯眯道:“我曾闻昔日洪武命刘基斩断天下龙脉,以求万世永续,今知其谬矣。”   “虽说天下龙脉皆可断,但哪有自断其脉的道理?”   “故而,以吾度之。明者,火德也!凤凰城者,明之龙脉也!”   “舜王若能据其脉,掠其气,明亡可知矣!”   好家伙,你这厮神神叨叨半天,就是论证一下攻打太原县城的重要性?   张顺虽然哭笑不得,不过也不得不佩服宋献策这厮眼光毒辣之处。   实际上对东、南、西三面环山的太原府城来说,汾河两岸的太原县城和“旧县圪塔”正是其南面的两扇大门。   若是大门洞开,太原府一座孤城又能坚持到几时?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明军又守备森严,义军远道而来,士卒疲惫,恐怕一时三刻却难以攻克。   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左顾而言他,哈哈大笑道:“这左柱国朱燮元好大的名声,我道他如何本事?”   “不曾想,只和咱们的孙将军交手一次,便退回太原,摆出一副‘抱头挨打’的架势,吾知其怯矣!”   那孙传庭等人刚刚听了宋献策一通谶纬之词,又听到张顺如此自信,也不由纷纷大笑起来,士气也为之一振。   “舜王殿下,为今之计,当安营扎寨,明日再行破敌!”那孙传庭也并非不知兵之辈,自然知道张顺抬高自己,贬低朱燮元,是为了做长久打算,不由连忙谏言道。   张顺抬头看了看太阳,日头已经偏西,便借坡下驴道:“好,如今天色将晚,咱们姑且退入晋祠,暂且休息一晚。”   晋祠在太原县城西南十里悬瓮山南面,又称晋王祠。   初名唐叔虞祠,是为纪念晋国开国诸侯唐叔虞及母后邑姜后而建。   后经后人不断修葺扩建,逐渐形成了一片庞大的建筑群,正合为义军大军遮风挡雨。 第二百二十章 我为李临淮   且不说义军如何行事,且说左督师朱燮元久战孙传庭不下,遂重整大军返回太原城。   他连忙书信两封,一封遣人送于阳和宣大总督张凤翼,另一封则遣人送往潞州山西巡抚杨文岳。   宣大总督驻地阳和卫距离太原七百里,朱燮元书信三百里加急,只用了三日两夜功夫便送到张凤翼面前。   那张凤翼打开书信一看,不由苦笑不已。   原来这宣大山西三镇虽然地域宽广,兵额颇多,实际可用战兵有限。   当初张凤翼到任以后,除却各地守军,通计宣府战兵五千,大同战兵一万,山西战兵六千,标营亦只有三千,合只两万四千可用之兵。   结果山西镇被原山西巡抚吴甡、孙传庭两人先后调用、败坏,如今唯余山西副总兵李辅明麾下一营人马,如今正在太原城中。   大同战兵一万也已经被他任命大同总兵王世仁率领,前去支援朱燮元去了,如今他张凤翼麾下只有宣府五千战兵和麾下标营。   好在张凤翼就任宣大总督以后,也没有闲着。   他不但自个又编练了四千标营,同时也让大同、宣府巡抚分别编练了五千标营。   如此算来,他麾下还能调动两万两千兵马。   张凤翼曾经担任过大明中枢“本兵”,自然知道朝廷之难。   如今后金在关外虎视眈眈,首先蓟辽两镇精兵不能轻动,天津和真保两镇不但拱卫京师,而且兵弱,且不堪大用。   思来想去,唯有冒险动用宣大精兵,才有一线生机。   怎么办?   张凤翼思量了半晌,最终一咬牙下令道:“着宣府总兵李国樑率五千战兵,大同巡抚叶廷桂率标营五千,分守大同西路参将唐通率三千守兵,随本督南下,救援太原,不得有误!”   一万战兵加上他麾下七千标营,再加上大同西路参将唐通麾下的三千守兵,一共两万人马,这是宣大两镇能够拿出来的全部兵马。   此战若成则大明转危为安,不成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张凤翼既不敢想象丢掉太原的后果,又不敢想象宣大两镇精兵折损的后果,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得不冒此奇险行事。   而就在张凤翼发了狠之际,驻守在潞州的山西巡抚杨文岳也接到了左督师朱燮元的书信。   他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一行字:“如今我欲为李临淮,卿可为张睢阳乎?”   李临淮即唐朝名将李光弼,曾以弱兵固守太原城,以少胜多大败叛将史思明出名,后来被封为临淮王,故而被称为“李临淮”。   而张睢阳即唐朝名将张巡,曾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情况下和睢阳太守许远死守睢阳,屏障江淮,让叛将南下江南的企图彻底破灭,所以被后人尊称为“张睢阳”。   正是这两人一南一北,守住了南北两个战略要地,才使得安史叛军虽然攻克了洛阳、长安,仍然不能避免败亡的结局。   如今大明的形势和当场大唐当初颇为相像,如果朱燮元能够守住太原,杨文岳守住潞州,胜负犹未可知,所以朱燮元才有那句“我欲为李临淮,卿可为张睢阳乎”的书信。   其实这些日子,虽然遭到“顺贼猛攻”,杨文岳仍然觉得自己能坚持下去,自度如张巡那般死守潞州不成问题,但是他看到朱燮元这句话只觉得有点刺耳。   张巡城破身死,李光弼功成名就,无论是谁也知道如何选择。   他有心想给朱燮元回复一句:李临淮我自为之,卿可为张睢阳矣!   又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他不由摇了摇头,下令道:“来人呐,将这封书信给本官送给右督师杨嗣昌。”   如今右督师杨嗣昌正驻守在彰德府,和驻守在大名府的保定总兵刘国柱互为犄角,死命抵挡义军南路军的进攻。   彼时,义军已经攻克卫辉,和开州的义军袁时中连成一片。   袁时中麾下义军虽然纪律严明,奈何缺少武器铠甲,又缺乏作战经验,很快被保定总兵刘国柱击败。   袁时中早闻“舜王”之名,遂遣使表示愿意归顺“舜王”。   南路军主帅洪承畴在向张顺请示以后,遂送去张顺的敕书、义军教师和部分武器铠甲。   袁时中遂重整兵马,以义军“大名总兵”为号,猛攻开州。   保定总兵见开州附近“乱民四起”,生怕误了军机,遂退回大名,双方形成了对峙局面。   故而,当大明右督师杨嗣昌接到山西巡抚杨文岳转交过来的书信,打开一看,不由大惭。   杨嗣昌忍不住对朱大典道:“国家形势如此,皆我之失也。若不能效法张睢阳赎罪,我有何面目面见陛下乎?”   那杨嗣昌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除了的崇祯宠幸信任以外,自然也有自身天资聪颖的原因。   如今明军败退彰德府,他如何不明白当初怀庆府大败,正是自己焦躁轻进,以至于酿成大错。   其实当初杨嗣昌如果不那么急躁,即便让义军占据了怀庆府又能如何?   只要明军大军盘踞在开封,洪承畴、李信之流又焉敢大举北上?   故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闻言,也只能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杨嗣昌之过。   杨嗣昌见状,更是心如刀割。   他不由将朱燮元的书信留了下来,自己又研墨挥毫向河南巡抚吴甡写信道:“如今朱燮元守于太原,杨某守于彰德,而阁下守于开封。”   “此三者皆要地也,太原扼其肩背,彰德扼其腰眼,开封扼其手足矣!”   “此三地不失,大明不亡!”   “今朱燮元愿为李临淮,某愿为张睢阳,卿之才更胜我十倍,当为郭汾阳矣!”   郭汾阳即郭子仪,在唐代安史之乱中率领朔方军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其后更是收复两京,再造社稷,因功被封为汾阳王,故而被称为“郭汾阳”。   杨嗣昌这一席话,其实有给吴甡戴高帽子的嫌疑。   只是若是仔细轮来,如今太原是义军主攻方向,朝廷又没有下定决心,征调蓟辽精锐发起会战,自然落于下风。   而彰德府方向,杨嗣昌、朱大典等部新败,如今勉强维持潞州、彰德及大名一线防线已是难得,自然不能再奢求太多。   唯一河南开封府一处,义军曹变蛟麾下因为少了高一功一营,只有一万二千人人马,并不超过麾下有四营兵马的河南巡抚吴甡太多,所以才被杨嗣昌寄予厚望。   而且由于义军大举进攻,由开封向东,除了曹变蛟麾下四营人马以外,河南府空虚,这也是明军唯一的翻盘点。   杨嗣昌这书信又辗转了许多日子,好容易送到了河南巡抚吴甡手中。   那吴甡打开书信一看,顿时不由苦笑起来。   原来吴甡麾下虽然有左良玉、虎大威、陈永福、祖宽四员猛将,奈何麾下兵马多有损伤,急切之间弥补不得。   如今吴甡麾下这四营人马一缺兵源,二缺粮饷。   原本开封府优良的兵源“开封府衙役”,早已经被抽调干净,少林武僧、豫西毛葫芦如今又在“贼人”治下,鞭长莫及。   而与之相比,由于河南地界经过连番大战,历任巡抚又连番战死,开封府库里都能够跑老鼠了,更是让吴甡忧心忡忡。   “看来,我要去见见周王了!”他思量半晌,不由眼前一亮,最终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有饷就能养兵,有饷就能募兵。   如果……如果京师不可守,天下事犹未可知也!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谁为唐肃宗   “臣吴甡见过周王殿下!”河南巡抚吴甡向周王朱恭枵伏而拜谒道。   明代臣子见亲王下天子一等,行四拜之礼。   周王朱恭枵如今年近六旬,须发几乎全白。   一个人到了他这种年龄,要么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来了,要么是越活越通透。   那朱恭枵不由半眯眼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吴甡,半晌才道:“起来吧!”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吴抚军今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吴甡闻言一惊,心道:这周王素来称贤,如今看来不可以等闲视之。   他不由起身,认认真真道:“殿下久在府中,不知天下形势。如今‘顺贼’汹涌,海内鼎沸。如今贼人又大举进犯,朝廷危在旦夕,天下有倾覆之虞。”   “幸有左督师朱燮元甘为李临淮,死守太原;右督师杨嗣昌甘为张睢阳,死守彰德。”   “如今臣欲为郭汾阳,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知周王可愿助臣一臂之力?”   朱恭枵闻言心里一突,连忙按捺住情绪,低声问道:“此话怎讲?”   “臣麾下有左良玉、虎大威、陈永福、祖宽四员虎将,奈何麾下人马多有损伤,实则不足七千之数。”吴甡不由连忙应道。   “臣欲招募人马,以讨贼兵,奈何无粮无饷,为之奈何?”   “本王乃朝廷宗藩,不可干预朝政、军务!”不意周王朱恭枵根本不接那话茬,反倒向和吴甡打起了官腔。   这个时代,由于张顺改变了世界线。   那福王朱常洵被义军杀死之事既没有发生,唐王朱聿键因为“勤王”被圈禁之事也没有出现,所以周王朱恭枵还比较谨慎。   “开封城乃殿下宗藩所在,一旦有失,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河南巡抚吴甡不由轻轻笑道。   “若殿下肯为天下计,散尽家财,天下将士敢不念周王苦心乎?”   吴甡这番话却是说的太直白了,让周王朱恭枵顿时脸色阴晴不定。   其实河南巡抚吴甡前来拜见自己,朱恭枵自度已经猜出来七七八八,也做好了出血的打算。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吴甡自开口以来,一直话里有话,让他摸不着这厮究竟是何心思。   明朝自成祖朱棣以来,藩王一直受朝廷猜忌打压。   大明藩王固然还有许多特权,也能作威作福,但是在历任皇帝的默许之下,也十分不受大明朝野上下不待见。   稍有越距,一旦被御史、督抚抓住把柄,就会被狠狠收拾一顿。   而今天河南巡抚吴甡这番话看似在简简单单的“借钱”,其实却别有意味。   既然有人想做李临淮,有人想做张睢阳,还有人想做郭汾阳,那究竟谁来做唐玄宗,谁来做唐肃宗呢?   原来当年安史之乱之时,固然有李光弼,张巡和郭子仪等人忠贞为国,拼死抵抗,自然也少不了争权夺利,尔虞我诈。   彼时唐玄宗李隆基逃离长安入蜀,太子李亨借机北上,在得到朔方军支持以后,在灵武登基。   而当时郭子仪、李光弼率兵五万赶赴朔方行在谒见,两人分别被任命为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节度使。   这事儿若是事后诸葛亮看来,分明那郭子仪、李光弼正是唐肃宗李亨的“从龙之臣”。   河南巡抚吴甡此时此刻,语焉不详的提及这番话,究竟是何道理?   其实这一番话,不要说周王朱恭枵发懵,吴甡自己也有点发懵。   原来当初左督师朱燮元以“李临淮”自喻,以“张睢阳”激励山西巡抚杨文岳,不过是有话不好好说的文人习气罢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杨文岳这厮看着“张睢阳”这三个字碍眼,转手就派人转交给了右督师杨嗣昌。   杨嗣昌脾性坚韧不足,骤然大败,正是心情沮丧之时,见信不由萌发死志。   于是,他又顺着朱燮元的比喻抬了河南巡抚吴甡一手,称之为“郭汾阳”。   好家伙,“郭汾阳”吴甡接到这书信,顿时展开了充分的联想。   如今“顺贼”兵锋正盛,朝廷胜负犹在两可之间。   大明胜固可惜,若是此战若败,定然帝星移位,天子蒙尘,到时候如天下何?   既然李光弼有了,张巡有了,郭子仪和李隆基也有了,岂不是正缺一位“李亨”?   大明两督师,一个要做李光弼,一个要做张巡,还嘱咐自己要效法郭汾阳,谁是“李亨”,岂不是呼之欲出?   故而,这才有了河南巡抚吴甡拜见周王朱恭枵这一席话。   其非独求取军饷,更是暗示周王朱恭枵早做打算。   反正周王您的王府如今也面临着贼人威胁,何不散尽家财以助“剿贼”?   如果“贼人”被灭,那也算名正言顺;   如果“京师”失陷,有朝廷两都督和本巡抚支持,又有先前“收买”将士之功,岂不能更进一步耶?   什么,你说按照血缘关系,周王朱恭枵血脉已远,不在继承大宝之列?   那汉光武刘秀、昭烈帝刘备也是血脉疏远,不照样开一世基业!   其实吴甡也不知道大明两督师朱燮元和杨嗣昌为何选择周王朱恭枵,但是既然这两位实权人物都达成一致,他小小的河南巡抚自然也不敢违逆其意。   那周王朱恭枵哪里晓得其中有这么多门道,骤然遇到这天上掉馅饼之事,第一反应就是“吴甡要诈我”!   他连忙道:“贼人残害百姓,危及开封府安危,本王身为朝廷宗藩,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只是将士感念之语云云,折杀本王,且莫要再说了!”   “我情愿出五十万两白银,以飨士卒。凡杀贼人一人者,赏银十两。”   “若此,本王财尽,天下贼人可灭五万之数!”   不就要钱吗?我给,我给还不成吗?   我胆小,你可别再吓唬我了!   那吴甡本来以为周王能掏出十万两白银,已是极限,不意他家底居然如此丰厚。   他不由大喜道:“若此,天下可定,朝野可安。”   “臣定然不辜负殿下信任,早晚编练出一支精兵,灭尽天下乱臣贼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葫芦王   “轰轰!”隆隆的炮声响彻起来,截断了太原县城官兵的反扑。   再度进攻受挫的义军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张顺皱了皱眉头,发现明军边军出身的将领在凭城用炮、坚守城池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如果说关内明军在和义军作战的时候,是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住的话。   那么宣大蓟辽四镇的明军,则是虽然打不过,但是守得住。   那姜襄虽然之前进攻孙传庭虽然受挫,但是如今一心死守,义军除了硬啃之外,一时半会儿好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难怪后金虽然连战连胜,却始终无法攻克宣大蓟辽四镇,原来他们在防守方面确实有几分本事。”张顺站在城下看了许久,不由感慨道。   原来就在河南巡抚吴甡拜见周王朱恭枵的时候,义军正在试探着进攻太原县城。   只是这一次明军有备而来,太原县城又被朱燮元有意加强了防御设施,所以义军的进攻并不顺利。   “舜王殿下,这明将姜襄颇有章法,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打不下来了。”张大受同样也看了出来,不由建言道。   “若想破此城,恐怕非‘擎天大将军炮’出马不可!”   张顺这一次也是为了赶路,万斤红夷大炮并没有随军携带过来,故而攻城火力有些不足,无法有效破坏城墙。   “不着急!”张顺闻言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笑道。   “前期义军进展太快了,这几日缓上一缓,让大伙喘口气反而更好。”   实际上,从三月二日义军大举进攻以来,如今打到太原附近,也不过用了二十日功夫,堪称神速。   如今主力未集,重型火力未到,故而张顺也想稳一稳。   “舜……舜王殿下,其实……”孙传庭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道,“其实这山西之地,还有一支义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为我所用。”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孙传庭所谓的义军,应该是当初陕西起义军余脉或者趁乱而起的当地豪杰。   他不由开口问道:“不知这种义军由何人率领,盘踞何处,麾下有多少人马?”   “由此往西,交山之中,又义军四五伙,各据山头,拥兵千百不等,威胁太原。”孙传庭闻言如数家珍道。   “明廷深以为忧,多次遣人往剿,皆无功而返。”   “其部先后有葫芦王任亮、活地草贺宗汉、豹五王之臣、险道神高加计、乡襄人刘浩然等人,其他王刚、通天柱、王堇英、郭彦、王全、巴山虎亦名噪一时。”   “及山西巡抚戴君恩招抚,王刚、王之臣、贺宗汉、高加计、刘浩然先后就抚,随后因挟赏被斩被杀,如今只有任亮、王堇英、郭彦、王全、巴山虎等盘踞在东葫芦川一代。”   “舜王若能招降彼辈,不但西翼无忧,反倒多出一支生力军来。”   原来张顺、孙传庭虽然先后带领大军赶到太原附近,然而西面吕梁山一带、南部上党一带、北部宣府大同一带及东部太行山一带,依旧在明军掌控之中。   表面上看义军犹如一把尖刀,迅猛地刺入明军的心脏——太原,同时也意味着义军前锋处于敌人的包围之内。   如果明军提前有准备,趁着义军主力未到之际围上来,张顺、孙传庭等人恐怕还有些难以招架。   反正如今义军“擎天大将军炮”到达尚需几日功夫,如果能趁机派人说降这支义军,仍不失一招“闲着”。   “哦?不意此地竟有义士在此,谁可为我说之?”张顺闻言一愣,这才明白这些人肯定是孙传庭担任山西巡抚之时准备“剿灭”的对象,所以才对其知之甚深。   “殿下,老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此帮不了舜王什么,倒愿意前往。”宋献策不由上前笑道。   “只是贼人凶悍,恐怕会欺我年迈体衰,须向舜王讨要一人,方可成行!”   “哦?不知宋先生准备讨要何人?”宋献策能站出来倒不出张顺意料,毕竟先前说降榆林城,已经显露出他作为说客的绝顶天赋。   只是之前宋献策都是独来独往,没想到这一次却是需要找个人陪同。   “舜王麾下姬龙凤武艺高强,忠贞可靠,愿请其陪同左右,以防万一!”宋献策见张顺有问,不由扫视了魏知友、张大受、孙传庭、悟空、王锦衣等人一番,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姬龙凤身上。   姬龙凤不由为之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还能扯到自己身上。   “龙凤,你可愿随宋先生走一遭?”张顺倒没有一言而决,反而向姬龙凤问道。   说实话,如今大战在即,姬龙凤正磨拳搓掌,准备大干一场,他根本不想去给一个糟老头子做什么护卫。   眼见姬龙凤犹豫不决,悟空不由跳将出来道:“师傅好生偏心,但有建功立业之事全都推让给他人。”   “如今正合老孙手痒,何不派俺走这么一遭?”   张顺见姬龙凤面带犹豫之色,不由扭头向宋献策问道:“不知换作悟空跟先生前往,是否可行?”   宋献策闻言大喜,道:“若得悟空跟随,此事老道定然手到擒来。”   “好说,好说!”那悟空见宋献策应了,不由兴奋的舞了个棍花,满心欢喜。   “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了!”对张顺来说悟空固然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但是有王锦衣替代护住在左右,一时间倒也无虞,便一口应了。   且不说张顺如何嘱咐悟空,切莫违逆了宋献策的命令。   且说那姬龙凤虽然成功的说服了舜王,但是看诸人神情,似乎自己吃了一副大亏模样,不由有几分茫然。   “是不是觉得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王锦衣见了,不由上前拍了拍姬龙凤的肩膀笑道。   “宋先生先前空口白牙说降了榆林坚城,榆林六姓七门将领俯首称臣,三万明军精锐不战而降,端的是一等一的厉害。”   “所以说……”姬龙凤不由脸色难看道。   “所以说,这是白捡的功劳,若非某家重任在身,少不得争上一争。不曾想姬将军却高风亮节,推让给悟空,在下倒是佩服的紧……”王锦衣笑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交山寇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自太原往西,群山林立,隶属于吕梁山山脉中部,时人谓之:交山。   后世《交山平寇本末》有云:自交山而南,若王山、卦山、石壁;自交山而北,若羊肠、神师、狐突、马鞍及静乐县之周洪、石峡、烂团、石楼、芦芽、管涔等山;   自交山而西,若三座崖、黑黑烟山洞、炼银、孝文、刘王军及永州之吕梁、离石、临县之紫金,延绵广千余里,晋人统名之为交山。   其地东起太原省城,西至黄河,南压交城、汾州、孝义,北逾三关、忻、代,若永宁、岢岚、静乐、临、岚各州县皆包络其中。   历代为盗贼渊薮,而交城所辖诸山尤险峻多盗。   话说那宋献策和悟空两人辞别了张顺,先坐船沿着汾河顺流而下,直抵交城与文水交界,然后弃船换马,向西而行。   两人行了十余里,绕过了文水开栅镇,行至文峪口。   宋献策和悟空抬头一看,果然好一处去处。   只见那山是好山,水是好水。   那山险峻异常,接天连日,不见边际,正夹着一条小道;那水从中汩汩而出,汹涌澎湃。那道两旁又多杂木草树,人烟稀少。   若是张顺此时至此,定然要开口调笑一番。   只是宋献策、悟空乃是两个粗人,哪里想的了这许多?   两人刚刚行至入山口,只见五七个士卒手持刀枪正把守在那里。   那些士卒见宋献策、悟空两人靠近,不由上前喝止道:“兀那汉子,休要近前。这山中进得去,出不来,还是赶快回转为妙!”   悟空见有人阻拦,两眼一瞪正要上前厮杀个痛快,不意宋献策伸手拦了一拦,然后上前唱了个喏道:“有劳几位军爷,贫道乃是武当山的道士,路过宝地,还请行个方便。”   宋献策所谓“武当山”,自然不是后世和“北少林”并称的“南武当”,而是位于永宁州的北武当。   这北武当正好在交山以西,如今他们正好位于交山以东。   两人若想到达此处,需要沿着文水河谷翻山越岭二百里,方能抵达。   那几个士卒一听是“武当山的道爷”,顿时语气和善了许多。   他们不由规劝道:“你也是本地人,须知那‘交山寇’的厉害。如何不绕道他处,以免枉送了性命。”   “这山连山,路弯弯,我俩若是绕道而行,怕不是多走了百十里?”宋献策闻言苦笑道。   “几位行行好,就让我俩过去吧。若是真个因此丢了性命,也是我们命数使然,须怨不得几位!”   宋献策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叠鬼画符,分给众人道:“老道士穷苦,也没啥好送给几位,唯有这几张平安符乃是我亲手所画,说不得关键时候还能救几位一命,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行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去吧,去吧!”那几个士卒眼见劝不住这两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干脆放他们过去了。   且不说宋献策如何千恩万谢,两人翻身上马,沿着文水河谷的道理一路向交山深处行去。   宋献策和悟空快马加鞭行了三日,走了一百五十余里山路,眼前面山势愈发险峻,这才不得不下马步行。   两人下马步行不久,遥遥望见文水岸边有一处土丘,高约十丈,有些许房屋在上面。   宋献策眼见天色将晚,不由对悟空道:“前面似乎是一个村子,正合咱俩前去借宿一宿。”   “好说,好说!”悟空艺高人胆大,巍然不惧道。   不多时,两人好容易爬上了土丘,定睛一看。   这里哪是村庄,分别是一座营堡的废墟。   原来这土丘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就在这些残垣断壁上留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和已经发黑的血迹。   “啧啧,还真凶残呐!”宋献策伸手擢了一点土,用手捻了捻道。   “牛鼻子,你看!”就在宋献策仔细观察土丘上的情况的时候,突然听到悟空突然喊了一声。   “你这秃驴……”宋献策正待反唇相讥,结果扭头一看,不由一惊。   原来这土丘背靠大山,前临文水,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端的是一处好去处。   那宋献策正看到有数骑顺着文水而下,丝毫不惧山势险峻、地形陡峭,正往这土丘驰骋而来。   “要不要做了他们!”悟空对宋献策比划了一个手势,丝毫没有出家人的半点慈悲。   “动嘴由我,动手由你!”宋献策皱了皱眉头道,“只要他们不先动手,咱们就先不动手。”   对于宋献策来说,他最喜欢的是“守规矩”的对手,最讨厌的是“不守规矩”的对手。   想当初榆林城龙潭虎穴,他宋献策也敢孤身而进,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场面人”,只要能说得上话,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而这些人则不同,他们是“规矩的破坏者”。   自己若是没人保护,说不定还没有找到“话事人”就被人一刀剁了,这也是为何他开口向张顺讨要姬龙凤的原因之一。   “真是好胆,哪里来的肥羊?”不多时,那数骑也爬上了土丘,他们眼见悟空高大魁梧,不敢擅动,便开口问道。   “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兼奉天倡义总统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麾下大国师宋献策、美猴王孙悟空在此,奉命前来宣喻,不知那任亮何在?”宋献策闻言不由傲然道。   若是不开口,我还倒怕你三分,只要肯让老道士我开口,那自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宋献策这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一下子唬住了众骑。   “这……”众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傻了眼。   “口说无凭,休怪我等谨慎。阁下要是满口胡噙,岂不是害了我等性命?”好半晌,才有人反应了过来,连忙开口道。   “王刚、贺草地和豹五这几个你们听说过吧?”宋献策冷笑一声,反问道。   “他们几个?都早死啦!”这几个骑卒不由暗松了一口气,不由笑道。   “既然本国师在此,难道还不知道他们几个的下场不成?”宋献策不阴不阳道。   “这几个不过是‘闯将’李自成麾下裨将罢了,无甚出息,不受重用,这才滞留在山中。”   “而那‘闯将’李自成也不过是我家舜王麾下一员大将而已,不知你们这葫芦王有没有胆子不来见我?”   那几个骑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当场撒出尿来。   你道为何?   原来当初陕西义军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以后,这任亮一干人等才响应起兵。   若是仔细论起来,不过是王刚、贺草地、豹五等人的后辈。   好容易这两年王刚、贺草地、豹五等人死于官兵之手,任亮等人才熬出头来,不曾想来了一个“爷爷的爷爷”,哪里顶得住? 第二百二十四章 巴山虎   “在下任亮,不知是哪位英雄当面?”宋献策没想到自己恐吓了几句,那“葫芦王”任亮居然连夜从山寨赶了过来。   “在下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麾下大国师宋献策,这位是舜王麾下大将美猴王孙悟空,这次受舜王之托,前来见一见葫芦王。”宋献策不由拱了拱手道。   “大胆!”宋献策话音刚落,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跳将出来喝道。   “什么美猴王,丑猴王,你哄洒家没读过《西游释厄传》不成?”   也不知道宋献策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给自己按了一个大国师的名头的同时,顺便给悟空也按了一个“美猴王”的绰号。   这种把别人当傻子耍的行为,果然激怒了对方。   “巴山虎,不可无礼!”任亮连忙喝了一句,然后自个却一动不动。   宋献策看得明白,自然知道这定然是出自于“葫芦王”任亮的授意。   俗话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那任亮“葫芦王”当的好好的,哪有听人几句空口白话,就与人做狗的道理?   这帮人目光短浅,未必识得舜王的厉害,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然后才好说话。   原来这巴山虎,本姓高,乃汾西人氏。   后来起兵以后曾经得罪了势力强劲的王刚,幸得任亮跪求告免。   故而此人对和王刚有关的义军颇为反感,而对葫芦王任亮死心塌地。   “巴山虎?巴山虎是什么东西!”悟空闻言不由两眼白眼一翻,颇不屑道。   宋献策这句“美猴王孙悟空”喊的他甚是舒坦,他不介意借机活动活动筋骨。   “嗷,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金角、银角二魔坐下的小妖。亏得你孙爷爷记性好,还曾记得!”   妮玛,巴山虎闻言不由跳将出来,怒道:“好个贼子,焉敢如此辱我。”   “是好汉的,出来搭搭手!”   原来《西游记》中,金角大王、银角大王麾下刚好有个小妖唤作“巴山虎”。   若是往日戏言,那巴山虎倒也不恼。只是如今悟空自称美猴王,他那绰号被念叨出来,自然是被人贬了一番。   “好说,好说,不知你是比兵器,还是相扑?”悟空咧嘴一笑,不曾有半分惧色。   巴山虎看了看悟空那可怖的身形,自度相扑不如人,便连忙道:“大家都是刀尖上舔血之人,自然是比兵刃!”   好家伙,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宋献策眼见任亮没有阻止的意思,不由淡淡的嘱咐了一句:“别打死了!”   开什么玩笑,别说你这劳什子巴山虎、巴山虫,就是你们这二三十人一起来,也未必抵得住悟空这一根铁棒!   那巴山虎闻言愈加愤怒,只取了一把枪,约莫有六七尺长,前来邀战。   悟空见了更为不屑,不由摇了摇头跳了出来。   原来悟空手中的铁棒虽然重达三十六斤,其实才五尺长短,一寸五六粗细,在身高六尺五寸的悟空手里显得短小而又纤细。   那巴山虎不由笑道:“我这枪唤作快枪,枪长六尺五寸,本可释放弹药,今日且饶了你这一遭,让你瞧瞧爷爷的厉害!”   “废话真多,看打!”悟空哪里耐烦,一棒打了过去。   那巴山虎后退一步,脸带冷笑,只用手中快抢一磕。   别小看这一磕,却是他的“绝技”。   原来这快枪木把长五尺,铳身长二尺,铳膛内插有枪头,故而头重脚轻,除了射击以外,最为难用。   然而这巴山虎家传的武艺正是长柄狼牙棒,早已经因为火器的兴盛而惨遭淘汰。   那巴山虎自起兵以后,偶然发现明军的快枪手感和狼牙棒颇为相似,遂换棒为枪,练出了一门奇门武艺。   那铳身皆是用精铁打造而成,颇为沉重,他这一磕基本上没有哪个武器能抵得住。   只要对方武器被他磕开,他顺势往前一捅,便能要了一条好汉的性命。   也不知有多少好汉本领高强,武艺精熟,皆因为误判了他手中武器的份量而丧命。   眼见悟空这一棒打来,巴山虎的嘴都快要咧开了。   那曾想两器相交,只听得“铛”一声,巴山虎虎口欲裂,手中的快枪差点飞了出去。   他正待要走,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一条铁棒兜头打了下来,眼见自己就要脑袋开花,命丧于此之际。   只听得一人急呼道:“好汉手下留情!”   “呼”的一声,只见那铁棒稳稳地停在了巴山虎脑门前。   顿时一滴冷汗从巴山虎额头上滚了下来,一直滚过了眼角,滚过了脸颊,滚过了下巴,最终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八瓣。   “好……好汉,好……好功夫,好铁棒!”巴山虎不由结巴道。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巴山虎哪里还不明白,这厮赫然使了一条浑铁棒。   他自己练就的本是战场的本事,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线。   不料对方竟然比自己更刚更猛,那么再比一百次,自己也是同样的结局。   “呵,无趣!”悟空嘴角一翘,收回了手中的铁棒,轻若无物的挽了一个棍花。   “怎么样?”不知何时任亮已经走到了巴山虎的跟前,低声问了一句。   “高加计死后,估计也就李述孔能和他练练!”巴山虎惭愧的应了一句。   任亮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向宋献策笑道:“好壮士,好武艺,如今我却是服了!”   “若是舜王麾下都是这般猛将,天下何足道哉!”   宋献策眼见他依旧闭口不谈“合营”之时,不由主动开口道:“此乃一人之勇,全力厮杀,不过二三十而已,当不得什么。”   “如今舜王出师北伐,直指大明京师。不知葫芦王欲为友耶,欲为敌耶?”   “哈哈,孔夫子有句话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任亮不由笑道。   “如今舜王威名最盛,又是义军三十六营盟主,我焉敢为敌?”   “只是话又说回来,不管谁天大的本事,地大的名头,断然没有一句话就让弟兄们卖命的道理!”   “不知葫芦王有什么想法,不妨划下道儿来,老道士接着!”宋献策半眯着眼笑道。   “不敢,不敢,舜王的国师、大将,我哪敢划什么道儿啊?”任亮不咸不淡道。   “只是这山中人多口杂,非我一人而决。”   “由此往西北五六十里外静乐境内有座周洪山,山里有座周洪寨,寨里有个好汉唤作李述孔。”   “此人名声仅仅亚于我,但是年轻气盛,又有几分本事,素来不听我号令。”   “若是国师能说服此人降于舜王,葫芦寨上下,敢不从命?” 第二百二十五章 李述孔   “葫芦王,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第二天一早,任亮麾下的将领王瑾英眼见宋献策、悟空两人两骑施施然离去,不由有几分不甘地问道。   “不放他们走,还能怎地?”任亮冷笑一声道。   “那李秀才可不是好惹的主儿,麾下有精骑一两千,哪怕当年的王刚也不如他这般威风。”   “若是这两人能折服此人,咱们自然是无话可说。”   “若是他们两人连此人都拿不下,又有何面目再来见我?”   原来这“交邑夙称脊土,西北皆崇山峻岭;耕其间者,强半如获石田”“耕耘地十不得一二,其民多习鸟打飞走为生,技精湛,童子妇女皆能之。”   “山之饶者,颇富林木,堪贩卖。又利畜牧,界北有石峡,属静乐县境,故左氏所称屈地也,多产良马。”   “西境刘王军山中,多生草药,骡马放秣其中,辄无病,壮健善走,异他产。”   所谓“石田”,即指多石而不可耕之地,多用来形容无用之物,由此可知此地百姓根本无法以耕种为业。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交山境内既然无法发展农业,这里的百姓自然依托山林,多从事狩猎、养马、贩木、冶铁、皮革等业。   且不说其他诸业,但说这畜牧养马一项。在历史上,静乐县及忻州、代州等地,正是著名的养马之地。   西汉、北齐及北宋都先后在此设立牧苑,以生产良马闻名于世,自古有“娄烦骏马甲天下”之谓。   在这以任亮为首的三座崖义军还好,虽有良马,尚需从静乐境内购进。   而对占据了周洪山的李述孔来说,他本身就处于战国时期的娄烦之地,自然多战马骑士。   当初李述孔未起兵之时,因遭人陷害入狱,就是由好友刘让星夜赶往归化城,招徕五百精骑,杀官劫狱,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如今又起兵这许久,他麾下的力量可想而知。   故而这“葫芦王”表面上是向宋献策退让了一步,实际上却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那宋献策、悟空如何知晓这厮这等打算,只是离了这废堡,沿着西葫芦川谷地一路向西行去。   原来这文水上游正有两条支流,一支唤作西葫芦河,一支唤作东葫芦河。   这两条支流形成的谷地,被当地人分别唤作西葫芦川河东葫芦川。   任亮所据三座崖,正坐落在东葫芦川上;而西葫芦川内众多村庄,正是以任亮为首的诸义军跟脚所在。   而正是因为任亮掌管了这“东西两葫芦”,这才有了这葫芦王的诨号。   且不说任亮等人如何打算,且说宋献策、悟空好容易赶到了西葫芦川尽头,翻山跃岭,折而向北,来到了南川河谷地。   两人又行了三四十里,只见那南川河又汇入一河,谓之涧河。   两人刚到涧河附近,早有七八个骑士围了上来,厉声喝道:“兀那汉子,哪里来的!”   宋献策闻言不由端坐在马上,捋了捋胡须道:“我乃……”   “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兼奉天倡义总统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麾下大国师宋献策、美猴王孙悟空在此,哪个不服!”结果宋献策才一张嘴,不料悟空那憨货突然接口,把先前宋献策的说辞背了一通。   宋献策不由以手扶额,差点被这猴子气死当场。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这般长?”那骑士闻言一乐,张口又复述了一遍,然后问道,“不知可否有疏漏之处?”   悟空没想到这厮记性这么好,一下子傻眼了。   而宋献策却不由心中一凛,暗道:“这李述孔果然名不虚传,手底下人倒有两下子。”   原来宋献策在来之前,已经知晓李述孔麾下多马,有一支精锐骑兵,倒不甚吃惊。   只是如此人这般拥有出色的记忆力和察言观色能力,却是了不得。   为何?   因为似这般人物,往往都是出色的斥候。   斥候之于军队,犹如耳目之于人一般。   李述孔麾下多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若他拥有一支出色的斥候,那就难对付多了。   想到此处,宋献策不由拍马上前道:“阁下好记性,却是这般。”   “我等乃是舜王麾下的将领,前番刚会过‘葫芦王’任亮,正好想再拜会拜会李寨主,不知可否劳烦诸位通传一声?”   “好说,好说!”虽然天色将晚,那人犹自派人返回山寨汇报,自个则下马陪同宋献策和悟空。   宋献策见他们腰夸弓矢,背挂鸟铳,不由奇怪道:“老道士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奈何心中又痒的紧。”   “老先生但问无妨!”那骑士倒也爽快,一口应了。   “不知你们这鸟铳是缴获来的还是自行锻造?”宋献策不由借坡下驴道。   “有缴获的,也有锻造的。”那人闻言笑道。   “山野之人,多用此打猎,本无甚出奇之处。只是若论精良,还要数娄烦王家庄。”   “那里有一个王员外,专门做此等营生,与我家寨主相善,故而人人配得好鸟铳。”   宋献策闻言一凛,好骑兵、好斥候,如今又加上好火器,恐怕这李述孔非同小可。   宋献策和悟空等到天色一黑,生了一堆火,正打算就这般过夜。   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即一声爽朗的声音响起:“我听说舜王遣使前来相招,不知贵客在哪里,却是李某怠慢了!”   “此人莫非李寨主乎?”宋献不由扭头问了一句。   左右骑士不由相视而笑道:“不是他,又是哪个!”   宋献策连忙应道:“宋献策在此,劳烦李寨主询问。”   他话音刚落,只见七八骑猛的冲了进来,当先一人马不停蹄,一跃而起,忽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宋献策抬眼往去,只见此人虎背熊腰,双目精光四射,端的是好一员虎将。   然而那马失了缰绳,竟然径直向两人冲撞而来。   悟空不由向前一跃,拦在了宋献策面前。   他连冲了五七步,只把身子往前一探,一手捉了缰绳,一手把那马脖子一搂,随即大喝一声道:“止!”   “咴咴!”那骏马何止六七百斤之重,猛地冲撞过来,怕不有千斤之力。   那悟空被他连连撞动了六七步,眼见就要撞到了老道士宋献策身上。   不意悟空早已经卸去力量,只用力往上一掀,掀的那马前蹄高扬,几乎要踏在宋献策脸上,却是止住了脚步。   “好力气,好胆色!”那李述孔见状不由瞳孔一缩,顿时对传说中的舜王高看了一番。   列位不要以为任亮、李述孔这般人只知道争强斗狠,其实也自有其门道。   一试其使者勇力,试探其实力如何。   二试其使者胆色,试探其上下是否一心。   使者乃主君之脸面,自然是精挑细选之人。   若其勇力不足,说明其麾下无人。   若胆气不足,说明麾下无人为其效死。   故而宋献策出行之前特意向张顺讨要武艺高强的猛将,其意也在此。   那李述孔莫看是个秀才出身,其实也是一身好勇力。   原来他家居三元村,后来移居何家庄。   彼时他家中刚好有一副井辘石架,重达四五百斤。   李述孔舍弃不得,竟然将其背负而起,移到七八里外的何家庄,由此而声名大噪。   如今他见悟空如此神力,叹为观止,自度胜他不得。   李述孔不由笑道:“舜王麾下真是人才济济,若想让我归顺舜王,倒无不可。”   “只是某家有一般绝技,使得一手好鸟铳。两位若有人能胜得我,我甘愿认其为主,麾下二千骑士任其驱使!”   “这……”宋献策闻言顿时傻了眼,那悟空虽然天生神力,却拙于弓矢、鸟铳。   那李述孔既然敢提出比试鸟铳,自然是个中好手,两人又如何是其对手? 第二百二十六章 值了   话说李述孔提出要比试火铳,宋献策一时间果然束手无策。   正当此时,不意悟空突然上前一步,笑道:“若说开弓放铳,俺老孙却是不成。”   “不过李寨主若是有兴致,洒家不妨陪你耍耍。”   悟空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篝火旁,伸手抽出了一根柴火,然后把在地上焗灭了火苗,独留些红炭在上面。   “你这……”李述孔见悟空自曝其短,不由莫名其妙,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过,放铳我不行,持靶你不行!”悟空笑道。   “如今夜色已深,伸手不见五指。我可以持此柴火,有请李寨主射其红炭,不知如何?”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为悟空的胆气所折服。   深夜持炭,射手只见火星不见人影。若是稍有差池,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这种行为在后世一般叫作“虎”,或者“憨”、“亡命之徒”,然而在这个时代的贼寇眼中,却是一等一的好汉行径。   “好!”早有人都忍不住喝彩起来,开口赞道,“好汉子,真是泼天的胆子!”   眼见这厮气势压过了自己,李述孔一时间也不由作了难。   他虽然自认自己鸟铳百发百中,但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自个失手将他打死。   到时候向舜王赔礼道歉事儿小,恐怕坏了名头,日后遭人耻笑事儿大。   眼见李述孔犹豫起来,有一人连忙站了出来,摇头晃脑道:“不妥,不妥,此法却是不妥。”   “我家寨主若是射中了无甚可喜之处,若是射偏了却担了莫大的干系。”   “阁下坐享其成,而我家寨主又不能决出胜负,岂不左右吃亏,白白忙活?”   “你又是哪个?”悟空闻言乜斜了一眼,十分不屑道。   俺老孙乃是齐天大圣,什么阿猫阿狗也敢上前呲牙咧嘴?   “在下刘让,乃是周洪寨二寨主是也!”那人心里颇为恼怒,不过面上却傲然道。   原来这人便是李述孔的好友刘让,当初星夜前往归化城,招徕五百精骑,攻破静乐县城救出李述孔之人。   宋献策生怕悟空再出言不逊,连忙上前客套了两句。   悟空这厮却是思忖道:“俺老孙虽是不善火器,但是不能堕了师傅的名头,且看我挤兑他两句。”   想到此处,悟空不由笑道:“你这厮虽然没大没小,不过这番话倒有几分道理。”   “不如这般:先由老孙持柴,由李寨主试射;然后再由李寨主持柴,由俺老孙试射。”   “射中者胜,射偏者败。若是平手,继续射击便是,直到一方射偏或者一方不敢持柴者乃止,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妮玛,刘让、李述孔闻言不由心中暗骂悟空卑鄙无耻。   原来李述孔精于鸟铳,夜击火炭,自度也有九成把握,中炭而不伤人。   然而悟空却于鸟铳一道一窍不通,若是让他持铳射击,让李述孔持柴立靶,那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如此以来,如果说悟空持柴风险只有一成的话,那么轮到李述孔持柴,风险则骤然增至五成,这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刘让闻言不由大怒,正待要上前讥讽他几句。   不意那李述孔把手掌一抬,制止了刘让,反倒开口答应道:“好,就姑且依这位壮士所言。”   “请壮士后退五十步,由本寨主先手放铳。”   原来李述孔身为一寨之主,其实并不在乎这点输赢小节,反倒另有一番计较。   自古交城多寇,自他起兵以来,旋起旋灭者不知凡几。   远的姑且不提,近的就有岢岚高加计、交城王刚、贺草地、刘浩然、豹五一干人等。   结果不等他们风光许久,早被官兵砍了,充作军功。   交山境内的贼寇被人砍了一茬又一茬,如今也只剩他和任亮,以及王堇英、郭彦、王全、巴山虎几个人罢了。   然而就这几伙人,还“卷”的不行。   交山境内,地贫民乏,本就养活不了多少人,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脱产的“贼寇”了。   他能养起来两千骑,已经是本地供养的极限了。   像任亮、王堇英、郭彦、王全及巴山虎一干人等,更是半民半寇的存在。   那任亮被称作“葫芦王”,其实就是因为占据了“东西两葫芦”的缘故。   其中东葫芦川地势险要,任亮便在川中三座崖设立营寨。   而条件较好的西葫芦川,则是任亮麾下一个喽啰耕作所在。   他们忙时为民,闲时为贼,有根脚在此,最难以剿灭。   所以,最终就形成了周洪山和三座崖两股谁也吃不掉谁的势力。   然而相对于“小富即安”,甘愿一辈子做贼的任亮而言,颇读了几本书的李述孔,总想有一番作为。   先前陕西义军东渡黄河而来,一度让他看到了某种希望。然而,没想到这种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如今的舜王,虽然又让他看到了这种希望。   然而,他再也不想让自己再度失望,所以才要故意刁难一番。   胜负无所谓,只要能证明这厮是一条好汉,那就是赔了自个身家性命,这辈子也是值了。   想到这里,李述孔挑选了一支长鸟铳,熟练的往铳膛内倒入了火药。   然后,他又从身上撕下了一片布片包裹了铅弹,用通条送了下去。   再慢慢的倒入些许引药,接过刘让手中已经点燃的火绳,仔细的夹在了龙头上。   等到李述孔慢慢的完成了这些动作,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李述孔这才端起了火铳,闭上一只眼,三点一线瞄准了黑暗中的火星。   “大和尚,我就要放铳了,你准备好了没有?”李述孔突然开口问道。   “只许放铳,不须放屁!”悟空不耐烦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砰!”悟空话音刚落,李述孔果断的放了一铳。   “哎呀你这厮不讲武德!”宋献策听得铳声,不由心中一紧,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问候一声,却听到悟空大呼小叫的声音。   不多时,只见这厮跑了过来,把手中柴火递给了李述孔,笑道:“这一次算你打准了,如今却是轮到俺老孙了!”   宋献策上前仔细一看,只见柴火烧红处却是少了一块,想必定是李述孔的手笔。   他不由赞叹道:“李寨主好铳术!”   “却不及美猴王好胆识远矣!”不曾想那李述孔却摇了摇头,笑道。   “如今我却是算服了,情愿追随……”   “寨主!”不意李述孔刚一开口,那刘让不由急了起来。   “且听我说完!”李述孔制止了刘让的质疑声,继续扭头向宋献策道。   “只是让我李述孔一人服气易,让我麾下两千弟兄服气难。”   “李某麾下人马虽少,若舜王不能得士卒之心,恐怕无人能为之死战,还请国师转告殿下!”   “好说,好说!”“大国师”宋献策闻言哈哈一笑,遂从怀着掏出两份文书,抽出其中一份递给李述孔道。   “老道士来交山之前,曾向舜王讨得两份空白告身。”   “一封为总兵之职,一份为副总兵之职。”   “如今李寨主既然在任寨主之先,自然当得这份总兵的告身。”   “至于舜王那边,李寨主……不,现在应该称李总兵了,一见便知。”   “天下英雄何其多耶,然乐为之效死者,唯舜王一人而已。”   “有功赏,有过罚,允厥执中,不曾有所偏废,此乃天生帝王耳!”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攻城   自从宋献策、悟空离去以后,张顺继续命令士卒轮番攻打太原县城,连续三五日,皆无功而返。   这一日,张顺正在考虑是否把进攻重心由太原县城改到旧县圪塔的明军营寨处。   孙传庭突然推门而入,欣喜的汇报道:“舜王,‘擎天大将军’到了!”   “哦?”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问道,“此次是何人领兵至此?”   义军“擎天大将军炮”重达万斤,威力无穷,乃是军国重器。   故而在运输过程中,自然有大队人马护卫。   如今义军虽然已经抵达太原附近,但由于张顺身边兵马不足两万之数,实际上并不具备和明军决战的条件。   故而他在攻打太原县城的时候,实际上有意控制着战争烈度和进度。   “领兵者乃是徐全,其麾下又有卢象晋、申靖邦两营人马,一共一万一千兵马,正护卫‘擎天大将军炮’四十门。”孙传庭连忙应道。   “如今正在外面安营扎寨,稍后前来拜见舜王。”   “四十门?四十门也堪用了!”张顺点了点头,然后下令道。   “将士们已经歇息的太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一会儿你让他们过来见见我,明天一早准备大举攻城!”   且不说义军如何打算,且说姜襄这几日为义军所困坐守太原县城。   初时惊疑不定,生怕为义军所擒。待到时间一长,眼见义军无法攻破城池,倒不甚在意。   甚至他还得意洋洋道:“那后金是人,那顺贼也须是人。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须没有三头六臂。”   “如今我坚城火器在手,即便是声明大噪”   这一日天色刚亮,早有士卒汇报道:“姜参将,顺贼又在城外架炮了!”   “走,出去看看!”姜襄年富力强,倒是好精神,早睡早起,闻言不由连忙披了铠甲道。   等到姜襄走向城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密密麻麻十余处正在热火朝天的架炮。   姜襄不由心里一突,连忙问道:“外面顺贼是不是来了援军了,怎生这许多炮?”   原来这时代的明军将领相对于探查敌情,而更热衷于带领小股精锐、家丁搞突袭。   结果昨晚义军大队援军到来,居然没有被龟缩在太原城里的明军发现。   “大……大概是吧,那里好像多了一片营地,约莫有万余人。”姜襄身边的将领伸着脖子看了半晌,以玩“大家来找茬”的精神,终于发现了今天和昨天的些许不同。   “又来了万余人?”姜襄闻言吓了一跳,“这顺贼是属兔子的,怎生有如此多兵马?”   “不成,不成,赶快遣人前往太原府城,请左督师早点派人支援。”   开什么玩笑,我这样一座小城,那顶得住这许多兵马?   “那城外?”士卒眼见姜襄要走,不由担心地问道。   “不妨事,让他们继续轰,等他炮打红了,让骑兵出城冲杀一阵就是。”姜襄不以为意道。   太原城坚,难道他们还能轰塌了不成?   “轰!”姜襄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巨响,只震的众人两耳嗡嗡直响,随即一声巨大的碰撞响声响起。   姜襄只觉得立足不稳,脚下一震,如同地龙翻身了一般。   他不由猛地扭过头来,一脸惊骇地望着不远处硝烟弥漫的一处炮兵阵地。   “这……这……这炮声不对!”姜襄不由不安道。   由于火炮的口径、长短和装药不同,发炮时的声音也不尽相同。   那姜襄作为积年老将,只一听这浑厚的炮声,就知道这一次来了个大玩意儿。   “红夷大炮,是红夷大炮!”早有人惊叫道。   姜襄暗自摇了摇头,红夷大炮算什么。   大同城中红夷大炮也不少,哪个有这般声响?   不过姜襄站在城楼上,一时间也无法查看城墙情况。   不过,很快姜襄就不用担心这个事儿了。   因为义军的第二炮、第三炮随即而来。   凡炮兵,必先校射然后才进行齐射。   姜襄眼看着义军一炮又一炮响起,炮炮都对准了太原县城西南角,顿时反应了过来。   “贼人欲轰开城池,然后进攻。”姜襄不由大声喝道。   “来人呐,给我准备一千步卒,等顺贼炮声结束,给我上去守住西南角!”   “再给我准备五百骑兵,随本将出城,前去毁掉那些红夷大炮!”   守久必失,若是让“顺贼”这么远远的轰击下去,就是铁打的城墙,照样也挺不住呀。   “将军,万万不可!”不意姜襄话音刚落,早有人规劝道。   “贼人火炮众多,怕不是有百余门。若是将军以身犯险,岂不是羊落虎口!”   “怕什么!”姜襄闻言不由笑了,“贼人虽然火炮众多,打不中又为之奈何?”   原来姜襄等边军又不是没遇到过有火炮的对手,也早已经摸清了其中门道。   凡对阵火炮,只需在其射程外诱敌开炮,然后趁其装填间隙猛冲便是。   被骑兵近了身的火炮,基本上只能任人宰割罢了。   不多时,太原县城南门突然城门大开,随即一支骑兵鱼贯而出。   领头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那明军守城参将姜襄。   下了城楼,失去了登高望远的优势,只见城外密密麻麻都是义军。   姜襄皱了皱眉头,选定了一个方向,不由下令道:“走,全军以哨为单位散开。”   “务必不骄不躁,先骗敌炮开火,然后再冲。”   “骗一炮,则冲一炮;冲一炮,则毁一炮,万万不可贪多!”   不多时,姜襄凭借着之前的记忆,绕道城西,发现了义军最靠西北的一个炮兵阵地。   “第一哨上前,只许败,不许胜!”姜襄驻足立马,不由大声下令道。   “第二哨紧随其后,一旦顺贼放炮,便放马冲锋,只许进,不许退,违令者杀无赦!”   “第三哨,第四哨分列左右虚张声势,谨防敌人骑兵。”   “第五哨且随本将在此观战,随时准备支援!”   “喏!”姜襄麾下这五百精骑几乎是他全部家当,自然是如臂指使,非同小可。   只听见姜襄一声令下,众骑兵齐齐散开。   仅仅五百骑,竟然被他使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孰道明军无人,我看这人水准可不差!”此时此刻,张顺正站在高台之上,眼见明军骑兵鱼贯而出,阵列变幻,不由感慨道。   张顺手底下也有些骑兵,其实仔细论起来,水准比对方并不高明多少。   “舜王麾下是兵,明军这五百骑却是家丁!”孙传庭对此知之甚详,闻言不由笑道。   “故而小规模交锋,明军不在义军、后金之下,若论大规模决战,则不如义军、后金远甚。” 第二百二十八章 骑兵与火炮   “驾驾!”随着明军骑兵挥动着马鞭,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鼓点一般响彻了起来。   在一面三角小旗引领下,第一哨骑兵脱离了明军大队,向前奔驰。   而与此同时,又有两哨骑兵,一左一右如同凤凰展翅一般,向两侧展开。   三哨骑兵呈品字形展开,一时间战马驰骋、旗帜烈烈、尘土飞扬。   不过,这些出阵骑兵倒不急着冲,向义军的火炮阵地。   反倒游荡、徘徊在义军火炮射程之外,不断嗷嗷怪叫着,反复试探。   一副“我进来了,我出去了,我又进来了”的欠打模样。   “他……他们在干什么?”当面的义军炮手远远的望了半天,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花活,不由疑惑起来?   “肃静,战场上不许聒噪!”炮营旗旗长闻声不由大声喝止道,“违令者,格杀勿论!”   由于组织度的原因,这个时代在战场上根本不允许士卒随便交头接耳,以免影响士气。   “这是明军骑兵欺我无人,试图引诱我等放炮呢!”早有炮长看得明白,连忙低声对旗长述说道。   “嗯!”那旗长点了点他,也深以为然。   他思忖了一下,不由下令道:“第一什野战炮换装实心弹,听令发炮。其他队不许发炮,违令者斩!”   “第一什得令!”第一队的炮长闻言应了一声,连忙下令士卒用钩子勾开封土,然后炮口朝下把霰弹、木马子及火药倾倒了出来。   不多时,第一什装填完毕。那炮长连忙上前汇报道:“第一什野战炮实心弹装填完毕,请指示!”   “发炮!”旗长点了点他,下令道。   “发炮!”什长闻言转过身去,复述了一遍道。   炮手闻令连忙用烧红的火钩往药孔里一勾,随即一声巨响,一枚炮弹伴随着一股烟雾,猛地窜出了炮膛。   然而在众人的目光中落到对面骑兵群中,那一哨骑兵如同被石头惊起的麻雀一般,瞬间各奔东西。   当然,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挺唬人,其实因为距离太远,实际上一个人也没有伤着。   当面骑兵见“骗”得“顺贼”开炮,明显兴奋了起来。   原本散开躲避义军炮弹的第一哨骑兵,很快发现义军不在开炮,便很快聚集在一起,排着疏散的队形向义军火炮所在奔驰了过来。   “二什、三什野战炮开炮,其他炮继续待命!”旗长远远地看了,面不改色,有条不紊的下令道。   义军火炮编制,十人一炮,一旗五炮。   故而这一次每处阵地分别设野战炮五门,黄金炮五门和擎天大将军炮一门。   由于这时候明军骑兵较远,故而野战炮旗长率先发炮,以骗取明军骑兵靠近。   而明军骑兵又不傻,哪肯贸然靠近?   故而第一哨骑兵往前突击了二十丈左右,连忙向左右分开,从两侧往后回旋。   不过这一次,这些骑兵就没有之前那么幸运了。   只听得两声炮响,随即有几个倒霉蛋不是被霰弹打伤了战马,一头栽了下来,就是被霰弹打个对穿。   然而这些骑兵闻声不惊反喜,终于骗出对方的火炮了!   其实明军骑兵也晓得义军未必没有杀招,只是已经连续骗出了两次炮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若果再拖延下去,等到这两次射击的火炮重新装填起来,那么刚才好容易骗出的炮弹,将变得毫无意义。   “杀!”随着第一哨骑兵分列两侧,第二哨骑兵鱼贯而出,猛地向义军火炮阵地冲锋起来。   “杀啊!”与此同时,明军处于两翼的第三哨、第四哨也分别绕向义军左右两侧。   先引诱对方放炮,然后从多个方向进行冲锋,乃是精锐骑兵对付对付火炮的绝活儿。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火炮固然是战争之神,骑兵也是冷兵器时代的陆战之王。   “黄金炮,黄金炮对准正面!”眼看着对面骑兵终于发起了冲锋,炮兵阵地的军官早大声喝了起来。   黄金炮,这种被张顺誉为“最佳霰弹炮”的大口径火炮被义军当做杀手锏,终于祭了出来。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敌人的弓矢已经射到了义军人群之中,造成了些许骚动。   直到这个时候,炮兵军官才大喝一声道:“放,放炮!”   “轰!轰!”有两门黄金炮一左一右,呈交叉火力,率先吐出了火舌。   十余骑兵,连人带马还未摸着义军一根寒毛,当场被扫落在地。   然而,不等剩余其他明军骑兵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第二轮打击又随之而来。   又是两门黄金炮,一左一右交叉射击,织成了一张密集的火力网,瞬间把第二哨骑兵笼罩了进去。   “啊啊啊!”随着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起,明军骑兵的惨叫声几乎被完全覆盖,只看到很多人表情扭曲,嘴巴一开一合,几乎张到了最大。   而就在黄金炮对付当面明军骑兵的同时,义军另外两个方向也开始了自己的杀戮盛宴。   一侧是由一门野战炮和一门黄金炮组成的火力网;而另一侧则是由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铺就的死亡之路。   可怕,及其可怕!   姜襄麾下这些骑兵不是没有冲击过敌人的火炮阵地,但是没有一个敌人能有如此强大的火力。   以前那些所谓的“灭虏炮”、“弗朗机”、“大将军炮”和这些火炮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巨大的声响过后,许多神情呆滞,精神麻木的坐在马背上。   随波逐流任凭胯下的战马将自己带到任何地方。   刚刚经历过弹雨的洗礼,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伤了。   只是机械的冲了过去,眼看着面前的敌人越来越近。   “咦”突然间他们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冲过了死亡线?   那岂不是意味着很快就是屠戮那些改死的炮手了!   然而,还未等到他们脸上的笑容开始绽放,就直接僵在了脸上。   原来义军火炮阵地硝烟散去,迎接他们的是一排密集的鸟铳手和鸟铳手身后密集的长枪阵。   或许明军有足够多的骑兵,便能攻破义军的火炮阵地。   然而像姜襄这般只带领五百骑出城,又分成数哨进行冲锋,哪里是义军密集火力的对手?   “不!”姜襄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三哨精锐,在三个方向分别遭到了义军火炮的洗礼,一时间队形都稀疏了很多。   然而就在剩余骑兵刚刚冲破了火炮的封锁之后,面临的又是鸟铳的攒射和长矛的刺击。   正所谓一鼓作气,姜襄知道这一次麾下骑兵遭此重创。   若是这一次拿不出半点战绩,恐怕日后再也没有冲击火炮阵地的心气儿了。   他不由一咬牙,高声喝道:“众骑士听令,趁着敌人火炮旧力一去,新力未生之际,随我拼死一搏!”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要见舜王   就在明军参将姜襄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其实遭受骑兵攻击义军火炮阵地也已经岌岌可危。   义军的火炮阵地,又不是明军的车营,故而虽然有部分火铳手、长矛手和刀斧手护卫,终究人数不足。   被明军精锐骑兵团团围住,一顿砍杀,一时间伤亡惨重,被打的练练后退。   刚才释放完毕的鸟铳手,也早放下手中的鸟铳,互相从袍泽腰间抽出五尺长刀,辅助长矛手、刀斧手抵御明军。   这些鸟铳手并非徐全麾下火铳营,故而没有装备插入式刺刀,而是按照戚继光编制,选择了“仿倭刀”作为备用肉搏武器。   “快,快点装填霰弹!”而与此同时,被围困在中间的炮兵旗长正大声呵斥着炮手,督促他们赶快清理炮膛、装填炮弹。   他们是炮手,只能以炮手的方式来面对敌人的威胁。   远远望见双方战作一团,姜襄不由为之大喜。   “快,快冲上前,贼人快坚持不住了!”姜襄不由大声喝道。   姜襄这话说的倒没错,不过却是说一半藏一半。   义军长枪手、刀斧手是快挺不住了,但是一旦义军火炮装填完毕,那么明军骑兵的噩梦就来了。   战机稍纵即逝,由不得姜襄磨磨蹭蹭,故而他愈发着急起来。   然而,就在姜襄带领仅剩的两哨骑兵向义军炮兵阵地冲锋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有两门大炮已经悄悄地对准了这两哨骑兵的必经之路。   “轰轰!”正当姜襄等人快要奔驰的义军炮兵阵地的时间,突然只听得一声巨响,登时人仰马翻,这些精锐家丁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姜襄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坐下战马一掀,一头向地下扎去。   这下子弱扎实了,任凭他本事通天,当场也要被撅折了颈椎。   好了姜襄,当机立断,就在这个被战马甩出去的瞬间,他连忙双脚脱了马蹬,使了个腰力。   只听见“噗通”一声,这厮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不过幸亏他身手敏捷,率先脱离了马蹬使得他免遭坐骑的砸压,使了个腰力,让他向前翻了半个身子,后背先着了地。   连人带甲,三百来斤,一下子被掼在地上,姜襄差点闭过气去,半晌爬不起来。   巨大的疼痛终于唤回了他的感官,直到这个时候人马倒地声、人员惨叫声、惊慌失措声交织一片,猛地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慌……慌什么慌!”好容易回过了神,姜襄吐出了胸腔中憋的那口气,不由爬起来大声呵斥了一声。   明军骑兵骤然遇袭,一时间姜襄也六神无主。   只是他身为一军统帅,自然也知道稳住军心是第一位的,不得不虚张声势。   只是他这话刚呵斥完,自个便愣住了。   原来他一眼望去,突然遭袭的这两哨明军骑兵,如今还能人马齐全的仅剩半数。   剩下半数,有的被当场打成了筛子,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   有的则身受重伤,在地上滚爬哀嚎;有的则失了战马,似他这般滚在了地上。   更不要说断了胳膊断了腿断了颈椎、脊梁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   “怎么……怎么可能,贼……贼人哪来的火炮?”姜襄不由一脸茫然道。   原来也合该姜襄倒霉,就在他冲击的这处炮兵阵地不远处,其实也有另外两处炮兵阵地。   原本这两处炮兵阵地较远,若是用黄金炮、野战炮发射霰弹,也几乎够不到遭到袭击的这一处炮兵阵地。   不过这一次义军设立炮兵阵地是为了攻城,所以每一处都设立了一门万斤重的“擎天大将军炮”作为攻城主力。   所以在姜襄命令其他骑兵冲击这一处阵地的同时,张顺就突发奇想,下令让附近两次的擎天大将军炮装填霰弹,以交叉火力的方式进行支援。   只是这擎天大将军炮沉重异常,又不便装填。   两处义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调校完毕,结果明军骑兵和义军炮兵阵地早就搅和在一起,无法进行火力支援。   这两处炮兵阵地的正兀自懊悔,因不能帮助正在遇袭的义军阵地而自责,却刚巧看到姜襄率领另外两哨骑兵疾驰而来,哪肯放过这等好机会?   义军“擎天大将军炮”口径六寸五,能射五十斤铁质实心弹,若是用来打霰弹,那威力自然是骇人听闻。   原本明军骑兵采取横队冲锋,故而第一次遭到擎天大将军炮正面打击的第三哨明军虽然损失不小,犹在可接受范围。   而这一次却遭到义军两门擎天大将军炮一左一右交叉射击,密集的霰弹几乎射穿了整个横队明军的损失可想而知。   一时间整个出击的明军精锐骑兵,全都被打懵了。   他们个个武艺高强,久经沙场,莫说一个小小的炮兵阵地,就是千军万马他们也去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炮兵阵地,完全无视他们的疾跑如飞的战马,完全无视他们身上坚固的铠甲和锋利的刀剑弓矢,完全无视他们苦练十几年乃至二三十年的一身本事。   如同杀鸡一般,成片成片的屠戮着他们的袍泽,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崩塌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由人不由扔了手中的武器,毫无意义的大声嚎叫了起来。   然而这些人的大声嚎叫并没有引起其他人共鸣,反倒引来了一阵麻木的注目。   姜襄本来还想站出来安抚一下众人,结果见状不由咽了咽唾沫,没敢开口。   死了,这只他耗尽家私恩养的家丁精锐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襄发现面前光线一暗,听到一个声音叫喊道:“缴械不杀,降者不死!”   他麻木的抽出了腰刀,轻轻的举了起来。   当他举到颈部的时候,不由迟疑了一下,一时间拿不准自己是直接抹脖子,还是双手递上自己心爱的腰刀。   姜襄木然的扫了身边早已经跪了一片的家丁亲卫,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   他不由大声喝道:“我要见舜王,我要见舜王,我是这太原县城的守将姜襄!” 第230章 三镇乞丐   “你就是姜襄?”张顺看着面前灰头土脸,又被五花大绑之人,不由开口问道。   “要杀便杀,何须多言!”姜襄见张顺面善,不由硬气道。   “吾兄姜让,吾弟姜瑄,皆为明将。吾且身死,吾兄弟自会为我报仇雪恨!”   不是,既然你这么硬气,还补后面那句干什么!   张顺哭笑不得,你们这帮人怎么都这副德行。   不待张顺应答,不意前山西巡抚孙传庭突然跳出来,骂了一句道:“乞儿,安敢无礼!”   “此……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心中却十分奇怪道:这孙传庭好歹也是个文化人,怎么上来就搞人身攻击这一套?   不曾想,那孙传庭却笑着向张顺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大明九边重镇亦有富贵贫贱。”   “其中最富者,乃蓟辽二镇,不仅兵多将广,军饷亦远超它镇。”   “其次乃三边耳,宣大最贫,军饷不由四七钱耳,又多有拖欠,大多数欠饷一年七八个月不等。”   “而如今三地天灾连连,米价飞涨。故而宣大山西三镇士卒,卖儿鬻女者有之,以草根树皮充饥者有之,沿街乞讨者亦有之。”   “其军形若乞丐,人皆称之为‘丐军’、‘叫花军’、‘乞活军’!”   “别说了,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本来还十分硬气的姜襄,闻言不由以手抚面,自觉无颜见人。   原来这明末早兴起一股奢靡之风,以富为荣,以贫为耻,正所谓“笑贫不笑娼”是也。   故而宣大山西三镇作为九边重镇,被人揭穿了老底儿,顿时让姜襄觉得抬不起头做人。   啧啧,张顺闻言这才明白。   感情那大名鼎鼎的“大同婆姨”的出现,原来却不是为了让这些“贼配军”来享受的,而是为了给这些“贼配军”家属的“上岗再就业”。   “真这么穷?”张顺不由有几分不信道。   明末实行募兵制,虽然大明朝廷欠饷、拖饷严重,至少名义上“待遇丰厚”。   刚刚被招募的士卒,每月月饷不但二三两不等,而且可以额外领到安家银十两。   然而听孙传庭这意思,大明边军居然还有拿几钱银子的士卒?   “这大明有‘军’‘兵’之别!”孙传庭闻言不由笑道。   “所谓军者,卫所兵也;所谓兵者,募兵也。”   “卫所军月饷照旧例粮一石,先后折银四七两不等,故而士卒多逃。”   “而募兵又有南北之别、新旧之分。南兵者,起于吴越,滥觞于戚南塘,厚于北兵;北兵者,募于卫所,按籍抽发招募,应募土人皆同于卫军。”   “新旧者,应募早晚之别也。初,戚南塘募金华、衢处兵丁,月饷一两五钱,‘兼二人食’,可谓厚矣。”   “及万历末,辽东兵事频频,‘每兵一名,计饷银一十八两’,已与南兵同。”   “及至天启初,辽东‘每兵每月大约本折可用二两’,其中旧兵每月八钱,新兵每月三两二钱。”   “然而宣府山西三镇,东不如蓟辽直面后金,西不如延绥义军四起,故而北兵多,旧兵多,粮饷甚薄。”   “盖其地粮饷又赖屯田、民运和京运三种。然近年天灾频频,宣大多荒,屯田废矣;义军四起,陕西大部为义军所据,河南失了两府一州,又被甲兵,山西镇又频失兵帅,故而民运拖欠愈发严重;唯余京运,本不足用。”   “而如今宣大粮价又高,‘石米四两,石粟二两’,是以宣大诸兵皆为乞丐矣!”   张顺闻言一愣,顿时百感交集。   难怪明军小规模作战尚可,一旦进行大规模会战,必败无疑。   原来由于南北经济发展不平衡,北方又频遭灾害的原因,造成了“北方有银无粮,南方有粮无银”的局面。   大明朝廷不得其要,反而反复加税增饷以应对当前经济军事双重危机。   结果自然是越加税,流寇越多;越增饷北方通货膨胀愈发厉害。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朝廷愈发勉力维持局面,募新兵,加厚饷,那么南北之间,新旧之间,士卒之间的矛盾愈发突出。   这也是为何大明边军小规模作战表现尚可,一旦大规模会战必定惨败的经济原因。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张顺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那一手购买了五百万石的“粮食战”,也不知到底推高了多少粮价,进而导致了宣大蓟辽等镇和后金多少人卖儿鬻女、曝尸荒野。   想到此处,张顺也不由对姜襄也有几分同情起来。   他不由温声问道:“孙先生方才所言,不知属实否?”   “属……属实。”姜襄不由惭愧的低下头,嗓子里好歹哼出来两个字。   “那汝为大明参将,喝兵血否?”张顺闻言愈发好奇起来。   “本将清正廉洁,岂是这等人物!”姜襄闻言不由大声否认道。   “我……我只是将那些老弱等不堪用士卒的军饷挪到他处,恩养堪用家丁以报效国家耳。”   “哦?”张顺闻言对此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不知如今你麾下士卒几何,粮饷几何,家丁几何,粮饷又几何?”   “本将麾下见在士卒一千一百零七人,步军月饷四钱,马军月饷八钱。其中家丁二百一十九人,步兵月饷一两,马兵月饷一两二钱。”姜襄闻言犹豫了一下,开口应道。   据孙传庭所言,如今宣大“石米四两,石粟二两”,如此算来,一个普通的步卒一个月的饷银才够买二十四斤粟米,或者一十二斤大米,这大明朝廷还真是打发叫花子呢!   张顺不由沉重的拍了拍姜襄的肩膀,感慨道:“卿果忠臣也!”   “大明待诸位如此,诸位尚且不反,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此时此刻,本王若再以财货诱之,实属不义之举。”   “既然如此,我等且把那粮食银两收归仓库,然后给诸位英烈送行!”   等等,等等,难道我们不但可以不死,还能改换门庭继续领取粮饷吗?   “且慢,不知舜王欲支我等饷银几何?”正当姜襄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之时,早有士卒高声问了起来。   “本王所辖之地民穷财困,无甚银两,故而唯有支士卒月饷米粟一石,月月如数发放而已。”张顺不由惭愧道。   “干他酿,粟一石合二两,米一石合四两,无论如何也是值了。老子不干了,老子要跟着舜王打天下!”众骑兵闻言一愣,顿时嚷嚷起来。   姜襄闻言亦是一愣,扭头望去,只见他麾下士卒早已经纷纷要降,恐怕再晚上一会儿,自家就成了光杆参将。   他连忙以额触底,低声喊道:“不意舜王仁义若此,姜某愿为王前驱,单凭驱驰!” 第231章 “募兵”   “你就是傅青竹?”大明左柱国、兵部尚书兼左督师朱燮元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不由开口问道。   “学生见过朱司马!”傅青竹上前道,“吾曾祖父乃是宁化府仪宾,承务郎,祖父曾任山东参议,辽海兵备。”   “如今就学于三立书院,聆听袁提学教诲。”   宁化府乃是宁化郡王王府,系晋王支系。   傅青竹祖父既然取了郡王之女,那么从母系算起来,他也算身负朱氏皇家血统。   而他的恩师袁提学,则是东林党人、山西提学佥事袁继咸,从文脉算来,则是有东林血统。   “令师和张巡按的恩怨本督不愿掺和,这一回你只管替我做说客便是!”朱燮元摇了摇头,不在意的道。   什么仪宾,什么袁提学学生,对朱燮元来说都不是事儿。   既然朱燮元肯亲自见他,自然是早已经把他的身份背景探查明白。   原来那山西提学袁继咸和山西巡按御史张孙振有隙,遂以受贿之名,弹劾此人。   崇祯皇帝朱由检为之大怒,便将其打入大牢。   如今朝野上下千余人联名为其申冤,山西数百生员为之奔走,一时间群情激愤。   那傅青竹这一次拜见自己,甘冒此险,除了为自己前程打算,自然也有试探朱燮元态度的意思。   那朱燮元如今军务缠身,哪里有闲情逸致参与这等蝇营狗苟的事情,故而先一口回绝了,然后才道:   “本督坐镇这太原城,自然要死守到底。然而守久必失,我守得了一个月守不了一年,守得了一年守不了十年。”朱燮元不由千叮万嘱道。   “正所谓‘功夫在诗外’,自古用兵打仗亦是如此。”   “如今这‘顺贼’声势虽然如日中天,其实细细究来,其实不过是东拼西凑,勉强勾搭在一起而已。故而彼辈之忧,不在你我,而在‘萧墙之内’也。”   “我听闻那‘闯贼’李自成颇有与之争锋之势,其妻亦曾为‘顺贼’所辱。此仇不共戴天,正合间之。”   “这一次你赶往陕西,只需说动此贼‘反正’或者‘自立’即可。非特‘闯贼’,其他叛将曹文诏、卢象升一干人等,若有机会,可一并说之。”   “即便不能说动彼辈,也可借机离间彼辈与‘顺贼’之间的关系,使其上下相疑。”   “到时候‘顺贼’腹背受敌,败亡可知矣。如此天下自安,百姓困苦自皆,此诚张仪苏秦之功也!”   “学生领命!”傅青竹闻言不由意气风发,连忙拱手应道。   “只是……此去陕西,不啻千里,山高路远,不通音讯,心中记挂家中老母。不知大司马究竟能守到几时,也好让学生心安。”   “放心吧,本督素知兵事,早收附近百里米粟入城,又修葺城池,编练兵马,自度能守年余。”朱燮元不由笑道,“即便太原不守,本督也会安排好你一家老小,汝且放心去吧!”   “督师,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朱燮元话音刚落,早听到标营将领罗象乾再外面提醒道。   “好了,你姑且去吧,我这里又有些军情需要处理!”朱燮元眉头一皱,担心不是好消息,影响了傅青竹的底气,便连忙将他支开道。   傅青竹正支着耳朵,准备偷听一番,闻言不由遗憾的辞别了朱燮元,出了太原城一路向西去了。   且不说傅青竹如何行事,且说那朱燮元送走傅青竹以后,这才开口问道:“究竟何事?”   “那太原县城遭‘顺贼’猛攻,数日不下。孰料昨日贼人突然运来红夷大炮,轰击城墙。”罗象乾不由用他那一口“川普”向朱燮元汇报道。   “那参将姜襄自度抵挡不住,遂率轻骑出城浪战,不意竟为贼所擒,太原城遂陷。”   朱燮元闻言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下令道:“赶快派人让李辅明退回来吧,既然县城一落,那旧县圪塔不足守。”   先前义军的火炮,早已经让朱燮元心有余悸。   如今既然义军搬来了“红夷大炮”,朱燮元自度在旧县圪塔扎营的山西副总兵李辅明肯定也抵挡不住义军的火炮。   与其平白无故的失了一营人马,还不如保全实力,以待反攻之机。   是夜,李辅明悬羊击鼓,束草为兵,趁夜弃了旧县圪塔营地,一路奔回了太原府城。   张顺哪料到这厮如此果断?尚未来得及完全合围,竟让他逃了出去。   不过,这种小小的失误完全不影响大局。   义军遂以太原县城为根基,进围太原府城。   太原城西临汾水,东临高坡,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城周二十五里,高三丈五尺,外包以砖,池深三丈。   有门八:东曰宜春、曰迎晖;南曰迎泽、曰承恩;西曰阜城、曰振武;北曰镇远、曰拱极。   除了主城之外,太原还有南关、北关和新堡三座关城。   南关城始建于景泰年间,周五里,有城门五,有连城和主城相连。   其北北关、新堡二城,周二里,专门用来驻扎士卒。   正是太原城有如此完善的设施和高大的城池,那左督师朱燮元才敢一反常态、一味死守,根本不惧义军猛攻。   “好一座龙城!”张顺来到太原城外,瞭望许久,不由感慨道。   孙传庭早知如此,不由上前谏言道:“太原雄城,非一日之功,舜王宜早做打算,以为持久之计。”   “善!”张顺点了点头,遂带领亲卫将太原以南地形全部探查了一番,然后选中了太原城外雁丘以南的汾河沿岸作为据点。   “这里有一处渡口,刚好可以扩建。”张顺指点道,“岸边地势较高处则可以建立营寨、粮仓。”   孙传庭、徐全、张大受一干人等倒无甚意见,只是请张顺授图,以便依制筑建。   只是等到众人拿到图纸,打开一看,顿时不由为之一愣。   你道为何?   原来张顺所构图纸,竟然是以粮仓为核心,以渡口为附属,环以军营。   其军营竟如棱堡制,凭之以炮,真真是固若金汤,哪怕明军十万大军来攻,也未必破得此城。   “舜王殿下,您这是……”孙传庭何等样人,顿时发觉其中诡异之处来。   张顺环视众人一番,不由嘿嘿一笑道:“太原城高大,由南面城墙往南视之,此粮仓定然醒目非常。”   “你们说,本王若是凭之募兵,月饷一石,到时候不知有多少人蜂拥而至?”   “募兵?”众人闻言一愣,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新降的姜襄一干人等,顿时恍然大悟。   打?打什么打!   我军月饷倍于明军,如今又有姜襄这面“旗帜”。只要今日招五十人,明日招一百人。   恐怕不及月余,太原城中万余明军不战自溃矣,又如何是义军的对手? 第232章 献计   “舜王仁义,既往不咎;义军募兵,月饷一石;不拘米粟,月月如数!但凡天下武艺精熟者,无论明金鞑虏,皆可应募!”   第二天天刚亮,太原城外就响起了义军响亮的鼓噪声。   那左柱国、兵部尚书兼左督师朱燮元连忙穿戴整齐,登城一看,顿时脸黑了起来。   原来义军正派遣了七八支骑兵小队,在城外敲锣打鼓,大呼小叫,挑动太原城内民心、军心。   朱燮元站在高大的太原城上,看了半晌,不由面无表情的下令道:“派人出城,把这些苍蝇赶走!”   “这……这不妨事吧?”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一愣道。   “难道偌大个太原城,还能被他们喊几嗓子,喊下来不成?”   “你自己的兵每月领几两银子,又拖欠几年粮饷,难道你自个心里没数吗?”朱燮元闻言鼻子差点被气歪了,不由怒道。   “督师确实小觑了末将麾下人马!”王世仁闻言反倒笑道,“这些人和南兵不同,多是卫所军籍出身。”   “既入军籍,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哪个敢投贼,我就杀他全家老小!”   “军籍?自太祖以来,军籍逃籍者不计其数,你还想凭此拿捏人家?”朱燮元差点被他蠢哭了,不由拂袖而去道。   “你有和老夫这闲扯的功夫,还不如自个去清点一下人头!”   原来一则义军新到,二则太原城庞池大,所以义军只驻扎在城南,并没有围死太原城。   故而偌大一个城池,自然有砍柴、打水、排放粪水等一干日常事务要处理,那朱燮元也不会自绝于外。   如此一来,有那么些士卒趁机偷偷溜出去“从贼”,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且不说那左督师朱燮元和大同总兵如何清点兵额,却说张顺抵达太原城外以后,疏浚河流,挖掘渡口,平整土地,构筑防御工事,建立粮仓,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舜王,舜王殿下,原来你在这儿呢,你可让我一阵好找!”正当张顺站在高处,沉浸在类似前世那种热火朝天的工地景象的时候,徐全匆匆忙忙赶来抱怨道。   “怎么了,徐全?”由于张顺并没有什么架子,喜欢和众人打成一片,故而不以为忤。   “殿下,将士们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为了做个泥瓦匠,来这里盖房子来住!”徐全不由不快道。   “昔年以宋太祖英武大度、神武独断之能,数伐北汉而不克者,皆因北汉引辽为援之故。”   “其后,宋太宗赵光义虽不如其兄远矣,犹知派遣云州观察使郭进拒石岭关,以阻辽军,然后太原乃下,北汉乃灭。”   “如今太原形势,与当年北汉仿佛。若义军顿兵太原坚城之下,明军宣大蓟辽四镇精兵援于北,吾恐舜王有宋太祖赵匡胤之失,还请舜王慎之。”   原来历史上,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以后,曾数次攻打以太原为核心的北汉,结果每次都因为辽国来援而兵败垂成。   所以,徐全见张顺在太原城外大兴土木,以为长久之计,深以为忧,故而前来进谏。   张顺闻言不置可否,反倒上下打量了徐全一番,扭头对孙传庭哈哈大笑道:“不意徐元锡居然有如此见识,让他做这许久的参谋,却是本王屈才了!”   “舜王?”徐全一听张顺这话,顿时也分不清是正话反话,却是有些懵了。   “算啦,孙先生,还是你指点指点他吧,说不定日后培养一番,又是一员大将!”张顺也不是解释反倒扭头对孙传庭笑道。   “那……那孙某就班门弄斧了!”孙传庭迟疑了一下,这才应了,扭头对徐全笑道。   “元锡既然能想到此处,可知舜王如何想不到此处?”   “这……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窍不成?”徐全闻言一愣,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舜王素来用兵如神,鲜有疏漏,这一次如何会出现这么明显的失误?   “列阵而战,是为战阵;战阵之外,是为战役,此乃舜王之正论。”孙传庭闻言不由笑道。   “如今元锡已经跳出双方列阵而战的窠臼,可谓知战役矣!”   “如今元锡已经领兵在外,不知中枢策划,能想到战役层面已属不易,却不知战役之外又有大战役,是为战略。”   “如今舜王布置,在战役上来说,自然是漏洞百出。若是跳出战役,从战略而言,却是绝妙!”   “不知……不知妙在何处?”徐全突然觉得隐隐触及了真相。   “妙在调虎离山,一石二鸟!”孙传庭若有所指的指了指北面道。   “你……你是说‘辽国援军’?”徐全灵光一闪,突然恍然大悟道。   “孺子可教也!”孙传庭不由拊掌而笑,同时也颇为敬畏的看了张顺一眼。   当初他也是这山西巡抚,曾经以舜王为敌,设想了很多策略。   如今观舜王用兵,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超然物外。   若是自个在此,恐怕应对之法未必比朱燮元好到哪里去,最终不免败亡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感谢当年那些污蔑自己的人。   若不是他们逼的自己走投无路,恐怕如今在这太原城中走投无路的就是自己了。   眼见徐全已经猜到了张顺的计划,孙传庭这才细细解释道:“视之庞然大物者,形也;试之深浅虚实者,势也!”   “大明虽庞然大物,实则可有之兵不多,不过宣大蓟辽四镇而已。四镇既下,则明亡必矣!”   “故而义军伐明,非夺城池几许,非掠财货几多,但以精兵论之耳!”   “如今舜王之策,欲以自身为鱼钩,以太原为诱饵,垂钓天下也!”   “既四镇精兵已发,北路军李主帅李自成便东出榆林,一路沿偏头、宁武、雁门三关而来,绝其后路。”   “如此,宣大蓟辽四镇援兵,欲前不能前,欲后不能后,欲左不能左欲右不能右,为义军瓮中鳖而已。”   “如此大明精兵一去,如猛虎失了爪牙,岂不是任人宰割?”   “到时候,义军再北却鞑虏,东收京畿,南下四川、湖广及江南诸地,席卷天下,孰能挡之?”   “天下无人能挡,舜王自王天下矣!” 第233章 价值   “真真是忘恩负义,财迷心窍,毫无廉耻之心!”大同总兵王世仁站在城楼之上,对着被五花大绑的三个人,大声呵斥道。   “你们为了区区几斤粮食,居然什么都不顾了。”   “上置国家大义于不顾,是谓不忠;下置父老身家性命于不顾,是谓不孝;左置妻儿亲邻而不顾,是谓不仁;右置上官同僚于不顾,是谓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又有何面目活于世间哉!”   原来那一日王世仁听了朱燮元的建议,真个去清点了一番人数,发现全军上下居然少了三百二十三人,顿时火冒三丈。   于是,他便派遣了一哨人马埋伏在城外,准备把这些“无耻之人”挨个捉拿回来,杀鸡儆猴。   结果等到第二天天亮,依旧毫无动静。   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王世仁想起了此事,又派遣身边家丁前去探查。   又过了许久,那几十个家丁好容易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了三个人。   他们回来汇报道:“我等从城东寻到城西,从城南寻到城北,并未见一个踪迹。”   “我等正要回转,恰巧遇到三五个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我等正要上前问话,不曾想他们见到我们就逃。我等上前追了半晌,好容易捉了这三个人,一问方知原来那一哨人马早去投贼去了。如今他们却也要投贼,我们便把这三人绑了回来,报于总兵!”   于是,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且不说那大同总兵王世仁如何愤怒,且说那三人见落入王世仁手中,自知不能免死,不由反唇相讥道:“汝身为朝廷命官,世受国恩。”   “欺上瞒下,贪污军饷粮草,是为不忠;坏国法,败家法,辱没祖宗,是为不孝;喝兵血,欺军士,内残外忍,是为不仁;只能进,不能出,募兵时好话说尽,离营时坏事做绝,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有何面目扬武扬威哉!”   “竖子,胆敢无礼!”王世仁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且把他口舌割了,牙齿都砸碎了,看他还敢不敢还嘴!”   “狗贼,今日你杀我,焉知明日不是他杀你!我且在奈何桥上等着你,看看究竟你能落个什么好下场!”那士卒见此人如此凶残,也不求饶,只是破口大骂起来。   只是刚骂了几句,早被人揪着了舌头,一刀割了。   随后又被人撬开嘴巴,砸碎了满口牙齿,顿时连话也说不出了,只能“呜呜”的叫唤。   “这就是从贼的下场!来人呐,把他们在城门口,以警不轨之徒!”大同总兵王世仁冷冷地扫了一圈,见众士卒纷纷低下头,不由愈发威风起来。   却不知众士卒大多眉目低垂,目光闪烁。   “荒唐,荒唐!”正当大同总兵王世仁大发神威的时候,左柱国朱燮元早被他这番做派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三人既然从贼,军法处置即可!”   “至于其他士卒,千里迢迢来援我太原,岂能空口白话给打发了?”   “今天老夫做主,凡粮饷不足购粮一石者,由老夫做主,补其不足,万万不能让将士们寒了心!”   朱燮元这话一出,原本士气低落的众人不由纷纷叫起好来。   原来这大明“九边”虽然皆为重镇,却也分个轻重缓急。   如今鞑虏兴于辽东,蓟辽两镇为天下至重,故而其地精兵良将云集,饷银二三两不等,远超他镇。   原本作为最苦之地——延绥镇,一度欠饷两年半,军士无以为生。   他们赴后继起发动叛乱,以至于酿成了天启、崇祯年间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大明朝廷为了扑灭这一股力量,不得不借助榆林将门等力量,发放粮饷、编练兵马,一度打得“紫金梁”、“闯王”、“闯将”等人无处立足。   唯有这宣大山西三镇,东无鞑虏之患,西无流寇之忧,故而粮饷、待遇常年在蓟辽和三边之下。   昔日三边最精锐者,榆林镇犹能被张顺月饷粮食一石收服,更何况宣大边军呢?   自家人知自家事,那左柱国朱燮元当然不会像大同总兵王世仁那么幼稚,自以为有兵有将,又有士卒家眷作为人质,定然高枕无忧。   所以,这才有了他当场许诺粮饷,以抵消义军价码之词。   说实话,大明朝廷的信用虽然几乎已经要全部破产了,但是架不住还有很多人傻乎乎的信了朱燮元一面之词。   故而他这话一出口,顿时军心稳定了许多。   只是那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却坐不住了,不由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如今咱们手底下万余人马,月饷一石,差不多一月要补万石粮草。”   “如今太原城中存粮不多,长此以往,如何撑得住?”   “老夫如何不知,还用;你来教我?”朱燮元闻言怒极而笑道。   “若非你瞎折腾,坏了军心,老夫何必出此下策?”   “不过粮饷之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只需撑过半个月功夫,宣大总督张凤翼定然来援。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又何必担心粮饷之事呢?”   那王世仁闻言不由恍然大悟,顿时对左柱国朱燮元佩服的五体投地。   高,实在是高!   若是此战战败,自己身家性命保得住保不住,还是两说,哪里有闲心管那粮饷之事?   若是官兵能破了“顺贼”,那城外堆积如山的粮草自然归官兵所有,那就没有了什么粮饷缺口。   哦,不对,若是官兵胜了,什么“月饷一石”,自然是“哄之而已”,如何作数?   且不说那朱燮元、王世仁两人如何打算,且说张顺等人依旧正在热火朝天的挖营寨、建粮仓。   突然姬龙凤赶了过来,上前汇报道:“殿下,宋先生和孙将军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支骑军。”   “哦?快快有请……不,且随我前去迎他!”张顺刚说了一半,却是改了主意。   “是,末将领命!”姬龙凤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早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原来当初宋献策邀请他一起前往的时候,他为了“先登之功”,婉拒了此人。   不意后来太原县城守将姜襄大意轻出,为义军所擒,姬龙凤自然失了先登的机会。   反倒是当初的悟空跟着宋献策走了一遭,结果真个劝降了一支骑军,如何不让那姬龙凤懊悔自责? 第234章 准备   “殿下,这便是李总兵,李总兵,这便是舜王殿下!”不多时,只见宋献策风尘仆仆引了一人前来。   张顺仔细看去,只见来人三十来岁年纪,五尺长短身材,魁梧壮硕,脖子粗壮异常,好似一尊铁打的金刚。   “山野之人李述孔见过舜王殿下!”那人见了张顺连忙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道。   “请起,将军请起!”张顺连忙上前一步,亲自将李述孔扶起道。   “如今将军已经加入义军,成了自家人,如何还自称‘山野之人’?”   其实在得知李述孔前来以后,张顺忙让黄氏和大朱氏给他穿了暗甲,如今又有王锦衣和悟空护卫左右,故而做出了这副礼贤下士的姿态。   那李述孔见张顺如此“信任”自己,不由心中一热,连忙再拜道:“述孔早闻舜王大名,只恨无缘得见。今得舜王如此看中,让某恨不能以死相报。”   李述孔力气不小,张顺竟扶他不住,只得让他又拜了一番。   等到李述孔起身以后,张顺这才又拉着他的手道:“某尚不知李兄又何想法,回头我也好安排一番。”   李述孔闻言一愣,这才明白原来张顺是在委婉的问询他的志向和本领。   他不由笑道:“某家自幼打熬力气,虽比不得舜王坐下孙将军,也算有一把子死力气。”   “除此之外,静乐多马,多鸟兽,故而我早晚骑乘射猎,骑得一手劣马,使得一手好鸟铳!”   “麾下好汉多纵横于静乐、岢岚、保德、归化城等地,个个都是骑马杀人的好手。”   “归化城?”张顺闻言一愣,他只道李述孔本是这静乐的“地头蛇”,万万没想到他手居然伸这么远。   “晋北地贫,我等衣食无着,故而许多人铤而走险,前往鞑虏之地讨生活。”李述孔闻言怕张顺介意,连忙解释道。   “其间有汉人,又有鞑子。不过这鞑子也大多数都是假鞑子,乃是汉人‘走西口’,从胡俗而成,尚且记得跟脚。”   原来自明中后期以来,明蒙之间关系并非泾渭分明。   那时山西人地矛盾逐渐尖锐,晋西北地区的汉人或被蒙古掳掠为奴,或主动前往河套一带耕种,或逃难河套避祸,一时间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在明嘉靖年间,就有白莲教徒丘富、赵全等人率领万余教徒投靠土默特部。   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驱使这些白莲教徒耕种土地,房屋,极大的促进了蒙古社会的发展。   并利用白莲教徒熟知地形和明朝虚实的优势,多次进犯,一度兵临京师,形成“庚戌之变”。   当然,与此同时大明也没闲着。   一个在山西蔚州时代耕种的农家幼童为蒙古所掠,成为俺答汗牧马的奴隶。   结果这个人成年以后,逃回明地,终成一代名将,连续大败俺答汗,以至于嘉靖都有“勇不过马芳”之言。   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双方关系错综复杂由此可想而知。   张顺听的明白,对双方关系认知更进一层,同时也对已经收服“插汉儿部”、“土默特部”和“袄尔都司”等蒙古诸部后金的威胁感受更为直观。   李述孔及其麾下骑兵不过两千之数,虽然也算是一股精兵,但是对坐拥数十万大军的张顺来说,也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只是他方才听了李述孔这话,不由灵机一动,开口问道:“不知李总兵此来,一路上山几重,水几重,城镇村庄多少个,路上有甚险要之处?”   “某自周洪山山寨而来,经娄烦巡检司,沿着汾河而下,直至太原城。”李述孔闻言张口就道。   “一路上遇山一十二重,大小河流溪水三十七条。路上城镇有三个,村庄整整三十五。”   “险要之处有七处,最为关键是娄烦!”   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又问其细节之处。   那李述孔一阵比划,说到得意之处,竟然撅草为笔,以地为纸,向张顺书画路上情景。   不多时,张顺已经对太原以西的地形地势了解个七七八八,他不由拊掌道:“卿真大才也,如何屈居一总兵耶?”   “奈何军中升降,自有规矩,本王亦坏不得。”   “阁下麾下多人杰,何不先与我做个‘侦查营’,专门探查敌人动向?”   “等到日后立些功劳,本王也好再行提拔。”   那李述孔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大喜,连忙再施一礼道:“愿为舜王效死!”   众人闻言不由讶然,万万没想到张顺对此人如此看重。   张顺自用兵以来,对情报最为看重,故而他但凡想培养、重用之人,必先从斥候起。   这李述孔刚降,张顺便委此重任,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且不说其他人如何心思,眼见李述孔应了自己,张顺不由笑着嘱咐道:“既然如此,一会儿你且带人下去休整一番。”   “然后逐个登记了花名册,领了任命文书和饷银、粮草,明日便可前往太原以北,为我探查敌情。”   “等你出了两岭关以后,只把探子遍布忻、代、岢岚、保德四州。”   “一为我探大明宣大动静,但凡有大军出动,你速速派人汇报与我。”   “二为我探鞑子北面动静,但凡有鞑子出动迹象,你依旧派人速速告知与我。”   “三为我探查义军西面动静,一旦义军大举东进,你亦速速告知与我。”   “如此三件,只要一无虚假,二无耽搁,便记你一大功。”   那李述孔闻言登时大喜,连忙拜谢了张顺。   你道为何?   原来他在这么多年和大明官兵玩“躲猫猫”的过程中,早在这几处布下了眼线。   如今他又熟知地形,麾下多骑兵斥候,探查这三番敌情,自然是手到擒来。   等地李述孔千恩万谢辞别了张顺以后,那宋献策和孙传庭这才忧心道:“舜王如此信任此人,实乃将身家性命系于一人之身,何其险也?”   不意张顺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原乃山西之首脑,山西乃天下之脊梁。”   “大明但凡有兵,必然来救,此乃理所当然耳,何须斥候?”   “义军计划已定,有他不多,没他不少。本王不过借机试之以忠心,验之以本领,以为长久之计。”   “夫唯天下三分,义军、大明与后金也。其中大明崇祯早为冢中枯骨,天下英雄只剩吾与洪太耳!”   “故而吾用此人,不为大明,实为后金也!” 第235章 援军   话说李述孔得了张顺“重用”以后,登记了名册,领了粮饷便绕过太原城一路往北赶去。   那李述孔离了太原,往东北一百二十里,便到了一处险要之处,唤作石岭关。   这石岭关地处太原、忻州交界,左官帽、右小五台,两山夹峙,甚为险固,乃太原北出代、云、宁、朔交通之要冲。   昔日宋太宗赵光义伐北汉,派遣大将郭进阻击辽国援军和徐全建议义军围堵明军援军之处,即此地也。   明朝建国以后,曾在此设立巡检司,扼要道,察奸伪,捕获盗贼、逃军。   这石岭关巡检司拢共有弓手一百余人,对付几个、几十个盗贼还行,哪里是李述孔两千骑士的对手?   只片刻,李述孔便杀散了这些弓手,剁了巡检使,强占了这里。   那李述孔心道:“若只是探查敌情,则须显不出老子的手段。”   “既然舜王以重任委托与我,我何不趁机断绝太原内外交通,以防明军知我虚实!”   想到这里,李述孔一边安排士卒,分别向忻、代、岢岚和保德四州派遣斥候,一边派人驻守石岭关巡检司,假作弓手。   但凡有明军往来信使,一概截杀了,再把书信送于张顺手中。   那左督师朱燮元倒不是不知道石岭关的重要,只是麾下人马不多,若要分兵,又恐为义军各个击破。   他自度自个还能坚持些时日,即便石岭关为贼所据,等到官兵援军一到,自个也可以出兵夹击此处,逼迫“顺贼”在不利的情况下与官兵。   那朱燮元倒是打的好算盘,奈何天不从人愿,竟被李述孔切断了联络。   那朱燮元连续几日得不宣大总督张凤翼的消息,还道石岭关已经为义军大军所据。   他连忙书信一封,让信使绕道小道前往大同延请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前来救援。   话说那宣大总督自张凤连续几日收不到太原书信,自然也心中不安。   不待太原书信赶到,他忍不住对大同巡抚叶廷桂道:“如今太原消息数日不至,此定然系为贼人所断。”   “那左督师朱燮元虽为名将,老于军事,一时无忧,但是时间一久,就怕人心思变。”   “太原乃山西之心腹,太原若失,山西不守;山西不守,则宣大二镇如同无根之萍,京师则两面守敌。”   “到时候朝廷必然南迁,若是朝廷一迁,吾恐长江以北非国家所有矣!”   “如今宣大两镇精兵动员泰半,我欲亲帅万余大军前往太原,打通石岭关要道。”   “剩余大军则由叶抚军负责,等抚军清点整顿完毕,再率兵与我相会,共破此贼,不知可乎?”   那大同巡抚叶廷桂也是知兵之人,曾先后担任陕西分巡关内道和山西按察使等职,和义军、后金皆交过手,颇有战功。   去年,他又在大同开市,为大明朝廷一口气换回来万余马匹,解了边军的燃眉之急,故而宣大总督张凤翼对他也颇为信任。   如今张凤翼还不知道朱燮元并未派遣士卒守卫石岭关,他还以为义军要效法宋太宗灭北汉之故智,要在这里狙击宣大援军,所以才决定提前出发。   “这……如此也好,只是军门一起还要小心谨慎为要!”叶廷桂闻言迟疑了一下,反而担心道。   “‘顺贼’奸诈凶狠,多少督抚败不幸惨败其手,皆因傲慢轻视之故。”   “如今大明只此一副家当,万万不能为贼所趁。”   若是换作别人,被下属如此教训,早就怒不可遏。   只是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听闻叶廷桂如此言说张顺,反倒心悦诚服道:“叶抚军放心,本督自离开大同以后,定当广布斥候,万事小心谨慎。”   “这一次南下,我只为打通石岭关,其他事宜,但等叶抚军赶到以后,我们再做计较。”   大同巡抚叶廷桂见张凤翼这般小心谨慎,这才放心下来。   两人计议已定,那宣大总督张凤翼自亲帅麾下标营七千,参将唐通一营三千,共计一万人马,离了大同,一路向太原赶去。   而大同巡抚叶廷桂则一味催促宣府总兵李国樑,但等他五千镇标赶到,一起前往太原“破贼”。   且不说双方如何打算,且说就在张凤翼整顿兵马,准备支援太原的同时,远在河东安邑的战事也终于到了收尾阶段。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声响起,站在安邑城楼之上的安邑知县不由一脸死灰。   待到硝烟、灰尘散去,只见安邑县城的一角早已经崩塌。   “城破啦,城破啦!”城中守城的士卒、百姓和城外的“顺贼”皆异口同声的叫嚷了起来。   而不同的是,城内的叫声更多是惊慌失措,而城外的叫声则是喜出望外。   “完了,全完了!”安邑知县看着城外“贼子”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自知难逃一死。   他不由取下官帽,对东北方向拜了三拜,然后抽出腰中的宝剑冲了上去。   这知县也算是武艺精熟,练得一手好剑法。   奈何战阵之上,不讲什么江湖道义。   他刚刚拨开了义军士卒一支长枪,早有七八条长枪同时刺来。   那知县哪里抵挡得住?顿时被刺了七八个血窟窿,命丧当场。   不多时,义军杀散了守军,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被众人引着来到了这里。   “这就是安邑知县?”他不由开口问道。   “俞将军,正是此人!”左右闻言连忙应道。   原来这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原来的榆林总兵俞冲霄。   当初义军大举进攻河东之初,他和曹文诏、张凤仪三人各率领万余人马分别攻略一处。   结果张凤仪不但圆满完成了任务,如今早转向吉州、隰州等地。   而曹文诏部在攻克各地以后,已经转到绛州修整。   唯独他运气不佳,先后撞到解州和安邑两处坚守不降之地。   到最后,只得调动十门“擎天大将军炮”轰塌了城墙,这才拿下。   俞冲霄眼见安邑知县已死,安邑县城已经陷落,松口气之余,连忙下令道:“赶快派遣使者前往平阳,告知舜王解州、安邑业已攻克的消息。” 第236章 抵达   话说那日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商议已定,遂亲率大军南下太原。   这万余大军,如今在张顺眼中虽不算多,却依旧是一支难以忽视的力量。   张凤翼率领这许多宣大军,一路上也是车水马龙、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   明军如此大的动静,哪里隐瞒的住?   故而那宣大总督张凤翼虽然极力广布斥候,到处剿杀,李述孔也早探得动向,连忙飞也似的汇报于张顺。   张顺得到消息以后,不惊反笑,扭头向孙传庭道:“如今明军宣大两镇精兵尽出,合当义军北路军大举进击之时。”   孙传庭听了那李述孔送来的消息,也不由展颜一笑,恭维一句道:“这一次舜王真是料事如神,那朱燮元、张凤翼之辈简直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果然前来救援太原。”   “只是这一次,明军不知究竟来了多少人马,还请舜王早做打算,尽快调动分布在河东各地兵马才是。”   原来这大规模调动的军队和小规模作战不同,不仅声势浩大,更不易探查人数。   故而李述孔等人虽然探得张凤翼部动静,却并没有准确探查出张凤翼所率人数。   曾经担任过山西巡抚的孙传庭根据以往认识,推断这一次张凤翼所率宣大军应该在一万五千之数。   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若是孙传庭判断错了,那就坑了张顺一把。   实际上,原本历史上孙传庭对以李自成为首的义军势力就判断失误,以至于酿成大错。   不过,张顺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兵法有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以不可攻也。   有备无患,早在义军到达太原城外开始,张顺就一直为这一天做准备,哪里惧他?   他不由指着面前一片低低矮矮不甚起眼的防御工事,向孙传庭笑道:“不是本王自负,就这般营寨,哪怕明军有十万大军围攻,在粮食耗尽之前,未必能破得!”   “其兵马究竟是一万还是两万,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前些日子张顺在命人在汾河东岸建立粮仓的同时,也围绕粮草建立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   这是一个以棱堡的防御理论为基础,设计的一整套包含壕沟、挡土墙、瞭望台和小型堡垒的防御体系。   它不是棱堡,胜似棱堡。   这是一个以西方先进棱堡防御理念为基础,以中国传统堡垒、城壕、城池体系为框架形成的新型防御系统,故而张顺才有这般自信。   那孙传庭虽然见多识广,其实却没有亲眼见过棱堡的厉害,故而信心不像张顺那般十足。   不过张顺也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如今义军麾下人才济济、兵多将广,岂能不留一番后手?   如今张顺身边总共有张大受、魏知友、王忠、张如靖、杨承祖、徐全、卢象晋和申靖邦八营人马,两万六千人马,按理说是足够对付太原和宣大之敌了。   不过他还是沉吟了片刻,继续下令道:“着王升、张鼎和卢象观三营悄悄前往灵石待命形势,且不可声张,使敌人发现了踪迹。”   孙传庭见张顺布置的密不透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太原可得,明军可破,天下可定,臣无从置喙矣!”   从大同到太原不过四百里,张凤翼率领宣大军一路南下,第五天便破了石岭关,第七天便抵挡太原城北。   且不说宣大军在北面安营扎寨的时候,双方如何较量,且说那张凤翼抵达太原以后,连忙进了太原城前去拜见晋王和左柱国朱燮元两人。   如今驻在太原的晋藩藩王乃是二十多岁的朱审烜,被明朝廷当猪恩养这许多年,早就成了废人,并无什么本事和能力,那张凤翼不过以例走个形式而已。   反倒那朱燮元见了张凤翼,不由欣喜若狂,连忙将他迎进堂内,双方分定主客坐下,劈头就问道:“不知张尚书这次带了多少兵马,可有携带红夷大炮?”   宣大总督张凤翼为之愕然,不由开口道:“下官这次前来,共带领精兵一万,其实七千皆是本督标营。”   “至于红夷大炮,过于沉重,不便于快速救援太原城,故而留在了大同、宣府等地。”   “原来张尚书也是大意轻敌!”朱燮元闻言不由扼腕叹息道,“如今城外‘顺贼’就有两万之数,又携带了不知多少红夷大炮,火力甚是凶狠。”   “先前我也曾率领万余大军,将此贼约莫五六千人围在汾河沿岸。”   “没想到贼人非但不退,反而背河列阵,全恃红夷大炮。我军兵马实倍于贼,却久攻不下,反倒被贼人火炮打死打伤了不知多少。”   “吾恐麾下人马伤亡过重,不利于太原防守,故而只好撤军。”   “战后,得士卒捡会贼人炮弹,多有十斤、二十斤重弹,始知贼人早携带红夷大炮矣。”   “故而,本督以为,无红夷大炮则万万不能与‘顺贼’接战,以免枉送了身价性命。”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听了朱燮元这番言辞,差点被他当场气笑了。   什么红夷大炮?那张凤翼对此再了解不过。   这时候无论明金还是远西诸国,所铸红夷大炮皆沉重异常,重达两千斤以上,故而携带不便,多用来防御或者轰击城池、营垒。   那“顺贼”须没有三头六臂,又进军神速,如何携带了这许多沉重异常的红夷大炮?   那张凤翼不由疑心朱燮元老迈胆怯,心道:“这朱燮元果然是徒有虚名,坐失良机。”   “其就任以来,不能整顿兵马,主动出击,反倒一味死守,坐看贼人连陷蒲州、绛州、平阳和霍州等要地,实可恨也。”   他不由不阴不阳道:“左督师勿忧,下官到来正合助督师击破此贼。”   “以吾度之,那‘顺贼’虽然进军神速,却必不能攻占平阳府全境。我又听闻开封、大名、潞州等要地依旧在我大明手中。”   “故而其势虽凶,实则如同空中楼阁而已。”   “只需这几日稍挫此贼,定让他知难而退。他若不退,那真是天助我也,江山再造之功,合当为你我所得!” 第237章 试探   那左督师朱燮元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来张凤翼的心思?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那朱燮元略微劝了几句,见他听不进去,只得由他去了。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辞别了朱燮元,返回到城外,只见营地一片凌乱,尚未完全安扎完毕。   他不由大怒,喊来参将唐通一问,这才得知原来义军三番五次派遣士卒骚扰。   不但前去伐木的士卒被砍死砍伤了不少,就连刚刚建好了一半的营地也被焚烧了好几处。   张凤翼心里不由愈发愤怒,暗暗发了狠,定要“顺贼”好看。   幸得大同巡抚叶廷桂去年互市,从蒙古牧民手中购得万余马匹。   虽然这些马并非匹匹都是良马,但是从中挑挑拣拣,好歹也能挑出来三五千匹用来骑乘。   所以,这一次张凤翼手中也有一支不错的骑兵可用。   他不由立即下令道:“着骑兵千余出战,驱赶‘顺贼’;着步卒千人前往北山,看顾士卒伐木;领着唐通率领骑兵千余,以为奇兵,但见贼至,勉力厮杀!”   如此双方你来我往,斗智斗勇了半宿,直到人马疲惫,方才罢休。   一直折腾了两日功夫,张凤翼这才立营完毕。   他不由心道:“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那‘顺贼’如此嚣张,定是朱燮元懦弱忍让所致。我何不将计就计,以骄其志?然后,趁其不备,给他点厉害瞧瞧!”   张凤翼遂谨守营地,书信一封,遣使卑辞厚礼以致张顺。   张顺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今凤翼受圣人之教,实不愿与舜王兵戈相向。”   “奈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唯有不得已而为之。”   “今既至太原,两军对垒,眼见舜王兵强马壮、气势之盛,自古未曾有也。”   “凤翼自度非舜王敌手,情愿效仇鸾之故事,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必有厚礼以谢也!”   这是要求和?张顺不由一愣,随手将书信递与孙传庭,一时间不置可否。   孙传庭草草扫了一眼,不由向使者笑道:“兹事体大,我等需要商议以后才能定夺。”   “汝且回去禀报张军门,过两日我军便遣使回访。”   那信使见义军没有直接将自己推出去砍了,送了口气之余,哪敢多待?闻言客套了两句,便连忙告辞。   待到张凤翼信使一走,张顺不由扭头向孙传庭笑道:“这莫非是缓兵之计?”   “舜王明鉴!”孙传庭闻言也笑了,不由道,“张凤翼此来,观其营垒,不过在万人之数。”   “若是再加上朱燮元人马,也不过与我军相当。”   “舜王又在此砌筑营垒,卫以火炮;营垒中又建立粮仓,足数月之食;营垒旁又有汾河流过,可以往来交通。”   “此所谓‘先为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也,故而吾料其并无战心。”   “他欲拖延些时日,焉知本王不想如此?”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此事正合吾意,三日后且遣使前往,以应其议。”   且不说两人如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且说那傅青竹受朱燮元委派,一路跋山涉水六百余里,好容易来到了榆林城。   他刚入城门,正见城门口贴了一张布告,却是“闯将”李自成在此招贤纳士。   那傅青竹心中一动,不由上前就要揭那布告,不意却被看守士卒所阻。   有一军官模样上前喝道:“兀那汉子,却是做甚,胆敢揭我家掌盘子的布告,当我们不在不成?”   傅青竹闻言却是笑道:“几位误会了,我见李将军要招募天下贤士,正要应召。”   “你既要应召,过来留下姓名本领,让士卒领入营中考核便是,奈何坏我布告?”那军官以为他不懂,面色稍缓道。   “傅某在此,何须天下贤士!”不曾想那傅青竹口出狂言,并趁其不备将那布告一把扯下,撕了个粉碎。   “贼子好胆!”那军官见状大怒,伸手抽出腰间的宝剑,就要他好看。   不意那傅青竹不惧不退,反而挺胸道:“李将军口口声声要招纳天下贤士,如今天下贤士在此,汝汝安敢坏他性命?”   “你?”那军官上下打量了傅青竹一番,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   “这厮竟如此狂妄,不如先打他一顿板子,杀一杀他的威风。”早有士卒上前低声建议道。   “不用!”那军官黑着脸止住了那士卒,向城内走了两步,然后扭头向傅青竹冷笑道。   “你若真是个有本事的,且随我来;若是好作大言,还是赶快离去,以免坏了自个身家性命!”   “你倒是好心,不知如何称呼?”那傅青竹闻言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笑道。   “一会儿做了同僚,日后也好相互帮衬帮衬。”   “不必了,等你活下来再说,免得我枉费口舌!”那军官模样人士冷笑一声,便头也不回往城里去了。   不多时,两人在几个士卒护卫下,来到了驿站,正见一人头戴深詹帽,身着天蓝箭衣,与“诸贼无异”。   “掌盘子,哪里去?”那军官没想到碰到此人,不由连忙上前开口问道。   “喊我将军!”“掌盘子”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我们个贼,他也不过……”那军官不由分辩道。   “我不是贼,大家都不是贼,玉峰你过了!”“掌盘子”不由呵斥道。   “好……好吧,将军!”“玉峰”嗫嚅了一下,老大不高兴的应了一声,这才向“掌盘子”介绍道。   “今天我在城门招纳贤才,不想招了一个妄人,也不知道其本事如何,特领了请掌……将军掌掌眼!”   “哦?不知这位……这位贤士如何称呼?”那“掌盘子”闻言不由向傅青竹问道。   那傅青竹听了半晌,哪里不明白这“掌盘子”正是“贼酋”李自成?   只是他见他衣着简朴,举止木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心道:“我听说‘闯贼’、‘献贼’声明颇隆,如今看来竟不及‘顺贼’多矣!”   不过他身负重任,连忙按捺下失望的心情,连忙上前施了一礼道:“莫非是‘闯将’当面?”   “某家正欲为诸葛武侯,不知阁下可为刘先主否?”   “咳咳……”那李自成闻言差点被他当场噎死。   “好胆!且不说我主如何,汝有何能,焉敢自比诸葛丞相?”那“玉峰”如何不了解自家“掌盘子”,深知他没有“舜王”那般急智,连忙替他出头道。   “我?”傅青竹闻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不由放声笑道。   “我深通儒释道三家,更兼琴棋书画经史子集兵法武艺无有不通……”   “原来是只梧鼠!”傅青竹正得意洋洋在那里卖弄,不曾想“玉峰”突然开口讥讽道。 第238章 韩信   《荀子·劝学》:“腾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   故而梧鼠常被用来比作贪多嚼不烂、技能多而不精,于事无益之人。   那傅青竹闻言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就要拂袖而去。   他不由冷笑道:“人皆称义军之中,‘闯将’最贤,今日一见,不想徒有虚名!”   “昔韩信投靠项梁,项梁不能用;及项梁兵败身死,又归项王。项王不过任之为郎中而已,不能尽其才。”   “某今虽不如韩信远甚,然不远千里而来,千金买马骨,正当其时。”   “不意不受重用,反遭百般嘲讽,实在是让某大开眼界。”   “想来定是‘闯将’麾下人才济济,武有霸王,文有武侯,不需要某家聒噪罢了……”   那李自成闻言一愣,连忙上前仗着一张老脸陪笑道:“先生说哪里话?”   “这位姓田名见秀,字玉峰,乃是我跟前老人儿。”   “只因和我一般,都是大老粗一个,出口不逊,得罪了先生,李某在此代他向您赔罪了!”   若是换作“八大王”张献忠,自然一刀一个,哪里容他在此放肆?   只是如今之人正是“闯将”李自成,原本也是比较早招纳文士之人,自然能明白读书人的笔也是杀人的刀的道理。   若是今天他处置不当,坏了名声,恐怕日后很难再招到给自己卖命的文士。   故而不管他自个多么不习惯,也不得不赔笑一番。   那傅青竹余怒未消,只是思及自己的“重任”,只得故作大度道:“罢了,罢了,既得‘闯将’开了尊口,某也不为己甚!”   那田见秀闻言尴尬的笑了笑,他其实也不是刻薄之人,反倒因为为人忠厚,颇得众人之心。   只是今日见这厮如此嚣张,故意压一压他,以免他刚到就得罪了人。   结果没想到这厮不知好歹,反倒借机倒打一耙。他只得苦笑一声,暗自摇了摇头。   如此嚣张跋扈,尚未受用便得罪了多少人,以后有他受的!   那傅青竹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一开口就得罪了人?   不过他也没打算长期在“闯贼”麾下做事,自然巍然不惧。   当然他也甚至虽然自己这一次小胜了一场,其实在“闯贼”心中的印象更加恶劣了。   他不由笑道:“我知两位虽然这一次落了下风,其实口服而心不服。”   “我如今有上中下三策以献将军,此处人多口杂,不知可否去僻静处一叙?”   “先生,请!”李自成闻言不由一喜,连忙将傅青竹向营中让道。   于是,双方分定主客坐定,田见秀则亲自守卫在外,那傅青竹见四下无人,不由开口笑道:“如今‘闯将’情形,正和当初淮阴侯颇似,某请以韩信言之。”   “昔楚汉相持,不相上下。项王曾遣使说于淮阴侯云: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   李自成闻言沉吟了片刻,面无表情道:“吾当如何?”   “如今秦强而明弱,‘闯将’若想自安,自可如蜀汉东吴故事,两弱联手制其强,以求天下三分,此乃上策也!”   “舜王待我恩重如山,又有救命之恩,吾若叛之,不义也!”李自成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   “昔日淮阴侯亦曾云: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闯将’以为舜王待汝,比之汉高祖待韩信如何?”傅青竹闻言不由冷笑道。   “更何况我听闻舜王好色成性,背妻而爱诸将妇。此奇耻大辱也,乡野之人闻之,必血溅五步。‘闯将’本大好男儿,安能忍之……”   “砰!”傅青竹话音刚落,李自成不由拍案而起,头上青筋条条绷出,不由大喝道:“好胆,竖子居然捕风捉影,挑拨离间,汝视吾剑不利否!”   别看那李自成平日看起来老实木讷,却也是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条人命的好汉。   他暴怒而起,如同一头发了努的老虎一般,一时间咄咄逼人,只把傅青竹惊出一身冷汗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闯将’何不等我把话说完,再作计较?”傅青竹心底暗自捏了一把汗,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好,你说!”李自成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见他突然面容一收,又恢复了平静。   就好似明明刚才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却突然又消失不见一般,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傅青竹知道言多必失,今日点到为止即可。   他不由继续笑道:“中策则听调不听宣,养兵自重。如此大明胜则从明,大秦胜则从秦。”   “及天下定,‘闯将’功不必高,势不必大。等天下已定,则自请效土司故事,于不要紧处择一基业,以遗子孙,此数十代富贵也!”   李自成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你还有何主意,一并拿来!”   傅青竹偷偷瞄了李自成一眼,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下策则忠心耿耿,请李将军尽快带领麾下全部兵马东征,百死不悔以助舜王。”   “若天下未定,将军且战死,此乃云台之功也;若天下已定,则自请解甲归田。”   “置备良田三五顷,茅屋七八间,庶几可颐养天年矣!”   李自成见傅青竹不再一味鼓动他“造反”面色稍解。   不过这上中下三策都不甚合他心意,让李自成不由踟蹰起来。   人的欲望都是在逐步增长,当初他起兵之初,不过为活命而已。   后来随着时间不断增长,他的愿望又改为了过上富贵的日子。   而等到他麾下人马数万,风头一时无两的时候,未必没有觊觎九五至尊的心思。   只是后来形势比人强,他又熄了那些念头。   只是如今被傅青竹这般一挑拨,他的心里又火热了起来。   如今义军正和明军相争于太原,后方空虚。   刚好他又担任北路军主帅,名义上能指挥五万人马。   如果他伺机将其据为己有,转而西向,夺取宁夏、甘肃,此乃昔日先祖李元昊之业也!   究竟当何去何从,李自成也不由站了起来,来回踱着脚步,一时间举棋不定。 第239章 心思   话说那李自成受了傅青竹挑拨,生了异心,一时间举棋不定。   他不由挥退了傅青竹,连忙将亲信田见秀、谷可成、刘芳亮、袁宗第和顾君恩一干人等招来,试探道:“今有一贼子,口出不逊,居然离间我与舜王的关系,胡说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知诸位以为当如何处置此人?”   那顾君恩、谷可成、刘芳亮和袁宗第等人早在田见秀那里听了风声,又听到素来口拙的掌盘子今日言辞如此条理分明,哪里还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   那田见秀闻言率先开口道:“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那傅青竹不过一书生而已,所言不论对错,亦是为掌盘子着想,岂可因言而废人耶?”   “田兄这是什么话,怎生能说出‘不论对错’之辞?”刘芳亮闻言不由接话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岂能含糊其辞?”   “以吾之见,那舜王也不过肩膀上扛一个脑袋,掌盘子又差他什么?”   “如何他做得了皇帝,掌盘子却做不得?”   “休得胡说!”李自成闻言心里一惊,连忙呵斥道,“舜王如今也不过秦王罢了,某如何敢作此想?”   “此话若是让人听去了,却是一场泼天大祸!”   “泼天大祸?”袁宗第闻言不由冷笑道,“什么泼天大祸还能比得上咱们当年造反不成?”   “就是,大明的反能造,皇帝的反能造,难道大秦的反,王爷的反,咱们就造不得了?”刘芳亮见状,也继续帮腔道。   李自成见五人应了四人,不由看向军师顾君恩。   那顾君恩眼见躲不过了,不由苦笑道:“主公想更进一步,顾某自无不可。只是有几桩事情需要仔细参详。”   “一是需要偷偷召回刘宗敏和李过二将,摸清其心思如何……”   顾君恩话音未落,刘芳亮不由打断道:“这二人都是掌盘子心腹,等到日后发迹以后,少不得他们的好处,难道他们还敢有二心不成!”   顾君恩闻言不语,反倒笑望着李自成。   李自成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似乎舜王也待自己不薄,如今自己反得,他人就反不得?   虽然他自度刘宗敏、李过不会有二心,不过人心隔肚皮,还是当面确认一下这两人的态度比较好。   想到这里,李自成点了点头道:“不管如何,如此大事,当与其通一通气比较好。”   刘芳亮闻言有几分不服,不过见李自成已经发话,便暂且按捺不发。   只听那顾君恩有道:“二是如今我等又身处这榆林城,那征北将军卢象升、右帅左光先、榆林将门一干人等究竟如何对对,还得有一番章法。”   顾君恩这话刚落,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张顺策划大军东征以来,驻守宁夏镇的曹文诏等人被调走,造成了宁夏空虚的局面。   但是榆林镇作为雄镇,张顺担心出什么幺蛾子,不但想方设法把俞冲霄、左光先这样有实力的将领调走,还预留了卢象升作为守将。   如果那李自成胆敢在榆林造反,第一个撞上的就是征北将军卢象升,而第二个则是作为李自成副手之一的左光先。   所以顾君恩这一盆冷水泼下来,众人登时就傻了眼。   怎么办?   谷可成皱了皱眉头,不过试探道:“要不,掌盘子寻个理由,请他们过来一起吃‘板刀面’。”   “开什么玩笑?谁请客,也轮不到掌盘子来请啊!”顾君恩哭笑不得,不由摇了摇头道。   请客也要讲基本法,论资历,榆林将门无出其左;轮官职,卢象升一枝独秀;轮关系,榆林籍将领多半和自己等人有血仇。   李自成要是把这请帖一下,保证是个人就会怀疑他别有心思。   “这也不行,那也不中,难道我们还坐以待毙不成?”刘芳亮闻言不由急了。   那李自成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不过以顾君恩对他的了解,估计也早已经心急如焚了。   他不由连忙献计道:“若说办法,还倒是有一个,只是有一点风险。”   “先生请讲!”李自成闻言眼睛一亮,不由连忙开口问询道。   “卢象升虽为镇北将军,其实麾下只有骑兵三千。榆林将门好大的名声,其实家丁亲卫已经被舜王抽调殆尽。”顾君恩闻言不由笑道。   “如今榆林城中实力最为强劲者,非右帅左光先莫属,若是有人能说服此人一同起事,其他人不足为惧。”   “这……谁又能说服此人?”李自成不由连忙问道。   “顾某愿意前往!”顾君恩不由自矜道。   “好,好,好!此事若是能成,先生当据首功!”李自成不由连忙许诺道。   且不说李自成一干人等如何计较,且说那顾君恩领了命令,便辞别了李自成,一路向左光先住处寻去。   原来按照计划,北路军左帅张三百如今正驻扎在绥德,其他主力则分别抵达府谷、神木等地待机,只有右帅左光先和主帅李自成两人为了掩人耳目,率领标营暂时驻扎在榆林。   顾君恩自度那左光先先前与张顺有杀身之仇,又多番为敌,心中定然不自安。只需自己鼓动一番,许下许多好处,便能说动此人。   那左光先住处距离李自成也不甚远,顾君恩很快赶到了地方,递了帖子,不多时便被侍卫领了进去。   此时左光先正在校场指导儿子左勷马上功夫,远远望见顾君恩进来,便打马上前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这一次李帅有何军令?”   顾君恩眼见周围人多眼杂,不由连忙低声道:“却是顾某有一些私事相求,不便明说。”   左光先闻言一愣,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且给先生牵匹马来,我们且行且言。”   左光先话音刚落,早有士卒前来一匹黄骠马过来。   那顾君恩随李自成数年,练就了一身逃命的本领。   他一看这马,不由赞道:“果然好马,人皆道左将军家中富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左光先闻言轻笑了一声,自谦道:“些许身外之物,当不得什么。先生若是看得起左某,一会儿骑回去便是,权当一件玩物。”   “这……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顾君恩闻言不由诚惶诚恐道。   “哎,见外了不是?”左光先不由打手一挥道。   “若是有机会,还请先生在李帅面前美言几句便是。”   “我如今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越来越有力不从心之感。”   “只可惜这个不成器的孽畜,最是让我放心不下。若是我日后致仕,还得仰仗李帅看顾一番……”   那顾君恩眼见左光先如此卖好,不由心中一动,笑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只是只这般看顾,日后顶多也就做个一个富家翁罢了。”   “左将军若能冒险一搏,混一个从龙之功,封侯拜将,何惧子孙不能长久富贵耶?” 第240章 先下手为强   那左光先听了顾君恩之言,不由为之愕然:“先生何处此言?”   “将军身为明将,数却舜王,多造杀伤。仅洛阳一役,又与其有杀身之仇。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将军果然以为舜王既往不咎乎?”顾君恩稍作犹豫,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由一咬牙道。   “哦?此话怎讲?”左光先心中早如惊涛骇浪一般,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   “夫舜王者,刘季之亚欤。”顾君恩见事已至此,不由干脆把话说透了,“而‘闯将’则譬如淮阴侯,左将军则譬如淮南王。”   “那刘季虽号为‘长者’,待此二人深厚,待天下已定,必定早晚图之!”   “俗话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当次楚汉相争之际,将军何不与我家掌盘子联手,以免重蹈淮阴、淮南覆辙耶?”   淮阴侯自然是大名鼎鼎的韩信,而淮南王则是当初项羽手下的大将英布,后来叛楚归汉,与左光先相差仿佛。   那顾君恩这番说辞思量了许久,自度定能说动这左光先。   到时候自己就是掌盘子麾下的宋献策,掌盘子就是义军三十六营总掌盘子的张顺。   “呔!”顾君恩话音未落,只听那左光先突然大喝一声,开口叫骂道:“好个贼子,舜王待李帅甚厚,岂肯反耶?”   “定是你这厮虚言诈我,且随我去见征北理论!”   顾君恩哪里想得到有这般变故,顿时肝胆俱裂。   说时迟,那时快。   当此危急之时,顾君恩灵光一闪却是拍马就走。   原来顾君恩这是刚好发现自己正骑着左光先刚才命人牵来的好马。   那顾君恩见事不可为,便欲逃往李自成营中,提醒他“大事已泄,赶快起兵”。   左光先哪里想得到这厮如此当机立断,说跑就跑,一个愣神的功夫,早被他逃到校场门口。   今日在校场指点儿子,他却没有携带弓箭,眼看就要眼睁睁看着此人逃出生天。   左光先刚好瞄见儿子左勷正在附近练习骑枪,距离顾君恩不远。   “勷儿!”左光先不由连忙喊了一声,然后拇指捏食指撮了个哨子,放在口里一吹。   “咻咻~”一道尖锐的口哨声顿时响彻了校场。   那骏马眼看驮着顾君恩就要出来校场,闻声竟然嘶鸣一声,前蹄离地,身体高高扬起,猛地停住了脚步,差点把背上的顾君恩掀下马来。   那顾君恩乃湖广人氏,骑术不甚精,突遭状况,顿时手忙脚乱,乱了阵脚。   那左勷武艺虽不如左光先,好歹也是战场上滚打摸爬的武将。   他觑得破绽,只把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搦。   “枪下留人!”左光先远远看了,不由大急,连忙喝止道。   只是哪里还喝的住?   只见那左勷借着马力,往前一搦一收,只听见噗嗤一声一朵血花在顾君恩身上绽放出来。   随即,两人交马而过,顾君恩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而左勷却帅气的挽了个枪花,甩净了枪头上的血渍。   “竖子,哪个让你杀他!”左光先顿时被自家傻儿子气的鼻子冒烟。   他连忙赶过去,跳下马来,仔细一看那顾君恩。   却只见那人胸口中了一枪,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眼见不活了。   “好……好个左光先,你究竟为……为什么……”顾君恩简直是死不瞑目。   明明左光先和张顺矛盾甚深,为何他居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   “我为英布,李寇为韩信?”左光先不由冷笑道,“你见哪家的韩信,被英布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寇不过某手下败将,某亦为舜王手下败将。左某若是弃舜王而就李寇,岂不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当年本将追索李寇甚急,常常十数日乃至月余不歇,以至于牵动了旧伤。”   “以吾度之,仅可支撑三五年功夫。”   “如今舜王胜利在望,某尚可勉力支撑。而今儿子左勷却不成器,如果左某跟随李寇再反,一旦半道撒手人寰,孰可托者?”   左光先低声诉说了半晌,低头看去,却见顾君恩双目圆睁,不知何时竟早已经断了气息。   “父亲……”儿子左勷早已经翻身下马,畏畏缩缩伺立在身旁,眼见顾君恩断了气,这才敢搭话。   “把首级割了,一会儿带着随我来!”左光先不由撂下一句话,扭头向外走去。   左勷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不由心情忐忑的又问了一句:“去做什么去?”   “去给你擦屁股去!”左光先不由怒斥了一句。   然后他犹不解恨,又转身回头照他大腿蹬了一脚,把左勷蹬了一个趔趄,扔下来两个字:“蠢货!”   天大的功劳啊!   左光先不由追悔莫及,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儿子?   若是活捉了此人,那“李寇”这一次不反也得反了,到时候自己“平贼”有功,刚巧北路军主帅的位置又空了出来,岂不是能给这蠢货留下来一副更大的家业。   结果这贼鸟厮和自个没有半点默契,竟然一枪把他搦死了。   平时我特么也没见过你枪法这么好,这一次你倒是使了一手好枪!   这下死无对证不提,恐怕还要被对方反咬一口。   怎么办,怎么办?   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且不说左光先如何计较,且说那顾君恩离开以后,李自成不由坐立难安,不由向田见秀、谷可成等人问道:“你们觉得顾先生有几分把握说动此人?”   左右闻言皆笑道:“曹操虽有义释张绣之举,终不免有曹丕连坐张泉之日。”   “那左光先若识得道理,怕不是早就心中不自安,只待有人挑头……”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众人劝慰李自成之言尚未说完,早有一人突然闯了进来,白盔银枪,正是李自成心腹刘芳亮。   他连声疾呼道,“外面突然出现大股甲兵,包围了我们营地,叫嚷着让掌盘子出去。”   “什么?”李自成不由为之大骇,脸上阴晴不定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我们怕不是都要被顾军师害死了!” 第241章 抵赖   “噗通!”在众人簇拥之下,衣甲鲜明的左光先坐在高头大马上,随手掷下了一物,竟如同抛撒垃圾一般随意。   那物件在地上滚了及滚,居然从包裹里跳了出来。   黑乎乎、血淋漓,赫然是一颗刚刚砍下的人头。   “顾军师!”田见秀、谷可成、刘芳亮和袁宗第一干人等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好,既然你们都认得,这话就好说了!”左光先不由冷笑道。   “你要怎地?”刘芳亮愤怒地瞪着左光先,正要争辩。   不意李自成突然伸手止住了刘芳亮,反倒大声喝道:“左光先,舜王待你不薄,你擅动刀兵,意欲何为?”   那李自成虽然不如张顺机敏,但是也担任首领许久,自然也有一番急智。   他眼见顾君恩已死,自然反应过来四个字:死无对证!   反是如今是反不得了,那只能做死挺到底了,做一个新朝的忠臣。   “好,好一个倒打一耙!”左光先闻言不由冷笑道,“本将早料到如此,早派人告知征北将军,请他前来决断!”   “那感情好!”田见秀、谷可成、刘芳亮和袁宗第一干人等也不是好相与的,闻言哪里不知李自成如何心思,纷纷抵赖道。   “好个贼子,无端杀死主帅军事,又围了营地,不是欲反,又欲何为?”   “哼,死鸭子嘴硬!”左光先早料得如此,不由笑道,“且等征北到了,再与你计较!”   “卢某在此,尔等何故在此喧哗!”正当两人争辩不休之时,突然有人暴喝了一声,犹如晴空响起了一个霹雳。   “征北来了,征北来了!”众人听得卢象升的声音,不由纷纷鼓噪起来。   不多时,果然那卢象升身披红袍,手提偃月刀,骑着“千里雪”在一干人簇拥下赶了过来。   “见过征北将军!”两人不由连忙上前施了一礼。   那李自成刚好瞥见左光先的儿子左勷正在征北将军卢象升身后,心里不由一惊,连忙不等卢象升发问,率先开口道:“征北容禀,今日李某正和兄弟们在营中吃酒。”   “突然这厮发兵围了我军营帐,又不知何时杀了我帐中军师,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请早为舜王除之!”   “好个贼子,居然血口喷人!”那左光先还未来得及开口,其子左勷早按捺不住,连忙跳出来骂道。   “今日我正在校场,和诸位弟兄亲见你这厮麾下军师前来,亲耳听他口出反语,游说我父。”   “我父子素来对舜王忠心耿耿,虽九死而犹未悔,岂肯与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为舞?”   “吾怒而杀之,以示汉贼不两立,不意你这厮却是公然抵赖!”   李自成心思转得慢,被左勷一顿呵斥,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那田见秀见状不由大急,连忙帮腔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我们掌……我们李将军素来敬仰舜王的紧,又受其救命之恩,早晚恨不能以死以报之,岂会行如此背叛之事?”   “反倒这左光先,先为明将,对义军多造杀伤,又曾危及舜王性命,故而心中不自安。”   “想必定是他故意趁舜王东征之机,图谋非常,擅动兵戈。征北将军不可不慎,以免为小人所蔽!”   那左勷听了田见秀这话,不由也急了。   他怒喝道:“我父子固然与舜王偶有龃龉,难道‘闯将’就没有吗?你婆娘……哎呦!”   那左勷正说到得意之处,不意被人蹬了一脚。   他正待还手,扭头一看,却是父亲左光先,顿时讪笑着收回了手脚。   “混账,胡说八道什么?为父和舜王哪来的龃龉?”左光先骂了一句,然后这才扭头向众人笑道。   “吾之所以误伤舜王者,非吾本意也。此乃舜王命中劫数,天道假我之手为之!”   “等到劫数一过,天命归一,舜王死而复生,觉前世宿慧,故而能一飞冲天,此非天意乎?”   这妮玛也圆的回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哑口无言。   先前张顺“死而复生”之事,李自成、卢象升等人不曾亲眼所见。   虽然传的有鼻子有眼,多半也是将信将疑。   如今听到当事人又提起此事,顿时开始狐疑起来。   不等李自成开口,那卢象升反倒先问道:“当时真是你动的手?”   当时“左光先杀舜王”,传的沸沸扬扬,卢象升对此当然不会有疑问。   其实他想问的是:当时你真杀死了舜王,莫不是失手了吧?   只不过这话好说不好听,故而换了一个委婉地说辞。   左光先如何不知?   他不由笑道:“末将从军以来,素以骁勇闻名于世。一身好武艺,从无失手。”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岂有妄言。”   “征北也是战阵之人,须知一刀下去,是生是死,手感自然截然不同。”   左光先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大家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之人,杀的多了,自然知道其中细微的区别。   如今既然得到左光先亲口承认,那舜王当初自然真是“死而复生”。   一个“杀不死”的人,谁能与之为敌呢?   李自成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懊恼之情,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如何敢与这般人为敌?   俗话说:人皆有一死!   可是如此出现一个可以有两死,甚至还可能三死、四死之人,那又该怎么对付呢?   李自成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突。   不对,自己营里还有一个“手捧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李自成想起此人的同时,突然一个熟悉而有陌生的声音响起:“诸位明鉴,这‘闯贼’正是吃里那扒外之人!”   众人闻言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儒生自李自成营中缓缓走出,潇洒的向众人施了一礼,接着道:   “在下姓傅名鼎臣,字青竹乃山西太原生员。某千里迢迢来此,一不为投亲访友,二不为寻访名师。”   “为只为受此贼之邀,有些话要带给大明左督师朱燮元。双方约定,十日之后,公举大事……”   “贼子敢耳!”左右闻言一愣,刘芳亮率先抽出了宝剑,就要取他性命。   “芳亮住手!”不曾想刘芳亮这一剑刚刚刺出,却被李自成一把抓住了。   锋利的剑刃,早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汩汩而出。   “掌盘子!”刘芳亮不由一惊。   却见李自成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高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不知这是谁找来的儒生,却是故意污蔑于我,我却是不服!”   “人账俱获,如何不服!”左光先带人前来围了李自成营地,就是为了搜寻证据,却没想到“证人”自个跳了出来。   只是左光先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被这厮矢口否认。   “众所周知,为了招募文士充当幕僚,我一连张榜了数日,无人应征。”李自成不由对着卢象升高声道。   “好容易今日遇到一个应募者,不曾想刚刚带到营中不久,左将军就来了,还去征北明鉴。”   好家伙,这两人一个一口咬死,一个矢口否认,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倒让征北将军卢象升作了难。   难的当然不是如何断案,而是如何断此案才能让尚未出战的北路军既不会起内讧,又不会发生反叛之事。 第242章 决断   “哈~”张顺一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边伸直了两只胳膊,一副衣服架子模样。   黄氏、大朱氏两人吃力的捧起一副棉甲,给他穿戴起来。   帐外有厮杀声,隐隐约约传来,好似背景音乐一般。   “殿下,外面都厮杀了半夜了,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黄氏仗着这几日得宠,忍不住开口好奇地问道。   “不妨事,巡逻警备之事早已经齐备,又有张大受守夜,孙传庭值班,何须本王事必躬亲?”张顺淡淡笑道。   原来昨夜义军营地遭到了明军张凤翼部偷袭,不过由于张顺早安排了“快反部队”,对面并没有讨得便宜。   如今天色将亮,估计一会儿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殿下,孙传庭求见!”就在张顺刚想到这里的时候,侍书在帐门口汇报了一声。   “让他进来吧!”张顺扯着嗓子应了一句。   “见过舜王殿下!”不多时孙传庭果然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施了一礼道。   “不用这些繁文缛节!”张顺已经披挂完毕,黄氏和大朱氏正给他系腰带。   他便抬起手来,摆了摆道:“怎么样,是不是趁他们推走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下子?”   “明军来袭兵马已经溃败,张大受正在竭力追杀!”孙传庭应了一声,却又避而不谈道。   “此事暂且不提,方才李述孔来报,明军援军在此出现在代州,估计这几天功夫就要抵达太原,还请舜王早作打算。”   “哦?还是宣大军?”张顺不由惊讶道。   “应该不是蓟辽镇兵马。”孙传庭摇了摇头道。   “蓟辽等镇距离此地遥远不提,即便是赶来也当走真保镇,岂能绕道宣大?”   “孙先生,所言甚是。”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看来终于可以收网了!”   “一会儿先生帮我草拟军令一份,着人快马加鞭送往榆林李自成……”   “舜王!”张顺话尚未说完,突然见人掀开帐帘而入,喊了自个一声。   张顺仔细一看,来人正是眉头紧锁的宋献策。   “舜王,榆林有变!”宋献策见孙传庭在旁,不由犹豫了一下道。   “征北将军卢象升、北路军主帅李自成和北路军右帅左光先皆有书信送来。”   “哦?”张顺闻言不由心里一个咯噔。   在这节骨眼上,榆林镇三员大将书信齐至,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如今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义军好容易“引蛇出洞”,引出宣大两镇精兵,若是“后手”北路军出了问题,那事儿就麻烦了。   这时候宋献策早上去几步,呈上来一沓书信。   这时候黄氏和大朱氏已经帮他穿戴完毕,张顺便挥退了她们,拿着书信仔细一看。   原来却不是三份儿,而是四份儿。除了刚才那三人的书信以外,还有一封乃是旌旗卫送来的情报。   张顺心思少安,率先打开卢象升书信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张顺顺手将书信递与了孙传庭,自个则又先后看了看李自成和左光先两人的“狡辩”以及旌旗卫的情报,这才笑问道:“不知孙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臣怎么看待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舜王如何看待此事!”孙传庭虽然没有看其他书信,但是管中窥豹,自然也能咂摸出其中的深浅。   义军北路军本有五万人,除去左帅张三百麾下一万五千人马不提,剩下三万五千人全在两人手中。   如今这两人各执一词,互相攻讦,定然导致北路军无法合力一处,这该怎么办?   他们作为“握紧拳头”的后手,却在敌人露出破绽的瞬间,无法“握紧拳头”了,这玩笑开大了。   “首先,本王素知‘闯将’李自成为人,定然不会负我,左光先却是大惊小怪了!”张顺不由一锤定音,率先定下基调道。   “对,臣也如此以为!”孙传庭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附和道。   这种关键时刻,只能冷处理这种事情,尽量弥矛盾,而不是挑起矛盾。   当初韩信要挟刘邦加封齐王,汉高祖不也是绝无二话,等到天下一统以后,再慢慢理会。   “其次,遣使携带本王钢鞭,直接笞杀挑拨离间的傅青竹,以免坏我兄弟情义。”   “再次,顾君恩身为义军将领,叛秦从明,心怀叵测,死有余辜,左光先当记一大功。”   “最后,李自成如今身为北路军主帅,居然闹出这等事情,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此外,由此也可以看出其威望不足,难以服众,有其才而无其德,为之奈何?”   孙传庭听张顺一番眼花缭乱的连拉带打,不由佩服万分。   当然张顺最后的疑问,肯定不是要搞掉李自成,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   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封侯拜将一番,足矣!”   一切如韩信故事,何足道哉?   张顺闻言也笑了,不由扭头看向宋献策道:“不知宋献策如何看待此事?”   “老道士并无异议!”宋献策闻言不由笑道,“只是刚巧我左右无事,这一次不妨我亲自走一遭吧!”   “如此,那就有劳宋先生了!”张顺点了点头,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此事。   随即,双方又谈论了追击偷袭失败的明军溃军之时,这才先后辞别了张顺。   那孙传庭出了帐门,被风一激,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由一拍脑门,道了声:“糊涂!”   亏难他还担心了半晌,其实那李自成虽然是北路军主帅,并无“造反”成功的半分几乎。   按照义军当初制订的计划,右帅左光先据其北,左帅张三百据其南。   这两处人马一南一北,一左一右,就如同架醉鬼一般,早已经将那李自成架了起来。   更不要说其麾下除了标营、李过和刘宗敏三营本部人马以外,其他贺人龙、李大亮、张胖子三营皆是张顺“死忠”。   他若真反,又能反得了什么?   这正是: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他个人的野心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任何机会! 第243章 宴请   话说那宋献策得了军令,早领了张顺钢鞭,携姬龙凤及七八个护卫,快马加鞭前往榆林城。   好容易到了榆林,宋献策、姬龙凤等人刚到城门,便接受到一番严厉的盘查。   随即入城以后,只见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整个城市都弥漫了一股紧张的氛围之中。   “看样子,事情不小!”姬龙凤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低声向宋献策提醒道。   “小了,就不用劳烦咱们走这么一遭!”宋献策闻言微微一笑,脸上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姬龙凤还待要劝,却见突然一群人围了上来。   他不由一惊,连忙端平长枪,喝令士卒护住宋献策。   不意却见人群中闪出一人,骑着白马,披着红袍,手里提了一把雪亮的偃月刀,威风凛凛、如虎似罴。   这是个高手!   出于武师的直觉,姬龙凤顿时警惕起来。   他正待开口要问,不意宋献策却率先笑道:“征北将军许久不见,却是风采依旧。”   “不敢,不敢!”那征北将军卢象升连忙翻身下马,拱了拱手道,“如今既见宋先生到来,象升心中方安。”   双方略微见过了,卢象升这才将宋献策应入府中,备说前事。   “什么傅青竹逃了?”宋献策听了半晌,不由突然大吃一惊。   “我只道他是个文弱书生,安排了一干人手看护,谨防有人杀人灭口。”卢象升闻言不由苦笑道。   “那曾想这厮却是个笑面虎,当晚竟然趁士卒不备,连杀了两人,然后偷偷地溜了出去。”   “等人其他人发现不对,被窝已凉,早不知影踪……”   “你们这事儿做的……”宋献策不由摇了摇头,有点哭笑不得。   一个顾君恩没能活捉成功,反倒把他杀了,落一个死无对证,还让人反咬了一口。   一个好容易活捉了傅青竹,居然还能让人逃了。   幸好张顺暂时不打算追究此事,不然这一次左光先和卢象升哪个不吃挂落?   宋献策不由没好气道:“刚好死无对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和李自成一伙呢!”   他这一句话顿时吓得卢象升一身冷汗,他连忙朝东拜道:“卢某办事不力,还请舜王责罚!”   “罢了,罢了,征北将军你莫要担心,舜王并无怪罪之意!”宋献策这才开口道。   “只是当前东征为第一要务,千万耽误不得。还得劳烦征北将军设下宴席,由本军师延请此二人,为其说项,以便同心戮力,共保舜王!”   卢象升闻言一愣,心道:你这牛鼻子老道,莫非说梦话不成?   那左光先、李自成二人早在明朝之初,便各为官贼,势同水火,结下了血海深仇。   如今这二人虽然明面上同属舜王,实际上同床异梦。   这一次虽说自个和左光先没有抓住李自成的小辫子,但是明眼人皆知李自成早已经坏了君臣之义,迈开背叛舜王的第一步。   正所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双方基本信任已经被破坏,这一次哪怕勉强撮合在一起,早晚还得反倒扬镳。   卢象升思索了一下,不由低声靠前问道:“需要多少刀斧手?”   俗话说:宴无好宴,莫非舜王另有打算!   “只需厨子一两个,安用刀斧手为?”宋献策闻言不由好笑地看了卢象升一眼,不由摇了摇头道。   “厨子?厨子也好!”卢象升点了点头道,“那我赶快派人连夜打造鱼肠剑一把……”   “行了,行了,您别费劲了,舜王根本就没打算动手!”宋献策哭笑不得,连忙拦住卢象升道。   “啊,这……”卢象升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傻了眼。   不多时,那李自成果然接到了卢象升来信,声称舜王使者已到,要宴请他们,为其说和。   那谷可成、田见秀、刘芳亮、袁宗第和已经慌忙赶回的李过、刘宗敏等人不由纷纷嚷嚷道:“这定是‘顺贼’诡计,怕其中有诈!”   不意“闯将”李自成却摇了摇头道:“舜王素来仁厚,这一次若果真欲杀我,只需一纸军令,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如今费了这一番功夫,想必定有说辞。”   “尔等且在营中稍待,待我回来再作计较。”   说到这里,李自成又犹豫了一下道:“若是这一次本将有去无回,你们当以吾侄李过为首,早晚逃入山中。”   “舜王势大,不可力敌。”   “若是果然落其手中,想方设法见他一见。舜王心软,或可保身家性命无虞!”   “掌盘子当我等是什么人?”众人闻言不由急了,纷纷道。   “兄弟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掌盘子身死,我等岂能独活?岂能向仇人摇尾乞怜?”   “我等欲活,宁求于天,不求于人耳!”   李自成闻言大为悲痛,不由仔细看了看众兄弟们一眼,分别抱了抱,这才绝情的扭头而去。   “掌盘子!”众人心中舍不下,不由又喊了一声。   泪水忍不住模糊了眼睛,李自成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无尽的懊悔。   他不由哽咽道:“这一世是李某对大家不住,因为自个一时贪婪,枉送了大家大好前程。”   “如果……如果有下一世,李某定当不屈于人下,带领大伙闯出一片天地……”   “好,到时候一起打进顺天府,杀了那皇帝老儿,大家各别忘封公侯,共享富贵荣华……”李过闻言笑着接口道,只是说着说着却不知为何也哽咽起来。   他俩虽为叔侄,却年龄相仿,自小一同长大,真如兄弟一般,故而那李过素知李自成志向。   当初他们被官兵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候,当初他们在山沟里挖野菜、捉蚯蚓的时候,他都未曾想过放弃。   故而他一听到自家叔叔准备造反的时候,半分惊讶也没有,只是放下营中一切事物,匆匆忙忙赶来助他。   当初多少艰辛,多少困难都度了,李过却万万没想到,叔叔今日居然说出了这番话来。   这番话一出口,李过就看到叔叔李自成那挺直的脊背,突然就塌了下来,好像瞬间被人抽取了脊梁骨一般。   他终究还是向生活低了头,向现实低了头,向舜王低了头。   以前他百折不挠,是因为他始终抱有希望。   如今眼看着舜王如同一颗明星,冉冉升起,马上就占据了紫薇宫,他只能徒呼奈何。 第244章 归心   “宋先生?”李自成刚一进门就一眼看到了宋献策,不由一愣。   当初榆林镇一役,宋献策一人一口降一城,秀得诸将头皮发麻,人送绰号“说降城”。   一座雄城重镇尚且说得,更何况几个人乎?   那李自成心中不由愈发谨慎,竟没想到张顺竟然派遣此人亲自过来,不连忙上前见过了。   不多时,左光先也到了,观其神情同样也是一愣。   原来他也事先不知道此事,李自成这一次看得明白,不由心中稍安。   宋献策见两人先后到了,不由上前一左一右一手捉了一个,扯着手拉到座位上道:“舜王情知两位素来不睦,故而命老道士千里赶来,借征北将军宝地为两位说和说和,以免误了大事。”   “哼!”左光先闻言甚是不满意,不由把头扭向了一遍。   而李自成见左光先竟然如此,生怕漏了马脚,也同样鼻孔出气,只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这么大人了,怎么都还一股子孩子气!”宋献策见状不由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左光先道。   “你们的事儿舜王已经听说了,首先,你擅杀李将军军师,是你的不对!”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但凡有什么事儿,你只需捉了交给李将军处置便是,何至于有这般误会?”   “我……”这厮真材实料,就要造反,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岂能有假?   那左光先哪里服气,闻言就要梗着脖子分辩。   不意宋献策早转过头去,又向李自成喝道:“你身为三军统帅,一身系三军安危,麾下谋士居然被明廷策反,麾下又混进了明廷奸细,至少也当治个管教不严之罪!”   “我……”李自成还想狡辩一番,奈何嘴笨气短,一时间竟无从分辩。   “不过舜王仁厚,如今又是正用人之时,此事姑且揭过不提!”宋献策眼见两人无话可说,这才最终下结论道。   “当务之急,理当重整三军,依照当初策划,尽快发动北路军东征之事!”   那李自成听到这里,心中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好歹自个蒙混过关,双方不用再鱼死网破了!   而左光先则皱了皱眉头,心中多少算是明白了,宋献策这番说辞应当是缓兵之计而已,且容他再得以几日。   那李自成和舜王之间的信任既然已经破裂,那么两人之间的矛盾早晚还会爆发出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日我姑且冷眼旁观,且看他还能猖狂到几时!   想到此处,左光先不由率先笑道:“宋先生所言甚是,这事儿确实是左某做得不对。”   “左某在这里敬李帅一杯,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遭吧!”   李自成哪里想得到这厮安得什么心思?   心中一时间惊疑不定,不过面上却连忙笑道:“左将军说哪里话?”   “先前我二人立场不同,虽有龃龉,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如今你我二人皆在舜王麾下,一心为公。些许误会,不值一提,不如我们卖舜王和宋先生一个情面,就此揭过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左光先闻言暗自冷笑一番,表面上却一副激动的表情。   那宋献策人老成精,如何不知这二人各怀鬼胎?   不过,他也不点破,只是斟了两杯酒,递与两人道:“既然如此,那二位请满饮此杯!”   “喝了这杯酒,大家一笑泯恩仇。日后无论如何,可不能再提起今日之事!”   “好!”两人闻言不由一起站起来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再将酒杯倒过来,以示诚意。   “好,痛快,痛快,大家都是爽快人,喝得是爽快酒!”宋献策见两人前嫌尽去,不由左一杯、右一杯的劝了起来。   宋献策酒量不是很高,但是卢象升酒量不小。   有他作陪,不多时众人不由熏熏欲罪。   那左光先心里虽然有所猜测,终究不知张顺心思如何。   他寻思:“俗话说: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归山害自家。”   “这一遭却是把李自成得罪死了,却不知舜王如何心思。如今我也是降顺之人,若受猜忌,大势去矣!”   想到此处,他不由借着几分酒意道:“人常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左某虽然娶了个好妻子,却不意生了个混账儿子。”   “我自从军以后,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多少也算一条好汉。只是如今年迈体衰,力气越发不如从前。”   “按理来说,也到了快要致仕的年纪。奈何儿子不成器,真教我操碎了心。”   左光先这一手很高明,看似在抱怨,其实却是向宋献策暗示。   左某虽然能打,不过还有这几年光景。即便是功劳再打,奈何儿子不成器,日后只能做个富家翁而已,根本对舜王没有办法威胁。   只是左光先话音刚落,不意宋献策却笑了起来:“人总说女亲儿亲,总不如侄子亲。”   “你这厮偏怪,只是一味护着儿子,如何不肯照顾侄子几分?”   左光先闻言一时间差点反应不过来:“宋先生这叫什么话?”   “那儿子、女儿好歹还是亲生,侄子虽亲却是他人血脉,与我何干也?”   “你这是却是糊涂!”不曾想宋献策却冷笑道,“昔日则天大圣皇帝当政,杀女戮子,犹如草芥,却独宠武承嗣、武三思等人。”   “若非奸臣李德昭、狄仁杰一干人等进谗言,则天大圣皇帝必传位于其侄矣,焉知侄子不如子耶?”   “宋先生,你醉了!”左光先闻言不由摇头笑道,“纵是如此,武后终究传位于子,而非传位于侄!”   “何也?侄子虽亲,终究是他人子嗣。百年之后,岂有不祭拜自家父母,而祭拜叔叔者也?”   那李自成刚开始还当笑话看待,听着听着,顿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原来宋献策却是奸诈,这番“胡话”看似醉酒之言,实则字字诛心。   这李自成本没有子嗣,唯一侄子李过与其相善,却还要比他大上几岁。   就算他李自成日后取了天下,将来这天下还不是要拱手让与他人?   想到这里,李自成也不由觉得好笑起来。   如今舜王已经许了他王位,只要中间不出什么岔子,保证能富贵一生。   左右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又何必强求那个位置,是王位还是皇位呢?   想到此处,李自成只觉得心头阴霾尽去。   原本双方的信任早在李自成决定造反那一刻起就完全消散了。   然而,宋献策却只用了这一个理由又在两人之间重建了信任。   是了,对舜王来说,一个没有办法传承下去的王位,又能有多大威胁呢?   对李自成来说,一个没有办法传承下去的皇位,有能有多大吸引力呢?   想到此处,李自成不由抱起胸前的半坛酒,不顾众人目光猛的灌了起来。   清冽的酒水,扑在脸上是冰凉的,灌入喉咙里却是火热的。   只听得一阵汩汩声,李自成前胸早已经湿了半截。   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抛洒了多少,总之那酒坛里的酒却是干了。   他不由将酒坛一扔,“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   素来老实巴交心思深沉的李自成第一次展示出了狂放的一面。   他不由不顾众人眼光,借着酒劲,一撩袍子前襟,“噗通”跪下道:“自成今知罪矣,不知舜王有何命令,还请宋先生一并示下!” 第245章 围困   “义军募兵,月饷一石;不拘米粟,月月如数发放!”天刚蒙蒙亮,降将姜襄那沙哑的嗓子如同报晓鸡一般,再次在营外响了起来。   听得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由破口大骂:“无耻之徒,简直是无耻之徒!”   原来自从那宋献策离开义军太原附近营地以后,张顺也不曾和明军交战,每日只便派降兵在明军城外、营外鼓噪,“招徕士卒”。   宣大两镇军饷不高,即便是镇标、督标也不过一二两左右,又欠饷严重。   义军开出了月饷一石的标准,早吸引的张凤翼、叶廷桂麾下人马蠢蠢欲动。   初时,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还笑道:“人皆说‘顺贼’善战,今日观之,却不像个将军,反倒像个商贩!”   结果,麻痹大意之下,过了几日营中照例轻点人数,居然一下子少了千余人。   这下子张凤翼和叶廷桂坐不住了,连忙进入太原城,前往拜访左督师朱燮元。   “督师,如今我众贼寡,此时不击,更待何时?”两人落座以后,张凤翼率先开口道。   “不急,不急!本督早已经派遣傅青竹等一干生员前往秦地。”朱燮元老神在在道。   “‘顺贼’兵锋虽锐,奈何人心不齐,麾下鱼目混杂,假以时日,其必将不战自退!”   朱燮元这话一开口,叶廷桂连忙提醒道:“督师所言甚是,只是……只是怕只怕假以时日,那‘顺贼’是否不战自退不得而知,只是我三军将士几无人矣!”   “我们两处人马,比不得督师麾下皆驻扎城中。督师只需禁闭城门,士卒自然无可出。”   “而我们两营之中,士卒愚昧,不识忠义,反而鼠目寸光、多贪图贼人财货,以至于早晚逃窜,防不胜防,屡禁不止。”   “不数日,已失千人矣!”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军将不军,为之奈何?”   朱燮元闻言不由眉头一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严重。   原本依照他的计划,“顺贼”顿兵于太原坚城之下,贼人秦地烽烟四起。   到时候,“顺贼”进退两难,自己再借机出击,一举破贼于城下。   最后“顺贼”内外交困,偌大个势力分崩离析。   自己再恩威并用,收复失地,再现当年平定“奢安之乱”之故事。   若能平定此贼,“出将入相,能去大患”,封侯谥公亦不在话下。   只是好端端的战略规划,怎么就执行成这副德性?   朱燮元一时间举棋不定,不知如何应对才是。   张凤翼不由提议道:“既然朱公战不欲战,守无可守,何不围之,以待时变?”   朱燮元闻言一愣,顿时眼睛一亮。   对呀,既然“顺贼”高垒深沟以待。我何不掘壕围之?   这样既不会折了人手,也无士卒逃跑之虞!   想到此处,朱燮元不由断然下令道:“好,就依你所言,明日尽起大军,围困此贼!”   却说第二天一早,张顺好容易起了个大早,视察了一番营地,正待返回帐中再睡个回笼觉。   突然听到有人喊道:“舜王殿下,你却是让我好找!”   张顺扭头一看,却是气喘吁吁赶来的孙传庭。   “城外明军大起干戈,看样子是待不住了!”孙传庭不由开口汇报道。   “哦?”张顺闻言不由一喜,连忙喊道,“走,且去瞭望台一观!”   不多时,两人手脚并用爬上了高耸入云的瞭望台,往北一看,只见太原城外和其北侧的营地旗帜如云随风起,人嘶马鸣声震天。   “这老家伙终于动了!”张顺不由拊掌笑道。   朱燮元麾下人马虽然不多,好歹也有三万精锐。   若是他一味死守,就算张顺十万大军齐至,一时间也未必拿的下来。   如今好容易将他骗了出来,那张顺如何不欣喜若狂?   “那舜王准备如何对阵此人?”孙传庭眼见调动了明军,也不由十分高兴,便连忙问询义军下一步行动。   “不着急,先让他们攻一波,等到折了锐气,义军再反击不迟!”张顺笑道。   “着徐全的火铳手防守营寨,张大受的步卒准备反击,杨承祖的骑兵负责掩杀!”   策划了许久的张顺早就计划的明明白白,不由张口便下达了军令。   “好,属下这就传达下去!”孙传庭领了命令,连忙爬下了瞭望台,就向士卒传达命令去了。   张顺站在高台上又望了一会儿,只见除了先前派遣出来遮蔽战场的骑兵以外。   明军营中又有推着偏向车的车兵;牵着战马的骑兵,手握长枪、刀斧的肉搏兵;背着鸟铳的鸟铳手;拖拽火炮的炮手等,不一而足,纷纷杂杂。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向悟空、王锦衣喊道:“走了,下去吧,没啥看头!”   悟空对此无感,那王锦衣听了却十分奇怪,不由开口问道:“眼见敌人大军压进,如何舜王却不管不顾了?”   “明军虽然人马众多,组织却不得法,估计吃罢午饭方能整顿完毕,推进至我军营外。”张顺笑道。   “既然如此,将士各司其职便是,本王又何须多费精神?”   原来这朱燮元虽然好大的名声,但终究没有亲自指挥过北方多兵种合成作战。   这三万大军一起动起来,顿时有些手忙脚乱,部分将士无所适从,更是加剧了行军列阵的混乱。   若非这三万明军背靠城池、营地,张顺只需派遣一支精锐骑兵进行袭击,便能一举击溃这支人马。   “舜王!”张顺刚刚爬下瞭望台,早有将领魏知友、王忠、卢象晋、张如靖和申靖邦一干人等候在下面。   “急什么?各自回营,约束人马。”张顺不由镇定自若道,“日中再加餐一顿,准备听令出战!”   “啊?贼人来的这么慢!”众人不由失望道。   原本他们在这里挖土筑寨,挖了许多人,早已经想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就这?   “哪儿那么多废话,误了正事,小心本王军法行事!”张顺不由呵斥了两句,这才施施然回到了帐中。   好容易到了日中,太阳正挂在中天。   张顺早早的吃罢午饭,准备好好给朱燮元、张凤翼一干人等一点颜色瞧瞧。   结果没想到孙传庭早跑了汇报道:“舜王,事情有点不对。”   “明军赶到我军火炮射程以外就停住了脚步,反倒派遣士卒掘起了壕沟,不知是何打算!”   “什么?”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难道朱燮元还想围死我们不成?”   他连忙爬上瞭望台往外一看,只见明军列横队于义军营外一二里,阵容整齐。   其军阵前面,正有一干人等挥舞着铁锹、铁镐等工具,卖力的挖起壕沟来。   “好个贼子,这是打不过就准备玩赖啊!”张顺不由惊奇道。 第246章 壕沟   “殿下,日中已到,是否要派兵出击?”孙传庭看了看天色,不由向张顺问询道。   “出击?不急,让他挖,我倒要看看这朱燮元是何成色!”张顺冷笑道。   “这……”孙传庭沉吟了片刻,不由眼睛一亮,开口赞道,“舜王真是智计百出!”   众将闻言不明所以,不由奇怪道:“那不打了?”   “不打了,各自回营休息去吧!”孙传庭笑道。   且不说众将如何疑惑,且说那左督师朱燮元携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一干人等三万大军尽去,列阵于义军营外。   本来众人还道“顺贼”要来骚扰相争,结果没想到明军一边列传,一边挖沟,两不误,居然没有一人出来阻拦。   朱燮元吃过义军的亏,心中警惕。   他不由反复叮嘱道:“顺贼奸诈凶狠,诡计多端,尔等万万不可松懈,以防为其所趁。”   “待壕沟已成,将彼辈围了起来,再挖宽挖深,引来汾河水围之,定让其插翅难逃!”   那张凤翼、叶廷桂也曾看过张顺和明军的战报,深知当初张顺破三边总督梁廷栋就用此法,按理说对方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凶险。   结果对方还真就一动不动,但等明军将士卖力挖沟,也不知做些什么名堂。   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三人心中不自安,早加派斥候、夜不收到处打探生怕“顺贼”突然杀将出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如今从日升到日落,明军忙活了一个白天,好容易将那阵前的壕沟挖掘了个七七八八,仍旧不见义军出营交战。   三人愈发不明所以,心中纳闷的紧,可是依旧不得其要。   当晚,三人愁眉苦脸围在中军大帐内,一灯如豆,相顾无言。   “你们说,会不会是‘顺贼’内部生个变故?”朱燮元思及“顺贼”乃是由“诸贼”和降将拼凑而成,麾下多桀骜不驯之徒,愈发相信“事情发生了转机”。   “不可能,若是贼人内讧火并,焉会如此安静?”张凤翼不由摇头否决道。   “也对,若是如此,贼人营地早已经杀声震天了!”叶廷桂苦笑道。   三人正探讨着“贼情”,却不意听到外面有嚷嚷吵闹声传来,不由心中不悦。   朱燮元不由黑着脸道:“大同总兵王世仁何在,外面为何喧哗?”   朱燮元一声令下,早有士卒飞奔离去,去寻那王世仁去了。   不多时,王世仁一身戎装闯了进来。   “外面怎么回事?”朱燮元不悦道。   “督师,将士们辛苦了一日,没见到敌人,又有些疲惫,是以嚷嚷起来!”王世仁闻言苦笑道。   “都是一群泥腿子,若是打搅了大人,还请恕罪则个。”   “疲惫?”叶廷桂闻言一愣,不由猜测道,“我军今日列阵一日,又辛苦挖掘壕沟,将士们吃了不少辛苦。”   “兵法曰:以逸待劳,以饱待饥。”   “‘顺贼’如今休养生息,但等我耗费体力,莫不是准备今晚趁机前来劫寨?”   “嗨,你可别说,这事儿还真说不定!”张凤翼闻言不由一拍大腿,连忙赞同道。   “这样,王总兵、叶巡抚,今晚你俩守夜,让麾下标营夜不解甲,刀不离手,早早埋下伏兵,但等‘顺贼’前来,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朱燮元思量了半晌,越想越觉得此事很有可能,不由开口下令道。   “末将(下官)得令!”那叶廷桂和王世仁闻言连忙应了,各自返回营地,整顿人马,但等义军来攻。   那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各去睡去不提,独留大同巡抚叶廷桂和大同总兵王世仁守夜。   等了半夜,居然依旧不见人来,这下子总兵王世仁有点等不及了。   他不由寻了叶廷桂道:“等到大半夜尚不见贼人动静,想必今晚是不来了。”   “我们何不命士卒早早睡下,以免耽搁了明日战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叶廷桂不由笑道,“偷营之时,单捡人困马乏,心神懈怠之时。”   “比及天亮,‘顺贼’必发,若是我等皆睡去了,岂不是任人宰割?”   “那……那好吧,那我还去边埋伏起来。”王世仁一听也是这般道理,便点头去了。   于是,这两人又带领麾下标营万余人,埋伏在营外,但等义军来攻。   浑浑噩噩之间,也不知道过来多久。   “抚军,‘顺贼’动了,‘顺贼’动了!”突然一句惊喜的声音传来,顿时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叶廷桂。   “好,来的好,且取我宝剑来!”叶廷桂闻言不由大喜,连忙一撅而起。   结果他一睁眼,顿时傻眼了。   你道为何,原来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显然他和王世仁两个标营白白熬了一夜。   “直娘贼,‘顺贼’何其奸诈!”叶廷桂再也忍不住,不由开口大骂道。   “阿嚏!”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在叶廷桂破口大骂的时候,张顺也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殿下莫不是受了风寒?”正在给张顺穿衣服的侍书你有连忙摸了摸张顺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露出一脸担忧的表情。   “没滴事儿!”张顺笑着做了一个耕田的动作道,“我壮的像头牛!”   “不正经!”侍书啐了一口,红着脸继续给他穿戴起来。   “这有什么不正经?打炮,是男人的浪漫!”张顺不由笑道。   说笑之间,张顺终于穿戴整齐。   他施施然走出了营帐,只见孙传庭已经侯在外面,不由开口问道:“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妥当,但等舜王军令!”孙传庭不由兴奋道。   “好,今日我就要让朱燮元知道,什么叫做‘大人,时代变了’!”张顺不由哈哈笑道。   “号令炮营即刻开跑,着徐全火铳营、张如靖步兵营出击!”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只见义军营地门洞大开,随即火铳手、长枪手、刀斧手鱼贯而出,又有牛骡等牲畜拖拽着沉重的“擎天大将军炮”、“黄金炮”、“野战炮”尾随其后。   义军出战人马少,速度快,不多时便在明军壕沟对面布置妥当。   还没等明军上下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见一声呐喊:“开炮!”   只见义军士卒突然分开,露出藏在阵中的火炮来。   一门门火炮,露着黑洞洞的洞口,然后吐出长长的火舌。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响起,不知道多少炮弹像飞蝗一样密密麻麻的向明军营地飞了过来。   “啊,快躲开,躲开,啊!”顿时明军营地一阵混乱,到处都是呼喊声和混乱声。   有些营帐被义军烧红的铁弹击中,居然还燃烧了起来,冒出了滚滚黑烟,更加重了营地的混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左督师朱燮元从中军大帐中冲了出来,不由连忙大喊道。   “督……督师!”宣府总兵李国樑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连忙解释道。   “贼人突然拉出来许多门红夷大炮,正在轰击我军营地!”   “骑兵呢?骑兵呢?为什么不派遣骑兵驱赶捣毁它们?”朱燮元闻言大声呵斥道。   “咱……咱们挖了壕沟,一时间无法渡过,反倒……反倒为贼所趁!”李国樑闻言嗫嚅道。   朱燮元闻言眼前一黑,差点闭过气去。   原来朱燮元命令士卒辛苦在义军营地北面挖了一道深深道壕沟,以阻挡义军进攻。   不曾想却被张顺看出了其中弊端,故意等他挖掘完毕以后,拉出来火炮进行轰击。   如此以来,原本明军挖掘用了阻拦义军的壕沟,反倒成了阻止明军靠近义军火炮的枷锁。   那朱燮元自度智谋百出,哪里吃过这种大亏,一时间急火攻心,竟是差点当场昏厥。 第247章 对炮   壕沟能挖,自然也能填。   那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在渡过骤然遇袭的混乱阶段以后,朱燮元当机立断,下令道:“着偏厢车遮蔽于前,红夷大炮对射于后。先使步卒填出三五条通道来,然后使骑兵驱之!”   那李国樑闻言应了,连忙急匆匆去了。   有了人做主心骨,明军混乱之势稍解。   之前为了抵御义军,朱燮元曾专门叮嘱宣大军带领偏厢车和红夷大炮作为“杀手锏”使用。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来的甚急,不曾携带。但是大同巡抚叶廷桂却一口气携带了偏厢车、迎风车和辎重车共千余辆,红夷大炮二十门。   故而面临义军的火炮轰击,明军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随着宣镇总兵李国樑的到来,明军前线的战车再次被组织起来,被士卒推到阵前用来抵挡义军的火炮。   只是这种厚实坚木制成的偏厢车挡一挡霰弹和火铳还成,面对义军发射的实心炮弹,几乎全都成了活靶子。   一枚铁弹砸下去,就是一个大窟窿。   如果运气不好,砸中了骨架,不但偏厢车立即散架,飞溅的木块也会对周围士卒造成二次杀伤。   “将军,贼人火炮甚是凶狠,我军偏厢车根本抵挡不住!”遭到义军火炮一轮齐射之后,一下子损失了七八辆偏厢车的明军士卒纷纷跑去向宣镇总兵李国樑汇报。   “蠢货!偏厢车挡不住,难道你们不会上土吗?”李国樑脾气火暴,闻言不由破口大骂道。   “让准备填壕沟的步卒先把土填入偏厢车内,再作计较!”   那士卒听了,连忙传令下去。   其他士卒听了不由纷纷拍马道:“果然总兵就是总兵,这般办法也只有他想得出!”   原本那携带了挖掘工具的士卒,准备填埋壕沟的士卒,不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三五成群的躲在偏厢车后面,挖土往偏厢车上扬。   当然义军火炮也没有停,但是随着明军偏厢车内装填的土越来越多,火炮的杀伤效果变得越来越差。   直到有一枚“擎天大将军炮”的炮弹打碎了偏厢车挡板,镶嵌在偏厢车的泥土中的时候。   站在瞭望台观战的张顺不由摇了摇头,下令道:“着火炮停止射击敌人偏厢车,改打敌人填埋壕沟的士卒!”   “这……这朱燮元还有几分门道啊!”孙传庭看了半晌,不由感慨了一句道。   “门道?”张顺闻言不由嗤笑道,“要是真有门道,就应该在挖掘壕沟之前,把挖出来的泥土堆在壕沟边缘,形成挡土墙,哪有费这般功夫?”   孙传庭和其他诸将闻言一愣,本来他们还觉得明军应对得当,结果被张顺一言道出“解法”,反倒映衬的明军如同“铁憨憨”一般。   其实这倒不是张顺个人本事比宣府总兵李国樑高明,而是他前世的知识体系已经深入骨髓,对挖战壕这种简易土木工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而总兵李国樑脑子里还没有“战壕”这种防御工事的概念,急切之间能想到往偏厢车里填土以消解义军火炮优势,已经实属不易。   偏厢车上载了土,固然要比张顺所谓的“战壕”多费了功夫,但是也不是没有优点。   至少偏厢车与偏厢车之间的缝隙,可以作为士卒出入的通道和红夷大炮的射击口。   眼见“偏厢车”终于抵挡住了义军红夷大炮的轰击,宣镇总兵李国樑不由大喜,果断下令道:“即刻着红夷大炮从偏厢车缝隙处还击,其他步卒从缝隙处填出几条通道来,供士卒出入之用!”   随着李国樑一声令下,明军士卒连忙连拖带拽,分别将数千斤不等的红夷大炮推到偏厢车之间的缝隙处,向义军还击。   “轰轰轰!”随着明军发炮,顿时有十几枚铁弹飞向了义军炮兵阵地。   “直娘贼,明贼火炮怎生打怎么远?”义军先前一直靠火力压制明军,万万没想到明军居然也会用红夷大炮还击。   而明军的红夷大炮以仿制西方舰炮为标准,故而多以倍径在十八倍至三十倍的舰载加农炮、寇非林长炮为主要类型。   但是不少人为了求远,求精确,也开始了一味加长红夷大炮长度的设计。   在原本历史上,宁远总兵吴三桂曾捐资铸造过三十七倍径的定辽大将军炮。   宣大总督卢象升也曾捐资铸造过倍径达四十二的神威大将军炮。   这种倍径较长的火炮无论射程、威力还是精确度都要超过义军同等口径的火炮,故而不少将士都吃了一惊。   然而,双方交手不数合,顿时就被义军发现了其中的短板。   “明贼是何道理,怎生我军发射了两炮,明军尚且还不了一炮?”众将在瞭望台观察了,不由奇怪道。   “长有长的好,短有短的妙!”张顺不由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原来红夷大炮加长倍径以后,固然能够提升射程、威力和精度,但是也会造成炮体沉重异常,装填不便等弊端。   再加上明军并没有张顺这般,设置了专门培训炮手的学校,编制了专业的火炮队,故而明军在这场较量之中,很快就落了下风。   “将军,‘顺贼’火炮果然凶狠我军压制不住……”被义军打的几乎抬不起头的明军将士,连忙向李国樑求援道。   “废话,老子眼睛又不瞎,汇报给我有鸟用!”李国樑怒骂了两句,然后大声呵斥道。   “直娘贼,再坚持一会儿,等壕沟上的通道填好了,就成了!”   众士卒无奈,只得依令行事,然而好死不死,也不知义军哪门火炮,突然有如神助,一炮打入明军偏厢车之间。   三四个炮手当场被拦腰打断,血淋淋的涂了一地,只惊的明军红夷大炮射击愈发混乱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军士卒冒着义军的火炮,好容易填出来四五条通道来。   宣镇总兵李国樑为之一振,连忙亲自擂鼓助威,以助明军骑兵击破“顺贼”火炮。   “咚咚咚……”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声响起,五支骑兵从偏厢车通道处鱼贯而出。   “狗改不了吃屎,明军改不了送人头!”然而身在高台上的张顺毫不畏惧,反倒冷笑一声。   其他将领闻言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原来随着义军不段和明军交手,明军也有所长进,自然义军同样也有所长进。   以骑破炮固然是好办法,但是义军也逐渐练出来步骑炮合成战法。   像明军这种试图用单一兵种对付义军的行为,几乎与肉包子打狗无异。 第248章 败阵   “开炮,开炮!”随着义军炮兵指挥官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猛烈的吐出了火舌。   为了轰开太原城,先前义军曾调来“擎天大将军炮”四十门,再加上各色飞彪铳、黄金炮和野战炮百余门,端的是火力强大。   那左督师朱燮元和宣镇总兵李国樑自恃边镇骑兵精锐,妄想一举击毁义军火炮,何其可笑?   明军阵前先后在壕沟上填了通道五处,以供骑兵出入。   每处派一把总率领四五百骑兵,共计两千二百余骑,鱼贯而出。   然而,明军骑兵刚离了偏厢车的遮蔽,踏到通道上面,立刻便遭到了义军火炮猛烈的轰击。   原来张顺刚才命令士卒停止射击期间,炮手早装填好了火炮。   每处通道处分了二十余门火炮,对通道上的明军进行齐射打击。   这个时代的红夷大炮精确度并不高,远距离发射实心弹,命中率实在堪忧。   后来,张顺根据以往战斗经验和反复试验,这才发现火炮的最有效的杀伤方式和火铳基本一致。   都是通过密集齐射,才能达到最大杀伤效果。   义军炮兵指挥官早把义军一百五十门各式火炮分为七个阵地,每个阵地分得火炮二十余门。   然而,每个阵地的炮兵指挥官再把火炮分成三份,每份七八门火炮,以便形成梯次火力。   “轰轰轰!”随着义军的火炮声响起,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明军精锐骑兵,顿时混乱了起来。   有的刚刚渡过了通道,慌忙向两侧躲避;有的刚刚走了一半,一部分急切向前奔去,一部分慌慌张张向后面跑去,早挤作一团。   这挤作一团不要紧,正合利于义军火炮轰击。   好巧不巧,正好有三枚炮弹打了进去,连续洞穿了人马十几个,只打出来一条血路来。   “混账,快冲,快给老子冲!”早有把总怒不可遏,不由大声呵斥着慌乱的骑兵,重整旗鼓,准备进行进军。   “轰轰轰!”义军第二轮齐射又开始了。   这一次在第一轮基础上又矫正了射击参数,居然一下子命中了五枚。   其中有一枚硕大的铁弹最为可怕,直接把一哨骑兵纵向打穿,如同串糖葫芦一般,至少串了二三十骑。   “直娘贼,贼人炮弹怎生这么密!”有把总不由怒骂道。   “咱们的红夷大炮吃干饭呢?怎么连响都不肯响一声!”   那把总话音刚落,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只震的他两耳嗡嗡作响。   原来明军的红夷大炮终于开始还击了,其中一枚还幸运的打入了当面的义军炮兵阵地,杀伤了三五个炮手,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然而明军红夷大炮身管长、重量大,不但装填不便,机动性也颇为堪忧。   同样一门火炮,往往义军发射了两三炮,明军尚不还击一炮。   每每积累了一定发射次数,好容易修整了射击参数,能够对义军造成了损伤。   义军炮兵便立刻套上骡马,将火炮、弹药和炮兵等一干物件一并拉走,在别处重新建立炮兵阵地。   如此以来,明军红夷大炮不但射速堪忧,就连命中率也低的惊人。   反倒自身被义军炮弹连续几次射入阵地,伤了不少炮手,更惹得炮手胆战心惊,手忙脚乱,愈发不是义军的对手。   好容易明军骑兵在红夷大炮“掩护”下,渡过了“死亡”通道。   领队的把总不敢耽搁,连忙略微整顿一下队形就向义军炮兵阵地发起了适时冲锋。   在这个时代,为了减少火器对骑兵的杀伤,正常的冲锋阵型应当以哨为单位,排成横队进行冲锋。   但是,如今的明军骑兵在义军火炮射程之内,明军骑手担心义军火炮覆盖整队阵地,故而不敢久作停留。   “放近了打!”站在瞭望台上的张顺看到对方五支骑兵如同五支利箭一般,向义军杀将过来,不由沉稳的下令道。   义军炮兵阵地距离明军营地也不过二里许,骑兵倏忽而至。   若是依旧用实心弹射击,不但命中率感人,杀伤效果还不尽如人意。   既然如此,张顺干脆命令士卒换上霰弹,准备对明军骑兵进行近距离杀伤。   得到命令的义军炮手,连忙按照指挥官命令,先将已经装填在炮管中的实心弹发射了出去,然后重新装填霰弹。   而已经装填了霰弹的火炮则被炮手推到前面,放平了炮管,瞄准远处正腾起一片狼烟的骑兵。   “敌距五百步……敌距三百步……敌距二百步……敌距一百五十步!”   “第一列点火放炮,第二列准备!”随着瞭望手高声汇报距离结束,炮营指挥官果断的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无数霰弹如同雨点一般倾泻了出去。   当面骑兵顿时稀疏了一些,甚至在炮手视野中可以亲眼看到有些骑兵和战马当场倒毙在地上,给后续的骑兵的行进造成了一些扰乱。   然而,还不得这些炮手看的阵前,白色的硝烟如同白纱一般笼罩了炮手的视线,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第二列点火放炮,第三列火铳手准备!”炮营指挥官冷静地下达着命令,丝毫没有受到明军骑兵迫近的影响。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再度响起,由于密集的发射,早震得炮声双耳嗡嗡作响。   而原本消散了一些硝烟愈发沉重了,不但遮蔽了炮手的视线,甚至还有些辣眼睛。   “火铳手准备射击,两翼炮手准备交叉射击!”炮营指挥官这时候虽然已经看不清敌人的东西,但是大地的震动早已经向他宣告了“黑白无常”的降临。   “火铳手第一列前进五步,开火!第二列、第三列跟随上前!”随着炮营指挥官下放了指挥权,火铳手指挥官继续有条不紊的下达了命令。   “砰砰砰!”火炮声刚过,只见一排整齐的火铳手从硝烟中走了出来,射出一排密集的子弹。   冲过了一道又一道“死亡线”明军骑兵,眼看着就要接近义军炮兵阵地,不意竟被义军火铳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对,这鸟铳声不对!”经验丰富的明军边军骑兵顿时发现了问题。   这时代常用的三钱鸟铳声音更为清脆响亮,而义军徐全部火铳手所用新式鸟铳声音更为沉闷有力。   那骑兵话音未落,果然身边就有三五千跌下马去。   原来明军边军人马俱甲,普通三钱鸟铳、鲁密铳有较远距离很难击穿铠甲,形成有效杀伤。   当初“壬辰之役”,明军就常常“仗其四蹄”,践踏倭阵,让以鸟铳手见长的倭寇无法可施。   只是“壬辰之役”发生在万历年间,而如今却是崇祯年间。   两者前后间隔三四十年,无论是战争模式,还是战争对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昔日犀利的三钱鸟铳,在徐全麾下装药七钱、装弹一两的新式鸟铳面前什么都不是。   “不好,贼人鸟铳好生犀利!”眼见着身边队友人仰马翻,原本凶悍的边军精骑不由生出了退意。   “退无可退,唯有尽忠耳!”明军把总一看这形势,立即捕捉到士卒动摇的心态,连忙鼓舞道。   这时代战争模式已经和冷兵器时代截然不同,骑兵冲击步卒最大的损伤就在双方接战的最后一口气上。   如果这个时候退却,那么先前被火炮、火铳造成的造成的伤亡,全都毫无价值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笼罩在义军阵地的硝烟消散了一些。   明军骑兵隐隐约约能看到义军营地的动向,而与此同时义军也同样看清了明军骑兵的动向。   站在高处的瞭望手再度大声的汇报起敌人的距离:“敌距五十步!”   “左右翼火炮点火放炮!”炮营指挥官下达了最后一道属于自己的命令。   “嗵嗵嗵!”更猛烈的火炮声响彻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杀伤方向却不是从正面来而是从左右两侧夹击而来。   原本排成横队,以减少义军火器杀伤的明军骑兵,此时此刻侧面接敌,相对于义军两翼火炮而言,变成了纵队接敌。   而在火炮的巨大威力之下,纵队接敌等于成为对方的活靶子。   顿时骑卒惨叫声、战马嘶鸣声、火炮响彻声和密集的鸟铳声,一时间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义军最后一次发炮,采取了明军最喜欢的“公领孙”装填法。   也既是双倍装药,然后先后装填了一份霰弹和一枚实心弹。   这样既能造成面杀伤,亦能造成线杀伤。   一连有好几枚实心弹,直接横向击穿打烂了二十余人马,杀的明军骑兵为之一空。   “啊啊,这里是地狱,都赶快逃命啊!”明军骑兵再也无法忍受如此单方面屠戮和边地的血浆残骸,不由大嚷大叫着,拍马就向明军营地逃去。   一人逃则百人逃,一处崩则处处崩。   原本还视死如归的明军骑兵,终究没有能够和义军白刃相接,就在一波又一波的打击下,最终崩溃了!   而就在此时,不知道义军火铳手早已经轮放完毕,一股长枪、刀斧手正从火铳手之间涌了出来,真准备抵挡即将到来的骑兵冲击。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疾驰而去的后背和马屁股! 第249章 盘活   “怎么样?‘顺贼’不是很好对付吧!”左督师朱燮元神气的坐在大堂上,对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一干人等冷笑道。   看他那模样似乎明军刚刚不是打了败仗,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一般。   “督师,谁……谁想到那‘顺贼’竟把红夷大炮使得这般出神入化……”张凤翼闻言不由苦笑道,试图努力给自个的错误决策摸一摸粉儿。   “我想到了!”朱燮元一点情面也不给他,反而粗暴的打断了张凤翼的自辩。   “我早就说若无红夷大炮,则万万不能与‘顺贼’交手。这次你们看到了吧?贼人手中究竟有多少火炮,我军焉是‘顺贼’的对手?”   “督师所言甚是,这一次倒是我们孟浪了!”大同巡抚叶廷桂见左督师朱燮元咄咄逼人,知他要借机建立威信,准备把指挥权死死地攥在手里,不由笑道。   “只是如今‘顺贼’猖獗不知督师有何应对之策,以安国家?”   想要指挥权,可以!   但是明人不说暗话,您老得提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办法。   总不能您空口白牙,就说我们不成,我们就得全都听您的吧?   原来明代中后期以后,逐渐形成了兵备道指挥把总、守备和参将,督抚指挥副总兵、总兵的军事体制。   如果战争规模再大,就要设置五省总督、督师之类权限更高的职务。   但是这些职务只有督师、指挥之权,而无私自剥夺其他督抚、总兵、副总兵等将领的兵权。   如此一来,朝廷自然无督师、五省总督拥兵自重之虞,但同时也导致督师、五省总督受制于手底下督抚、总兵及副总兵等将领,无法自专。   就以左督师朱燮元为例,他虽然力主死守太原城,奈何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一干人等纷纷要求出战,他也顶不住这种压力,只好在不看好战局的情况下,勉强向义军发起了进攻。   结果可想而知,先是大营遭到义军炮兵轰击,然而出战的骑兵惨遭失败。   朱燮元见事不可为,这才在力主之下,以较小的代价又退回了太原城以及太原城以北的营地。   朱燮元也知道若是拿不出办法来,恐怕自己也坐不稳这督师之位。   他略作沉吟,便开口道:“诸位都是宿将,老夫也无需多言。”   “众所周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我军人马虽然已超‘顺贼’奈何火器不如人,士气又不如人,双方胜负仅在五五之间。”   “若是换作他人,五五之数亦足矣。只是当面之贼,乃最为奸诈、凶狠、诡计多端之徒,太原又为京师屏蔽,朱某实不敢冒此奇险。”   “故而本督以为,若想对付此贼,必须一要稳,二要狠。”   “所谓稳者,坚守不出之谓也。自‘顺贼’横空出世以来,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然皆以速胜,不敢久战,此亦其大弊。”   “蓋贼为无根浮萍,无有积蓄,若久战,必粮饷不接,人心浮动。不若久图之,以拖待变!”   “这……”原兵部尚书张凤翼不由有疑问道,“如今我官兵亦粮饷不接,粮价飞涨,为之奈何?”   “此非特贼人之弊,亦我军之弊也。如今又有‘顺贼’祸于内,虏寇祸于外,朝廷两难,久拖之下,吾恐朝中有变矣!”   开什么玩笑,久拖?   月饷四七钱不等到士卒,如何拖的过月饷一石的“顺贼”?   更不要说紫禁城哪位,又是急躁的性子。时间一久,不等“顺贼”来攻,缇骑早至矣!   “每逢大事须有静气!”朱燮元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连张尚书都如此认为,想必那‘顺贼’也定以为我军不能持久。”   “贼欲速,我必欲缓;贼欲缓,我须欲速,如此方能制人而不制于人!”   “如今事关天下安危,战机不现,岂可妄动?”   “诸位且放心,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即便是圣上怪罪下来,自有某一力承担,万不能揽功委过与他人!”   “好,有督师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众人闻言纷纷大喜,连忙应了。   朱燮元见好容易说动了众人,不由趁热打铁继续道:“所谓狠者,出奇制胜者也。”   “夫用兵之法,奇正相生。如果是那一稳乃堂堂正正之法,这一狠则是出奇制胜之术。”   “其一,遣使前往‘顺贼’老巢挑拨离间,鼓动勾连,此乃釜底抽薪之术也。”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顺贼’如今年轻气盛,气势如虹,定然自视甚高。”   “原有降将、贼寇‘喻于利’,勉强依附于他。如今消息断绝,必相疑也,正合间之,以收奇效。”   “其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名将难为无兵之仗。今我既兵不如人,当一起上书朝廷,调集大军,一举而破之。”   “夫用兵之法,分则散,专者力全。”   “向使‘顺贼’用兵,往往以多欺少,以专破散。我官兵人马虽多,这也怕,那也守,人心不齐,兵力不集,此兵家之大忌也。”   “以吾度之,我之兵能挡贼则不能挡虏;能挡虏则不能挡贼,必二选一也。”   “若北拒虏而东克贼,必然北东两处俱失,此灭亡之道也!”   “以吾之见,如今鞑虏正牵制于朝鲜国。朝廷何必借机调动蓟辽精兵,先一鼓作气击破顺贼,然后再据守辽东,此全国之法也!”   “着!”张凤翼听到此处,也不由佩服朱燮元的机警果决,由衷赞道,“好个朱少师我却是服了!”   “少师此策甚是凶险,但是细细想来,却是盘活当前局面不二之法。”   “此非胆大包天之人,断然想不出此计!”   “此非置生死度外之人,断然不敢提出此计!”   “此非大智大勇之人,断然不能使用此计!”   “若非如今军中忌酒,某今日当浮一大白!”   张凤翼话音一落,那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一干人等顿时心中一寒,明白他们这是准备进行一场惊天豪赌了。   成王败寇,就在今日!   只是紫禁城里那位,是否能有这种气魄呢? 第250章 求援   “陛下,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及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人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发蓟辽精兵,合击‘顺贼’!”内阁首辅温体仁向崇祯皇帝朱由检汇报道。   “什么?”朱由检闻言只觉脑门充血,差点昏死过去。   “朱燮元误我,先前声称只需死守山西,然后用间,必获大功。”   “如今山西丢城失地泰半,独留太原孤城,他又有何颜面向朕请兵?”   温体仁一听,好家伙,“顺贼”马上要达到家门口了,合着您这就没打算探讨一下援军之事?   “陛……陛下,兹事体大,不如……不如转兵部复议一番,再作计较?”   “着张国维过来,还是一同议一议吧!”朱由检冷静了少许,终于也意识到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好容易才压制了不快,勉强点了点头。   这张国维乃是新任兵部尚书,代替前往河南督师的杨嗣昌主持兵部日常事务。   在原本历史上,明朝要先后损失一干“知兵”之人,才轮到此人上任。   但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线上,因为张顺的出现,明廷提前折了洪承畴、陈奇瑜、孙传庭、傅宗龙一干名将,自然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且把这张国维提上来救急。   当然,这张国维虽然没有军事经历,但也不是吃白饭之人。   他在就任兵部尚书之前,乃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不但先后主持兴建了繁昌、太湖二城。   而且又疏浚了松江、嘉定、上海、无锡等地河道,修筑了吴江、江阴、苏州等县桥、塘堰、漕渠。   但从个人履历上来看,此人应当长于组织、规划,短于指挥和形势判断,但是究竟本事如何,还要看他是否有可行之策。   “陛下,兵部尚书张国维到了!”自从宣旨太监离去以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朱由检焦躁难安之际,突然听到王承恩上前汇报道。   朱由检不由精神一振,抬手道:“宣!”   不多时,那张国维果然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叩拜起来。   好容易等到张国维施礼已毕,朱由检连忙问其策。   不意张国维避而不谈,反而连忙上前启奏道:“陛下,兵部刚刚得到急报。”   “东虏洪太于四月一日在沈阳称帝,改伪号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随后准备大起兵戈,誓师南征!”   “什么!”张国维此话刚落,早震的在座文武重臣满脸惊骇、呆若木鸡。   “这……这……这,此话当……当真?”内阁首辅温体仁不由牙关打颤道。   “这消息却是从朝鲜国传来!”张国维不由苦笑道。   “年前东虏大举入侵朝鲜国,我等水陆难通,救之不及,朝鲜国上下闻之,莫不感怀。”   “今春东虏收兵,虏朝鲜世子朝臣以归,遂祭天地,僭称天子,逼朝鲜国归属。”   “朝鲜力弱,不敢拒绝,遂有忠贞之士,私信与我,告知虏之虚实。”   “前……前有狼,后有虎,为之奈何?”朱由检闻言早脸色发白、神色惊恐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   新任兵部尚书张国维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拉屎想不到我,擦屁股倒想起了我。   如今我才上任就面临这个烂摊子,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好不好!   不过张国维虽然不懂用兵之法,却也深通为官之道。   他不由笑道:“陛下勿忧,且听臣分说当前情形。”   “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那虏酋四王子既称伪帝,想必定然会重整人马,入关掠我。”   “如今陛下只有蓟辽一副家当,万万不可轻动。理当晓谕三军,使其谨守门户,使虏不得入。”   “向使虏酋一如‘己巳之变’,也可从容从此两镇抽调精锐御敌。”   “那……那朱燮元那边怎么办?”朱由检闻言心思少安,不由开口追问道。   “朱少师老于用兵,手中有宣大山西三万精锐,攻则不足守则有余,本不足为虑。”   “其所虑者,不过是早日破贼,还天下一个太平罢了。”   “然而,今日不同于彼时,如今虏酋已僭称伪帝,大举入关就在眼前,岂可以天下安危成其一人之功业欤?”   新任兵部尚书张国维这番言辞看似理直气壮,其实等同于把抵挡义军的责任全都推到了朱燮元身上,自个只是一心专注于后金方向威胁。   “这……朱燮元太原那边能顶得住吗?”朱由检虽然懵懵懂懂,好歹对威胁也有几分感知,不由开口追问道。   好吧,这下子不能糊弄了。   如果张国维说顶得住,那么万一朱燮元兵败,他自然也逃脱不了罪责。   如果他说顶不住,身为兵部尚书自然要拿出一番解决方案。   张国维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谏言道:“初,左督师朱燮元曾言,固守山西,着四川、湖广、南直各练兵两万,围攻‘顺贼’。”   “如今山西固守已久,而右督师杨嗣昌、漕运总督朱大典等坐困于大名府,河南、南直无兵可用矣。”   “四川先前损失惨重,又有‘献贼’酷烈,亦无力北征。”   “独湖广之地,不曾受损,与贼对峙于南阳等地。”   “陛下何不命令湖广巡抚熊文灿带兵北上,以牵制敌兵。”   “若其回师,则太原之围自解;若其不回,则可趁机攻破南阳,杀入河南腹地,使其腹背受敌。”   “善!”朱由检思索了半晌,不由点了点头,赞赏道。   “然朱燮元、张凤翼、叶廷桂一干人等联合上书,亦不可……不可不应。”   “朕意擢太监高起潜为总监,督关宁侯拱极、张鉴二将万余人,前往支援太原,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兵部尚书张国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结果那内阁首辅温体仁早大声应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那张国维何其精明,但听这话顿时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也连忙附和了几声。   等到诸事已定,出得殿了,他不由深深地看了温体仁一眼,这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朱燮元为了向朝廷要兵,故意联合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一干实权人物上书朝廷,以示情况紧急。   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这件事儿反而引起了崇祯皇帝朱由检的警惕。   先前在崇祯五年围剿义军的过程中,崇祯皇帝朱由检就曾分派太监监督各镇。   虽然后来遭到各镇的反对,最终作罢。但是监军关宁的高起潜却一直没有被撤回,反倒让他混了一个知兵的名号。   故而,这一次他便打着派遣援兵的旗号,将此人作为监军派遣过去,以免督抚总兵一干人等连成一气,不受朝廷控制。 第251章 南氏   “相公,到岸了!”随着一叶扁舟停靠在渭水河畔,一个头戴斗笠的船夫弯腰打开船舱的木板,向里喊道。   “哦?”随即一颗脑袋露了出来,仔细看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义军手底下逃得性命的傅青竹。   也难怪自他逃脱以后,义军遍寻不着,原来他并没有回还太原,反倒折而向南,向关中方向去了。   “船家,谢了!”傅青竹费力的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从怀里摸出了几块散碎银两拢在袖子里递了过去。   “好,好嘞,谢谢您了,客官!”那船夫见他虽然一副儒雅模样,但是腰间却悬挂着一把腰刀,生怕他翻脸不认人,连忙应了一声,送瘟神一般将他送到了岸边,然后撑着船就跑。   “呵!”傅青竹见状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其实他一路上还怕船夫把船舱给自个钉死了,然后将自己活活死杀里面,那才叫做一个窝囊。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一路安全抵达了渭南。   “请问南府怎么走?”那傅青竹登了岸以后,方行了十余步,正见七八个童子正在河边挖蚯蚓垂钓,不由上前问道。   “哪个南府?”童子闻言嬉笑道。   “这渭南难道还有第二个南府不成?”傅青竹不由反问道。   “哟,原来还是个知底儿的!”那童子嬉笑道,“若去老宅,便往秦村去寻;若去南府,则往城中去寻。”   “入了渭南城,但往城中府邸高大出众处赶去,便是正主儿!”   傅青竹闻言谢过了,便一路往渭南县城寻去。   渭南县位于渭水以南四里,步行可至。   那傅青竹一路轻轻松松便找到了南府,递了拜帖进去。   “江右袁临侯弟子?”一个须发皆白,气度非凡的老者拿起了拜帖一看,不由奇怪道。   “我南氏与那袁临侯并无交往,如何却派人前来,真是奇哉怪哉!”   “士林交往,本就所当然,父亲若有疑虑,一见便知,又何疑也?”那老者旁边离了一人,头发花白,却也有一副儒生气度。   “也是,请他进来吧!”那老者稍做思索,便点头应了。   不多时,果然见下人引着一个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学生傅鼎臣,见过南老先生!”那傅青竹见了面前之人,也不管识得不识得,连忙施了一礼道。   那老者见傅青竹气度非凡,不由眼睛一亮,心下喜欢三分,不由笑道:“不必多礼,老夫便是南企仲,此乃犬子南居业,你唤他南叔即可!”   那傅鼎臣年不过二十,而南企仲却已经年近八十,南居业也六十有余。   若是寻常见了,他就是称后者一声“爷爷”,也属寻常。   故而他连忙客套了一番,最终“以伯呼之”。   三人客套了一番,各自落了座。   那傅青竹只东拉西扯,不入正题。   那南企仲心下疑惑,不由开口笑道:“老朽年迈,同龄多丧。在这里我托一声大,即便是袁临侯亲至,怕不是也晚我一辈儿。”   “你这后生千里迢迢,拜访我门,却不知有何计较?”   袁临侯便是袁继咸,字季通,号临侯,傅青竹以师事之。   故而那傅青竹闻言一愣,顿时明白这事儿终究是躲不过了。   他不由把心一横,慷慨激昂道:“渭南南氏书香门第,家风淳厚,以忠勇廉义闻名于世,故而一门十进士,世受皇恩。”   “如今四海鼎沸,‘顺贼’猖獗,民不得安其居,官不能安其位,以至于朝廷岌岌可危。”   “当此之时,天下有识之士,莫不痛心疾首,恨不能手刃此‘贼’,以报陛下万分之一。”   “南氏何以独善其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任由贼寇荼毒地方耶?”   “竖子无礼!”南企仲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以目视之,南企仲子南居业果然一跃而起,怒喝道。   “我曾祖父为人刚正不阿,任绍兴知府‘论死会稽巨盗,重惩诸暨豪猾’,因此为人中伤罢官。”   “我叔曾祖父一心为公,上‘备边五策’,得罪权贵遭免。”   “我的父犯言直谏,曾为神宗所罢。我的弟南居益,任福建巡抚,屡却海寇、红毛,朝野称赞。”   “小子何人,敢以忠义责我?”   原来这渭南南氏也是陕西大族,其家族自南钊起,五世十进士,在整个关中地区也享有盛名。   特别是到南企仲这一代,有南企仲、南宪仲、南师仲三位进士,下一代又有南居业、南巨仁和南居益三位进士,家族一时间达到极盛。   这是一个跺跺脚,整个陕西地界都要抖三抖的家族。   这也是为何傅青竹来到关中地界,第一个便来拜访其家主南企仲的原因之一。   当然,如此势力庞大的一个家族,若说张顺不想拉拢,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一则南氏出身军籍,义军当初清理屯田,没收了南氏不少祖产,双方有了嫌隙。   二则南氏家族南居仁、南居益都在明廷担任高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转换门庭。   于是,在三原焦源清、焦源溥两兄弟的说和之下,双方和解。   义军不因南氏仕于明廷而怪罪;南氏亦不以被义军没收祖产而抱怨,双方各退一步,以待天下形势有变。   显然渭南南氏既然得了焦氏兄弟保证,自然不会为傅青竹三言两语而火中取栗。   那傅青竹还待要说,却被南企仲挥手打断道:“走吧,走吧!小子虽然忠心可嘉,只是未免幼稚可笑。”   “那舜王何等本事,岂是你我一人两人之力所能阻挡?”   “吾家传《易》,乃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卿其思之,慎之而行之!”   傅青竹闻言不由心里一个咯噔,暗道:坏了!   原来南企仲引用的《易经》这段话,正是当初大元、大明国号的来源。   前者取“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之意,后者取“大明始终”之喻,而南企仲其实想说的却是“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乾道”即天道也,指自然规律。而所谓“性命”,“天所赋为命,元亨利贞也。人所受为性,仁义礼智也。”   南企仲的意思很简单,“大元”之后是“大明”,“大明”之后自然也会有其他朝代。   天道变化无常,最终会规正各自的属性、命运。   而“大明”的性命是什么?   以今视明,犹昔日以明视元耳!   而且,南企仲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但是傅青竹自个也猜到了,那便是: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第252章 不为所动   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   那傅青竹先责以大义,眼见不好使,便立刻转换角度,笑道:“虽说天道轮回,但是轮到谁,不轮到谁,还得各凭本事!”   “昔汉末张角三十六方俱起,势力遍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然终病逝广宗。”   “唐末黄巢破明军高骈,据两京,立文法,建伪齐,却终魂断虎狼。”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此亦天意耳,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洞见耶?”   “今舜王势力虽盛,然外不能破官兵,内不能服众贼,早晚祸起萧墙,岂非张角、黄巢之辈欤?”   “小子,你这空口白话,可做不得准!”南企仲闻言嘿嘿一笑,不由开口嘲讽道。   南企仲这话一出口,傅青竹终于确认自己先前的猜测,原来这“顺贼”果真的收服了治下的士绅。   这怎么可能?   只不过短短几个月,还做了屯田清理之事,这些人怎么就能够死心塌地呢!   傅青竹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想,但是口中却笑道:“不曾想,堂堂南氏却甘为‘贼寇’走狗!”   “放肆,竟敢如此辱我,莫非你今日不打算走出南府!”南居业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威胁道。   “若能劝得令尊回心转意,报效陛下,傅某葬身于此,又有何妨?”不意傅青竹微微一笑,巍然不惧。   “好,好个年轻人!”南企仲闻言不由抚掌笑道,“不过年轻人,你想葬身我南家,只是恐怕我南家坟地里也没有给你的地儿。”   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需要说的那么直白。   傅青竹这一席话是在试探南氏的底线,而南企仲的回答便是南氏的答案。   看似一句玩笑话,实际上南企仲这一句话直接表明了南氏和义军合作的底线。   “这……”傅青竹闻言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   如今南家依旧还有南居益和南巨仁两位才俊在大明任职,“顺贼”对此也不予追究,想必两者之间所以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   这种协议,是南氏权衡利弊以后,做出的最佳选择。   如果自己非要逼迫南家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恐怕最终会适得其反。   这就是所谓的“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别想得到”。   大明朝廷这几场仗打的跟狗屎一样,以至于现在在地方世家大户眼中没有太多合作价值了。   不行,不行,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了!   想到此处,傅青竹不由冷笑道:“南氏坟地里有没有我的地儿,我不知道,但是有没有‘舜王’的地儿,那可就说不准了!”   “哦?此话怎讲?”南企仲闻言也不生气,不由笑着问了一句。   南氏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中立,只要双方做的不太过分,等到天下安定,今天失去的明天一定会补回来,故而南企仲丝毫不慌。   “‘顺贼’暴而无威,淫而好色。”傅青竹图穷匕见道,“其用人也,亲贼寇、降将而卑士人。早有贼酋李自成一干人等不满其久矣。”   “今率大军十万,顿兵于太原坚城之下,不得寸进。故而人心惶惶,多思后路。”   “不瞒您说,数日之前吾正在榆林,勾连此人。双方约定,期十日后俱反。”   “那闯将李自成麾下有精兵五万,皆为百战雄师,挥师南下,捣其巢穴。”   “到时候,那‘顺贼’首尾不能相应,败亡可知矣。难道南氏还要准备和他一起陪葬不成?”   “父亲?”南居业听到此处,不由大吃一惊,不由扭头向南企仲望去。   “空口白话,多费口舌!”不意南企仲摇了摇头,下令道:“送客!”   “大司农?”傅青竹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南企仲竟是这般反应。   大司农乃是户部尚书别称,南企仲致仕之前曾担任过南京户部尚书。   傅青竹以此呼之,实则是在提醒南企仲自己的身份地位。   “孩子,教你学个乖!”不曾想,那却南企仲站起来淡淡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有时间在陕西地界多走走,多看看,对你有好处!”   “至于起兵之事,毋须多言。且不说那李将军反或不反,单说这西安城,恐怕也未必那么好拿下。”   “‘舜王’麾下有结义兄弟二人,仿若关张,最为忠义。其大兄陈长梃,勇不下关圣而无其傲;二兄萧擒虎悍不下桓侯而无其暴,有此二人在此,反亦何足道哉?”   “又有张慎言、吕维祺二人为其筹划,一主河南,一主陕西,为其治百姓、征赋税、输粮饷,以为长久之计。”   “即便偶有小挫,亦不足伤筋动骨,阁下何必多费口舌耶?”   “退一万步说,即使乾坤反复,江山易改,我南氏一有学田,二有族学,他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又何惧之有?”   傅青竹闻言冷了半晌,这才发觉自己想岔了,没想到老牌进士家族的底蕴竟如此深厚。   原来当初义军虽然在“清理屯田”过程中,剥夺了南氏名下不少田产。   但是张顺素来仁慈,一则视人口多寡,还是给南氏留下了足够生活之用的耕地。   二则是南氏祭祀田产犹在。“不绝人祀”乃古代政治正确,故而哪怕是“抄家灭族之罪”,祭祀田产也不能“入官”。   那南氏底蕴深厚,从长计议,早把族学迁于此处,一切费用列为定例,一概从从此中拨付。   所以即便是家族败落,不至于一蹶不振,断了根基,这也正是书香门第传承百年的生存之道。   在张顺前世的名著《红楼梦》中,秦可卿就曾向王熙凤提出过类似建议,惜乎王熙凤不听,以至于有贾家最终败亡之事。   只是傅鼎臣虽然出身不错,亦是官宦之家,终究底蕴不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这才失了计较。   赌?不存在的!   对像南氏这样的进士家族来说,其实力主要包括田宅、族学和功名三个部分。   只要其家族不散,族学不断,哪怕家族遭受挫折,失了田宅、功名,终有复起之日。   所以,任凭傅青竹如何舌灿如花,南企仲根本不为所动。 第253章 死间   话说那傅青竹游说渭南南氏不成,又辗转他处,到处游说,皆无功而返。   不由却无意中打听到“另外一路人马”的踪迹,双方遂合兵一处,汇于高陵。   “文伯,子坚,居实!”那傅青竹眼见一群衣着各色短褐打扮的旧友,不由喊了一声。   “青竹!”众人一见傅青竹,也不由纷纷激动的应道。   这“文伯”唤作薛宗周,“子坚”唤作王如金,而“居实”唤作白孕彩,皆系山西提学袁继咸在三立书院的门生。   除了这三人以外,还有卢传第、王予珪、周培诜、曹良直、李凯、刘美、胡来贡、樊嶷、荆光国、韩庄、崔嗣达等一干人等近百余人。   当初傅青竹和这些人“兵分两路”,前者专一游说“闯贼”李自成,而后者则分散义军各处州县,游说豪杰士绅。   四人稍做客套,薛宗周率先开口道:“不知青竹何以至此,莫非‘闯贼’已反乎?”   “此事……此事尚无定论,不过以吾度之,当有七八分把握!”傅青竹犹豫了一下,不由应道。   “七八分把握?”王如金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傅青竹知这两人颇有不满之意,不由苦笑道:“当时我已经说得‘闯贼’心动,他便派遣军师顾君恩前去游说降将左光先。”   “那左光先先前数度和‘顺贼’为敌,坚韧不拔,不得已方降,我本道他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义之人。”   “不曾想这厮甘为‘贼子’忠犬,当场击杀了顾君恩,又率大军围了‘闯贼’营地。”   “彼时‘闯贼’无备,不敢直缨其锋,虚与委蛇。”   “我担心此事不了了之,遂挺身而出,自曝其情。彼时又有降将卢贼,一时间不能决断,便将我囚禁起来,准备再作计较。”   “贼人只道我是文弱书生,不曾防备。当晚,我便偷偷击杀了守卫,趁夜逃将出来……”   “糊涂,你真是糊涂!”傅青竹话音未落,不曾想那薛宗周却是痛心疾首起来。   “欲成大事,岂可惜身哉?向若当时青竹死节,那贼人必上下相疑,岂有回旋余地耶?”   “额?谨受教!”薛宗周这番说辞看似强词夺理,其实也算是一个“邪招”。   傅青竹仔细思量了一番,其实当初自个真个自杀而死,说不定这事儿也就成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怪你,这招数也是我这几日刚刚悟出来的法子!”不过,那薛宗周也并非康有为,倒也没有“请自嗣同始”的心思。   他见傅青竹面带愧色,不由无奈的解释道:“其实这些日子,大家伙都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我等所说之人,不是模棱两可,便是想把我们扭送见‘贼’。偶尔有一两个忠烈之士,暴起发难,却也难堪大任。”   “于是,我便思量着既然如此,我何不自投罗网,将彼辈‘全盘托出’,也不枉来世上走这么一遭!”   “好,此计甚好!”傅青竹闻言不由抚掌道。   “既然吾在榆林已经苟且偷生,不如这一次就让某走在前头吧!”   “青竹,你这叫什么话?”薛宗周闻言不由冷笑道,“此事由某提议,自然由某一力承当。”   “若是假手他人,吾又有何面目见古圣先贤哉?”   薛宗周一言既出,傅青竹、王如金和白孕彩三人不由肃然起敬,争相赴死。   不意薛宗周争的烦了,大手一挥道:“如今大敌当前,国家社稷有倾覆之危,岂可就小义而忘大义耶?”   “以吾观之,关中富庶,士绅豪杰不乐死国。独延绥之地,连年大旱,民不聊生。”   “先由鞑虏胁于外,后有‘闯贼’‘献贼’之流起于内,民风剽悍,重义轻死。几位不若前往说之,效法‘闯献’,庶几可成大事矣!”   傅青竹听了,心中愈发佩服,不由上前一步道:“君之才更胜我十倍,当活以就大业。”   “小子愚钝,朽木不可雕也,徒活世间,无益于国。今愿就死以成大业,还请文伯勿相争也。”   薛宗周闻言上下打量了傅青竹一番,不由摇了摇头道:“先生委我以关中,委青竹以榆林。”   “今榆林之事庶几可成,而关中之事毫无眉目。薛某身为先生弟子,又有何面目返回太原业?”   这薛宗周舌灿如花,一顿劝说下来,好容易说服了众人。   傅青竹、王如金和白孕彩无奈,只得召集其他生员,一起饮了壮行酒,为其送行。   那薛宗周辞别了众人,便渡过了渭河,一路向西安城赶去。   其实要想当“死间”,也不是那么容易,其中尺度最难把握。   若是被人捉了,一顿苦打之下,勉强供出“同伙”,自然是称心如意。   但是,若是遇到憨批,直接一刀把自个剁了,拿去领赏,那自然是平白无故丢了身家性命,死的没有一点价值。   薛宗周思前想后,心道:“这‘顺贼’,如此得士绅豪杰之心,断然少不了叛徒配合。”   “关中书院久负盛名,乃陕西第一书院是也,想必没有那‘关中夫子’相助,‘顺贼’断然不会如此顺利。”   想到此处,薛宗周便书拜帖一封,带着前往关西书院去了。   当薛宗周到达关西书院的时候,那祝万龄正在高台之上,高谈阔论,其下生徒满座,熙熙攘攘。   薛宗周听了片刻,不由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果然打断了关西夫子祝万龄讲学。   那祝万龄心中不快,不由喝道:“哪里来的妄人,竟敢来此撒野,且给我轰出去,以正风气!”   随即三五个关西大汉来到跟前,就要揪薛宗周出去。   那薛宗周不惧反喜,竟又放声大笑起来。   “你这厮怎地,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生又哭又笑起来?”那祝万龄不曾开口,其他人倒忍不住问了起来。   “我哭的是:不惟天子蒙尘,抑且生民涂炭。”薛宗周不由高声叫道,“我笑的是: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这厮好胆!”众人闻言一愣,不由纷纷扭过头来,去看那关西夫子祝万龄。   原来薛宗周前面那句,却是出自元曲《幽闺记》,描写金国为避蒙古锋芒,迁都开封以后的唱词。   后面那句是当代名人冯梦龙《古今谭概》中用来嘲讽儒家古圣先贤的名句。   这两句话看似无心,实则有的放矢。   是薛宗周专门用来嘲讽关西夫子祝万龄坐视“顺贼”猖獗不理,反而打着孔夫子的名号在这里招摇撞骗之词。   祝万龄闻言不由暗暗骂了一句,他见这厮又哭又笑,就道不是好事,故而闭口不言,不曾想好事者扔将自个牵扯了进去。   他不由笑道:“你这厮果然是个妄人。我且问你,食君之禄者,当为君分忧,那么食百姓膏脂者,又当为谁分忧呢?” 第254章 形势变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   且不说山西提学袁继咸一干子弟如何计较,且说那薛宗周试图和“关中夫子”祝万龄辩经,却不料反倒为祝万龄气势所夺。   儒家虽有孔孟二圣,然而亦并非因循守旧之辈。   前有公羊学派、董仲舒天人感应学说,后亦有程朱理学、阳明心学一干理论。   这“关西夫子”祝万龄自度不能胜,本不打算和薛宗周辩经。   结果薛宗周非要逼他开口,结果祝万龄一开口,却发觉似乎自己也十分“有理”,不由喜不自胜。   你道为何?   原来这祝万龄虽然也是陕西“关学”大儒,终究要活在自己老师冯从吾阴影之下。   只是前番听了张顺的“治沙之策,务在固沙,治民之策,务在固民”的“邪论”让他隐隐约约摸到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立论。   如今他是越想越妙,越辩越明,隐隐约约有开宗立派之意,这让祝万龄如何不大喜过望?   那薛宗周又不是傻子,和这厮胡搅蛮缠了几句,突然见这厮双目如电,口若悬河,整个人难抑兴奋之情,如何不知他又有感悟。   他心中不由大惊,心道:“人总说关学势微,陕西少文。今一日若让此人融会贯通,新创‘歪论’流传于后世,祸莫大焉!”   于是,薛宗周不由大喝一声道:“兀那贼子,专为‘顺贼’辩护,全然不顾忠孝大义,实则是死不足惜,今我为天下杀此贼,以警后世!”   焉毕,他竟挣脱左右,猛地向“关西夫子”祝万龄扑将过去。   祝万龄哪里又备,正沉浸在开宗立派的喜悦之中,差点被他近的身前。   好容易被左右弟子摁住,祝万龄遗憾了看了薛宗周一眼,不由叹气道:“好个贼子,好生奸诈,竟然坏我道统,其罪当诛!”   关中文风不盛武风盛,有不少弟子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但听夫子如此说辞,当场就要围殴此人。   “罢了,罢了!”不意祝万龄摆了摆手,阻止了众弟子道。   “此乃天意,须怨不得他。此人乃是乱臣贼子,还是交付有司处置便是!”   如今舜王出征,西安府正是万分警惕之时,故而祝万龄报官以后,不多时就来了十多个士卒,将那薛宗周五花大绑带了过去。   “谋逆大案”自然是非同小可,不多时山西按察使汪乔年便亲自提审此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薛宗周暗自吟唱了一句,然后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走上了公堂。   “你就是薛宗周?”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儿坐在堂上厉声喝道。   “没错,我就是薛宗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薛宗周大声应道。   “出言不逊,敌视义军,且丈五棍,打入大牢三月,以儆效尤!”汪乔年问也不问,挥毫写就判词道。   不是,你特么审都不审,你对得起你头顶那顶官帽吗?   薛宗周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汪乔年这贼居然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当场就给自个结案了。   “昏官,你个昏官,天大的罪过,你审都不审,真真是枉带了这顶官帽!”薛宗周不由大急,连忙破口大骂了起来。   若是为自己计,那自然是罪名越轻越好,最好能够无罪释放。   可是若为天下计,这事儿要是就这么不了了之,那自个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可怜自个还一口气背了三十余家“乱党”名目,还编造了具体细节,结果连开口都不曾开的?   我不服啊,我不服啊!   “咆哮公堂,辱骂本官,罪加一等,再加……再加两棍!”那汪乔年本来想多加十棍,只是眼见他是个读书人,生怕一通棍棒把他打死了,这才改了口。   原来张顺当政以后,广开言路,不轻易以言治罪。   那薛宗周不知其中虚实,结果阴差阳错之间反倒闹了笑话。   他本来以为义军捉了他以后,定然大刑伺候,审出同党,结果万万没想到陕西按察使汪乔年问都不问,直接判了刑罚,将其打入大牢。   “我冤枉啊,冤枉!”薛宗周不由急的脑门冒汗,连声大呼,“我从山西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你就不想仔细审问一番不成?”   “不想,下一位!”汪乔年冷冰冰的拒绝了薛宗周的暗示,早将其打入大牢不提。   原来义军在陕西虽然已经建立了初步的统治,奈何人手依旧不足。   汪乔年身为陕西按察使,许多事不得不亲力亲为。   他一天到晚,各种案件不断,哪里有闲心和他在这里计较?   且不说薛宗周如何下场,且说那宋献策抵达榆林以后,折服了李自成,暂时放下私人恩怨不提。于是北路军出征之事便提上了日程。   左帅张三百率蔺养成、官抚民一干人等一万五千人出绥德吴堡,破孟门关,渡过黄河杀入永宁州境内。   右帅左光先率领白广恩、儿子左绪一干人等一万五千人出葭州神木,破孟家峪,渡过黄河围困岢岚州兴县。   主帅李自成则亲率惠登相、张胖子、李过、刘宗敏、李大亮五位骁将出府谷,渡黄河占据河曲,北拒偏关,南围保德。   一时间山西形势风云变幻,原本逐渐被左督师朱燮元遏制的义军攻势,再度如火如荼,呈泰山压顶之势向山西碾压过来。   那宣大山西三镇精兵尽数调入太原,遏制义军主力,哪里腾得出手来?   很快就丢了临县、石楼、宁乡、兴县、岚县等地,分别在南面与张凤仪部连成一片,东面与静乐县境内的任亮一部连成一片,独留岢岚、保德和偏头关三处互为犄角,勉力支撑。   大明整饬岢岚管保德兴岚等处兵备参政卢友竹抵挡不住,连忙派遣使者三百里加急,向太原左督师朱燮元一干人等求援。   好死不死,那李述孔骑兵徘徊在忻、代、静乐等处,截杀往来官兵。   那卢友竹所牌使者不但被多次截杀,反倒这消息也落入到义军手中。   等到这书信送到了张顺手中,张顺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不由笑道:“好,好个李自成,果然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前几日平阳也传来消息,俞冲霄部已经先后击破解州、安邑等地,义军彻底掌管盐池。可着俞冲霄部前往绛州修整,着曹文诏携曹鼎蛟、王光恩两将前往沁州,与南路军左帅李信联手彻底解决山西巡抚杨文岳。” 第255章 高起潜   “督师,圣上钦命总监高起潜到了,还带了一营人马前来支援!”太原内府衙之内,宣大总督张凤翼一脸沉重的向左督师朱燮元汇报道。   “看来援军没有多多少,倒多了几分疑心!”朱燮元人老成精,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由面带嘲讽道。   “圣上乃猜忌之主,刻薄之君,能忍得这许久,已属不易!”不意大同巡抚叶廷桂反倒笑着摇了摇头道。   “幸而那高起潜也非无能之辈,应该不会坏了军国大计!”   “走吧,咱们去见见他。顺便注意安排士卒警戒,不要为顺贼所趁,反倒为中人所笑!”朱燮元冷笑一声,心里虽然颇不痛快,不过也不敢怠慢。   不多时,众人以左督师朱燮元为首,宣大总督张凤翼其次,再次大同巡抚叶廷桂,宣府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人紧随其后,在一众士卒幕僚簇拥下出了太原城,远接远迎远道而来的大明总监高起潜。   众人刚刚站定,只见一人头戴三山帽,衣着御赐蟒袍,骑着白马逶迤而来。   近得前来,只见为首之人身材魁梧、白面无须,不是总监高起潜又是哪个?   “哎呀呀,咱家不过是个中人,焉敢劳烦几位干臣欢迎,真是失礼失礼!”只见那高起潜面带微笑,温声温语自责道。   “如今鞑虏伺于外,‘顺贼’祸于内,我们听闻陛下圣明,将总监派来相助,莫不感激涕零,岂可失了礼数?”左督师朱燮元连忙上前笑着应了一声。   随即双方见过了,朱燮元便与其齐头并进,一并向太原城返还。   说实话,依照朱燮元的身份地位,就是不假辞色,那高起潜奈何不得。   只是有句话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被高起潜参上一本,朱燮元一干人等就只能什么事也做不成。   只是众人相会之处虽然距离太原不远,却也不是顷刻而至。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之时突然只听得一声炮响,一彪人马斜刺里杀将出来。   为首一人身着蓝色棉甲,头掼一顶“避雷针”式的明盔,持矛上前大声喝道:“无卵之辈,龟缩之徒,今日何敢出城,且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竖子,好胆!”朱燮元闻言脸色一黑,自觉失了颜面,不由大喝一声的,“谁与我上前擒了此人?”   “末将愿往!”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不由连忙主动请命道。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不意王世仁话音刚落,那高起潜反倒上前高声问道。   “总监不可……”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见状不由大惊,连忙一左一右护着道。   您老这可真是身残志不残,贼人骁将当前,居然准备孤身杀敌,颇有常山赵子龙雄风。   “吾乃舜王麾下骁将,杨承祖是也!”当面蓝甲骁骑大声了一身,端着长矛就要来战。   “好,来的好!”高起潜见状不由大喝一声,随即扭头对左右两总兵道,“悠着点,此乃无名之辈,两位莫折了一世英名!”   你特么,你既然不准备上阵杀敌,你上前干什么?   那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差点被气得吐血当场,只得硬着头皮就要冲上前去。   好在宣大总督张凤翼反应快,连忙下令道:“何须劳烦两位总兵,参将唐通何在,你且上前会他一会!”   开什么玩笑,这王世仁和李国樑两人虽是宿将,奈何如今年事已高,又无曹文诏、左光先那般本事。   若是命这两人出战,胜了自然一切好说。   可是万一有所折损,恐怕不但要坏了明军士气,而且还会影响后续指挥作战。   那王世仁、李国樑闻言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往后稍退。   而参将唐通早带领一干人马杀将过去,和义军骁将杨承祖战成一团。   那杨承祖自认骁勇不下王锦衣、姬龙凤二人,只道来将是无名之辈,数合之间便能取其首级。   虽曾想双方交手十数合,自家丝毫占不到便宜,不由大为惊讶。   只是杨承祖却想不到,那唐通比杨承祖惊讶更甚。   原来这唐通在虽然名气不大,在原本历史上如同昙花一现,随即消失在滚滚的历史潮流之中。   但是其实也是一员骁将,只是因为家世寻常,曾“孤忠自许,百战起家,征流寇于汉南,剿奢酋于川贵,种种功次,塘报可查”,苦苦熬了二十年资历,才堪堪熬成了一员参将。   这也是为何宣大总督张凤翼率兵南征的时候,独挑选此人随军的原因之一。   这种身经百战,苦熬基层的将领,虽然未必勇不可挡,但是至少也有两把刷子。   那杨承祖战了半晌,眼见讨不得便宜,便卖了个破绽,转身就走。   那唐通也不追,只管护在众将面前。   杨承祖见给高起潜来个下马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回马枪”又不好使,只得悻悻退去。   “好,好一员虎将,张军门倒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高起潜不由惊异的上下打量了唐通一番,扭头笑道。   朱燮元听了心中不痛快,只当做没听到。   反倒宣大总督张凤翼心里明白,只好苦笑一声,转换话题道:“总监谬赞了,左右一个武夫罢了。若是总监瞧得起此人,日后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擢到身边听用便是。”   “哈哈,你倒是老好人!”高起潜意味深长地笑道。   一路无事,众人不多时到了太原府,朱燮元等人早备了歌舞宴席,宴请这总监高起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那总监高起潜不由借着酒劲,开口骂道:“这贼子端的可恶,居然当面辱及我等,不杀此人,难解我心头之恨!”   众人一听,哪里还不明白,这厮是指桑骂槐,责怪众人坐守孤城,不肯与“顺贼”鏖战。   只是这厮话未明说,众人也不便明言。   朱燮元眉头一皱,不由笑道:“总监若是气不顺,正好有一出新戏,聊解忧愁。”   “哦,不知是何戏?”高起潜心下奇怪,不由开口问道。   “此曲名曰《张顺盗嫂》!”朱燮元不由开心地笑道。 第256章 名曲   “张顺盗嫂?”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道,“且演来我看!”   “不敢,小人不敢!”下面一个衣着花花绿绿的戏子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摆手道。   “舜……舜王若想知剧情,可取此本一观。只是此曲并非小人所作,还请舜王万务饶命!”   一时间只见坐下几名戏子磕头如捣蒜一般,顿时让张顺觉得这戏并非好戏。   “好,那本王就取来一观!”张顺冷笑一声,伸手抓过来本子一看。   只见那本子唱词写道:“小生家住在绥德城,姓张名顺,字逆取,吕奉先本是我前生。”   “上有结义两个结义弟兄,长者米脂李闯王,次者罗贼家在延安城。”   “如今我们三兄弟反了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有姓名。”   “今听闻哥哥掳了一名女子本姓邢,那长的是如花似玉似玉如花……”   “呵呵!”张顺一路看下去,差点把自个气乐了。   原来这出戏大致剧情如下:有三个天生反骨之人,分别是“闯贼”、“曹贼”和“顺贼”。   此三人效法刘关张桃园结义,誓死同生,不曾想大哥“闯贼”掳掠美女邢氏,强纳为妻。   那“顺贼”见色起意,又怕坏了兄弟情义惹人耻笑,便偷偷摸摸向邢氏示好。   一来二去,邢氏为其所惑,遂与其产生私情。   不意此事被二哥“曹贼”发觉,前去捉奸。   那三弟“顺贼”假装悔改,痛哭流涕,趁“曹贼”心软之际,一刀刺死了此人。   就在此时,大哥“闯贼”赶到,一场火并一触即发。   “曹贼”临死之际,连忙劝说“闯贼”“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莫坏了兄弟义气”。   “闯贼”思量许久,最终忍痛割爱将妻子邢氏让与“顺贼”,然后抱起“曹贼”的尸体与其分道扬镳。   张顺先是哭笑不得,继而毛骨悚然。   果然是文人的笔,杀人的刀!   这出戏九假一真,其中颇多捕风捉影之处,看似不值一提,其实却完美切合了明人猎奇、涩情、情杀等爽点。   若是置之不理,不出数年“张顺杀兄盗嫂”便会名扬大江南北。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普通百姓相信什么。   明初朱元璋、朱棣许多事传的有鼻子有眼,什么灭十族,什么“转营坚宿”说得有鼻子有眼,不是史实胜似史实,让人辩无可辩。   而且对张顺来说,不仅仅是坏了名声的事儿。   这戏曲若是传了出去,不但他自身的威望会受到影响,他和李自成之间微妙的关系肯定也会遭到严重破坏。   怎么办?怎么办?   “舜王,臣请速杀此人,以免三人成虎,坏了舜王名声!”孙传庭连忙上前谏言道。   其实相对于可能坏了张顺和李自成之间的关系而言,显然孙传庭更关注张顺的名声问题。   作为一方君主,玩女人不算什么事儿,关键玩结义弟兄和下属的女人,那就是大事儿了。   如今天下尚未一统,因此绝了天下人归顺之心,那才是大势去矣,故而孙传庭才有这种提议。   “不过是村夫愚妇之辞,焉能如此枉造杀戮?”不意张顺半眯着眼微微笑道。   “舜王……”孙传庭还道张顺不明白其中厉害,还待要劝。   不意却听到张顺继续道:“以我之见,此剧颇多捕风捉影之处。”   “若只辱及我和李将军也就罢了,只是闺阁女子何辜竟遭人如此编排?”   “理当正本清源,还其一个清白才是!”   “那舜王的意思是……”孙传庭一脸懵逼,心道:你和李自成的恩怨,我远在明廷便有所耳闻,莫非其中别有隐情?   果然只听到张顺说道:“这一出故事情节原是这般。”   “原有大家闺秀南氏年方二八,出身于官宦人家、闺阁待嫁,只可惜不幸遭灾,落入贼人之手。”   “大贼贪图南氏美貌,欲强娶为压寨夫人。不意二贼亦同样心思,双方起了龃龉,南氏借机挑拨离间,以保清白。”   “就在南氏自度难以支撑之时,大贼、二贼突然性情大变,反倒整饬军纪,释放所掳男女。”   “南氏心中奇怪,私下里偷听才知这大贼、二贼上面还有‘义军三十六营盟主’,最是英雄好汉,专门约束诸贼不法。”   “南氏遂苦等数日,终于等到‘三十六营盟主’前来巡查。大贼、二贼弄虚作假,哄得盟主颇为高兴。”   “不意南氏突然跳将出来,告发此二贼。盟主审明此案以后,斩杀了抢掠民女的二贼,惩罚了准备强纳南氏的大贼,然后派人互送南氏回家。”   “结果没想到南氏家族认为她为贼所掳,不能尽节,辱及家门,根本不让她进家。”   “于是,天大地大,南氏竟无家可归,又思及‘三十六营盟主’救命之恩,遂以身相许,成一片佳话!”   “这曲子共分六折,分别是:思春、遭难、离间、窃听、鸣冤、相许,皆用南氏视角。”   “妙,妙啊!”孙传庭闻言一愣,不由拊掌大喜道,“不意舜王竟有此奇才。”   原来明中期以来,戏曲逐渐登堂入室,成为文人墨客争相追捧之物。   但凡豪门大户,皆购买女子仆僮,畜养家班,亲自写曲作词,操演排练,成为一大雅号。   其基本特点便是一个是“为闺阁立传”,写情写爱,如《西厢记》、《牡丹亭》等。   一个是辨别忠奸对错,以正世风。如《浣纱记》,《冰山记》等。   先前明廷所作《张顺盗嫂》,不但粗劣不堪,期间又多诲淫诲盗剧情,只适合夜深以后,民间偷偷表演,算不得上乘。   而张顺新作则以女主角南氏为视角展开,反应了明末普通百姓的苦难遭遇,揭示了“官像贼,贼像官”的社会现实,然后最终借“三十六营盟主”之手涤荡污秽,还社会一个朗朗乾坤。   不但和明末戏曲题材相似,还一喉二歌,同时把爱情故事和忠奸对错糅合在一起,一看就有大火的迹象。   “只是如此以来,原来的名目却是名不副实,不知现改作什么名目?”孙传庭不由又笑道。   此剧一出,大家只会赞赏“三十六营盟主舜王”之德,哪里还管什么盗嫂不盗嫂之辞?   不意张顺却摇头笑道:“不必改了,原来名目故作惊人之语,正合大火!”   你知道什么叫标题党不?这就叫标题党!   明代虽然风气渐开,诲淫诲盗之曲,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而明代戏曲又以家班表演为主,若是以此待客,岂不是辱及门楣家风?   故而这戏曲正合拿来以假乱真,以雅代俗。 第257章 求援   “哈哈哈,不错,不错,果然不错!”就在张顺辛苦改剧本的时候,总监高起潜正开怀大笑地看着原版《张顺盗嫂》。   “咱家虽然是个中人,若是易地而处想想,怕不是也要怒发冲冠!”   “那‘闯贼’但凡有些男儿血性,也早该反他酿的。”   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府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一干人等眼听了这番话,眼见“死太监”不再逼迫大家出城浪战,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总监所言甚是,我等只需稍微待些时日,便能坐享其成,岂不美哉!”张凤翼也不由开口附和道。   大明皇帝朱由检为何派遣总监高起潜至此,众人心知肚明。   除了充当监军以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督促众将尽快发起进攻,以便早日腾出手来对付其他方向的威胁。   故而,他们费尽心思整这一出,目的很简单,就是说服总监高起潜不要强行催促明军主动进攻“顺贼”营地。   眼见高起潜好容易开了口,众人如何不喜?   只是张凤翼话音刚落,眼见一个士卒在趴在门口往里觑视,一副忐忑不安模样。   他连忙扭过头去,只当做没看到。   不意总监高起潜眼尖,反倒开口问道:“门外何人,在哪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那士卒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跑进来跪在地上道:“爷爷恕罪,只因有紧急军情,不得已伸头看看情况。”   朱燮元、张凤翼等人闻言一愣,顿觉事情不妙。   果然只见那高起潜闻言笑道:“不知何事,但说无妨!”   那士卒闻言顿时目光乱飘,不知如何是好。   朱燮元眼见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由怒道:“你看我做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哪个还敢不让你说不成?”   “是是是,老爷!”那士卒吓了一跳,更加无所适从。   他连忙又磕了几个响头,结结巴巴道:“刚刚汾州府传来消息,汾州府为‘贼子’所围,汾州知府及庆成王联名上书,请求督师发大军支援。”   妮玛,朱燮元、张凤翼及叶廷桂等闻言顿时老脸一黑,差点骂起娘来。   众人好容易才劝说高起潜不要逼迫过甚,暂缓出兵,结果又出了这种鸟事。   庆成王全称是晋藩庆成郡王,乃是第一代晋王朱棡第四子。   永乐初封潞州,永乐十年以从征有功徙汾州,自此世世相传,至今已传十代,算起来辈分还要高于当今圣上两辈。   虽然这几年义军形势蓬勃发展,大明亲王、郡王也不知被杀了多少个,有他一个不多,有他一个不少。   那朱由检虽然一心想追“失陷宗藩”之责,奈何形势危及,人才难得,不得已作罢。   但是,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一干人等也不敢轻言坐视不救,以免被日后算总账。   “朱少师,不知你怎么看?”总监高起潜闻言也不觉牙疼。   他虽然无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一干人等本事,好歹也真刀真枪参与过战斗,自然明白其中的形势。   只是高起潜作为一个太监,一切权力皆来源于皇权,自个也做不了主。   本来他听从朱燮元、张凤翼一干人等意见,准备稍缓几天再作计较,结果不曾想出了这种事儿。   我怎么看,我也很为难啊!   朱燮元苦笑一声,甚至这时候自己若是说出半个不字,定然要为晋藩庆成王府失陷之事负责。   “张军门,不知你手底下何人可担此重任?”他不由扭头向宣大总督张凤翼开口问道。   张凤翼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这球踢来踢去,居然踢到了自己这里。   “兹事体大,不如由下官亲自走一遭……”思来想去,好容易让张凤翼想出了一个“不粘锅”的法子。   你要文攻,我就武斗;你要救援庆成王,我就扩大化!   你不是要救吗?   那好,我就把我麾下这万余援军带走,看你怎么办!   朱燮元闻言一愣,哪里想到宣大总督张凤翼还有这种急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呵呵,如今形势,关键之处只在太原。”朱燮元不由摇头苦笑道,“汾州虽急,非大关节之处。”   “此事只需派一员偏将即可,能守则守,不能守则走。只要能救下庆成王殿下,便是大功,何须劳烦张军门大驾?”   “这……那不知督师以为何人处置此事为佳?”张凤翼冷冷一笑,不由反问道。   得了,这皮球又踢了回来。   朱燮元扭头看看这个,扭头看看那个,只见一个个不是扭头看向他处,就是低头看着脚尖,根本没有接话的意图。   好吧,这锅还得只见背。   朱燮元只好干咳了一声,提议道:“今天总监入城之时,那参将唐通果敢英勇,又得总监赞叹,可堪大任,不若就派此人前往?”   “咱家只是一个中人素不知兵,一切单凭督师安排就是!”高起潜不由笑道。   “那你们的意思呢?”朱燮元面带嘲讽,又向张凤翼、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一干人等望去。   “我等皆无异议,单凭督师做主!”一干人等齐声应道。   “好,好,你们倒是好生齐心!”朱燮元嘲讽了一句,只好下令道,“那就让参将唐通带一营人马前往汾州去吧!”   原来这唐通虽然“百战起家”,终究在朝中实则没有背景。   这朱燮元表面上委以“重任”,实则是个大坑。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如今敌情不明,朱燮元贸然命其出击无异议弃之。   只是唐通人微言薄,自然只能领命行事。   只是且不说唐通如何行事,且说那义军北路军左帅张三百离了绥德吴堡县,渡过黄河,一路抵达汾州府境内。   明军守军猝不及防,连失了临县、宁乡、石楼等地,围困永宁州城。   本来义军还要等待“擎天大将军炮”渡河然后轰击州城,不曾想却从攻打石楼的蔺养成那里得知昭德将军张凤仪正在隰州的消息。   张三百灵机一动,便命官抚民继续围攻宁乡,自己书信一封,邀张凤仪围攻汾州府城。   那张凤仪不愧是张顺身边最特殊之人,竟早带领麾下“白杆兵”,连破太平、乡宁、吉州、大宁和隰州等地。   当她接到张三百的书信以后,深以为然。   遂独留罗尚文一营三千人马驻守隰州,自率七千“白杆兵”翻山越岭于外张三百会于永宁。   然而再转而向西,越过吕梁山脉,直驱汾州城外。   那汾州知府、汾州卫指挥使以及驻在汾州的晋藩庆成王三人不由大惊失色,这才有了向朱燮元求援之事。   只是这些人只是一味催促,却不知张三百、张凤仪手中并无攻城重炮,其实明军若是死守下去,只能束手无策。   只可惜这三人并不知兵,只是惊慌失措,反倒露出了破绽。 第258章 攻其所必救也   话说自从那参将唐通离开以后,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一干人等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求高起潜不要催促出兵。   那高起潜也不是傻子,眼见他们“畏贼如虎”,深知其中必有缘故,故而也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观望一番再作计较。   这一日,高起潜酒足饭饱,眼见天色尚早,便带领十多个随从在太原城中闲逛一番。   不多时,高起潜走到鼓楼附近,正见一群人乱哄哄的围在前面,大呼小叫,不由心下奇怪,遂让随从前往看看是何情况。   那随从过去问了问,转回汇报道:“前面正唱《张顺盗嫂》的折子,所以才如此热闹。”   “啊?”高起潜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道,“且去看看!”   他记得前几日朱燮元等人请他观看的此戏,却是一种俗戏,基本上是以“三俗”为卖点。   如果他所料不差,中间颇多色情剧情,应该放在深夜赶走了妇孺再演。   如今光天化日之下,此戏又有什么看头?   等到那高起潜在随从帮助之下,挤开众人往里一看,只见正有一女子身着戏服,跪在堂下唱道:“舜王高坐在明堂,哪知世间风和霜!”   “小女子本是南氏女,延安府乃是俺故乡。父兄亦是文学士,诗书传家仁名扬。”   “不意四年遭了灾,贼人杀入俺家乡。父兄拒贼身皆死,姊妹遭辱命皆丧。”   “独留南氏我一人,左支右绌在贼巢穴中。今幸听闻舜王至,便把冤枉说分明……”   “这是什么东西!”高起潜听了半晌,不由眉头一皱,不高兴地问道。   不对,这剧情绝对不对。   虽然高起潜先前只听了两折,并没有把《张顺盗嫂》这出戏听个收尾,但是大致剧情他还是有所了解。   且不说女主的已经由邢氏改为南氏,但看这出戏从头到尾就是为了黑“顺贼”而生,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出现“张顺断案,南氏申冤”的奇葩剧情。   高起潜心思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直接下令道:“把那班主喊来,我有话要问!”   左右连忙领命去了,不多时带回一人。   那人四五十岁年间,看其举止身段,似乎是戏子出身。   这班主连忙上前见过了,高起潜这才开口问道:“此乃何戏,有什么明目?”   “此乃《张顺盗嫂》,乃是新出的曲目。”那班主笑道,“老爷若是喜欢,过两日也可去府上表演……”   “胡说八道!”那班主话还没说完,高起潜便呵斥道,“当本官不曾听过此戏不成,你如何敢擅改曲词?”   “老爷误会了!”那班主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   “您说那是老曲,此乃新曲。这新曲出来以后,广受欢迎,远超老曲。”   “是以戏班纷纷改唱此曲,讨衣食父母喜欢……”   “这……”高起潜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变故。   “可有剧本,拿来让本官一观?”   “有有有!”那班主闻言擦了一把冷汗,连忙回还,不多时呈上了剧本。   高起潜拿起来草草一看,果然剧情变了许多。   新曲主旨竟由原来黑“顺贼”,变成了捧“顺贼”。   其中起承转合,剧情跌宕起伏,相比较原来颇为平淡的“情案”而言,新曲目明显更能吸引观众。   “走!”高起潜沉吟了片刻,不由一甩披风道。   “那……那咱们去哪儿?”   “回去见见那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去!”高起潜不由冷笑道。   高起潜作为明军文官、武将、太监相互制衡体系中的一员,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先前对朱燮元等人客气,甚至对他们坚持固守太原的容忍,都是建立在有可能带来更大胜利的基础上。   只是如今他看了这一出新《张顺盗嫂》,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出现。   明军进攻失败了,他高起潜固然担责。   若是明军做困太原城,一旦为义军所破,他高起潜不仅仅是担责的问题,恐怕更会在“皇爷爷”心里失去了信任。   不行,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朱燮元必须给自己一个准信!   而就在高起潜准备寻找朱燮元的时候,肯定想不到那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三人如今正聚集在一起。   “消息可靠吗?”左督师朱燮元皱了皱眉头,看着手里的书信问道。   “此事千真万确!”宣大总督张凤翼苦笑道。   “那岢岚兵备卢友竹是个稳重之人,又担任兵备道多年,万万不敢在军国大事上撒谎!”   原来义军北路军尽出的消息,终于突破了李述孔一干人等阻拦,好容易送到了太原城。   得到这个消息的宣大总督张凤翼连忙寻得朱燮元、叶廷桂商议此事。   只是朱燮元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出来义军如何有如此多人马,对此将信将疑。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让两位参详参详!”叶廷桂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好的猜测道。   “‘顺贼’兵锋正锐,西面偏关、保德、永宁、汾州皆受到攻击。我们可否这么认为,其实这是敌人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大规模出击?”   “你的意思是……”张凤翼迟疑了一下,不由也脸色大变。   “没错,我怀疑咱们自始至终都落入别人的算计之中!”叶廷桂苦笑道。   “如今图穷匕见,我们可以勉强复盘一下‘顺贼’的计划。”   “第一步,贼人率先进攻开封、怀庆府等地,乃是一路,专门吸引官兵南下。”   “第二步,贼人主力大举进攻平阳府,乃是另一路,专门威胁太原城。”   “第三步贼人突然大举东进,就是晨我等不能动弹之际彻底摧毁山西官兵,全取山西地界……”   “这……这怎么可能!”朱燮元不由骇然道,“他……他哪来的这么多兵?”   “以吾计之,‘顺贼’麾下不过五六万人马,而陕西三边四镇亦不过十余万人马。”   “即便皆为‘顺贼’所用,其总兵额不过在二十万之间。”   “各处再留守兵马防御,顶天只能抽调十万之数。”   “若是以叶抚军之见,‘顺贼’三路进发,岂能处处进展如此神速之理?”   “事已至此,多说何益?”叶廷桂其实也不明白其中问题所在,只好苦笑着反问道。   “莫非……莫非‘顺贼’唬我,其实其南北两路各有三万,‘顺贼’自率仅有四万之数?”朱燮元不由猜度道。   “军门言之有理!”张凤翼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由有此疑惑。   既然“顺贼”不可能有这许多兵马,那肯定是有虚有实,虚实相生。   既然“顺贼”进展极大的南路、北路不可能有假,那么问题一定出在“顺贼”亲自率领的中路军上面。   “红夷大炮到了没有?”想到此处,朱燮元不再继续分析下去,反而转换话题,开口向宣大总督张凤翼问道。   “这几日宣大两镇又抽调了四十门火炮,只是受贼人骚扰,如今只到了三十门……”   张凤翼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士卒急匆匆道赶了进来,立刻住口不言。   “何事?”朱燮元见状,不由开口问询道。   “督师、军门、抚军,总监高起潜有请!”那士卒不由连忙回答道。   哦?来了!   三人不由相视一眼,深知这一次恐怕躲不过去了,不过这一次,他们也没想再躲下去!   是骡子是马,是该拉出来遛一遛的时候了。 第259章 决战太原   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孙子兵法·虚实》   当朱燮元得到“闯贼”李自成率领义军北路军大举进攻山西西北的时候,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伐谋、伐交”策略的彻底失败。   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   这左督师朱燮元之所以龟缩在这太原城中,自然不是怯弱不敢战。   而是为了借助太原城的阻击效果,为自己的“伐谋、伐交”争取时间。   原本依照他的设想,义军刚刚占据陕西不久,又顿兵于太原坚城之下,陕西之地早已经“反贼”遍地。   特别是“闯贼”、“献贼”、“蝎贼”一干反贼,都是“现成货”,岂有为“顺贼”尽忠之理?   然而他失算了,结果一群天生的“反贼”和脑后长反骨的货色,居然突然讲起忠君爱国来,倒让他始料未及。   胜败乃兵家常事,本来左督师朱燮元作为明军主帅,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便是,值不得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因为自己一直龟缩在太原城中,早被大明的御史看在眼中,一时间群情激愤,被人参了不知几百回。   以至于“软仗”没有能够打赢的朱燮元,那么再不主动出击,恐怕就要落一个尸骨无存、遗臭万年下场。   没有办法,当总监高起潜再度找上门的时候,年逾七旬的朱燮元不等他开口,就当即表态道:“如今贼人手段尽出,吾已知其虚实矣!”   “‘顺贼’自领中军,坚壁我太原城下,乃虚张声势耳。”   “我欲整顿人马,明日与其决一死战。此战若胜,‘顺贼’不足惧,天下人心安,还请总监明鉴!”   “可!”高起潜还不知有山西西北有重大变故,还道朱燮元识相,不由大喜。   众人商议已定,第二天天还未亮,三更造饭,五更出兵,三万余明军精锐浩浩荡荡出现在义军营寨之外。   而明军这边才刚刚出动,那边义军也早得到消息。   消息传到了犹自呼呼大睡的张顺耳朵里以后,他不由一跃而起,连忙匆匆忙忙穿上了衣服,召集众将议事。   “这老乌龟,估计是得到李自成出兵的消息了,这一次终于舍得伸头了!”议事之初,张顺率先开口笑道。   众将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哪里还有对大明边军精锐半分畏惧之心?   “殿下,以我浅见,不怕他出来,就怕他不出来!”“满天星”张大受率先开口道。   “我觉得这一次可以示弱于敌,引他来攻,然后派遣骑兵断其归路,然后太原可下,明军可破!”   也难怪张大受有如此自信,原来上次他在孙传庭麾下大破神枢营的时候,从神枢营左将董用文手中夺取了许多马匹降兵,如今麾下三千人马已经转换为骑兵。   如果这一战按照他的办法来打,那么最后切断明军后路的功劳自然也少不了他一份。   “这……这恐怕不太成吧?”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笑道,“虽然明军不堪,但也不至于被我同样人马围歼。”   原来如今明军方面有朱燮元标营罗向乾一营、副总兵李辅明一营六千人马,宣大总督张凤翼标营七千人马,大同巡抚叶廷桂、宣府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各五千人马,总监高起潜三千标营,外加神枢营残部千余人,拢共三万两千人马左右。   而如今张顺手底下却有张大受、魏知友、杨承祖、王忠、张如靖、徐全、卢象晋和申靖邦八营主力,如今又以降将姜襄新组建了一支降兵营。   若是仔细算来,双方实力一增一减,早已经不是那个“敌强我弱”的固有势态。   而是双方人数大体相当,实力大体相仿的局面,所以张大受才敢“口出狂言”。   “如今我军胜利在望,又何必与其争一日之长短!”听了张顺的言辞,孙传庭不由上前分析道。   “如今北路军李自成部正在晋西北连战连捷,攻略州县;潞州府之地,杨文岳遭受曹文诏、李信部夹击,也岌岌可危。”   “一旦这几处为义军所克,朱燮元坐守孤城,何足道哉?”   众将一听孙传庭这话,又觉得有理,不由纷纷赞同死守之策。   张顺皱了皱眉头,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担心辽东后金的插手。   从义军三月初大举进攻开始,至今已经四十余日,完全足以让后金反应过来。   如果这时候洪太突然率领金兵主力,突然入关,那么自己面临的形势恐怕比当年一片石的李自成还要恶劣。   “姑且再守两日,遣使者催促张三百、张凤仪尽快拿下汾州;李信、曹文诏尽快拿下潞州,然后再作计较。”   至于开封和大名府这两颗钉子,虽然让义军有些难受,但是还威胁不到义军的整体战略布局,姑且放下不论。   且不说张顺一干人等如何计较,且说那朱燮元率众将出来太原城,一路向义军营地赶去。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顿时坐不住了,不由开口提醒道:“‘顺贼’奸诈凶狠,难以对付。”   “上次我军与其苦战多时,奈何因其红夷大炮凶猛,不得已而退。”   “今日对敌,不知督师有何应对之法?”   上次咱们都没打赢,您要真是没有办法,何必枉送了士卒性命?   那张凤翼话音刚落,顿时叶廷桂、李国樑和王世仁一干人等脸色都不好看。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总监高起潜心下里奇怪,不由开口问询道。   “总监有所不知,这‘顺贼’用兵之法别无所长,所恃者唯炮而已。”张凤翼不由苦笑道。   “总监到来之前,我等与其战过一场,只因贼人火炮太过猛烈,我军无法应付,不得已而退。”   “哦?”总监高起潜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不会认为敌我双方的差距就在几门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这玩意儿在百余年前可能是稀罕玩意儿,在如今的大明、后金军中却也是常见之器,算不得“撒手锏”。   故而高起潜也不由好奇起来,不由开口问道:“督师,莫非这一次有什么破解之法不成?”   那朱燮元又不是“兵阴阳”出身,自然不会摆什么“阴门阵”,撒什么黑狗血。   他见就连总监高起潜都没有法子,不由笑道:“上次与‘顺贼’战,虽稍有却,却让本督觑得其中破绽。”   “顺贼火炮虽凶,奈何惧怕近战。只要我深挖沟、避其炮,其不战自败矣!”   “此话怎讲?”高起潜、张凤翼一干人等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且容我卖个关子,其中关窍一会儿诸位一看便知!”朱燮元闻言嘿嘿一笑,捋了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宋献策模样。 第260章 高垒深沟   “督师,莫非这就是你所说的破炮之法?”总监高起潜一脸惊异地看着面前的士卒拼命挖掘其壕沟,不由奇怪道。   “没错!”朱燮元不由指点着面前的壕沟,向高起潜等人卖弄道。   “诸位莫看这壕沟不起眼,其实是抵挡红夷大炮的第一法门!”   “任凭贼子火炮如何犀利,只要我等将士卒藏于其中,皆能毫发无损。”   原来朱燮元吃了上次教训,返回太原城日夜琢磨破义军红夷大炮之法。   前些日子,他突然想起来当初挖掘壕沟以后,被义军红夷大炮轰击的惨状的时候,突然想起有机灵的士卒跳入壕沟之中得以幸存的场面,这才想出以壕沟破解义军火炮的法子。   “这……”高起潜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问道,“就算挖开壕沟,能够躲避贼人火炮,又能如何?”   “士卒只能避炮,又不能破炮!”   “总监有所不知。”朱燮元闻言笑道,“我这一策唤作‘以城破城,以壕破炮’。”   “先让士卒挖壕驻寨,然后再掘壕为道,以通敌营;以锹为器,以破敌城,则贼人不足破矣!”   原来朱燮元的打算很简单,算是学到了张顺利用土木工程技术作战的精髓。   就是先挖掘壕沟,堆砌夯土营寨。然后,再挖掘壕沟作为通道,一直挖掘到义军营地跟前。   最后,再用铁锹等挖掘工具,挖开义军营寨,杀入义军营中。   这种中国传统的掘壕战术,从某种程度上正是义军所筑棱堡式营寨的克星。   而后世西欧攻城大师沃邦所发明的工程法,就和朱燮元的壕沟战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白了,两者都是用土木工事降低火炮对攻城一方的杀伤,以抵消防守一方的火力和堡垒优势。   “舜王殿下,这朱燮元闹出如此大动静,结果却在两三里外安营扎寨,不知是何道理?”这个时候左督师朱燮元尚未命士卒挖掘进攻型壕沟,孙传庭一时间还未看出明军虚实。   “有可能想掘壕攻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张顺站在瞭望台是看了半晌,不由皱了皱眉头,有几分怀疑道。   “掘壕攻城?”众将闻言一愣,不由大吃一惊,纷纷开口问道。   “若果然如此,我军火炮几无用武之地,为之奈何?”   先前义军和明军作战,义军多靠火炮,一定程度上也形成了路径依赖。   如今虽然说义军也不怕和明军近战,但是终究有几分底气不足。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朱燮元还能玩出来花儿不成?”张顺闻言自信地笑道。   “胆敢搁本王面前安营扎寨,怕不是寿星公上吊——活腻味了!”   “张大受何在?且率领麾下骑兵,前去骚扰挑战,使其不得安心掘壕、扎营!”   “末将领命!”“满天星”张大受闻言一喜,不由连忙站了出来应道。   不多时,义军营门大开,张大受率着一彪人马杀将出去。   那朱燮元一见义军出兵,也知当面扎营,“顺贼”不可能坐视不理,遂下令道:“副总兵杨国柱何在,且与我击退此贼,护佑我三军立营。”   随即,明军阵中也杀出一彪人马来,迎了上去。   “散阵袭扰!”那张大受本就是义军出身,颇为精通袭扰奔袭之法。   眼见明军骑兵迎了上来,他并不打算硬碰硬,反倒一声令下,麾下三千骑兵顿时以哨为单位各自散开,四处寻隙袭扰。   那杨国柱眼见义军四散,不由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时代明军战力虽然不俗,其实却有两怕:   一怕敌人大规模作战;二怕敌人长途奔袭骚扰。   故而在明末明军在对付具有大规模作战能力的后金和小规模长途奔袭的农民军的时候,屡屡吃败仗。   其根本原因倒不是明军战斗力或者指挥作战能力不足,而是明军缺粮少饷,官兵不但吃士卒空饷,也吃战马的空饷。   若是小规模作战,明军犹能东拼西凑,凑出一支颇具战斗力的兵马对抗敌人。   若是唤作需要大量战马的大规模作战或者小规模奔袭骚扰,便会暴露明军战马数量少、质量差的底子来。   果然双方开始散战以后,不多时明军杨国柱部便渐渐落入了下风。   义军趁机杀入明军伐木以及正在掘壕的队伍当中,杀人放火,给明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混账!”杨国柱见状不由勃然大怒,高声大呼道,“无胆鼠辈,可敢上前一战?”   “有何不敢?”张大受闻言哈哈大笑道,“本将纵横沙场多年,还未又人能胜过我手底下这杆长枪!”   “好,纳命来!”杨国柱借着张大受回话,寻得其中军所在,连忙带领麾下家丁冲杀上去。   “来得好!”张大受眼见杨国柱杀将过来,不由大喝一声,长枪一挥。   顿时一左一右杀出来两队人马来,这些人个个不是弯弓搭箭,就是举起了火绳“嗤嗤”燃烧的火铳。   “贼子敢耳!”杨国柱这才明白自己中了这厮的鬼计,不由大骇。   “砰砰!”“唰唰!”一时间火铳箭矢俱发,杨国柱猝不及防,登时被射下马来。   左右家丁拼死抵住,好容易将其救会阵中,仔细一看,却是胳膊中了一箭,又被率折了左腿。   且不等杨国柱受伤的消息传来,那朱燮元眼见不妙,连忙下令道:“着神枢营参将黄得功出战,暂且接替杨国柱指挥作战。”   如此这般,双方从早战到晚,也不知折了多少战马士卒,好容易天色将晚,这才鸣金收兵,各自回营。   只是虽然义军百般骚扰,明军废了一日功夫,好歹把营垒初步建立了起来。   “殿下,末将幸不辱使命,搅得明贼一个天翻地覆。只可惜,那明军将领跑得快,不曾擒得前来,献于殿下!”浑身上下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张大受,不由被人架了上来,虚脱的向张顺汇报道。   “哎呀,张将军刚刚战罢,需要多加休息,何必亲自前来!”张顺顿时吓了一跳,稍作安慰,便连忙命左右将那张大受扶到一旁休息。   “舜王殿下,如此看来这朱燮元真打算高垒深沟,与我做持久之战。若是其壕沟之法,无有破解之法,吾恐怕久则生变!”孙传庭不由开口谏言道。   “生变?”张顺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道,“白谷,凡用兵之法,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   “这朱老贼既出,我军赢矣!”   “区别只是小赢、中赢还是大赢!” 第261章 壕沟战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条蜿蜒的战壕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慢慢从明军营地爬了出来,觑视着义军营地。   “舜王果然料事如神,朱燮元真的掘壕而进,以避我炮!”孙传庭皱了皱眉头,不由率先开口道。   “无妨,他以壕避炮,那我便以炮破壕!”张顺不由冷笑道。   果然世上都是聪明人,这朱燮元虽然七老八十,却也想出了应对义军火炮的办法。   只是这朱燮元虽然为人中龙凤,却不知张顺脑子里早已经积累了十余代人的智慧,岂是他一人之力可以对抗?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魏知友也带领麾下人马出了营堡,和明军一样开始挖掘壕沟来。   为了防止挖偏,张顺亲自站在瞭望台上指挥、纠正。   如此这般,双方齐头并进,只用了半日功夫,双方壕沟尽头相差不过里许而已。   随后,张顺命三五十鸟铳手、弓箭手,三五十刀斧长枪手护卫着五门“飞彪铳”上前。   “殿下,你这是何意?”孙传庭等人不由为之愕然,不由开口问道。   “我军‘飞彪铳’火力虽猛,奈何看不见敌人动向,如何打的中?”   张顺闻言嘿嘿一笑,下令道:“取表杆来,测距定位!”   “原来如此,我怎生忘了这个!”孙传庭不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原来用表杆测距是中国本土火炮测量法,只是步骤较为繁琐,后来炮手又发现火炮不用此法也能保证一定的精度,便渐渐在军中用的少了。   其基本原来便是“重差术”,也既是利用直角三角形的勾股定理,连续两次测量同一个点,然后计算出目标的距离和高度。   其计算方法来自于三国时期的数学卷刘徽的《九章算术》的《重差》一卷,后来被唐代数学家李淳风扩展为《海岛算经》,最终成为中国传统数学领域的基本定式。   不多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汇报道:“启禀殿下,敌人方向正北偏东六分方向,距离三百五十步!”   “舜王,您这是?”孙传庭等人有点懵了,这表杆能测距不假,怎么还能测量方位?   “此乃我身边侍女侍书。”张顺指着面前身着棉甲的士卒笑道,“此女聪慧不下男子,先前在我身边多受教诲,故而精于算术、几何。”   “其测距之法用重差术,测角之法用司南、度尺。”   “我所用度尺,仿自日晷,每圆该九十六分,以正北为基准进行推算……”   且不论张顺如何向义军众将解释,且说义军士卒在瞭望台上挥动旗帜,用旗语告知前线炮手。   “正北偏东六分方向,距离三百五十步!”观测手得知了数据,连忙告知炮长。   炮长得了数据,连忙取出司南来,测定了正北方向,然后让炮手调整了炮口方向、角度和装药量。   “一号炮校射,其他炮待位!”随着炮长一声令下,只听得一声炮响,随即一枚“开花弹”猛地飞了出去,也不知道究竟飞到了哪里,半晌听得一声巨响。   义军壕沟内炮手看不清情况,瞭望台上的测量手却早觑的明白。   不多时,早向张顺汇报道:“一号炮向左偏离十五步,建议炮口向右调整半分,炮口压低半分!”   随着义军瞭望台上的瞭望手和壕沟内的炮手不断校正,飞彪铳射出的“开花弹”越来越接近敌人的壕沟。   “打,打,打鸡毛啊!”明军挖掘壕沟的士卒哪里知晓威胁就在眼前,反而听得义军一声一声的炮手,不由开口嘲讽道。   “咱们督师这一招万无一失,任凭那贼子火炮如何凶猛,它又不会拐弯……”   “轰!”   “啊啊啊……”   明军士卒嘲讽之词还没来得及说完,万万没想到突然有一颗圆滚滚的炮弹砸了进来,然后突然炸裂,崩出来不知多少碎片、霰弹。   壕沟之内空间狭窄,挖掘的士卒人又挨着人,一下子被炸死了七八个。   “快,快跑啊,贼人有妖法!”剩下没死的士卒早吓傻了,不由丢了手中的铁锹、藤筐,扭头就跑!   “后退者,斩!”早有一个明军军官拦住了众人的去路,一剑刺死了领头之人,大声喝道。   “贼人耳聋目瞽,如何打的中藏在壕沟的官兵?”   “方才不过侥幸而已,何必惊慌?有胆敢妖言惑众者,犹如此人,格杀勿论!”   好容易才稳住军心,明军有挖掘了三五下,结果再度几颗“开花弹”飞来,又有一颗正砸入壕沟之中。   “轰!”   随着士卒一阵惨叫,原来正在挖掘壕沟的士卒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反身用铁锹砸死了刚才阻拦的军官,再度往回逃去。   “什么?”等到明军壕沟之法被义军所破的消息传了上去以后,左督师朱燮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自己想了几个日夜才想出的办法,就这样被人破解了?   “督师,些许意外当不得什么!”不意宣大总督张凤翼思量了片刻,谏言道。   “左右我军距离‘顺贼’壕沟不远,何必命令士卒一跃而起,冲杀过去,夺了敌人的壕沟、火炮,自然一切无忧。”   “也是!”朱燮元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道,“这样,精选百余精锐,身着坚甲利刃,给我冲杀过去,且看他如何应对!”   随着朱燮元一声令下,不多时明军果然挑选了一哨精兵,便沿着壕沟赶了过去。   然而这一切早被瞭望台上的义军看得明白,张顺便连忙命令“飞彪铳”洗地,鸟铳手、弓箭手准备射击,长矛手、刀斧手准备应战。   也该明军倒霉,这一哨精兵刚刚赶到壕沟尽头,迎面便吃了一颗圆滚滚的“开花弹”,有五七个人立刻被炸死当场。   “直娘贼,给我杀啊!”明军哨官不由大怒,连忙一跃而起,趁着义军火炮射击的间隙向义军壕沟所在冲杀了过来。   “火铳手、弓箭手准备,贼近三十布乃发;长矛手、刀斧手准备,等火铳手、弓箭手一退,便立刻顶上!”魏知友冷静地下达着命令。   别看这一次战斗,敌人不多,义军人数也不多,只不过是受壕沟空间狭隘所限罢了。   义军若是有失,丢了壕沟、飞彪铳事小,危及营垒防守事儿大,由不得魏知友不谨慎。 第262章 围困潞安   就在明军和义军在太原城外打的难解难分的时候,在山西潞州府一场大战也一触即发。   “曹将官,这山明曰:石膏山,这寨名曰:后门寨,穿过此山,到达沁源鱼儿泉,便入上党境内!”“花关索”王光恩为曹文诏指点着面前的山峰环抱、峰峰耸翠的景象道。   “不但如此,这石膏山亦非山中产石膏之意,而是‘膏者,神之液也’,盖因其多钟乳石者也。”曹文诏不由微微一笑道。   “花关索”王光恩闻言顿时讪笑了起来。   原来这王光恩是和张献忠一同起兵的义军将领,只是机遇时运不成,远不如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张天琳等一干义军将领出名。   后来投靠义军以后,便跟在了曹文诏身边。只是他名望地位皆不如人,故而借助这一次出征的机会,他颇有大展宏图之意。   奈何这曹文诏本是宿将,又在山西“剿匪”多年,对此山川地势了如指掌,哪里用他聒噪?   “此道车炮难行,只有人马可以通过!”曹文诏如何不知他心思,不由笑道。   “那杨文岳既然能死守潞安,想必定是山高城险,火炮无法施展之故。”   “你若想建功立业,但效死命,自然有你一番功功绩!”   那王光恩闻言不由嘿嘿一笑,接口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曹文诏点了点头应道。   要想领的住人,自然要给足了好处。   这王光恩非曹文诏嫡系,某种程度上算是张顺派来的“监军”,他自然要给足了面子。   从灵石至沁源一百六十里,曹文诏部用了两日便抵达沁源城下。   沁源城周不过二里,距离沁水不过一里,又远离潞安战场,哪里想得到竟然会遭人惦记?   等到曹鼎蛟率领义军杀入城中的时候,沁源知县正在后衙吃酒,结果被义军拖出来剁了,沁源遂下。   那曹文诏何等机警,眼见沁源城如此松懈,不由心生一计。   他连忙下令道:“着曹鼎蛟率领本部人马在此驻守,着王光恩率领本部人马,日夜兼程,奇袭沁州,本帅自率人马紧随其后,为其压阵!”   那“花关索”王光恩闻言不由大喜,哪里不知却是机会来了。   沁源距离沁州二百里,他倍道兼行,只用了两日功夫便赶到沁州城外。   沁州知州和指挥使哪里料得到义军如此神速,只战了半日,沁州指挥使战死,沁州知州自尽,沁州遂下。   等到消息传到潞州府的时候,明军上下不由大惧,万万没想到竟然被义军抄了后路。   原来明代泽潞沁辽三州一府正是历史上的上党之地。   此地在南则为太原屏障,在东则为河北屏障。   如今大明在北方只有两处要地,一曰太原,二曰北直。   此两地不存,则京师难存。京师不存,则北方非大明所有矣。   而上党之地,“一喉二歌”,正是太原和北直的屏障。   泽潞沁辽,泽州已经在义军南路军左帅李信之手,如今又失了沁州,独留潞安府和辽州两地。   然而沁州横亘期间,潞安府与辽州又不能遥相呼应,山西巡抚杨文岳自然是自陷死地,徒呼奈何。   故而他一听到义军绕后,占据了沁源、沁州,不由哀叹道:“如此,潞府难矣,太原难矣,京师难矣,此亦天下亦难矣!”   不意杨文岳话音刚落,早有士卒前来汇报道:“抚军,兵备副使王肇生求见!”   “快,快快有请!”杨文岳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不由一边迎出去,一边连忙下令道。   那杨文岳刚刚走出门口,早见一人在两名士卒扶持下走了过来。   杨文岳连忙上前一把扶住道:“子产身体不适,但凡有事,让士卒通传一声便是,又何必辛劳而至?”   “抚军,我已经听说了!”冀南兵备副使王肇生苦笑一声道。   “当初‘擎天柱’在潞安府之时,晚生未能降伏此人,以至于酿成大祸,遂有今日。”   “晚生疽发于背,药石无医,自知命不久矣。”   “今情愿替抚军死守此城,还请抚军速速离去,他日再图恢复!”   “呵呵!”杨文岳闻言不由苦笑一声道,“今天下虽大,哪里又有杨某容身之地?”   “昨日失秦,今日失晋,明日复失燕地。大明土地虽广,若不计较一城一地,早晚寸土非明室所有。”   “吾生为明臣,死为明鬼,岂可由子产代耶!”   杨文岳既留潞安府,不一日曹文诏与王光恩俱至,与左帅李信、李辅臣一共四营人马合围潞安府。   潞安府乃上党故地,治壶关城。   城周二十里,高三丈二,宽两丈一,有城门四。   其中又有沈王府“皇城”,周三里,可谓是“双层城防体系”。   当然,若只是这般,这潞安府亦不足以拒“王师”。   原来当初自从义军离了被祸害一番的潞安府、泽州等地以后,这两地士绅官吏痛定思痛,纷纷铸火炮、修堡垒、练士卒,以图自保。   这其中佼佼者自然是张顺的老熟人冀南兵备道王肇生。   当初陵川一战,义军率先突破王肇生部,刘成趁机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张顺由此声名大噪,而王肇生自然深以为耻。   自此以后,他便一心苦练士卒、铸造火炮,以图他人雪此大恨。   潞安府冶炼技术虽然不及阳城出名,也是大名鼎鼎的“润国冶”所在。   王肇生在此地操练士卒两千,铸造大小各式火铳、火炮、铠甲、武器不计其数。   结果谁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义军愈发壮大,张顺一跃成为秦地之王。   这虽然导致王肇生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报仇雪恨,但是与此同时也坑了南路军左帅李信一把。   原来李信麾下共五营人马,结果马进忠一营西出垣曲,魏知友一营北上岳阳,导致李信麾下仅剩三营人马。   而就在这三营人马之中,还要预留一营驻守泽州,直接导致李信只能以两营六千人马,对阵山西巡抚杨文岳和冀南兵备副使王肇生麾下五千人马。   对方又龟缩不出,李信等人自然是毫无办法。   “没炮吗?”曹文诏皱着眉头,望了望城上密密麻麻的火炮,不由扭头向李信问道。   李信自然知晓曹文诏什么意思,不由苦笑道:“舜王共给我们配备三十门擎天大将军炮,其中十五门留在令侄手中,用来攻打郑州、开封等坚城。”   “十门留在洪帅手中,用来对付大名府方向敌人,我等手中只有五门。”   “五门?”曹文诏声音不由高昂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城周二十里的大城,你你手底下就五门攻城炮,那这仗还怎么打? 第263章 声东击西   “抚军,城墙西南角刚刚被贼人击毁了!”士卒不由苦着脸向山西巡抚杨文岳汇报道。   “抚军?”那士卒话音刚落,冀南兵备道王肇生不由为之大惊,慌忙就要站起来出去查看情况。   却不意心中一悸,直觉天旋地转,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杨文岳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王肇生,急声问道:“子产,你感觉如何?”   “没……我没事,国事要紧!”王肇生稍微喘了一口气,反而安慰了杨文岳一番。   杨文岳看了看王肇生苍白的脸色,有几分不安道:“子产无忧,只管在院内安心养伤,外面万事有我!”   冀南兵备道王肇生有心帮忙,奈何身体不允许,只得由他去了。   只是杨文岳刚刚离去,那王肇生却连忙捂着心脏,瘫软在座位上。   “副使,副使?”众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   “不妨事,你们且为我把大夫请来!”王肇生安静的打发了左右,其实心中早泛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古代多有“疽发于背”之症,其实多是后世的急性蜂窝织炎。   这种病症多少由于金黄色葡萄球菌、溶血性链球菌或腐生性细菌引起的皮肤和皮下组织广泛性、弥漫性、化脓性炎症。   搁后世这自然不算什么严重的病症,基本上采用大剂量抗生素,辅以退烧、止疼的药物,基本上就可以治愈。   然而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种病症却只能依靠病人硬抗。   如果病人抗不过,就会引发败血症、脓毒血症之类的并发症。   这王肇生如今心悸、眩晕而又呼吸急促,已经是典型的并发症,若是不能得到及时救治,距离命丧黄泉也不过一步之遥。   那杨文岳哪里知道那冀南兵备道王肇生好死不死,就要在关键时刻“下线”。   他出来府衙,连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赶到了西南角。   他登上城墙一看,只见原本雄伟的潞安府城正缺了一角,连忙开口问道:“如何?”   “启奏抚军,暂时还不妨事。贼人方才冲了两波,都被大家打了下去。”有个头目模样的将领连忙上前汇报道。   “好,大家好好干,回头本抚为你们请功!”杨文岳连忙画了一个大饼出来,让大家伙先“充充饥”。   “抚军,如今贼人坏了城墙,定然会不断冲击!”那将领犹豫了一下,不由建言道。   “还请抚军多调集将士、火炮防守,以便将士们连夜修城!”   “这……这样吧,再调集十门火炮和五百米士卒过来,你们务必给我守严实了!”杨文岳迟疑了片刻,这才点头道。   “抚军?”那人明显有点嫌少,不由想开口再讨要一些。   不意杨文岳皱了皱眉头,喝道:“如何用兵,本抚自有计较,汝休要多言!”   那人吃了杨文岳这一喝,自知所请难成,只好讪讪而退。   左右幕僚不由奇怪道:“抚军,如今官兵人手虽然不甚多,大体也有五千人马。如今城西北角损坏,奈何如此吝啬也?”   杨文岳这才开口解释道:“‘顺贼’狡诈,既然今日能猛攻西南角,焉知今晚不会偷袭东北角耶?”   众人闻言一愣,这才反应了过来:“您说,‘顺贼’今晚准备偷城?”   “对,那‘顺贼’人数本就多于我军,不意久不能下,竟然又从别处调动两营人马夹击我军,其志在必得可知矣!”杨文岳不由冷笑道。   “只是灵沁古道崎岖难行,车辆不通,想必贼子今日依旧是人多炮少,难耐我何。”   “故而才出此下策,玩一手‘声东击西’的把戏。诸位勿忧,且看本抚今晚为诸位颇贼!”   明军这些日子被义军围困的难守,连续压抑了一个正月,终于云开见月明。   于是众幕僚不由纷纷笑道:“若真是如此,明晨我等共为抚军庆功!”   那杨文岳计议已定,当晚便调遣了两千卒埋伏在潞安府东北。   其他东南西北四门各分五百兵马,作为日常守备之用。   剩余千余人马,则一半分给城西南角,以加强防御,最后五百则留作奇兵,以备非常。   诸事皆备,当晚果然“顺贼”连番骚扰进攻已经损坏的城西南角,做出一副势在必得模样。   那城西南角守军生怕有失,求援信使接二连三不绝,只是一味催促。   杨文岳巍然不动,只是对左右道:“欲成大事者,非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野而目不瞬’的定力,方能成事。”   如此熬了半夜,一直等到亥时,城东北不曾有动静!   等到子时,依旧亦不曾有动静!   一直等到丑时,还依然不曾有动静!   这下子山西巡抚杨文岳有点坐不住了,难道本抚猜错了不成,城外怎会如此安静?   结果就这杨文岳打算下令把士卒撤回去的时候,只听见城东北角一声炮响,随即响起了厮杀声。   成了?杨文岳不由又惊又喜。   不多时,果然有士卒飞奔而来,高声汇报道:“抚军果然料事如神,贼人突然向城东北角发起了猛攻。”   “贼人红夷大炮声震九霄,烈如霹雳,只打的城墙欲坠。幸我军上下一心、士卒用命,如今才堪堪守住。”   “什么,才堪堪守住?”杨文岳闻言大吃一惊,“贼人竟如此凶猛!”   “贼人登上城墙以后,竟不急着夺取城门,反倒要占据城墙。”那士卒不由连忙汇报道。   “我军埋伏在半路上的士卒一概无用,不得不从藏身之地出来,与‘贼子’反复争夺城墙!”   “这……”杨文岳闻言也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潞安府城池虽大,却只有四座城门。   这城东北角虽然是义军猛攻之处,其实并无城门。   这也导致明军若想埋伏义军,要么弃了城墙,把义军士卒引入城内进行巷战。   要么就主动放开一小段城墙,等待义军前往夺取城门的路上一举杀出。   若是明军弃了城墙,杨文岳担心失了城墙的庇佑不是义军的对手,故而选择后者作为对付义军的法子。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义军“所图甚大”,根本不着急夺取城门,反倒一心一意要夺取城墙。   “快,快把奇兵队调上去!”杨文岳不由连忙下令道。   “启奏抚军,奇兵队已经参战……”那士卒不由汇报道。   什么?杨文岳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一次钓了一条大鱼,却没想到鱼太大了,有点吃不下。   “把……把城西北角那五百也调过来!”思量了半晌,杨文岳不由一咬牙道。   “抚军?”众人闻言一愣,不由连忙提醒了一声。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许多了。”杨文岳不由坚定道,“只要破了‘贼人’主力,攻守易形,自然也不用在担心城池防守之事了!”   潞安府城周二十里,从城西南角到城东南角,自然也有十里脚程。   明军将士又用了半个时辰,这才赶到了城东南角战场。   “抚军!”为首将领到了跟前,眼见巡抚杨文岳正在城墙上指挥,连忙上前报道道。   “好,来得好!”这一场战事开始以后,那杨文岳便赶到了这里,发现前线如此吃紧,不由佩服起自己的英明果断。   “你赶快带人上去,把三总人马先换下来歇息!”   双方从丑末开始交战,如今已经到了寅中,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天色渐亮。   到时候能看清双方排兵布阵,这一场战斗恐怕就要告一个段落了。   只是杨文岳尚未把心放在肚里,却见一人匆匆赶来,开口就道:“抚军,紧急军情,城西南角遭受贼子猛攻,我军抵挡不住,请求支援!”   “什么?”杨文岳闻言大吃一惊,不敢置信道,“贼人尽在此处,如何有余力别攻他处!”   “声东击西,声西击东!”就在左右幕僚面面相觑之时,不知何人恍然大悟,不由开口应了一句。   原来这一次曹文诏、王广恩部赶来以后,义军获取了人数优势,干脆给杨文岳来一个“首尾不能兼顾”。   “壶关城城大,固然是优势,也是劣势!”就在此时,李信早站在了已经损坏的城西南角,向王光恩笑道。   “若是我军兵少,那一切休提。如今我军人马倍于明军,那自然怎么打怎么赢。”   “这从城西南角到城东北角的十里脚程,完全足够让杨文岳来回奔波,顾头不顾尾!”   原来这一次,李信和曹文诏分兵两处,先后发起进攻。   杨文岳以为义军是一虚一实,实际是义军这一次西南东北皆是实着。   杨文岳哪里露出破绽,哪里就是义军的突破处! 第264章 入关   大明万全都指挥使司独石堡,风沙真劲,堡上守将早被吹的睁不开眼睛,纷纷躲在女墙下避风。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就在这时突然堡上闯进来数人,为首一人猛地冲过来,踢了两人,然后抽出腰间的马鞭抽打起来。   他一边抽打,一边破口骂道:“直娘贼,都不要命了不是?”   “老子让你们警戒守城,你们却个个偷懒耍滑……”   “赖将军,赖将军,如今风沙正大,独石城又远离东虏,您又何必如此苛责弟兄?”结果这些人还觉得满腹委屈,不由开口抱怨道。   “直娘贼,还敢还嘴?找打!”“赖将军”闻言愈发愤怒,不由转过来寻那抱怨之人。   而就在众人纷纷扰扰之时,突然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敌袭!”   那“赖将军”等人闻言一愣,不由扭头透过重重黄沙向北方望去。   只见成片成片的骑兵借助滚滚黄沙的掩护,竟一路向独石堡奔驰而来。   “快,快,快起来都给老子起来防备。”“赖将军”不由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大声喝道,“哨兵,哨兵,快给老子点燃狼烟示警!”   原来这万全都指挥使司正是大明九边的宣府镇,而独石堡则是分守宣府北路独石马营参将驻地,又是开平卫的治所。   此地孤悬北路,称为绝塞。正统末年,曾陷于也先之手。   后来收复以后,屡加修葺,如今城周六里有奇。   所辖大边,五百一十四里有奇,二边一百八十六里。而本卫所辖,大边百六十三里,二边百三里。   堡外旧开平、明沙湾一带,皆蒙古诸部落驻牧,故而此地乃是明军宣府镇面临北方威胁的要地。   只是自崇祯八年初,插汉儿部西征以后,北面蒙古部落损失、迁徙,一时间威胁不在,这才有了守城士卒懈怠之事。   “东虏,是东虏!”随着敌人的骑兵逐渐地靠近,城上的明军终于从旗帜上分辨出来敌人的来历。   “东虏?”“赖将军”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独石堡东距沈阳一千八百里,即便是“东虏”马匹众多,日夜兼程也需十几日功夫。   除非“东虏”所图甚大,独石堡只是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而就在独石堡战火又起之时,在大明九边防线的古北口、喜峰口同样遭到了后金军的猛攻。   原来自后金汉王洪太征伐朝鲜成功以后,得知义军向明军发起大举进攻的消息,立即认知到其中关内的形势变幻。   于是,等他赶回沈阳以后立刻筹备登基大典,于天聪十年四月一日,改元“崇德”,定国号“大清”,“践天子位”,自称“宽温仁圣皇帝”。   进封大贝勒代善为和硕礼亲王,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济尔哈朗为和硕郑亲王,长子豪格为和硕肃亲王,阿济格为多罗武英郡王。   遂后,便动员满蒙汉大军一十三万,分三路,分别向明军边口独石口、古北口和喜峰口三处进发,准备破口而入,与“顺贼”争夺天下。   其中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率领三万大军进攻独石口,郑亲王济尔哈朗和豫亲王多铎率三万大军入侵古北口,而洪太自帅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七万大军猛攻喜峰口。   此时此刻,明军刚刚探知洪太征伐朝鲜而还,遂后在沈阳“僭称帝号”,哪里料得到会突然入侵。   顿时被洪太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由丢失关口,连失城池。   这消息传到京师紫禁城以后,顿时吓坏了大明皇帝朱由检及朝野臣工。   一时间主战者有之,主降者有之,主“借虏平寇”者有之,主张“借寇御虏”者有之,主张南迁者有之,主张御驾亲征者亦有之。   朝野上下惶惶难安,莫衷一是。   当此之时,内阁大学士温体仁不由开口道:“太平重文,祸乱重武。”   “如今天下惶惶,大臣莫衷一是,陛下亦早下诏书,召集边军入京勤王,以免重蹈徽宗之故事!”   那朱由检等人听了温体仁之言,顿时如同抓了救命稻草一般。   “对,对,对!爱卿言之有理,请即刻替朕草拟诏书,命……加封蓟辽总督丁魁楚为蓟辽督师,督辽东巡抚方一藻、辽东总兵祖大寿、顺天巡抚陈祖苞、蓟镇总兵吴国俊率领两镇精兵前来勤王。”   “着……宣府巡抚张维世……”   “咳咳……”温体仁顿时嗓子有点不舒服了。   “着宣府巡抚张维世死守宣镇,伺机而动!”朱由检迟疑了一下,终于把话说囫囵了,下面以温体仁为首的一干重臣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崇祯皇帝朱由检听了温体仁的建议,一口气将北方督抚总兵重臣几乎全数召回。   那京师固然有了守卫,但是宣大蓟辽四镇却群龙无首,等于拱手让人。   到时候大明朝野上下坐守孤城,岂不是坐以待毙?   “着兵部尚书张缙彦整顿京营,全权负责京师防守事务,不得有误。”朱由检又下令道。   “臣张缙彦领命谢恩!”那兵部尚书张缙彦闻言苦着脸连忙领了旨意。   如今这大明天下正是多事之秋,又先后遭到“东虏”、“西寇”的夹击,恐怕不但自个命不久矣,这大明天下亦命不久矣!   且不说大明朝野如何应对当前死局,且说后金大举进犯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宣府西侧的大同境内。   游荡在大同境内的义军斥候得到了情报赶快报知总兵李述孔,而李述孔得到情报以后立即遣使汇报于张顺。   “什么?清军入关?”张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他千算万算,算计了一整圈,却万万没想到“清军”这一次来的是如此迅速。   原来这后金军这次征伐朝鲜,不但获取了不少粮食、奴隶,而且还动员了数万大军。   故而洪太称帝之后,只需再动员剩余人马就成,大大减少了军队动员时间。   再加上后金多马,往往一人三骑甚至五骑,行军迅速,是以能够在洪太称帝之后半个月赶到独石堡等地。   “咳咳,舜王误矣,是东虏!”孙传庭清了清嗓子,不由上前提醒道。   “哦,对,应该是东虏!”张顺点了点头,顿时明白孙传庭这话的含义。   这时候洪太“僭称帝号”的消息虽然也传到了义军之中,张顺还没品出其中意味,而孙传庭却准确判断出“东虏”的意图。   原先经过宋献策斡旋,双方曾经口头上结为盟友。   如今洪太一不曾通告称帝之事,二不曾通告入关之举,显然是把义军作为争夺天下的最大对手。   如果这个时候,张顺还亦步亦趋称其为“清军”,不能转换自己的立场,难免会造成义军的战略判断失误和将士的思想混乱。   “看样子,需要尽快解决当面之敌了!”张顺沉吟了片刻,望着城外正和义军进行壕沟战的明军,不由下定了决心。   “着李自成率领兵马,尽快东进;着李信、曹文诏尽快解决潞安府之敌;着张天琳、党守素、张汝魁、陈继泰、王升、张鼎、卢象观、李万庆率军前来;着张三百、张凤仪尽快解决汾州府之地;着俞冲霄留守平阳,以备非常,不得有误!”   “遵命,殿下!”众人闻言一脸严肃,深知决定天下大势的时间到了。 第265章 决心   太原城外的厮杀依旧。   一条条壕沟如同一条条毒蛇一般,分别从各自的“巢穴”中窜了出来,蜿蜒着向对方的“七寸”攻去。   一波又一波的明军从壕沟中跳将出来,向义军的壕沟处杀去。   义军也毫不客气的还以颜色,先用“飞彪铳”猛击壕沟之内的敌人,继而火铳齐射对敌人进行杀伤,然后长矛手、刀斧手齐上,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血水、残骸还有残甲、断刃全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血腥的修罗场。   而就在这场修罗场边缘,有一个人正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审视这一切。   以前他见了这些,会恐惧,会恶心,会怜悯,会身同感受,然而如今却只剩下麻木二字。   “白谷,你说我们站在这台上往下看,他们像什么?”沉默了许久的张顺,不由开口问道。   “大概……大概是像一群蝼蚁?”孙传庭有点吃不准张顺的意图。   “是啊,就像蝼蚁!”张顺话里听不出情绪来,点了点头道。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圣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我等凡夫俗子呢?”   孙传庭听到这里,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张顺这番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仔细一琢磨,那“蝼蚁”二字端的有些刺耳。   果然又听张顺笑道:“这人呐,站在高处久了,就容易迷失自我。”   “我们视台下之人为蝼蚁,焉知自己不也是这蝼蚁中的一只?”   “那……那舜王的意思是……”孙传庭好像摸到了一点头绪。   “所以我怕呀,我怕来不及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成为了那只‘狂妄自大的蝼蚁’。”张顺摇了摇头,下定决心道。   “所以只能尽量快一点,尽量在我膨胀自大之前,解决掉那些阻拦在我面前的那些问题。”   “比如?”   “比如面前的这伙明军!”   也难怪张顺如此着急,原来按照义军当初制定的机会,后金军本应该在半个月后才会加入战场。   然而谁也没想到后金反应迅速,就在义军将要合围太原的前夕,突然出现在宣府独石堡以外。   独石堡距离太原千里,虽然听起来十分遥远,但是对于马匹众多的后金军来说,也不过十日强行军的功夫。   而一旦后金军出现在太原城外,那么就会标志着义军攻略山西的计划遭到了彻底的失败。   一场战争双方变成三方,张顺对整个战局的掌控将会彻底崩盘。   战争的关键有时候不一定要看斩首多少级,也不一定要看攻城略地几何,最最重要的是要“致人而不致于人”。   何谓“致人而不致于人”?   如果用一个通俗的词来讲,就是张顺前世玩即时战略游戏的术语“节奏”二字。   所谓“节奏”在游戏中,就是指何时拔塔,何时打龙,何时入侵野区,何时抱团打架等一系列战术安排。   这些安排环环相扣,不容得对方半点喘息。   而一旦“节奏掉了”,让对方重新调整了战术、战略,先前取得优势的一方很可能就会陷入被动的状态。   如今义军的形势也和张顺前世打游戏相差仿佛。   本来按照义军原本方略,何时取绛州、平阳,何时取汾州、泽潞,何时取三关、太原,又何时争夺宣大,都是按照既定计划循序渐进,逐步展开。   结果随着后金军的闯入,一切都全乱套了。   怎么办?怎么办!   既然“节奏掉了”,那本王就把它找回来!   张顺站在高高的瞭望台,看着下面义军将士和明军士卒在壕沟之中不断你来我往,相互厮杀,不由思索起来。   “殿下?殿下?”孙传庭等了半晌,不见张顺动静,不由主动开口问道。   虽然他不懂“节奏掉了”这个词,但是也明白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义军也到了必须要调整方略的时候了。   大明督师朱燮元也非浪得虚名,他这一次把营寨驻扎在义军营垒东北方向。   东依山岭,北靠太原,不但远离汾河,而且地势高耸。   若是张顺这一次想再次复制当初西安城外“水淹七军”之事,恐怕只会徒劳无功。   孙传庭思来想去,唯有硬碰硬一策而已。   只是如今双方人数基本相当,而明军又死守营垒不出,义军即便能够在夜战中击败明军,也无法彻底歼灭敌人。   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舜王你的办法又是什么呢?   果然,只听见张顺避而不谈方略,反倒左顾而言他道:“不知营中飞蠓炮尚有几何?”   “飞蠓炮尚有百杆,所用开花弹只有三五百颗,平日里聊做训练炮手之用。”孙传庭也不揭破,反倒认真回答道。   这是嘉靖年间兴起的玩意儿,射程短,装药少,杀伤力感人。   与其说这是火炮,倒不如说用来虚张声势。   自从弗朗机和西洋炮引进以后,这玩意儿基本上全部被淘汰。   现如今除了张顺突发奇想,用来训练飞彪铳炮手以外,也只有明军仓库和部分卫所、丁壮手里还有留存。   若是想指望这个破敌,还不如指望宋献策作法,召来天雷劈死朱燮元更具备可行性。   “三五百?太少,太少!”不意张顺摇了摇头,笑道,“着工匠连夜制作,至少再作伍佰枚,方才勉强够用。”   “啊?殿下,你还真打算用这个?”孙传庭不由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某种程度上算是吧!”张顺点了点头,自信地笑道。   “只是我这个开花弹,可能和他这个开花弹还有所不同,希望到时候不要吓你们一跳!”   “这……舜王说可行,就可行吧!”孙传庭也知张顺是老于兵事之人,对飞蠓炮知之甚深,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怎么,你还不服气?”张顺不由哈哈笑道。   “孙白谷,容本王先卖个关子,等工匠把此物制作出来,你就知道其中的厉害了。”   “至于破敌之法,待到明日开花弹做出来之后,再行分说不迟!”   不是,你还真有办法破敌?   孙传庭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了张顺一番,最终点了点头道:“好,那属下就拭目以待了!” 第266章 反击   “都散开点,都散开点,不要靠太近了!”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一边大声呵斥着士卒,一边伏在壕沟内,偷偷伸出头来向义军方向看去。   义军飞彪铳发射的开花弹重达一百五十斤,装药三斤,一旦打到壕沟之内,杀伤力惊人。   明军吃了这么多亏,终于学了乖。   虽然无甚科学理论指导,但是在本能驱使之下,也学会了分散站位和伏在地上两个技能。   “哨长,咱们还要冲吗?”有一个士卒有点害怕,不由猫着腰跑过来,低声问道。   他前天曾经参加过一次冲锋,结果吃了义军一顿铳炮之后,又被长矛手、刀斧手杀退,至今心有余悸。   “军法无情,你想找死也不捡地儿?”那哨长骂了一句,随后又犹豫了一下道。   “一会儿你别冲那么快,跟着别人身后,省的倒霉被人一铳打死了!”   啊?可是……可是每次我不注意就跑前面了……   那士卒嗫嚅嘴唇着想抱怨一句,却没想到还没张开口却听到一声大喝:“敌袭!”   敌袭?   一时间壕沟里的明军都有点发懵了,哪里来的敌袭?   原来这一段时间内都是明军主动发起进攻,而义军则一直都是防守一方。   次数多了,明军好像已经默认义军不会进攻了一般。   结果义军突然发起了一次进攻,明军自个都傻了眼。   “快,快,不拘火铳、弓箭,赶快给我射击!”那哨官显然是急了,连忙大声呵斥道。   “啊?火铳、弓箭都在后面呢!”众士卒闻言一愣,连忙应道。   原来义军一直躲藏在壕沟之中,明军火铳、弓箭也派不上用场。   故而每次冲锋之前,明军都喜欢把远程武器放在后方,然后身穿重甲,手持刀斧长枪进行冲锋。   然而,这一次明军还没有准备完毕,义军反倒先冲锋了过来,明军猝不及防,顿时乱成一片。   那哨官一边呵斥身后士卒,一边死死盯着冲锋而来的“贼寇”。   不过,等到看清面前的“贼寇”,不由一奇。   原来义军冲锋在前列的士卒并没有持刀斧长矛和火铳器械,反倒一人手持一根三尺左右的“棒槌”。   眼见这些士卒冲锋至七十步左右,纷纷蹲下,然后倒持手中的“棒槌”,将大头斜指着明军方向。   然而,又从身侧挎包里掏出来一颗圆柱状物体,安在“棒槌头”上。   飞礞炮?   那哨官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由大声惊叫道:“飞礞炮,飞礞炮,都快躲开!”   只是还未等其他士卒看得仔细,早有一大群长矛手、刀斧手冲了上来,遮蔽了望向义军飞礞炮手的视线。   然而,一件事儿你看不到,并不代表它就不会发生。   明军哨官呼喊声刚落不久,只听见“砰砰”几声闷响,数十枚开花弹飞了起来,然后噼里啪啦砸向明军壕沟之中。   有些开花弹刚刚飞到明军头上,就“砰”的一声炸开了,炸出来一片白雾,哗啦啦如同下雨一般撒下来许多白色的粉末。   而有的则刚刚落到地上,当场炸开,炸出来七八块碎片,崩伤了三五人。   还有一些落到地上就哑火了,基本上没有起任何作用。   “石灰,这是石灰,这是生石灰!”就在那哨官松口气之余,万万没想到突然有人用双手捂着眼睛,惨叫了起来。   “啊?这是生石灰?顺贼何其歹毒……”   这些明军士卒皆身着重甲,刚才爆裂出七八块碎片的开花弹对他们来说还不算可怕,但是这专伤人眼的生石灰对他们来说却是可怕至极。   一时间明军士卒愈发混乱了,还未等那哨官重整阵型,早有义军“杀手队”手持长矛刀斧杀将过来。   见人就戳,见人就砍,有身着重甲不能害者,则用斧头勾倒了,以大刀大斧斫之。   明军这一处壕沟只有一哨人马,哪里抵挡得住?   顿时被义军杀的节节败退,丢了壕沟前沿阵地。   而与此同时,同样的事情在其他几条壕沟内也同样上演着。   本来精挑细选准备用来夺取义军壕沟的明军精锐,不意被义军先下手为强,打了个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什么,壕沟失守了!”左督师朱燮元得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   “我军这几日挖掘的壕沟没有十几条,也有七八条,每处派遣有一哨人马,差不多七八百精锐,就这么没了?”   “哪能啊!”不意前来汇报的宣镇总兵李国樑苦笑道。   “虽然伤亡惨重,好歹还退回来三五百人!”   直娘贼,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朱燮元暗骂了一声,瞪了李国樑一眼,然后扭头下令道:“我军工事完整,营寨齐备,即便偶有小挫,当不得什么。”   “着大同总兵王世仁负责守御之事,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只要坚持到明天早上,便是大功一件!”   “着神枢营参将黄得功率领麾下骑兵游荡在营外,牵制敌人进攻。”   “一旦发现敌人露出破绽,就给我猛冲其背,给他点颜色瞧瞧!”   好个朱燮元,果然人老成精,早把形势看的通透,只用了短短几条军令便稳住了军心。   好容易安排妥当,众人领命退去,朱燮元不由喃喃自语道:“奇哉,怪哉,这‘顺贼’往日一味死守,不知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突然反击起来?”   朱燮元话音刚落,却有门子伸头往里面望了过来。   他不由眉头一皱,就要呵斥。不意那门子见了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汇报道:“督师,宣大总督张凤翼及大同巡抚叶廷桂联袂前来求见。”   “哦?快快有请!”朱燮元连忙整了整衣冠,然后下令道。   不多时,果然张凤翼、叶廷桂二人走了进来,双方见过了,分定主客坐下。   朱燮元正待要开口,不意宣大总督张凤翼却率先开口道:“督师,宣府巡抚张维世刚刚传来紧急情报,东虏大举入侵,如今已经越过了独石堡,进入宣府境内。”   “什么?”朱燮元不由脸色大变,随即沉默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顿时听到一头雾水,不由奇怪道:“督师,何出此言?”   “两位有所不知,刚刚‘顺贼’向我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我军千辛万苦挖掘的壕沟通道几乎尽失。”朱燮元不由苦笑道。   “啊?竟有此事!”张凤翼和叶廷桂也不由大吃一惊。   “两位且不用担心,本督刚刚稳住形势,胜负犹在两可之间!”朱燮元不由笑道。   “原来我还不知为何‘顺贼’突然举止大变,原来却是如此!”   “我先前听说‘顺贼’畏东虏如虎,如今看来果然这般。”   朱燮元话音未落,张凤翼、叶廷桂也不由如同狡猾的狐狸一般笑了起来。   兵法曰:将勇伐其智,将智伐其情。   若你无欲无求,我等自然甘拜下风。   但是既然你有所畏惧,那自然休怪我们有机可乘。   “我有一计!”朱燮元不由突然开口道,只是他话一出口却发现这声音不对。   原来那张凤翼、叶廷桂也突然与他异口同声。   “好说,好说,既然如此,我们三人何不将此计写于掌心,看是否相同?”张凤翼不由开口笑道。   “如此也好!”朱燮元、叶廷桂也不由点了点头。   三人遂取笔墨书于掌心,然后打开一看,只见分别写着:“联虏”、“借虏”和“驱狼吞虎”三个计策。   “哈哈哈!”三人不由快意的笑了起来,“这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第267章 “偷家”   话说大明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及大同巡抚叶廷桂一干人等既定下“借虏平寇”之策,早书信一封,遣使者往宣府方向去了。   原来这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等人都是人精,如今和义军交战多时。“顺贼”仅凭手中人马便和官兵打的有来有回。   但等李自成部援军一到,到时候莫说“剿贼”,恐怕不被“贼剿”便是万幸。   故而三人不约而同,准备引入第三方力量,彻底将水搅浑了才便于从中火中取栗。   当然具体这兵究竟怎么借,借来之后对方会不会鸩占鹊巢?   这一番计较三人计议已定,自觉一切都在掌握之内,姑且放下不提。   且说义军连据明军七八条纵向壕沟之后,便被明军营垒和营垒外面的壕沟阻挡了前进的脚步。   由于明军先前吃过义军万斤红夷大炮的亏,故而这一次营垒修建的颇为厚实,义军一时间无法攻破。   如此,双方激战至天黑,犹自不分胜负。   不意义军又调换人手,挑灯夜战。   那朱燮元年逾七旬,精力不济,一连折腾了深夜,实在挺不住了,只好将战事全权托付给宣大总督张凤翼。   这张凤翼也是老于兵事之人,接手以后布置的密不透风,义军猛攻数次,皆被击退。   眼见东方发白,天色将亮,张凤翼也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哪知这时,大同巡抚叶廷桂突然急急忙忙闯了进来,劈头就道:“督师何在?”   张凤翼闻言一愣,不由怪道:“你又不是不知,那督师年迈体衰,精力不济,故而先去歇息去了,你如何又过来寻他?”   “大事不妙,还是赶快叫人将他快快喊醒!”叶廷桂闻言不由捶胸顿足道,“方才得士卒来报,太原城突然起火,想必是出了什么乱子!”   “什么!”张凤翼闻言不由大骇,不敢置信道,“怎么……怎么可能,明明咱们已经广布斥候,贼人怎么会出现在太原城外?”   原来就在双方激战当晚,原山西总兵王忠早率领一营人马乘坐小船,借助夜幕的掩护逆汾河而上,直抵太原城北。   是时,朱燮元率领明军主力在前线和义军鏖战,又担心总监高起潜掣肘,便借口太原城防空虚,打发他回来守城。   那高起潜倒也尽心尽责,便派遣麾下御马太监李国辅、许进忠、孙惟武、刘元斌四人分守东南西北,以防有变,而驻守太原城北面城墙的正是御马太监孙惟武。   太原城北有东西两门,分别唤作“小北门”和“大北门”。   而这“大北门”和“小北门”门口,正好对着“永宁”和“永安”二堡。   这二堡在明代合成“安宁二堡”,城周一里,里面设有火铳、火炮等器械。   凡是不能先拔除此二堡,而准备从北门进攻太原城者,定然会遭到驻扎在这两座堡垒的明军士卒的背击。   故而驻守北门城墙的太监孙惟武分遣士卒守御“大北门”、“小北门”及永安二堡,自以为固若金汤。   哪里想得到张顺竟然单独派遣降将王忠来攻,人衔枚、马勒口,不着灯火,单凭月光一路潜行至太原城北。   “将军,若取大小二门,必先取永安二堡。而若要取永安二堡,必然惊动大小二门守卫,为之奈何?”众人刚刚偷偷上了岸,早有参谋不安地问道。   “大小二门,永安二堡,其制虽然巧妙,奈何仍有不足之处!”不意王忠却冷笑道。   “永安二堡,每夜分上下两班;而大小北门每每要错开半个时辰,以免为人所趁。”   “太原士卒懒惰成性,常违其制。故而每到换班时分,后班不至,前班已退,各自为政,毫无警惕之心。”   “我等但藏匿片刻,待到子时,一切自见分晓。”   众人听了王忠之言,便潜伏在河边,等到子时这才派遣斥候前去查看。   果然见永宁二堡城上虽然灯火依旧,却已经空空如也,无有一人,王忠等人这才带人摸向城门口处。   从汾河岸向东,先路过大北门,然后才是小北门。   这王忠虽然天资不过中人,好歹担任山西总兵已久,对太原城的布防和格局最是明白不过。   他不由下令道:“待会儿听得炮响,王义你便带领人马猛攻小北门。”   “进来小北门不远便是关帝庙,而在关帝庙以东便是火药库。”   “只要杀入城中,你什么都别管,只管占领火药库,若是事不可为,宁可烧了,也不能留给朱燮元!”   那王义乃是王忠族人,晓得其中厉害,不由点了点头道:“族兄放心,此事若成,我王家仍是榆林名门,我自晓得其中关窍,族兄只管放心攻打衙门便是。”   双方计议已定,遂各帅一司人马携带火炮向大小北门摸去,剩余三司人马则躲在城外,相机而动。   果然,不多时城门守卒亦到换班时间,纷纷收了兵仗器械,离了城门,而接班守卒半晌却不曾到。   “可以了!”王忠盘算了一下,心知这太原城门干系甚大,守卒用心之处定然超过永宁二堡,不多时接班守卒定然赶到。   所以他估摸着前班人马远离了,便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是!”众人得了命令,连忙二三十人死命拖拽出来一物。   不是别个,正是一门义军常用的飞彪铳。   这飞彪铳里早装填了几十斤黑火药,又塞了一枚重达五十斤的石弹。   待到炮手调整了炮口角度,斜指着太原大北门门闩所在处,然后点燃了引线。   随即,一声巨响响起,太原大北门城门当即被轰出一个硕大的洞来。   “门闩一断,快快随我入城!”王忠顾不得硝烟弥漫,连忙上前仔细一看,只见大北门门闩已经断作两截。   众人得了命令,连忙使劲一推,随着一阵沉闷的“吱呀”声响起,太原城顿时城门大开。   “敌袭,敌袭!”而就在此时,如此巨大的动静如何瞒的足人?   有刚刚赶到准备换班的三五个士卒,顿时发现了义军的存在。   “杀!”王忠见状大喝一声,一边命令士卒拖着沉重的飞彪铳向瓮城内赶去,一边弯弓搭箭,一箭向城上射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那士卒应声而倒。   其他士卒顿时学有学样,有射箭的,有放铳的,又射翻了两人。   剩下两三人肝胆俱裂,不由弃了刀枪转身就逃。   说时迟,那时快。   大北门这里还未完全洞开,不远处又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炮声,却是王义带领士卒用飞彪铳炸开了小北门的城门。   原来这用飞彪铳炸门之法,正是张顺想出来的主意。   这个时代黑火药威力有限,若是做成炸药包、火药桶,根本无法对城门造成损坏。   故而若想破坏城门,只能往加大剂量和约束火药两个方向想办法。   若是约束火药,义军手中器物又有哪个比飞彪铳来的合适?   所以义军这一次偷城,特意带来两门沉重的飞彪铳,就是专门用来近距离破坏城门之用。   这时候飞彪铳便不是飞彪铳了,而是一门定向爆破器。   不多时,只听见又一声巨响,就连太原城最后一道瓮城的城门也被义军轰开了。   固若金汤的“龙城”太原,早已经门户大开!   可怜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一干人等在前线苦战,却不知自个要被义军“偷家”了。 第268章 虎狼   滚滚黄沙,翻滚冲腾,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黑龙一般,盘桓在天地之间,俯视着渺小的宣府城,呼号咆哮!   而宣镇巡抚张维世也正站在高大的宣镇城上,虽然也同样俯视着城外的敌人,然而却没有头上滚滚黄沙的半点嚣张气焰。   原来如今的宣府镇不仅仅面临着滚滚黄沙,更有城外数万“东虏”精兵虎视眈眈。   仰头望望天,俯首看看地。   也不知那张维世是何心情,反倒张口轻吟道:“小小黄沙烂泥种,也敢凭风彩云间。”   “安得久旱甘霖后,云开霾散清明天。”   然而,这首诗被士卒传到城下以后,一个身材魁梧,披着一身白色镶嵌红边铠甲的将领打马上前,大声喝道:“你这酸儒,降或不降,只一句话耳。”   “如何在这阵前东拉西扯,拖延于我,莫非觉得我的刀不利不成?”   妮玛,果然是胡虏之辈,完全不懂什么叫含蓄!   宣镇巡抚张维世暗骂了一声,开口冷笑道:“宣镇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挹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弹压上游,居然都会。”   “西南至山西大同府四百三十里,东南至京师三百五十里,又至太原千里。”   “卿若能断绝援军,宣府虽险,一月之中,则宣府将士不攻自服;卿若不能,虚自疲敝耳!”   “援军?大明哪里还有援军!”城下之人不由冷笑道,“如今我大清携一十三万之众,分别从独石口、喜峰口和古北口破口而入,大明皇帝朱由检自保尚且不暇,又如何有援兵与你?”   哦?明白了,原来这一次东虏出兵一十三万,分三路来袭!   张维世不由点了点头,嘿嘿笑道:“正所谓: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今宣府也,即钗玉之流,出价高着得之。”   “如今贵国主虽有雄兵一十三万,未必及顺贼二十万大军之兵锋也!”   宣府巡抚张世维的意思很简单,虽然你“大清”兵锋正盛,但是人家“顺贼”也丝毫不亚于你。   如果你们能击败“顺贼”,不用攻城,宣府自然就会投降;   如果你们被“顺贼”击败,那自然一切休提。   “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价格!”城下将领不由眯起眼见,忍着胸中怒火喝道。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本来他听说如今“顺贼”与大明两败俱伤,自己等人正是坐收渔翁之利之时。   “大清”精兵一至,莫不担箪食壶浆。   却万万没想到这贼鸟厮不但敢拒绝“清兵”入城,反而自己提出条件。   “张某不过一书生耳,自然是没有资格!”张维世不由笑道,“只是我宣府十万守军和‘顺贼’麾下二十万精兵告诉我,‘君择臣,臣亦择君’。”   “你……”城下将领勃然大怒,不由下令道,“既然如此,那就刀剑上见个真章!”   “阿济格……不,多罗英武郡王,此事万万不可!”那阿济格话音刚落,早有一将连忙上前,不由低声劝慰道。   “如今陛下之心,志在天下,若是在此损兵折将,即便是取胜,却也免不了一番责罚。”   “依我之见,明军不敢野战,只能龟缩城中,我又有何惧也?”   “既然如此,何不舍其重镇,掠其城池乡野,亦是大功一件!”   阿济格扭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兄长“饶余贝勒”阿巴泰。   这阿巴泰乃是老奴第七子,但因为生母地位底下,又不讨老奴喜欢,手底下并无太多兵马,故而地位远低于其他贝勒。   而阿济格虽然是老奴第十二子,其生母阿巴亥却是实力强劲的女真乌拉部主满泰之女。   故而老奴死时,他和弟弟多尔衮、多铎不但分别执掌十五个牛录,而且还是镶黄旗旗主。   虽然如今镶黄旗已经更名易主,挂在了他胞弟多尔衮名下,手中犹有本部十五个牛录。   故而,如今阿济格的身份地位也不是自己这个“野生”的哥哥所能比拟。   对于阿巴泰的建议,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扭头向公爵扬古利问道:“你以为如何?”   这扬古利世居珲春,隶满洲正黄旗,乃库尔喀部首领郎柱之子。   其妻为老奴之女,先后被封一等总兵官、超品公世职。   如今又是洪太心腹,地位仅次于诸贝勒之下,堪称“大清”宗室之外第一人。   “太原远距宣镇千里,劳师远征,殊为不利,若有损伤,却是无法向圣上交代。”扬古利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不如我等趁其固守,劫掠附近州县,也算有功无过!”   “有功无过,岂是本王所求!”阿济格闻言不由厉声喝道。   “太原远在千里,‘顺贼’必定无备,若我突至,定能破其兵马,夺其城池。”   “夫如今与我争天下者,乃‘顺贼’也,而非怯明。‘顺贼’既破,天下既为我囊中之物。”   “岂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哉?”   公爵扬古利顿时无言以对,而贝勒阿巴泰以相顾无言。   原来这“大清”从老奴起兵之初,创建“八旗”制度开始,使自家兄弟子嗣各领兵马,便步入了贵族统治时期。   故而老奴死后,各贝勒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尔虞我诈。   先是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分掌三旗,手中共有六十五个牛录,实力最盛。   以洪太为首的四大贝勒联手逼死三人生母阿巴泰,使其三人不能一心。   遂后,洪太又吞了本来准备给多尔衮镶白旗,然后将多尔衮置于阿济格的镶黄旗名下。   后来随着阿济格声望渐隆,而多尔衮、多铎年龄渐长,洪太又借口其擅自主持弟弟多铎的婚礼,削其爵位,将旗主职位转到多尔衮名下。   如此以来,阿济格不但与“四老贝勒”有杀母之仇,亦和兄弟多尔衮反目。   而如今金国汗洪太称帝,分封诸王,多尔衮、多铎皆为亲王,唯有他阿济格被封为郡王,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那阿济格即使脑子再不好使,如何不知自己地位岌岌可危?   他不由思忖道:居庸,京师门户。宣府,又居庸藩卫也。   若我破宣府,损兵折将不提,反倒让洪太一干人等轻取明国京师,此乃为他人做嫁衣之举也。   既然如此,我何不率大军南下,大破“顺贼”,立下不世之功,到时候哪个又能动我?   想到此处,阿济格不由一声令下:“即刻整顿兵马,抄掠粮草,然后一路向太原方向疾行。”   “遇兵则破之,遇财货则掠之,遇城则绕之,直至太原城下,准备大破‘顺贼’,违者军法行事,不得有误!” 第269章 兵临   话说那阿济格野心勃勃,不顾“饶余贝勒”阿巴泰和公爵扬古利劝说,一意孤行,誓要义军好看。   于是,便率领麾下三万镶白旗、正蓝旗、正黄旗及蒙古精锐一路往大同镇方向赶去。   只是如今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一干人等正在太原城外和义军鏖战,哪里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但见“东虏”大军来袭,纷纷闭门自守,不复有敢战者。   阿济格等人顿时如鱼得水,大摇大摆纵横大同境内,先后破怀安、怀仁及山阴等县,攻破堡垒者亦不计其数。   “东虏”兵所到之处,房舍多遭焚毁,百姓多遭杀伤,子女财货多遭劫掠,哭声不绝于路。   本来那阿巴泰和扬古利对阿济格的决定还有所非议,却不意早有山西商人和朱燮元派遣使者赶到,备述义军军情。   阿济格闻言不由大喜道:“‘顺贼’果不知兵,兵贵速,不贵久,岂有‘久暴师’之理?”   “若我大军一至,破之必矣!”   那阿巴泰、扬古利细细问询了一番,这一次也觉得机会难得,不由点了点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鹬蚌者明、贼二部之谓也;渔翁者,我大清之谓也!”   如此,但等破了山阴县,阿济格便率领大军南下至雁门山下。   雁门山,山以关名,又称作勾注山、陉岭、西陉山陉,本系恒山山脉之余脉,北接宣大,南连忻代,乃北方敌人进入忻定盆地,威胁太原必经之路。   在张顺前世著名的评书《杨家将》中,就有杨家将喋血金沙滩,七郎八虎一人归,杨老令公退至雁门关而不能入,最终就撞死在关外的李陵碑上的剧情。   当然,时间来到明末,由于有宣府、大同二镇在手,敌人难以深入内地,故而这时的雁门关地位却远远不如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北宋时期。   但是,也和偏头关、宁武关一起合为“内三关”设为“三关镇”,又称山西镇,作为宣府、大同前沿两镇的补充。   那阿济格来到阵前,往前一看,只见有一城池,高三丈有余,依山傍险,雄踞雁门山前。   他不由扭头问道:“此乃雁门关否?以我之见,不过尔尔!”   “大……大王爷,此……此乃关前广武城。”那晋商奸细不由战战兢兢的提醒道,“雁门关还在山上。”   “嗞!”阿济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由怒道,“你这厮何意,为何领本王至此雄关,莫非本是明人的奸细不成!”   “王……王爷容禀,这……这雁门关乃是关外通往太原的必经之路,非此无以入太原!”那奸细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分辩道。   “哦?”阿济格闻言不由又扭头看一眼朱燮元的信使。   “王爷息怒,确实如此!”那使者不由笑道。   “既然如此,何不下令这守将开门,放我大清军入关?”阿济格不由厉声喝道。   “王爷说笑了,那‘顺贼’如狼似虎,若是王爷连这等小事都要麻烦左督师,那哪有入关和‘顺贼’鏖战的必要?”那使者却冷笑道。   “此话怎讲?”阿济格顺嘴问了一句,结果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果然,只听到那使者笑道:“若是连雁门关尚且破不得,这一次大清军来,岂不是枉送了王爷的身家性命?”   “好胆,你给本王看着,看着我怎么破此雄关!”阿济格闻言勃然大怒,不由冷笑一声便下令道。   “传令下去,不破此关,本王誓不回还!”   且不说那阿济格如果攻打雁门关,且说这后金大军突至雁门关外,顿时引得忻代之地人心惶惶,谣言纷纷。   正游荡在此地的李述孔诸人得了消息,不由大吃一惊,哪敢怠慢?   连忙遣使者快马加鞭,将“东虏大军忽至”的消息飞快传到张顺手中。   “什么,东虏已至!”张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向孙传庭望去。   快,真是太快了!   在后金国一连串动作之下,让张顺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什么叫做“其疾如风,侵略如火,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舜王容禀!”那孙传庭闻言也不由苦笑一声,显然“东虏”的行军速度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臣本代州振武卫人氏,地近边地,常年遭北虏之觑视,故而略知敌情。”   “七年,家乡遭难,臣曾著《敌情必有虚怯之处疏》,论证以步制骑之要;八年,臣复起之前,又遭兵灾,曾派遣家丁王承嗣、孙剑击退后金军,保卫家乡。”   “由此得知,东虏用兵与北虏略同,其军多士马,倏忽而来,飘忽而去,最为难防。”   “除此之外,东虏又多火炮、铠甲,悍勇坚韧非北虏所能比,故而当为我军劲敌。”   “哦?”张顺冷静了一下,不由下令道,“这样,且唤高起潜还有你那两个家丁过来,本王要亲自了解一下敌情!”   原来那一日原山西总兵王忠攻克大小北门以后,杀入太原城中。   这太原城中颇多王忠故旧,哪肯死命抵挡?   眼见大势已去,领兵之人又是昔日故人,故而纷纷投降,只把高起潜和其麾下勇卫营卖了。   那高起潜也是个狠人,眼见太原城已失,自度崇祯饶他不得,干脆一发狠,直接带着勇卫营投降,太原城遂下。   他这一投降不要紧,顿时置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一干人等于危险境地。   且不说双方战事如何,且说这高起潜投靠了义军以后,张顺倒也没有苛责于他,只是也没用重用于他,就这么晾了许多日。   只到今日得闻“东虏军”至,张顺才突然想起来先前有人告诉自个这厮曾在崇祯六年被派往宁远、锦州担任监军,应该知道“东虏军”虚实。   “罪人高起潜拜见舜王殿下!”不多时,高起潜先至,一见张顺便连忙扑倒在地,高声大呼道。   “起来吧,今天没有什么事儿,想和你说说话!”张顺不由虚抬了一个手道。   那高起潜这才站了起来,拘谨的坐在了下座。   张顺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此人三十四五年纪,白面无须、面目和善,看起来不像个阴险狡诈大反派,反倒像相貌不俗的中年大叔。   他不由心生好感,开口笑道:“我听闻你曾在宁远、锦州担任监军,颇知敌情,不知那关宁军如何,东虏军又如何?”   那高起潜见张顺不涉他事,也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他以前的主子是个年轻人,如今的主子又是个更年轻的人,如今这年轻人可不好伺候啊!   且不管他如何想,见张顺有问,不由连忙应道:“关宁之兵,个个上马如龙,下马如虎,以一当十,天下莫敢挡之也!”   “只是车无轮、马无缰,空有精兵猛将,早晚为将军所擒!”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他又不是没有和辽兵之中的祖大弼、祖宽和尤世威一干人等交手过,哪有这么夸张?   “辽东将领多吃空饷,又上下相疑,矛盾重重。其堪用之辈,多为家丁、亲卫,不过三五百至千余不等。其余皆为滥竽充数之辈。故而若舜王遇到家丁也莫要吃惊,其兵额稀少,只需以多欺少,便能胜之。”高起潜不由笑道。   “至于东虏,却和舜王兵颇为相似,又有所不同。”   “相似之处,都军法森严,上通下达,又兵多将广,喜用重炮。”   “凡临战,勇则不能独进,怯者不能独退,以众击寡,无有不胜。”   “不似之处,则东虏多骑,又多家丁,唤作巴牙喇。”   “其中白甲巴牙喇最精,红甲次之。白甲则十里挑一,红甲则十里挑四,各有多长,不可轻视!”   “与其战,只能胜,不能败。东虏多骑,败则无处可退,唯死而已!” 第270章 织网   话说那日,大同巡抚叶廷桂忽闻太原城中起火,急急忙忙的前来寻那左督师朱燮元。   待到朱燮元起来,和张凤翼、叶廷桂二人登上城墙远远一看,只见太原城北面一片火光,也不知烧了什么。   “不好,莫不是火药库着了!”朱燮元待在太原城也有些日子,依稀记得火药库大致方向。   “这……这可如何是好?”叶廷桂闻言不由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太原城乃我军根基,总监高起潜又在城中……”   那朱燮元和张凤翼听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动,不由连忙大声疾呼道:“太原方陷,‘顺贼’立足未稳,我正合趁之!”   “大同总兵王世仁何在?速与我带领兵马,夺回太原城!”   “末……末将领命!”王世仁闻言一愣,面露难色道。   特么好好一座城,总监高起潜率领一营人马守都守不住,如今换作自己前去,怎么可能就夺的下来?   事实证明,王世仁判断非常准确。   那王忠入了太原城以后,原城中守将一见是“故人”回还,毫无心里负担的就投了。   而高起潜眼见大势已去,也非常痛快的背叛了朱由检。   城中反抗力量已经平息,那么仅凭王世仁自然也只能顿兵坚城之下。   那朱夔元、张凤翼和叶廷桂等人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不由商议道:“总监高起潜心怀二心,就在我军与‘顺贼’苦战之际,突然携城投贼,以至于我军大败。”   “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怒不可遏,转身猛攻太原,惜乎不克。”   “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   “而今东虏又至,国家危在旦夕。我等当保存力量,使其‘鹬蚌相争’,以便我‘,渔翁得利’也!”   三人商议已定,遂趁夜拔营北去,然后折而向东,逃入盂县境内。   张顺本以为他们会通过石岭关逃往忻代,或者通过天门关逃往静乐县境内,还特意叮嘱李述孔派人截杀,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几人竟然躲入大山之中。   原来这盂县境四周群山环绕,境内山脉纵横。   白马山东西横亘,管头梁南北纵贯,把盂县分成东西两个盆地:盂城盆地和西烟盆地。   这朱燮元就是带人先逃入西烟镇,然后又分兵占据了盂县县城,凭借此地险要地形,准备节节抵抗义军。   如今东虏大军威胁迫在眉睫,张顺哪里有心情理他?   他只好暗骂了一声,派遣一队人马监视着明军动向,便不再管他。   而就在这时,张顺也终于接到了潞安府的战报:   “按照南路军左帅李信和昭武将军曹文诏分兵两处,分别从城西南、东北进攻。”   “杨文岳顾此失彼,为义军所趁。我军总兵王光恩身先士卒,攻入城西南角,与明军展开了殊死搏杀。”   “双方从早战至中午,明军不可支,遂破。”   “杀士卒七百余人,俘获两千五百余人,其余四散而逃。兹有山西巡抚杨文岳中炮而死,身为两段,惨不忍睹;又有冀南兵备道王肇生,发疽于背,溃烂而亡。”   “潞安亦无人,潞王朱常淓不知所终,只有潞王妃年方二十有四,貌美贤惠,不日即为舜王送来……”   “等等,等等,谁说我要潞王妃的?”张顺正听得慷慨激昂,怎料形势突转急下,好端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怎么就变成街头混混抢女人一般的画风?   “啊?这来都来了,您就不要了?”使者都懵了,说好的舜王好色呢?   “不是,你们当我这里是什么了?”张顺无力吐槽,正要火力全开,怒喷全场。   不意孙传庭近前低声道:“舜王,这朱常淓地位非同小可,其父本系穆宗第四子,神宗同母弟。”   “按照顺位而言,当在福王之后,还望舜王慎之!”   啥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朱由检要是全家被端了,那么万历之子福王和其子嗣便是皇位继承人。   只是如今福王在义军手中,那么大明皇位继承人大概率就是这个不知所终的朱常淓。   若是他一个不小心死在哪个阴水沟里也就罢了,若是真个活了下来,将来未必不能登极九五。   所以为将来计,这潞王妃哪怕张顺收了、杀了,也不能赐与他人!   这尼玛还赖上我了不是?   张顺无话可说,只得下令道:“姑且恩养在府里,以后再作计较!”   经过使者这么一打岔,他差点忘了正事,不由开口继续问道:“如今李信部和曹文诏部损伤如何,还能再战否?”   “损失倒是不大,只是总兵王光恩以身犯险,中了一刀两箭,虽然不是要害,但是也有些许不便。”使者见“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诚惶诚恐应道。   “上党这个地儿算是稳住了,如今看了要看我们了!”张顺不由对着孙传庭微微一笑,然后下令道。   “着曹文诏带领人马北上,留王光恩在辽州养伤,他和曹鼎蛟则伺机进驻平定!”   “着李信在驻守潞安府之余,适当帮助洪承畴挤压明军南路军杨嗣昌、朱大典部,暂时不要发起决战。”   说起辽州,张顺对此倒颇为熟悉。   当初义军奔袭数百里轻取辽州以后,张顺便和李自成自此越过太行山,威胁顺德、广平二府,和时任大名副使的卢象升好一场大战。   如今虽然物是人非,南部战局与当初亦相差仿佛。   只要曹文诏、曹鼎蛟两部再度入驻辽州,想必正在大名府附近和洪承畴对抗的明军必然顺德、真定方向收缩。   如此以来,义军便形成了以太原为支点,以平阳府和上党为支撑的稳固局面。   不至于万一作战不利,出现被后金军一波捅穿的局面。   “启奏舜王,自潞安府已下,曹将军便料定舜王定会调其北上,故而在我出发之时,亦率大军北上,估计如今已到辽州。”   “好,非常好!”张顺闻言不由大喜,拊掌道,“真是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曹将军也!”   原来他还担心曹文诏一部路途遥远,又多山路,无法在后金军到达之前部署到位,万万没想到这曹文诏还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放下心来。   “殿下!”张顺话音刚落,孙传庭不由又提醒道,“义军张天琳、党守素、张汝魁、陈继泰、王升、张鼎、卢象观、李万庆八营人马如今尚需数日抵达,万一东虏忽至,为之奈何?”   “何不先调曹文诏入卫,待到援军一到,再作计较?”   相对于张顺的乐观看法,亲眼见识过后金军兵锋的孙传庭还是倾向于选用保守战法。   “不,不用了!”张顺摇了摇头,脸色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   “东虏军虽勇,我亦有一番计较,且不足虑也!” 第271章 初战   明崇祯九年四月二十六日,晴。   暮春已去,初夏已至,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烦躁。   大清国多罗英武郡王阿济格打马上前,看着不远处严阵以待的太原城,心中不由涌起了一丝不安。   他带着麾下三旗精锐,过五关斩六将,纵横千里,好容易来到的太原跟前,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局面。   被明军重兵把守的太原城已经被“顺贼”攻下,而大明败军却没有走,反倒退往太原以东的盂县,虎视着顺、清两方。   众所周知,三角结构是世界上最稳固的结构。   朱燮元带领明军败军退守盂县,对急于求战的“东虏军”来说,远比明军丢了太原城还让人恶心。   如果阿济格带领东虏军到来的时候,还是明军守城,义军围攻的局面,他有自信先破义军,然后再下太原坚城。   但是如今太原城丢给实力明显胜过明军的义军来守,而明军则退入盂县群山之中,对东虏军来说就万分难受了。   “朱燮元这是什么意思!”阿济格不由指了指南面的太原城,又指了指着东面的群山,向明军使者质问道。   “很明显,朱燮元无能,战不能战,守不能守,以至于此!”那使者也早惊掉了下巴,万万没想到短短十数日,朱燮元连坚固的太原城都没有守住。   “能否里应外合?”阿济格皱了皱眉头,不由又扭头看上那商人使者。   “城中倒有十多个铺子,皆是自己人所开。”那使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只是若无将军配合,恐怕只能枉送了性命。”   “行了,明白了!”阿济格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然后扭头向阿巴亥、扬古利问道,“两位以为如何?”   “既然‘顺贼’坐守坚城,我等何不挥师攻打明军?”“饶余贝勒”阿巴亥眉头紧锁,不由开口建议道。   “这倒也是!”阿济格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汉人怯懦,只会死守孤城。我若发兵攻打朱燮元,想必‘顺贼’只会拍手称快!”   既然三足鼎立,那我折断一足,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那朱燮元的使者闻言一愣,不由大声指责道:“我等以诚相待,邀尔等前来,不曾想尔等蛮夷,竟然鲜廉寡耻,背信弃义,难道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阿济格目光一冷,不由笑道,“本王只要能让天下人哭,就不惧被天下人笑!”   “阿巴亥听令,即刻带领人马安营扎寨,以作长久打算;扬古利听令,明天一早便带领麾下人马向盂县明军发起试探性攻击。”   而就这阿济格等人抵达太原城外的时候,张顺正站在太原城南的义军瞭望台上,正用“千里镜”观察后金军的军容,而白白胖胖的原大明总监高启潜正侍立在一旁。   原来当初义军占据太原城以后,明军退走,张顺就开启了与后金军大战的准备工作。   和大多数人想象的相反,张顺在安抚完太原城中百姓士绅以后,并没有亲自坐镇太原,反倒便留孙传庭、王忠这对原明军组合作为守城将领,再搭一个率领火铳营的徐全作为监军。   而他自个则偷偷潜出太原,亲自率领剩余两万人马驻扎在城外营地。   夫用兵之法,最忌死守。   如明军者,独守孤城,而任后金军纵横往来,乃兵家大忌也。   故而等地击退明军以后,张顺一边命令孙传庭等人重整太原城防,一边在城外布置了完善的防线,以防后金军利用骑兵优势,绕城而过,突入义军后方。   其主要策略为:   一则利用义军营地东北部的明军弃置营地和两军壕沟,进行扩建,形成一条以两军营地为核心,以七八道壕沟为防线的阻拦体系。   西接汾河沿岸,东连太原以东的罕山,防止后金军南下。   又以汾河为依托,布置舟船,往来巡逻。   调集张大受部骑兵渡河,巡逻在汾河以西,谨防后金军渡河。   如此这般,彻底封闭了后金军向榆次、徐沟、交城等地流窜的道路。   眼见后金军一到,义军自然也不能闲着。   张顺不由下令道:“杨承祖何在?上前试一试东虏的深浅!”   杨承祖倒不似张顺那般谨慎,闻令不由哈哈一笑,随即翻身上马,大声喊道:“兄弟们,上马!那东虏好大的威名,今日倒要让他见识见识我延绥边骑的厉害!”   随着杨承祖一声令下,义军营地城门打开,早有三千骑地动山摇一般奔了出去。   好家伙,这杨承祖一出战不要紧,倒把阿济格吓了一跳。   “多少年了,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之辈!”阿济格不由冷笑一声,遂下令道。   “哈宁阿,你与我率麾下牛录前往破敌!”   这哈宁阿出身富察氏,满洲镶白旗人氏。   努尔哈赤起兵之处,他曾率其族攻萨齐库城,杀其部长喀穆苏尼堪,抚降三百馀人,因此被授为牛录额真。   此后,数有功。曾从征明,与袁崇焕战于广渠门;又从征大凌河,从征大同镇,又从征皮岛,多有功劳,被擢为二等甲喇章京。   所谓“甲喇章京”,即明朝的参将、游击之职,其中一二等相当于参将,三等相当于游击将军。   那哈宁阿闻令,连忙命左右奴隶为其穿上锁子甲、棉甲,然后翻身上马道:“哈宁阿定不辱使命!”   遂率领麾下满蒙骑兵,飞马向杨承祖迎来。   “来得好!”杨承祖见状不由大喜,连忙大声喝道:“全军听令,准备冲锋!”   众骑兵遂以旗为单位,分为三十小队展开,直向东虏军冲去。   哈宁阿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下令道:“先以弓箭射之,且勿挡其锋!”   随着哈宁阿一声令下,满蒙骑兵也散开两翼,纷纷长箭搭弓,随时准备引弓发箭。   说时迟,那时快。   双方很快接近至十余步,只听得哈宁阿一声令下,只见东虏骑兵纷纷引弓而射,义军骑兵多中箭落马。   而杨承祖一马当先,更是前胸挂满了箭支,远远望去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然而,杨承祖毫不畏惧,反倒大喝一声道:“兄弟们,东虏箭矢已尽,如今轮到我等长枪建功!”   杨承祖话音刚落,义军骑兵早狠狠的撞入满蒙骑兵之中,只撞的对手人仰马翻。   有多少豪杰壮士,更是被一杆铁枪刺了一个透心凉。   那哈宁阿来连忙收起了角弓,抽出腰刀嗑开了杨承祖的刺来长枪。   不料杨承祖借力打力,反手一抽,正抽在哈宁阿的背上,顿时打他的眼冒金花,半晌喘不过气来。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交手,却说张顺站在台上仔细看了半天,不由喜忧参半。   喜的是后金军也没有三头六臂,照样刀砍会伤,枪刺会死。   忧的是后金军中多悍不畏死之徒,竟然能采用“十步射面”这种对士气胆略要求极高的战术,堪称是张顺起兵以来,遭遇到的最强劲对手。 第272章 战法   “殿下,幸不辱使命,我军斩杀鞑子百余人,获首级三十七级,铠甲一十三副!”杨承祖浑身上下挂满了箭,连弯腰行礼都没办法行礼。   “王孙,你这……没事吧?”张顺不由吓了一大跳,不由连忙上去扶起来问道。   当然知道这厮故意不取下箭支,就是为了到自己面前夸耀勇武。   只是一下子中了这么多箭,真的没问题吗?   “爷爷,我没事儿!”张顺话音刚落,不料杨承祖居然接了一句俏皮话,顿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原来这杨承祖出身延绥贫苦军户,不曾就学,故而有名无字。   后来他见别人都有字,就附庸风雅,特意向张顺请一个字。   张顺顺着“承祖”的意思,就给赐给他“王孙”二字。   结果这字一出,便惹得一群不学无术之人调笑:“王孙,王孙,你这下子矮了辈分,岂不是要喊舜王殿下爷爷?”   “爷爷就爷爷,舜王殿下是我爷爷,我是你爷爷!”杨承祖把眼一瞪,干脆来了个“同归于尽”。   这番话在往日,私下里开一开玩笑也就罢了。   众人万万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乖张,居然把众人私下的玩笑话说了出来。   果然,张顺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不由笑骂道:“本王可没有这么老,你想当孙子,老……我还不想当爷爷呢!”   言毕,张顺便亲自为其解甲。   这杨承祖外面批了一件制作精良的深蓝色棉甲,张顺给他叮叮当当卸下来一看,只见里面已经被汗水浸湿大半,又有见不少甲片都被钉穿,穿甲而过的箭头上还粘着血。   张顺连忙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杨承祖里面穿戴的锁子甲也被刺破了数处,有血渍在破口处若隐若现。   他又连忙帮他把锁子甲褪下,独留内衬,以防“卸甲风”。   这才揭开破损处仔细一看,只见有三四处箭头刺破的伤口,有的还在鲜血淋漓,有的却已经结痂。   “好强劲的箭!”张顺不由眉头一皱,便喊来护士为杨承祖清理伤口。   他早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少年,对这个时代箭的杀伤力也有所了解。   明军常用战弓一般在三到六个力左右,而马上用弓一般在三力、四力之间,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杀伤力。   “清弓?”蓦然间,张顺想起了一个前世的“大杀器”。   “什么清弓?”杨承祖听得一头雾水,只道张顺不懂,不由开口解释道。   “其所用弓亦为开元弓之制,只是步卒所用,势大力沉,故能穿甲。”   “观其箭支长短轻重,当在八至十力之间!”   明末清初计量弓箭之法,以九斤一十四两为一力。   如果后金军精锐果然如杨承祖所言,当皆为百磅之士。   张顺不由为之骇然:“怎……怎么会有如此精锐?”   义军和明军之中多善射之士,若是细细挑选,未尝不能组织这样一支精兵。   只是观后金军如此轻易便能排遣出这许多人马,想必其中百磅之时亦不在少数。   “舜王容禀!”就在这时,孙传庭不由上前一步道。   “所谓开元弓之制者,既起自开元故地,今东虏所据也!”   “其地地寒民苦,以牧、渔、猎、耕为生,民风彪悍多力,故多善开元弓,而以野人女真尤甚。”   “自东虏建州女真叛乱以来,与中国多起刀兵,丁壮损失颇多,故洪太多次征伐野人女真,掳其丁壮为兵。”   “杨将军今日所遭遇者,蓋东虏所掳野人女真,故其弓强而矢利。”   “明将常恃强沽勇,一马当先,是以多亡……”   “等等,等一等,让本王捋一捋。”张顺听着听着,连忙打断道。   “首先,开元故地是什么意思?”   “开元故地,即元朝开元路也。”孙传庭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张顺素来不学无术,不由解释道。   “《元一统志》称曰:南镇长白之山,北浸鲸川之海,三京故国,五国故城,亦东北一都会也。”   啥意思呢?   按照《元一统志》的说辞,开元路南至长白山,北至日本海,大致包含后世东三省及外东北一带。   所以明代这个“开元弓”,其实就是对源于东北地区“东胡系”弓箭的统称。   这种形制的弓箭,不但明军在用,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甚至东部的蒙古人也在用,在明人眼中并未特别之处。   对明人来说,最麻烦的不是一两种武器,而是使用武器的人。   “那野人女真呢?又是什么意思?”张顺化身好奇小学生,不由继续追问道。   “依照《大明会典》所载:盖女真三种,居海西,等处者为海西女真,居建州、毛怜等处者为建州女真,各卫所外,又有地面、有站、有寨,建官赐敦,一如三卫之制,其极东为野人女直,野人女直去中国(中原)远甚,朝贡不常。”   原来明朝建国之初,由于蒙古人对东北地区的破坏性统治,导致原来的国家形制被完全摧毁,只剩下各种文明程度较低的部落。   明朝便根据其地理位置和文明程度,将其划分为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三类。   其中建州女真即辽金时代的“五国部”,后来发展为如今的东虏本部。   而海西女真即海西(松花江流域)的女真部落,后来发展为哈达、乌拉、叶赫、辉发海西四部,后来被老奴的建州女真所吞并。   而所谓“野人女真”,则是海西女真以北的渔猎部落,其最著名的便是后金所称的“索伦部”。   这些“野人女真”虽然开化程度较低,却拥有英勇善战、悍不畏死的优点。   本来依照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这些“蛮人部落”打起仗来,虽然拥有强大的冲击力,但是由于社会发展落后,无论武器装备,还是组织水平都远低于“文明社会”,故而常常不成气候。   然而,就这些“不成气候”的“野人女真”被后金掠夺为奴以后,诱之以利,施以坚甲利刃,然后驱为“死兵”。   凡战,“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骑双马,冲前,前虽死而后复前,莫敢退,退则锐兵从后杀之。待其冲动我阵,而后锐兵始乘其胜。”   这种结合了“文明社会”的组织度和“野蛮部落”冲击性的双重优势的队伍,一经出现,就在对明军的战争中取得了极大的优势,以至于连战连捷,锐不可当。   张顺听那孙传庭讲述了半晌,顿时也觉得棘手。   “夫战勇气也”,莫说在这种“冷热”交替的时代,哪怕到了后世十九世纪,祖鲁人尚且能够凭借坚定的冲锋,歼灭上千装备了后装线膛枪的英军,更不要说张顺这种“半冷半热”时代的军队了。   “那……那明军怎么应对东虏这种战法?”张顺沉吟了片刻,别管靠谱不靠谱,先向明军取取经。   “无他,火器战车一法,可以御之!”孙传庭沉默了半晌,只好摇了摇头应道。   特么……张顺闻言顿时想嘛麻麦皮!   你道为何,因为张顺想起来另一个专门针对战车的武器——红夷大炮!   难怪明军屡战屡败!   听到此处,张顺不由恍然大悟。   原来后金除了驱赶“死兵”冲阵以外,尚且有大量红夷大炮可用。   如果自己效仿明军“火器战车”战法,要么被其红夷大炮轰开车阵,要么被其一人多骑甩在风中凌乱。 第273章 猖狂   西烟镇,本为西咽镇,只因地处盂县西部咽喉之地,故名。   后金军对附近地形虽然不甚熟悉,但是在商人奸细指引之下,阿济格很快就明白了附近的地形地势。   “‘顺贼’,自守之贼也!与明军数战,皆不敢出;明军,怯懦之贼也,见我军来而不敢战。”阿济格不由判断道。   “既然如此,‘顺贼’据雄城、坚营,顷刻之间必不能下。唯有明军既无雄城,又无营垒,士卒惶恐不安,正合一举破之,然后再挥师向西,夺取太原。”   “如此大明腹心既失,必然天下震恐,京师难守,此乃不世之功也,我当为之!”   “殿下!”扬古利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心道:陛下委我以重任,非将也,乃监也!若是有所闪失,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想到此处,他不由连忙劝道:“昨日我军立营之时,‘顺贼’数出,其志不在小,还请殿下慎之,以免为贼所趁。”   “扬古利!”阿济格闻言不由大怒,张口呵斥道,“我军深入敌境千里,四面皆敌,若不能果断接战,吾恐吾等将士有家南回,有路难返,尸骨不得还乡也!”   “这……”阿巴亥和扬古利闻言不由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阿济格这一次究竟把他们带到了如何危险的境地。   实际上,在原本历史上,清军前两次入关也都在北京附近转悠,直到崇祯十一年,卢象升战死,临清被攻破,清军将领才越来越胆大。   而这一次,这三万后金兵在阿济格的带领下,首次深入山西境内,也难免有惶恐不安的情绪。   遭了,被他带入沟里了!   阿巴泰和扬古利苦笑一声,不过毕竟历次和明军作战,后金军都没有吃太大亏,故而这两人倒也并不太过担心。   “既然英亲王有令,我二位莫敢不从!”胳膊拗不过大腿,这两人眼见阿济格一意孤行,如今大军又深入敌境这两人不得不稍微退让了一步道。   不过,这退让也不是白退让。   此次返回辽东,说不得这两人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那阿济格也自知这两人心思,却也毫不在意。   毕竟只要此战大胜,立下不世功勋,莫说他阿巴泰、扬古利,就是洪太也得让他三分。   想到此处,阿济格愈发坚定了信心,不由下令道:“扬古利率领一万人马前去攻打明军,饶余贝勒和我则留守营地,对付当面的‘顺贼’。”   对此命令,那扬古利和阿巴泰皆无意见。   毕竟“我满洲”骁勇善战,武德充沛,对付明军可以以一敌三,对付“顺贼”以一敌二,便是看得起对方。   “啧啧,被人小瞧了啊!”第二天一早,张顺早早登上了瞭望台往远处一看,只见后金营中旗帜飘荡,人头攒动。   俄而分为三部,一部向东面群山之中进军,一部向南戒备,剩余一部则留守营地。   后金军这般举动,分明就要一打二,硬吃明军和义军两部人马。   “本王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见过如此狂妄自大之兵!”张顺不由冷笑道。   “那……那舜王的意思是?”孙传庭被张顺留在了太原城中,那幕僚长徐子渊哪里敢劝他,不由顺着他的话问道。   “等一会儿!”张顺不由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姑且凉他一会儿,等东虏和明军战至晌午再作计较!”   且不说张顺如何打算,且说那阿济格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便派遣扬古利率领一万人马折而向东,向群山之中的西烟镇攻去。   而阿巴泰则率领另外一万人马列阵于营外,以恐吓义军。   待到日上三竿,果然不见义军有所动作,那阿巴泰果然欣喜的向阿济格汇报道:“‘顺贼’果怯,眼见我攻打明军而不动,英亲王真真料事如神也!”   “休得大意,也许有人头铁,不服气,也未尝不可!”阿济格自矜的笑了笑,私下里也颇为得意。   这一次他率领大军前往太原,一则违逆洪太节制,二则深入险地,若是不能立下大功,定然难逃洪太责罚,故而他这一次不仅要胜,而且要胜的漂漂亮亮。   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还能证明自己的决策无误。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时至巳时,四月末的太阳愈发火辣起了。   营外列阵后金军,多身披双铠,从内到外分别穿了衬衣、锁子甲和加铁棉甲。   这一整套下来,活脱脱好似穿了双层大棉袄,顿时惹得士卒叫苦不迭。   那“饶余贝勒”阿巴泰有些顶不住了,连忙派遣士卒向阿济格请求道:“关内天气炎热,非关外能比。”   “如今士卒披甲带袄,酷热难捱,还请早日收兵,以免平白无故折损了人马!”   “我镶白旗抵得,正蓝旗如何抵不得?”那阿济格虽然不懂什么深色吸热原理,但是生活经验告诉他身着蓝色衣衫要比身着白色在太阳底下难捱。   如今才刚到巳时,日头还不算不得毒辣,故而故意收拾他一番。   如此又待了半个时辰,正蓝旗有些士卒已经中暑晕倒,阿济格这才下令道:“‘顺贼’果然畏惧我军不出,可收兵矣!”   万余兵马收兵入营也非片刻之功,随着阿济格一声令下,后金营外列阵人马不由动弹起来,井井有条的往营中退去。   如此这般,折腾了两个时辰,好容易收容了大半人马。   突然只听得一声鼓响,只见义军营中旗帜晃动,人喊马嘶,尘土飞扬。   原本沉默了许久的营地,突然间就喧嚣了起来。   早有后金斥候探的明白,飞的一般奔入营中汇报道:“启禀英亲王、饶余贝勒,‘顺贼’营中突然旗帜翻动,人马齐鸣,想必是要大举出兵,还请早作计较!”   “什么?”“饶余贝勒”阿巴泰好容易脱了铠甲、衬衣,正大汗淋漓的光着膀子在那里“牛饮”茶水,哪里想得到“顺贼”给自己来这一出。   顿时他气不打一处来,张口骂道:“直娘贼,这厮莫不是诚心折腾老子?” 第274章 猛攻   “贼距一百八十步,校正射击!”李十安远远望见后金军阵,目测了距离,便下令道。   随着炮营总兵李十安一声令下,零零星星的飞起来十余枚。   虽说是校炮,但是由于敌人军阵庞大,这些炮弹大多都落入了后金军阵之中。   有几个倒霉催的后金士卒当场被打成几段,给后金军造成了一些骚乱,不过很快在军官的呵斥之下又安静了下来。   “饶余贝勒”阿巴泰见状不惊反喜,转身对舒穆禄·谭泰笑道:“‘顺贼’好大的名声,不曾想却不知兵!”   “贝勒爷何出此言?”这谭泰不是别个,正是额附扬古利从弟,正黄旗牛录额真。   他深知后金大军刚刚被“顺贼”刚才摆了一道,如今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故而明知故问。   “这用炮之法,先虚后实,先校后射,必留‘奇兵’以备非常,哪有一上来就全部发射出来的道理?”阿巴泰不由笑道。   “其不知兵,可知矣!”   “贝勒爷高见!”谭泰闻言不由连忙附和了一声,左右闻言士气稍振。   谁曾想舒穆禄·谭泰话音刚落,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随即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然后一片密密麻麻的出现在晴朗的天空之中。   “阿比弗如!”阿巴泰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由一边用本族语怒骂了一句,一边连忙跳下马来,以防为义军炮弹所中。   随着一阵阵炮弹落地的沉闷声和后金士卒被撕碎的惨叫声响起,阿巴泰这才心有余悸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后金有几个小阵被义军炮弹所中,白白牺牲了几十个“壮士”。   阿巴泰不由一脸骇然的向谭泰看去,开口问道:“‘贼子’怎生有这许多红夷大炮?”   原来义军营级火炮以能够发射十斤炮弹的“野战炮”和发射二十斤炮弹“黄金炮”,这两种短管火炮为主。   而在明军和后金军军中,能够发射同样重量的炮弹的火炮几乎都是两千至七八千斤不等的红夷大炮,故而难以理解义军怎么能够把万分沉重的火炮应用到野战之中。   “不妨事,这种红衣大炮虽然威力巨大,奈何十分笨重,装填困难,只要我们派出‘死兵’冲击,那么……”谭泰望了望身边的后金勇士,发现有些人面色慌张,有畏敌之嫌,故而连忙建议道。   原来这后金兵虽勇,却也须没有三头六臂。   往日和明军作战,多身披双铠,刀剑难伤,故而气势如虹。   但是这一身勇气却是建立在敌人无法“破防”的基础之上,一旦遇到红夷大炮这种大杀器,心中的恐惧就会被再度被释放出来。   “死兵?”阿巴泰皱了皱眉头,顿时有几分举棋不定。   这些“死兵”,大多数都是后金贵族从更北方的野人女真处掠夺过来的健壮奴隶。   这些人不但难以轻易补充,更是搭上贵族自家的战马和各式精良武器铠甲,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这些“财富”固然可能帮他们生财,但是一旦损失过大,不但“蚀了本钱”,恐怕自家在部族中的地位还会受到影响,故而有几分犹豫。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谭泰见状,不由连忙又道。   “红衣大炮犀利无双,利远射而不利于近搏,若贝勒爷犹豫再三,吾恐我等任由‘顺贼’戮矣!”   “好,就用‘死兵’!”阿巴泰沉吟了片刻,不由一咬牙下定决心道,“不过,这一次由你领兵!”   “呃……末将领命!”谭泰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阿巴泰这个时候反将了自己一军。   既然正蓝旗要出力,那么正黄旗也别想坐享其成!   谭泰无奈,只得应了,正要调集兵马,却不曾想又是一声巨响,随即又是几十枚炮弹劈头盖脸的向后金军军阵砸了过来。   “阿比弗如!”谭泰也不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心中却难免疑惑道,“这‘顺贼’究竟带了多少火炮,怎生射击间隔如此之短?”   原来这就是张顺通过科学实验选择出来的最佳方案,相对于大明、后金两方经验主义所产生的优势。   这个时代的大明、后金两方虽然通过海陆方向的技术输入,先后掌握了红夷大炮这种国之重器,然而双方却都陷入了“射程越远,威力越大”这个误区。   实际上红夷大炮过长的备径虽然相对于义军的短备径火炮,取得了更远的射程优势,但是却在炮体重量、机动性、装填速度等方面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而这种更远的射程优势,却也因为火炮精确度受限的问题,根本无法在对阵义军火炮中取得压倒性优势。   如此一增一减之下,那大明、后金如何在炮战中能够胜得义军?   更不要说这一次,阿济格为了保证战略突然性,放弃了沉重难以携带的红夷大炮和盾车,更是让后金军雪上加霜。   “这一次你若不能捣毁‘顺贼’火炮,我会上疏陛下,请求他治你的罪!”说实话阿巴泰这个时候也感觉有些不对了。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得对着舒穆禄·谭泰威胁道。   “阿比弗如!”谭泰不由又暗骂了一句,只是这一次也是毫无办法。   虽然他隶属于正黄旗,不归正蓝旗的阿巴泰管。   但是他若是让自家主子失了颜面,难保这“大清国皇帝”不会狠狠的收拾自己一番。   “主子,这一次咱们也要出‘死兵’?”就这谭泰忧心忡忡挑选士卒之士,身边的包衣看不下去了,不由开口问道。   “掌嘴,这里哪有你插话的地儿!”谭泰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厉声喝道。   难道他不知道这奴才说这话是为自己好吗?   知道,知道又能怎样?   奴才就是奴才,还能教我做事?   不多时,谭泰从自家牛录之中挑选了五十“死兵”,皆配了双马。   而阿巴泰也从自己牛录之中挑选了四百“死兵”,个个身披双铠,手持强弓利刃。   “好,多余的话本额真就不多说了。”谭泰指了指远处的义军炮兵阵地道,“冲过去,有赏!”   又指了指身后的三百余本部锐兵道:“后退者,格杀勿论!” 第275章 “死兵”   舒穆禄·谭泰立马阵前,抬头望了望天空,只见日头正中,正是晌午。   经过收阵和重新列阵的一番折腾,身披厚重棉甲的后金士卒早已经热的浑身上下尽被汗水溻透。   不成了,再拖下去恐怕士卒就要失去战斗力了!   谭泰摇了摇头,不由大声下令道:“出阵!”   随着谭泰一声令下,只见一队让人望而生畏的“死兵”骑一马牵一马踱上前来。   这些“死兵”大多衣甲两三重,内着明光重铠,外披厚重绵甲一层。   这些绵甲和明末常见的布面甲棉甲不同,基本材质以老棉、绢丝、絮纸为主,辅以护心镜、铁胸、铁梁。   除此之外,这些“死兵”个个又手持绵纸竹牌,以遮弹矢。   总之,用一句话来形容——“武装到牙齿”,亦丝毫不为过。   “冲锋!”随着谭泰一声令下,后金精锐“死兵”胯下坐骑踏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向义军阵地逼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亦有一营人马脱离了后金大阵,尾随其后。   这正是“死兵在前,锐兵在后”的后金经典战法。   “死兵,这是死兵!”而就在后金准备强攻的瞬间,瞭望台上有一个将领突然大声惊呼起来。   “哦?”张顺闻声眉头一皱,寻声望去,原来这惊呼之人正是降将姜襄。   “姜将军何其怯也?那东虏也须没有三头六臂,奈何竟畏惧若此?”张顺不由开口问道。   姜襄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个失言。   若是一个应对不当,说不得就会被安一个“动摇军心”的罪名,拖出去砍了。   他连忙上前请罪道:“舜王殿下恕罪,臣忽见东虏精锐,生怕义军有失,故而出言提醒。”   “此‘死兵’皆身着双铠,甚至三铠,刀剑不透,弹矢伤,水火不侵,最为难防。”   “若得其动摇我阵,东虏锐兵便趁之破阵,殿下不可不防也!”   “哦?如此沉重的铠甲,若是穿戴起来,又如何冲阵?”张顺又不是没有组建过重甲兵,深知对重甲限制最大的就是士卒的力量和体力。   后金又不是人人都是高达,如何能胜得过义军精兵?   “舜王容禀!”姜襄闻言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他连忙应道。   “东虏之地多马,故而其精兵‘死兵’,人人双马,以代步行。”   “凡战,一马前,一马后,前马死,后马续,如此而已!”   “咝~”张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东北渔猎民族的优势了。   他本以为义军重甲兵一人双马代步已是足够奢华,但是比其后金重甲兵双马冲阵,那真是乞丐与龙王比宝,让人贻笑大方了。   “双马冲阵?这……这也太奢侈了!”张顺不由惊叹道。   “那……那我以火炮破之,不知可否?”   “这……这属下委实不知!”姜襄闻言不由低下头,惭愧道。   现在的姜襄还不是后世那个坚守大同的总兵官,对后金军的了解也只限于数次象征性交手,并不知后金“死兵”究竟如何。   “这……”张顺眉头紧锁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后金‘死兵’多身披双铠、三铠,以我视之,也不外乎内着铁甲,外披绵甲,不知是也不是?”   “正是,如果有健壮非常者,亦有内添锁子甲一道,端的是刀枪不入……”姜襄连忙应道。   “好,好,好!”张顺闻言不由突然大笑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倒要看看这东虏精锐是怎么个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着人即刻前往太原城,让孙传庭我给送来一物,诸位且看我如何破敌!”   “这……”众人闻言顿时惊疑不定,一时间也不知道张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鉴于“舜王”素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绩,众人等人虽然想不出任何办法,但是也依旧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   且不说双方如何计较,且说那后金“死兵”正脱离了后金军阵,地动山摇的向义军炮兵阵地冲了过去。   这后金“死兵”虽然只有四五百人,却因为一人双马,也冲锋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来了!”当面炮兵营总兵李十安,不由暗道一声,连忙下令麾下炮手放平火炮,做好准备。   “后金‘死兵’?”李十安不由冷笑道,“既然取名为‘死兵’,那就不要活了!”   “各位炮手听令,再与我增填重霰弹一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甲硬,还是我的炮利!”   “总兵?”李十安身边幕僚闻言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提醒道,“方才已经装填来了一份轻霰弹,一份重霰弹,若是再装填一份,恐怕太过危险了。”   原来义军经过多次作战总结以后,发现往日所用霰弹对着甲目标效果不太好,故而又设计了分量更大的重霰弹以备万一,今天果然遭遇到了后金精锐,这重霰弹正好派上用场。   只是因为义军火炮犀利的缘故,往日义军发射炮弹多为两倍量,而不像明军那般,喜欢装填两份霰弹,然后再添加一枚实心弹封口。   只是这一次后金“死兵”来势汹汹,使得李十安不得不加大弹量。   “不妨事!”李十安闻言摇了摇头道,“我军野战炮和黄金炮皆是精铁锻造而成,非铸造之器所能比拟。”   “更何况火药只是装填了两份,远不足有引发炸膛之虞。”   “得令!”左右听闻李十安此言,不由连忙应了,纷纷摇动旗帜,通知各处炮兵阵地再增添重霰弹一份。   原来轰击后金军阵的正是李十安所在的主阵地,野战炮和黄金炮总计竟有四十门之多。   眼见后金“死兵”已近,不由纷纷调整了炮口,指着了当面“死兵”。   而与此同时,义军阵线东西两侧又是一阵人头攒动,随即分别露出两处炮兵阵地来。   这两处炮兵阵地火炮虽然远不如主阵地之数,亦分别有二十门火炮,一左一右斜指着正往义军主阵地奔驰的“死兵”。   “死兵所恃者,唯有坚甲利刃、悍不畏死而已!”眼见火炮准备就绪,站在高耸瞭望台上的张顺不由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然而,在这个火器横行的时代,再勇敢的战士,也无法对抗凶狠的火铳;再坚固的铠甲,也无法抵御犀利的火炮。”   “火器之下,众生平等;血肉之躯,难于争锋。”   “今天,就让我用科学的力量,来埋葬这批‘蛮子’的痴心妄想,宣告科技与理性的时代的到来吧!”   随着,张顺话音刚落,后金“死兵”也终于抵达了义军炮兵阵地百步之地,震耳欲聋的愉悦声音终于响彻了起来。   主阵地火炮早已经分成四列,依次喷出了致命的火舌。   而左右副阵地,亦从两侧向“死兵”阵中释放出了“黑白无常”。   排炮战术和交叉火力,最终交织出一张死亡的火力网,收割着这些悍不畏死的战士和战马。   弹丸和鲜血一时间充斥了整个战场,人仰马翻一词,远不足形容这些后金“死兵”的状况。   若是换作一般的精锐,早在这些火炮的打击下,彻底崩溃。   然而,他们是“死兵”。   何谓“死兵”,敢死陷阵,是谓“死兵”。   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的是在死亡之前不能为自己的部族、家族换回荣耀和财富。   “……”他们大声的嘶喊着,虽然声音早已经被猛烈的火炮声所掩盖,但是他们那勇敢向前的姿态,说明了他们的坚强和凶悍。   战战战,不死不休! 第276章 苦战   “贼子敢尔!”本来在阵后督战的舒穆禄·谭泰眼见义军百炮齐发,无情地收割着前面的“死士”不由睚眦尽裂。   这些精锐“死兵”,都是他们在两代汗王带领下,翻山越岭、穿林捣穴,耗尽心血,好容易抓回来的上好奴隶,一个个都悍不畏死,勇猛非常,乃是一等一的精兵。   如今竟枉死在“顺贼”炮下,这让谭泰如何不恼?   其实不独张顺,在原本历史上辽东军也慢慢摸索出来这种战术来对付后金的死兵战术,后来的宁远总兵吴三桂就曾凭借此法大破后金军。   且不说前世如何,且说这一世张顺炮兵这般轰击下来,顿时后金“死兵”十停去了三停,不但伤亡百余人,战马也多倒毙于道。   “杀,杀,杀!”舒穆禄·谭泰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不由忍不住一马当先冲上前道。   “贼子火炮已尽,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原本经历了火炮洗礼,士气大挫的后金“死兵”眼见牛录额真亲自领兵冲锋,不由士气稍振,又嗷嗷的冲了上前。   谭泰麾下有一个牛录三百余锐兵,再加上虽有死伤,犹有三百余人的“死兵”,合计七百精锐如同一把尖刀一般,狠狠的攮入了义军的军阵。   顿时矛折人翻,用来抵挡后金“死兵”冲锋的三层长枪手,竟然硬生生被“死兵”撞开了。   那谭泰一看义军阵型一乱,不由大喜,连忙率领麾下骑兵趁虚而入,就要破阵。   不曾想,义军长枪手身后蓦地涌出一群刀斧手,纷纷手持大刀、大斧,上斩士卒,下砍马腿,一时间竟然顶住了后金精兵的突袭。   原来义军这一次列阵,充分利用了火炮的后坐力之力。   这个时代的滑膛炮其实并没有复位结构,故而要么像虎蹲炮那般用铁钉固定在地上,要么等火炮被后坐力向后推了十余步之远,然后让炮手推回来复位。   然而这一次,义军炮兵阵地在面临这后金精锐冲阵的风险,故意让火炮后退以后不再复位,反而让守卫炮兵阵地的士卒向前抵上,轻松的完成了双方的位置互换。   这一次上前顶上的乃是魏知友部。   如今张顺手底下拢共有张大受、魏知友、杨承祖、王忠、张如靖、徐全、卢象晋和申靖邦八营人马,其余姜瓖新降营和高启潜半个勇卫营尚不能用。   而就在这八营之中,也只有张大受、魏知友和杨承祖三营最为精锐。   其中杨承祖部和张大受乃是骑兵,故而张顺只得派遣自己最为信任的魏知友前去抵挡后金最精锐之兵。   好个魏知友,果然勇猛。   眼见后金“死兵”“武装到牙齿”,巍然不惧,反倒披甲持锐,亲自上阵搏杀。   “杀!”只见魏知友大喝一声,一枪搦在一个“死兵”的胸口。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枪正搦在对付的护心镜上,只溅起几颗火星,并不能刺入。   “杀!”对方见状不由嘿嘿一笑,反手一刀剁在魏知友身上。   虽然有铁甲阻挡,但是也砍的他不由胸口一闷,差点喘不过气来。   好个贼子!   魏知友不由暗道一声,顿时反应过来如此坚甲精锐,不可力敌。   他不由大声疾呼道:“舍贼杀马,再作计较!”   魏知友这军令一下,原本被后金“死兵”杀的连连败退的义军士卒顿时反应了过来,不由纷纷向敌人没有防护的胯下坐骑砍杀过去。   一时间后金兵人仰马翻,不少身着重甲的“死兵”重重地摔下马来,被义军士卒一拥而上。   七手八脚摁着了挣扎不起了的“死兵”,揭去了头盔,然后用大刀、大斧剁去。   “好个贼子!”谭泰见状不由大怒,躲过了义军士卒的攒刺,不由大声喝道,“姑且下马杀贼,我看谁能阻我!”   谭泰身边的包衣奴才,闻言最先听令下马,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军阵护住了谭泰。   而其他“死兵”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奋力杀退了义军,一边连忙爬下马来。   “不好!”魏知友见状,哪里不知,若是让这些重甲精兵下马厮杀,自己麾下这些士卒如何是其对手?   他连忙大呼道:“火炮手何在,火炮手何在?快来与我破敌!”   既然如此,看了唯有唤来火炮,方能破敌。   “不成,不成,前面阵型太过紧密,火炮推不进去!”   就这魏知友大呼小叫之时,哪里想得到由于后金“死兵”的强大冲击力,导致义军长枪刀斧手不得不排成紧密阵型阻敌,故而再度装填完毕的火炮无法推上来射击。   “都给老子散……”魏知友闻言不由大急,连忙大声喝道。   只是他刚刚说了一半,顿时闭口不言了。   散开容易,合上难。   如今双方正人贴人,人挤人,如果义军稍作退让,万一直接被后金“死兵”打穿了怎么办?   这是魏知友自起兵以来,第一次遭遇到如此悍不畏死的对手,让他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求……”面子事儿小,军情事儿大。虽然如今魏知友以多欺少,用麾下一营人马对阵后金七百余人,但是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得不向张顺求援。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早因为大呼小叫,被谭泰觑得明白。   顿时,十余箭飞来,猛地钉在他身上。   “啊!”魏知友顿时惨叫一声,翻身落马,一时间不知死活,早引得正在苦战的义军士卒一阵混乱。   “嗐!”而就在魏知友落马的瞬间,站在瞭望台上观战的张顺不由以拳击掌,发出了扼腕叹息的声音。   “殿下,请让臣去,定杀得那建虏不敢南顾!”王锦衣见状,不由连忙主动请缨道。   主忧臣劳,主辱臣死。   莫要看阵前后金精锐和魏知友部人马不过是一场小小的交锋,其实在后金大阵已经开始向前推进的情况下,关乎到这一仗的胜负成败,故而才有王锦衣此言。   “你?”张顺看了看王锦衣,又望了望远方,不由摇了摇头道,“今日非万军丛中取敌上将首级之日,而是摧锋折锐,以刚对刚之时。”   “我要让他想起今日,肝胆俱裂;梦见此时,惊坐而起。”   “所以这次你留在本王身边,姑且让悟空有一次杀敌的机会。”   张顺此话一出,本来如同梦游一半的悟空不待王锦衣回话,连忙跳将出来道:“师傅,亏得你想起俺老孙,今日且让大伙儿看看俺的手段如何。”   言毕,竟扶着梯子就要三蹦两跳,跳下瞭望台。   “且慢,带上本王亲卫,再去杀敌不迟!”不曾想,张顺见状又连忙开口道。   “殿下!”王锦衣闻言大惊,连忙以目视之道。   开什么玩笑,没看到您身边有多少降兵降将吗?   那高启潜、姜瓖何等人,闻言顿时皆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哈哈,难道本王还信不过在座诸位吗?”张顺不由哈哈一笑,然后向着悟空喊道,“快去快回,还愣着干什么?”   在座诸位?   有他高启潜、姜瓖,自然还有他“御前贴身侍卫”王锦衣。   王锦衣心里一热,原本被悟空替代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他不由握了握手中的长枪,目光坚定起来。 第277章 “火铳”   “杀,杀,杀!”一个身长六七尺的铁甲壮汉,浑身上下犹如铁铸的一般,挥舞着手中的铁棒,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那些身着双甲、三甲的“死兵”在他面前犹如三岁小儿一般,任他棒杀。   “好……好个贼子!”谭泰只觉肝胆俱裂,不由大声呼道,“十步射,十步射!”   这些后金兵所用弓箭皆为粗笨大梢弓,也就是后世所谓“清弓”,讲究个硬弓重箭,素喜抵近射击,杀伤惊人,故而在后世有“投矛器”之美誉。   而后来后金为了对付明军的披甲之士,便开发出了大梢弓近射的战术。   所谓“十步射”,顾名思义,便是在敌人十步左右的距离进行近射。   如果对方无面甲,则射其面门、咽喉。   如果对方有面甲,则破其甲胄。   如今“贼子”这员悍将身披双铠精甲,面带铁面,浑身上下竟无一丝破绽,手中又使一杆铁棒,擦着就伤,砰着就死,倒让素来以重甲著称的后金兵吃了个大亏。   兵法曰:“军无选锋则北”。   莫要看只此一人,义军早以其为矢锋,以二三百精锐为矢杆,硬生生凿入了后金“死兵”阵中。   重甲步兵作战,与重甲骑兵截然不同。   哪怕你个人如何勇武,背负了几十斤铁甲作战,终究难得持久。   故而每战个十余合,前排便要退入阵中歇息,而后排生力军则要轮换顶上。   本来依照“饶余贝勒”阿巴泰计较,而后金这数百“死兵”皆为“选锋”之士,个个能披双层重铠,开八力之弓,冲锋陷阵,有死无生。   他这一次派遣这股“死兵”上阵,虽然有迫不得已的成分,但是也不是没有计较。   若是换做寻常之士,若是抵挡不住后金“死兵”冲锋,被其占领了炮兵阵地,撕开了中军阵线,那“顺贼”就是全军溃败的结局。   但是他千料万料,哪里料到义军之中竟有如此勇士?   只把身披重甲,不惧刀枪斧钺的后金“死兵”一棒一个,先后棒杀了七八人,眼见竟要反过来杀穿了“死兵”军阵,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谭泰话音刚落,早有三五十后金“死兵”按捺不住,纷纷上前几步,齐刷刷瞄上了正在奋勇厮杀的义军“勇士”。   这“勇士”不是别人,正是张顺亲卫将领悟空是也。   吃饱喝足的悟空简直是个体力怪,只见他身披四十斤重甲,手舞三十六斤铁棒,正口呼“痛快”,杀得起劲。   突然听见弦声四起,随即不知多少箭支直插在他的身上。   “直娘贼,哪个暗算与我!”悟空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疼,不由打了一个趔趄,连忙稳住了身形大声破骂起来。   “噫!他受伤了,快快将他留下!”众死兵吃了这一骂,正肝胆俱裂,不知哪个眼尖,却见他脚下洒出了血迹,不由又兴奋了起来。   原来悟空这一身铁甲,乃是义军特制的加厚冷锻明光甲,能够抵挡大多数火铳。   依照常理来说,即便是后金八力弓抵近射击,也顶多能够击破而不能击穿。   坏就坏在这时代的铠甲虽然千锤百炼,终究是手工打造,质地并不均匀,总有些甲片会出现夹灰、夹渣现象。   很不幸,悟空左腿上有一片甲片正是如此,而好死不死又刚巧被敌人射中,于是便被人伤了腿脚。   “好嘛,瞧不起俺老孙是吧?”悟空见状不由冷笑一声,只等后金死兵上前。   他左一棒打断了一名“死兵”脖子,连头盔带头颅一起飞了出去;   右一棒打断了一名“死兵”的大腿,使得他半跪在那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众“死兵”见状不由为之一惊,纷纷惊退了十余步。   更有惊慌失措者,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上,滚了几滚,又连忙狼狈地爬了起来,然后一脸惊慌的用大刀指着对方。   “出息!”谭泰见状不由忍着恐惧上前踢了那几个憨货一脚,然后大声嚷嚷道,“蠢货,你们射箭都不会吗?”   “啊?对,对,我们打不过他,就射死他!”经谭泰这般提醒,众“死兵”顿时恍然大悟,纷纷摘弓搭箭,向悟空射了过去。   “直娘贼,你们不讲武德!”悟空顿时气的哇哇直叫,正要上前拼命,却被左右拼死抱住,只往阵后拖去。   “走不得,走不得,俺这一走,咱们战线就要崩了!”虽然悟空体力早已经消耗了七七八八,五六个大汉竟然拖也拖不动他。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左右闻言不由连忙劝道,“我等姑且在此顶住,还请将军赶快退去,养好了伤口,再来为我们报仇……”   双方正在争执不下之时,对面的谭泰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不想走,那今天都不要走了。”   “明年今日一起烧祭纸,也省得香烛钱……”   那谭泰话还未说完,却有听到义军阵后一阵嚷嚷道:“让一让,让一让,火铳来了,火铳来了!”   火铳,火铳又能济得什么事儿?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谭泰不由下令道:“举盾,冲锋!”   谭泰所谓的“盾”,其实就是绵纸竹牌。   这绵纸竹牌其实和义军所用藤牌颇为类似,只不过前者乃是以竹为骨,以绵纸为肉,糊了不知多少曾,专门用来遮蔽铅弹。   虽然这玩意儿用来遮蔽铅弹,未必抵得上义军添加了两层老棉的藤牌,但是弹丸被其阻挡之后,再想穿透绵甲、铁甲,那是千难万难。   而就在义军疏散阵型,让出火铳、火炮通道的瞬间,同时也是阵型最为稀薄之时。   故而谭泰有理由相信,就在义军让开通道的同时,也是“死兵”破阵的最佳之时。   “冲啊,杀啊!”就在悟空等人稍退的瞬间,果然那些“死兵”如同饿狼一般,竟然跟着扑了上来。   “杀!”悟空不由一激动,拎起手中的铁棒就要上前杀敌,不由突然又被一人抱住了。   悟空正要挣扎开来,却不意听到那人道:“此乃舜王之令,将军切勿违背!”   悟空扭头一看,抱住自己的竟是魏知友。   “你……你没事吧?”悟空不由一愣,顿时想起来先前他被射翻的场景。   “我?好不了哪里去……”魏知友苦笑一声,还待要说。   却只见突然有七八个士卒从阵后挤了出来,端起手中的铜质火铳,如同小儿玩耍的水铳一般,“噗嗤噗嗤”兜头向冲锋而来的后金“死兵”浇下来大量不明液体。   “这是什么?”谭泰为之一愣,下意识伸手接了点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呃,好像有点香?   “这是油!”又反应快之人,不由立即断言道。   “油?”谭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却见水铳变火铳,突然喷出来一条条火龙来。   “不好,快,快脱了绵甲!”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本来后金“死兵”这一身厚重的绵甲就极其易燃,如今义军又添加了油料,怎生躲的过去?   “这……这到底是什么妖法,为什么这些‘贼子’能够喷出火焰!”火势很快就蔓延到牛录额真舒穆禄·谭泰身上,他一边拼命的打着滚,试图熄灭火焰,一边肝胆俱裂的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第278章 水铳   “谭泰呢,谭泰呢,舒穆禄·谭泰在哪里?让他过来见我!”“饶余贝勒”阿巴泰看着面前被烟熏火燎的灰头灰脑“大清国”精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上阵前是八百精兵,退回来却只剩三百残兵败将,这谁遭得住?   原本东虏本部丁口有限,经不起长期战争损耗,故而多驱野人女真和蒙汉丁壮为兵。   蒙汉人口颇多,即便有所损伤,对东虏来说影响不大。   但是野人女真和东虏风俗相近,社会发展程度又低于东虏社会,属于可以被吸纳融合的对象。   如今这一场,伤了真鞑一二百人,“死兵”三百余人,几乎相当于打了一场不小规模的战争所造成的损失,这让阿巴泰如何不心疼?   “这……这就是主子!”众人闻言沉默了半晌,这才有个包衣怯生生的站出来,指着地上一具已经被烧的不成人形的尸体,对阿巴泰说道。   “什么!”阿巴泰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声骂道,“狗奴才休得胡说,若是让你主子听到你如此诅咒于他,仔细你的皮!”   “贝勒爷,他没说错,我家……我家主子殉国啦!”就在这时,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包衣走出来放声大哭道。   “真……真死了?”阿巴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上前又仔细端详了半天,从中看出来谭泰往日的一些影子,这才信了三分。   战死一个牛录额真,按理说倒也不算什么。   东虏以兵事起家,虽无大败,中低级将领战死者亦不可胜数。   但是舒穆禄·谭泰却不同,他不但是正黄旗牛录额真,而且还是额附扬古利从弟,地位非同凡响。   “来人呐,我要向英武郡王请兵,誓要为谭泰报此杀身之恨!”阿巴泰沉着脸思索了半天,不由最终下决定道。   “这……这不妥吧?”左右闻言不由劝谏道,“如今公爵正率领人马猛攻明军,彼‘顺贼’又立营垒,和太原城互为犄角,顷刻之间恐难击破。”   “若是明军再趁吾后,吾恐后果不堪设想……”   “明军?哼!”阿巴泰闻言面带不屑道,“不过冢中枯骨耳!”   “如今能与我大清国争天下者,唯有‘顺贼’而已。我若舍明而攻顺,彼辈必不敢出,又有何惧哉?”   且不说后金将领如何计较,且说双方战至天色已晚,各自鸣金收兵,返回营中。   义军将领魏知友和悟空分别带伤回来,前来拜见张顺。   “免礼,免礼!”张顺连忙扶起了魏知友和悟空,不由面带惊容道,“两位何以伤成这般?”   虽然这两人伤口已经被护士处理完毕,还是能看得出两人分别伤了腋下和大腿。   “唉,别提了!”说起此事,魏知友不由一脸晦气。   “我这刀伤是因为刺不能入,被人反手砍了一刀!除此之外,还被人强弓集火,又伤了七八处。若非又甲胄相护,吾恐再也见不得舜王了!”   “那悟空呢?”张顺仔细看了看魏知友神色,见其虽然伤势不轻,倒也不至于危及生命,倒放下心来。   “直娘贼,好犀利的箭!”悟空闻言不由骂骂咧咧的指着裙甲道,“若非我这身铠甲偷工减料,何至于此!”   “行了,行了,若非你这身铠甲,恐怕你要被人射成马蜂窝了!”悟空甲胄更重,故而除了腿上以外并无大碍,张顺不由调笑了一句道。   “啧啧!”悟空闻言倒也不恼,反倒笑道,“今日多亏了师傅的三昧真火,不然俺老孙就要交代这里了。”   “若是多备一些,明日贼人倒也不足为惧!”   悟空这话一出,顿时众人不由兴奋了起来,开口赞道:“舜王真真是妙计频出,古有武侯火烧南蛮藤甲兵,今有舜王火烧东虏‘死兵’,足相当也!”   “什么足相当也!”张顺不快的摇了摇头。   这一次义军一营人马,抵挡后金八九百精锐,若非自个巧出妙计,恐怕亦抵挡不住,如何当得众人如此夸赞?   经此一战,又伤了魏知友、悟空两员大将。   若是后金个个果真勇猛若此,其若天下何也?   “师傅何忧?”悟空第一次见张顺心情如此沉重,不由开口安慰道,“但有‘三昧真火’在此,来多少咱就烧多少,怕个鸟甚?”   “对了,师傅,那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可否让俺老孙稀罕稀罕?”   “哦?行!就让你这厮开开眼界。”也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张顺没想到自己这乖徒弟粗中有细的一面。   原来刚才张顺的失态,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义军的士气。   结果被悟空插浑打科,把沉重的气氛全搅乱了。   “高起潜何在,快把水铳献出来,让大家伙开开眼界。”知错就改,张顺连忙调整了心态,不由开口笑道。   “好嘞!”高起潜闻言夸张一笑,随即让士卒抬上来一物,让大家观看。   大家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一辆四轮木车,车上正横着一根粗长的木棒。   就在木棒中间的位置,有一根铜管从车身伸了出来,然后连接了一条软管。   那软管也不知有多长,整整齐齐的卷了一大盘,而在那软管尽头却又连了一根黄铜铸造的铳状物件。   观其外观,油光程亮,好像也是一件常用的物件。   “这……这是何物?莫非是刚才那火铳不成?”众人不由新奇的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   “这个不叫火铳,却叫水铳,原本是太原城内灭火的物件。”张顺不由笑道,“昨个姜襄给我说后金‘死兵’水火难侵,故而让我想起了此物。”   原来这“水铳”却是明末产生的消防器材。大体原理是通过车上横着的杠杆挤中间箱体内的两个桶的。   由于两个桶的水位差不一样,受压产生虹吸效应,就把水喷射出来了。   这玩意儿早在陕西之时,王徵便向张顺提到过。   只是当时一切以军事为先,张顺对此倒并没有十分在意。   直到前些日子,义军攻克了太原城,一不小心引燃了太原城内的火药库。   当时众人还道要遭,幸好有仓吏告知火药库中存有“水铳”,专门用来灭火,这才把偌大个火势压了下去。   后来张顺进了太原城听说了此事,还特意前去观看了一番,终于意识到此物在消防领域的重大意义,还特意祝福孙传庭多造几辆,以便扑灭突发火灾。   只是军情如火孙传庭还未来得及落实,后金兵便已经到了城外。   故而张顺想起此物以后,千叮万嘱,让孙传庭全城收刮好容易这才收集了七八辆。   又让他收集了城中的麻油、豆油、桐油、棉子油等一干液体油料,然后以油当水,喷射引燃,以焚后金绵甲,始得奇效。   “好,好,这个好!”众人闻言不由拊掌道,“舜王得此物,合该建虏挫骨扬灰,死无全尸!”   “哈哈哈哈!”张顺闻言不由一乐,其实心里依旧底气不足。   你道为何?   原来这“水铳”固然好,奈何只有七八架,暂时影响不了大局,此其一也。   其二,这时代油料最为宝贵,“水铳”所用油料,只能是食用或者燃灯的植物油,而不能用动物油替代。   如此以来,油料不足用,又能如何破敌? 第279章 盾车   “多罗英武郡王”阿济格一只手扶着油光铮亮的脑门,一只手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目光间或一轮,露出骇人的凶光出来。   “饶余贝勒!此次战败,其罪在你!”他不由沉声道,“我军精锐死兵和本部人马,竟然被你派去直接冲阵,与弃之何异,以致死伤三四百人,你今日有何要话说?”   “臣……臣知罪!”“饶余贝勒”阿巴泰有心反驳几句,但是事实如此,他又怕阿济格回头参自己一本,不得不老老实实解释道。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探得贼人虚实。”   “你探得什么虚实?”阿济格闻言斜眼觑着他。   虽然按辈分来说那阿巴泰当是阿济格的叔父,但是他对他并无半分对长辈的之意。   “‘顺贼’兵马虽多,其实不甚精,其所恃者惟炮而已!”阿巴泰也不恼,反倒正色道。   “先前我‘死兵’冲阵,泰半伤亡,多由此物。其后又有纵火之法,殊为可恨,故而我兵多亡。”   “就这?”阿济格闻言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满道。   “以吾之见,这‘顺贼’之兵虽不如我大清国,但是犹胜于明。故而无盾车不能战,无御火之法不能战,战必败矣!”阿巴泰闻言暗自咬了咬牙根,只好忍着怒气道。   “哦?”阿济格闻言一愣,反问道,“这盾车我倒明白,只是这所谓‘御火之法’,又是何方法?”   身披两层甲陷阵、填壕,乃是后金兵基本战术。   如今被义军“纵火之法”烧的没有脾气,英武郡王阿济格正在为此头疼不已,闻言不由精神一振。   “此事易耳,自古以来水能克火,既然‘顺贼’施之以火,我何不克之以水?”阿巴泰闻言不由笑道。   “克之以水?当如何克之?”阿济格皱了皱眉头,又追问道。   “不若率先淋之以水,绵甲既湿,火焚不燃,铳击不透,当可无虞!”阿巴泰解释道。   “嗯!”阿济格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可,如此便命士卒砍伐树木,制作盾车。但等车成,便能一举破之!”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后金士卒早被军官叫了起来,前往北山伐木。   本来阿济格、阿巴泰两人还担心义军借机骚扰、挑战,故而多派士卒以备之。   结果等到日上三竿,竟不见人来,不由大为惊愕,连忙派遣斥候以探之。   这才发现,原来“顺贼”也在士卒护卫之下,前往北山砍伐竹木去了。   “我们伐木,是为了制作盾车破敌,这‘贼人’伐木却是为了什么?”阿济格皱了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道。   “我军伐木,为了破炮,‘贼人’昨日既知我军悍勇,估计是为了制作战车,以避肉搏耳!”阿巴泰闻言不由笑道。   “也是!”阿济格听到这里,也笑了。   战车、火炮,乃是明军对付后金的标配。   这一次“顺贼”吃了自家这一下,早该把战车造出来了。   想到此处,阿济格心中稍安,不由自惭道:“耻辱啊,耻辱!小小一个‘顺贼’竟然逼迫得我不得不如此,日后若是提及此事,要被陛下笑话一辈子!”   “哪里,哪里,只要能够破贼,便是天大的功劳,陛下赏赐郡王还来不及,怎肯嘲笑?”阿巴泰闻言便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个马屁,顿时惹得阿济格哈哈大笑。   且不说双方如何计较,过了两三日功夫扬古利已经将明军的力量压缩到西烟镇城中,盾车也造出来二百余辆,这才重整旗鼓,邀击义军。   而义军见状也毫不客气,大军尽出列阵于营外以应后金。   “哦?好胆!”阿济格站在阵中,望了望对面军容整齐的义军,不由笑道,“绣花枕头,也敢班门弄斧!”   “‘饶余贝勒’你先上阵,待到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时,本王再要他好看!”   “是,郡王!”阿巴泰闻言领了命令,便下令盾车出击。   后金编制:甲士百人,其中白巴牙喇十人,红巴牙喇四十人,黑营五十人。   其中红巴牙喇和黑营各装备盾车两辆,配备盾车兵十人,而白巴牙喇作为精锐,不装备盾车。   如此二百辆盾车,大约可以支持五千后金精兵作战。   每辆盾车推车十人,遮蔽甲士十人,大约能遮蔽二十五人,如此五千精兵尽数在盾车遮蔽之下。   “哟,又玩新花活啦?”张顺站在瞭望台上远远见了,不由开口笑道。   “此乃东虏盾车战法,是用来克制我军火炮之法!”高起潜伺候在身边,不由开口解释道。   “昔在辽东,明军火炮最利,虏不能挡,故而多造盾车。”   “其牌甚厚,约至五六寸。又覆一层牛皮,一层铁皮,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故为中国患。”   “嗯!”张顺闻言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既然后金与明军鏖战多年,能够利于用盾车战术多次击败明军,想必定然有一定的门道。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顾不得许多。   现在张顺手底下拢共有九营人马,其中孙传庭率领王忠、徐全两营驻守太原城;张大受一营转为骑兵,被他派到汾河以西,以防后金渡河;而魏知友受了伤,姜襄新降,这两营又只能守营。   如此算下来,他手底下能用之兵唯有杨承祖、卢象晋、申靖邦和张如靖四营而已。   而在这四营人马之中,除了杨承祖一部以外,都非久经战阵之兵,由不得张顺不忧心忡忡。   东虏盾车一动,首当其冲者正是位于中军的小将张如靖。   这张如靖原本是“八大王”张献忠的四义子之一,阴差阳错之下滞留在义军营中。   当时义军人手紧缺,便让他在陈长梃麾下担任了司长。   后来张顺见他颇立些功劳,又赶上义军扩军,便提拔他担任总兵,掌管一营人马。   只是如此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这凶残的后金精兵。 第280章 盾车与火炮   “开炮!”李十安眉头紧锁,不由沉声下令道。   “轰!”随着他一声令下,一枚炮弹落入敌阵中,精准的命中了一辆盾车。   沉重的炮弹顿时打的那盾车七零八落,破碎的木片飞的到处都是。   有几个倒霉蛋,虽然身着重甲,依旧被打成两截,横尸当场。   “噫,中了!”众人一愣,不由连忙欢呼起来。   原来自后金兵盾车出击以来,义军连续射了七八炮,只有这一炮击中了对方盾车。   十斤重的实心铁弹,不管后金盾车如何厚重,中了这一炮,依旧毫无幸免。   “不成,不成,不能这样下去了!”李十安摇了摇头,最终下达了一个艰难地命令道。   “采取‘公领孙’装填法,两份霰弹,一份实弹,待敌近三十步开炮!”   “将军?”左右闻言大吃一惊道,“这……若是这般,却是太过危险了!”   三十步,约合后世四十多米远。   当敌人接近这个距离,义军火炮应该就要退出战场,由身后长枪、刀斧手顶上。   若是因为火炮抵近发射耽误了轮换,以至于前后配合不好,引发混乱,那可真是罪莫大焉。   “没问题,只要李将军这块没有问题,我那块也没问题!”李十安闻言正要作答,不意却有一人却突然接话道。   “张总兵?”李十安扭头一看,却见一个的身着明甲的少年近前,不由吃了一惊道。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张献忠义子张如靖。   “你真有把握?”李十安看着他稚嫩的面庞,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昏了头。   刚才他之所以如此胆大,是出于对义军纪律的信任。   如今看到还是少年的张如靖,这点仅有的信任就开始动摇了。   “绝对没问题!”没想到那张如靖斩钉截铁道,“我用舜王之法,也从流民之中挑选了五百‘孩儿兵’,练得个个如臂指使,赴汤蹈火亦面不改色!”   “这一次若真个误了大事,不用你参,我自个提头去见殿下!”   “好,我姑且信你一次!”李十安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道。   这个时代火炮准头有限,要想大量击毁对方移动的盾车,唯有抵近射击一途。   如今张顺麾下将士究竟什么素质,那李十安自然也心知肚明,故而不得不冒此奇险。   而就在李十安下令停止射击以后,隆隆的炮声戛然而止,顿时人对面紧绷着心神的后金军也放松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们心神放松的同时,有一个人却是心都提了起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是这五千后金盾车兵将军完颜叶臣。   这完颜叶臣乃是建州五部的完颜部出身,世居兆佳城,也即是后世黑龙江肇源县,据闻乃是金世宗子豫王完颜永成后裔。   当然,由于年代久远,其真实性待考,但是本系金国后裔无异,故而深受老奴和洪太器重。   其先后位列十六大臣和议政八臣之一,地位尊崇,战功赫赫,深受洪太信任。   原本他隶属于满洲镶黄旗,却被认命为镶红旗都统,用来分镶红旗旗主岳讬之权。   八旗都统乃为一旗的最高长官,职掌一旗的户口、生产、教养和训练等务,地位仅次于旗主,足见其地位如何。   那叶臣眼见义军停止了炮击,心中虽然不甚安,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推进。   百余步……八十步……六十步……四十步……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了,战场上出现了可怕的沉默和寂静。   怎么办?要不要继续向前?   完颜叶臣看了看身边披着一层重甲,一层绵甲的白巴牙喇和红巴牙喇精兵,不由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我大清国精兵在此,岂惧无胆鼠辈的阴谋诡计?   “淋水,冲阵!”完颜叶臣厉声喝道。   众白巴牙喇和红巴牙喇精兵闻言顿时纷纷走到盾车后面的水桶前,分别用瓢舀了水往自己绵甲上淋去。   原本厚重的绵甲吸了水,顿时又重了几分,沉沉甸甸的有些压肩,但是也增添了几分安全感。   织物湿了水能够增强防御铅弹这种窍门,不独义军知道,常年作战的后金兵当然也有所了解。   只是辽东寒冷,这种办法哪里能用?   “好了,好了,将胸前浸湿就行了,不用淋太多!”诸军草草的淋了水,不由信心大增,便自信满满道。   而就在后金军淋水期间,盾车不自觉的也放慢了脚步。   三四十步,不过五六十米距离,那还用义军瞄准?   “开炮,开炮!”而就在后金军准备冲锋的瞬间,义军沉寂了许久的火炮声再度响彻了战场。   而这一次,再也不是十不中一二,而是十有八九。   原本坚固的盾车,脆弱的像陶罐一般,一下子就被实心铁弹击个粉碎。   而躲在盾车后面的后金精兵,也几乎被炮弹打一个对穿。   少者三五人,多者十余人,不是被打成两段,就是缺胳膊少腿,血淋淋的滚在地上哀嚎、残喘。   完颜叶臣很幸运,他先前遏制住了自己带头冲阵的欲望,“卑微”的躲在了后面,所以躲过了这一劫。   “冲锋,冲锋,弃了盾车冲锋!”骤然遇袭之下,完颜叶臣犹自保持了冷静,发现这时候的盾车已经成了活靶子,不由连忙下令道。   然而,当后金白巴牙喇和红巴牙喇刚离开盾车遮蔽的时候,义军第二轮射击又到了。   这一次义军的实心弹终于再也无法造成巨大的伤害了,然而其附带的轻重霰弹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再次横扫后金冲锋队伍。   那些白巴牙喇、红巴牙喇,一个个武艺高强,以一当十的后金精锐成片成片的倒了下来,竟然没有发挥出其半分的勇武。   “公领孙?可恶!”这完颜叶臣如何不知义军战法,只是这“公领孙”战法素来凶险,一个不小心就是火炮炸膛,引发炮手混乱的罪魁祸首。   故而随着“西洋炮术”的传入,明金二国纷纷抛弃了这种凶险的战法,没想到却被“穷凶极恶”的“顺贼”继承了。   “炸啊,它为什么不炸!”完颜叶臣一脸焦急地死盯着义军的炮兵阵地,指望上演一场大反转。   然而,奇迹不但没有发生,反而义军左右两侧的火炮也开始向后金军发起了进攻。   “轰、轰、轰!”后金军更本不懂什么叫做交叉火力,顿时又有不少红巴牙喇、白巴牙喇被射倒在地。   三四十步至义军阵前,好似一条死亡之路,短短的一段距离,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后金精壮的性命。   然而,再遥远的道路终有尽头,再可怕的火炮终有停歇,也不知道这一次冲阵的后金兵伤亡多少,双方肉搏兵终于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首当其冲的正是张如靖的“孩儿兵”,双方刚刚一交手,本来自信满满的张如靖顿感吃力起来。   “火火火!”张如靖哪里不知这非自己所能对抗之兵,不由大声的呼喊起来。   他这边一喊,顿时有七八个士卒举着铜铳从人缝里挤了出来,向后金军喷出了一条条火龙。   然而,当这些火龙燎过后金精锐绵甲的时候,本来应该轰然而着的绵甲竟然毫无反应。   “哈哈哈,小娃儿没想到吧!爷爷浇了水,根本不怕你这邪法!”后金红白巴牙喇精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他们竟纷纷列成一排,将竹盾横在前面猛的向义军密密麻麻的长枪阵撞了过去。   “不好,这贼子竟要仗着甲厚,准备撞开我军阵型!”张如靖眉头一皱,顿觉棘手起来。 第281章 摧锋折锐   “直娘贼,我和你拼了!”张如靖麾下“孩儿营”固然有一股血气之勇,奈何装备不如人,力气亦不如人,双方战了片刻,早有不少少年丧生在敌人刀下。   那张如靖少年意气,顿时热血上头,就要亲自上前拼命。   结果被左右死死拉住道:“舜王殿下早下令命令,严禁总兵及以上将领带兵冲锋,违则斩左右亲卫。”   “哪怕将军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要爱惜爱惜我们的性命。”   原来遭到后金军近距离攒射以后,义军先后有杨承祖、魏知友和悟空三位将领受伤。   特别是魏知友受伤最重,短时间内无法上阵,这让张顺清楚的意识到对方一定有一个专门狙击自家将领的战法,故而下了死命令。   凡总兵及总兵以上将领,一律不许带兵冲锋,以免重蹈覆辙。   “嘿!”张如靖听到这里,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不由遗憾的跺了跺脚,然后下意识向后望了望。   “将军,李将军已经重新装填了火炮,就等我们的动作了!”左右哪里还不明白张如靖的意图,连忙上前低声道。   所谓等“等我们的动作”,既是如果张如靖一营实在没办法,只能强行上大炮破敌。   “不,我们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没用!”张如靖摇了摇头,冷笑道。   “他们不是喜欢淋水吗?那就让他们多淋点!”   “换水铳!”   随着张如靖一声令下,原本正夹在“孩儿兵”之间的“火铳手”纷纷熄灭了手中的火铳退入阵中,而后又出现一群手持竹筒的士卒来。   对面后金白巴牙喇和红巴牙喇见状也不由猛然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哪怕义军的“火铳”喷出的火焰达不到点燃的效果,对对面心里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后金绵甲上虽然淋了水,但是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如果被义军火焰喷烤时间较长,也不是没有引燃的可能。   更不要说手脚和脸面防护不到的地方,一不小心还会被燎伤,更是压力山大。   眼见义军“火铳”已退,后金兵正要说几句风凉话,不曾想那些拿着竹筒的士卒“噗嗤噗嗤”喷出来一条条水来,兜头向后金白巴牙喇和红巴牙喇浇了下去。   “直娘贼,这是什么?”后金兵挨了这一遭,第一反应就是油料。   如果义军真的浇下这许多油料,莫说他们绵甲上淋了水,就是浸泡在水里也未必能幸免于难。   然而,当这些后金兵惊慌失措的抹了一把放在鼻子前面一闻,竟然没有一点味道。   “不是油?这是水!‘顺贼’昏了头不是?”众人不由大吃一惊,纷纷奇怪道。   甚至有人都高声叫嚷起来道:“傻了吧?绵甲湿了,刀枪不入,火铳不破,你怎么和我玩!”   然而义军也不还口,犹自向后金重甲兵喷起水来。   原来这一次士卒手中所拿的却是前两日前往山中砍伐的竹子制成的大号“水枪”。   这种前世的“水枪”结构很简单,就是一个竹筒,一个活塞和一个把手。   而在这些“水枪”兵后面,早已经布满了不知多少了简易的水车,车里正放着大竹筒制成的水桶,桶里都盛满了水。   那些“水枪”兵排成三排,按顺序从后面水车里汲水以后,便前往阵前呲出去。   如此以来,水线延绵不绝,不多时便把对面重甲兵淋了个通透。   原本嘻嘻哈哈的后金白巴牙喇和红巴牙喇精兵打着打着,突然发觉身上的铠甲沉重如山,竟然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不好,我们上了‘顺贼’的鸟当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只是却为时已晚。   原来那日张顺得知手中的油料不多的时候,早有人建议把营中食用的油料尽数征用,以便破敌。   然而,这年月物资匮乏,士卒每日但以粟米、大米、黄豆、黑豆和小麦等主食充饥,本就缺乏营养。   若再把为数不多的油料用掉,不但影响士卒士气,其数量也聊胜于无。   思前想后,张顺正没主意之事,突然听到麾下士卒强调对方身披“大绵甲”,不由灵机一动,产生了以水代火的想法。   火固然能够焚烧,水未必不能破敌。   先前西安城外一战,官兵为水所淹,身着棉甲在水中挣扎的场景犹历历在目,这让张顺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随后,他便让士卒取来缴获的后金重甲、绵甲进行称重,发现前者重达三十斤,而后者亦重达十余斤左右。   如此铠甲,再加上弓箭腰刀及一应物件,差不多有五十斤重。   使健壮之士穿上,端的是刀枪不入,犹胜当初义军组建的李际遇和王定两营重甲兵铠甲。   然而,当张顺命人将这些铠甲喷湿以后,绵甲和重甲内衬吸了水,竟然重达六七十斤,哪怕力大无穷之辈亦无法穿着此甲作战。   由此,张顺这才确定了“水枪”战术,在对面后金军制作盾车的同时,义军加紧制作了“水铳”、“水车”以作破敌之用。   果然吃了义军这一呲,顿时后金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脸色大变,大声下令道:“不好,快向贝勒爷发射求救信号,不然今日乃我等死期矣!”   完颜叶臣话音刚落,只见阵前的后金精锐白巴牙喇、红巴牙喇纷纷身姿笨拙。   躲,躲不开义军的钩刺,砍,砍不中义军的士卒。   一个个好像背了六七十斤的重物与人作战,气喘不止,手脚俱软。   “快,换阵,让前面的人退回来休整一番,后面的先顶上!”完颜叶臣身为宿将,一看便知这些人体力损耗严重,再不下令,恐怕他们就退不回来了。   然而,就在这些前排精锐要退回去的时候,张如靖麾下的“孩儿兵”却是不干了。   原来这些“孩儿兵”也继承了当初任继荣麾下仿照石柱土司兵样式制成的白杆枪。   这些白杆枪皆用白蜡杆制成,前有钩,后有环,乃是其显著特征。   本来往日,这些钩环也没太大用途。   但是在如今后金前排重甲兵被浇透了水,举止艰难之时,义军“孩儿兵”只需要用白杆枪往前一伸一拉,就勾中了一条好大的“鱼”。   或许这些“孩儿兵”力气小,拽不动这些“大鱼”。   但是不要紧,一个人拽不动可用两个,两个人拽不动,可以三个,总有可以把这些“大鱼”拉回来的办法。   这些“大鱼”被拉回来以后,由于重甲和浸透的绵甲的防御,一时间难以砍透。   不过,也不要紧。   “孩儿兵”可用用白杆枪勾下来对方的棉盔,然后让刀斧手砍对方的脑袋。   或者用白杆枪勾开对方的护臂、裙甲,让刀斧手砍对方的手脚。   如此,仅仅片刻功夫,往日天下无敌的后金精兵,竟然被这些十几岁的小子一个个拖过来砍了,一时间不知道死伤了多少。   而对后金军来说,更可怕的是越往前面越是冲锋陷阵的精兵。   而越是精兵,身上的铠甲愈重。   而愈重的铠甲,浇上水以后愈发沉重,士卒愈发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成为缩在“龟壳”里的“乌龟”,等待对方将自己从“龟壳”里拉出来,一个个剁掉。   “不成了,快脱甲,快脱甲!”不知哪个率先想到了办法,不由大喝一声道。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对!脱了绵甲以后,我们身上还有重甲,此战胜负犹在两可之间……”   只是这些人好容易千辛万苦脱了身上的铠甲,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尊尊黑洞洞的炮口。   原来和义军对战的重甲兵如今遭受重创,义军也不用再排成密集的阵型应敌。   那么早已经装填完毕的野战炮、黄金炮就趁机可用推了上来,然后点燃了引线。   “轰,轰,轰……”   失去了厚重绵甲佑护的后金重甲兵,这一次能被更加容易的收割了。   一时间战场了充满了绝望的气息:“不行了,不行了,赶快跑啊。对面根本不是人,全都是魔鬼!”   素来以坚韧著称的后金军,终于陷入绝望。   无坚不摧的义军火炮,成为压断对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硬碰硬,以攻对攻。   摧锋于正锐,挽澜于极危。   张顺仅用新组建的三四营弱旅,终于第一次正面击败了他心中最强大的敌人。   夜正长,路也正长。   但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第282章 援军   话说张如靖和李十安相互配合,苦战许久,终于大破后金盾车兵,一时间杀伤无算。   那“饶余贝勒”阿巴泰远远见了,不待完颜叶臣的使者赶到,连忙下令麾下五千人马上前支援。   只是义军得势不饶人,见面就是一顿呲,呲完就把大炮从后面推出了清场,完全不讲道理。   其基本战法就是“水铳”呲完大炮轰,大炮轰完“水铳”呲,简单却又十分有效,只打得百战百胜的后金精兵节节败退,难以抵挡。   后金统帅阿济格一看大事不好,连忙下令道:“着额附扬古利不要管明军了,快从东面杀将出来破敌!”   原来此时扬古利正率领万余人马在战场以东的盂县西烟镇地区和明军作战。   这几日扬古利连战连捷,只打得明军节节败退,只得退入西烟镇城中,凭城死守。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早有书信一封快马传入后金军中。   那扬古利打开书信一看,顿时不由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后金自老奴起兵以来,虽然不能说百战百胜,但是却也未尝受大挫。   究其根本,除了其本身的军事优势以外,凡遇强敌,后金必将使尽手段,将其斩草除根而后快,否则其奴隶制的统治必将崩盘。   那扬古利对此心知肚明,故而一看到阿济格的军令,顿时心道不好。   “走,咱们去打‘顺贼’去!”扬古利不由笑着下令道。   “啊?”左右闻言一愣,不由指着已经岌岌可危的西烟镇道,“这镇子怎么办?打了一半不打了,还要把后背交给敌人?”   “明军怯懦,我不攻他,已属万幸,他焉敢攻我?”扬古利不由冷笑道。   “听我号令,即可弃营离开,全力攻打‘顺贼’!”   后金军得了扬古利号令,果然便停止了攻击,然后大摇大摆向西撤去。   西烟镇城上,副总兵杨国柱不由大怒,连忙向左柱国朱燮元请示道:“东虏竟然视我等为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末将请求带兵追击,给他点厉害瞧瞧!”   不意朱燮元却紧闭眉目,摇了摇头道:“此乃东虏诈败之计,杨总兵切勿上当!”   “什么诈败,这分明是……”杨国柱一听,不由上前争辩道。   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却被宣大总督张凤翼伸手扯住了,低声说了一个成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杨国柱一愣,这才闭口不言。   且不说明军诸将领如何计较,且说那扬古利带领万余人马大摇大摆的向西行去,刚出了谷口,却只见不远处“顺贼”正压着后金军爆锤,打得自家没有还手之力。   而就在扬古利部发现义军的时候,同样也被义军发现了动静。   一支正在阵外整装待命的骑兵很快就疾驰而来,堵住了扬古利部威胁义军右翼的道路。   “列阵,列阵!”扬古利大吃一惊,顾不得细想,连忙大声下令,双方战作了一团。   前去阻拦扬古利的骑兵不是别人,正是义军杨承祖一营。   张顺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仔细观望了半天,不得不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今日终究不能竟全功!”   “此话怎讲?”高起潜闻言不由奇怪道,“我军以弱胜强,杀伤建虏颇多。”   “如今孙传庭、张大受在其西,我军在其难,呈两面包抄之势,成此大功在此一举,殿下何以谓之‘不能竟全功’耶?”   说实话,今天让高起潜震动比较大。   他之前一直担任辽东监军,深知后金兵如何凶悍。   先前他虽见张顺麾下兵多将广,但是士卒战斗素养不甚高。   莫说是对阵后金精锐,就是对阵朱燮元手底下那些被挑了三五茬剩下的山西兵,也未必能够占据优势。   然而,就凭这些“臭鱼烂虾”愣是打的后金“死兵”、“白巴牙喇”和“红巴牙喇”这些精兵损失惨重。   “舜王”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坐拥精兵良将,一战破敌已属难得,而像张顺这般凭借弱兵破劲旅,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如今明朽金残,皆非天下主,莫非天命果在舜王乎?   张顺哪里想得到一时之间,这个太监心思百转,早把对大明朝廷的忠心抛到爪哇国去了。   他不由指着东面的杨承祖部道:“他顶不住,敌人数量太多,又兵强马壮,如何抵挡得住?”   “虽然如今张大受一部已经渡过汾河,孙传庭又率领王忠部出战,奈何战力不如人,胜负当在四六之间。”   “谁四,谁六?”高起潜有点不敢置信。   “我四,敌六!”张顺摇了摇头道。   原来义军这一次之所能破敌,全赖“水铳”、火炮交替进攻战法。   然而这战法本来属于灵机一动,并没有推广全军。   故而,别看中军张如靖一营势如破竹,左右卢象晋和申靖邦两营却打的非常艰难。   如果等到杨承祖抵挡不住,敌人出现在义军东侧,那么申靖邦部很可能会直接崩溃。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遗憾的摇了摇头,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变阵。”   “着申靖邦部且战且退三十步,卢象晋部且战且进三十步。命令孙传庭部向卢象晋靠近,着张大受部骑兵徘徊在孙传庭部左侧,不得有误!”   “舜王,您这是……”高起潜闻言一愣,顿时明白这是让面南而战的义军战线变为面朝东南方向。   这样即便是后金援军突破了杨承祖部阻拦,也不会出现被人侧击右翼的情况。   “姑且勉励一试,成固可喜,不成亦能全身而退。”张顺抬头望了望天色,不由解释道。   原来双方这一场酣战,已经从早打到傍晚,如果在日落之前分不出胜负,恐怕只能各自回营,来日再战。   “那……那来日咱们这战法还好使吗?”高起潜闻言,心里一揪,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不知道……”张顺实话实说道。   本来这一次义军就是打一个出其不意,万一明天对方将领想出了破法,那就威胁了。   “那……那怎么办?”高起潜忧心忡忡道。   “那……那本王只好就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这里了!”本来应该心情沉重的张顺突然诡异一笑,伸手递给高起潜一个物件。 第283章 围   “驾,驾,驾!”“闯将”李自成冷着一张老脸,拼命的拍打着战马向前疾行。   “哎呦,李帅能歇会儿不?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宋献策伏在马背上,不由苦苦支持着道。   他虽然也会学了骑马,奈何骑术不如人,身体也不如人。   如今疾行了三四天,屁股都快颠成了八瓣,大腿也磨皮了,两腿之间也有些隐隐作痛。   宋献策不由腹谤道:“难怪那邢氏跟舜王跑了,感情你是这般拼命骑马,以至于骑废了啊!”   那李自成哪里知道这老道士道貌岸然,正在诽谤自个?   他闻言不由解释道:“舜王殿下危在旦夕,我们能早到一分,殿下就早安全一分,早到一刻,殿下就早安全一刻。”   原来上次李自成心生异心,自觉对不起舜王,故而这一次在得到“清军南下”的消息以后,早把大队人马托付给“仇人”左光先,自顾带领标营及张胖子、李过三营人马,倍道兼行前去救驾。   本来按照义军原本计划,本该由李自成带领北路军主力攻克偏关、宁武和雁门,然后合围太原的宣大主力。   结果由于傅青竹的离间之计,导致上下相疑,再加上岢岚道兵备副使卢友竹死守偏关镇,急切之间竟不能下,遂耽误了计划的执行。   不过,世异则事异,如今宣大山西三镇不足为惧,后金军却咄咄逼人。   李自成深感自己报答舜王恩典,表达忠心的时刻到了,这才留右帅左光先带领主力继续攻打岌岌可危的偏头关,自己却收罗骡马牲畜代步,先去救驾。   只是山西三关偏头、宁武和雁门,连第一个偏头都没攻破,北路军自然也不能按照原计划行事。   好巧不巧,右帅左光先进展较快,如今已经完全攻克了岢岚州以外的州县,只差临门一脚。   那李自成干脆厚着脸皮,绕道岢岚,走岚县,直扑静乐。   那静乐境内本就有李际遇、任亮两员大盗横行,知县无兵无将,只得龟缩在城中。   李自成大军一至,如何抵挡得住,连忙干净利落树旗而降。   李自成既得静乐,本欲大军东出天门关与张顺主力汇作一处。   不意宋献策却笑道:“舜王遭遇强敌,犹不为所动,自然游刃有余。”   “我等援之,不过锦上添花耳,不但算不得大功,李帅反倒有违逆军令之嫌。”   “既然如此,李帅何不翻过沙婆岭,直取忻州,堵上石岭关,彻底断绝后金退路?”   李自成闻言一愣,不由连声称妙。   你道为何?   原来按照义军原本计划,李自成的任务就是夺取三关,隔绝山西镇与宣大两镇,以便义军歼灭朱燮元部。   虽然如今形势大变,李自成也绕道岢岚、静乐而来。但是如果这个时候再转道忻州,虽未攻克三关,其实也算是变相完成了隔绝山西镇与宣大两镇的任务。   “好,好,好!”李自成闻言喜不自胜,遂一边下令让左光先派遣儿子左绪领一营人马驻守静乐,一边派遣信使通报与张顺。   他自个则亲率麾下三营人马,翻山越岭直取忻州和石岭关去了。   静乐距离忻州与太原脚程几乎相差无几,只不过前者需要翻山越岭,而后者则可用沿着岚河、汾河河谷而行。   故而李自成的大军和他的信使,两者之间抵达目的地的时间,会相差出半日到一日功夫。   而就这半日功夫,却让张顺早早得到了李自成当晚就会截断后金军后路的情报。   故而他信心十足,将此情报分享给了高启潜。   “殿下!”那高启潜草草看了李自成送来的书信,不由大吃一惊,兴奋道。   “果真如此,殿下霸业可成,王业可期,天下再无敌手矣!”   张顺闻言自矜一笑,却笑而不答,反倒目光望向了远方。   高启潜想到的,他已经想到了。   高启潜没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成功第一次距离自己这么近,也第一次距离自己这么远。   是非成败,且看今朝。   外面的战斗还在继续,然而事情的发展正如张顺所料那般,随着后金援军扬古利部击退杨承祖部以后,义军右翼申靖邦部便处于动摇的状态。   当然,后金军也不好受。   当张大受的骑兵出现在后金营垒附近,孙传庭部出现在后金军右翼的时候,“多罗英武郡王”阿济格和“饶余贝勒”阿巴泰也心神不宁、举止不定。   战则怕被义军抄了营垒、辎重,退则怕义军乘胜追击,引发全军溃败。   麻杆打狼两头怕,双方都没有十足把握,实在不敢把全军压上,赌个输赢。   好容易捱到天黑,各自鸣金收兵回营歇息去了。   却说阿济格、阿巴泰、扬古利和完颜叶臣一干人等退回营中,安排完毕警戒之事,这才议道:“‘顺贼’兵不甚强,奈何歪招频出,使我难以招架,为之奈何?”   扬古利早听闻义军“水火相济”之法,如同见众人胃之如虎,不由开导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我倒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给大家参详。”   “我听闻绵甲浸透以后,果然刀枪不入,就连‘顺贼’火炮造成的杀伤,也减了三五层……”   “惜乎太过沉重,士卒实在是负荷不起!”扬古利刚刚说了半,阿巴泰便不乐意的接话道。   “让他说!”阿济格皱了皱眉头,他也是束手无策了,只能企求扬古利有破解之法。   扬古利自知这番话打了“饶余贝勒”阿巴泰的脸面,只是如今形势危急,也顾不了许多了。   他不由故意扭过头去,不看那阿巴泰,继续道:“既然绵甲不成,那何不换作棉被?”   “棉被?”众人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   “对,棉被!”扬古利冷笑道,“绵甲虽好,见水以后,一则沉重,二则难脱,故而弊大于利。”   “棉被则不然,棉被湿了以后虽然沉重,冲阵可披,接战则抛,完全不影响我军作战。”   “如此,正合扬长避短,抵近与‘顺贼’肉搏!”   “好,好,好办法!”阿济格闻言不由拍案叫绝,连忙下令道,“传令下去,命令镶白旗十个牛录前去‘制作’棉被。”   “明天一早,不得少于五千条,不然军法行事!”   制作?怎么制作?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既无棉花布匹,又无针线裁缝,如何制作出这许多棉被来?   没人提,也没人问。   因为自后金立国以来,向来如此。   没有吃,没有喝,那就去抢。   这一次出兵其实也是这样,后金携带的辎重也只堪堪抵得十余日功夫而已,其间缺额也照例如此处理。   “对了,如今军粮也不多了,安排士卒再趁机‘打点粮草’,以免军食不足。”阿济格又嘱咐了一句,这才如释重负道。   “行了,且散了吧。都安排好斥候、巡逻,以免为‘顺贼’所趁,明日再作计较。”   且不说,众人如何计较,且说那阿济格好容易安排完军务,早已经疲惫不堪。   莫要看他今年才三十出头,正是年轻力壮之时。   但是他却是性子暴躁之人,不耐琐务。   今日指挥作战,勾心斗角。   看似不用上阵杀敌,其实却比上阵杀敌还要劳累三分。   他早累的筋疲力尽,草草吃了几口饭,喝了半坛烈酒,借着酒劲儿这才沉沉睡去。   阿济格觉得刚刚迷糊了一会儿,却听到有人大呼小叫不止,不由翻身怒骂道:“直娘贼,哪个在此作死!”   “王……王爷,紧……紧急军情!”   “说!”阿济格听到这话,顿时觉醒了一大半,不由抑制着怒火,翻身坐起来喝了一声。   “是……奴才……奴才刚刚接到咱们旗奴才来报,在……在石岭关附近发现敌……敌军,特意返回来汇报。”   “什么!”阿济格闻言不由心里一个咯噔,顿时酒醒了一大半。   “传‘饶余贝勒’、额驸还有镶红旗都统过来,立刻陞堂议事。” 第284章 驱虎吞狼   一颗圆滚滚的大西瓜,花纹深绿、浅绿相间,翠如翡翠。   那西瓜的一头还带着一拃长的西瓜藤,藤那头还坠着一片鹅掌似的嫩叶。   如此漂亮的一个西瓜,如今正捧在一双十指嫩白的纤细手中。   手的主人是一个面带惶恐的汉女,她战战兢兢的捧到了跟前,看了看站里在左右的彪形大汉的腰刀,正不知如何开口。   突然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睿亲王,烦劳你为我打开此瓜!”   “是,陛下!”年仅二十四五的多尔衮闻言爽朗的笑了一声,一边示意那汉女将西瓜放在案几上,一边抽出腰刀来。   不意还未等他出手,高坐之人却喝道:“做甚么?我满洲的刀是要杀人的,而不是要切西瓜的。”   “如此翠绿之物,只有将其砸个稀巴烂,方得其中甘甜滋味!”   谁家吃瓜这般吃饭?   左右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不知这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原来东虏地处东北苦寒之地,素来缺乏水果等物。   为此老奴、洪太等人曾多次勒索、恐吓朝鲜国,使其进贡冻柿子、冻梨等甘甜之物,以为美味。   如今众人好容易入了关,得了这甘甜鲜美的大“水瓜”,不切开好好享用一番,反而要将其砸烂,不知是何道理?   独多尔衮闻言一笑,收刀入鞘,然后握起拳头拳头狠狠往下一砸。   只听见咔嚓一声,偌大个西瓜顿时被多尔衮砸个稀巴烂,鲜红的汁液飞溅的到处都是。   甚至有些飞溅到多尔衮脸上,竟然如同的鲜血一般,咕噜噜的顺着多尔衮的脸庞滴滴答答的滚落了下来。   “殿下,请吃瓜!”多尔衮从中挑选了最大的一块,先前奉上道。   “好,好,好!”接瓜之人连笑三声,然后伸出肥肥胖胖嘿嘿呦呦的手来,接过来往油腻的大口里一塞,然后发出了“咔哧咔哧”的咀嚼声。   “不错,只有砸烂的瓜,吃起来才能如此甘甜!”那人又连续要了四五块,一并吃了,这才擦了擦手,满足的拍了拍肥胖的肚皮,发出了惊涛拍岸的巨响。   多尔衮不由眼皮一跳,连忙低下头,生怕被其发现有半分异常。   结果多尔衮要躲他,他偏要关照多尔衮一下:“睿亲王,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后金国中多武将勇士,却少文人墨客。   那多尔衮听得洪太问话,深知这是要自己替大伙解释一番。   他不由笑道:“这吃瓜犹如灭明一事,事非一事,理乃一理。”   “我小国也,大明大国也,以小临大,当知其难。”   “昔日陛下英明神武,带兵入关,杀其武经略满桂,诛其督师袁崇焕,明人大恐。”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京师难下,蓟辽难破,遂不得已而走,不至于重蹈当年也先之覆辙。”   “故而我灭明之法,当如虎狼猎熊,先伤其皮肉,流其鲜血,待其血尽而食之,方为正道。”   “好,说的好!”那洪太闻言不由叫了两声,这才补充道。   “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尚有未及之处。”   “将先取之,必先与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然而,我辽东寒苦,比不得明国富庶,又如何收买人心,夺取天下?”   “这……”多尔衮闻言一愣,顿时也不由思索起来。   只是多尔衮思索未必,早有一人跳将出来,怒道:“我满洲食不能饱腹,衣不能蔽体,自家尚且自顾不暇,焉有余力与他人哉?”   众人闻声望去,视之乃洪太长子、“和硕肃亲王”、正蓝旗旗主豪格是也。   洪太闻言皱了皱眉头,稍作思量,这才展颜笑道:“吾儿言之有理,不知睿亲王又如何看待此事?”   “既然做不到‘将先取之,必先与之’,那何不反其道而行,‘先取之,而后与之’。”多尔衮不由冷笑道。   “穷之、困之,待其走投无路,稍予恩惠,便能收复人心。”   “妙,妙,妙,正是此理!”洪太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   “这大明正如同这瓜,若你好好切来,囊中羞涩,如何可得?”   “若是砸个稀巴烂,然后再收拾残局,我大清国也当能文成武德,远迈唐汉,哈哈哈哈……”   洪太的笑声远远的传出了营帐,传到了营外,传遍了北直诸州县。   只见附近昌平、定兴、安肃、宝坻、东安、雄县、顺义、容城、文安诸县,狼烟四起,哭声震天。   这一刻,他们不在是人,而是被砸烂的西瓜,而且是被砸坏那一部分的西瓜。   “嗐!”蓟辽督师丁魁楚眼见城外成了人间地狱,不由扼腕叹息道,“难道我等只能眼睁睁看着建虏如此猖狂,却束手无策吗?”   辽东巡抚方一藻闻言不由苦笑道:“督师慎言!”   “督师业已督师蓟辽数年,当知敌我战力差距多大。”   “如今辽东总兵祖大寿不从王命,城中只有蓟镇总兵吴国俊一员大将。”   “我等能确保北京城不失,已属万幸,岂待有其他奢望哉?”   “那建虏兵锋虽胜,若不能得我城,终不能据我地。”   “正合又有‘东虏西寇’,雪上加霜,我等如何为之?”   “不若坚守城池,坐观成败,万一‘东虏’‘西寇’互相残杀,那才是天不亡我!”   “唉!”丁魁楚如何不明白方一藻之言,只是眼见国事如此,终究不忍心面对。   “你说,‘东虏’和‘西寇’终究会对上吗?”沉默了半晌,丁魁楚突然开口向方一藻问道。   “这……这谁知道呢?”方一藻闻言一愣,也不由无奈道,“或许会,或许不会,听天由命吧!”   “山西急报,山西急报……”而就在丁魁楚不知如何回答之时,突然只见一骑飞驰而来,手里高举着书信道。   “呈……呈上来!”丁魁楚一愣,不由正色下令道。   不多时,等地那书信一到,丁魁楚打开一看,不由放声大笑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我大明有救矣!”   方一藻闻言一愣,连忙凑近一看,只见上面几行字:“……建虏与西寇战于太原城外,互有胜负,请陛下早作打算,败中求胜。臣朱燮元、张凤翼、叶廷桂泣血再拜。”   “好,好,好!”方一藻不由拊掌大笑道,“如此城围可解,后金可退。”   “此话怎讲?”丁魁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当效襄樊之战董昭之故智耳!”方一藻不由冷笑道。   “好,好计!”丁魁楚闻言不由一喜,亦展颜而笑。   原来当年襄樊之战,关羽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风头一时无两。   当时曹操君臣束手无策,时值东吴遣使奉书至,具言吴兵将袭荆州。   主簿董昭便谏曰:“今樊城被困,引颈望救,不如令人将书射入樊城,以宽军心;且使关公知东吴将袭荆州。”   “彼恐荆州有失,必速退兵,却令徐晃乘势掩杀,可获全功。”   今日明金顺三国形势,与当初仿佛。   如今洪太大军正驻扎在京师城外,虎视眈眈,大明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与曹魏襄樊之战何其相类。   不意天助我也,“东虏”、“西寇”又起干戈,正合那驱虎吞狼,渔翁得利之计。 第285章 三策   “什么,阿济格与‘顺贼’在太原交上手了?”洪太不由又惊又怒道。   “是,依照明军射来的书信,确实如此。只是此事真假,尚且不知。”多尔衮皱着眉头呈上书信道。   “竖子,几坏我大事!”不意洪太草草的看了两眼,却恼怒道。   “我与‘顺贼’虽然势不两立,不过却未撕破脸面。”   “这厮不待我部署完毕,率先发难,已是大错。”   “结果如今又吃了亏,伤了我满洲勇士,更是错上加错,死不足惜!”   “那个……那个英武郡王究竟如何,皆出于明军之口,究竟如何,为味可知也!”范文程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出口提醒道。   是啊,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老这就信了?   “阿济格此人有勇无谋,朕深知之。先前他自作主张,要攻打太原,我还颇为欣慰,以为他终于长脑子了。”   “没想到我高看他了,还是没脑子!”   “这一次,若他果然打明军、贼军,夺了太原,早该向我邀功请赏了。”   “如今过了一个月,仍不曾有捷报传来。想必定是便宜没捞着,反倒吃了点亏,所以羞于启齿。”   “那……陛下要不要……要不要派遣点援军过去,以免为‘贼子’所趁?”范文程闻言不由试探着问道。   “不用,能一口吃下我大清国三万精锐的人马,恐怕这世上还没有生出来!”洪太摆了摆手道。   “让他吃个亏,学个乖,以后就老实了。”   “对了,即刻遣使者过去,让他先打下忻州作为根本。这样才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   “报,西路军急报!”那洪太正中气十足的分析着当前形势,却见一名信使匆匆忙忙地赶进来,张口汇报道。   “哦?呈上来!”洪太被人打断了兴致,顿时心中有几分不快。   只不过,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众人一时间倒没有看出来。   “竖子误我!”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见洪太打开书信只瞄了一眼,不由脸色大变道。   “殿下,这……这是怎么了?”众人不由大吃一惊,连忙纷纷问询道。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厮果然不听朕的旨意,执意前往太原,果然吃了一个大亏!”   “啊?”众人连忙捧过来书信一看,只见上写着:“……我等大军驻扎太原城外,不意‘顺贼’主动向我挑衅。”   “‘顺贼’人多势众,我在瞭望塔上观之,约莫有十万众。”   “诸将士悍不畏死,苦战数日,与战不利。如今又得闻‘贼子’派大家堵着了石岭关,我军进退两难,还请殿下早作打算……”   “阿济格被围太原?”众人看罢,不由哗然。   任凭那阿济格书信写的如何花团锦绣,众人都是知兵之人,一眼便看出来其中虚实。   自从己巳年间,后金军几次入关来看,虽然伤亡不小,但是收获也极大,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被明军“揪住”的情况。   故而这一次他们胆大了许多,不但想入关,还产生了觊觎天下的心思。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两件事儿:一个是崇祯干脆利索的调集了蓟辽精兵守卫京师,另一个就是这阿济格部三万众竟被人堵在了太原城外。   怎么办?   “救,是一定要救!”洪太稍作沉吟,便下定决心道。   “我满洲兵马虽盛,奈何人口不足。若是被人一口气吃掉三万之众,不仅要家家戴孝、户户披麻,恐怕亦将动摇根本。”   “关键是怎么救,如何救,大家都议一议。”   自努尔哈赤起兵一来,满洲本部丁壮损耗不小。原本起家时的十万精兵,如今也只剩下六七万众。   如果再加上蒙汉降人包衣,全国上下丁壮,亦不足四十万之数。   如果被人一气吃掉了三万人马,那么相当于损失了本国丁壮十一之数,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殿下容禀,如今三国犬牙交错,形势最为复杂。”范文程闻言率先开口道。   “以奴才之见,上策当分兵一支以为疑兵,接应英武郡王。而主力当趁蓟辽空虚之际,夺取锦州、山海关等要地,进而夺取北京及宣大等地,效辽宋之故智。”   所谓:“效辽宋之故智”云云,其实就是要夺取燕云十六州及幽州城,借助地理对汉地造成泰山压顶之势。   “救,是一定要救,我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洪太听了范文程此言,不由怒目而视,几余择人而噬一般道。   “是,奴才知道,奴才知道了!”范文程闻言顿时惊的满头大汗,磕头如同捣蒜一般。   “起来吧,继续说!”洪太冷着脸,不咸不淡的下令道。   “喳!”范文程领了命令,这才又小心翼翼道。   “中策,殿下当率领主力亲征,一举击破‘顺贼’,然后天下任由我宰割!”   “这……这太险了,殿下万万不可!”那范文程话音刚落,多尔衮不由连忙谏言道。   “不必,让他继续说下去!”洪太面无表情的阻止了多尔衮,然后看向范文程道。   那范文程早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此人,只得战战兢兢道:“此计固然奇险,不过明军自顾不暇,明主又优柔寡断,志大才疏。”   “待我军一动,明军定会不动如山,坐观我与‘顺贼’厮杀。”   “彼自诩‘坐山观虎斗’,却不知不过任人宰割耳!”   “那下策呢?”洪太听到这里,面色稍解,又追问了一句道。   “下策?”范文程苦笑一声道,“夫明与顺也,皆为大国,非一朝一夕所能剿灭。故而须多管齐下,为持久计,方为正途。”   “今我国多难,连遭灾荒。明国又趁火打劫,哄抬物价,以致生计艰难。”   “故而陛下要想与之争一日长短,第一,要打通蓟辽两镇,以便进可攻退可守。”   “第二,要夺取一处富庶之地,以供粮饷,以免有断粮之虞。”   “第三,要派遣一支精兵,以为援助,以免英武郡王先行大败,殿下来不及救援。”   “好,好!”洪太听到这里,不由展颜一笑道。   “先生误矣,下策当为上策耳,上策方为下策计,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左右闻言不由纷纷赞道。 第286章 困境   “殿下。”侍书艳羡的看了一眼刚刚离去的张凤仪,一边低着头帮张顺清理着污秽,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既然东虏营垒难破,何不让‘擎天大将军’出马?”   原来短短两日功夫,双方攻守形势逆转。   本来和义军还打的有来有回的后金,却因为李自成率领夺取了忻州和石岭关,彻底将后金兵困死在太原城外而陷入被动。   而与此同时,久攻汾阳府城不下的张凤仪、张三百两部人马,担心张顺的安危,干脆分兵北上,由张凤仪率麾下万余白杆兵一路北上,于昨晚抵达了义军营地。   如此义军不但在战略上占据优势,更是在兵力是也占据了优势。   由此,张顺亲自犒劳三军,只和张凤仪杀了个天昏地暗,由不得侍书不艳羡一番。   只是义军虽然占据了不小的优势,暂时也杜绝了明军的插手,张顺却只派遣野战炮、黄金炮和飞彪铳参战。   而威力巨大的万斤红夷大炮却一直留在营地,不曾出战。   侍书有心让义军杀败了后金军,好借机把领兵打仗的张凤仪支走,以免与自己争宠,这才有了上面这番疑问。   “不急,不急,放得长线才能钓得大鱼!”张顺嘿嘿一笑,伸手扯了扯侍书那娇嫩的脸蛋,调笑把道。   “以前多么刚烈的一个可人儿,如今怎生也这么多心思!”   侍书闻言不由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形势比人强,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任人鱼肉咯。”   且不说两人如何打情骂俏,且说后金军营中。那“英武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额附扬古利和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一干人神色凝重,气氛压抑。   这两天连续吃了好几次亏,让素来百战百胜,一往无前的后金诸将领,束手无策,只好闭门不出。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看着这些跳梁小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不成?”阿济格忍不住,率先开口质问道。   “那怎么办?”阿巴泰反唇相讥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打不过,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好家伙,谁把我们带领到死地的,难道你心里没谱吗?   阿济格闻言勃然大怒,不由伸手握住刀柄,就要拔出腰刀来。   结果他刚抽出来三寸,就被一只大手伸手抵住,摁回了刀鞘里。   “你!”阿济格怒不可遏,不由死死瞪着了来人。   “哎,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额驸扬古利不由笑道,“都是自家人,都置什么气呀?”   “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我军处于下风,正须同舟共济之时,岂可相互埋怨?”   “虽说今天我们处于下风,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此话怎讲?”扬古利刚起了个头,阿济格不由忙不迭问道。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嘛!”扬古利不由笑道。   “那‘顺贼’虽然断了我等归路,不是世上路千万条,岂能尽断?我有上中下三策,请郡王爷、贝勒爷等参详参详。”   “说!”阿济格不由精神一振,便接话道。   “上策,‘贼人’断我归路,定然以为我要跑。若是我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向南突破‘贼人’防线,把战火烧到敌人境内,岂不是出其不意?”   “这……这太险了,不得已而为之!”阿济格、阿巴泰和完颜叶臣闻言皱了皱眉头,纷纷摇头道。   开什么玩笑,这“顺贼”又不同于明军,万一有大部人马驻守,岂不是自寻死地?   “中策,‘顺贼’西线防守薄弱,我等可以出其不意,渡河而西,然后绕道宁武关而出,带与大军汇合以后,再与其争一日之长短。”   “数万大军,逶迤而西,岂是一日一宿之功,此计亦不甚妥当,聊做备用之策。”阿济格摇了摇头,又反对道。   “那……下策便是联弱击强。”扬古利沉吟了片刻,不由又开口道。   “何谓‘联弱击强’?”完颜叶臣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不由捧场道。   “当今形势,贼强我弱,明军亦弱。”扬古利不由冷笑道。   “若我能联明击顺,即便不胜,亦有退路一条。”   “这……”众人闻言不由转而向西,思量了半天道。   “前两日我军刚与明军交手,袍泽尸骨未寒,此仇岂可忘耶?”阿巴泰不由皱着眉头道。   “贝勒爷说笑了,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仇恨,死人,什么都谈不了!”扬古利不由笑道。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愿不愿意谈,而是明人愿不愿意谈。”   “虽说合则两利,终究要有人能够做主才行。”   “这……让扣押在这的明使带个话,行不行?”阿济格听了扬古利这番话,不由怦然心动。   当然他心动的不是什么“联弱击强”,而是“假道伐虢”。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成语,但是架不住他出尔反尔。   这一次他率领后金三万主力悍然南下,其实某种程度上也得到了洪太和诸将领的默许和纵容。   洪太带领后金军这一次大举入关,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掠夺人口、财货。   更重要的是准备火中取栗,看看能否在明顺之间,坐收渔利。   既然要坐收渔利,那自然要把兵马带到双方交战的前线,而不是在京畿附近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分出阿济格三万人马探查双方虚实,分郑亲王济尔哈朗和豫亲王多铎率三万大军牵制蓟辽两镇明军,而独留洪太带领主力在京畿恐吓明国君臣、伺机而动。   然而凡事都讲个含而不露、隐而不显。   这英武郡王阿济格虽然作战勇猛,颇有章法,奈何脾气急躁,急于求成,竟然违逆洪太节制,贸然插手到明顺之间的战争。   若是这一次被他占了先手,夺了太原城,那自是要载入史册的奇功一件。   然而,他打败了。   败了就意味着陷入被动。   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   如今他急需一件功劳,为自己减轻罪责。   如若不然,后金胜利之时,也是他阿济格失势之时。   “不成,不成!”不意扬古利听了阿济格的想法,不由连忙阻止道。   “有求于人,必须要有诚意。以我之见,当选取投降儒生一人,使其携带书信礼物,许以金帛、首级,然后此事乃成!”   “首级?”阿济格不由提高了声音。   “嘘……”一看阿济格如此神情,扬古利不由连忙竖起手指在唇前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哪怕网罗个麻雀,还得蚀一把米呢。”   “英武郡王难道还想空口白话,空手套白狼不成?” 第287章 说客   “王清之?”张顺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不由笑道。   “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虚。”   “终是比不得舜王殿下,多年未见依然是风采依旧。”那王清之闻言也不见外,反倒嬉皮笑脸的恭维了一句道。   “哈哈!”张顺爽朗一笑,不置可否,反而问询道,“几年未见,不知令叔痴仙道人的身体如何?”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厮正好赶这个关节拜访自己,想必定有缘故。   原来这王清之不是别人,正是那孟津“痴仙道人”王铎的侄子。   只是此人素不成器,整日耽于酒色,又得罪了人,不能走经济仕途,便跑到大同结交了一伙酒肉朋友,做起了牙行的买卖。   先前,张顺曾先后在他手里买过一批火器和十万石粮草,解了燃眉之急,是以相识。   后来王铎之女又嫁给吕维祺之子吕兆麟,双方也算是有了七拐八拐的关系。   “嗨,别提他了!”王清之闻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痛心疾首道,“先前我叔叔官运亨通,官至右庶子。”   “不曾想后来得罪了阁臣温体仁、吴宗达两人,不得已便自请调任,掌管南京翰林院事。已经于去年冬,率家人及奴仆十余人去南京上任去了。”   “哦?”张顺闻言一愣,随即明白是何缘故。   这时候的张顺对明朝官职、制度了解颇深,当然知道这王铎并不是像当初自己认为那样,不过是个清贵散官。   原来自明代一来,凡入选翰林院官员,别看品级不高,事务又少好似一个闲官一般,其实个个却是“储相”。   这王铎先前已经官至右庶子,地位仅在大学士之下,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入阁为相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至于“自请调任掌管南京翰林院事”云云,听起来好像在躲避温体仁、吴宗达两人锋芒,其实未必不是嗅到了某种味道,借机离开纷争之地。   “令叔真是的,难道就不想见一见故人之面吗?”张顺摇了摇头,不由懊恼地问道。   其实依照张顺当初起兵时的实力,即便是那王铎来投,也不过多张口吃饭而已,济不得什么事儿。   张顺故意做出如此表情,不过想借机表达招揽王铎的意图而已。   世异则事异,当初没有基本上没有什么用的王铎,在义军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倒是有大用。   不意那王清之却笑道:“我叔虽然大才,奈何不通经商之道,徒唤奈何?”   “某虽是个纨绔子弟,却是生意人,有买卖要与舜王相谈。”   “哦?我看你两手空空,不知要做何买卖?”张顺心中一动,不由开口笑道。   “第一次,我卖与舜王宣大两镇淘汰下来的火炮、火药。”王清之不由笑道。   “第二次我卖与舜王的乃是宣大两镇的军粮。”   “前两次武器火药卖了,粮食也卖了,这一次卖无可卖,不如干脆宣大两镇直接卖给舜王,不知作价几何?”   “哦?”张顺闻言心里一跳,面不改色道,“不知你欲要价几何?”   “有一个窝窝头,平日里大鱼大肉的人家,看都不看一眼,拿来喂狗都嫌噎得慌。”王清之闻言不由笑道。   “但是等到灾荒之时,民无可食,哪怕金山银山亦不能换,舜王以为如何?”   什么叫谈判专家,这就叫谈判专家。   虽然说宣大两镇现在没什么可以要价的筹码,王清之硬生生给他造出了一个筹码出来。   别看他说的花里胡哨,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虽然宣大两镇没啥实力,但是现在你要不下注,别人可要下注了。   张顺闻言果然一愣,顿时想起前世吴三桂之故事。   他不知道当初李自成许诺了吴三桂什么,但是吴三桂最终引清军入关,被封为平西王。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道:“宣大两镇若是果然能归顺与我,可封辽王一位,公三人,侯五人,参将及参将以上皆为伯爵,士卒月饷粮食一石。”   “对了,若是此事赖两人之力,则可析辽王为镇朔王和镇代王两郡王,清之以为如何?”   “啊?”那王清之显然有点被张顺吓懵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这……这真是太好了。若果如所言,宣大上下莫不为殿下效死,万死不辞。”   也难怪王清之如此激动,那辽王之号,乃是正儿八经的一字王。   所谓“一字王”,一般都是亲王,以晋、秦、齐、楚四个王爵封号为贵,其次周、鲁、赵、魏、梁、燕、代、韩、宋、吴、越。   但是不管怎么说,辽国也曾经和西夏、北宋并立,以此为号,也算得上仅次于晋、秦、齐、楚之名。   而如今天下除了明、金宗室得以封王者以外,唯有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刚刚被称帝的洪太分封为恭顺王、智顺王和怀顺王。   然而这三个王号,虽名曰亲王其实和杂号无异,甚至还不如张顺新造的镇朔王和镇代王两个郡王听起来顺耳。   更不要说在王号以下,还有一大堆公侯伯等爵位,简直是从上到下都封赏了一遍,傻子才不选他。   “既然舜王如此大方,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王清之搓了搓手道。   “还有两处紧要之处,还请舜王早日打算才是。”   “哦,不知是哪两处?”张顺一口气封赏了这许多,心里正心疼得紧,闻言不由连忙问道。   “一曰商帮。”王清之闻言不由笑道。   “山西之地,有盐铁之利又北接塞外,南接腹里,故而多商。”   “如今有名堂者,大约分为两处。一处曰平阳商帮,一处曰平遥商帮。”   “这平阳商帮以平阳府为核心,其中以尉、王、刘、杨等家为盛,资产千万,钱庄无数。”   “其次则平遥商帮,虽不及平阳商帮,却也是后起之秀。”   “其地贫瘠,食不敷用,故而自古以来多外出经商谋生之人。”   “待其出也,分东西二路。东路走张家口,西路走杀虎口,专做鞑子生意。”   “输出颜料、丝绸、干果、药材、铁器,换回牛羊马骡等牲畜,又被称之为‘旅蒙商’。”   “其中最出名者,乃介休范永斗,乃平遥商帮第一人,还请殿下慎之!”   “哦?我知道了!”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眯起来眼睛,点了点头。   好家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满清八大皇商”吗?   王清之话虽然没说透,但是张顺却听透了。   后世很多人都认为这些人是为了钱和满清勾结,但是其实未必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些“皇商”也很可能是满清组建的商帮,反过来披着合法的外衣为满清提供物资和情报。   如果真是如此,就难保这些人不会把自己境内的虚实汇报与后金军,然后引导后金军杀入自己的内腹。   “那另外一处呢?”张顺心里早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表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地问道。   “二曰明军。”王清之仔细端详了张顺一番,一时间看不出虚实来,不由伸手指了指东面的盂县道。   “当今之势,譬如三国鼎立,能两两联合制其一者,胜。”   “如今后金军被围,无计可施,岂有不游说朱燮元一干人等之理?”   “若是殿下有心,请让我走一遭,定然让那后金军飞鸟难渡,四蹄难行。” 第288章 思变   “咳咳……清之,这里没有外人,你有话直说!”朱燮元轻咳了几声,不由示意王清之坐下道。   “那……那晚辈就不客气啦!”王清之看了看在座的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三人,不由斜欠着坐下道。   “今顺与金,共争我大明锦绣江山,不知几位大人有何看法?”   “哦?你一个耽于酒色之徒,居然也能思量起国家大事来?”不待众人发言,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由乜斜了他一眼道。   “啊?嘿嘿,嘿嘿!”王清之闻言尴尬的挠了挠头,解释道,“这……我这不是文不成武不就,想找个路子嘛!”   “你找的谁的路子?”朱燮元皱了皱眉头,不由有几分不快道。   “呃……且不管谁的路子,我说几句实话,几位大人不妨听一听。”王清之左顾而言他道。   “若是说的好,请三位捧个场,若是说的不好,我扭头就走,绝不停留。”   “好,说吧,我们洗耳恭听!”朱燮元冷笑一声,不屑道。   “如今三方局势,顺金为强,我为弱,不知属实否?”王清之苦笑一声,这次开口反问道。   “这倒是!”半晌没吱声的张凤翼点了点头道。   “如此,若我助金则金胜,助顺则顺胜。若两不相助,待此二……二贼胜负已分,第一个就要寻我们的晦气,不知三位大人以为然否?”   “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朱燮元点了点头,反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有何看法?”   实际上这些话他们几个人都讨论烂了,只是碍于各自缘由,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既然这王清之也是如此看法,想必定有一些主意可供参考。   “所以,为今之计,务必选择一方为友,选择一方为敌,方为上策!”王清之图穷匕见,不由下结论道。   “哦?那清之以为,选择何方为友,何方为敌,方为上策?”朱燮元不由冷笑道。   原来说来说起,依旧是个说客!   王清之听了朱燮元这话,心道不好,恐怕一个不小心就是性命堪忧的下场。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由一咬牙,正色道:“以清之愚见,自然是以舜王为友,以后金为敌。”   “哦?是何道理?”三人不由对视一眼,开口笑道。   “实不相瞒,昨日我刚刚代表宣大两镇见过舜王殿下,殿下许以辽王一位,公三人,侯五人,参将及参将以上皆为伯爵,士卒月饷粮食一石。”王清之不由自信道。   说完自后,他不自信的看了朱燮元、张凤翼一眼,又补充道:“如果出力者非独一人,亦可析辽王为镇朔王和镇代王两位郡王。”   “什么?”三人闻言大骇,不由相继失色道,“好个舜王,果然不同凡响。”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三位何不归顺舜王,亦不失荣华富贵……”王清之见此,不由趁热打铁道。   “呃……朱某如今年事已高,又世受皇恩,位极人臣,岂能为五斗米而折腰,此事容后再议,清之且下去歇息便是。”朱燮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啊?”王清之闻言有点傻了眼,不由扭头看了看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为好。   “清之啊,你先下去休息便是。”叶廷桂见状也劝了一句,王清之只好悻悻而退。   待到王清之刚刚离去,沉默不言的张凤翼突然开口问道:“两位以为如何?”   “舜王倒是出手大方,只是我等岂是见利忘义之人?”叶廷桂思量了片刻,不由开口道。   “只是如今国家危急,我等坐拥两万精兵,束手无策,实为可恨……”   “叶抚军所言甚是!”朱燮元点了点头,这才最终下定决心道,“东虏、西寇待我愈厚,说明形势愈发危急。”   “既然如此,若不能从中火中取栗,岂不是负了朱某柱国之名?”   “那左柱国的意思是?”张凤翼眉头一跳,不由试探着问道。   “先应了东虏!”朱燮元冷冷一笑道,“再应了西寇!”   “然后我等休整城防,死守西烟镇和盂县城两地。”   “那……那左柱国的意思是……”当大同巡抚叶廷桂听了朱燮元此言,也不由心惊肉跳。   “驱虎吞狼,坐收渔利!”只见那朱燮元双目精光四射,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啊?”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由面面相觑。   且不说三人如何商议,且说那王清之回到住处以后。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不能一言而决,不由心中七上八下,着实难安,忍不住出了营帐,来回踱步。   “哎,这不是清之吗,你怎么来到这里?”就这王清之心事重重之际,却不曾想有人突然招呼了一声。   “啊?原来是杨廷石!”王清之扭头一看,招呼自己之人原来是副总兵杨国柱。   “唉,别提了!”王清之不由叹息道,“杨兄营中可有酒乎,咱俩许久未见,当痛饮一场。”   “这……”本来一脸好爽的杨国柱闻言顿时面带犹豫之色道,“这几日东虏来犯,形势危急。我若带头坏了禁酒令,犯军律事小,坏了国事罪大!”   “嗐,你还……你还当真了!”王清之话说了半截,不由扯着他低声道,“此处多有不便,换个地方再说。”   “好!”杨国柱点了点头,心道:左右无事,且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好容易寻找了一处僻静之处,王清之这才正色道:“我先前听闻廷石乃义州人氏,与东虏有血海深仇,不知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杨国柱心下里奇怪,不过他这些事军中人尽皆知,遂不以为奇。   他不由叹息道:“吾兄杨国祯及兄子皆死于东虏之手,弟媳赵氏亦因义州失陷而自缢死。”   “如今杨某乃无家可归之人,报仇雪恨乃余生之事耳!”   “唉,可怜可叹,可惜可恨!”王清之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道,“本来吾又一计,定能让廷石如愿以偿。”   “不曾想督师、军门、抚军等人犹豫不决,坐失良机,吾恐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清之,亦知国之大事乎?”杨国柱闻言不由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为耽于酒色之徒能有什么计谋。   不曾想,那王清之闻言扯着他左右查看了一番,这才冷笑道:“如今这大明病矣,连战连败,难敌东虏。”   “廷石若想靠它报仇雪恨,恐怕也只能含恨而终。”   “你什么意思?”杨国柱闻言不由神色一冷,身体前倾,右手放到了刀柄之上,整个人杀气腾腾,颇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的架势。   “没什么意思!”王清之见状也不由恼怒起来,硬气道,“王某是个商人,只会做买卖。”   “先前众人托我发卖器械火药,后来众人托我发卖粮食十万石,现在又有人托我发卖宣大两镇……”   “好胆!”杨国柱听闻到此处,哪里按捺的住,不由大喝一声,就要将这厮一刀两断。   “且听我说完,廷石再杀我不迟!”王清之眼见自己走不脱,不由把心一横道。   “舜王出价辽王一位,公三人,侯五人,参将以上皆为伯爵,士卒月饷一石的价码,欲买下宣大两镇,廷石以为如何!”   “嗯?”杨国柱闻言一愣,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将军,怎么了?”而就这在这时,杨国柱的大喝吸引过来了一队巡逻的士兵。   那些士卒见杨国柱用刀指着王清之,心下里奇怪,不过也持着刀枪围了过来。   “没你们的事儿,滚一边去!”杨国柱心中正纷乱如麻,不由喝止了众人,然后对着王清之道,“你且跟我过来!”   “清之,你什么意思?”杨国柱到了营帐,小心翼翼的查看了四周,这才开口问道。   “没什么意思!”王清之冷笑道,“大人物嘛,究竟要讲些脸面,可能一时间拉不下脸。”   “不过可能就要苦了咱们这些小人物了,只有用咱们的鲜血才能让他们清醒几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杨国柱冷冷道。   “你知道,我说的也不是这个!”王清之更是冷笑道。   “当初发卖军械、火药之事,虽然由我经手,但是肯定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再后来发卖军粮十万石,那更是泼天大祸,我一个酒色之徒如何做得了主?”   “现在发卖宣大两镇这样的大买卖,关系到百万人身价性命,你以为单凭我一个人就能卖得动?”   “我们早受够了!受够了食不饱腹、朝不保夕;受够了月饷只有四五钱,还要被你们七扣八扣;更受够砸锅卖铁、卖儿鬻女还要给朱家卖命的日子。”   “现在,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只要出卖自己的良心,只要出卖自己的忠诚,只要出卖自己的身家性命。”   “我们全家就可以吃得饱、穿的暖,一家老小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妻女再也不用当那天下闻名的‘大同婆姨’了!”   “廷石,你知道吗?”   “我特么好色,可我再好色也不至于天天流连忘返于娼寮窑子之所!”   “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   “我唯一能帮助他们的地方,竟然是去光顾他们妻女的生意!”   “你以为发卖宣大两镇,老子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吗?”   “不是,老子只是想打包卖,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这个宣大两镇老子卖定了!”   “还有,别想着杀了我就完事了。除了我这个牙人以外,还有一个叫吴惟华的诸生,再和另外一方进行勾连!”   王清之冷笑着指了指东北,最后下结论道:“你们断了这条路,还有另外一条路。总之,人心思变,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第289章 定远   “抚军,怎么样?”王清之一脸热切地看着大同巡抚叶廷桂道。   谁都没想到,这两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叶廷桂乃河南归德府虞城人氏,而王清之叔父王铎则是河南洛阳府孟津人氏。   这两人一个是地方大员,一个是中枢翰林,自然私下里也少不了来往。   所以后来王清之惹出来事儿以后,无处安身,便只能往山西、大同等地躲避,托庇于彼。   而叶廷桂也正好有些不太方便出面的事情,需要自己人打点,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形成了奇妙的共生关系。   “不成了!”叶廷桂摇了摇头道,“那朱燮元一味愚昧死忠,竟然妄想坐山观虎斗,真是可笑至极!”   “怎么办,要不要做了他?”王清之五指并拢成刀状,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道。   “开什么玩笑?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叶廷桂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不由连忙拒绝了王清之的提议。   “那……那抚军的意思是?”王清之可不会认为他肯善罢甘休。   这叶廷桂本是大同巡抚,在他头上还有左督师朱燮元和宣大总督张凤翼两人。   虽然说明代督师、总督和巡抚,有上下之分,无品阶之别,但是上贵下贱,却是早已经深入百姓骨髓,叶廷桂根本无法改变这个认知。   如此这般,那大同巡抚叶廷桂自然和王号无缘,只能排在朱燮元、张凤翼之后,屈居公爵之位。   按理说叶廷桂如今官居正三品副都御史,执掌一镇兵马,算得上功成名就,原不须更进一步。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千古难逢的封王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你叫他如何不心动?   “君不闻投笔从戎的班定远乎?”叶廷桂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笑道。   “昔日班定远出使鄯善,不意匈奴使者亦至,鄯善王犹豫不决。班定远遂连夜袭杀匈奴使者,绝其后路,鄯善王无可奈何,只得归附朝廷。”   “清之明白,抚军且等我消息!”那叶廷桂生怕王清之听不明白其中门道,还故意将这个故事完整的叙述了一遍,那王清之如何还不明白?   于是,他连忙辞别了叶廷桂,就去寻那副总兵杨国柱。   那杨国柱事到临头,反生犹豫,不由道:“吾子杨振,吾弟杨国栋皆在朝廷为官,如今弃明投顺,恐遭不测……”   王清之闻言不由怒道:“事到临头,不曾想你却婆婆妈妈。”   “当今形势,非金即顺,顷刻间便决生死。到时候天下大坏,廷石以为能独善其身否?”   其实如今形势,虽然明军连战连败,依旧坐拥天下大半,实力仍不容小觑。   奈何如今山西形势危及,义军势如破竹,如今又复破后金,一时间风头无两,以至于宣大两镇人心惶惶,失败的情绪到处蔓延。   这杨国柱不是没有和义军、后金军交过手,本来“东虏强于西寇”这种定论,早已经刻在众人脑海之中。   然而,前两日太原城外一战,义军不但大破后金军,还将他们彻底围困在太原城外,对众人的认知冲击可想而知。   而常人在紧要关头修正自己原本的认知难免矫枉过正。   东虏兵已经这么强了,那么大破东虏兵的西寇究竟有多强!   那杨国柱受此影响,无论个人感情还是理智判断,明显更倾向于义军一方。   “您说得对,俺这次就跟着您混了!”想了半天,杨国柱一咬牙下定决心道。   有了杨国柱的配合,王清之很快就知晓了“后金使者”的住处。   等到半夜十分,以王清之、杨国柱为首,以杨国柱麾下三十余亲信为辅,众人便摸将过去。   待到“使者营帐”,众人大喝一声,见人便杀,见人便砍,轻易杀将进去,只见一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书生正挣扎着起来。   那王清之连忙跳将过去,一刀攮了过去。   只是他身体虚弱,双臂无力,这一刀竟然没攮实了。   杨国柱怕他有失,连忙上前一刀杀了那斯,然后干净利索的割下了首级。   “怎么回事,人都跑了?”王清之看了看这空空荡荡的营帐,不由遍体生寒道。   “哪能啊?这后金只派遣一个使者并几个挑夫奴仆,早被我们杀散了。”杨国柱不由笑道。   他不敢杀这“后金使者”,主要是怕受到上司责罚和后金报复,倒不是担心这“后金使者”反抗。   “清之,你看!”就在王清之愣神之际,早有士卒收罗了使者携带之物。   王清之闻言仔细一看,出来几本书籍和散碎银两以外,竟然还有打开的书信一封,箱子一口。   那王清之拿出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阁下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许以德顺王之位。若能谨守中立,使我出入,许以首级三百颗,白银五千两,牲畜女子两千口……”   “好家伙,这个东虏不但拿出位亲王进行封赏!”他不由感慨道。   “还取袍泽首级,以为贿赂。三百级!这一次东虏究竟遭受多大损伤?”   也难怪王清之惊讶不已,战阵之上,获首级最难,就连大明所谓的宁远大捷,也不过斩获后金首级二百六十九颗而已。   如今义军只和后金交手一次,就让对方损失惨重,以至于不得不拿出自家的首级来贿赂,实在是让人惊讶不已。   “清之,你看这!”就在王清之刚刚看完书信,杨国柱一把打开了那箱子,不由讶然道。   那王清之闻言低头一看,顿时也吓了一跳。   只见那“后金使者”携带的箱子里白白黑黑,竟然罗列着十余颗用石灰炮制的首级。   “这是样品?”   “这是样品!”   王清之和杨国柱不由相视一眼,心中欢呼雀跃道:“这把赌对了,这一回要发达了!”   “什么人敢在营中作乱,快给我出来!”就在王清之、杨国柱两人兴奋不已之时,不料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营中巡逻的士卒,早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围了起来。   不料这一次王清之和杨国柱两人皆面无惧色,反而一把掀开了帐帘。   那杨国柱高举着“后金使者”的首级,大声道:“依左柱国军令,本将亲自诛杀‘后金使者’,以示明金两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之情!”   “啊?吼吼吼~”众士卒闻言一愣,不由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这个时代并不懂什么叫民族主义,但是朴素的善恶观,让他们对经常过来劫掠杀戮的后金一方没有多少好感。   “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这就叫人心所向……”而就在此时此刻,有两位老人正站在不远处往那里观望。   他们正是听到动静以后,急急忙忙赶来的左柱国朱燮元和宣大总督张凤翼两人。   朱燮元闻言沉默了半晌,不由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等一等呢?”   “只要等我们缓过来这口气,天下未必不能安……”   “他们等到太久了!”张凤翼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他们可以等一天,等一个月,等一年,甚至卖儿鬻女,为朝廷卖命。”   “然而,他们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了妻儿离散,等到了白发苍苍,还是没等到朝廷的任何改善。”   “不是他们不给朝廷机会,而是朝廷自己把这些机会当做了理所当然,浪费掉了!”   “今天你觉得你刚好缺了这几个月证明自己价值,他们却觉得这几个刚好证明了他自己的价值!”   “不成了,整个宣大两镇都不成,大明这一次亡定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朱燮元闻言不由苦笑一声道,“老夫万幸能活到这般岁数,岂有再侍二主之理?”   “我老了,你们还年轻,那就把我这个老家伙的首级拿去,换取你们的功名利禄吧!”   “朱柱国!”张凤翼闻言不由苦笑一声,竟也摇了摇头道。   “张某深受皇恩,岂是那朝秦暮楚的小人!”   “既然你我有如此志气,何不一同上路,这样也省得黄泉路上孤单!” 第290章 封赏   “罪臣叶廷桂(王世仁、李国樑、王清之)见过舜王殿下!”明军一干将领跪成一排,纷纷向张顺拜道。   “哎,起来,都起来,以后大家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张顺连忙亲自先后扶起原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和王清之等人。   待众人起身以后,张顺不由一愣。   原来只见那叶廷桂躯长伟腰腹、高八尺余,面方白皙,垂耳戟髯,声如洪钟,端的是好相貌,站在众人之间,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好巧不巧,那总兵王世仁、李国梁两人虽然健壮,却不过常人身高。   与之相比,好似巡抚叶廷桂这厮本是员悍将,而另外两总兵则是其左右文书一般。   好在大明文官舞刀弄枪,武将挥毫泼墨几为常事,张顺惊讶过后,倒也不以为异。   他不由一边拉着叶廷桂坐在自己左侧,一边示意王世仁、李国樑一干人等各自落座。   只是这叶廷桂身材还要高出张顺少许,他作为新降之人,为免为张顺所恶,不得不含胸缩脖,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那张顺哪里知晓他的心思,只是开口笑道:“我听闻明军这两万人马归顺,全赖诸位之力,本王在此替天下谢过了。”   那叶廷桂、王清之为此出了死力,闻言还颇为自矜。   而王世仁、李国樑两人坐享其成,闻言却是吓了一跳。   他们也不知张顺这话究竟是正说还是反说,连忙拜伏于地,口称不敢。   如今正是笼络人心之时,张顺岂会怪他?   他不由将两人再度扶起道:“我中国人也,自争天下,与胡人何涉也?”   “然东虏,狄夷也,本胡里改旧部。国初受明成祖大恩,遂得世居建州。”   “不意及其势力渐强,不思报恩,反倒恩将仇报,为中国患,岂非禽兽之行乎?”   “今诸位能秉持大义,拒狄夷而顺民心,有功于天下,理当受此赏!”   那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这才心中稍安,斜欠着坐下。   张顺这一席话看似无甚用处,其实却是三言两语界定了这些明军降将的性质。   原来中国自商周以来,有两种思想理论相互交织。   一种是忠义论,一种是华夏狄夷论。   前者乃是传庭封建社会的基石,那自不必说。   而后者也在明中期以后,因为朱元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成为了一种比较流行的思想。   然而,当忠义论遇到华夏、狄夷之别的时候,又当如何?   这一点古圣先贤未说,对明朝本身来说也不是大问题。   但是,当明朝遇到义军和东虏的时候,这种区别就出来了。   降顺,虽然有违忠义,但是能够秉持华夏大义,其情可悯;   降金,则不但有违君臣之义,更是违背华夷之别,罪不容诛,这便是张顺对这件事的最终定论。   众人得了张顺这话,顿时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由心生欢喜。   张顺这才开口问道:“我久闻朱少师、张本兵和杨总兵之名,今日何以独不见耶?”   “呃……”叶廷桂闻言一愣,这才略带几分尴尬的应道,“朱少师年迈,又体弱多病,昨日见众人归顺了舜王,惊惧不安,遂没于营中。”   “那张本兵见朱少师已死,内心不自安,遂服毒而亡。待我等发现时,两人尸体已凉了,神仙难救。”   “我等不敢擅专,正要请命殿下,不知当如何处置?”   “哦?”张顺闻言,也不知这两人究竟是自杀,还是被自杀,但是终究不曾影响自己大计,便笑道。   “既然如此,这两人虽然拒逆王师,但是终究也是忠义之人,命人厚葬了便是。”   “舜王仁义!”诸将闻言虽然有几分尴尬,但是也不得不佩服张顺宽宏大度。   投降自己的乃是“秉持大义”,违逆自己的乃是“忠义之人”,咋说咋有理,一并赦其罪,果然当为天下主。   想到此处,原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由笑道:“罪臣本归德府人氏,若是仔细攀附起来,也算得是殿下同乡。”   “若是殿下信得过罪臣,罪臣情愿书信一封,说降那宣府巡抚张维世,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哦?莫非青菜还和此人相熟?”张顺闻言不由一喜。   他虽然已经收服了明军三万精锐,但是宣府大同两镇如何下手,他还没有头绪。   “不但我与此人相识,恐怕殿下也和此人有几分渊源!”张顺话音刚落,不意叶廷桂突然石破天惊地笑道。   “此话怎讲?”什么张维世,张顺思量了许久,发现脑海里根本没有办法印象。   “那张维世乃是开封府太康人氏,听其口音和舜王颇近,想必定是同乡无疑!”那叶廷桂笑道。   “太康人氏?难怪青菜刚才有这般说辞!”张顺闻言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叶廷桂的信心从何而来。   原来这时代官员结交的主要理由有:同乡、同榜和师生等关系。   这叶廷桂和王铎、张维世都是河南籍官员,其中叶廷桂和王铎皆为天启二年进士,两人不但同乡而且同榜,故而关系最睦。   而张维世却早于他们两人,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那叶廷桂和王铎两人中榜以后,还曾联袂特意拜访过此人,故而有过几面之缘。   若是往日,双方虽是同僚、同乡,在如此大事上,张维世未必卖叶廷桂情面。   只是如今形势,随着义军将阿济格部三万众围困在太原城外,主客易位,那张维世如何肯不卖他情面?   想到此处,叶廷桂又继续道:“这张维世如今身兼两职,并任宣府、昌平巡抚,地位非同小可。”   “罪臣恳请殿下将辽王之号许诺于他,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哦?”张顺闻言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如今宣大两镇空虚,原宣大总督张凤翼已死,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及宣府总兵李国樑三人已降。   如今主事之人中,数他地位最高,理当当得一个亲王之号。   只是如今王号已经被自己许诺出去,如果不出意外当落在叶廷桂头上,他如今却又推让出去,是何道理?   张顺暗自眉头一皱,随即反应过来:这厮在试探自己!   大家都是明白人,王号贵重,仅次帝王。   若是张顺再轻易许诺出去一个王号,岂不是表明这王号有名无实,或与死人?   若是张顺不肯轻许,那叶廷桂和张维世会不会又认为自己是把印章棱角都磨圆了的项羽?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笑道:“卿之才、功不下于他,岂有让其独享王号之理?”   “以吾之见,三位当各司其职,先替我取回大同,然后再图宣府,如此王号均分,方可万无一失,不知青菜以为如何?”   “殿下明鉴!”叶廷桂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张顺一眼,不由拜道。   高明,真是高明。   好个舜王,一句“三位各司其职”便把宣府巡抚张维世的重要性降了下来。   明代镇守体制是以镇守太监、总兵和巡抚三者为核心,其中巡抚权力最重,其次总兵,最次太监。   如果这个时候,张顺派遣大同巡抚叶廷桂和大同总兵王世仁回去,那自然能够轻易夺取大同镇。   而宣府总兵李国樑回去以后,也等于那宣府巡抚张维世的权限降低了,那么要价自然也随之降低。   两巡抚两郡王,两总兵两公爵,舜王果然是好心胸、好盘算! 第291章 价码   “你就是吴惟华?”洪太高高在上问道。   “学生正是,受宣大两镇委托前来拜见陛下!”吴惟华闻言连忙谄媚的拜道。   “惟华,惟华,好名字,嘿嘿!”洪太闻言不由一乐,开口道,“这宣大两镇好大的口气!不知他们派你前来,是何勾当?”   对于宣大两镇,其实洪太并不十分担心。   虽然这两镇人马相加有十五万之数,奈何粮饷不足,又吃空饷严重,其实可用之兵不过两三万之数。   而这两三万兵马如今又南下山西,和“顺贼”作战。   其麾下人马守则有余,攻则不足,无关天下局势,故而不足为虑。   依照洪太的心思,宣大两镇这一次派人过来,不外乎“互市”而已。   宣大“互市”传统大致始于嘉靖年间。   时值俺答汗大举入侵,总兵张达、林椿战死,朝廷启用仇鸾镇守大同。   结果这仇鸾畏惧俺答汗兵力,居然使人贿赂俺答汗,请其避开大同。   自此以后,宣大两镇守将也多学有学样。   崇祯五年,洪太带领后金精兵追击西逃的虎墩兔汗,军中粮尽。   当此危及之时,宣府巡抚沈棨急后金之所急,想后金之所想,“牛酒犒劳”,又将本来用于赏赐虎墩兔汗的财物一并“赐”于后金,以解其燃眉之急。   有鉴于此,洪太还道宣大两镇这一次派遣吴惟华前来,准备依照“旧历”,继续“互市”而已。   不曾想,那吴惟华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开口便石破天惊道:“良禽择木而栖,今明廷岌岌可危,人心惶惶不安。宣大两镇欲重择其主,君其有意乎?”   “什么?”洪太闻言不由霍然而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人先是卖物资、卖队友、卖国家,这一次居然准备连自己都卖了,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也难怪洪太如此惊讶,原来先前派出使者和义军争夺朱燮元部明军的乃是太原城外的阿济格部,故而洪太本人尚不知情。   他本以为宣大两镇一如前例,只是紧闭门户,但等自己退却,然后借机“互市”而已,不曾想竟有此变。   “君果有此意,朕不吝啬重赏!”洪太何等人物,闻言顿时反应过来这个事情的重要性。   如今后金入关,本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欲借机张顺争夺天下。   不料张顺果断对阿济格部下手,将其围困在太原城外,顿时让洪太陷入了极端被动的境地。   如果不救吧,一口气损失三万精锐,不但动摇了后金的根基,更是使其丧失了这一次争夺天下的主动权。   如果救吧,如今义军有了准备,近十万大军相互攻伐,顷刻之间哪能分得出胜负。   若是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那么缺少辎重粮草,又处于敌境的后金军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   甚至洪太设身处地而想,“顺贼”也肯定会发现自己这个破绽,一心固守城池关卡,自己又能奈其何?   而就在洪太左右为难之际,吴惟华所言之事,可谓是雪中送炭、绝渡逢舟,如何不让他喜出望外?   崇祯二年,我后金几近崩溃,迫不得已奋而一击,幸有将领与我暗通款曲,遂得满载而归。   崇祯五年,追击虎墩兔汗粮尽,又有沈棨及时奉上粮草。   如今自己处于战略被动之际,又有人献上宣大两镇,岂非天意耶?   想到此处,洪太不由精神大振,开口笑道:“先前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与我有血海深仇,一旦来投,皆为亲王。”   “今那大同巡抚张维世若能投我,何吝王爵耶?”   “卿若助我,公侯可待,不知惟华以为如何?”   那吴惟华闻言不由大喜,不过依旧确认道:“王是何王,爵为何爵?”   “王为亲王,爵为公爵!”本来洪太还想含糊一下,但是渡过刚刚收到消息的震惊之后,立即反应过来此事对“大清国”来说极度有利。   如果宣府、大同两镇投向自己,那么后金军在关内就有了立足之地。   东可以觑京师,南可以压山西。   到时候明国京师门户洞开,义军山西防线只能设在偏头、宁武、雁门一线,一如北宋故事。   此事若能实现,堪比辽国夺取燕云十六州,诚子孙万代帝王之业也。   莫说一个亲王,就是十个亲王也当得!   那吴惟华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又先后向洪太为平遥商帮讨要了皇商身份及蒙商专营之权,这才心满意足的拜别了洪太。   那洪太虽然许以亲王之位,心中犹不自安。   他不但亲自相送,又让士卒从劫掠的财货之中挑取了金银珍宝、皮毛奇货二十三件,权作礼物赠予宣府巡抚张维世。   待到吴惟华一去,那睿亲王多尔衮眼见洪太面带忧色,不由开口问道:“吾皇身为九五至尊,如今礼贤下士,赐以亲王之位,此事理当十拿九稳,陛下何以忧心忡忡耶?”   “按理来说,理当如此!”洪太闻言点了点头道,“只是兹事体大,朕恐突生变故,节外生枝!”   多尔衮闻言一愣,不由拜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殿下。以吾之见,我满洲自起兵以来,以兵锋盛,威震四海。”多尔衮不由慷慨激昂道。   “如今宣大两镇事关生死,殿下何以寄希望于他人,而独不相信我军兵锋耶?”   “嗯?”洪太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臣请令兵马三万尾随而去,若那张维世果然投我,便可借机驻军,以免反复。”多尔衮冷笑道。   “若是那张维世态度仍在两可之间,我便以威临之。”   “若是那张维世转而投顺,我便伺机杀其人,夺其城,如此方为万全之策。”   “好,好个睿亲王!”洪太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我满洲有如此睿亲王,合当夺取天下!”   而就在吴惟华、多尔衮一前一后前往宣府的时候,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三人正快马加鞭赶回大同。   然而他们刚出石岭关,抵达忻州境内便被人拦住了。   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不由大急,连忙喝道:“如今我三人已经投靠舜王,急欲前往宣府说降宣大两镇,若是误了大事,罪过不小!”   “咦,竟有此事?”三人话音刚落,却不料从旁边走出来以后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来。   那老道士不由笑道:“我乃舜王麾下谋士宋献策是也,若是果然如此,且细细说给我听,我自有一番计较!”   三人眼见走脱不得,无奈之下只得粗略的把事情经过提了一提。   不意那宋献策刚听完大半,不由一拍大腿道:“糊涂糊涂,大事坏矣!” 第292章 先下手为强   话说那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及宣府总兵李国樑听了宋献策之言,不由奇怪道:“先生何出此言?”   “大同距离太原六七百里,宣府距离京师不过三百五十里。”那宋献策不由苦笑道。   “虽说宣大两镇为了要价,先后派遣王清之、吴惟华分别前往两地游说。”   “奈何京师路短,太原路长,吾恐诸位尚未赶到宣府,张维世已降虏矣!”   原来当初宣大两镇眼见义军围困后金阿济格部,占据了上风,自度不能胜,故而有些将领便心生异心,找来王清之请其在其中穿针引线。   然而,等到王清之走了几日之后,有些“旅蒙商”得到消息以后,到处串联,又拉拢出来一批支持投靠“大清国”的将领出来,于是这才有了这两面下注之事。   在这两种倾向之中,在倾向于义军一方中,武将占据了优势,而倾向于后金一方中,乃是商人和勋贵占据了优势。   表面上双方实力看似五五开,但是由于武将作为军队的掌控者,自然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故而王清之才得以先下手为强,率先联系上了张顺。   只是由于宣大两镇的特殊情况,张顺不得不先招降了朱燮元部,然后再谋取宣大。   如此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日,反倒让吴惟华后发先至,占据了先手。   “这……这该怎么办?”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三位既然已经归顺义军,那么招降宣大两镇,难道还非得亲至宣府不成?”宋献策眼见三人中计,不由开口笑道。   “此话怎讲?”三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面上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宣府大同两镇,乃是大明京师西面重镇,除了督抚总兵以外,还设有镇守太监、副总兵、兵备副使、参将、守备等一干官吏。   如果他们不能除掉镇守太监,拉拢以下副总兵、兵备副使、参将、守备,那又如何控制宣府大同投靠舜王?   “你说,如果我们直接宣称宣府大同两镇归顺舜王,那会怎样?”宋献策不由捋了捋胡须,嘿嘿笑道。   “这……这不是天下大乱吗?”那叶廷桂闻言一愣,不由苦笑道。   宣府大同虽然是两个军事重镇,督抚和总兵对其有一定的控制力。   但是由于明朝制度问题,镇守太监、副总兵、兵备副使、各路分守参将以及各堡守备也各司其职,拥有很大的权限。   往日里,这些督抚、总兵在自己权限内行使职责,那么这些人自然无话可说。   但是,一旦这些督抚、总兵一旦越权,他们究竟肯不肯听令,那只能是天知道了。   所以那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才急于赶回宣府大同,准备控制住主要将领以后再宣布“降顺”之事。   宋献策闻言不由笑了,对着叶廷桂道:“抚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按照常理来说,理当如此行事。只是如今事出有因,理当反其道而行之,方可竟全功。”   “敢问当如何行事?”叶廷桂和王世仁、李国樑三人相视一眼,自度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由开口求教道。   “第一,以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兵张凤翼,还有你和宣府巡抚张维世,以及另外两位总兵一同发布通告,晓谕两镇上下归顺义军之事。”   “第二,大张旗鼓,大肆渲染舜王仁义,封赏宣大两镇上下之事。”   “第三,别遣信使下令各地副总兵、兵备副使、各路参将、守备改旗易帜,遥尊舜王。”   “第四,大肆批判明朝恶政,欠粮欠饷,民不聊生事迹;大力宣扬华夷之辨,批判东虏、北虏烧杀劫掠恶行,人人得而诛之!”   “尽快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然后趁着两处镇守太监、宣府巡抚张维世及东虏惊疑不定之际,突袭大同宣府,彻底掌控这两地。”   “这……”叶廷桂闻言,不由和王世仁、李国樑相顾骇然。   你道为何?   原来这时代还虽然有一些“闯王来了不纳粮”之类的宣传口号,但是受限于信息传输限制,还没有出现舆论战这个概念。   本来那老道士宋献策对此也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直到前些日子,张顺带领大军进攻山西的时候,曾经为了配合“大纵深作战”,狠狠地搞了一波“认知作战”,这才彻底颠覆了他的以往观念。   故而今日,他学有学样,给宣大两镇也玩这么一手。   由于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身死,而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又不曾返还,此时的宣大两镇可谓是群龙无首,正是人心惶惶之际。   如果这个时候,舆论到处纷纷扬扬,而上司命令又适时到达,那么绝大多数人由于从众心理,肯定也会很快就接受这个“现实”,这就是“认知作战”的威力。   当然,这个“认知作战”也不是万能的。   如果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不能在人们头脑清醒之前拿下宣府大同两镇,那么舆论便会反噬。   在受人欺骗的屈辱之下,大多人的立场很快就会转向反对义军。   “成,此事我们三人倒没问题!”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思量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   “只是兹事体大,一旦出现什么差池,恐怕我们三人担待不起。”   宋献策何等人物,听到这里,哪里不知这三人已经心动。   他不由趁热打铁道:“不妨事,不妨事。老道士与舜王殿下关系非同小可,此事若是果有不谐,自有某一力承当!”   那三人听到此处,自度无忧,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等自是无话可说。”   四人计策商议一定,遂快马加鞭前往忻州城,寻了笔墨纸砚及布帛若干副,开始挥毫泼墨。   第一桩,先写露布十余条,遣使者奔赴四方,以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及两巡抚、两总兵六人名义晓谕宣大各处,归顺舜王。   第二桩,又写书信军令,分嘱士卒前往各处副总兵、兵备副使、参将、守备等处,命其改旗易帜。   由于张顺自起兵以来,并没有设置特殊旗号。   那宋献策便选用杏黄旗一面,上书一个斗大的“舜”字,作为义军的标识,命人连夜赶制几十面,随联合署名军令一起送往各处。   第三桩,遣士卒分赴各地,沿途锣鼓喧天,宣扬义军“敕封两王三公五侯,参将及参将以上皆为伯爵,士卒月饷实发粮米一石”的封赏。   待这三桩事已毕,那叶廷桂心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既然我等道已经下令宣府大同两镇归降,那我何不借机再与山西三关三处各书信一封,使其一并归降,如此方不负舜王封我镇朔王之恩。   想到此处,那叶廷桂又取来书信布帛,又挥毫写给偏关、宁武和雁门三地参将兵备,命其一并来降。   那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心中正计算的明白,不曾想那宋献策早笑破了肚皮。   你道为何?   原来宋献策和张顺,这两个一大一小的狐狸,早就算计了他们许多。   先是张顺“一鱼两吃”,在取得三人信任之后,借口招降宣大两镇暂时剥夺了这三人麾下的标营,以免再起反复。   而到宋献策事情做的这里更绝:我管你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我先把“归顺舜王”这事儿,先下手为强给你彻底坐实了,让你反悔不得,然后再作其他计较。   可怜那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一世英雄,结果利令智昏,竟然一步步入其彀中,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第293章 水深   “急报,急报!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府兼昌平巡抚张维世、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及昌平总兵巢丕昌有令,携大同镇、宣府镇及昌平镇三镇人马城池,奉天昌义归顺舜王。”   “啊?我们这就从贼了?奸臣,奸臣,全特么都是奸臣!”随着叶廷桂等人派遣的信使手持露布,沿途喧嚷,一时间闹得人尽皆知,群议纷纷。   然而这些议论声还没有停止,又有一群骑士疾驰而来。   这些骑士个个手持锣鼓,一阵喧嚣,然后大声叫嚷道:“谨遵舜王号令,敕封左柱国朱燮元为金王,宣大总督张凤翼为辽王,大同巡抚叶廷桂为镇朔王,宣府兼昌平巡抚张维世为镇代王,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及昌平总兵巢丕昌为公爵。”   “诸副总兵、兵备副使皆封侯爵,参将及参将以上皆封伯爵,士卒月饷实发米粮一石,钦此!”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都是些什么人呐!”早有人痛心疾首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人往日间一个个高谈阔论,一旦贼来……”   那些人正群情激奋,口诛笔伐,结果刚嚷嚷了一半,却听到“士卒月饷,实发米粮一石”一句,顿时如同正在打鸣的公鸡被扼住喉咙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这朱少师、张督师、叶抚军和张抚军一干人,虽然德性有亏,其实也情有可原呐!”   “啊,对对对,就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   开什么玩笑,朱燮元一干人等加官晋爵与他们这些丘八何涉?   但是“士卒月饷,实发米粮一石”,这对几乎大多数家里丁壮参军的宣大两镇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利益。   大明月饷四五钱银子,还要被吃空饷、喝兵血,拖欠粮饷,每月所领银子不过粟米一二十斤而已,如何比得上义军“月饷米粮一石”?   什么忠君爱国,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话听一听就算了,谁还能当真不成?   然而,就在这一伙骑兵疾驰而去不久,又有一队骑兵又疾驰而来。   不过,这一波人倒没有再宣扬什么,反倒示警道:“东虏入侵,禁闭门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谨守城池营寨,以免家破人亡!”   “辽东苦寒,吃喝俱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见衣夺衣,见人掠人。男作奴隶,女作娼妇,稚子作羹,老做薪柴!”   “千万避之,勿留衣粮。待些时日,义军将至。驱逐鞑虏,还看舜王!”   “哎呀,狗达子又要来了吗?快跑快跑!”众人本来正在那里看热闹,听了这番话顿时慌乱了起来,纷纷往家中跑去。   这宣大两镇,地处边塞前沿,直面蒙古土默特、插汉儿等部,常受骚扰。   故而除了部分州县以外,几乎处处都是卫所和堡垒,人人都掌握了一定的军事技术。   一旦听到示警,自然收拾了城外店铺作坊,纷纷躲回卫所、城堡,组织起来进行警戒防御。   好家伙,经过宋献策这么一折腾,顿时整个宣大两镇都热闹了起来。   那忻州距离大同不过五百里脚程,只用了两三日功夫,这“消息”便传到了大同镇守太监刘文忠耳中。   “这朱燮元、张凤翼等人想干什么!”那刘文忠闻言不由又惊又怒道,“一个个寡廉鲜耻,深负皇恩,公然投贼,真是该杀!”   “中使,当务之急理当急招兵马入卫,谨防大同阳和为贼所得!”分守冀北道朱家仕连忙上前谏言道。   原来这大同城被为巡抚、总兵及镇守太监驻地,督抚总兵标营亦驻扎附近。   只是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及总兵王世仁率领主力南下以后,大同城及其附近空虚。   除了守城人马以外,竟是无兵无将,形势颇为危险。   而大同城内,除了钦差镇守大同地方太监刘文忠以外,竟然只有分守冀北兼管大同东西二路副使朱家仕一人可以主持军务,你让他如何不急?   “对,对,对,朱副使所言甚是,当即刻调集人马,死守大同待援!”本来惊慌失措的刘文忠闻言不由反应过来,连忙下令道。   “命怀仁、应州、浑源州及镇河堡四地守备即刻带领人马入卫,不得有误!”   这四处皆位于大同周围,乃是拱卫大同城的要地,奈何如今形势危及,野战精锐又被张凤翼、叶廷桂和王世仁三人抽调一空,刘文忠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如此了。   “唉!”分守冀北副使朱家仕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只得领命退去。   你道为何?   原来这时节,大同境内处处皆敌,北面的阳和卫乃宣大总督驻地,守军不可轻动。   东面的蔚州遮蔽紫荆、倒马二关,关乎京师安危,给刘文忠几个脑袋,他也不敢动这里的兵马。   至于西面压力最轻,其副总兵杨国柱、参将唐通早已经被张凤翼、叶廷桂调动南下,更无多余兵力可用,故而兵备副使朱家仕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两日功夫,好容易才将这四处守备及人马调动入城,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   早有士卒来报道:“急报,急报,抚军、总镇率领三五百人马已到城外,口口声声要返回城中,不至放也不放?”   “什么?他们还有胆来?”镇守太监刘文忠差点被气乐了,不由对左右守备笑道。   “走,随杂家出去看看,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哎,中使但坐城中,紧闭门户,让他离去便是,何必理他?”那兵备副使朱家仕打心底有几分畏惧叶廷桂,不由开口劝说道。   原来别看叶廷桂在和义军作战中,由于条件所限,并没有特别出色的表现,其实也是一个狠人。   崇祯八年,就在他就任巡抚不久,刚刚遭受后金蹂躏的大同镇,再度遭到东虏犯境。   叶廷桂便率兵出师助马堡,奇袭丰州滩,不仅一举击败了后金军,还歼敌一千二百余人,俘获四百余人,一时间声威大震,蒙古诸部畏之如虎。   但是镇守太监刘文忠却不这样想,他心道:“如今大同城防已备,兵马已全,我坐守坚城之中,又有何惧哉?”   想到此处,他便拒绝了兵备副使朱家仕的提议,大摇大摆登上了城楼,来到了大同城西门清远门城楼之上,往下一看,只见叶廷桂一干人等正在城下。   他不由开口骂道:“遭瘟的奴才,好好的大同巡抚、总兵你不坐,反倒背弃皇恩投贼,今日又有何面目来见杂家也?”   不意那叶廷桂等人闻言为之愕然,纷纷叫屈道:“中使何出此言?”   “我等本在太原城外与贼人大战不止,不意东虏突然出现在我军背后,猛攻我军。”   “我军猝不及防,两面夹击之下,不由大溃。如今左柱国朱燮元战死,宣大总督张凤翼不知所终。”   “未有我等数百人勉强逃出生天,赶回大同镇主持大局,中使何以将我们拒之门外?莫非你竟然从贼了不成?”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如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分明是你们一干人等从了贼,如何敢倒打一耙?”刘文忠闻言不由大怒,便开口驳斥道。   “妇孺谣言,如何能信之?”叶廷桂闻言不由苦笑道。   “中使作为智者,理当明白,越是关键时刻,越是鱼目混杂。”   “这一战我等又失了旗帜印信,生怕被诈开了城门,丢了城池事小,辜负了皇恩是打!”   “这……你们真个不曾从贼?”刘文忠见他们言辞恳切,且又听闻左柱国朱燮元战死,宣大总督张凤翼不知所终,此类与传言颇有抵触,不由又动摇起来。   “我堂堂朝廷大员,牧守一方,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又不是没饭吃的泥腿子,造哪门子的反啊!”叶廷桂闻言哭笑不得,不由反问道。   “再说那‘顺贼’口口声声,这个封王,那个封公,他自个也不过僭称伪王,如何又封其他人哉?”   “这……这倒是!”那刘文忠闻言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对啊,按理说那‘顺贼’自个也不过自称亲王,如何又封亲王?”   “好,来人呐,抚军打开城门,请其入城!”   镇守太监刘文忠整了整衣冠,心道:“这次得罪这叶廷桂不轻,我姑且亲迎过去,也算是赔情道歉!”   他正一边想着一边往城下走去,却不由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不可,万万不可!”   刘文忠正要上前解释一番,不意又听到城门处一阵聒噪,他扭头一看,却见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卡砍杀了数人,然后冲将过来。   他正要有所动作,却不意后心一凉,半截雪白的刀刃从自家胸口冒了出来。   刘文忠用尽全力,扭头望去,刺杀自己之人赫然是他调来的四守备之一。   只是他和这四人不过见过几面,也不甚熟悉,一时间竟认不出是哪个守备。   “你……你……你们……”刘文忠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由努力的抬起了胳膊,死死的指着面前的守备,试图想问些什么。   “大同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不意那守备却冷笑道,“那叶巡抚就比你聪明多了,所以人家加官晋爵,而你身死名裂!” 第294章 张维世的困难   “娘娘,王后娘娘来看你了!”画眉揭帘而入,对着正躺在床上的秦王妃王奇瑛说道。   “哦?快快有请,哦不,还是我去迎一迎!”言毕,王奇瑛便挺着肚子就要从床上下来,慌得画眉赶快去扶。   “哎,妹妹趟床上歇息呐?”就在王奇瑛、画眉主仆两人手忙脚乱之时,李三娘一手扯着小平安,一手提溜一个纸包走了进来。   “啊?王后娘娘!”王奇瑛虽然对这个“黑婆娘”一百个看不惯,但是形势比人强,还是不得不向着李三娘见过了。   “可别见外了!”李三娘虚扶了一下,开口笑道,“虽说往日里有些口角,但终究都是自家姐妹。”   “看妹妹这模样,左右不过这几日便要生了。妹妹的父母如今又远在榆林,不曾在跟前照料,有什么事情千万要和我说一声,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我虽然别的能耐没有,好歹也算生过孩子,有几分经验。”   “这两日我已经让竹儿安排好了四五个稳婆、大夫,但凡肚子里有了动静,派画眉过去吱一声便是。”   “啊?如此,那……那就谢过姐姐了!”那王奇瑛一直都称呼她“王后娘娘”,不曾想这才却改了口。   “姐姐……你说……你说如果生的时候,万一……万一孩子寤生,那可怎么办啊?”那王奇瑛谢过了李三娘以后,随即又犹豫了一下,面带忧色地问道。   寤生,就是小孩脚朝外,在这个时代看来,是万分凶险之事。这代表着要么“保大保小”,要么一尸两命。   这时代又没有彩超,哪个晓得肚里孩子是什么姿态,什么模样?   人常言: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哪怕似王奇瑛这般性子,也难免心中不安。   李三娘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开口笑道:“妹妹别瞎想,且不说世上又几个似我这般晦气。”   “就算如我这般,小平安也不是平平安安的生了出来了吗?”   “那……那倒没有,只……只是殿下如今不在家,我难免心中惴惴……”王奇瑛不由红着脸,小声哼哼道。   “嗐,你想张生就想张生,刚才胡说些什么?”李三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提及了张顺,她自个却不由担心了起来,“如今张生正在山西和官兵厮杀,也不知究竟怎样了?”   “哎,你瞧我这嘴!”王奇瑛眼见本来过来规劝自己的李三娘,反倒被自己一句话惹的牵肠挂肚,不由反过来宽慰她道。   “不过,姐姐且把心放在肚里,张……殿下吉人天相,定然能够逢凶化吉。”   “更不要说我祖父于万历、天启年间‘九佩将印,为提镇者五十年’,我伯父亦曾任宣府总兵。门生故吏、擢拔将领不计其数。”   “殿下此去之前,吾父早备书信,使人送于各处,请求照拂。”   “别个不敢说,单说这宣府、大同两处,卖我王氏薄面者泰半,姐姐且放心便是。”   “啊,竟有此事?”李三娘闻言顿时惊讶不已。   她一个乡野农妇,哪里识得老牌武勋的厉害。   原来这王奇瑛的祖父王威在历史上似乎名声不大,其实却是万历、天启年间的重臣名将。   不但王威本人官至柱国太师,镇守边疆五十年,其兄弟王继、王宣、王都皆为名将。   彼时共有兄弟八人,皆为将领,时日称之为“王氏八虎”。   其子王世国、王世钦、王世禄、王世仁、王世锡、王洪、王朴皆官至总兵,其他副总兵、参将亦不知凡几。   以王世家族如此号召力,莫说张顺连战连胜,就是偶有不利,说不定就有人会暗暗放水。   要让这些人雪中送炭,未必能成,但是若是让他们做一个顺水人情,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也是为何,宣大两镇一听说后金阿济格部受挫,被“舜王”围于太原城外,早有人寻了王清之,商议“归顺”之事。   那大同巡抚叶廷桂虽然未必知道张顺这层关系,但是私下里暗流涌动之事,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打仗之事,自然是愿赌服输。   既然官兵在左督师朱燮元殚精竭虑之下,犹不能胜,而大同镇内又有许多人生出心思了,他自然是顺水推舟,顺势而行。   只可怜那镇守太监刘文忠,虽然一片孤忠,又故意挑选没有被义军封赏的守备前来守城。   却不料这些守备,一则面临士卒受到“月饷米粮一石”的诱惑的压力,二则又受到王世国、王世钦的托付,早知大同必不可守,早砍了这厮作投名状。   且不说那大同巡抚叶廷桂、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入了城,如何整顿兵马城防。   且说那吴惟华离了后金大营,早快马加鞭赶回了宣府城。   正如宋献策所料那般,宣府距离京师近,距离太原远,早在义军使者赶到之前,那吴惟华便见到了巡抚张维世,奉上了一十七件珠宝礼物。   “哦?那洪太竟是这般大方?”张维世闻言惊疑不定道。   实封亲王,这个诱惑对张维世来说真太大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孙世代,荣华富贵。这可比当什么劳什子总督、巡抚有诱惑力多了。   “那……那军门的意思是?”吴惟华不由急切地问道。   “此事且容我思量思量!”张维世皱了皱眉头,欣喜过后,心中有几分不自安道。   “这是为何,难道军门尚有他想?”吴惟华听到这里,不由急了。   你这亲王可以不做,但是别影响我做公爵啊!   张维世闻言倒也不恼,反而苦笑道:“你和城中商客自是一心投虏,奈何城中还有一尊大神,不好打发。”   “哪个?”吴惟华闻言不由一愣,开口追问道。   “钦差镇守宣府地方太监王坤!”张维世不由苦笑道。   “啊?是他!”吴惟华闻言顿时也吓了一跳。   原来崇祯即位之初,就曾派遣太监监视各镇。   其中王坤监视宣府,刘文忠监视大同,刘允中监视山西。   那王坤到任之初,便弹劾了巡按御史胡良机。   崇祯五年,马士英就任宣府巡抚,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   结果被这王坤所揭发,不但丢官罢职,还被发配戍边。   崇祯六年,那王坤更是弹劾大学士周延儒,引得朝议纷纷。   这厮如今在宣镇经营了七八年,哪怕是身兼两处巡抚的张维世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要……要不,咱们许些好处给他?”吴惟华思量了半晌,想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你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张维世摇了摇头,不由下令道。   其实和吴惟华想象的不同,那大同水深,其实宣府水更深。   因为前者主要是军事重镇,而后者除了本身为军事重镇以外,其张家口又是“互市”的关键口岸。   故而,如今的宣府城中各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就是翻车的后果。   实话实说,当后金开出这个价码以后,张维世是满意的。   亲王之位,几乎是人臣极限。   依照他的心思,即便是让舜王来开,也开不出这般价码来。   但是,宣府不是他一个人的宣府,大同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大同。   他必须仔细掌握好其中的平衡,堵着了其他势力的嘴,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然而,如今他面临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声望颇隆的镇守太监王坤。   如果除不掉此人,那自然是万事皆休。 第295章 纷乱   “用武,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钦差镇守宣府地方太监王坤站在高大的宣府城里上,望着城外呼啸的风沙,不由心生感慨道。   “中使勿忧,但凡属下有一口气在,定然保得中使无恙!”董用武看了看半点下雨迹象也没有的天象,不由连忙表态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不意那王坤闻言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除非先把准备‘倾巢’之人一举除去,然后才有一线生机!”   原来这宣府太监王坤并不知张维世、吴惟华和王清之一干人勾搭。   但是凭借他在宣府多年经营的经验,他明显感觉到下面暗流涌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若是换作其他镇守太监,可能只能坐以待毙,但是他宣府太监王坤不同。   他和其他督抚、总兵一样,麾下有一营人马充任标营。   而刚下和他说话的董用武不是别人,正是他麾下的标营总兵。   他麾下这一标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不过千余之数。若是用来作战,尚略显不足。   但是若是用来威慑那些宵小之辈,却完全够用了。这也是镇守太监王坤区别于大同镇守太监刘文忠之处。   “那……那我这就派人把巡抚喊来?”董用武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试探着问道。   “蠢货,巡抚权重,杂家岂有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道理?”王坤闻言不由笑骂道。   “那……那咱们去寻他?不对,这样若是一个万一,岂不等于咱们自投罗网了?”董用武不由迟疑道。   “亏难你还知道自投罗网这个词!”王坤闻言笑道,“你不用费那心思,这宣府巡抚张维世早晚还得过来见杂家,你只要把刀斧手给杂家备好了就成。”   “若是说的好,那一切休提。若是说不好,那就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这……是,属下领命!”董用武犹豫了一下,最终施了一礼道。   别看这王坤和董用武两人说得轻巧,其实这他们身为朝廷官员,天然受制于制度约束。   那张维世如今乃是宣府、昌平两镇巡抚,地位非同小可,这王坤虽然胆大妄为,但是袁崇焕前车之鉴,若无十足证据,哪个敢动他?   如此等了两日,那张维世果然按捺不住,连忙使人送上拜帖求见。   那王坤如何不应?   不多时,只见那宣府兼昌平巡抚张维世带了几个护卫奴仆,施施然走了进来。   双方见过了,分定主客坐下,王坤这才笑道:“如今东虏西寇,贼情汹汹,抚军不去巡视布防,如何有闲心到我这里来?”   “兹事体大,不敢独专!”张维世何等心思,顿时听出了那王坤的话味儿来,只是他不知道这厮究竟如何态度,不由试探道。   “如今东虏、西寇,贼势甚大,我宣府兵少,又分散在各处,难以征伐,为之奈何?”   “以杂家之见,既然抚军左右为难,何不择一而从之,庶几无愧矣!”王坤笑靥盈盈道。   “啊?中使说笑了!”那张维世闻言心头一震,连忙义正词严拒绝道,“张某本太康布衣,幸得神宗皇帝恩典,这才得以紫袍加身。”   “张某即便是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陛下于万一,岂有他想哉?”   “只是……只是现在人心浮动,心思各异,我等二人犹如坐在火药库中,早晚粉身碎骨,还是要早做打算方是正经!”   “哦?那依照抚军的心思,我等如何打算,才是正经?”前面一席话让王坤听得甚是满意,只是张维世最后一句转折,倒转的他疑神疑鬼起来。   那张维世何等人物?一听太监王坤这话,顿时也心有所疑,不由暗自警惕。   他不由笑道:“东虏西寇,东狼西虎,这两我大明国都惹不得。既然如此,何不使一着‘驱虎吞狼’之计?”   “哦?计将安出?”王坤闻言一愣,惊疑不定道。   “东虏居于东,威胁京师;西寇居于西,虎视太原,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向两方诈称归降,引起大军来袭。”   “待其双方大军一至,我等便禁闭城门,声称担心为另外一方所趁,坐山成败即可。”   “待双方战的筋疲力尽,我再趁机一网打尽!”   “这……这能行吗?”太监王坤闻言不由不确定道。   张维世这所谓的“驱虎吞狼”之计,看似简单易行,其实有极大的风险。   这一次借机把“东虏西寇”大军吸引过来,一个不小心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难免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做大事,岂可惜身哉?”那张维世不由慷慨激昂道,“为了天下安危,即便我粉身碎骨,即便我宣府披灾,又何足道哉?”   眼见张维世竟然如此奋不顾身,那王坤也不由对其观感大为改观。   他不由为之感染,兴奋道:“若此,安天下者,必张公也。杂家虽然不肖,也当当仁不让!”   “抚军但请为之,无论胜败,某必代天下人为公向陛下请封!”   于是,两人越说越入巷,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得天色已晚,那张维世这才依依不舍的辞别了镇守太监王坤。   只是等到那张维世带领一干人等离开了镇守府,行至偏僻之处,突然有一奴仆上前问道:“莫非抚军真打算火中取栗?”   “不如此,如何瞒得住那王坤!”张维世嘿嘿笑道。   “惟华,须知后金近,而西寇远,但等后金大军一到,恐怕就由不得他了!”   原来那奴仆正是由吴惟华假扮,他眼见张维世突然改了口风,还以为又生变故。   “那就好,军门须知‘大清国’兵锋之胜,岂是草寇所能比拟。千万别丢了西瓜捡芝麻,因小失大!”吴惟华不咸不淡的威胁了一句道。   没想到这厮心眼太多,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拿捏不住他了。   “哦?”张维世闻言,不由冷笑道,“是非轻重,吾自知之。只是惟华你知与不知,那老夫就不知道了!”   “你……”吴惟华闻言大怒,不由暗骂了一句“老匹夫!”   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对方手中还掌管着宣大两镇,他不得不忍这口气。   然而,就在张维世和吴惟华两人闹的不痛快之时,太监王坤手里正拿着一封书信在仔细观看。   “形势万分危急,请中使速遣使者持我号令,招昌平总兵巢丕昌入围?”镇守太监王坤不由念出声来。   “这……这其中莫非有诈?”那董用武觉得自家脑子简直不够用了,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呀。   “事情有点不对劲!”王坤不由神情肃然道,“有什么话这张维世居然不肯当面说,反倒私下里遗留书信一封,其中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   “莫非……莫非城中有奸细?”董用武猜测道。   “或许如此!”王坤摇了摇头道,“只是昌平镇乃是为了守卫皇陵而设,若是因此被东虏趁虚毁坏了皇陵……或者说,有什么事儿比毁坏皇陵还要重要?”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东虏西寇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宣府镇?”那董用武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顺口猜测道。   “不能,不能,如今东虏的目的是为了劫掠,西寇的目标乃是山西太原。”王坤摇了摇头道。   “我宣府镇位置虽然重要,但是还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吧?” 第296章 变化   “大张旗鼓?”张顺看着手中的书信,下意识沉吟起来。   “殿下,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妥不成?”徐子渊不由奇怪道。   “怎么不妥?妥!妥的很!”张顺摇了摇头道,“只是其中关节,错综复杂,本王一时吃不准其中变化而已。”   说实话,宋献策直接造成既定事实的这一手,非常高明。   本来按照张顺的计划,以围困阿济格部三万人为诱饵,逼迫洪太在战略被动的情况下和义军决战。   然而,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就是占据了盂县的朱燮元部三万明军。   如果这三万明军撤出盂县,或者和后金联手,那么张顺的计划不攻自破。   所以张顺及时下令,调动曹文诏部占据盂县东南的平定州,以防万一。   孰料关键时刻,王清之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张顺的部署。   随后朱燮元、张凤翼二人身死,叶廷桂率领王世仁、李国樑及杨国柱等三万明军归降,形势朝有利于义军方向发展,这才有了张顺趁机招降宣大的计划。   然而,由于这一次事发突然,张顺又是突发奇想,实际上他的招降计划十分粗糙、不成熟,是有极大可能失败的。   幸好有宋献策查缺补漏,这才干脆利索的拿下了两镇之一的大同镇。   当然,其实这个时候的张顺还没得到叶廷桂“夺取”大同镇的情报,但是根据目前双方部署情况和当前形势推断,他很容易就得出了“宣府镇是关键”的结论。   然而就在张顺意识到“宣府镇是关键”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陷入到一个不利的境地。   如果义军按照原计划,以北面大同为防御节点,然后把宣府“让”给后金,那么洪太会在关内找到了立足点。   这样,当义军解决了太原城外的阿济格部的时候,那么后金也应当已经占据了宣府城。   如果出现这个局面,那就意味着义军因为围困阿济格部所获得的先手,便会荡然无存。   反而因为宣府乃京师门户,可能会出现后金大明两国联手,共同抵御义军进攻的局面。   “张维世何许人也?王坤又何许人也?”张顺沉吟了半晌,举棋不定,不由扭头向旁边沉默了良久的高启潜问道。   “张维世,庸才也;王坤,又一庸才也!”高启潜闻言一愣,不由行了一礼道。   “若是寻常时节,那张维世也算有才干,先后历任平阳知府、山西按察使、右参政等职。但是与用兵一道,不甚精通,不足畏惧。”   “而王坤虽然被明帝依为肱骨之臣,其实不过忠心耿耿,甘为耳目而已,无甚出奇之处!”   “比之叶廷桂,何如?”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又问询道。   “不如叶廷桂远矣!”高启潜摇了摇头道。   “这……”张顺闻言顿时也傻了眼,不由暗骂了一句:这两个坑货!   本来他还指望这两个人能牵制洪太一下,等到义军剿灭阿济格部,自己再亲自率大军前去营救。   不曾想,若论治才,这两个人倒算得上合格;若论边才,这两个人竟然皆为平庸之辈。   既然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那只能含泪先拿下阿济格部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当机立断道:“晓谕全军上下,明天……不,今晚就调用‘擎天大将军炮’轰打后金营地。”   “明天一早,猛攻阿济格部,争取用一到三天,全歼其兵马,不得有误!”   “是……”众将闻言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这才反应过来张顺是什么意思。   “舜王,如今阿济格部虽然偶遭小挫,其实力犹在。何不等上几日,待到其水涸粮尽,再伐之不迟?”众人不由纷纷劝谏道。   这本就是张顺当初自己制定的计划,好容易才把众将说服了,不曾想今日反倒他先自食其言。   “时异则事异!”不意张顺竟果决道,“如今战机已现,听我号令,不得有误!”   “这……”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反倒是昭德将军张凤仪笑道,“既然舜王军令一下,我等但凡领命便是。”   “自舜王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同天马行空,岂是我等所能揣度?”   众将闻言一愣,顿时纷纷领命去了。   且不说义军营中如何变化,且说那阿济格、阿巴泰、扬古利和完颜叶臣等人被义军围困在太原城外,早已经士气低落,心情沉重。   “王爷、贝勒爷,还有额驸,如今我们吃食实在是不多了!”完颜叶臣不由上前请示道。   “有不少士卒私下里都开始杀掉随行的骡马牲畜,若再不早作打算,恐怕到时候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打算?我又能怎么打算?”阿济格闻言不由大怒道。   “太原以北的城镇、村落已经被我们收刮了个遍,如今恐怕连老鼠都收刮不到了,这‘顺贼’明显是打算活活饿死我们呀,我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义军虽然将后金阿济格部围困在太原城外,其实并未围死,而是大致围困在石岭关以南,天门关以东,盂县以西,太原城以北的区域之内。   由于当初张顺的“粮食战”战略,导致北方边地和辽东后金治下雪上加霜,粮食愈发短缺。   故而后金军这次南下,一心指望多掠夺些粮草财货,其实本身所携带辎重并不多。   而就在这些并不多的辎重之中,又因为阿济格为了出其不意,抛弃了一部分粗笨的辎重,导致后金营中粮草愈发少了。   所以,当义军稳住形势之后,本来气势汹汹的后金军便面临着断粮的大问题。   “不行,咱们还得想办法突围!”阿巴泰摇了摇头,下定决心道。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我们不能老指望他!”   “这……这倒也是!”其他三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同意了阿巴泰的看法。   原来这几日他们固守在太原城外,一直等待洪太带领大军前来解救自己。   只是这许久不见动静,他们心中难免开始动摇了。   有句话阿巴泰没说,其他人也不敢说,但是大家心知肚明。   后金实行“贵族统治”,这些王爷、贝勒虽然名义上听从洪太指挥,其实他们麾下的人马多是自己旗下的兵马。   他们这些人和洪太既有合作,也有斗争。   当年“己巳之役”,后金军在金国汗洪太带领下入关,曾攻克关内永平、滦州、迁安等地。   遂后自率大军出关,独留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携贝勒硕讬率五千人驻守御永平府等地。   果然,等到明军主力一到,阿敏防守不住,只得弃城别走。   洪太便借机数落他的罪状,将其幽禁,只“留庄六所、园二所、奴仆二十、羊五百、牛二十,馀财产悉归济尔哈朗。”   那阿济格、阿巴泰虽然自认和洪太关系非同一般,奈何帝王心思,哪个能猜得中?   故而这两人也难免疑神疑鬼,生怕做阿敏第二,便再不想坐以待毙。   那额驸扬古利闻言动了动嘴唇,但是最终没有发出声来。   本来他想说“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联想到前不久洪太长子豪格与岳讬流露出怨心,而被降为贝勒之事,便也有几分吃不准了。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办!”阿济格不由最终下定决心道。 第297章 突围   “杀啊,杀啊!”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带领着麾下“死兵”气势汹汹的冲将过去,却不出意料的被义军兜头浇了一身冷水。   然而,这一次这些后金“死兵”再也不像上次那么狼狈。   他们反而抓住披在身上的沉重棉被,往下一拉便从身上拉了下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雪亮“重甲”出来。   “哈哈,没想到吧?”后金“死兵”不由一边得意的笑着,一边抽出腰间的战刀向义军扑了过去。   “砰砰砰!”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震耳欲聋的铳响。   “啊!啊!啊!”随着义军阵中喷射出来了火舌和烟雾,后金“死兵”应声而倒,一时间不知道死伤多少。   “怎么……怎么回事?这‘重甲’怎么会被打穿?”顿时一股恐惧笼罩在后金“死兵”头上。   原来这后金“死兵”固然装备精良,但是还没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其所恃者,一曰盾车,用来抵消敌人的火炮优势。   二曰竹牌,用来削弱敌人的火铳优势。   三曰战袄、绵甲,用来进一步削弱敌人的丸矢。   经过层层削弱以后,最后一道防线才是他们身上制作精良的重甲。   这些重甲和义军所制重甲材质大致一致,都是依靠千锤百炼制作的加厚甲片连缀而成的“明甲”。   这些“明甲”若是用来抵挡三眼铳、小型弗朗机、鸟铳、鲁密铳是足够了。   但是若是想抵挡使用一两重铅弹的义军新式鸟铳,那纯粹是想多了。   义军第一次和后金接战,当时大量装备新式鸟铳的徐全火铳营被派往太原城驻守,是以无法调来参战。   而这一次后金“死兵”固然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义军也早已经做足了功课。   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   义军以有心算无心,焉得不胜?   “不好,死兵也不成了!”阿济格站在损毁了小半的营地中,瞭望了战场半天,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那……那怎么办?我们真要舍弃这里吗?”事到临头,阿巴泰不由忧心忡忡道。   “坐以待毙,不是本王的风格!”阿济格摇了摇头道,“经过这些天的较量,我军损伤不小,而‘顺贼’援军却源源不断的赶来。”   “这一增一减之下,双方的实力差距愈发小了。”   “我等若是在死守此地,恐怕过上几日,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郡王的选择是?”阿巴泰不安地问道。   先前他们早已经探讨了三四个突围的方案,其中利弊早已经剖析明白。   “你和完颜叶臣留下,我和额驸扬古利率领两万人马直插‘顺贼’腹地,将其搅一个天翻地覆,方才心满意足。”阿济格冷冷道。   “这……”阿巴泰万万没想到阿济格居然选择这种两败俱伤的方案,一时间不由愣住了。   “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当五鼎烹耳!”阿济格见状不由冷笑道。“我要让那洪太好好看看本王的胆略。”   “我给你和叶臣一万人马,营地我只要你守上三日。三日过后,悉听尊便,你可做得?”   “这……”阿巴泰看了看昨晚被义军“重型红夷大炮”轰坏了多处的营地,勉强应道,“唯有死而已。”   “好,有你这句话,本王就安心的去了!”阿济格闻言倒没有责怪他,反倒笑了笑翻身上马,然后扭头对扬古利喊道,“额驸,咱们该上路了!”   随着阿济格一声令下,后金营中精兵早牵出战马来,纷纷披挂整齐,翻身上马。   两万精锐,三四万匹战马,一时间后金营中人吼马嘶,热闹非凡。   “不好,东虏要跑!”就这后金整顿兵马之际,早听得动静的义军斥候连忙汇报于张顺,张顺不由立即判断道。   关于阿济格部要跑这件事儿,其实张顺也早有预料。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守,守不住就走,这条规律适用于大多数战争。   那阿济格、阿巴泰之流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   先前后金军受挫于义军,但是还能凭借营地防守。   但是,等地义军祭出“擎天大将军”这种万斤红夷大炮以后,明显后金军连守都守不住了,自然只能一走了之。   关键是如何走,走向哪里去。   实话实说,张顺最担心的是阿济格部北上。   一旦石岭关、忻州防线被其攻破,无论阿济格部是和洪太主力汇合,还是纵横于宣大等地,都会严重影响张顺收服宣大两镇的大战略。   至于其他方向,义军早已经做好准备。   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然而,双方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都引而不发,但等对付露出破绽。   如此这般,双方从早至午,一直鏖战到日头偏西。   山西五月份的天气,早已经有了夏日的暑气。   火辣辣的太阳,如同一个大火炉一般,早烤的日头底下的士卒大汗淋漓,几欲虚脱。   双方士卒只觉得被汗水浸透的绵甲越来越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杀,杀!”士卒扯着嘶哑的嗓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好像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几两粮饷一般。   而就在双方开始“磨洋工”之际,突然大地一片震动,随即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好,来了!”稳坐瞭望台的张顺只觉得好似的震了一般,不由一跃而起,只见一条“洪流”正从后金营地滚滚而来,正从双方战场北侧路过。   “好个贼子,这是要南下啊!”双方战到这个地步,几近“名牌”,张顺如何不知这阿济格心思。   “传令张大受、张如靖、徐全、李十安一干等人借助壕沟,务必全力削弱东虏逃兵。”   “能杀人杀人,不能杀人伤马,但凡能削弱东虏的手段,都给老子使出来。”   “传令张三百总督义军蔺养成、官抚民、张天琳、党守素、张汝魁、陈继泰、王升、张鼎、卢象观、李万庆共十一营人马,全权负责剿灭阿济格部,平定汾州府,不得有误!”   “这……”众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如此重要之事,张顺竟然不能亲临,反倒交付张三百?   “放心吧,本王信得过他!”张顺笑着道,“而本王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济格部悍然南下,看似无法判断其去向,其实其目的地早已经明明白白。   若想绕道北直,那唯有走平定州、辽州和潞安府三处选择。   如今平定州有曹文诏,辽州有王广恩,潞安府有李信,这三处皆难以通过。   即便是阿济格部侥幸渡过,然后就会迎头撞上驻守在真定、顺德府和驻守在彰德府的洪承畴部,故而不足为虑。   如果没有王清之这个“内奸”提醒,恐怕张顺这一次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今他已经知晓祁县、平遥和介休三县,正是“旅蒙商”乡梓所在,自然明白这阿济格准备干什么了。   “呵呵,内外勾结,里应外合?”张顺不由暗笑道,“那老子就给你来一个十面埋伏、瓮中捉鳖!”   原来先前张顺调度的张天琳、党守素、张汝魁、陈继泰、王升、张鼎、卢象观、李万庆等八营人马,之所以迟迟不到,就是在听到王清之的情报以后,他又命令他们转回到汾州待命。   自古用兵,有前线,自然也有后线。   善用兵者,必然布置多道防线以迟滞敌军。   先前,张顺以“大纵深进攻”战法对付明军,然而反过来,驻守在山西各处的义军也可用借机布置为“大纵深防御”战法,对付远道而来的后金军。   无论是明军还是后金军,总以为陕西、山西新附,只要他们在后方搞出事情来,定然是一呼百应。   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张顺除了各种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的政治操作以外。   居然还一口气暴兵三十万,早已经派遣心腹爱将驻守各地要害,将这几地都看的死死的。 第298章 来投   “阿山,阿山,请为本王断后!”阿济格回望了一眼追击甚急的义军,不由大声下令道。   “诺,奴才领命!”伊尔根觉罗·阿山闻言不由大声地应了一声,随后率领亲信子弟及正白旗士卒向义军追兵迎去。   眼见阿山暂时阻拦了追击而来的义军,阿济格松了口气之余,连忙下令道:“向南,向南,切勿停留!”   原来从昨天下午至今早,阿济格率领后金两万骑兵,先后突破了义军两道壕沟,一道防线。   其间人马伤亡无数,辎重、火炮、铠甲丢弃无数,好容易才逃出了生天。   然而,还未等阿济格整顿兵马,杨承祖早率领一营人马杀将过来,只杀得素来以悍不畏死著称的后金兵肝胆俱裂。   在大规模战争中,个人的勇武、凶悍几乎没有什么作用。   以有组织对无组织,哪怕后金这样的精兵,仍然和溃散的大多数军队没有什么区别。   迫不得已,英武郡王阿济格不得不拿出壁虎断尾的勇气,让正白旗副都统伊尔根觉罗·阿山率领麾下亲信子弟及正白旗士卒进行断后。   原来这阿山本为女真伊尔根觉罗氏人,世代居穆溪,其父阿尔塔什乃是一个女真部落的酋长。   当初老奴起兵之时,阿尔塔什便带领阿山几个兄弟和七个村庄的部众投靠老奴,因此被封为“额驸”,并归属在大贝勒代善麾下。   结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个“真满洲”伊尔根觉罗·阿山居然两度叛金投明,惹得老奴、洪太两任汗王十分尴尬。   虽然也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原谅了他,又把他擢为正白旗都统,但是前车之鉴,洪太、阿济格等人难免对他有几分防范,故而多从殿后。   一来二去,这阿山殿后也殿出了经验,相对于其他后金军而言,倒是败而不乱,颇有章法。   果然,只见那阿山率领正白旗士卒迎了过去,一时间竟不分胜负,眼见暂时拦住了义军的追兵。   英武郡王阿济格深深看了阿山一眼,这才打马而去道:“阿山呐,阿山!非本王对你不住,实在是迫不得已!”   你道阿济格为何有这番话?   原来当初阿山第二次投明,便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话说当时老奴刚死,尸骨未寒,众子弟便争夺起汗位来。   最终洪太技高一筹,联合其他贝勒逼死大妃阿巴亥,削弱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联系的纽带,继而成功继承汗位。   然而,等到两年以后,多铎已经成年,阿济格便命令阿山兄弟阿达海前去舅舅阿布泰家提亲,请求他将女儿嫁给多铎。   这样,原本洪太通过逼死大妃阿巴亥,拆散阿济格三兄弟联盟之事。   却因为阿济格通过求取舅舅阿布泰女儿,四人再度行成了联盟,对洪太的汗王构成了严重威胁。   为此,洪太当机立断,先是严厉责罚了这件事的主事人阿济格,并割去了他镶白旗旗主的身份,遂后又找个了借口弄死了提亲人阿达海,以儆效尤。   那阿山眼见洪太“连自家亲兄弟尚不能相容”,又担心被弟弟阿达海牵扯,遂率弟弟噶赖子塞赫及阿达海子查塔、莫洛浑以及若干名随从出逃,结果最终因为使者被明军误杀而作罢。   且不说其他人如何看待此事,但从英武郡王阿济格角度来说,明显是他坑了阿山,故而才有这般说辞。   且不说那阿济格如何自责,早一溜烟跑得没影,独留阿山一干人等独扛杨承祖部。   这阿山虽然名为正白旗都统,然而,一则麾下士卒多半在正白旗旗主手中,二则又与“饶余贝勒”阿巴泰分兵,故而其手底下只有三四千人。   就这三四千人,又因为在突破义军防线的时候被打散,其实能用之兵只有一千余人。   那阿山虽然勇猛,麾下士卒颇为善战,仍然不是以逸待劳的杨承祖的对手。   双方连续疾突较量多次,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阿山渐渐不支,眼见就要败于杨承祖之手。   不意那伊尔根觉罗·阿山只把手中的战刀投掷于地,高声大呼道:“我听闻舜王乃天下英豪,不拘一格招贤纳士。”   “如今天下未定,岂可独杀英雄耶?”   那杨承祖和东虏军连战半晌,眼看胜利在即,正要一鼓作气击溃敌军,哪曾料到还有这种变故?   愣了片刻,他这才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对面的鞑子,可是要投靠我家舜王?”   “是!”那阿山生怕再出现变故,连忙干脆利索的承认道。   “某家自老汗王起兵之初,便跟随家父投靠后金国。奈何其夫子无道,任人唯亲,不用忠臣良将,但只用自家兄弟亲眷。”   “其间又多倾轧,父子兄弟相残,实在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某曾先后携兄弟侄子前去投明,皆为所轻,不得已去而复返,暂且忍耐。”   “早闻舜王贤德,有功赏,有过罚,最为贤明。某有生之年,恨不能相见也。”   “今既闻舜王在此,赴汤蹈火,岂有不从?”   “啊?那就得罪了!”那杨承祖一时间也辨别不出真假来,眼见阿济格部追之莫及,不由致歉一声,遂命士卒围住了阿山及其亲信子弟和麾下人马。   “不妨事,不妨事!”不意阿山闻言不怒反喜,先后指着身边人向杨承祖介绍道。   “此乃吾侄塞赫、查塔、莫洛浑,皆仰慕天朝上国已久,如今得偿所愿,不由幸甚!”   那塞赫、查塔和莫洛浑三人闻言不由纷纷向杨承祖示意,更是把杨承祖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到杨承祖携带阿山及其侄塞赫、查塔、莫洛浑一干人等及麾下士卒返回义军营地的时候,张顺不由大吃一惊道:“王孙,不意汝竟建此大功……”   那杨承祖是个实在人,闻言便尴笑道:“殿下,非杨某建功,而是这位阿山……阿山将军敬仰舜王已久,竟然率领亲信子弟及麾下正蓝旗千余来投。”   “什么?”众人闻言顿时傻了眼。   特别是高起潜、姜襄一干明军降将,早识得后金兵的厉害。   往日明军和后金战,每每获首级一二百,便称大捷,哪里想得到义军这一次不仅大破后金兵,还引得千余“真鞑”来投,实在是匪夷所思。   “哦?你就是阿山,果真壮士也!”张顺闻言仔细一看,只见那阿山三十五六年间,身着白色战袍,手里捧了一顶“避雷针”样式头盔,一身剽悍之气。   若非他头上顶了根“金钱鼠尾”,几乎和身着同样样式棉甲的明军将领一般无二。   “舜王,您就是舜王殿下!”那阿山一见张顺,不由万分激动道,“快,快,你们都过来拜见舜王!”   眼见几个侄子亲信随着他行了大礼之后,阿山这才兴奋的自我介绍道:“某乃穆溪女真伊尔根觉罗氏人氏,只因先前年幼无知,随父从了建虏,以至于在老汗王、新汗王麾下为奴。”   “如今老汗王子伪王阿济格大败而去,某便弃了他的固山额真,带领亲信子弟投靠舜王……”   “固山额真?”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扭头向高起潜看去。   “固山额真!”不意高起潜早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附耳解释道,“就是八旗都统,地位仅次于八旗旗主。”   好家伙,这是来了一条大鱼!   张顺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将阿山及其侄子亲自扶了起来,迎入营中道:“今日本王不喜破阿济格大军,独喜得将军也!” 第299章 离间   “多余贝勒,你快快降了吧!舜王仁德,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如果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伊尔根觉罗·阿山的声音遥遥传来,早把“饶余贝勒”阿巴泰气的面皮发青。   他叫“饶余贝勒”,不叫“多余贝勒”。   他是金国汗老奴第七子,母妃亦是伊尔根觉罗氏出身,只不过和阿山的伊尔根觉罗氏并非一支,而且地位更加低微。   所以,老奴在世之时,由于阿巴泰年长,借助战功尚有一席之地。   但等到洪太上位以后,为了稳固汗位,故意打压原来的老人儿,提拔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和岳讬一干人新人儿等。   为此,阿巴泰满腹牢骚,多次表示:“战则披甲胄而行,猎则佩弓矢而往,赴宴而坐于子弟之列,可耻。”   而等到洪太僭称帝号以后,更是一口气加封代善、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岳讬及“三顺王”十个亲王,然而他阿巴泰却只是加封“饶余贝勒”,这让他如何不愤懑不已?   大家同为汗王子孙,凭什么你们都能加封亲王,我却连一个郡王都混不上?   想到这里,那阿巴泰还真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贝勒!   “好个贼子,胆敢辱我,不杀他,我难解心头之恨!”那阿山本就是后金实权人物,哪里不晓得阿巴泰的痛脚?只他这一阵“劝解”,早气的阿巴泰按捺不住,便要下令出营鏖战。   “贝勒爷,贝勒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闻言连忙劝谏道。   “那伊尔根觉罗·阿山素有不臣之心,又知我军虚实,贝勒爷此番若是出战,正中他那激将之计!”   “激将之计?”阿巴泰闻言稍微冷静了一些,这才强忍着怒气道,“姑且守上一守,且看他究竟如何!”   却说那阿巴泰按捺不动,阿山在外面喊了半晌,不见动静,只好返回义军营地。   张顺见了也不好苛责与他,便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气馁。”   不意那阿山闻言却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那阿巴泰乃是有勇无谋之辈。”   “今日既不肯出,定是为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所劝阻。”   “如果舜王略施小计,以乱其心,破之必矣!”   “哦?计将安出?”张顺闻言如何不知“舜王略施小计”云云,其实就是阿山自个有了主意,不由开口问道。   阿山嘿嘿一笑,如此这般一说,张顺顿时喜笑颜开,连忙下令道:“好,既然如此,本王这就下令用火炮轰营!”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原本安扎在后金军营外的火炮声再度响彻了起来。   “直娘贼,‘顺贼’又攻城了!”阿巴泰不由焦躁不安道。   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实在是让素来以悍勇著称的阿巴泰难受的紧。   “贝勒爷,只要守上三日,我等便是大功一件,又何须着急?”那完颜叶臣见状不由笑道。   阿巴泰闻言烦躁之心稍去,正待要回话。   不意一声巨大的炮声响起,好像大地也颤抖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巴泰不由大惊失色道。   “贝勒爷,贝勒爷‘顺贼’祭出了大号红衣大炮!”早有士卒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汇报道。   “红衣大炮?”阿巴泰闻言不由一愣,连忙和完颜叶臣一起爬上瞭望台,往营外一看。   只见营外有几十门硕大的红夷大炮,明显比旁边的红夷炮大了一圈。   “这……这‘顺贼’好生狡诈,竟然还藏着这许多重炮!”阿巴泰见状不由和完颜叶臣相视一眼道。   先前义军攻营的时候,除了前天夜间轰营逼迫阿济格出战以外,轻易不动用万斤红夷大炮,是以后金军对其所知甚少。   如今天色正好,阿巴泰、完颜叶臣在瞭望台上正看得真切。   只见那营外密密麻麻排列了一排排大号红夷大炮,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行,我要出营,不能坐以待毙!”如今形势,傻子也看得出来。如果坐守孤营,只能是被人歼灭的结局,阿巴泰不由大急。   “贝勒爷,贝勒爷且容我再守两日,再做计较不迟!”完颜叶臣眼见劝阻不住,不由使了一个拖延之计。   阿济格下了死命,让他们防守三日。而“顺贼”如今又大举围困,其中必有某种程缘故。   虽然完颜叶臣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不能让敌人称心如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守守守,一直守下去,难道还要等‘顺贼’将我等围死以后,再做计较?”   然而,阿巴泰话音刚落,完颜叶臣还未来得及回应他的抱怨,却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多余贝勒,我阿山又来了!”   “滚!”阿巴泰闻言不由怒喝道,“叛徒,无耻之尤!”   “哈哈,叛徒?”阿山闻言冷笑道,“你以为我好好的都统不做,反倒弃之而去?”   “还有为何你会被留下来?你还记得当初私底下抱怨,却被谁告了黑状吗?”   “你想挑拨离间?”阿巴泰闻言眼睛眯了起来,一副欲择人而噬模样。   “挑拨离间?”阿山闻言不由哈哈大笑的,“这分明是你们自个内斗!”   “此话怎讲?”阿巴泰闻言皱了皱眉头,心道:难道这厮知道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内幕?   “先前你心怀怨怼,不满地位不如诸小贝勒,遂为额驸扬古利所发。”   “由此,你便记恨上了此人……”   “胡说八道,子虚乌有!”那阿巴泰听到此处,便开口否认道。   “哦?那扬古利的从弟谭泰是怎么死的?”阿山不由饶有兴致问道。   “当然是被‘顺贼’的妖法烧死的,众所周知!”阿巴泰见阿山“黔驴技穷”,不由冷笑道。   “哦?是吗?那为何你不死,我不死,单单等他扬古利分兵去攻打明军的时候,他从弟却在你麾下战死?”阿山不由反问道。   “啊?我……”阿巴泰哪想到这些弯弯绕绕,一时间竟然被阿山问住了。   “贝勒爷?”这下子不要说阿山,就连阿巴泰身边的完颜叶臣都有点懵了,莫非这两人全然不顾大局,公然内讧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听他挑拨离间之词!”阿巴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厮是要栽赃自己。   “嘿嘿,我信不信不要紧,只要阿济格和扬古利信了,那不就结了?”阿山得意的笑了起来。   “你……你什么意思?”阿巴泰有点懵了。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问问阿济格和扬古利是什么意思?”阿山哈哈笑道。   “这两人把你们留在这里,自己却去逃命去了,你道为何?”   “胡说八道,郡王和额驸根本没逃,他们是去……”阿巴泰不由大急道。   “是去干什么呀?”阿山追问道。   “我不告诉你!”阿巴泰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被其诈出来虚实。   “你不告诉,你以为我就不知道吗?”阿山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阿济格和扬古利突围以后,一路向东,早走平安州进入北直去了。独留你们两个傻瓜在这里送死!”   “不,这不可能!”阿巴泰和完颜叶臣闻言不由反驳道。   再这样下去,士气都要被他说没了。   “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阿山中气十足的反问道。   “还有,你们难道就没发现舜王麾下的人马半分没少,全都围困尔等在此,难道你们还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吗?”   “这……”阿巴泰闻言和完颜叶臣对视了一眼,分别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对呀,按理说阿济格和扬古利率领两万骑兵突入敌方腹地,“顺贼”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围困自己?   莫非……莫非这两人公报私仇,顺便把我们两人卖给了“顺贼”?   不如此,诚难以解释为何这“顺贼”半分兵力未减,反倒一心一意攻打自家营地起来。 第300章 夜袭   “轰、轰、轰!”巨大的火炮声响彻着漆黑的夜晚,让宁静的夜晚变得同样喧嚣。   时不时有三五枚炮弹打在营地的围墙上或营地的帐篷里,然后先后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和后金士卒的惨叫声。   原来自早上阿山“劝降”失败以后,恼羞成怒的“顺贼”便调集了四十门“大号红夷大炮”轰击了一个白天,早把后金的防御设施打了个千疮百孔。   本来阿巴泰还想着趁着夜幕掩护,让士卒借机修复一下围墙,如今去也不能了。   他不由站在帐篷口,一边一脸阴晴不定的望着营外闪烁的火光,一边思索着白天阿山说的那些话来。   “哎呦,我的贝勒爷,你咋还在这帐篷门口站着?快进去,快进去!”就在这时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的声音实时响起。   “啊?我刚才查看‘顺贼’动向来着。”阿巴泰一边解释了一句,一边把完颜叶臣让了进去。   原来如今为了避免被“顺贼”的火炮寻到目标,后金营中早已经禁止了烟火。   即便迫不得已要用,也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个严严实实,以免被“顺贼”发现。   刚才阿巴泰掀开帐帘往外探查,其实也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   之前阿巴泰的中军大帐,由于阿山的“出卖”早被“顺贼”击毁了。   万幸阿巴泰和完颜叶臣也有预料,这才躲过了一劫。   如果这一次,因为灯光的愿意,被“顺贼”一通炮弹砸下来给砸死了,那才叫个冤枉哀哉。   双方进入营内,分定上下尊卑,阿巴泰这才问道,“外面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被动挨打呗!”完颜叶臣苦笑一声道,“刚才‘顺贼’试探着冲了两次,被我们打回去了,暂时还没事儿。”   “叶臣啊,我是这样想的。”阿巴泰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   “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些话我就敞亮的说了。”   “贝勒爷,您请讲。”完颜叶臣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   “咱们……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得反击,得打出去!”阿巴泰见状皱了皱眉头,把“敞亮”话收回去了一半,换成了另一套说辞道。   “贝勒爷,咱们……”那完颜叶臣如何不明白阿巴泰心思,眼见他回收了不该说的话,这才安下心来。   别看他完颜叶臣是镶红旗都统,其实他隶属于上三旗之一的镶黄旗。   他的主子是当今大清国皇帝洪太,他是洪太用来削弱镶红旗旗主权利的棋子。   作为一个棋子,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   不管那阿巴泰怎么想都好,他万万不能参与到这些主子之间的斗争中去。   不然,不管哪个获胜,他的正牌主子“洪太”都饶不了他。   而他作为完颜氏在“大清国”的代表,显然只要他自己不作死,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事儿。   一个“饶余贝勒”阿巴泰,完全不足以让他冒险。   阿巴泰虽然恼他滑不溜手,终究是无可奈何。   他最终摇了摇,笑道:“我那侄子英武郡王阿济格虽走,奈何‘顺贼’视而不见,依旧将我等死死围困此地。”   “现如今,我们是谁都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阿巴泰这话说的虽然含蓄,但是也完全不用担心完颜叶臣听懂听不懂。   说白了,就是说阿济格率领两万大军跑路了,咱们被仍在这里当壁虎断尾的那个断尾了,别指望有人来救,咱们只能靠自己逃命了。   其实完颜叶臣对阿山这番说辞,还是有所怀疑。   奈何如今义军一动不动,让当初阿济格“率大军入‘顺贼’腹里,攻其必救,引其大军南下,其围自解”的计划完全落空,让完颜叶臣不得不多想了一层。   或许刚开始,那阿济格并没有撇下他们跑路的打算。   但是,如果“引贼”的计划不能成功,却也难保他不会“断尾”求生。   “那……贝勒爷打算怎么办?”完颜叶臣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询道。   “我打算今晚袭营,破坏‘顺贼’火炮!”阿巴泰不由直言相告道。   “这……这恐怕会九死一生,还是让叶臣领兵前往吧!”完颜叶臣听了阿巴泰的话,不由连忙毛遂自荐道。   开什么玩笑,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   如果这一仗,阿巴泰战死了,而他完颜叶臣活着回去了,其他王爷、贝勒爷定然会借机大肆攻击“陛下”的八大臣和十六大臣之策。   所谓“八大臣”,也即洪太在每旗旗主之下又设了总管政务大臣一名,称作固山额真,也即是都统一职。   而“十六大臣”,则是洪太在都统之下又设了每旗设理事诉讼军屯大臣二名,称之为“十六大臣”。   这三八二十四位大臣,虽然身份上依旧隶属各旗主子,但其职务却和主子无关,是洪太特意用来分诸旗主权力之策,故而各旗旗主颇为不满。   他们正愁没有借口向洪太发难,如果完颜叶臣真个给他们递个刀子,恐怕到时候连洪太都想剁了他。   “如此……如此也好,还请你万分小心才是!”阿巴泰虽勇,也知这一次出击九死一生,故而十分大方的便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完颜叶臣。   两人商议一定,不管义军如何叫骂、轰打,只管躲在营中龟缩不出。   只等得一更、二更、三更天,直到四更才听见义军火炮轰击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阿巴泰早按捺不住,不由催促道:“可击之矣!”   “不可,今日乃双方交战头一晚,那‘顺贼’早布下天罗地网,但等我出营。”完颜叶臣闻言摇了摇头道。   “如今,我们当反其道而行之,但等‘贼人’伏兵人困马乏,再行出击不迟。”   阿巴泰拗不过他,只得按捺住焦躁的心情,继续等待下去。   直等到五更天,义军火炮声尽,那阿巴泰早等得头脑昏昏沉沉、口中哈欠连连,完颜叶臣这才点了点头道:“可击矣!”   随后,埋锅造饭、披甲持械,折腾了约莫一个一个时辰,那完颜叶臣才披挂完毕,带领了两千精锐前去摸营。   后金精锐,多是山中猎户出身,颇善劫哨摸营。   不多时,早劫杀义军岗哨七八人,摸到了义军一个炮兵阵地跟前。   完颜叶臣借着月光一看,只见虽然义军阵地黑洞洞,看的不甚真切,却也勉强能够看的到面前正有一条壕沟圈住了几门巨炮。   那巨炮旁边,又有几堆篝火、帐篷,那篝火旁坐着十多个岗哨,那帐篷内睡着不知多少炮兵。   “果然是好手段,好布置!”后金军也精通火炮,故而那完颜叶臣也一眼便看出了这炮兵阵地的厉害。   “一会儿听我号令,头牛录大声鼓噪,但从左侧佯攻;二牛录则埋伏在右侧,但等‘顺贼’往左聚拢,你们就猛攻过去。其他人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出击!”完颜叶臣不由连忙布置任务道。   左右领了军令,便各自去了。   不多时,只听得一声哨响,随即厮杀声从左侧响了起来。   那完颜叶臣按捺住紧张又兴奋的心情,又等了片刻,果然右侧又响起了厮杀声。   “成了!”完颜叶臣不由拊掌笑道,“且准备去下一处阵地。”   义军这样的炮兵阵地有十多个,每处士卒也不过三五百人,他派遣两个满编的牛录基本上就能解决了。   当务之急,是在“顺贼”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多的毁坏对方的火炮。   说曹操,曹操到。   正当完颜叶臣想到火炮二字的时候,一声炮响响彻了寂静的夜空,只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   “不好了,‘顺贼’早有准备,咱们中计了!”   “中计了?”随着连续七八声火炮声响过以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响了起来。   原来,那阿山详细向张顺描述了阿巴泰和完颜叶臣两人的性情之后,断定这完颜叶臣今晚夜袭。   故而张顺早下令让士卒火铳、火炮俱装填了弹药,又调集杨承祖、张大受两支骑兵随时支援。   虽然这一次完颜叶臣来得迟些,但是完全不影响义军“抓到”他这条“大鱼”。 第301章 叶臣之死   在这个时代,夜战是一个组织难度很高的战术,同时也是一个能够以弱胜强的战术。   那完颜叶臣本是后金宿将,麾下这两千士卒也是精挑细选的精锐。   若是往常,即便是遇到万余大军围困,犹能结阵抵挡。   结果,不意骤然遇袭之下,却也乱作一团,与寻常士卒相比几乎没有两样。   “混账,大清国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回来,都给老子回来!”完颜叶臣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试图收拢士卒,试图重整旗鼓。   只是黑夜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身边的家奴亲卫他倒还管得住,距离再远了,两眼一抹黑,便只能望洋兴叹,无能为力。   “杀啊!”义军骑兵这块却早有准备,每队挑着十余盏红灯笼,断然不会辨错敌我。   但见有人手持火把或者其他颜色灯笼者,一律格杀勿论。   刹那间,兵败如山倒,不知多少东虏精锐丢盔弃甲,只向营地奔去,独留完颜叶臣和麾下三五百家奴、亲卫死死护着。   “主子,上马快走,这里我顶住!”家奴完颜不亮见状不由焦急的牵着战马上前道。   “完颜不亮啊完颜不亮,你要是叫完颜亮该多好!”见了这个狗奴才,完颜叶臣望着黑漆漆的夜幕,不由感慨道。   原来这厮本名完颜亮,因犯了完颜氏前金主海陵王完颜亮的讳,他便亲自给他改名为完颜不亮。   一语成谶,结果今晚真个繁星隐匿,皓月羞见,整个黑漆漆一片,正应了这“不亮”之名。   “主子您说得对,从今以后,我就叫完颜亮!”那奴才听了,心生欢喜,连忙大声应了。   “好你个杀才,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你也配叫完颜亮!”完颜叶臣刚刚结果马鞭,闻言不由愈发愤怒,顺手抽了一鞭子骂道。   金正隆六年十月,金国主完颜亮兵分四路,大举伐宋,意图一统,与战不利,被宋将虞允文大破于采石矶。   遂后,麾下将领反叛,惨遭缢杀,被降封为海陵郡王,从隋炀帝旧例,谥号为炀。   这厮与其改名为完颜亮,还不如就叫完颜不亮呢!   话说那完颜叶臣接过了完颜亮或者完颜不亮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正待要走,却只见回路上火光点点,如同坠地的银河一般,早横亘在后面。   那完颜叶臣不由一惊,又回头向去处望去,只见义军营地灯火通明,火炮早已经装填完毕,枕戈待旦,正严阵以待。   再顾视左右,大红灯笼早分立两侧,竟是一条活路也无。   完颜叶臣不由仰头长啸道:“太祖及大金国十世皇帝在上,不肖子孙叶臣上不能复现先主荣光,南下中原,下不能建功立业,重振家业,合当战死于此!”   遂一声令下,亲率领家奴亲卫向义军炮兵阵地冲去。   “轰,轰,轰!”义军一点也没惯着他,直接火炮伺候。   连续几炮下来以后,后金兵士卒为之一顿,阵型也稀疏了不少。   “冲,给我冲啊!”完颜叶臣扭头看了看畏缩不前的士卒,不由大声呵斥道。   “主……主子,前面是敌人的壕沟……”完颜不亮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违令者,杀无赦!”完颜叶臣闻言愈发愤怒,不由扯着嗓子大声下令道。   好容易鼓动了士卒,完颜叶臣这才翻身下马,亲自带头跳下壕沟,向义军阵地冲去。   众人见状,哪敢怠慢,于是一个个学有学样跟了上去。   “杀,给我杀!”身披沉重铁甲的完颜叶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爬出了壕沟,眼见近在咫尺的义军阵地,不由兴奋的喊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队火铳手端着点燃了火绳的火铳,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了出来。   “砰砰砰!”密集的火铳声又响彻了起来,原本鼓足勇气冲锋的后金士卒不是中弹倒地,就是为了躲避铅弹又跳回了壕沟。   “直娘贼,你们这些懦夫,都给老子上来……”完颜叶臣见状大怒,不由扭头怒喝道。   只是他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只觉得后心一疼,一颗普普通通的铅弹打穿了他身上的甲片,射进了他的身体。   由于碰撞而发生变形的铅弹,随后在他体内发生了翻滚,形成了一条纺锤状的空腔,彻底破坏了他的肌肉和心脏。   “唔!”完颜叶臣只觉得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干了,一下子站立不住,如同倒栽葱一般,头朝下脚朝上直愣愣的栽了下去。   由于外面的壕沟新挖而成,沟底还有不少从上面脱落的软土。   好巧不巧,那完颜叶臣的脑袋正插在软土里,只留下半截身子和腿在外面抽动着,好似的里刚刚长出来一个大活人,哦不,是大死人一般。   “不好了,主子死了,主子死了!”完颜不亮眼见完颜叶臣中弹跌入壕沟,不由惊叫起来。   “死了?”众士卒闻言一愣,不由确认道。   “死了!”完颜不亮六神无主道。   “哦?”众士卒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然后私下里碰了碰各自胳膊。   “既然你的主子死了,你为何不死?”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完颜不亮勃然大怒,张口呵斥道,“他是我的主子,难道不也是你们都主子吗?”   “现在是,一会儿就不是了!”众士卒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们……”完颜不亮闻言大惊失色,不由威胁道,“难道你们不顾家小了吗?”   “主子死了,我们如果自投罗网,那才是不顾家小了!”众人闻言冷冷一笑,然后纷纷持刀刺,向了完颜不亮。   那完颜不亮哪里躲得过去,顿时被刺了几十刀,当场毙命。   就当完颜不亮毙命之时,义军的骑兵也已经围了上来,前面的火铳手也一步步近逼了过来。   众人眼见形势不妙,纷纷弃了刀枪弓矢,伏于地请降道:“完颜叶臣已死,我等愿降。”   由正白旗都统伊尔根觉罗·阿山做的好榜样,这些人学有学样,根本不担心义军不纳。   果然,那骑兵将领杨承祖闻言不由欣喜万分,心道:我果然是员福将,前面刚刚招降阿山,今天又招降了一伙建虏精锐。   遂纳! 第302章 出战   一代宿将完颜叶臣死了,死相十分狼狈,一点也不体面。   而就在完颜叶臣战死,麾下家奴亲卫投降之时,溃逃的残部也一路向后金营地逃去。   “外面怎么回事?”那阿巴泰待完颜叶臣走后,正在营帐里焦急等待结果,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鼓噪,不由连忙跳将起来问道。   “主子,外出讨贼的兵马大……大败而归,如今乱……乱作一团,正在返回营地……”那士卒闻言出去打听了一番,连忙跑回来汇报道。   “甚么?”阿巴泰闻言猛地一惊,不由连忙下令道。   “传我号令,无论敌我,不许入营。如有违逆者,格杀勿论!”   开什么玩笑,这黑灯瞎火的,万一混进了敌人奸细怎么办?   “这……是,奴才这就去传令!”那士卒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领命道。   “该死,这完颜叶臣办的都是什么事儿!”阿巴泰不高兴的抱怨了一句,便连忙命令左右帮自己披上铠甲。   主动偷袭不成,反而被人打的大败,溃败而归,这种事情对士卒的士气影响很大,也难怪阿巴泰如此抱怨。   “你们干什么?我们是自己人,不要啊,啊……”随着阿巴泰一声令下,好容易逃出生天的后金溃兵,才出狼穴又入虎口,当场被守军射杀了数人。   “饶余贝勒有令,无论敌我,不许入营,有违令者,格杀勿论!”守军望着营外乱糟糟的人群,冷酷的警告道。   “什么?我们是自己啊,贝勒爷怎么能这样!”溃兵闻言大吃一惊,不由惊慌失措道。   “这是要断绝我们的生路,想逼死我们啊!”   就在众人吵吵嚷嚷之际,沉寂许久的马蹄声又隐隐约约的从背后响彻了起来。   众溃兵惊慌的扭头一看,只见在漆黑的夜幕中出现了点点灯光,若隐若现,好似一双双欲择人而噬的狼群的眼睛一般。   “不好了,‘顺贼’又追杀过来了,快放我们进去,快放我们进去!”这些溃兵早肝胆俱裂,不由大声叫嚷起来。   “嚷什么嚷,嚷什么嚷?”就在溃兵在营外群情激奋之时,“饶余贝勒”阿巴泰这才姗姗来迟,披挂整齐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贝勒爷,是我,是我们呐!”众溃败一见阿巴泰不由纷纷叫屈道,“这些狗奴才居然将我们拒之营外,实在是该杀!”   阿巴泰闻言皱了皱眉头,顿觉事情有些棘手。   原来先前完颜叶臣之所以以近乎自杀的方式,向义军炮兵阵地发起冲锋,就是为了吸引义军骑兵的注意力,以免其尾随后金溃兵冲营。   结果那完颜叶臣虽然尽力了,奈何不知张顺早派出两营骑兵进行剿杀,以至于白白丢了身家性命。   完颜叶臣两腿一蹬,万事皆休,现在却给阿巴泰留下了一个难题。   如果放溃兵入营,如果“顺贼”趁机发起进攻,恐怕营垒难守。   如果不放溃兵入营,眼睁睁看着这些袍泽、亲信白白被人杀戮,又会严重影响士气,不利于后续营地防守战的展开,为之奈何?   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响,隐藏在夜幕之中的义军骑兵发起进攻的概率越来越高,很多溃兵都恐惧的不由战栗起来。   “贝勒爷给个话,要不然就休怪奴才们翻脸不认人,借机降了‘顺贼’!”值此关键时刻,不知何人突然大喊了一声,顿时惊醒了举棋不定的阿巴泰。   这一次出营偷袭的有两千精锐,个个都是悍勇之士。   即便与战不利,有所损失,至少外面还有一千余人。   如果自个真个坐视不理,恐怕阿山那个杀才肯定会收拢这些人,然后反过来攻打自己。   “皈依者狂热”这个词阿巴泰虽然没有听说过,但是作为一个以军事扩张征服为主要手段的后金贝勒,他当然明白“叛徒更卖力”这个特点。   如果真让这些人投靠了“顺贼”,恐怕下一个最想撕碎自己的就是他们。   想到这里,阿巴泰苦笑一声,不由下令道:“尔等姑且分列两侧,勿要阻挡了营门,且看本贝勒出营破敌!”   李卫公有云:(兵法)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何谓“致人而不致于人”?   致人者,多算也;致于人者,少算也。   当初阿济格率三万精锐突至,双方相持于太原城外,胜负当在五五之间。   待朱燮元部明军为王清之所说,阿济格少算一也。   李自成率兵攻占忻州,堵住石岭关,阿济格少算二也。   阿济格敌情不明,分兵深入义军腹里,以致阿巴泰、完颜叶臣身处险地,少算三也。   凡此三者,犹能勉力支撑。   不意又有阿山降顺,上下相疑,完颜叶臣不得已夜袭义军火炮阵地,少算四也。   如今完颜叶臣战死,溃兵又被驱赶在营外,阿巴泰只得硬着头皮应战,少算五也。   凡此五者,张顺信手拈来,只把阿济格、阿巴泰一干悍将枭雄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谓出神入化矣!   那阿巴泰如何不知如今自己正“致于人”,奈何阳谋之法,堂堂正正,他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随着阿巴泰一声令下,顿时后金营门大开,随即一队骑兵打着火把鱼贯而出,只把门外照的通亮。   “好,好个乌龟王八,终于舍得伸头出来了!”营外刚刚抵达的义军将领杨承祖见状不由一喜,不由大声笑道。   “着一旗、二旗继续追杀溃兵,着三旗、四旗骚扰东虏出营,着五旗驱赶敌人斥候。其他人等且与本将相机而动,使敌人不得轻易入营。”   “传令兵速速点燃孔明三盏灯,告知舜王东虏已经出营接战,请其早做打算,完毕。”   “诺!”传令兵闻言纷纷传令去了,独有两个传令兵拿出了三盏竹骨纸灯笼放于地上,然后插入蜡烛点了。   不多时,只见那三盏孔明灯摇摇晃晃而起,不多时便飞到了空中。   这边孔明灯一起,那边饶余贝勒阿巴泰远远见了,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原来他这一次出营作战,本指望借着夜色掩护,先把溃兵收拢入营再作计较。   万万没想到,“顺贼”“得势不饶人”,竟然想借机一口气将他吃掉。   想到此处,一层阴影不由蒙上了他的心头。   他不由连忙喊来左右奴才包衣,叮嘱道:“且把那战马、铠甲、干粮齐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违令者杀无赦,罪及家人!”   众奴才包衣闻言一愣,顿时明白此事万分重要,不由纷纷应了一声,早多备了战马、干粮,但穿戴整齐,等待那阿巴泰计较。 第303章 阿巴泰之死(上)   三盏红色孔明灯飘荡在漆黑静谧的夜空中,犹如三颗明亮的启明星。   “天,快亮了!”张顺远远望见了,不由自言自语了说了一句,然后扭头对左右下令道,“依照原本计划,列阵攻营!”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悄无声息的义军营地顿时也热闹了起来。   火炮、战马、士卒以及在人群中四处奔跑的传令兵,一时间有条不紊的行动了起来。   由于夜晚时分,天色黑暗,指挥用的金鼓倒还能正常使用,但是五色五方旗却无法使用了,故而义军早备下五色灯笼用来代替。   其中五色中的黑色,哪怕制作成灯笼,在夜晚依旧无法分辨,张顺便特意命令士卒改作了紫色,以便区分。   有了这些准备以后,虽然调集起人马来,仍难免有混乱之处,但是大体上保证了义军夜间的行军列阵。   相比较而言,准备不足的后金军,则要混乱的多。   没有提前准备的灯笼指引,宿将阿巴泰只能下令士卒多点燃火把灯笼只把营外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然而这样一来,就造成了“我明敌暗”的效果。   那杨承祖见状,一边下令让麾下的骑兵进行骚扰,一边派遣使者通知李十安。   那李十安不等接到杨承祖通知,早望见后金营外一片光亮,便下令炮手调整攻营的万斤红夷大炮的射角。   刚巧有七八门炮正好可以覆盖到后金营外的阵地,便命炮手装填了实心铁弹进行射击。   “轰轰轰!”只听得数声巨响,几枚铁弹狠狠地砸到后金军列阵之处。   拢共才打死了两个倒霉蛋,打伤了三五人,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结果却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直娘贼,这是要让我们去送死啊!”不少包衣奴才早按捺不住,纷纷抱怨道。   “好胆,给老子砍几个,以儆效尤!”阿巴泰一看营外一片混乱,不由黑着脸下令道。   夜间的火炮射击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在黑夜中的未知。   虽然后金营外照的通亮,但是终究比不得白昼,士卒在视线受限的情况下,难免产生惶恐不安的情绪。   怎么办?   凉拌!   此时此刻,阿巴泰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如此双方你来我往,反复折腾,好容易列阵完毕,东方天色既白。   阿巴泰沉着脸,望着对面同样阵容整齐的义军大阵,最好一丝侥幸也破灭了,顿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原来,他认为夜战最难,义军胜在兵多,其实士卒素质比不得后金军。   故而,只要自己借着夜幕掩护提前列阵,便能以多击少,率先击破义军一部,然后才能夺得一线生机。   然而,事实和他想象的截然相反,义军却在张顺指挥下也同样列好了大阵。   狭路相逢勇者胜,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阿巴泰只得下令接战。   “殿下英明,那东虏果然黔鹿技穷,只得硬着头皮应战!”那高起潜远远见了后金军排出盾山,缓缓向前,并无出奇之处,不由连忙拍马道。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张顺盯着后金军阵半晌,不由摇了摇头道。   “夫列阵而战,最重两翼。故多列骑兵,以求破敌。”   “那后金又夙来以骑兵闻名,今不见其处,吾心不安。”   原来这女真部落虽曰渔猎,其实地广人稀,又靠近牧场,故而多重甲精骑。   其中毛怜河犹产良马,为海西女真乌拉部所控制。   后来老奴起兵,征服海西女真,毛怜河马场遂为女真所控制。   借此,后金组建了强大的骑兵。这些人下马为重甲步兵,上马为重甲骑士。   后金凭之东征朝鲜、南侵明地、西讨蒙古,建立了赫赫威名。   如今正是这一万后金军生死存亡之际,没道理阿巴泰将其藏而不用,其中必有因由。   “舜王明鉴!”高起潜闻言一愣,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后金军入寇,往往一人双马、三马,是以来去如风,使明军追之不及。   如今后金军却弃马就步,岂非怪哉?   “殿下?”高起潜想了半晌想不出缘故,不由试探的向张顺问去。   “无他,欲孤注一掷耳!”张顺胸有成竹的摇了摇头,笑道,“且看我正面如何破他,然后再做计较。”   原来此时此刻,正当后金盾车逐渐逼近之时,义军的“野战炮”也早列在阵前,正在主格“点名”。   由于火炮的射速和射击精确度问题,虽然义军连续摧毁了七八架盾车,但是依旧无法阻止后金盾车的进攻。   遂后,火炮退却,火铳手和“水铳手”先后上前,对准备舍弃盾车发起冲锋的后金精兵发起了二次打击。   二次打击过后,双方的距离已经触手可及,火铳手、水铳手早退入营中,由白杆兵适时顶上,阻止了后金重甲的冲击。   虽然出战的后金军悍不畏死,打得义军白杆兵节节后退,奈何义军退而不败。   不多时便仗着人数多的优势,将出战的后金兵团团围住,几欲歼灭于后金营外。   “贝勒爷!”此时此刻,后金营内瞭望塔上士卒早已经面如土色,不由纷纷向阿巴泰望去。   不意那阿巴泰不忧反喜,高声笑道:“就是此时此刻,诸位且随本贝勒上马出阵,大破此獠!”   原来阿济格南下以后,后金军营中只有万余人马。   而就在这万余人马之中,又被完颜叶臣“败”两千,如今只余八千之数。   就凭借这八千人马,如何抵得住义军两三万之数?   思前想后,唯有“败中求胜,死中求活”一招而已。   故而阿巴泰就是要让盾车兵出击,就是要让盾车兵深陷重围之中。   只有这样,义军在包围后金盾车兵的时候,才会把后背的破绽露出来,给隐藏在营地的后金骑兵可乘之机。   “传我号令,尽起我营中人马,破釜沉舟,一举击败‘顺贼’,成此不世之业!”阿巴泰不由高声下令道。   此战若胜,这营中留不留人驻守,都没有必要。   此战若败,这营中留不留人驻守,也都不可能守得住。   与其如此分散兵力,还不如孤注一掷,效法霸王!   随着阿巴泰一声令下,原本站在营垒各处防御的士卒纷纷走下营垒,牵出了战马向营后走去。   而就在后金营垒后面,早藏着一支三千人的精骑。   这些人个个身披双铠,携矢负矛,牵着战马三两匹,整整齐齐的列阵而待。   这些人中有精挑细选的白巴牙喇,也有悍不畏死的“死兵”,更有阿巴泰恩养在左右的包衣奴才一干人等,基本上囊括了他手底下的全部家当。   阿巴泰下得瞭望塔,来到营外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们看了片刻,这才翻身上马,从嘴里蹦出来两个字道:“出发!” 第304章 阿巴泰之死(中)   “哒哒”的马蹄声,汇聚在一起,如同正在战场上响彻的战鼓一般,让人感到紧张又振奋。   阿巴泰紧了紧小臂上的护臂,握了握手中的长枪,只觉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   他叫阿巴泰,是金国汗老奴第七子,手底下掌握着六个牛录。   虽然比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的十五个牛录还差得远,但是比起额附扬古利的两个牛录、伊尔根觉罗·阿山的一个牛录,可谓是重权在握。   然而,他并不满足于此。   牛录是后金八旗的基本单位,集生产、军事、司法、行政四位为一体。   其中牛录的主人不仅可以对从属的旗人生杀予夺,还可以借此增强自己在后金的话语权。   由于那阿巴泰本是庶出,手底下牛录又少,比起额驸扬古利、阿山一干人等,自然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但是和其他和硕贝勒一比,他这个饶余贝勒完全不够看。   原来自老奴以后,后金采取八大和硕贝勒议政制度。   这些和硕贝勒不仅能够执掌一旗人马,更是拥有参与国事的决策,司法权的行使以及战利品的分配之权,故而阿巴泰对此眼馋已久。   危机,危机,有危就有机!   这一次英武郡王阿济格带领三万大军冒进,才遭此劫难。   如果这一回,自己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未必不能夺了他麾下的牛录,代了他和硕贝勒之位。   想到此处,阿巴泰心中热血翻腾,颇有一番舍我其谁的心态。   待到阿巴泰带领麾下骑兵绕过了营地,来到了营地南侧,正见漫山遍野的“顺贼”正死死的围成一团,把后金四千盾车兵围困在营外,不由又惊又喜。   他不由大笑道:“‘顺贼’自度用兵如神,怎料我败中求胜之法!”   “众奴才听令,且随本贝勒奋力破贼。取贼一级者,受上赏;伤贼一人者,受中赏;奋勇向前者,受下赏。”   “有胆敢退却者,立杀无赦,人人得而诛之!”   “诺!”众骑兵闻令不由应了一声,顿时士气高涨了起来。   而就这后金这四千骑兵出现在义军右翼的时候,张顺和义军将领也同时发现了后金的动静。   “殿下,来了,来了!”高启潜踮起脚尖一望,不由连忙提醒道。   “晓得了!”张顺点了点头,这才下令道:“着张大受部骑兵出战,与之纠缠半个时辰便算一功!”   原来太原城外汾河以东地形,东高西低,后金军背山面水立营。   如今义军由西往东而攻,正利于后金骑兵借助地形冲锋。   先前张顺观后金军出战兵少,知其必有后招,故而分列张大受、杨承祖两营骑兵左右两翼。   如今后金军出现在义军右翼,正好对上张大受部,所以张顺先派遣张大受出马。   “凤仪,下面还得麻烦你带领白杆兵护着义军右翼,以免有失。”言毕,张顺又扭头向站在身边的张凤仪下令道。   张凤仪麾下的白杆兵虽然不及当年,仍然是张顺手中最可靠的力量。   如果说如今张顺手中还有哪支队伍能抵挡住后金精锐骑兵的冲锋,非白杆兵莫属。   张凤仪晓得后金精骑的厉害,只是对着张顺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去了。   如今两人老夫老妻,自然勿需多言。   “李十安何在?”张顺盯着张凤仪的背影半晌,这才开口问道。   “末将在!”李十安闻言不由上前一步道。   “着你率领炮营野战炮、黄金炮三十门,列于白杆兵阵前,为本王御敌!”张顺继续下令道。   “末将定不辱使命!”李十安点了点头,深知“擎天大将军炮”太重,如今无法用于夜战。   惟有编制了大量骡马的野战炮、黄金炮才能及时部署,故而连忙领命。   “徐全领命,即可派遣两司火铳手列于火炮之后,列为三排对后金骑兵进行轮番射击,不得有误。”   “诺!”徐全闻言点了点头,也连忙去了。   “这……这还来得及吗,殿下?”高启潜闻言皱了皱眉头,生怕义军来不及列阵,就被后金军冲散了。   “我军有张大受一营骑兵在此,我赌他不敢冲!”张顺闻言笑了。   正如张顺所料那般,那张大受骑兵本在义军阵后待命,闻令早一声令下,带领麾下骑兵出现在义军右翼。   那阿巴泰见状不由一愣,顿时踟蹰起来。   如今义军步卒正把后背卖给自己,却是后金骑兵发起冲锋的最好机会。   但是,义军骑兵的出现,让本来满脑子“决死冲锋”的阿巴泰不由冷静了下来。   骑兵背冲步兵固然很爽,但是骑兵如果被人背冲,恐怕下场比步卒还要惨。   怎么办?怎么办?   阿巴泰顿时心急如焚,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抉择了。   “贝勒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个包衣实在看不过去了,不由连忙拍马上前提醒道。   “对,对,即可分兵两部。”阿巴泰闻言恍然大悟,连忙勒马挥鞭道。   “一部替本贝勒拦住贼兵,一部随本贝勒向前冲锋!”   不得不说阿巴泰的老练之处,片刻之间便想出了如今精妙的应对之策。   他麾下后金精骑有四千之数,如今分出两部,一部有两千人马,完全足以胜任拦敌冲阵的任务。   那张大受眼见后金旗帜一动,就要分兵,哪里还不明白阿巴泰的心思?   若是今日换做杨承祖部,可能因为连夜的鏖战,人困马乏未必有张大受反应迅速。   那满天星张大受则不然,他早在起兵之时,声望之隆,不下“闯献”,自然有两把刷子。   昨夜又漂亮的完成了围击完颜叶臣的任务,溃其军,夺其帅,士气正旺,哪里惧他?   张大受不由冷笑道:“建虏分兵,咱们也分兵,量他也奈何我不得!”   那张大受麾下骑兵,大多数都是当年陪他流窜陕西、山西、河南和湖广四省的精锐。   若说冲锋陷阵,未必比得上杨承祖的精锐骑兵。   但是若说分合离散,天下又有几个比得上他“满天星”之名?   满天星,满天星,分合离散的不是满天的星星,而是他满天星的骑兵。   只听得张大受一声令下,他麾下的骑兵顿时分作两半,看其熟练程度,竟然犹胜后金骑兵三分。   “直娘贼,这厮好生奸猾!”阿巴泰不由怒骂了一声,遂派遣一部骑兵前去挑战。   那张大受也不应战,只是以样派遣麾下的另一半骑兵上前周旋。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就是不肯硬碰硬接战。   那阿巴泰率领另一半骑兵,正当想要背冲义军步卒,不意张大受又率领一半骑兵游荡在他身后,让那阿巴泰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第305章 阿巴泰之死(下)   眼见“满天星”张大受只将麾下骑兵撒的像满天星一般,分离合聚,飘忽不定,顿时让那阿巴泰进退两难。   “好个贼子,和老子比马力是吧?本贝勒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战马可造!”阿巴泰冷笑一声,不由发了狠。   他单命令麾下骑兵和张大受部周旋,不再准备冲锋义军步卒。   原来这骑战游斗之法,最恃马力,马力强则强,马力弱则弱。   张大受麾下骑兵昨夜已经与完颜叶臣部战过一场,马力有损,又因为义军马少,不曾更换,故而不能持久。   那阿巴泰本是宿将,辽东多马,麾下骑兵多一人双马乃至三马,故而有信心在游斗过程中占得上风。   但是,双方这一战的胜负手并不在此,而在于对战机的争夺。   如果义军能够在双方缠斗的短短时间内,能够及时列阵防御,那阿巴泰自然无可乘之机。   如果张大受部马力用尽,义军还未来得及调整好队形,那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   且不说那阿巴泰和张大受两部人马如何纠缠,且说那昭德将军张凤仪领了军令,早快马加鞭赶到阵中。   如今的张凤仪那真是“老树发新枝,枯木又逢春”,家庭事业两开花,最近日子过得精神焕发。   方才受张顺嘱托,要她率领白杆兵列阵抵挡后金精骑,张凤仪不惧反喜。   原来她自知年长于诸女,“年老色衰”,难与争宠,其所恃者唯万余白杆兵而已,由不得她不用心。   如今形势危急之际,张顺能率先想到自个,多少说明自己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如果今日能再立下战功,哪怕日后年老失宠,也算是有了依靠。   想到此处,张凤仪望着阵中的白杆兵将士,不由厉声喝道:“赳赳白杆兵,尚记得昔日浑河血仇乎?”   张凤仪麾下白杆兵多是川兵和石柱、酉阳土司出身,当年浑河一役,三千白杆兵血战而没,以致四川卫所及酉阳、石柱二土司几乎家家披麻、户户戴孝。   当年战没之人,泰半是如今张凤仪麾下白杆兵的叔伯兄弟,双方自然是血海深仇,刻骨铭心。   众人闻言一愣,不由大声应道:“须臾不敢忘也!”   “辽东苦,辽东寒,只因老奴叛边关!”张凤仪闻言见士气可用,不由放声悲歌道,“蜀中子弟离家五千里,建虏围我十重浑河畔。”   “俄而战鼓复咚咚,虏寇铁骑复踏营。”   “满洲死兵如铁塔,满洲战马铁铸成。铁铸成,不留情。排山倒海如海沸,地崩山裂翻地龙。”   “天地风云皆变色,唯我凛凛白杆兵。”   “白杆兵,盘石兵,山呼海啸志不移,一腔热血洒辽东。”   “三千子弟皆死尽,不负儿郎忠义名。”   张凤仪一曲歌尽,却见麾下白杆兵早已经群情激奋,恨不能杀敌报仇雪恨。   她这才大声疾呼道:“昔日白杆兵血洒疆场,不失忠义;今日白杆兵复遇旧敌,岂可视而不见,任由仇人扬长而去乎?”   “报仇,报仇,报仇,报仇!”张凤仪话音刚落,众白杆兵也不由大声疾呼起来。   “好,听本将军号令,有我白杆兵在前,誓不能让建虏近前一步。”她眼见士气可用,这才冷静地下令道。   “第一司、二司、三司列阵于右翼,护住大阵。第四司、五司作为奇兵,且随我随时出击。”   “总兵罗尚文另带五司人马列于阵后,若建虏骑来则据之,若建虏不来,则听令行事。违令者,休怪本将法不容情!”   “得令!”众白杆兵气势如虹,闻言纷纷应了,然后有条不紊的分别向各自阵地开赴过去。   而张凤仪亦随麾下三千白杆兵来到了义军右翼,严阵以待,以防阿巴泰部骑兵冲阵。   然而,张凤仪部署白杆兵很快,那徐全布置火铳手的速度亦慢不了多少。   只见白杆兵正在义军右翼列阵,徐全早率领两千火铳手分成三列纵队,鱼贯雁行,飞快的列队于白杆兵右侧。   “向前看齐,向右转!”只见那徐全喊着熟悉的号子,麾下火铳手先是迅速的对齐了队列,然后齐刷刷的往右一转,一个三排轮射的阵列便布成了。   而就这张凤仪、徐全有条不紊的列阵的时候,那炮营总兵李十安也正死命的拍打着坐骑,拖曳着沉重的野战炮、黄金炮向阵前赶去。   “飞骑铁炮”在关键时刻,显示出来它在部署方面的优越性。   若是换做明、金二国炮手,那些同样口径的红夷大炮非得一日半日功夫方能部署完毕,故而一般很难用于夜战。   “直娘贼,‘顺贼’布阵怎生如此之快?”那阿巴泰才和张大受部骑兵纠缠了十余回合,眼见义军坐骑气喘吁吁,眼见胜利就在眼前。   谁料到,就在这片刻功夫之间,义军在面临威胁的右翼已经部署完毕白杆兵和火铳手。   如果再耽误片刻功夫,恐怕义军的“红夷大炮”也要部署在阵前。   “不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久经战阵的阿巴泰顿觉情况不妙。   “贝勒爷,怎么办?”他身边的包衣见状也惶恐不安,不由开口问道。   “步卒虽快,如何快得过我四条腿骑兵?”阿巴泰见状不由冷笑一声道,“听我号令,全营轮番换马,然后甩掉贼人骑兵,随我绕过右翼,直奔其后!”   兵法曰: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   我饶余贝勒阿巴泰又不是傻子,岂有你列阵在前,我就硬冲过去的道理?   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   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   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我是骑兵,我有选择进攻和不进攻的权力,也有选择进攻这儿或者进攻那儿的权力。   岂能让你这宵小之辈牵着鼻子走?   “阿巴泰果然是宿将!”就在阿巴泰调整策略,准备绕道冲击义军后面的时候,张顺早站在瞭望车上看得明白。   “只可惜,他不知道有些选择,却是他不得不选!”   “殿下,此话怎讲?”高启潜看了看阵型单薄的罗尚文部,不由奇怪地问道。   罗尚文麾下虽然也是白杆精兵,但是根据高启潜自己多年从军经验,判断完全不足以抵挡后金精骑的冲锋。   “你看看那,还有那!”张顺笑着对高启潜指点道,“以多击少,就是要欺负人!”   高启潜顺着张顺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原本位于义军左翼的杨承祖部骑兵早已经调动起来,正向义军后方绕去。   而本来拼命向左翼靠拢的李十安部炮营,如今却就近赶到了罗尚文阵前,分明是要将火炮部署在白杆兵阵中。   “这……”高启潜本来还道张顺这一次用兵如何高明,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无赖”。   “以多欺少,倚强凌弱,本是兵法正道!”不意张顺好像看到了高启潜的心思一般,不由开口解释道。   “夫用兵之法,三七开,必须用奇;五五开,务必搏命;七三开,只需稳坐钓鱼台,布置的滴水不漏,十拿九稳,便是兵法之极。”   “呃……谨受教!”那高启潜闻言一愣,突然想起来这些年大明辽东之战,屡战屡败,每每被建虏以少胜多,岂不是正缺少一个似张顺这般稳扎稳打,滴水不漏之人? 第306章 阿巴泰真死了   “主子,走,你快走,让我来拦住这些‘狗贼’!”一个包衣佐领一边向“饶余贝勒”阿巴泰大声嘶喊着,一边带领剩余的百余包衣脱离了队伍,义无反顾的向身后紧追不舍的“顺贼”冲了过去。   百余包衣亲卫和义军的千余追兵比起来,生动形象的向阿巴泰诠释了螳臂当车这个词。   “不!”眼见这些包衣冲了上去,很快就淹没在义军的人海之中,明显是凶多吉少,阿巴泰不由悲鸣一声,颇有感同身受之感。   “主子,主子,咱们快走吧!如若不然,他们的牺牲就全白费了!”左右包衣见状不由纷纷劝说道。   “好,我们走!”阿巴泰狠狠的看了正在围杀包衣奴才的义军一眼,心道:好奴才,你且安心去吧,家中妻女自有本贝勒替你照料。   原来自昨日阿巴泰带领麾下骑兵,绕过义军右翼,猛冲义军大阵。   不意义军早藏“红夷大炮”于营中,待其近而发,顿时后金兵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遂后,后金骑兵撞上严阵以待的白杆兵。   不知为何,那白杆兵竟然士气如虹、不退反进,一如当初浑河血战之故事,死战不退。   情急之下,阿巴泰狗急跳墙,竟然亲自领兵冲阵。   眼见面前的白杆兵战线摇摇欲坠,但是不管后金兵如何冲击,总是差那么一口气。   待到张大受骑兵一到,前后夹击,后金兵顿时进退维谷,陷入包围之中。   两军也不知鏖战了多久,直到恼羞成怒的张凤仪带兵攻占了后金营地,眼见大势已去,这才溃不成军。   阿巴泰无奈,只得率领麾下精锐拼死突围。   不曾想,才出虎穴,又入狼口,竟然迎面撞上了疾驰而来的杨承祖部。   又是一番厮杀不提,“饶余贝勒”阿巴泰夺路而走。   双方你追我赶,逼的他不得不一次次分兵阻拦,为自己争取跑路的时间。   而他身边的包衣护军,也在一次次分兵过程中,变的愈发稀少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连续奔波了一夜,阿巴泰早已经筋疲力尽。   如今虽然暂时摆脱了义军的追击,但是阿巴泰内心明白,被人再度追赶上来,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主子,走大路是走不通了,以奴才之见,唯有弃马步行,躲入深山之中,方才有一线生机!”他身边的包衣沉吟了一下,大着胆子向他建议道。   “什么?”阿巴泰闻言吃了一惊,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如今太原以北的石岭关早已经被“顺贼”占据,根本无法通行。   现在为了躲避“顺贼”追击,自己等人又一路向东北奔驰了不知多少里,眼见山路越来越崎岖险峻,恐怕骑马改步,方是正途。   “好!”阿巴泰看了看身边只剩下二十余骑,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下令道,“卸甲杀马,取血入山!”   “主子?”众包衣闻言一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后金以武立国,战马乃是他们最重要的财产之一。   如今阿巴泰下令让他们弃了衣甲,然后杀了战马,取了马血,众人一时间都不能接受。   “畜生再好,岂如我等身家性命?”阿巴泰见状不由厉声道,“杀马,取血!”   “喳!”常年积威之下,众奴才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取出刀枪来,向战马的喉咙刺去。   孰料屋漏偏逢连夜雨,那畜生生命力倒是顽强的紧。   有七八个不曾做过屠宰之事的奴才,没能耐一把刺死战马,反倒让那战马吃了一激,一蹄子撂倒在地,然后挣脱了缰绳,撒开腿逃了。   “窝囊!”阿巴泰愈发恼怒,不由大骂了几句,然后接过一个奴才递过来的犹沾染着马血的水囊,狠狠的灌了一口。   “呕!”热腾腾的新鲜马血刚刚入口,一股极重的膻腥味儿顿时充满了阿巴泰的口腔,然后直往他的食道和鼻孔能直钻,恶心的他几欲呕吐。   不过,他最终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马血固然恶心,但是总比饿着肚子翻山越岭强多了。   原来昨天为了拼死一搏,阿巴泰及其麾下骑兵都没有携带太多“累赘”之物。   结果战败以后,连夜逃命,到如今居然一口水不曾喝,一口饭不曾吃,早已经饥肠辘辘,手脚发软。   其他奴才见“贝勒爷”都喝了马血,顿时也学有学样,强忍着恶心,纷纷灌了几口热马血,冰凉的手脚这才暖和了一些。   “贝勒爷,死了仨,伤了四个。两个断了肋骨,一个断了大腿,一个断了胳膊。”就在这时,早有奴才验过了刚才被踢伤踢死之人,连忙上前汇报道。   “没用的东西,给他们一个痛快,让咱们好早日上路!”阿巴泰闻言眉头都不皱一下,冷冰冰的下令道。   “喳!”那几个奴才闻言,连忙起身执行命令。   “不要!贝勒爷,我为大清国立过功,我为爱新觉罗卖过命,求求你饶我……啊……”那几个人嚷嚷了半天,片刻之间世界便清净了。   “走!”阿巴泰看了看伏在那地上的人尸和马尸,头也不回的钻入了道旁的山林之中。   等到阿巴泰一干人等离开了半个多时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   不多时,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之人往前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个贼子,好狠的手段!”   杀马、杀伤员、弃铠甲,使的果然是枭雄手段。   “杨总兵,咱们还追吗?”一个士卒犹豫了一下,有几分畏惧的望着山林问道。   “追,如何不追?”那杨承祖闻言不由冷笑道,“后金贝勒,如此泼天大功,岂可让他溜了?”   “传令下去,姑且在此地扎一个建议营寨,然后以队为单位,分批入山搜寻。”   “本将不活捉此贼,誓不罢休!”   而就在杨承祖一干人等在道旁扎寨之时,阿巴泰和身边十多个包衣正一脚深一脚浅的翻山越岭。   山西多山,辽东亦多山。   然而,山和山却不相同。   辽东虽然多山,奈何其地苦寒,多虎豹豺狼,却少蚊虫蛇鼠。   而山西则相反,一路上蚊虫叮咬,蛇鼠乱窜,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   “贝勒爷,你看前面有个村子!”就这阿巴泰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之时,早有包衣突然为他指点道。   “哦?”阿巴泰闻言往下定睛一看,只见山脚下正七八间房屋隐藏在山林之间。   “好,好,好,好个村庄!”阿巴泰见状不由大喜道,“今天却是有热乎饭可吃,有婆娘可睡,果真是苍天有眼。”   “哈哈,哈哈!”众包衣闻言顿时一个个两眼发亮,流露出饿狼似的目光来。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眼见那山庄并不十分远,然而阿巴泰一干人等几乎累断了双腿,好容易才赶到了上午望见的那个山村。   “砰!”且说阿巴泰及一干奴才好容易赶到了山村,不由手持利刃冲进了一处大户人家。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当他们踹开大门以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空旷的院落。   “砰!”“没人!”   “砰!”“没人!”   “砰!”“没人!”   ……   阿巴泰手下的奴才熟练的踹开了一个个屋子,结果发现到处都空荡荡的,厨房里没有一粒米,床铺上没有一条被褥。   “去其他家看看!”阿巴泰紧锁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被褥都没有,想必定是躲了起来。”   “喳!”众奴才领了令,又如狼似虎的扑向了其他家。   也不知过来多久,忽然听到几声惊叫,不多时众奴才压着三五个人走了进来。   阿巴泰抬头一看,竟然是五个颤巍巍的老者。   那几个人见了他,顿时如同捣蒜一般磕起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这村子了早就没人了,只剩我们几个老家伙苟活在此,还请你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有吃的没有?”阿巴泰早已经饥肠辘辘,也不理他们,反倒扭头向奴才门问道。   “有一点黄米、根茎和蘑菇野菜!”那奴才闻言连忙上前,扯出了大半袋子“战利品”让阿巴泰看到。   “哦?”阿巴泰低头一看,只见袋子里有些白色的蘑菇、不知名的块茎和旅游业的野菜。   那些黄米倒没见着,想必是沉在下面了。   “还有吃的没有?”就这些东西,如何够他们十多个壮汉吃食?   “没……没有了!”领头一个老者刚刚应了一声,眼见阿巴泰豁然变色,不由连忙改口道。   “若是大王信得过我们几个老东西,我们情愿出去再采摘点蘑菇、野菜,让大王充饥一顿。”   “你们几个看着他们,哪个敢耍花样,砍死勿论!”阿巴泰沉吟了片刻,最终下令道。   “喳!”被他点到的那几个奴才连声应了,其他奴才眼见他兴致不高,也找了个借口一同出去了。   “阿巴泰啊,阿巴泰,你何以至此!”眼见跟前没了人,阿巴泰忍不住仰天长叹道。   往日他虽说受诸和硕贝勒欺压,好歹麾下也有六个牛录供他执掌,又有一干奴才供他驱使。   天可怜见,哪有这般狼狈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这阿巴泰自怨自艾之际,突然外面一阵喧哗,随即有奴才呼喊道:“主子,饭好了,请用餐!”   “哦?”阿巴泰闻言走出了房门,只见院子里置了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白气。   他不由走过去,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白的、绿的、黑的、黄的,乱七八糟炖了一大锅。   那白色的是蘑菇,绿色的是野菜,黑色的是马血。黄色的是黄米。   阿巴泰接过奴才递过来的两根木棍,夹了一个白色的大蘑菇,犹豫了一下,不由送到一个老者面前道:“来,你吃!”   “不敢,不敢!”那老者吓了一跳,连忙拒绝道。   “砍了,下了一个!”阿巴泰不由冷冷下令道。   “啊?我吃,我吃……啊!”那老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见惨叫一声,横死当场。   下一个老者见状,哪里敢顶嘴,顾不得烫嘴,连忙一口把那个蘑菇吞了。   “怎么样?”阿巴泰不由冷笑道。   “啊?好吃,好吃!”那老者嘴巴舌头拼命的摆动着道。   “好吃,就多吃点!”阿巴泰又亲自挑选了七八个大蘑菇,眼见那老者全吃了,这才放心心来。   “开饭!”阿巴泰一声令下,然后结果奴才替他盛的满满一大碗,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口道。   盐没有盐,油没有油,佐料香料一概没有,然而这仍然是阿巴泰自出生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还有没有?再给我盛一碗!”阿巴泰三下五除二吃个干净,又开口问道。   “有有有,全都有!”奴才们哪个敢和他抢饭吃,连忙又奉上了一碗,让阿巴泰吃得开心。   好容易心满意足,阿巴泰又喝了半碗汤,这才笑道:“这几个尼堪猪狗一般,不曾想倒有一般用处。”   “主子说的对,你们还不快滚过来谢恩!”那奴才连忙拍了阿巴泰一下马屁,然后狗仗人势的朝那几个老者骂道。   阿巴泰懒得理他,只命众人将剩下那四人看护好了,又安排了奴才警戒,然后和衣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一早,奴才们又压着那四个老者,采集了一些吃食,草草地吃了一顿,然后一刀一个砍干净了,这才上路。   又是一天翻山越岭不提,到了当天晚上,正合又捉了一个樵夫。   阿巴泰上前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只要再翻过了这座山,明天就能赶到忻州地界。   他不由大喜,连忙命奴才们打了些野味,逼迫那樵夫采摘些野菜、野果。   好容易填饱了肚子,阿巴泰心情正好,不由大发善心道:“兀那樵夫,且过来吃两口!”   不意,那樵夫却笑道:“我们今晚却是有肉吃,不烦劳阁下了!”   “什么肉?”阿巴泰闻言一愣,还道他偷偷打了些野味昧下了。   “鞑子肉!”不意那樵夫却冷冷道。   “什么?”阿巴泰闻言一惊,就要一跃而起,不意却小腿抽筋,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然而,就这阿巴泰摔倒的同时,其他奴才竟也纷纷如此。   “怎么……怎么回事?”阿巴泰不由惊问道。   “狗鞑子,还记得昨天的晚饭不?”那樵夫眼见众鞑子纷纷倒地,脸上不由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有……有毒?”阿巴泰不敢置信道。   “对,有毒!”   “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红泉寨五十七口冤魂向你们索命!”那樵夫冷冷的打断了阿巴泰,笑道。   “狗鞑子,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三天前,你们派人杀入我红泉寨,除了我们外出的一十三人以外,男女老少尽数杀了。”   “我们这边刚刚埋了死人,那边你们又闯了进来,还要我说,你们还真是胆大呢!”   “阿爹给你们吃的那蘑菇唤作‘一天倒’,乍一看和食用菇一般无二,与大多数毒蘑菇截然不同。”   “初时全无反应,一旦毒发,神仙难救!”   “嘿嘿,你们就等着吧,等着看老子怎样把你们一个个活生生的煮吃了,如此方不负我红泉寨五十七口,不,如今应该说是六十二口在天之灵!”   那樵夫话音刚落,顿时又有七个壮汉出现在阿巴泰面前。   他伸了伸手,试探想拿起武器,奈何昨晚他吃的最多,中毒最深,竟然什么也拿不起来。   然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取出来一口大锅,然后劈柴点火一气呵成。   只把那一大锅水烧的咕嘟咕嘟冒泡,然后才剥除干净,然后往里面一撂…… 第307章 满江红   “阿巴泰死了?”打仗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并不存在指挥官战败就一定被擒这种事儿。   本来张顺都以为这厮跑掉了,却万万没想到在胜利第三天,杨承祖回来献上了“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的首级。   “来,阿山啊,你看看这是不是阿巴泰!”张顺接过了杨承祖呈上的盒子,顺手递给旁边的向伊尔根觉罗·阿山道。   “末将领命!”那阿山闻言也颇为几分兴奋。   他这边刚投降,那边义军便大破后金,更是充分证明了他“跳槽”的先见之名。   “殿下,确实是阿巴泰那厮!”阿山打开盒子,仔细端详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肯定道。   “哦?”其实张顺内心里并不想看“死人头”,只是听阿山这么一说,不由伸头看了一眼。   结果张顺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你道为何,原来阿巴泰的这颗头颅除了和正常首级一样,采用石灰进行炮制以外,赫然有一部分皮肉不见了。   “杨承祖,这是怎么回事?”莫名的张顺想起了当初在延安府,饥民食人之事。   “殿下!”杨承祖闻言苦笑一声,不由上前一步道。   “其实这阿巴泰并非为我擒,实则是落入饥民之手,为人所烹杀!”   “烹杀?”张顺闻言气急而笑,“堂堂后金国贝勒,且不说他自个一身武艺,即便落魄了,身边至少也有三五个护卫,岂会轻易落入饥民之手?”   “舜王容禀!”杨承祖也觉得此人难以置信,不由细细解释道。   “那日我等追杀阿巴泰到太原东北,只见他弃马就步,躲入深山之中。”   “我一边下令士卒安营扎寨,一边派遣士卒往山里搜寻。”   “连续搜了一天一夜不见踪迹,不意第二天中午正见有人在那里叫卖‘鞑子肉’。我上前一看,只见三五副骨架正弃在道边,四五颗头颅正滚在道旁。”   “末将连忙上前问询,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一家老小,都被东虏祸害了,与其仇深似海。”   “好死不死,刚好阿巴泰一干人等又路过此地,他们便趁机下了药,全都毒翻在地。”   “可怜阿巴泰一世枭雄,竟辱于小人之手。”   “当时,那毒药的药效尚未彻底发作。阿巴泰一干人等仅仅是手脚无力,尚未毙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人一片一片割了下来……”   杨承祖一席话尚未说完,张顺一干人等早听得头皮发麻。   人吃人,本来已经是突破了人类道德底线。如今竟是人吃活人,如何不让人心底发寒?   “食人者何在?”张顺皱了皱眉头道,不由开口问道。   “都带回来了,只是……只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意一路上突发恶疾,又死了六个,而今只有一个勉强撑了下来,就在营外。”杨承祖闻言连忙应道。   “哦?叫他……算了,我去看看他!”张顺本来打算把他叫过来,不过听到他状况不太好,不由改了口。   “殿下?”杨承祖闻言一愣,随后连忙在前面领道,将张顺一干人等引了出去。   “怎么称呼?”张顺看了看面前一身樵夫打扮的壮士,不由开口问道。   “我姓岳,岳爷爷的岳!”那人虽然身体十分虚弱,却仰首挺胸道。   “汝何人也?是宋高宗还是明太祖?”   宋高宗二十道金牌召回岳武穆,明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哦?还是个读书人!”张顺不由展颜一笑道,“我既不是宋高宗,也不是明太祖,吾乃秦王,又有个绰号,唤作‘舜王’,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看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那樵夫闻言摆了摆手道,“那药唤作‘一天倒’,又唤作‘一两半’。”   “普通人只要吃上几株,便会一命呜呼。”   “当时生怕药不死这些狗鞑子,阿爹他们拼命给他们煮了一大锅。”   “他们都毒死了,我们吃了他们的肉,焉能有好?”   “你……你这是何必呢?”张顺听到这里,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自寻死路”。   依照张顺的心思,把仇人毒死了,自然就一了百了,又何必搭上自家的性命?   “你不懂,你还年轻!”那樵夫闻言摇了摇头道,“我阿爹、阿娘死了,我婆娘孩子没了,我街坊邻居也没了。”   “天地之间只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报仇。”   “如今我大仇得报,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看你这好像并不是特别严重……”依照张顺前世影视作品的印象,中毒以后都是嘴唇发青,口中咳血,这人看起来只不过有些虚弱而已,理当无碍。   “你不懂,这个药吃起来无味,中了毒无知无觉,但等感觉不对,便是药石无医。”那樵夫闻言摇了摇头道。   “临死之前,忽然回光返照,让你自以为逃出生天,却不料黄泉将近,无常又到!”   “这……”张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什么蘑菇居然这么毒?   他却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毒蘑菇唤作毒鹅膏菌,又称作“毒伞”、“死亡帽”。   这种蘑菇和可食用的草菇颇为类似,一个不小心便能中招。   此菌含有毒肽、毒伞肽两大类毒素,中毒后潜伏期长达24小时左右,主要损害以肝为主的内脏器官。   然而,肝脏在人体里是沉默器官,一旦等到人体感觉不对,几乎代表着生命的终结。   “你是个好人,可惜就是来的太晚了一些!”那樵夫看着张顺的自责的神态,突然笑着摇了摇头道。   “也可能是我命该如此,若是当初我能下定决心,拖家带口前来投靠,恐怕也不会有今日。”   “现……现在也不晚!”张顺低声安慰道。   那杨承祖固然知道张顺非常憎恨人吃人,却不知他也十分赞赏反抗“人吃人”的行为。   这一场表面上,他打的是酣畅淋漓,其实为了完成布局,也是以牺牲附近百姓为代价才取得的战果。   是的,这一切都是不得已。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恶果。   如果他实力再强劲一些,如果他手段在高明一些,如果他再激进一些,说不定这些人就不会被白白的牺牲……   “王孙,由此往北、往东北,百姓状况如何?”张顺沉默了片刻,不由开口向杨承祖问道。   “不……不太好!”杨承祖摇了摇头,低声应道。“十室九空,尸横遍野,其间田舍房屋多遭焚毁,老鼠洞大都被人扒开了……”   东虏三万大军,在这附近反复劫掠,这能有好?   就连一向跟随以酷烈著称的罗汝才出身的杨承祖都说不太好,想必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一时间,张顺也沉默不语。   唯一那樵夫回光返照,竟背着夕阳大声吟唱起《满江红》。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头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张顺听着听着,也不由自助的跟着吟唱了起来:“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第308章 北上南下   “岳”姓的壮士最终还是死了,中毒而死。   其实他到底姓不姓岳,张顺也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命人将他埋葬在太原城外,并立碑详述其志。   张顺站在高大的石碑前,看着上面金钩银划的几个大字:义士岳某之墓,突然之间有点想念自己的妃子李香了。   当初自己喉咙被人割断,尚且被她救了回来。   若是今日李香在此,恐怕这样的义士或许也能有一线生机吧?   “殿下?”女人的直觉真是十分可怕,眼见张顺两眼放空,站在他身边的张凤仪第一反应就是他又想女人了。   “啊?凤仪!”张顺不由惊喜地应了一声。   原来当初张凤仪一门心思要建功立业,结果不曾想被“阿巴泰摆了一道”,只能看着一路向义军背后绕去的后金骑兵,只能“望洋兴叹”。   虽然事后,她恼羞成怒,及时拿下了空虚的后金营地。   但是,事后论功行赏,仅评了一个“次功”。   相对于奇功、头功而言,次功顶多算个安慰奖罢了,这让那张凤仪如何甘心?   依照她的心思,那张顺料事如神,用兵奇险,定是早料得此事,故而这几日一直在和张顺使小性子。   “殿下,外面风大,咱们回去吧!”张凤仪有点不高兴,根本不想理他。   “啊?回去啊,那感情好,好,好!”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脸色露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张凤仪顿时臊的满脸通红,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没法动手动口,只得顿了顿足,扭头跑掉了。   这个狗男人,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张顺见她走了,这才嘿嘿一笑,只是不小心又看到了面前的墓碑,脸色又不由慢慢沉了下来。   “什么,舜王要率兵北上?”别看张顺嘴上十分轻佻,其实遂后他并没有立即返回营地,反倒先去太原城见了孙传庭,孙传庭不由大吃一惊。   “难道深入我军腹地的东虏兵就不管了吗?”   “本王信得过张三百。”张顺闻言摇了摇头道。   “如今他手底下有十一营人马,足以抵得住阿济格、扬古利之辈。”   当初张顺在山西和官兵作战时,曾有两次分身乏术,任命张三百替自己指挥作战。   这两次他都漂亮的完成了任务,所以张顺对他个人的能力,还是充满了信任。   义军十一营人马有三万多人,足以抵挡后金的两万精兵。   “那……那太原怎么办?”孙传庭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追问道。   “太原之事,那只能烦劳孙先生了!”张顺笑了笑,安排道。   “我准备给先生留两万人马,一半是义军,一半是新降的明军。”   “剩下两万余人,本王准备带走,和李自成部合兵一处,北上大同。”   “这……”孙传庭闻言一惊,顿时心思百转,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原来他作为新降之将,被张顺如此信任,一时间感动不已。   但是,素有边才的孙传庭同时也知道留守太原这个任务也不轻松。   一方面东虏阿济格带领两万人马南下,自己必须布防防止其北窜。   另一方面北面的宁武、雁门以及东面方向也需要布防。   同时,太原城内也需要驻扎一两营人马,谨防有不轨之徒趁机作乱,故而他连忙盘算起来。   “对了,偏头、宁武和雁门三关暂且不用担忧。”就在此时,张顺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不由开口又道。   “刚刚收到北路军右帅左光先消息,岢岚道兵备副使卢友竹眼见大势已去,‘听从’左督师朱燮元和宣大总督张凤翼命令归降我军。”   “如今三关只剩宁武一处,不日即克。我准备任命左光先担任三关总兵,先生主管专管东、南两处军务即可。”   “臣定不辱使命!”那孙传庭听到此处,哪里还有异议,连忙对张顺深深一礼。   同时,也对张顺心思缜密、用兵如神的特点叹为观止。   不服不行,乍一看什么都水到渠成。   但是,仔细想一想今年三月初整个山西地区还在大明的控制之下。   结果张顺前后用了不到两个月,不但把整个山西纳入到义军统治之下,还早把各处的防务安排的滴水不漏。   单看这山西布置,北有左光先,中有张三百,南有李信,东有洪承畴。就连腹地平阳府,也安排有俞冲霄这样的悍将守御。   若是单论一处,或许义军的统治尚不平稳。   但是若把这五六处连成一片,相互牵制、相互助长声势之下,早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基本盘。   此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思手段,也难怪天下英雄在他手底下竟没有一合之敌。   此时此刻,张顺当然不知道孙传庭的心思,即便知道了,恐怕也只会嗤之以鼻。   这一仗看似简单,其间多少凶险、多少算计,自己又动用了多少兵马,这才取得了这场“稳固的胜利”。   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自己打的就是一个以多欺少。   如今终于迎来了久违的胜利,自己也应该想得更多。   或许自己可以缓一缓,那样更有把握。   可是自己已经等不及了,天下的百姓也等不及了。   如今有多少像“岳”姓壮士那样的百姓,仍然生活在东虏的屠刀之下。   自己早去一刻,就能早救下一刻的百姓;自己晚去一刻,就会多伤亡一刻的百姓。   自己赶的是时间,救下的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然而,就在张顺准备北上之时,战火也已经燃到了汾州府。   “郡王,前面就是介休了!”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向身着甲胄的阿济格指点道。   “这一次没问题吧?”这一刻阿济格早已经心急如焚,然而还是不得不按捺住不安的心情。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了,毕竟那是范家!”那商人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原来自从阿济格离了太原以后,日夜兼程,如今已经过了两日。   而就在这两日之内,他们先后路过了祁县、平遥。   虽然这两县都有后金的“自己人”,奈何商人早知后金凶残成性,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狼入室,竟然一个也不敢擅开城门,反倒偷偷的派遣伙计、镖师上城墙助守城池。   阿济格派人试探着进攻了一下,不能破城,只得一路南下,继续向介休奔去。   “王爷,我们捉了一个奸细!”眼见介休城就在眼前,突然有几个士卒压着一人赶了过来。   “我不是奸细,我是范家的家丁,受主家委派,前来拜见郡王!”那人一见阿济格,连忙磕头道。   “哦?见我做甚?”阿济格不由冷声问道。   “范家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晚三更便能打开北门,迎接王爷入城!”那人闻言连忙答道。   “哦?范家倒是养了条好狗!”阿济格闻言不由点了点,心中却难抑兴奋之情。   原来这介休位于太岳山北侧,东接沁源,南连灵石,而灵石南面便是霍州。   虽然后金军先后在祁县、平遥受挫,但是比起能占领介休来说,一切都不算什么。   因为后金军一旦战领介休,不但能切断义军从陕西、河南方向的补给线,更是有机会借机夺取灵石、霍州,把战火烧到富饶的平阳府境内。 第309章 下汾州   “轰、轰、轰!”西关城上的火炮不断地闪烁着火光,吐出来一颗颗致命的弹丸,只打的汾州府城守军抬不起头。   汾州府城上一位守城的生员,借着残破了半边的女墙掩护,偷偷地伸出了半颗脑袋往城下瞄了一眼。   却只见城下“顺贼”举着火把、灯笼,只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远远望去,一队对攻城队伍,犹如同一条条火龙一般,正向汾州城扑来。   他们有的三两人推着一辆尖头木驴,有的七八个人共扛着一副长梯,有的十几个人共推着一辆工程冲车,有的三五十人共推着一辆云梯。   各种攻城器械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怎么样?”守将见了,连忙蹑手蹑脚爬了过来问道。   “够……够呛能守得住了!”那生员闻言连忙缩回脑袋,有面色恐惧的摇了摇头道。   其实不用那生员说,这守将也自家人知自家事,早知道这汾州城守不得了。   原来这汾州城虽处山西腹地,却也控带山河,肘腋秦、晋。   在战国之时,秦、赵相持,往往角逐于此;周、齐争胜于河、汾间,郡常为兵冲。   实际上,若不是山西兵少,明军只需在汾州府城驻扎一营人马,威胁汾河沿岸的南北通道,那张顺也不敢贸然率领大军北上。   故而,张顺北上之后,如同锋芒在背,早令北路军左帅张三百带领万余人马全力攻打汾州府城。   只是这汾州府城虽然比不得太原、大同和宣府等重镇,却也非同小可。   原来这汾州府城颇为奇特,乃是一座颇为罕见的“五连城”,即由东南西北四关城拱卫主城的连城。   同时又因为主城居中,四城拱卫,状若一朵盛开莲花,故而又称作“莲花城”。   当然,这汾州城之所以设计成如此结构,并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为了加强城池的防御功能。   这一城四关,互相拱卫,互为犄角。   一处遭到袭击,其他四处便会竭力支援,故而最难攻克。   这也是张三百、张凤仪两部合兵两万人马,打了这许久也不曾攻下的主要原因。   直到唐通北来,双方约定内外夹击义军。   哪料到义军虽然前线吃紧,却在后线摆了两万人马,顿时被坑了个满脸是血。   不但唐通被打的大败,张三百也借机夺取了西关,这才破了汾州城的“五连城”布局。   那西关城虽然只有三里,对汾州城主城来说,却也十分重要。   如果把汾州城比如人体的话,那主城便是人体躯干,四关城则是四肢。   如今汾州城失了西关,犹如人跛了一足一般,岂得方便?   那“顺贼”得了西关以后,又猛攻了三五日,城上守城士卒早已经损伤不小,士气低落,如何抵挡得住这如狼似虎的“贼寇”?   “城外什么情况?”就在那生员和守将面面相觑之时,突然城上响起了汾州知府和汾州卫指挥使的声音。   两人闻声扭头一看,只见那知府和指挥使二人正在众人簇拥之下,躲在城楼里发问。   “贼……贼人大举进攻!”那守将连忙扯着嗓子喊道。   “什么,你说什么?”时值义军发炮,炮声隆隆,让那知府和指挥使二人听不真切。   “我说……嗐,我还是过去汇报吧!”那守将喊到半截,眼见义军火炮听了,不由转念一想,干脆亲自一路小跑过去汇报军情。   然而,他这一跑不要紧,顿时让站在对面西关城瞭望塔的张三百看了个真切。   张三百只见一员守将从火光之处一晃而过,直奔城楼去了,不由心道:“看其模样,好似个将官。”   “什么人值得这将官如此奔波,亲自迎接,莫非是条大鱼不成?”   想到此处,张三百心思一动,不由开口问道:“还有几门炮未发?”   “还有三门野战炮,三门黄金炮,另外还有十门飞彪铳待发!”左右闻言连忙汇报道。   “好,看到了没有!”张三百指着对面的城楼,下令道,“把火炮都给我对准了这栋楼,给我狠狠地打。”   “诺!”左右领了命令,早派遣传令兵一溜烟向炮兵阵地传令去了。   不多时,只听得一阵炮响,随即对面城楼上响起了爆炸声。   时值深夜,外面黑灯瞎火,张三百也看的不甚真切,不知道战果究竟如何,他便下令,让攻城队伍继续攻击。   义军已经攻打汾州府很多次了,早已经练的明白。   西关城这边继续提供火炮压制,攻城队伍则是竖梯的竖梯,撞门的撞门,挖墙的挖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展开。   借着火光,张三百看的也颇为满意。   他不由点了点头,对左右道:“等蔺养成部登上城墙,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就可以传令李万庆、张天琳和官抚民一同发起进攻,夺取东南北三关。”   原来这一次张三百之所以下令夜间攻城,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是目的则是夺取汾州府外其他三个关城。   一旦其他关城被下,那么原本被四关拱卫的汾州主城便成了被四关围困的死地,那么城池的陷落也就是早晚的问题了。   正当张三百做着美梦之时,不曾想对面城上突然一阵喧哗,突然有人大呼小叫道:“城陷了,城陷了!”   初时,张三百对此根本不以为意。   当初攻城之初,义军不是没采取过类似的手段,结果都不甚理想。   原来这汾州城正是大明晋藩庆成王和永和王两处王府驻地。   只因崇祯四年陕西义军东渡黄河,曾围国汾州府,故而这两个大明王爷早听闻“义军威名”。   为此,倒出了不少真金白银奖励士卒,故而为之效死者颇多。   再加上汾州城高池深,城池五连,是以义军短时间难以攻克。   如今张三百虽然听闻后金兵“南逃”,不过由于他麾下人马较多,依旧有信心在阻拦住后金兵的同时,先拿下这汾州城。   然而,就在张三百心思纷纷之际,不曾想攻上汾州主城道义军士卒越来越多,一时间竟有摧枯拉朽之感。   “不对,这是要胜了?”张三百虽然不如张顺老练,但是作为宿将一下子就判断出来了当前形势。   他不由顺水推舟,连忙下令道:“命令蔺养成一鼓作气,未必攻克此城。”   “着张天琳、党守素和官抚民三人即刻发起总攻,一鼓作气夺取汾州东南北三处关城,不得有误!”   如此过来一晚,到了第二天一早,张三百踏着早已经填平的护城河,大踏步走进了汾州主城。   先前贵不可言的庆成王、永和王及其妻妾宗室一两千口都五花大绑跪在两旁,恭迎这座城新的主人。   “汾州知府和指挥使呢?”张三百走到庆成王和永和王跟前,搜寻了半天,不见另外两位的踪影,不由开口问道。   “都……都死了!”那庆成王年纪较大,壮着胆子回了一句道。   “哦?怎么死的?”张三百心下奇怪,不由开口问道。   “昨……昨夜两人去城楼上查看军情,不……不意突然一阵炮袭来,两人当场丧命……”庆成王抖若秕糠道。   “哦!”张三百神使鬼差的想起来昨晚对着城楼那一阵炮,不由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很好,你怎么称呼?”   “在下……在下朱求棆……”庆成王当然知道张三百如此问询自个,不是让自己显摆身份,不由老老实实应道。   “求棆?求轮?”张三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夸赞道,“好名字!”   那庆成王和永和王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不由纷纷磕头求饶道:“如今我等已经年过半百,当不起将军如此玩笑……”   其实张三百还真是顺口开了一个玩笑,吓唬吓唬这些王室贵族。   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能秉承张顺“仁义”主张,并无杀人心思。   正当张三百就要下令将这些人暂且收押之时,有一个士卒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低声向他汇报道:“紧急情报,有范姓商贾勾结东虏,暗自打开介休城门里应外合。”   “守将王升猝不及防,为贼所破,城池已经陷落。”   “什么?”张三百本道自己布置已经万无一失,万万没有想到还是有这种变故。   如此看来,这些人须留不得了!   想到此处,张三百不由对庆成王、永和王一干人等冷笑道:“哪个与你开玩笑?”   “胆敢反抗天兵,罪不容诛。来人呐,将这两个朱姓王爷还有几个王子王孙,一块剁了,以儆效尤!”   “啊?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庆成王和永和王还道是张顺仁义,这一次一定能蒙混过关。   哪里想到这一次来一个不讲理的,上来就要把自己二人砍了。   事已至此,两人早吓得屎尿齐流,纷纷叫嚷道:“我家有妻妾王女,相貌不俗,文雅贤惠,单请将军释放我等,我情愿全部献给义军,献给舜王殿下……”   这两人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话,顿时反倒更坚定了张三百杀人之心。   张三百心道:“我妹妹最先跟随舜王,如今却被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媚子分了恩宠。”   “妹夫那厮又是个好色的,万一再被他选中了几人,我岂不自寻烦恼?”   想到此处,张三百不由冷笑道:“好啊,胆敢以胭脂俗粉辱及舜王,又暗戳戳讽其好色,其心可诛,是可忍孰不可忍!”   “快宰,快宰!” 第310章 范氏   “肖山,你怎么回来了?”阿济格安坐在介休衙门之中,开口向坐下下首的年轻人问道。   此时此刻,介休衙门里血迹尚未干涸,仍然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不过,那年轻人“肖山”丝毫不在意,反倒点头哈腰道:“听闻主子莅临奴才家乡,奴才哪敢怠慢?”   “早让哥哥暂且管起张家口事务,奴才自个快马加鞭返回了祖籍。”   “好奴才!”阿济格闻言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由赞了一句,然后才开口问道。   “对了,附近军情如何?”   那“肖山”得了阿济格的夸赞,顿时喜不自胜,连忙汇报道:“奴才听闻‘顺贼’猛攻汾州府不下,是以调集了大军,这附近的孝义、平遥、祁县和灵石皆有人驻守。”   “约莫有多少人?”阿济格闻言一愣,怎么这和他想象的“腹地空虚”完全不一样啊。   “先前‘顺贼’猛攻汾州府之时,号称两万人马。后来又多有调动,有进有出,一时间不能尽得其祥。以奴才愚见,差不多当在两万人左右!”那“肖山”连忙应道。   原来这“肖山”不是别人,正是和后金贸易的八大晋商之首范永斗。   和大多数想象的不同,如此奸商却并非一位老奸巨猾的老者,反而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   “两万人?”阿济格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扭头向额附扬古利道,“如此,还须尽快拿下灵石、霍州,打进平阳府才是正经。”   虽然说若是野战,即便“顺贼”有两万人马,阿济格也未必惧他。   只是如今自己率大军深入敌人腹地,自然担心被人缠住,然后调集大军来剿。   那扬古利闻言也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应道:“郡王所言甚是!”   “只是尚有一事,还需麻烦这位范义士解决,不然祸事近矣。”   “不知是何事?”不等阿济格开口,那范永斗不由主动开口问询道。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军远道而来,又弃了粮草辎重倍道兼行,如今军中粮草不足,为之奈何?”扬古利开口笑道。   “这……”那范永斗闻言不由沉吟起来。   这两万人所需粮草自然不是少数,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太原以北被后金几乎劫掠殆尽,不得已弃营而走,深入义军腹里之事。   单凭介休一县,即便是挖地三尺,恐怕也供养不起后金的两万大军。   “其实……其实奴才倒有个法子,只是太过缺德……”范永斗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说道。   “缺德?”还未等范永斗把话说完,阿济格不由面带讥讽道,“勾连异族,出卖同胞,世上还有比这更缺德的事儿吗?”   “营商之道,首重为忠,其次曰诚。”不意那范永斗却正色道,“忠者,非家国天下也,乃衣食父母耳。”   “大清国待我甚厚,非粉身碎骨亦不能报之十之一二,岂可以种类别也?”   “信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譬如我应了汗王,开城迎接大清兵,哪怕千里迢迢、身死族灭,岂可改耶?”   那阿济格闻言一愣,顿时肃然起敬,连忙向范永斗致歉道:“是本王失言,还请肖山见谅!”   英武郡王阿济格虽然性子粗犷、鲁莽,但却也不是傻子。   他当然知晓如此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世间少有,天下难寻。   岂可因为两人口舌之争,反凉了他的耿耿“忠心”?   那范永斗眼见“主子”待自己甚厚,不由感激涕零,早把仅剩的半分良心抛之脑后,连忙回拜道:“千错万错,全是奴才的错,岂敢让主子致歉?”   “奴才的办法倒也简单,这介休县多商贾之人,其中大靳村王家、南靳屯冀家和北贾村侯家不下于奴才,家财万贯。”   “郡王要是能得其相助,不啻于得千军万马,何忧粮饷不足?”   “好!”阿济格闻言不由喝了一声,抚掌道,“如此便烦劳额附带领三千人,攻打灵石;着牛录额真满达尔汉带领五百人前去筹措粮草。”   “其他人且于本王自此歇息一晚,明天一早便去会一会那‘贼将’。”   “这……是!”那范永斗如何不知,只这阿济格一声令下,与自家齐名的王、冀、侯三家下场可想而知。   你说他假仁假义也好,你说他“大奸似忠,大佞似信”也罢,眼见和自己实力颇为相似的王、冀、侯三家覆灭就在眼前,难免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且不说扬古利如何,且说那阿济格下了军令,介休城早已经一片混乱。   而满达尔汉领了军令,连忙整顿人马,又从战马之中挑选几百匹体力较好的坐骑,这才在范永斗带领下出了介休城,直奔王、冀、侯三家。   “这王、冀、侯三家,其中以王氏最富,家在介休城南二十里!”出了介休城,那范永斗连忙用满语向满达尔汉问道。   “冀、侯两家则在城北,分别距离三十里、四十里不等。不知我们先去何处何家?”   “先宰肥的,后杀瘦,先去王氏!”满达尔汉不通汉话,亦用满语回道。   “好,大人这边走!”那范永斗连忙指了指方向,然后翻身上马为一干后金兵带路道。   那满达尔汉闻言也不言语,只是一声令下,麾下五百后金兵纷纷翻身上马,一路往南奔去。   而就在满达尔汉、范永斗一干人等上马之时,二十余里以外的王家大院,正有人猛烈地拍击着大门。   “乃格兰货,三更半夜鬼嚷个啥?”门子闻言不满的骂道。   “紧急要事,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那人听得有人应了,连忙大声喊道。   “好了,好了,晓得咯!”那门子连忙披着衣服把门打开,把来人迎到了院里。   “老爷,鞑子杀入介休城了,连咱家的茶铺都给抄了!”那人进了王家大院,见了王老爷连忙哭诉道。   原来这介休王家也非同一般,和范、冀、侯三家都是“旅蒙商”。   然而和改做后金生意的范家不同,王、冀、侯三家专做莫斯科圣彼得堡的茶叶生意。   这生意起于南靳屯冀家,他家于明嘉靖年间开拓了起于中国福建武夷山,终于莫斯科圣彼得堡的万里茶道。   这万里茶道全长一万四千公里,每年交易茶叶数万乃至数十万不等,非一家所能独吞。   故而这样的大家族无论组织还是情报,都远超一般传统家族。   那阿济格和范永斗虽然计划周详,哪料到王氏居然及时得到了消息。   “哦?”王家家主闻言不由一惊,连忙下令道,“赶快让小的们起来,闭了院门,拿了刀枪铳炮谨防万一!”   也怪当初山西义军入晋,一路劫掠烧杀,早让吃过亏的王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是,我这就去办!”那管家听了,连忙吆喝着喊人去了。   这王氏生意做这么大,自然也非同一般。   一路上运输茶叶,何止万里,所路过之处又是以劫掠成性著称的游牧之地,自然少不了护卫保护。   这王氏除了外雇的镖师以外,自然私下里打造兵器,恩养了一帮好手。   而王氏大院,别看叫作大院,其实却是一座堡中堡。   不但夯土的院墙高达两丈,进入院里的大门亦只有一处,四面亦皆挖有护城壕,而且就连院内的胡同,亦是成丁字形设计。   故而哪怕面对凶残的东虏,王老爷也有心守上一守。   “对了,再派几个人,分别通知冀家和侯家,另外选几个心腹好手,骑了快马向灵石、孝义的舜王兵求援!”王老爷又叮嘱道。   “老爷!”那王氏管家闻言一愣,不由提醒道,“如此,我们王家就要绑在舜王身上了。”   但凡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一般不要轻易掺和政治,不然吕不韦就是前车之鉴。   “你不掺和,别人偏要掺和。不但要掺和,而且还要过来杀你砍你,难道我们还要坐以待毙不成?”王老爷冷冷道,“是他范永斗先坏了规矩!”   原来这介休王家就是张顺前世连续剧《乔家大院》里铸造了银冬瓜的王家,不能说富可敌国,却也是富甲一方。   那范永斗之所以把后金兵引向这三家,便是觊觎他们贩往远西的生意。   那王老爷想的明白,此事一出,双方变没了缓和的余地,自然是只能你死我活。 第311章 顿兵   话说那介休王氏一边布置人手防御,一边派遣使者向各处求援。   那王氏使者离了介休大靳村王家大院,便分三路而行。   其中一路向北,其中一路向西,还有一路则一路向南。   向北的自然是通知冀氏和侯氏两家,向西的则是通知张三百一干人等,向南的则是通知灵石方向的义军。   且不说别路,且说那王氏使者往南一路刚离了大靳村三十里,赶到灵石界。   却只见前面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厮杀声、呐喊声,顿时吓了一跳。   原来当初王升丢了介休城,只得一路向南逃往灵石。   当他路过介休和灵石交界的灵石口时,只见两山夹一道,颇为险峻。   他不由心道:“我丢了介休城,这般回去,恐遭舜王责罚。”   “我看此地险要,乃介休通往平阳方向必经之地。若是能守得此处,也好将功补过。”   想到此处,王升便收拢溃军,占据了巡检司凭借地形而守。   果然那阿济格占据介休城以后,第一反应便是派兵南下夺取灵石城。   话说那额驸扬古利领了两千精锐,和满达尔汉、范永斗分别以后,便快马加鞭一路往灵石方向赶去,正好撞到在此防守的王升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实话实说,那王升本为禹州豪杰,名声不在任辰之下,但是手底下兵马并不强悍。   后来任辰兵败身死,王升投靠了李际遇。   结果李际遇非人主之才,王升搁他手底下混了两年,最终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来。   直到后来跟了张顺,派遣参谋、将官,这才给他重新整编了一营人马。   只是他这一营人马新建不久,不曾经历血战。   故而当其列阵对敌,尚能中规中矩,若是混作一团捉对厮杀,则不如其他强军远矣。   这也是介休城被范氏打开城门以后,王升部便一哄而散,弃城而逃的主要原因。   但是,若是凭城而守,王升部倒也不惧后金兵。   所以,当王升和其麾下参谋看到灵石口的地形以后,不由开心的笑了。   所谓灵石口即鼠雀谷之北口,故冷泉关所在地。   其地“关外迤北皆平原旷野,入关则左山右河,实为南北之咽喉”,乃是吕梁山脉和太岳山脉的交界处,最为险峻。   从北而来的后金兵若想才进入灵石境内,必须先攻占此处,然后才能南下。   王升便布兵于巡检司内,将仅剩的七八门火炮布置在巡检司以东的山上,以待后金兵。   那扬古利带领后金兵赶到以后,哪知这是王升残部?   还道守御此地的乃是巡检司弓兵,故而只命一个牛录额真率领百余人前去攻城。   那牛录额真领了军令,便披挂整齐,偷偷摸摸向巡检司城摸去。   谁曾想刚刚靠近巡检司城,突然火光一亮,只见城上出现了二三百火铳手“砰砰砰”一阵射击,当场杀伤了后金兵二三十人。   “直娘贼,该死的蛮子!”扬古利气的不由破口大骂起来。   什么样的弓手能抵得住后金一个牛录的进攻?很显然是这些“该死的蛮子”在这里布下了防线。   “狗鞑子,先前和爷玩赖,爷玩不过你;这一次爷做好了准备,你只管来攻!”那王升一见赚了便宜,不由开怀大笑道。   “这是……”扬古利闻言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不知道当面之人唤作王升,但是多少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冷笑道,“手下败将,也敢狂吠?”   “且披了棉被,强攻此城!”   遂后,扬古利又派了一个牛录批了浇水的棉被又向巡检司城摸去。   自从上次在太原城外吃了义军火器的亏以后,“棉被战法”已经是后金阿济格部的基本战法。   那王升部留在二线,不曾参与过太原大战,哪里晓得对手竟有这种手段?   果然又一通火铳打去,却见对方几乎毫发无损,根本无法射透浸湿的棉被和铁甲。   “怎么回事?”王升见状不由一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快,快开炮!”他身边的参谋见状急了,不由连忙提醒道。   “管他什么招数,难道还抵得住火炮不成?”   那王升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连忙一声令下,命令东面山头上的火炮开炮。   那山头上的炮手距离太远,其实也看不清敌人方位。   他只是看巡检司城外一片火光,就让炮手胡乱轰了过去。   义军火炮这一射击不要紧,顿时后金攻城士卒吃了一个大亏。   原来经过和明军、义军多次较量之后,深受火炮之害的后金兵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其中横向拉长阵型,纵向压缩阵型,让队列向横阵方向发展就是这些年后金兵队列的变化之一。   这种横阵类阵型,由于阵型较薄,即便是被敌人火炮击穿,也不会造成太多损伤。   只是那扬古利千料万料,哪里料到由于张顺的“交叉火力”理论,导致义军培养的炮手喜欢从两侧轰击敌军。   这灵石口外左河右山,故而无法完美是实现“交叉”火力理论,但是实现一半还是完全可以做得到。   而“这一半”正是架在巡检司城东的山上,弹道平行于巡检司正面的城墙。   但等这火炮一开,顿时如同串葫芦一般,只把攻城的后金兵从东往西串了起来。   往往击中的一枚炮弹,就能连串七八个士卒。   甚至有些倒霉催的,竟然被义军一炮串了二十多人。   什么棉被铁甲,在十斤重的铁弹面前,和纸糊的没有什么区别。   “上山,上山!”眼见损失如此惨重,扬古利也急了眼,不由披挂整齐就要带领士卒攻打义军炮兵阵地。   左右一听,不由大急,连忙扯着他道:“额驸息怒,额驸息怒,如今黑灯瞎火,这山又山势险峻,道路不通,如何使得?”   “以我等之见,未有等天亮了,看得清道路,再行上山不迟!”   那扬古利闻言也知此事只得如此,只好命令麾下士卒姑且将巡检司北侧围了起来,但等天亮再做计较。 第312章 东进   “啊,啊!”天色已经蒙蒙亮,然而汾州府城的惨叫声依旧不绝。   “怎么样,都杀得怎么样了?”张三百冷着一张俊脸,一脸肃杀之气。   “庆成、永和二王嫡系都杀的差不多,只剩些老弱妇孺,成不了什么气候……”蔺养成闻言连忙上前一步汇报道。   “妇孺留下,老弱也断不能留!”张三百闻言冷笑道。   “朱氏在这汾州城作威作福了二三百年,算是便宜他了!”   “这……末将领命!”蔺养成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低下了头。   原来这汾州府城内经过庆成、永和二王子嗣繁衍,如今城中十有七八竟全是朱氏子孙。   如今张三百听到介休城出了变故,急着要率领大军迎战,生怕汾州城再起反复,不由动了杀心。   若是依照张三百的心思,只需把这城里的王子王孙尽数杀干净了。   一则震慑不轨之徒,二则永绝后患,方是正理。   然而,依照张顺的性子,他真坐下这等屠城之事,恐怕哪怕他妹妹是马英娘都救不了他。   两相权衡之下,张三百只得下令把朱氏的嫡系和威望较高的老人屠戮一空,以免朱氏再行起事。   “张帅……”张天琳眼见张三百如此胆大包天,不由开口提醒道,“此事若为殿下所知,恐怕……恐怕有些不妥吧?”   “没有什么不妥!”张三百闻言摇了摇道,“疏椟我已经连夜写就,这就派人送往太原向舜王请罪便是。”   “尔等且把心放在肚子里,一切后果自由本帅自行承担。”   “这……既然如此,那张帅休怪我等如实禀报舜王了。”张天琳闻言苦笑一声,不由无奈的应道。   张顺虽然为人仁义,奈何执法甚严。   那张三百这一次胆大包天,固然让张天琳一干人等佩服不已,但是要想让他们和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那是万万不能的。   张三百当然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不过他毫不在乎。   这世上有黑就有白,有仁义就有残暴。   张顺身为一方之主,面对的是各种各样没有底线的敌人,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故而如果想让他维持住仁义的形象,必须有人替他干一些“脏活”。   虽然张顺从来没有这种心思,但是张三百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   他不由对着太原方向暗暗道:“妹夫啊妹夫,你不方便做的事儿,由我来做;你不方便杀得人,由我来杀。”   “你就好好做你那仁义的舜王,我就来当我那个残暴的将军。”   “只是希望你不要假仁假义,回头做下那过河拆桥的勾当才好。”   不多时,“老弱”也处理完毕,张三百亲自一一验过了,这才下令道:“张天琳、蔺养成两营昨夜出力最多,士卒疲惫,不利疾行,且留守汾州。”   “以张天琳为首,驻守主城,蔺养成为辅,驻守东关城,其余三关视兵力多寡,自行分配。”   “其余人等,即刻与我调转马头向东,迎战东虏兵。”   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汾州城附近的义军开始忙活了起来。   这一次东征,张三百除了本部标营以外,手底下还有蔺养成、官抚民两员将领。   随后,张顺为了应对阿济格部,又把北上准备支援太原的张天琳、党守素、张汝魁、陈继泰、王升、张鼎、卢象观、李万庆八营人马全部交付与他。   而就在这八加三拢共十一营人马之中,张鼎驻祁县、党守素驻平遥、王升驻介休、卢象观驻灵石,陈继泰和张大受部留守的两千士卒驻霍州,张汝魁一部驻守孝义。   而剩下的张天琳、蔺养成、官抚民和李万庆四部则和张三百一起围攻汾州府。   话说那张三百离了汾州,当天下午便赶到了孝义。   孝义县位于太原盆地西南隅、吕梁山脉中段东麓,北接汾阳,南接灵石,东于介休隔河相望。按照双方当前形势而言,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怎么样,形势怎么样了?”张三百见孝义依旧在张汝魁手中,松了口气之余,劈头便问道。   “东虏占了介休城,又借机南下攻打灵石。”张汝魁闻言连忙汇报道。   “不过,为溃退到灵石口的王升部所阻,暂时没有什么进展。”   “另外,早上大靳庄王氏遣使来报,声称遭到了东虏的围攻,至今情况不明。”   “王氏?”张三百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由疑惑地问道。   “嗯,据闻范、王、冀、侯四家为介休巨贾,富甲一方。”张汝魁不由解释道,“估计鞑子贪图财货,故而攻杀……”   “不对!”张三百心中一动,不由摇了摇头道,“哪怕鞑子如何贪鄙,也不应该在我境内如此行事。”   如果是义军一触即溃,不堪一击,或许阿济格会狂妄自负,不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   如今其部在太原城外为舜王所败,迫不得已南下,岂会如此自负自大?   “对了,那打开城门的范氏商贾,是不是就是这四家之一?”张三百沉吟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张帅明鉴,正是这家范氏!”那张汝魁闻言连忙应了一声,随即又邀功道。   “对了,自得了东虏南下的情报以后,末将早已经把汾河两岸的船只搜罗了七七八八,又遣人把罗王庄、霍家堡和桥头村几处都看顾严实了,谨防东虏西窜。”   “哦?做得好!”张三百点了点头,夸奖道,“回头本帅为你请功。”   当然,这事儿若说是功劳,勉强倒也算是。   若说不是功劳,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原来自从义军北上以后,那汾河里行驶的舟船倒有七八成为义军所有。   剩下那两三成,多是渡河、打渔用的小船,也早被义军征用大半。   故而别看这张汝魁说的好听,其实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随后,张三百又把王氏的使者喊来,仔细问询了一番,进一步了解了介休县内的形势。   他这才正色对诸将道:“如今舜王正率领大军在前线征伐,将后方重任委托与我。”   “依我之见,不能坐视东虏东征西讨,立住脚跟。”   “我意今晚便渡过汾河,威胁介休城,以期救下王、冀、侯三家和灵石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第313章 门庭   “杀啊,杀啊!”   “砰,砰!”   ……   厮杀声和铳炮声此起彼伏,响彻在窗外,介休王氏家主王谢焦虑的在屋内走来走去,一时间束手无策。   “老爷!”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王谢抬头一看,进来的正是自己最为信任的管家。   “怎么样,外面怎么样了?”王谢稳了稳心神,这才急忙开口问道。   “情况不大好!”老管家一脸沉重的摇了摇头道,“大门已经丢了,二门也已经被建虏炸开了,庄内的护卫和丁壮正在拼死抵抗。”   “奈何建虏身披铁甲,刀枪不入,铳矢难伤,难以下手。”   “刚刚我让侄子取了油料,把二门通道点了,还能守上一时半会儿。”   说到这里,老管家不由顿了顿,又开口道:“依照老奴之见,家主还是赶快从地道逃出去才是。”   “老家虽失,只要家主还在,张家口的家业和各地的铺子、作坊可都还在,早晚咱们还能东山再起……”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儿!”不意那王谢闻言一口打断了老管家的建议,破口大骂道。   “苟日的范永斗和鞑子,不讲规矩,老子这一次和他们势不两立!”   “老爷,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那老管家闻言不由连忙提醒道。   “老爷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能还和年轻的时候一样……”   “你懂什么?”王谢闻言冷笑道,“若是咱们这一次被他范永斗抄了老家,吃亏认栽,以后哪个‘老爷’还敢信任我们?”   “别看咱们家大业大,究竟这里面有多少是咱们的,还有多少是那些‘老爷’的,想必你心中也明白几分!”   “咱们是人家的‘守财奴’,若是连这些财都守不住,哪个还肯要你‘守财’?”   原来在这大明朝,虽然明面有富家一方的巨贾,但是背地里却少不了勋贵官吏的插手。   若无靠山,虽家产千万而不能守;若有靠山,虽中等之人亦可白手起家。   这王氏虽然明面做的是自家生意,其实和其他几家商贾一样,不过是“代持人”而已。   只不过这王、冀、侯三家是大明勋贵的代持人,而范家则是后金的代持人,如此而已。   对王氏来说,丢了介休老家固然还能撑得住,但是其间损失却是无法向背后人交代。   “这……”老管家闻言顿时沉默了片刻,不由有几分迟疑地说道,“其实……其实老奴心底倒是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那王谢闻言连忙打断了那老管家的试探。   主仆二人几十年,他一张嘴那王谢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只是有些话能想不能说,故而王谢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那老管家也是机灵,把话点到而止,便不在吱声。   “那……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老管家不由岔开话题道。   “让妇人和孩子先走,我和那张家有些关系,让他们去那张壁先躲些日子。”王谢闻言不由决定道。   “如果三五日没有结果,恐怕张壁也挺不住,就让他们躲入深山之中,隐姓埋名,以待天下太平。”   王谢的打算很简单,如果东虏只是路过此地,自然是稍避风头即可。   若是东虏真得了势,估计背后之人也保不了他们王家,自然只能披发入山了。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老管家闻言点了点头,忙去挑选“种子”去了。   眼见老管家离去,屋里无人,王谢这才不由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舜王殿下啊,你有没有天命在身,也就看这两日功夫了。”   王谢感慨了片刻,这才推门而出。   房门一看,只见外面烟雾缭绕,原来都是为了阻止后金兵进攻,院子里放火产生的烟雾。   “王安,王安,王安在哪?”王谢不由大声喊道。   “主家,我在这里,不知何事?”王谢身边的小厮听了,连忙把话传给了王安,那王安不多时果然灰头灰脑跑了过来。   “还能抵挡多久?”王谢不由严肃地问道。   “还……天黑前应该没啥问题!”那王安乃是王氏家养的护卫,如今正指挥护卫、丁壮用鸟铳、弗朗机和各种神机枪守卫庄园。   “这样!”王谢一咬牙,不由下令道,“我估计烧火的柴火也不多了。”   “一会儿你派十多个人,先把粮仓外面堆上柴火、油料,然后再搬去粮食几十袋去烧。”   “烧的时候,你就告诉对面的鞑子。就说我说的,万事好商量,不然,真把我们逼急了,就给他来个鱼死网破!”   “我把这王氏庄园和粮草、茶叶、丝绸等物件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让他们什么也落不着!”   “主家……您……您不怕他狗急跳墙吗?”那王安闻言顿时吓了一大跳,不由连忙提醒道。   “都到这种地步了,祖宗穿下来的这份家业我都守不住,我还活下来干什么?”王谢闻言不由冷笑道。   “我死,也要死这里;王家的家业就是烧了,也不能让别人霸去了!”   “是……我这就去办!”那王安愣了愣,不由应了一声离去了。   王谢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才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爬上了院里最高的楼上。   他站在最高层往外一看,只见院子里正烟火冲天,只烧的后金兵几次裹了湿棉被想闯过来,都被烧退了。   不得已之下,只得从远处去了水来,试图灭火。   只是院子里火势甚答,杯水车薪,一时半会儿又如何浇灭了这火?   “烧的好,烧的好!”王谢不由连叫了两声,这才远远的向南边望去。   舜王啊舜王,你欲取天下,难道就连这点东虏兵都对付不了吗?   是的,经历了昨夜到今天,这一个黑夜一个白天的深思熟虑,王谢其实早打定主意,如果义军能帮他退了后金兵,他就把“背后人”的份额献给义军。   如今天下形势变幻,谁又能独善其身?   原本王谢还打算坐观成败,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找个新的靠山。   然而,如今形势比人强,范家勾结东虏先动了手,王氏若是不能再寻找一家新的靠山,恐怕就会被人吃干抹净了。   综合比较了三家优劣以后,王谢这才发现义军才是自个心中最好的人选。   一则舜王以仁义著称,爱惜羽毛,想必不会将自家生吞活剥了。   二则王家商队路过河南,对义军治下的风气,也有所感受。   当然,最重要的是义军已经掌控了山西,将来大概率有可能助王氏摆脱原来的“东家”。   这样一来,一增一减,对王氏来说,不过换个“新主子”而已,并不会产生新的损失。   只是当前唯一的问题是,舜王麾下的将领能听明白介休王氏传递过去的“话”吗? 第314章 渡河   汾河岸,罗王庄渡口。   水声潺潺,千帆竞渡。   张三百站在汾河岸边,望着一艘艘满载士卒战马的渡船,一时间心绪万千。   想当初,他和妹妹马英娘不过是洛阳城里的卖艺人。   一晃几年,不但自家妹妹成了舜王的妃子,自己也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   真是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这其中的变数在哪里?   当然是在舜王殿下!   如果没有当初舜王示警,恐怕自己和妹妹大概率葬身鱼腹,又哪来的今日的富贵?   想到此处,张三百不由暗暗下定了决心,定然要绞杀“东虏阿济格部”,以报舜王之万一。   “张帅,对面有人觑探,莫不是鞑子的探子?”正在此时李万庆眼见河对岸动静,不由连忙提醒道。   “东虏乃百战之兵,岂会麻痹大意?”张三百闻言不以为意道,“告诉官抚民,让他加快登岸速度,然后按照计划尽快列阵。”   原来这张三百想的明白,若是后金兵已经进入灵石,自己还能奇袭灵石口,然后把阿济格部彻底围歼。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那阿济格又不是傻子,岂会自投罗网?   既然如今阿济格占据了介休,义军当务之急是赶快出现在介休城外,以稳定人心。   原来对后金来说,介休城固然是新据,对义军来说占领介休及其附近地区也不过月余。   自古以来,人心难测,民心无常。   那张顺虽号仁义,然而义军占据山西之日颇短。   其恩惠未至,威势未加,彼民不服不畏,实为义军第一隐忧。   故而对义军来说,能不能第一时间赶到介休,宣示存在,远远比一战而胜更加重要。   不然,万一城中别生变故,士绅商贾投靠敌人,让对方有了根基,那事情就麻烦了。   所以这一次义军不但要及时赶到,而且还要大张旗鼓。   闹得人尽皆知,方是上策。   罗王庄渡口距离介休城不过十几里,骑马瞬息而至。   不多时,那后金英武郡王阿济格果然得到了消息,不由吃了一惊道:“这么快?”   如果后金兵前脚走,义军后脚追,那么能这么快赶上还算得上正常。   可是如今后金兵刚刚深入义军腹地,就有队伍赶来,这对久经沙场的阿济格来说,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郡王,怎么办?”左右闻言不由纷纷问道。   “先派遣两千骑兵骚扰阻拦‘顺贼’渡河,然后派人把额驸扬古利和满达尔汉叫回来,准备和‘顺贼’决战!”阿济格略作沉吟,不由下定决心道。   “若论攻守城,我不如南朝多矣;若论野外浪战,南朝万万不能敌!”   “这……”左右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的应了一声道,“喳!”   “什么,这就让我退兵?”不多时,阿济格的军令传入的满达尔汉营中,满达尔汉指着摇摇欲坠的王家大院,不由不敢置信道。   后金用兵,素来讲究“斩草除根”,像对后金威胁较大的白杆兵、戚家军以及一切胆敢反抗自己的对手,都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打击。   如今这王家大院毁灭就在眼前,郡王竟然下令退兵,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郡王的军令如此,如果你不想听,那我也没办法!”来人闻言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那满达尔汉见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扯着央求道:“别别别,我这就收兵,这就收兵!”   后金军法严酷,那满达尔汉虽然隶属正黄旗,主子爷乃是“当今圣上”洪太,但是他也担心阿济格以违抗军令的理由光明正大处置自己。   随着满达尔汉一声令下,早已经攻破了王氏庄园二门的后金兵,顿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原本苦苦支撑的王氏护卫和丁壮,只觉得压力一去,顿生劫后余生之感。   “退了,建虏兵退了!”眼见着可怕的敌人退去,众人不由兴奋的叫嚷了起来。   很快这些声音便传到了王氏家主王谢的耳朵里,他不由反复确认道:“真退了?真退了?”   “真退了,老爷,真退了!”老管家不由喜极而泣道。   “咱们王家保住了,保住了!”   “嗐,还真保住了!”王谢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差点软倒在地上。   “对了,王安呢?让他赶快再派几个人确认一下,究竟是建虏退了,还是别有计较,以免对方卷土重来!”   “王安中了建虏一箭,如今正在修养,我已经派其他人去办了!”老管家闻言应道。   “嗯!”王谢闻言点了点头,嘱咐道,“严重不严重,找个大夫好好帮他看看,千万不能伤了他性命。”   “今天天色已晚,我就不过去了。明天一早,我带点礼物去看看他,顺便也看看其他伤员。”   “老爷仁义!”老管家闻言赞了一句。   “对了,建虏这一次退兵的原因是不是因为舜王的兵?”那王谢摆了摆手,对老管家的恭维并不放在心上,反倒下令道。   “你尽快派人核实一下,这关乎到咱们的将来。”   “明白,城里城外还有咱们的人,我估计明天一早就会有消息。”那老管家沉吟了一下,不由回复道。   “哦,对了,城北的冀家和侯家也来了人。”   “他们两家在今天早上也遭到了袭击,不过由于由咱家提前示警,早已经准备妥当,倒没有受太大损失。”   “他们表示准备唯家主马首是瞻,三家连枝同气,共同进退!”   “行,有他们这句话就够了!”王谢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的心思,你是明白的,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办!”老管家闻言哪里不知这家主生了“异心”,不由连忙应道。   且不说那王、冀、侯等家如何计较,且说义军刚刚渡过了一营人马,早有一队骑兵出现在义军视线之内。   “不好,东虏骑兵来了!”李万庆不由怪叫了一声。   “慌什么?按照计划行事!”张三百呵斥了他一声,然后下令道,“着战舰出击,用火炮、鸟铳遮蔽官抚民两翼。”   原来率先渡过汾河的一营人马,不是别个,正是官抚民部。   这官抚民本是延绥名将官秉忠之子,原任宁夏副总兵,只因义军攻陷了宁夏,这才降了舜王。   此人别看名声不显,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   那如今虽然隶属于张三百麾下,张三百也不敢对他呼来喝去,反倒把他和张天琳二人当做副手使用。   这两人一个在降将中地位尊崇,一个在陕西义军中声望卓著,倒也相得益彰、互别苗头。   前番在攻打汾州城的时候,张天琳表现出色,那官抚民心里一直憋了一口气。   如今眼见张三百让自己打头阵,率先渡过汾河,建立桥头阵地,正合他心意。   眼见后金骑兵出现在东边的地平线上,官抚民不由叫了声“来的好”,随即便让士卒背水列阵。   阵是什么阵?   背水却月阵!   不独孙传庭一人,实际上由于当初义军的战役策划就是沿着汾河展开,张顺自然特意让麾下的将领多演练了此阵。   那官抚民虽然比不得父亲官秉忠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好歹也是一员宿将,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第315章 战河东   红日滚滚坠西山,残阳如血刀光寒。   义军背河面东列阵,而后金兵则自东向西而来。   从义军视角看来,只见后金骑兵战刀刀光闪烁,甚为骇人。   然而,官抚民见状却笑了:“建虏却不知兵,世上岂有逆光而行的道理?”   原来这一战义军背对太阳,而后金兵自然是面对太阳。   如今虽然时至傍晚,日光不如日中炽烈,但是犹不能以目视之。   众人听闻官抚民之言,仔细望去,只见后金骑兵多半眯着眼睛,果然诚如其所言,不由精神大震。   实际上,当义军看到对面眯着眼睛的时候,双方已经拉近到一个可怕的距离。   咚咚的马蹄声,密集的敲击着河岸的大地,发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响声,直吓得站在前排的义军士卒上下牙齿“咯咯”的打架,左右双手抖若秕糠,几乎连武器都拿不住。   “放!”官抚民眼见后金骑兵进入了射程,不由大声喝道。   “砰砰砰!”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阵密集的铳声、炮声响彻了起来。   这官抚民乃是宁夏副总兵出身,他麾下的人马自然也带有浓郁的地方特色。   大明宁夏镇三面受敌,地近胡虏,民风剽悍,故而其卒多善骑射刀枪,却少铳炮等器。   这如今这官抚民麾下士卒所用火器大多数也是追风枪、弗朗机、快枪、三眼铳、神机铳、火箭一类。   若说射远、穿甲,这类火器基本上是聊胜于无。   若说近距离攒射,这类火器火力密集程度,恐怕就连义军射击霰弹的火炮也比不得。   兵法曰:“勿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   中国古代战术发展到明末,正轨的队伍早已经不是那种被骑兵冲锋一波就是打垮的军队了。   当面后金将领当然也晓得此事,根本没有打算上来就硬冲义军军阵。   而是准备先让骑兵骚扰几波,然后寻出破绽再作计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义军火力竟然如此密集,原本近前准备“十步射面”的后金骑兵,顿时被官抚民麾下的各类火器糊了一脸,被打死打伤无数。   双方战过了一个回合,原本被骑兵遮蔽的战场空了出来,只看见后金马尸堆积如山,如同一道巨大的田垄一般,横亘在义军阵前。   原来后金兵来的甚急,并没有及时披上马甲。   那官抚民手底下的火器虽然火力密集,但是穿甲效果并不好。   所以后金战马多死,然而披甲的士卒损伤不大。   然而这些失了战马的后金兵正被摔的七荤八素,还欲从地上挣扎着起来。   义军“杀手队”早从军阵中冲杀出来,一阵刀劈斧砍,将这些失了战马的后金精锐一一砍杀当场。   “直娘贼,好个南蛮子!”那后金将领见了,不由睚眦俱裂。   “骑射战术?早过时了!”官抚民远远望见对面气急败坏的后金将领,不由冷笑一声道。   而他麾下的宁夏镇士卒眼见后金兵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似乎与自己常年厮杀的蒙古兵没有什么两样,不由心思大定。   其实官抚民却不知道,这后金兵厉害的并不是骑射,而是重骑、重步以及以步骑车合成的强大作战部队。   但是,由于张顺准备周全,策划详细,率先夺取了山西之地,占据了战略主动权,这才逼得阿济格部不得不突骑轻进,进入到义军客地作战。   客场作战与主场作战不同,既没有良好的后勤支持,又没有红夷大炮、战车、盾车等沉重的器械可用,故而战法颇多受限。   当然,如果后金兵不和义军“争地”,那么效法历次入关战法,一路只管烧杀抢掠而去,可能义军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但是,事情坏就坏在要“争地”这块。   关内人多势众,物产丰美;   关外人寡地贫,物产困乏。   如果这一次后金兵如同历次入关一般,劫掠一番而去,一旦让义军占据了大半江山,重整山河,恐怕下一次战争就不是“清军入关”,而是“义军北伐”了。   故而此时此刻,后金兵不得不争,不敢不争,还要在处于极端劣势的情况下和义军争。   那官抚民哪里晓得其中主客易位的形势变化?   他只知道得了便宜要卖乖,不由大声疾呼道:“痛快,痛快!再来,再来!”   他麾下那些宁夏兵,闻言顿时也士气如虹,纷纷鼓噪道:“痛快,痛快!再来,再来!”   听到义军如此叫嚷,当面的后金将领顿时脸色一沉,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士气正旺的对手,是世界上最难缠的对手。   面对着这样的对手,让那后金将领又如何愉快的起来?   “主子,既然正面无法突破,那我们何不从侧面夹击‘顺贼’?”正当后金将领无计可施之时,他身边的包衣不由建议道。   “哦?”后金将领闻言眼睛一亮,不由又把目光盯上了官抚民军阵两侧。   这官抚民所列“背水却月阵”,其实就是一个背靠汾河河岸的半月形阵型。   适才后金骑兵所冲击义军军阵正面,正是半月的月背。   这里不但有左右两侧火力可以相助,又有耀眼的阳光晃眼,严重影响后金骑兵的冲锋。   而两侧则是半月的两角部位,与月背正面相比,不但少了一半的火力,还避开了阳光晃眼的弊端,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好,注意躲开河岸的泥泞之地!”那后金将领闻言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   随着后金将领一声令下,后金骑兵顿时一分为二,虎视眈眈分列义军两侧。   “好,来了!”那官抚民早看到后金骑兵动向,不由暗道一声,连忙下令道:“让‘水师’做好准备,这一次可以动一动了!”   原来在义军“背水却月阵”背后,早隐藏了不知多少船只。   这些船只上不但载有船夫、士卒,更有大量鸟铳、弗朗机和二将军、虎蹲炮这样的小型火炮。   传承自宋武帝刘寄奴的却月阵,其关键不仅仅在前半边阵法,更是在阵后的船只。   如果没有这些船只,所谓的却月阵也只算得上韩信的“背水列阵”。   而一旦有了这些船只,其间变化完全不同,便成了大名鼎鼎的“却月阵”。   那后金将领又不是朱燮元,哪里晓得义军背水阵的厉害?   只见后金将领一声令下,后金骑兵顿时如同两条蛟龙一般,一左一右向义军半月形军阵的两角冲杀过来。   然而,正当这些骑兵狠狠的撞在义军军阵两角,一时间无法分开之时,却见一排排舟楫出现在一侧的河面上。   这些舟楫并不大,但是上面早站满了整整齐齐的士卒。   而这些士卒个个不是手持鸟铳,就是手扶火炮,正用那黑洞洞的铳炮口对准了自己。   “该死,快走,快走!”刚刚冲阵侥幸不死的后金骑兵心中大惧,不由打马就走。   只是如今双方骑兵、步卒正纠缠成一团,哪里走得脱?   “砰砰砰!”不等这些后金骑兵走脱,舟楫上的铳炮及时响彻了起来。   一颗颗弹丸如同地狱里的死神一般,无情地收割着面前后金士卒的性命。 第316章 战城西   两侧夹击的战术再度失败,后金骑兵在扔下了几十具尸体之后,这才狼狈地逃了出来。   面对义军如同乌龟壳一般的“背水却月阵”,让素来悍勇的后金骑兵第一次有了无从下嘴之感。   无奈之下,后金将领只得一边下令骑兵继续骚扰义军渡河,一边向介休城汇报战况如何。   “废物,整整两千精骑连‘顺贼’一营人马都拿不下!”阿济格听了后金信使的汇报,气的破口大骂。   也难怪阿济格如此恼羞成怒,自后金老汗王老奴骑兵一来,可以说是战无不胜,哪曾吃过这种窝囊亏?   先前败于太原城外,还能说“顺贼”奸猾,上了他的鸟当。   如今遇到一个阿猫阿狗还打不过,那这就说不过去了。   “晓谕全军,即可准备出战。留额驸扬古利、满达尔汉一干人四千五百人守城,其他人则与本王出击。”阿济格下令道。   这一次后金兵虽号两万,其实在太原城外损失不小,如今只剩一万六千七人。   其中扬古利、满达尔汉一干人被他派出去攻打灵石和王、冀、侯三家,士卒疲惫,暂时无法出战,故而只能留守介休城。   如此一来,后金今晚能出战人马也不过一万二左右,和张三百麾下渡河而来的人马基本相当。   这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只不过阿济格并不知道张三百手中还有这许多人马。   依照他的心思,莫说义军人数少于自个,即便是多出来一些,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介休城小,后金兵多。   故而有的驻扎在城里,有的在城外安营扎寨。   随着阿济格一声令下,顿时这介休城城里城外热闹了起来,只吓得介休城了的百姓彻夜难眠。   只能说介休城里的百姓直觉很准,果然过了没多久就有如狼似虎的后金兵闯了进来,只把那箱子里的棉被、院子里的车子抢了个干干净净。   那些百姓手无寸铁,哪个敢反抗?   但凡有人胆敢嚷嚷几句,便被后金兵一刀砍翻在地。   只是如此一来,虽然这些百姓敢怒而不敢言,但是对后金的憎恶的种子却埋下了。   那范永斗见状,深知这介休城老家是不能待了,连忙私下里让奴仆送信给夫人、女儿,让她们打包了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备下马匹车辆,随时准备撤走。   且不说介休城了如何情况,且说那阿济格和一干后金兵折腾了半夜,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介休城,向汾河沿岸行去。   三更半夜,黑灯瞎火。   虽说后金地处辽东之地,半渔半牧,含有维生素A的肉类在饮食中占比较高,但是终究是苦寒之地,夜盲症患者同样不少。   那阿济格没奈何,只得同样让士卒摸着绳索鱼贯而行。   如此赶到罗王庄附近,这才点燃灯火,排兵布阵。   只是谁也没料到,那官抚民眼见义军背河列阵,后金兵奈何不得,便生了心思。   他居然胆大包天,派遣三百骑兵,人衔枚,马勒口,绕过后金斥候突然对着正在排兵布阵的阿济格来了一下子。   那阿济格虽然自负勇武,这一次也吓了个半死。   好歹有左右护军及包衣家丁拼死护卫,这才逃出生天。   只这一遭,虽然阿济格安然无恙,后金兵损失也不大,但是布了半天的军阵早被义军扰乱个七七八八,士气也肉眼可见的低落了许多,只把阿济格气的牙根直痒。   “好个官抚民,这一手干的漂亮!”正在渡船上的张三百听到了这般消息,不由兴奋的夸赞道。   “往日本将倒是小瞧了他,以后见了舜王,我定要多美言几句!”   原来此时此刻,义军借着夜色也渡过了七七八八,经过官抚民这一闹,却是把双方之间的时间差又拉平了。   如此又折腾了半宿,等到天刚蒙蒙亮,义军和后金大阵也先后布置完毕。   张三百有几分疲惫的立于中军,望着对面同样阵容整齐的后金兵,一时间也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才是。   后金兵先是疾行了数百里,仅仅在介休城里休息了一天一夜,结果又被拉出来折腾了一宿,固然十分疲惫,其实义军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留守在孝义的张汝魁一营以外,其他人马先是在张三百带领下攻下汾州城,然后又疾行七八十里赶到了汾河沿岸,体力也早耗费了大半。   所以别看这两方一个个军容整齐、杀气腾腾,其实心底多少都有点发虚,不敢先动手。   “张帅,事情有点不妙啊!”就在这时,张汝魁不由走了过来,低声提醒道。   “如今咱们朝东,后金朝西,若是一会儿日头升起来,咱们就是逆光迎战了。”   张三百如何不晓得此事?   他之所以沉吟不定,就是拿不定主意是该让体力最好的张汝魁一营上前厮杀一阵,还是先死守上半日功夫,等到日头偏西再发起反击。   张三百见张汝魁既然提及了此事,有心问问他的意见。   不曾想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李万庆喊了一声,然后领着一骑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何事?”张三百皱了皱眉头,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你怎么还有闲心拿闲事叨扰我?   “将军,紧急情报!”李万庆赶到跟前,一看张三百身边的是自己人张汝魁,不由连忙开口道。   “这人打王家大院而来,有消息要汇报张帅。”   “说!”张三百眉头紧锁道。   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亏的你还亲自领过来。   “感谢将军千里迢迢救的我王家老小性命,小人这里给你磕头了!”谁成想那人一听说张三百是这三军统帅,顿时鼻子一把泪一把的跪了下来。   张三百哭笑不得,不由不耐烦道:“这都是舜王的恩义,当不得什么。”   “你若无事,赶快离去,莫误了本将用兵!”   “啊?啊!我还有话,我还有话!”那人见张三百不是个好说话的连忙“砰砰”的磕头道。   “说!”张三百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耗尽了,有心想捅他个三刀六洞。   “那个……那个……我们家主说……说我们王家准备投靠义军,日后家里五成……啊不,是七成的收入分润给将军……”那使者一边偷偷观察着张三百的颜色,一边修改着自己的说辞。   “想死是吧!”这一次不待张三百开口,李万庆倒听不下去了,不由大声呵斥道,“快把军情说与张帅听!”   “啊?是是是!”那人闻言头如捣蒜,连忙道,“如今我们王、冀、侯三家深受其害,愿意投靠义军。”   “昨夜刚刚探得后金兵大军出动,只有三五千疲惫之军守城。只要将军有心,我等三家藏在介休城中的死士便能为将军打开城门,来一个里应外合……” 第317章 合战   红彤彤的太阳终于从东方升了起来,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睛来。   在与义军对峙了一个早上的后金兵,果然正如张三百所料那般,开始动了起来。   打算冲阵的后金精锐,开始披上了双层铁甲,推着由棉被、木板和小推车制作的简易盾车,吱吱呀呀的向义军阵地推进。   不好打,真的不好打。   张三百摇了摇头,在心里模拟了好几个方案,结果都又被自己否决了。   夫用兵之法,以正合,以奇胜。   张三百这一次的问题是麾下士卒疲惫,兵员不多,只能完成“正合”,却无法完成“奇胜”。   “命张汝魁苦守一个时辰,便可退下修整!”张三百想了想,最终下定决心道。   除了标营以外,张三百麾下只有官抚民、李万庆和张汝魁三营人马。   如此官抚民居右,李万庆居昨,独状态最好的张汝魁部居中,直面后金兵锋。   “这……明白了!”本来张汝魁还有几分怨言,但是听到张三百的命令之后,顿时无话可说。   原来如今张三百手中只有四营人马,官抚民和李万庆部均动不得,那么能接替张汝魁的究竟是哪一营人马可想而知。   张汝魁麾下人马虽然并不十分精锐,但是列阵而守,倒也能战。   不多时,后金盾车终于吱吱呀呀的推到了义军阵前三十步,已经进入义军各式火铳的射程以内。   左右见张汝魁不为所动,不由纷纷提醒道:“将军,该放铳发炮了!”   “不急,东虏不出,铳炮不放!”得到张三百保证的张汝魁信心倍增,不由自信满满地笑道。   “能多歇一炷香,咱们就少战一炷香,岂不妙哉?”   后金盾车兵眼见义军不动如山,也不由为之一愣。   往日作战,每每盾车刚刚出击,就会遭到敌人火炮射击。   这一次都快怼到对方脸上了,依旧是毫无动静,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他们不动,咱们也不动!”后金将领犹豫了一下,不由下令道,“但用火器射击,不许出击。”   随着军令一下,原本躲藏在盾车后面的后金士卒便拿出来火铳、弗朗机等火器对义军进行了射击。   依照后金编制,一辆盾车能遮蔽二十人。   而在这二十人中,有十人为推车的黑营步卒,十人为作战的白巴牙喇或者红巴牙喇精兵。   这些作战的白巴牙喇或者红巴牙喇精兵都携带了两支小型火器,用于对义军攻击。   他这一动手不要紧,顿时惹怒了义军将领张汝魁。   “几支火铳,也敢动手?”他不由冷笑道,“听我号令,全营用飞彪铳和其他小型火器还击。”   随着张汝魁一声令下,顿时义军拉出来鸟铳、神机铳、弗朗机和虎蹲炮、二将军等火器“乒乒乓乓”的向后金盾车方向射击起来。   虽然后金一方有盾车遮蔽,奈何火器数量、质量远远比不上义军,只射了两轮,就吃了不小的亏。   特别是虎蹲炮、二将军这样的“重口径”火炮射出来的实心弹,能够轻易的打穿后金的“简易盾车”,如同串葫芦一般,一次就串了好几个白巴牙喇或者红巴牙喇精兵,顿时让坐镇中军的英武郡王阿济格坐不住了。   “出战的盾车兵在干什么?还不赶快接战!”阿济格黑着脸下令道。   火器者,“贼”之所依;披甲肉搏者,我之长技,世上岂有以短击长,以弱对强的道理?   随着阿济格一声令下,缩在盾车后面“磨洋工”的后金精锐,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遮蔽在面前的“温暖小窝”。   人性趋利避害,哪怕以悍勇著称的后金精锐,也难逃其外。   不过精锐就是精锐,虽然有所懈怠,但是在后金将官的催促下,依旧裹上了浸湿的棉被向义军冲了过来。   三十步约合后世四十五米,普通人的冲刺时间也不过十秒钟。   对于身披双甲的后金精锐来说,所用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秒。   而二十秒,代表着义军装备的“野战炮”和“黄金炮”很难有机会重新装填,二次发射。   “开炮,开炮!”满对着如狼似虎的后金“死兵”,张汝魁果断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他麾下的五门野战炮、五门黄金炮一起响彻了起来。   顿时,无数是霰弹夹杂了十枚实心铁弹飞了出去,密密麻麻的打在后金冲锋的人群中。   有几个如同铁塔一般的壮汉不幸被实心弹打中,如同泥糊的一般碎成了几块。   有一些勇不可挡的死士中了霰弹,被打的如同马蜂窝一般,浑身上下全是血窟窿,“噗嗤噗嗤”的往外呲着血水。   当然更多的士卒由于身上棉被和铠甲的保护,遮蔽了四处飞溅的霰弹,侥幸活得性命。   眼见后金“死兵”就要狠狠的撞在义军阵线上,不知怎的,突然又是一阵巨响,本来伤亡了一些的后金精兵,再次倒下了一大片。   后金“死兵”受此重挫,不为冲锋势头为之一缓,这才撞到了义军阵上。   然而就这一缓不要紧,本来为后金冲锋气势所夺的义军,惊讶的发现对面的敌人好像有几分胆怯了,不由士气一振,反倒主动迎了上去,和对方战作了一团。   夫战勇气也,两军阵前这一顿一冲,反倒又拉平了双方士气的差距。   “嗐!”就在两军接战的瞬间,远在中军的英武郡王阿济格发出了懊恼至极的声音。   你道为何?   原来刚才那阿济格看得明白,就在后金兵就要接战的瞬间,义军左右两营突然响起了剧烈的炮声。   阿济格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交叉火力”,但是并不妨碍他看得出这一阵左右夹击的威力,给自己冲锋的“死兵”造成的巨大伤害。   实际上由于义军的阵型问题,左右两营的火炮都有射击死角,无法覆盖到即将和义军接战的前端。   但是对后金“死兵”的中端、后端却有随时随地打击的能力。   刚才义军就在后金兵即将接战的瞬间,对其前中端进行了火力打击,这才导致原本气势汹汹的后金冲锋,沦为了软绵绵的接战。   一方拥有肉搏优势,一方拥有火炮优势,虽然义军身处逆光一方,依旧和后金死兵打的难解难分,一时间双方战局就这样僵持住了。   而就在这时,早有一支由五人组成的轻骑小队疾驰到平遥城中,拜见了驻守在此地的将领党守素。   “今晚偷袭介休城?”党守素打开军令一看,不由脸色一变道。   “对,如今张帅正率领大军在罗王庄渡口大战后金主力。后金留守人马约莫有四五千,都是疲惫不堪之兵,正合一战而胜。”那信使连忙道。   “可是……可是我只有一营人马。”党守素闻言迟疑道。   “不妨事,还请党总兵尽快给我们换几匹快马,我们这就前往祁县,请驻守在祁县的张将军前来助阵!”   “哦?”党守素闻言一愣,顿时对张三百的胆略和手段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祁县、平遥和介休乃是“旅蒙商”的故乡,其中多交通鞑虏之徒。   先前义军防守如此严密,仍然让后金夺了介休城。   如今张三百竟然置这两县于不顾,全力直攻介休。   其中利害参半,断非寻常人所能果断下定如此决心。   “好,既然张帅有如此豪气,那党某岂有不从之理!”党守素略做沉吟,不由下定决心道。 第318章 夺门   “满达尔汉,今晚由你部巡逻守夜!”太阳刚刚落山,天色尚早,那额驸扬古利早已经忍耐不住,连忙下令道。   满达尔汉闻言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不由用满语争辩道:“我部跟随郡王千里迢迢而来,一到城里,不曾休息便去打蛮子去了,如今大家都累得不行,为何偏要我等巡逻守夜?”   “你不守,难道要让我守?”扬古利闻言冷笑道。   “要知道你们不过是去抢了一个庄子而已,我们确实整整打了一天一夜的雄关坚城!”   “就你那对手,说好听的叫攻打,说不好听点就是叫享受!”   “怎么着?玩女人玩的腿软了,就打不了仗,守不了城了?”   “你……你……”满达尔汉还待分辩,只是堂堂大清国精锐一日一夜没有能够攻克一个庄子,说起来实在丢人的紧,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其实后金兵员多来自东北苦寒之地,性子坚忍,最善久战。   然而,不管如何坚忍但终究都是血肉之躯。   那后金兵自破口以来,一路向南疾驰千里来到太原城外。   在太原城外与义军连日大战以后,又突破层层防线,疾驰千里赶到介休城。   到了介休,阿济格和其麾下主力倒是歇息了一晚,然而扬古利和满达尔汉一干人等各有任务,哪里曾得到修整。   如此一连折腾了近一个月,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挺不住,所以这才有了谁去巡逻、守夜的争论。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那满达尔汉虽然是个牛录额真,但是比起来额附扬古利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只能不得不低头。   那满达尔汉手底下只有五百人,无可奈何,他只好每门每墙分守五十人,独留一百人作为奇兵留在手里谨防万一。   只是那介休城虽然不过是一个县城,城墙着实不小。   此城成高三丈五尺,城周八里,五百人布置上去,几乎不见人影。   若是换作平时,莫说满达尔汉,就是扬古利也不敢如此大胆。   不过如今义军正和后金主力在城外大战,双方苦战了一天,僵持不下,正是难分胜负之际。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双方将领都是宿将,一交手顿时就发现了对面的状态非常虚弱。   原来大家大哥别说二哥,彼此的状态都十分堪忧。   这样一来,谁能杀出来一支生力军,谁就能锁定这场战争的胜局。   那扬古利、满达尔汉一干人打的好算盘:如今双方都战的筋疲力尽,几乎不可能还有余力组织人手夜袭,那么他们借机修整一晚,明天一早及时加入战斗,定能一举大破“顺贼”。   当然,用兵之道,虚虚实实。   虽然说那满达尔汉和扬古利都判定义军今晚不会偷城,不过他还是尽心尽责的安排了人手,以防万一。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计较,且说不多时夜深了,宁静的介休城顿时鼾声一片。   十几个后金兵正围着火堆,守着东门捧晖门。   百无聊赖,为首之人不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睛止不住的流出泪水来。   “主子,要不你先睡会儿?”他身边的奴才见了,不由连忙劝说道,“这里由我们看着,误不了事儿!”   “算了,还是再挺一会儿吧!”那头领犹豫了一下,虽然有些心动,但是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摇了摇头拒绝了底下包衣的提议。   众兵丁包衣一见主子都不休息,自己等人肯定也无法偷懒耍滑,不由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众人正待再劝,却听到身后一阵动静,顿时吓了一跳,一个个慌忙披甲的披甲,捉刀的捉刀。   不意却从暗处走出来几个店员打扮的人来,这些个人提了七八坛酒,十来只烧鸡、几包酒菜和两只熟鹅,走向前来笑道:“军爷莫慌,我们是范家店铺的伙计。”   “因担心军爷守城辛苦,主家特意让厨子做了些酒菜,犒劳大家一番。”   “哦?范永斗的人?”为首头目闻言不由不客气地问道,“一个汉人奸细,难为他有心了!”   “军爷说哪里话?什么奸细不奸细的,与我等何干?”领人之人闻言笑道,“今一日,王、冀、侯三家店铺的惨状,我等历历在目。”   “若非得军爷高抬贵手,恐怕我等不但衣食无着,恐怕就连性命也丢了。”   “也对,酒菜放下吧,人滚蛋!”那头目闻言皱了皱眉头,最终下令道。   “好,好,这就滚,我们这就滚!”那领头之人闻言,连忙让后面的伙计放下手中的酒肉,连忙连滚带爬的逃了。   其中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跤,把鞋子绊掉了,想捡又不敢捡,只好光着一脚跑了,顿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爷,咱们吃吗?”眼见“范家伙计”逃了,不由舔了舔嘴唇道。   “吃,为何不吃?”那头颅闻言冷笑道,“依照范永斗那厮的奴才相,还敢给咱们下毒不成?”   众人闻言连声称是,于是先捡好的孝敬了头领,剩下的一干人等各分了几碗酒和一些酒菜,将就着吃了起来。   直到酒足饭饱,肠胃满满,这些后金兵才觉得自己好像活过来一般。   “这人吃饱了就犯困呐!”本来五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众人又吃了酒肉,愈发觉得头脑昏昏沉沉。   “是啊,我也……不对,这酒肉……”那头领话刚说了一半,顿时反应过来不对。   只是为时已晚,还未等到他如何动作,只见身边的士卒一个个“噗通噗通”栽倒在地上。   他正要试探挣扎着起来,却见一群人黑压压的围了上来。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送酒之人。   “你……你……”后金头目瞪着几乎要合在一起的双眼,眼睛里满满的不甘心。   “爷爷主家姓王,不姓范,介休王家的王,这一回可别再认错了。不然回头到了阎王殿,白白惹人发笑!”为首那人冷冷的一笑,擎出刀子来狠狠地往他腹部一攮,顿时一股锥心似的疼痛传遍了全身。 第319章 双胜   “郡王,郡王,不好了,不好了,介休城丢了!”   “什么?”正在沉浸在美梦中的“大清国英武郡王”阿济格闻言蹶然而起,早吓了一身冷汗。   “本王不是留守了额附扬古利、满达尔汉一干人等四五千人,如何就丢了介休城?”   “嗐,这谁知道呢?如今城里正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已经有溃兵溃逃出来,声称‘蛮子凶残,见人便杀’,咱们的守军被杀了个七七八八了!”来人连忙汇报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别说扬古利手底下有四五千兵,就是四五千头猪,也不能杀这么快!”阿济格闻言不由怒道。   “……”左右闻言哪敢吱声,只是一味磕头,但求别被阿济格给迁怒了。   “不成,即刻整顿兵马,我要回城查看!”不消他人说,阿济格也知道这事儿不能这样下去,自己必须有所行动才成。   “郡王,郡王,‘顺贼’营地突然火光照的通明,人喊马嘶,甚为热闹,不知准备做什么勾当!”就在这时,突然又闯入一人,进来汇报道。   “遭了,看样子是中了这贼子的诡计了!”阿济格一听这话,不由心里一个咯噔道。   “先以主力吸引本王的注意力,然后奇袭介休城,真真是好手段!”   “走,赶快整顿人马,即刻离开这里!”   众人闻言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面面相觑。   原来众人觉得城中战火虽起,胜败犹在两可之间。   如此,一边何不凭营而守,一边派遣一支人马助扬古利稳住介休城形势?   只是众人没想到阿济格自家知自家事,他深知后金兵一路行来,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今南攻灵石不下,西战“顺贼”主力不胜,已经是莫大的凶险,如今介休城又起了变故,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思来想去,阿济格心中不自安,一时间便萌生退兵之心。   “怎么,还不快去!”阿济格见众将没有动静,不由连声呵斥道。   而就在后金兵在营地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知何时突然有骑兵驰骋于外,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大声鼓噪道:“扬古利已死,尔等何不早降!”   只闹得人心惶惶,东走西窜。   这一走一窜不要紧,原本肃然的营地开始便是乱哄哄起来,这营地一乱,就有人鼓噪了起来:“不好了,介休城没了,介休城没了!”   不要说介休城不过是一个县城,不但是后金兵的主营地,而且里里外外存放着这些后金兵的衣物以及掠夺的财货。   如果介休城没了,这些自然也是全没了,由不得他们不急。   而就在他们焦躁不安之时,只听见一声炮响,义军趁机也杀了进来。   一时间厮杀声、哭喊声、吵闹声乱成了一片,眼见一场大败就要出现在眼前。   而与此同时,介休城里的额驸扬古利和满达尔汉一干人也正在死死支持,抵挡着以党守素为首的义军的攻击。   “放火,继续放火!”扬古利大声叫嚷着,效法王家大院以火代守的故智,试图再拖延一些时间。   “额驸,这样下去不行啊,快想想办法吧!”满达尔汉这一次终于享受到了昨晚王家诸人的绝望心情,不由大嚷大叫道。   “办法?什么办法!”扬古利闻言冷笑道,“郡王就驻扎在城外十几里,只要看到城里的火光,定然来救,怕得了什么?”   “哎?对啊!”满达尔汉一拍大腿,连忙兴奋的寻了一处高楼,爬上去查看“援军”的动静。   只是他这一看不要紧,望见远处后金营地方向一片火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满达尔汉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跑下高楼,扯着扬古利道:“额驸,额驸,事情有点不对劲,城外……城外营地一片火光,怕……怕不是吃了败仗……”   “什么?”扬古利闻言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推开满达尔汉,亲自爬到高楼上往汾河方向一望,顿时如坠冰窟。   三更半夜,按理说十几里的距离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那一片火光,如同耀眼的太阳一般,你让扬古利如何不看得真切?   “走,快走,这里不能待了!”扬古利当机立断,连忙下令道。   “可是……可是咱们往哪里去?”满达尔汉不由哭丧着脸道。   “南面灵石打不下,西面汾河渡不过,东面山连山,不利于骑兵驰骋,为今之计,惟有向北耳!”扬古利仰天长叹一声,不由苦笑道。   “好,向北,向北!”就在扬古利、满达尔汉一干人等决定向北溃逃的同时,阿济格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此事说起来好笑,本来苦苦支撑的扬古利一干人等以火代守,反倒引发了阿济格部主力的混乱。   而阿济格部营地的混乱,反过来促使扬古利一干人等弃城而逃的决心。   如此阴差阳错之下,本来就还差一口气的战斗,顿时变成了一边倒的溃败。   “杀,杀!”张三百扯着嘶哑的嗓子,一边大喝,一边亲自带人来回冲杀。   “张帅,张帅,东虏已经抵挡不住了,你别冲那么靠前啊!”官抚民眼见张三百一马当先,冲锋在前,顿时吓了一大跳。   经过白天的一番交手,义军早已经认识到对手具有非常好的战术素养,败而复聚,乃是东虏士卒的常规操作。   如果再关键时刻,被人打了一个回马枪,失了统帅,那就坏了事儿了。   “好,本帅现在任命你为副帅,带领你和张汝魁两营人马,给我狠狠地给我咬住他不放!”张三百不由恶狠狠地道。   在市井之间长大的张三百,自然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在他心里只有痛打落水狗和得势不饶人这两个概念。   “好,末将定不负张帅重托!”官抚民深深地看了张三百一眼,认真的施了一礼道。   追击溃兵,俗称就叫做“捡漏”。   别看官抚民刚才说的严重,相比较两军列阵而战而言,无论如何,痛打落水狗都是捡现成便宜的美事儿。   一般情况下,若非将领亲信,断然讨不得如此美差! 第320章 溃逃   “主子,前面就是平遥县城!”   “好,进城修整片刻,然后凭城防守!”   “主子,‘顺贼’已经杀入城中……”   “直娘贼,怎生来的如此之快!走,快走,立刻马上赶紧走!”   “主子,前面普同关有‘贼’驻守!”   “不管了,杀将过去,不然咱们谁都走不了!”   “啊,主子,‘顺贼’又从后面杀了过来,快走,赶快走!”   “主子,一路行来,士卒疲惫,前面就是祁县城,要不要进城休息一番?”   “不行,‘贼子’追我甚急,不可停留!”   ……   走走停停,原本意气风发的英武郡王阿济格“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一路上且战且逃,且逃且战,先后疾行了一百余里,这才进入到太谷境内。   由于义军多步卒,后金多骑军,故而官抚民和张汝魁死死咬着追击了百余里,终于追不上了,这才让阿济格一干人等有了喘息之机。   就在这时,额附扬古利打马上前道:“郡王,我军自入关以来,无日不战,无日不疾行,如今马匹多死,士卒疲惫,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如今我等纵横‘顺贼’境内月余,搅和的他一刻也不得安宁,想必陛下定然借此做好了部署。”   “以我之见,如今我等但以活命为上。”   这不废话吗,如今是打也打不过,走也走不掉,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济格上下打量了扬古利一番,突然展颜而笑道:“额附言之有理,不知计将安出?”   那扬古利闻言倒也不恼,反倒认认真真道:“而今‘顺贼’索我甚急,不如咱们兵分两路而去。”   “哦?哪两路?”   “一路东走榆次、寿阳,入平定州出固关;一路南下,过马岭关进入榆社,然后走辽州,出黄榆关。”扬古利沉声道。   “哦?额附,你这道路倒挺熟啊?”阿济格乜斜了他一眼,笑道。   “额,全赖范……范老弟指引。”扬古利一听阿济格这话,顿时有点不自在了。   你什么意思?   本来那范永斗跟过来,还想向阿济格哭诉一通,看看能不能派些人把自己老婆女儿找回来,结果一看这场面,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向阿济格致意了一下就不敢吱声了。   “哦?这样吧!”阿济格沉吟了片刻,不由下令道,“那就由额附率领麾下人马走辽州,本王走平定州,不知如何?”   “好,如此甚好!”那扬古利闻言不动声色,只是偷偷扯了扯范永斗,连忙一口应了。   “郡王……郡王这是什么意思?”好容易走远了,那范永斗还惦记着老婆孩子,不由连忙问道。   “郡王怀疑有内奸……”扬古利眼见跟前没人,不由低声应了一句。   “谁?”   “你……和我!”   “啊?”范永斗顿时吓得不敢吱声了。   原来这阿济格一路行来,处处受挫,每每被“顺贼”占据先机,思来想去之下,唯有内奸通风报信,这才能说得通。   然而,这一次南下的军事决策只有自己和扬古利两人知晓。   自己当然不可能是内鬼,那么当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无论结果多么难以置信,真相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额附扬古利是内奸”!   当然,这话听起来有些令人不敢置信,然而世界上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多了。   你敢相信主动投靠老奴屡立战功的额驸刘爱塔会背金投明?   你敢相信身为十六大臣之一的伊尔根觉罗·阿山居然战场投顺?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停地刺激着阿济格的神经,让他忍不住脑补更多的细节。   这扬古利远在辽东,又怎会有机会接触“顺贼”?   思来想去,定是那奸商范永斗从中千针引线,充当两面间谍。   当然,这一切都是阿济格自己脑补,他现在手里并没有证据,也不敢当场和扬古利翻脸。   不然,不但有大量“不明真相”的包衣奴才会协助他和自个作战,回头“陛下”也饶不了自己。   无可奈何之下,阿济格只能借着扬古利“分兵之计”,将他一脚“踢开”,以免再被“顺贼”掌握了动向。   “主子,那我们去平定?”左右待扬古利、范永斗走后,不由开口问道。   “去平定,去平定做什么,去自投罗网吗?”阿济格闻言冷笑道,“咱们去太原,且去寻那饶余贝勒阿巴泰去!”   由于信息传递问题,阿济格还不知道阿巴泰早已经兵败身死。   “啊?贝勒爷早该走了吧?”左右闻言不由迟疑道。   当初是谁说让人家守营三日,便能自行撤退?   从太原至介休三百里,从介休至太谷又二百里,又在介休城耽搁了两日,这前前后后一共过了六七日,现在黄花菜都凉了。   “……”阿济格闻言不由大为懊悔,心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阿巴泰、完颜叶臣多守上几日了。   无可奈何之下,阿济格只得下令道:“不管了,先去榆次,然后再做计较!”   随着阿济格一声令下,后金兵便兵分两路,一路南下越过马岭关进入榆社县境内,一路东进进入榆次县境内。   且不说那扬古利、范永斗如何行事,且说那阿济格一干人等刚刚进入榆次县不久,便发现有义军斥候游荡在附近。   阿济格不由为之一惊,连忙下令道:“快,快赶往寿阳,以免为贼所趁。”   从太谷边界赶到榆次县城,约莫有百余里。   阿济格等人连夜赶路,直到深夜才赶到地儿。   众人都想杀入城中休息,那阿济格看了看横亘在榆次城外的潇河,最终摇头拒绝了:   “如今贼人追赶甚急,这城又在河对岸,若是一时半刻攻打不下,反倒耽误了行程。”   “不如我等就此东去,等渡过了涂河,再作计较!”   那潇河乃是汾河的支流,而涂河则是潇河的支流。   潇河曾东西走向,正好遮蔽了潇河以北的榆次县城。   而涂河曾南北走向,正好阻拦了后金兵东进的道路。   涂河倒没有潇河水量大,阿济格派遣士卒寻了半天,寻了一处浅滩,便能骑马渡河。   “阿济格,哪里走!”众人刚刚渡了一半,只听见一声炮响,兀的从背后杀出一彪人马出来。   英武郡王阿济格扭头一看,只见一队骑兵冲杀过来。   他不由吓了一跳,一边指挥士卒抵挡,一边连忙策马慌张渡河而去。   原来这榆次县地处太原盆地中部,素来有太原南大门之称。   那孙传庭自从被张顺委以重任以后,恪守尽职、战战兢兢,早派遣张大受部骑兵到处巡逻,以免有失。   好死不死,那阿济格部折返此地,正被张大受部斥候探的明白,这才杀将了过来。 第321章 魂断杀熊岭   “走,赶快走!”   那阿济格哪里知道来人却是孙传庭麾下的张大受,还道是官抚民、张汝魁一干人等再度杀来。   他早已经肝胆俱裂、惶惶如人丧家之犬,顾不得留在涂河对岸的士卒,打马向东面逃了过去。   那张大受眼见后金兵人马俱疲,溃不成军,顿时冲杀上去,痛打落水狗。   “直娘贼,和他们拼了!”早有悍勇之士,眼见行走不得,不由怒上心头,调转马头迎向义军骑兵。   双方距离至十余步,那后金兵便取了骑弓,搭了重箭,就向义军骑兵面门射去。   然后,就在这关键时刻,那后金骑卒刚刚把弓拉了一半,只觉得胳膊一软,重箭“啪”的一声飞了出去,早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   有些后金骑兵端着长枪,视死如归的向义军骑兵冲杀过去。   只是骑兵刚刚冲刺了一半,只觉得马蹄一软,“噗通”一声便把他摔了出去,然后就淹没在义军的滚滚马蹄之下。   可怜多少后金良马悍卒,空有一身本事,却是有马行不得,有力使不得,白白的被人砍杀在刀枪之下。   张大受左劈右砍,一时间不知道砍杀了多少人,直到杀得手软,这才驻马一看。   只见涂河南岸,早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涂河为之不流。   “张总兵,要不要追过去?”就在张大受麾下士卒忙着割首级之际,早有人望了望狼狈逃窜的阿济格等人,不由贪心不足道。   “不必了,前面的路恐怕更不好走!”张大受看了看颇为疲惫的人马,摇了摇头冷笑道。   话说那阿济格好容易逃得性命,待到天亮,只见麾下士卒少了不少,连忙让满达尔汉清点一下人数,结果只有四五千人。   那阿济格闻言,顿时心中不由一阵悲怆。   当初破关南下,麾下精兵三万,只杀得明军龟缩城池堡垒之中,何等意气风发。   结果太原一战,留守太原城外营地一万,鏖战和突围损失人马两三千,剩余一万六七千人,被他带往介休。   不意一战而败,除去扬古利带走了四千人马以外,一路算下来折损、溃逃了七八千人,岂不哀哉!   “痛煞我也,痛煞我也!”阿济格不由仰天长叹,潸然泪下。   “何人在此喧哗,莫非觉得某家的刀不利乎!”不曾想阿济格这一长叹不要紧,却是惊动了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明季第一良将”曹文诏是也。   话说当初曹文诏受命,率领曹鼎蛟、王承恩三营人马前往潞安府,助李信一臂之力。   等到夺取潞安府,斩杀山西巡抚杨文岳,冀南兵备副使王肇生以后,这才被张顺调往平定州。   起初曹文诏和侄子曹鼎蛟两营人马驻守平定州,一方面是为了夹击退守盂县的明军,一方面是为了助手平定州境内的固关。   谁料想,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来!   本来还颇有几分怨气的曹文诏赫然发现有鞑子从西往东而来,他亲自率领人马近前一看,竟是一伙溃不成军的后金兵,不由大喜过望。   可惜阿济格没有听到张大受那句“前面的路更不好走”之言,不然他一定明白张大受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你不要过来啊!”阿济格有点懵了,怎么自己到哪哪里都有“顺贼”的人?   难道果然是额驸扬古利这贼鸟厮出卖了自己?   也难怪阿济格如何怀疑,本来他为了防止中了埋伏,本打算进入寿阳境内以后,就舍东往北,避开地势险要的平定州,以免为贼所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平定州还没有到,都杀出来两伙人了。   “走,往北走!”阿济格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形如乞丐,又累又饿的后金精锐,哪里还有应战道胆气,不由拍马就走。   “走?哪里走!”曹文诏一见阿济格动静,如何不知他要逃走,连忙策马冲杀上去。   若说战阵厮杀,曹文诏虽然号为良将,未必比得上其他明军将领。   但是若说追杀剿灭敌人,曹文诏敢称第二,明末还真没几个武将敢称第一。   当年陕西义军起兵,被他从陕西杀到山西,直杀得义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非张顺横空出世,也不知道要折损多少。   如今这些年跟了义军以后,由于他本人身份威望非同小可,张顺也不敢放手使用,与众将比起来倒是暗淡了许多。   好容易得了这机会,岂有留手?   只一路杀将过去,只杀得后金兵肝胆俱裂、鬼哭狼嚎。   “主子,这蛮子好生凶残,我等避往何处?”阿济格身边包衣早吓得两股战战,只一味叫嚷着要走。   “往……往西!”阿济格一路往北逃了多久,眼见天色一黑,不由心生一计。   那“顺贼”如此凶残,不能抵挡,如今他定料我往东走盂县,出太行山。   今日我便反其道而行之,偏生往西,避过了此贼,再做计较。   想到此处,阿济格便一遍派遣一支疑兵做出一副向东逃窜的假象,一般带领主力往西而去。   且说那阿济格分兵不会半个时辰,曹文诏便带领士卒赶到。   他仔细观察了半天痕迹,不由冷笑道:“好个鞑子,还有几分本事。”   “若非本将精于追击,难免为其所蔽!”   “别看这东面脚印凌乱,其实西面马蹄印最多。”   “鞑子常年兴兵,以马为命,岂有舍马而就步的道理?”   “我等只管往西追去,定然能够一战而擒。”   随即曹文诏带领人马一路往西追去。   越往西去,脚印马蹄印越多,那曹文诏不由心中大定。   如此又追击了一个时辰,曹文诏抬头一看,赫然有一座巨大的山岭横亘在面前,遮天蔽日,不能翻越。   怎么,莫非我走差了不成?   曹文诏不由一愣,正在心思不定之时,不意早有士卒眼尖,不由伸手一指道:“将军,你看!”   曹文诏顺着那士卒手指方向一看,只见原本乱哄哄的鞑子一干人等早排出来一个整齐的阵势,正立在山脚下。   原来那阿济格不知地理,又无向导,一路向西逃窜,竟然逃到了绝路,无奈之下,只好背山列阵,拼死一搏。   “好,好个军阵,今一日合该我曹文诏立功,看来这是撞到大鱼了!”曹文诏仔细一看,不由欣喜万分道。   你道为何?   原来这阿济格部虽然丢盔卸甲,溃逃数百里,但是终究都是后金精锐。   这些人虽然如今手脚无力,战马多死,但是列个军阵还是手到擒来。   那曹文诏一看对面这架势,自然晓得这后金将领官职不会小。   “将军,上吗?”左右见状,不由开口问道。   “上?不着急!”曹文诏冷笑一声道,“火炮还有几门跟上,给老子全拉过来!”   “还……还有一门‘黄金炮’!”虽然义军的“飞骑铁炮”机动性十分厉害,但是曹文诏这一路翻山越岭,也把火炮拉下了七七八八。   “好,有……有一门就成,先给我狠狠的轰!”曹文诏冷笑一声,一边布阵一边下令道。   “轰!”只听得一声炮响,原本整齐划一的后金军阵开始动摇了起来。   火炮,又是火炮!阿济格感觉自己要疯了。   怎么在这崎岖不平的山沟里,“顺贼”还能够拖拽红夷大炮过来?   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这边火炮一响,顿时英武郡王阿济格心态崩了,正个后金精锐的心态也崩了。   曹文诏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打崩了后金的军阵,一路向阿济格冲杀过去。   “郡王快走,郡王快走!”满达尔汉眼见曹文诏亲帅家丁冲杀过来,连忙一拍阿济格坐骑,将他送走,一边迎向了曹文诏。   只是这满达尔汉如何是生龙活虎的曹文诏的对手双方交手不数合,便被曹文诏一枪挑了下来,然后拍马而去,继续追杀那阿济格去了。   这阿济格白马金盔,甚是显眼如何逃的掉?   双方一追一逃,约莫行了数里路,突然马失前蹄,一个跟头将那阿济格死死的摔在地上,摔的半晌他爬不起来。   阿济格好容易起身一看,只见自己坐下白马早已经口吐白沫,倒毙在道旁。   阿济格再看向左右,竟然四下无人。   原来由于左右坐骑皆不如他的神俊,皆未能及时跟随上来。   阿济格正待要走,不意背后追击的马蹄声再度响了起来。   他不由弃了倒毙的战马,往树林里奔去。   只是他刚奔跑了一半,却是有一块石头挡在了面前。   阿济格抬头一看,只见这石头原来却是一块墓碑,上写着:金国将完颜活女杀宋将种师中于此!   “哈哈哈!”阿济格愣了片刻,不由狂笑了起来。   “前金杀宋将于此,后金被贼将杀于此,真时也?命也?”   言毕,他竟取下头上金盔一头撞在了石碑上,顿时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谁曾想这个曾经杀害名将赵率教,攻克皮岛,历史上又曾屡立战功,攻克大同,制造了大同之屠的后金亲王阿济格,就这样折损在宋将种师中墓前。 第322章 先行官   且不说张三百、曹文诏一干人等如何对付阿济格及其残部,且说那一日张顺击败“饶余贝勒”阿巴泰以后,只把后金降兵之中“罪大恶极”者一概处死,筑成“京观”,以震慑不轨之徒。   又让伊尔根觉罗·阿山从中挑选了一两千真心降服之兵,为他凑足了一营之数,号为“顺义营”。   然后又把原大明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的标营纳入麾下,按照义军标准编制了六营人马。   哪六营人马?   分别是杨柱国、李辅明、罗向乾、黄得功、周遇吉和王锦衣六营。   其中副总兵杨柱国助王清之“夺权”有功,被封将军,进侯爵,副总兵李辅明和朱燮元标营将领罗向乾皆封总兵,进伯爵。   由于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不在,官兵降兵缺乏统帅。   张顺又提拔先前在和义军作战中表现较为出色的黄得功、周遇吉这两位神枢营参将为总兵,分别统领一营人马。   而除此五人之外,还剩余三千之数暂时无人统领,张顺便把身边的王锦衣派了过去,算是新建了一营。   拢共算来,张顺共带领新旧人马一十四营四万八千北上。   而就在这一十四营人马之中,其中有张顺嫡系张凤仪、魏知友、徐全、杨承祖、卢象晋、罗尚文一干人等六营两万四千人,有明军新降六营一万八千人,另加了高起潜、阿山两营和其他人无涉。   经过张顺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这些人马算是从事实上纳入到了张顺麾下。   如此一路向北,过了两日义军便越过石岭关,到了忻州境内。   “闯将”李自成一见张顺率领大军亲自,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亲自带领军师宋献策、侄子李过、张胖子和姬龙凤一干人等前去拜见。   当许久不见的李自成、宋献策一干人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张顺也不由心生许久不见之感。   自己和李自成才不过几个月未见,而宋献策、姬龙凤更是刚刚分别了月余,然而太原城外的一场生死大战,让张顺产生了恍如隔世之感。   等到众人见过了,张顺这才笑着拍了拍李自成的肩膀道:“做得不错,要不然本王还没法这么快拿下阿巴泰一干人等。”   “微臣本分!”李自成受了张顺夸赞,也有几分兴奋,只是他素来口拙,不知如何表达,只好干巴巴的应了一句。   “你呀,嘴笨!”张顺恨铁不成钢的用手点了点他,却又接着道,“不过,却是真正做事儿之人!”   李自成闻言咧着开嘿嘿一笑,也不言语,只把一旁的宋献策急的恨不得上前踹他两脚。   “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了!”素来耍嘴皮的张顺碰到这个闷葫芦,感觉无趣的紧,只得快刀斩乱麻道。   “先前我许了你王爵,只是如今本王也才是个秦王,哪里有资格敕封与你?”   “不过,这一次你倍道兼行断绝了后金和明军的北上之路,居功自伟,不可不赏。”   “我听说‘闯将’家乡乃西夏故地,与那夏国主有旧,既然如此,本王便敕封你为夏侯吧!”   “谢……谢舜……秦王殿下恩典!”张顺这话一出,顿时吓了众人一跳,那李自成更是激动的连连叩谢。   原来这时代侯爵大致分两种,一种是以封地为号,一种则是以美号为号。   张顺封赏李自成的夏侯,明显是以山西平阳府夏县为号,同时又兼顾了李自成的出身问题,可谓一举两得,故而引得他十分欢喜。   当然,如今正值用兵之时,张顺也无法给李自成举行一个隆重的授勋仪式,更无法为他计算食邑。   不过这终究是张顺的一个政治态度,一时间倒安了众人之心。   你道为何?   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自从义军拿出来一王三公五侯等爵位笼络宣大两镇上下以后,张顺麾下的将领自度有功,心中难免有所不满。   你说要是拿出了个公侯之位笼络人心倒还罢了,结果叶廷桂、张维世、王世仁和李国樑等人无尺寸之功,便能骤居王公,让人如何心服口服?   不过今日张顺当众承认当初“封王”许诺,并亲口御封李自成夏侯,那自然代表着日后“自己人”也少不了加官晋爵。   “嘿,你说将来‘闯王’都封王了,那么日后咱们是不是也能混个子爵、男爵?”众人不由窃窃私语道。   张顺一听下面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不由趁火打铁,大声承诺道:“大伙休要聒噪,但有功劳,无论上下尊卑、男女老幼,本王不吝高官厚禄、爵位田宅。”   “好,好!”众人闻言不由一愣,顿时都欢呼了起来。   张顺自起兵以来,素来言出必行,信誉良好。   他又借机鼓吹了一番,顿时引得众士卒嗷嗷直叫,恨不得马上蹦出来一个敌人让自己剁了。   张顺见士气可用,这才坐下对李自成、宋献策道:“宣大两镇多精兵良将,关乎天下安危。”   “如今本王已经大败阿济格,斩杀阿巴泰、完颜叶臣一干人等,大同巡抚叶廷桂也能够秉持大义,投靠于我。”   “惟有宣府巡抚张维世迟疑不决,为东虏所觑。”   “夫洪太者,人杰也,足堪为本王敌手!”   “若宣府为其所得,有了根基,吾恐不利于义军大计。”   “吾欲亲率‘闯将’麾下轻骑,急驱宣府,不知你意下如何?”   原来大同距离太原六百七十里,距离宣府四百三十里。   张顺如今虽然至忻州,已行百里,距离大同还有五百七十里,距离宣府更是千里。   若是他率领大军前往,没有二十日功夫断难赶到,故而这才有了借李自成麾下骑兵尽快赶到前线的心思。   “这……”李自成闻言顿时犹豫了起来。   这倒不是李自成舍不得麾下三营马军,而是张顺身为一方主君,如此行险。   若是有个万一,他实在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宋献策倒是看出来李自成的窘迫,不由连忙替他解围道:“舜王说哪里话,莫说这三营骑兵,就是十营八营,但只要有殿下张口,断没有不允之理。”   “只是……只是舜王身为三军之主,事必躬亲,却非三军之福。”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本来他打算让李自成带领着主力在后,自己提前赶到宣府见机行事,不曾想宋献策反倒帮起李自成说起话来。   “这功劳都让舜王殿下捞去了,我等怎生加官晋爵,封侯拜相啊?”宋献策不由笑了。   张顺又不是愚钝之人,经过宋献策这般搅和,顿时也反应过来李自成的尴尬之处。   刚刚自己才封赏了他,他要是当着众人之面拒绝了自己,显得不识好歹。   可是若是让他赞同自己,又不符合他的为人,一时间左右为难。   而宋献策“替他”说话的原因也很简单,主要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具体一点来说:   一个是担心李自成和其麾下人马反水,会危及自身安全。   一个是担心后金兵强马壮,若是遇到“白登”之事,大事休矣。   想到此处,张顺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脑子过热了,需要降降温。   他不由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此人便一并委任给夏侯和宋先生,本王亲率大军为你们压阵,祝你们马到成功!” 第323章 粮草   领了命令,李自成便率领李过、张胖子、宋献策和姬龙凤一干人等九千人马,快马加鞭往宣府方向去了。   眼见李自成、李过和张胖子三营马军一路去了,颇为担心宣大形势的张顺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说在原本历史上,李自成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开国帝王,但是按照这个时代张顺对他的了解来说,无论是天赋还是资历,此人都堪称是一员良将。   “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诚所谓也!   现在由自己率领大军在后面为其压阵,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替自个稳住形势宣大形势,对他来说还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殿下,那咱们也走吧?”眼见先行官已经开拨,幕僚长徐子渊早按捺不住道。   “走?不着急!”张顺闻言笑了,反正现在有李自成替他前去暂时稳住形势,他就不用那么着急了。   “刚好那李述孔正在附近,可传令过去,让他整顿人马,即刻前来见我。”   “对了,还有一会儿替我草拟书信一封给那孙传庭,着他把三座崖的‘葫芦王’任亮从老巢里调出来,加以整训,以弥补我兵力不足之虞。”   “兵力不足?”徐子渊和张顺身旁的高起潜闻言顿时吓了一大跳。   就在这一个小小的山西,你都一口气汇集了二十万兵马。   如今又先后吞了山西、大同两镇,各处兵马加在一起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七八,如何就兵力不足了?   “本王之忧,不在兵马,而在粮草!”张顺眼见两人还没意识到问题,不由摇了摇头道。   “此次前往东北,定是一场恶战,并非一时半刻,便能分出胜负。”   “故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本王不得不为天下计,做一个长久打算。”   “拒阿……阿山所言,那金国汗洪太这一次所图甚大,竟倾全国精兵一十三万,欲与我争夺天下。”   “一……一十三万?”众人闻言不由吓了一大跳。   伪王阿济格只率三万人马,就搅和的山西战局天翻地覆。   若非张顺突发奇想,恐怕义军夺取山西全境的计划就要胎死腹中。   如今东虏竟还有十万大军,这可如何得了?   “只十万大军,值什么?”那高起潜是干伺候人起家的,最会察言观色,眼见诸将有了惧意,不由打气道。   “舜王麾下有三十、四十万人马,三个打一个,四个打一个,还打不过?光堆也能把他十万人马给堆死了!”   “也是啊!”诸将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此次出征山西之前义军已经扩军至三十万。   虽说那后金兵兵甲甚精,我们一对一打不过,难道不会二打一、三打一吗?   “明白了吧?这也是为何本王提及粮草之事的原因。”张顺见众人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这才笑道。   “这一次为了夺取山西,咱们出动了二十万人马,动员丁壮数万人、船只数千条,这才勉强保证粮饷供应。”   “然而,现在宣府又距离太原千里,北直等地尚在明军手中,不可不慎也!”   “这……”众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   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从陕西西安至太原千五百里,又有渭河、黄河和汾河可以借用,尚且耗费如此之大。   如今从太原至宣府又是千里,且又无河流可以借助,若是支撑二十万大军,其间耗费几乎不计其数,这事如何使得?   “如……如此,陕西、河南财竭矣!”卢象晋乃是读书人闻言不由仰天长叹道。   何止财竭?   如今义军占据的陕西大部和河南小部,两地人口加在一起不过千万,支持二十万大军攻占山西已是极限,又如何能支撑二十万大军北上宣府作战?   “谁说河南、山西百姓财竭?”张顺闻言又笑了。   “时值五月末,河南夏粮已收,陕西正收,而山西待收!”   “仅山西平阳府一处,可税六十万石,再加上其他等地,夏粮可收二三百万不止,如何打不得此仗?”   好家伙,您老可真能算计!   众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心里面都是满满的佩服。   原来明代耕作分夏秋两季,北方地区大体上是夏种麦子,秋种稻谷和其他杂粮。   这麦子产量要高一些,谷子产量要低一些,两者产量占比分别为六成、四成。   而张顺在组织这一次战役的时机,早有计较。   只要能够在五月份顺利夺取平阳府,就可以借助丰饶的河东粮税完成后续的粮食供应问题。   这样不仅减轻了陕西、河南两地的压力,而且还可以就近征集,减少了长途运输的损耗,一举两得。   然而,粮食的问题解决了,运粮的问题依旧是个大问题。   宋代的沈括就曾计算过这个问题:如果没有额外补给,只靠民夫运粮,一个民夫背负六斗,士卒自携五日之粮,只能支撑十八天。   如果三个民夫,则可以支撑三十一天行军,而三夫供一卒已经达到了极限。   太原至宣府千里,按照日行五十里计算,共有二十日脚程。   以此算来,大致义军需要动员三十万民夫,方才能够供应上太原至宣府之间的补给线。   而宣大两镇又比不得内地,不仅民少地贫,更是战争前线,时时有被人断粮道之虞,又要分兵守御,更是难上加难。   假如士卒、丁壮日食二斤,五十万人则日食八千余石,月食二十五万石。   也就是说光口粮一项,如果双方在宣府镇对峙两个月,今年平阳府的夏粮就要被消耗殆尽了。   当然只看这一项,似乎义军还能支撑。如果再加上张顺麾下大军三十万,每月每人粮饷一石,且不论其他开支,单这一项就需要耗费粮食三百六十石。   更不要说还有官吏管理人员开支、赈济救灾开支以及军功赏赐开支,一年下来没有五百万石根本下不来,就知道张顺的压力有多大了。   “殿下,陆运与水运不同,若是按照普通法子消耗太大,只能采用‘百里一日运粮术’!”徐子渊沉吟了片刻,不由谏言道。   所谓“百里一日运粮术”,乃是元代董抟霄记载的一种徒手运粮法。   其大致方法为:每人行十步,三千六百人可行百里。每人负米四斗,人不息肩,米不着地。每人日行五百回,计路二十八里,日运米二百石。   啥意思呢?   就是说如果三千六百人按照十步一人的距离排开,每人背米四斗进行接力传运,一个人传五百回,一天就能轻轻松松运输二百石粮食。   不但比沈括那种算法消耗更少,而且速度还更快。   当然这种法子并不是董抟霄首先发现的,更不需要张顺派遣丁壮十步一个排开,接力式送粮,而是一种古代陆地运输粮草的思路。   这种思路具体到军粮运输上,就是驿站法,或者叫做台站法。   具体操作方法为每隔一段距离设置一个站台,专管粮食的接收、储存和运输。   一般这个距离为六十到一百里,作为一个粮食运输的接力点。   前一个站把粮食运过来,储存在这一个站,然后这个站再把粮食运出去,储存在下一个站,以此类推,完成了千里输粮的工作。   如果不安照这个法子来,而试图依照沈括所说的那种法子大力出奇迹,你会发现征发的丁壮越多,路上消耗的粮食也越多。   即便是多用牛马牲畜,所需豆粕、草料也越多,最终再超过一个月行程以后,会出现无论如何运输,都会在路上把粮食消耗干净的情况。   故而,自古以来征伐北方草原、荒漠之地,第一步就是建立“站台”,采取接力式运粮法,才能满足远距离用兵作战的需要。   在张顺前世,清朝的“阿尔泰军台线”就是典型的例子。   为了应对远在五六千里以外的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的战争,清军在晋商的帮助下,在塞外建立了一条从张家口到科布多的补给线。   这一条补给线长六千余里,一共由六十多个军台连接而成。而每个军台都设有护卫、马夫和马、骆驼、羊等牲畜。   本来一条骑兵奔袭还需要两个月路程的补给线,就这样蚂蚁搬家式的把粮食一点点从张家口运到了科布多,有力的支持了清军彻底根除准格尔的战争。   当然,如今义军从太原城至宣府虽然条件不入内地,但是还没有艰苦到需要像“阿尔泰军台线”那样一路设置军台连接过去。   义军只需要选定一个个节点城市、堡垒,然后设置站点、兵丁一路运输过去便是。   “殿下,以我之见从太原至宣府需要设置十到二十个站点,每点需要驻军一百五十人,护卫三百人,太平车三百辆,车夫三百人。”徐子渊一边思索一边计算道。   “拢共需要三营九千人马,车夫车辆六千之数。”   “此外,鉴于代州位置毕竟重要,建议设置总兵一名,人马一营,以备万一。”   “好,这个行!”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一言而决。   虽然说六千辆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所能齐备,但是义军二十万大军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所能齐聚,只要搭上架子,一切都会运转起来。   这总比一口气动员三十万丁壮运粮靠谱多了。 第324章 “战利品”   “捷报,捷报!”就在张顺停留在忻州设计、规划二十万大军粮草运输工作的时候,一份份捷报如同雪花一般飘入的城中。   先抵挡忻州的乃是张三百攻克汾州府的捷报。   随后传来的是孙传庭派遣张大受大破后金兵的捷报,然后是曹文诏“阵斩”后金名王阿济格的捷报,附带送来了金盔、白马及印章等战利品。   最后传来的才是张三百大破后金名王阿济格,收复介休城的捷报。   然而,在这一份捷报后面还附带了张三百的“请罪疏”、王冀侯三家家主以及送个张顺的“小玩意儿”。   张顺草草的看过了张三百的“请罪疏”,然后再看看一对娇弱无力的“小玩意儿”,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事急从权,那张三百一口气把汾州庆王、永和王嫡系无论男女老少杀绝了,又恐怕张顺生气,便把活捉的范永斗妻女献上来“消气”。   “就他心思多!”张顺骂了一句,只好一脸尴尬的对张凤仪道,“领下去吧,这两天派个人送回太原,先在王府住下吧……”   “不是,你那是什么表情?”   “禽兽!”张凤仪啐了他一口,不想理他。   “天可怜见,我真没有这个心思!”张顺觉得自己冤死了,连忙解释道。   “我让她们驻王府,是怕别人有什么坏心思,坏了她们的名节……”   “然后,留着好让你坏,是不是?”张凤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嗐,以我这脸皮,要是想要,当场就要了,还需要编瞎话吗?”张顺眼见实在是解释不通,干脆不解释了。   “这倒也是!”张凤仪想起他当初无耻之举,倒是信了大半。   不过,她又想起张顺后宅里的曾氏、自己和黄氏,顿时又动摇了起来。   这家伙可是有前科,满嘴没一句实话。   这两天又把黄氏、大朱氏两女的肚子搞大了,实在是及其银屑。   “不对,你又骗我!”想到这里,张凤仪这才想起一件事儿来,很显然这厮根本就没安好心。   “晋王府里还有一位潞王妃呢,你是不是打算金屋藏娇?”   “嗐,这哪跟哪啊?”张顺闻言不由无语道,“这几个人将来我有大用,你别老往男女那点事儿上扯!”   “什么用?留在给你的对手戴绿帽子?”张凤仪讥讽道。   不是,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个豪爽的女将军,如今怎么净使些小性子?   那张凤仪眼见张顺真生气了,这才连忙下去一手扯一个,把那母女二人扯了出去。   她这一出去不要紧,顿时议事堂内轰然爆发出来一场大笑。   张顺无奈地看着坐下的众将领,等到大家都笑够了,这才面不改色的向王谢、冀北和侯爵三位家主笑道:“本王夫纲不振,倒是让三位见笑了!”   那王谢、冀北和侯爵三人其实憋的也十分难受,只是初次见面,不敢放肆,只好死咬着嘴唇点了回应了一下。   原来先前那黄氏、大朱氏两女跟随张顺出征,得享独宠,两月快活之下,前些日子双双报喜。   只是如今战事正紧,张顺一刻也不敢耽误,只得把此儿女暂留太原晋王府,并留下侍书伺候。   此事让一心想怀上的张凤仪知道以后,自然是嫉妒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今天她指桑骂槐,生怕早被这两个“狐狸精”截走了“孕”气,这才有了这一出。   若是换作别人,要么是把她暴打一顿,出一口恶气,要么是休书一封,“一别两宽”。   不过,张顺究竟是好脾气,倒不会拿她怎么着。   “人皆云舜王殿下,仁义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容易忍了半晌,把笑意吞到了肚子里,那王谢这才佩服道。   这三位家主富甲一方,什么人没见过,似张顺这般好脾气之人,还是头一次碰见。   在商言商,说实话三人在拜见张顺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以权欺商。   做买卖和做别个不同,讲究一个公平公道、细数长流。   如何有一方不安规矩来,动辄动用强权,那什么样的生意也不能做了。   结果今日见了这件事儿以后,三人顿时惊喜的发现:这是一个讲理的!   一个人只要讲理,这生意就好做,伙计就好搁。   于是,王谢又道:“先前义军路过介休,百业如常,我等虽然心生佩服,奈何无人引荐,只谈无缘。”   “不意这一次阴差阳错之下,得以拜见舜王殿下,却是有几句肺腑话要说。”   “哦?三位请讲?”张顺当然不相信他们这些鬼话,只是看他们究竟想卖些什么名堂。   “是这样,也不知道张帅书信里给殿下提及没有。”王谢不由笑道,“我们几家行商,自然个个都有‘东家’。”   “这‘东家’或是朝廷高官,或是边疆重将,或者宫中中涓,或是皇亲勋贵,无一例外。”   “若是换作旁个,我等是打死也不会说,打死也当不知道,一切皆秘密行事。”   “如今舜王仁义,又救我们三家于水火。我等愿意改换门庭,将原来‘东家’的股份转手给殿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哦?”张顺闻言便半眯起眼见来,开口道,“不知‘东家’股份几何?”   “我家是五成,但凡利润,必分东家一半,一年差不多能分四五十万两白银。”王谢闻言一喜,然后连忙应道。   “我们也是五成,江湖规矩,五五分账!”冀北和侯爵也连忙应道。   “是吗?”张顺突然一笑,慢慢说道,“若是回头这些‘东家’被本王捉住了,说了实话,那面上须不好看了!”   “啊?哈哈,刚才和舜王开玩笑,其实……其实我家是六成……”王谢擦了擦脑门的冷汗,不由服软道。   “啊啊,我们也是六成,只要舜王能够帮我们摆脱旧‘东家’,以后这些利润就是殿下的了!”冀北和侯爵也吓了一跳。   “你确实?”张顺的目光危险了起来。   “呃……其实七成……七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不能再多了!”这下子王谢、冀北和侯爵都开始脑门冒汗了。   “真黑啊!”不意张顺摇了摇头道。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三人一听张顺这话,顿时吓了个半死,不由“噗通噗通”跪下,磕头如同捣蒜一般。   “算啦,不是说你们!”张顺摇了摇,哭笑不得道。   “本王是说你们背后的东家。辛苦一年到头,竟然才给你留下三成利儿,也是够黑了!”   “啊?”三人顿时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回应。   “算了,本王也不是那贪心不足之人。”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食不过三餐之饱,衣不过五尺之布,又有何求哉?”   “五五分成就很好,剩下五成你们留着扩大买卖,修桥补路也好!”   “啊?殿下仁德,吾等敢不效死?”峰回路转,王谢、冀北和侯爵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喜出望外道。   “对了,殿下,草民尚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这时侯爵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出声道。   “说吧,本王不以言治罪。”张顺笑道。   “诚如草民先前所言,天下商帮多有‘东家’,我等率蒙商不过小门小户,其实比不得老牌商帮。”   “若是别处,我不敢保证,单平阳府一处,其中尉、王、刘、杨等家为盛,资产千万,若能转头舜王,何止百万?”   “哦?”侯爵这一席话,顿时惊的张顺差点想封他一个真正的侯爵。   本来义军北征,正乏粮饷,若是能再从实力更强的这几家中榨出来点油水,天下何足道哉?   “嗯,此事容后再议!”此事非同小可,张顺暂时还不打算当场决定。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相顾无言。   正在这时,张顺突然又想起一事,不由开口问道:“三位都是旅蒙商人,不知可有车夫、车辆可以雇佣?”   “哦?不知舜王欲用多少?”三人相视一眼,不由开口问道。   “九千辆!”张顺缓缓吐出了一个数。   “哦?草民能冒昧的问一句,不知舜王打算做什么?”冀北闻言突然大胆地开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打算运输点军用物资。”张顺犹豫了一下道。   “恐怕不止吗?”不意那冀北突然开口道,“若是草民所料不差,殿下怕不是打算运送军粮,不知对也不对?”   “哦?是又如何?”张顺的眼睛又开始眯了起来,好像猛虎欲择人而噬。   “请殿下恕草民冒昧,草民乃是做茶叶生意,而草民姻亲梁家却是经营驼马帮,手底下骆驼、马匹、车辆不下三千之数。”   “若是舜王有用得着的地方,只需您一声令下,您这辎重粮草的运输,士卒吃穿住用,药物、火药、军械修补,我等皆能为之。”   “哦?”张顺闻言不由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也不失是以个好主意。   自己再重新征伐民夫,组织运输,不仅所费工夫较多,而且官吏在其中中饱私囊,反而效率低下,损耗严重。   如果能如同后世政府采购一般,把一些服务分包给商人,不失是一个提高效率的好办法。 第325章 “股份”   北方的夏收一般在芒种前后,由南向北,先是南直、河南,然后是陕西、山西两省,大致日期在五月底至六月之间。   自义军三月初进攻山西开始,至今已经两个月有余。   在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原本韭菜一般高低的小麦,长到了近一人高;绿油油的麦苗也早变得一片金黄。   明末,小麦已经成了“燕、秦、晋、豫、齐鲁诸道”主要农作物,其地百姓主食“小麦居半,而黍、稷、稻、粱仅居半”。   而就在这个小麦丰收在望的季节里,义军太傅韩爌、平阳知府雷翀和“国丈”李金谷李百户三人正安坐在府衙大堂,一脸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报,诸商贾家主到了!”就在这时有一门子进来汇报道。   “哦?着他们进来吧!”韩爌、雷翀和李金谷三人不由相视一笑,这才下令道。   随着韩爌一声令下,顿时门外唱名道:“府里亢家,师庄尉家,南高刘家,北柴王家,南赵杨家……”   随着门子一声声高喊,一个个锦衣富态的商贾鱼贯而入。   而为首之人,正是大明鼎鼎的亢家“亢百万”亢嗣鼎。   此人年纪轻轻,见了韩爌、雷翀和李金谷一干人等,只是上前施了一礼便退到一边不吭声了。   依照他的心思,这一次韩爌、雷翀一干人等请自己前来,不过是为“纳捐”而已。   左右几万两银子,权当打发叫花子算了。   本着“打发叫花子”的心态,不多时平阳府有名有姓的富商巨贾齐聚一堂,不多时便把整个府衙塞的满满堂堂。   “啪!”平阳知府雷翀猛地一拍惊堂木,吓得众人为之一静,这才开口道。   “这一次请诸位前来,别无他事,只是有些话想和大伙说一说。”   “前些日子,有些商人见利忘义,公然和鞑虏勾结,打开城门,以至于城池失陷,其罪可诛!”   “幸得舜王麾下大将张三百用命,大破建虏,斩其名王阿济格。”   “为了以儆效尤,警示不法,谨遵舜王之命,将其传首四海,请诸位一观。”   随着雷翀一声令下,只见有衙役捧上来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了。   有人忍不住伸头一看,顿时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真是?”有人不敢看,又忍不住好奇,不由连忙扯了扯看过的人低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我也没见过这后金名王啊?”那人几欲作呕,闻言翻了个白眼,又连忙压下了喉咙里往上涌的感觉。   “这……这谁见过啊?”   “嘿嘿,我见过!让一让,让一让,让我看看!”你还真别说,虽然平阳商帮和平遥商帮不同,多做内地生意,但是架不住总有例外。   那“例外”伸头仔细端详了片刻,不由失声道:“还真是他!”   “怎么样,是阿济格吗?”   “是,确实是,这张三百何许人物,竟有这般本事?”   “哎呀,你家不是有个孙女,到了及笄之年吗?要不要我帮你托人说一说,万一成了,可就攀上高枝啦!”   “哎,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   “肃静!”雷翀再把惊堂木一拍,这一次众人顿时老实多了。   “这东虏名王被斩之事,诸位已经知之。恐怕有些事诸位还不知道,我先提醒提醒大家!”   “介休范氏,都听说过吧?好大的名声,奈何勾结鞑虏,不得好死。”   “如今那范氏满门老小被斩一百二十七人,籍没家产、女眷,唯有范永斗等数人再逃,张家口产业暂未收官。”   “啊?”众人闻言顿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颇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相对而言,这范家也是大名鼎鼎的商贾之家,而那范永斗亦是范氏后起之秀,一度压得介休另外三家抬不起头来。   谁曾想世事变幻无常,到头来反倒繁花似锦的范家先败了。   众人不由纷纷表态道:“大人且放心,我等即便是刀剑加身,粉身碎骨,亦不敢和鞑虏有所牵扯。”   “好,这就好!”雷翀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笑道,“不过,不止鞑虏,就是明朝余孽,亦不可与其有一星半点儿勾连,都记住了吗?”   “啊?记……记住了!”众人闻言一愣,不由口不对心道。   “那介休王家、冀家、侯家和梁家就聪明多了,听闻舜王欲借机清查境内和贼人勾结之徒,连忙上书殿下,承认曾有七层股份为前明朝中伪官所有,现在已经献给义军。”雷翀又笑道。   “念起主动坦白,其心可嘉,舜王殿下仅接受了这几家五成股份,并把这一次大家的后勤辎重的运输生意分付这四家来做,以资鼓励。”   “啊?”众商贾闻言心里不能破口大骂:直娘贼,你们愿意舔贼酋的腚,自去舔去,随便还把我们带出来做什么?   整整五成股份呐,若是你不说,我不说,一旦改朝换代,这其中三四成岂不是都落到自己手里了,剩下一两成拿出来打点新朝权贵便是。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情况啊?”雷翀见众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由皮笑肉不笑的又追问道。   “啊?没有,没有,咱们绝对没有!”“亢百万”亢嗣鼎连忙带头道,“咱们平阳商帮,比不得平遥商帮。”   “他们专做鞑子生意,违法的买卖,一来二去难免和前明伪官有所勾结。”   “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是做正经买卖的生意人,焉能如此啊?”   “啊,对对对,亢老弟所言甚是!”众人一见有了主心骨,纷纷应和道。   “是吗?本府手里刚好有一份名单,都是前朝伪官招供的供状,需要本府念一念吗?”雷翀闻言不由冷笑道,“要等本府念出来,那可不是‘坦白从宽’,而是‘抗拒从严’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别算计太多,一个不小心把自个算计进去了,到时候‘勾结前朝余孽,抄家灭族’,可别叫屈啊!”   “啊?”众人闻言顿时脑门的汗水就出来了。   千防万防,万万没防到“顺贼”还有这一招。   你说那些明朝的官吏落到了义军的手里,为了活命,岂不是问什么招什么?   众商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束手无策。   雷翀见事已至此,这些人还看不清形势,不由冷笑着点名道:“‘亢百万’,你送给本府的那半成股份我不要,你献给舜王殿下吧!”   “啊?好……好!”“亢百万”亢嗣鼎只觉浑身发冷,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好家伙,好好的“潜规则”冷被介休这几家憨货揭透了,这下子自己浑身是口也说不清了。   你给人家几成股,又给了“本府”几成股,这下子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得罪了。   “张家、李家、王家你们几家的股份老夫也不要了,请你们献给舜王殿下吧!”到了这个时候,太傅韩爌也不得不主动表态道。   “好……好!”这三家家主也不要相顾无言,尴尴尬尬的应了一句。   “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吞吞吐吐,莫非还想被抄家灭族不成?”韩爌见他们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不由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想当年,张文毅、王襄毅何等样人,怎生生出这样的子孙!”   张文毅、王襄毅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内阁首辅张四维和兵部尚书王崇古。   这其中的张、王两家正是这两人的后裔,韩爌卖了个情面,这才把话点透了。   “啊?我们……我们两家也献给舜王……殿下五……五层!”那三家一听韩爌这话,不由连忙磕磕巴巴的应道。   “五成?”韩爌都被他们气笑了,舜王要五成,你们就给五成,打发要饭的呐?   “啊?七层,七层,一时口误,一时口误!”这三家家主心口滴血的应道。   “你们……你们这不是明抢吗?”眼见韩爌如今“贪得无厌”,早有人按捺不住,不由站出来大声呵斥道。   “哦?‘亢百万’是吧?”不意这人话音刚落,李金谷不由站起来冷笑道,“据闻当初陕西义军路过的时候,‘闯将’曾经存了一大笔钱在平阳,不知你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啊?”“亢百万”闻言顿时汗如雨下,一声也不敢吱了。   原来这亢家和其他几家相比,也是后起之秀。   最近几年,突然异军突起,一举成为家产千万的豪商巨贾,故而一直有“亢氏独吞了李自成存在亢家的财宝,才得以发家”的传言。   且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且说若是平阳知府雷翀等人若照着这个思路查下去,亢家毁家灭族亦在不远。   “我……我们亢家认了,我们也交出七成股份!”好个“亢百万”眼见抵赖不过,一咬牙也报了一个“七成”,“不过这七成不能献给义军,只能献给舜王殿下。”   这“亢百万”倒是打的好算盘,国家国家,国是国,家是家,既然同样是出血,还不如直接讨好“舜王”算了。   “啊,对,那……我们家也献给舜王七成!”其他人一看连“亢百万”都认了,不由纷纷学有学样道。   眼见事情差不多了,李百户李金谷这才站起来安慰道:“诸位,我也是一个商贾,虽然没有诸位家大业大,好歹也了解几分行情。”   “商无官不安,官无商不富。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不要伸手。”   “我知道你们背后的‘东家’,一个个颇有能量。然而再有能量,比得过舜王殿下吗?”   “殿下乃天下之贵,珍器重宝、女子财货,无所不有,无所不包,独缺尔等几十万两白银乎?”   “殿下曾对我说过,这些股份银钱乃是不义之财、前朝恶政。”   “今诸位既献,殿下欲单独设一商务部,专门管理这些股份的核算、缴纳、支出等务,保证使其一分一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敢使人挪作他用也。”   “而缴纳诸位皆封为‘议员’,暂定正七品,无秩。凡这些股份分红使用情况,每年需要向诸位通告,并接受监督。”   “若朝廷有买卖招商,优先从‘议员’中择选,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啊?还有这等好事儿?”众商贾本来因为“被抢”的愤懑心情为之一去,反倒个个喜笑颜开。   你道这晋商,行的是什么商?   不外乎盐、茶、铁、粮、丝绸等物买卖而已。   自古以来,盐铁多为专卖,即便不是专卖也深受官家控制。   这晋商的兴起,也不过仰仗明代“开中法”的实行,得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今这些商贾不过是换了一个“东家”,不但能够独得其中两成股份,更是身价倍增,可以“官方”身份深度参与朝廷以后的生意。   如此以来,众人不但没有太大损伤,反倒傍上了“新大腿”,焉能不喜笑颜开?   想到此处,众人不由怨气尽去,纷纷赞道:“舜王仁义,我等莫敢不从!” 第326章 督粮参政   “臣吴阿衡见过殿下!”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吴阿衡刚一到忻州,顾不得接风洗尘,就灰头灰脑的前去拜见张顺。   “好,隆微,你来得正好!”张顺一看是吴阿衡,不由连忙将他扶起道。   “自从你投我以后,怕委屈你了,一直不曾有合适的职务与你。”   “如今正好有一事,非你不可,还请你不要拒绝。”   “呃……请问殿下,不知是何事?”吴阿衡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询道。   原来自从吴阿衡投靠张顺以后,由于他本身的资历特殊,张顺又不想让韩爌、雷翀和吴阿衡一干人等连成一气,故而一直恩养在平阳府,没有重用。   如今刚好有个合适的位置,张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此人。   “事情是这样的,本王准备大举兴兵,讨伐入关的东虏大军。”张顺笑道。   “只是东虏兵盛,关乎天下安危,吾不敢麻痹大意,以免成为历史罪人。”   “故而,本王准备举兵二十万,如有必要,甚至三十万,前往宣府讨之。”   “只是如此以来,千里输粮,任务繁重,必得一智勇双全又忠心耿耿之士,方可为之。”   “本王历数群臣,舍隆微其谁?”   好家伙,张顺这一通夸,顿时夸得吴阿衡热血澎湃,恨不能剖开心腹,以表忠心。   他不由连忙伏于地,大声应道:“阿衡既得明君如此,恨不能一死报之!”   “好,好,好,有这心就行。”张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吴阿衡,将徐子渊所做方案递交与他,请他参详。   那吴阿衡看了半晌,不由笑道:“此方案详略得当,按理说微臣无从置喙之处。”   “不过,我看了半晌,却是有一点想法。”   “这每到一处,都要设置‘军台’。一则浪费严重,二则耽误时日。”   “以某之见,何不借用前明所立驿站作为‘军台’。一则有现成场地,二则远近得当,三则又有部分物资可用借用,岂不三全其美。”   “哦?此话怎讲?”张顺一听吴阿衡这话,顿觉此事倒有几分可行。   “殿下,您看!”吴阿衡见张顺对此颇为感兴趣,不由精神一震连忙取了纸笔,当场画图道。   “从太原临汾驿站起,先后至成晋驿站、九原驿站、原平驿站,然后到雁门驿站。”   “这雁门驿站正在代州城内,这代州乃是三关之内第一要地,需要驻守人马,谨防从灵丘、繁峙一线冲过来的敌军。”   “然后,再从雁门驿出发,过雁门关至山阴驿站、安银子驿站、西安驿站,最终到大同的云中驿站。”   “至此,我军可用以大同为根据向东争胜。”   “殿下若想向宣府争胜,须向东北方向走聚落驿站、阳和驿站、天成驿站,然后至宣府。”   “然而,大同作为义军根基,不可不防敌人走蔚州、浑源州一线奇袭。”   “故而,若想拿下宣府,臣建议还是先拿下蔚州为上,然后缓缓图之。”   “哦,说远了,我们再说这驿站。从临汾驿起,至宣府驿止,前后一共一十二驿。”   “每两驿之间,其距离不过五十至百余里不等,正是一日的往返脚程。”   “如此第次运输,只需八日功夫,粮草便能运至大同;一十二日功夫,便能运抵宣府。”   “如此往返折回,连续不断,断然不会影响义军的粮草供应。”   有句话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张顺没想到这吴阿衡还挺懂行,不由心情大好,不由笑道:“既然如此,本王的这条生死线就托付与你,毋庸多言!”   “啊?”吴阿衡闻言一愣,顿时明白张顺是什么意思,不由连忙拜道。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阿衡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信任,唯有战战兢兢,不使前线缺一粒米。”   “好,就这样说定了啊!”张顺闻言拍了拍吴阿衡的肩膀笑道。   “一会儿我会叫来梁柱、王谢、冀北和侯爵四位商贾和你共同探讨其中细节问题,明天一早本王便率领人马往大同去了。”   “啊?”吴阿衡都不知道今天吃多少惊了,仍然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舜王就不能耽搁一两日,等微臣熟悉了工作,再行出发吗?”   “不行了,我怕前线生变,有点等不及了!”张顺摇了摇头道。   “后金多骑,来去如风,如果不能借着这一次机会重创彼辈,日后必为祸患。”   “与其如此,不如毕其功于一役,使其不敢南顾,然后天下乃安。”   自从李自成作为先行官离去以后,张顺在这忻州又等了五六日功夫,眼见大多数事情已经安排完毕,就再也等不及了,生怕误了大事。   “这……那微臣就静待殿下的好消息了!”吴阿衡沉吟了片刻,知道此事不是自己能够置喙的战略问题,便只好恭敬一拜道。   “嗯!”张顺见吴阿衡如此知趣,也不再多费口舌,只是当场下令道,“吴阿衡听令,从即刻起你就是本王的督粮参政,专管太原至宣府一线的义军补给之事。”   “调王锦衣麾下一营人马为你麾下标营,驻守代州。”   “至于西安至太原的水运,我已经调任陈经之前来担任督粮参政,日后你俩就这太原府交接便是。”   “对了,估计再过个两三日,张三百会率领九营人马来援。”   “本王许你留下卢象观、张鼎两营人马护卫粮道,其他七营继续北上。”   “如此以来,李自成手麾下三营马军九千人,本王麾下有一十三营四万五千人,张三百麾下有七营两万一千人,拢共有二十三营七万五千人,这些辎重粮草就麻烦吴参政了!”   “微……微臣领命!”听到此处,这吴阿衡也不得不佩服张顺的胆略和能耐。   这样及其繁琐复杂的二十万大军东征以后,他不但占据了山西全境,还能在短时间内抽调七万五千人马应对东虏方向的威胁,这心思手段实在是有点令人望之生畏。 第327章 天意   “什么,宣府还未陷落,东虏和明军在昌平打了起来?”雄伟的大同城中,李自成、宋献策一干人等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同巡抚叶廷桂道。   “是的,这事儿我们也没想到。”叶廷桂眼见舜王派来了人马,不由兴奋的解释道。   “不知为何,后金兵进发到昌平以后和明军起了冲突,如今正猛攻昌平不下,这才延误了时日。”   “哦?这么看来,似乎宣府巡抚张维世还是能争取过来?”宋献策闻言略作思索,不由抓住关键问道。   叶廷桂闻言沉吟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样,他们不去宣府,咱们去!”宋献策闻言不由扭头向李自成建议道。   “如此也好!”刚刚被张顺敕封为“夏侯”的李自成如今正意气风发,自然无退却之理。   “只是,不知道叶王爷这里……兵力是否够用?”   “啊?”叶廷桂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叶王爷”正是自己,不由略带几分尴尬道,“我这里不妨事,大同城虽然野战兵力不足,但是守卒尚有数万。”   明制八守二战,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推算,大同镇至少还有八万兵马。   即便是分守各处城池堡垒,大同城内至少也有留下有两三万守军。   想到这里,好像为了对得起自己的“王爷”之位,叶廷桂不由又问道:“如今大同城内兵马不少,要不再挑选部分兵马跟随将领一起出发?”   “不必了,兵贵神速,事不宜迟。”李自成摇了摇头,心道:“你的王爵已经到手,老子的王爵尚无着落,岂能让你再夺了这番功劳?”   想到此处,李自成不由继续道:“若是叶王爷和两位国公有心,不妨帮我换下疲马,便感激不尽。”   “如此好说!”那叶廷桂闻言倒也大方,不由扭头对王世仁、李国樑两位国公道,“但凡城内好马,任由李将军挑选。”   那王世仁和李国樑连忙应了,不过李国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出来道:“某虽不才,却正是宣府总兵,若李将军不嫌弃,某愿一同走一遭,说不得可以有所帮助。”   “这……”李自成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看向宋献策。   不意宋献策却当场笑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双方计议已定,于是李自成便换下了部分疲惫的战马,然后又带着宋献策、李国樑、姬龙凤、张胖子和李过一干人等九千人离开了大同镇,一路向东北宣府方向进发。   且不说义军如何行动,且说那日洪太放吴惟华前去说服宣府巡抚张维世的同时,又派遣多尔衮率领三万大军压阵,志在必得。   谁曾想这吴惟华单人一人快马加鞭,早把多尔衮大军甩到了后面。   那睿亲王多尔衮情知数万大军行动断然赶不上个人速度,便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跟着后面。   只是这多尔衮率领大军刚出了顺天府进入昌平境内,早惹恼了一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昌平总兵巢丕昌。   那巢丕昌眼见东虏入关,视大明官兵如无物,来去自如,不由对守陵太监王希忠道:“某身为朝廷将领,身受皇恩,委以昌平镇。”   “昌平虽为小镇,军额止只一万九千余员名。然北起慕田峪,南至紫金关,正为京师西面门户。”   “今东虏肆虐于京师城下,吾不能亲往勤王,已是大逆不道。”   “如今东虏又耀武扬威于镇内,吾岂能坐视不理乎?”   那守陵太监王希忠、户部主事王一桂、赵悦与摄知州事保定通判王禹佐一干人等闻言壮之,不由纷纷赞同道:“总兵所言甚是,某等单凭驱驰。”   巢丕昌闻言大喜,遂精选士卒五千,飨以酒肉,誓约:“东虏杀我父母兄弟,银我妻女姊妹,此仇不共戴天,吾等生不能寝其皮,死也要食其肉!”   随后趁夜出城,人衔枚,马勒口,奇袭多尔衮营地。   那多尔衮身为“四小贝勒”之中第一良将,自然并非浪得虚名,当明军出现在营地之外的时候,哨兵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然而,发现了并不代表就能够抵挡。   昌平总兵巢丕昌一看突袭失败,便大喝一声,一跃而起,亲自杀向后金营中。   其麾下士卒一看自家总兵亲自冲锋,顿时士气如虹,也“嗷嗷”的冲了上去。   “杀啊!”巢丕昌一马当先,一枪刺死了一名后金巡逻的士卒,然后大声喝道,“东虏只这一支巡逻士卒阻拦,其他人马尚未来得及披甲,只要我等杀将过去,定能一战而克!”   “怎么回事?”正当巢丕昌在外面拼命砍杀的时候,早惊醒了“大清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   “王爷,王爷,外面有贼杀了过来!”有士卒闻言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惶恐不安的汇报道。   “什么?”多尔衮吓了一大跳,万万没想到“南蛮子”居然还有这等勇气。   原来这些日子入关以后,大明上下畏之如虎,但聚拢士卒,紧闭城门,不敢接战。   哪怕就是大明的京师,汇集了几万蓟辽两镇精锐,亦不敢出城,只能躲在城墙上望着后金军耀武扬威。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大江大河都过去了,差点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   “好胆,且取了我的盔甲来,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胆略!”多尔衮稳了稳心神,这才下令道。   “着左右包衣、亲卫赶快向本王聚拢,有胆敢不到着,祸及全家!”   “喳!”那士卒闻言吓了一跳,连忙一边安排人手聚拢包衣亲卫,一边手忙脚乱的为多尔衮穿戴起铠甲来。   不多时,多尔衮好容易穿戴整齐,出了营帐一看,只见外面乱成一团。   正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左右驰骋,勇不可挡。   他一边砍杀着到处乱窜的后金兵,一边高声大喝道:“多尔衮何在,快来受死!”   那多尔衮一看左右包衣亲卫衣甲已全,顿时信心倍增,不由高声应道:“多尔衮在此,谁能杀我!”   结果他这一喊不要紧,竟是吓傻了刚刚聚拢起来的包衣亲卫。   这些人眼见明军杀来,竟然怪叫一声,一哄而散,独留多尔衮和身边十余人待在原地。 第328章 折返   “多尔衮,多尔衮!”眼见面前之人状若疯魔,一边厮杀,一边大呼自己姓名,睿亲王多尔衮心中不由一阵阵后悔。   本来三更半夜、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若非自己呼喊,这明将如何知晓自己所在?   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居然鬼迷心窍想把他引过来杀掉,结果却导致自己陷入险地。   “多尔衮,多尔衮,你怎么装孙子不吱声了?”那人连刺倒几人,不见多尔衮踪迹,不由焦躁起来。   “好!”多尔衮见状不由暗喝一声,便取了弓箭,躲在营帐旁边偷偷的瞄准了,一箭射了过去。   “好胆!”不意那人竟听到了风声,一侧身躲过了多尔衮的暗箭。   只是此时夜色已深,他朝箭支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   巢丕昌为之大怒,不由大喝一声,随即从身边的侍从手里接过了一个油罐,引燃了一把投了过去。   “无胆鼠辈,受死吧!”   那多尔衮一见火罐袭来,连忙一个懒驴打滚,躲过去了。   待他起身一看,却没想到只见自家中军大帐“轰”的一下着了起来,只把夜幕照的通明。   那多尔衮顿时又惊又怒,连忙又一个懒驴打滚,就地一滚,正好滚落在一个沟里,又不见了踪迹。   那人寻他不得,只得又杀又烧,折腾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而此时此刻,多尔衮竟差点晕了过去。   你道为何?   原来他这一滚不要紧,竟然滚到了营地之间的浅沟里。   这浅沟本来是用来分割各营营帐之用,以防止士卒来回乱窜。   只是后金营地多战马牲畜,有些士卒图省事,就把马溺马粪倾倒在这沟里。   若是寻常时节,后金兵第二天一早就拔营而去,也没有人在意此事。   只是千料万料,谁能料到“大清国和硕睿亲王”还能掉到这里面?   那多尔衮强忍着恶心,生怕明军去而复返,只好藏在里面不敢乱动。   直到他身边的包衣搜寻过来,他这才满身屎尿的爬了上来,只熏的那些包衣亲卫几欲呕吐。   那多尔衮有心找他们算账,又怕误了正事儿。   他算计道:今日这事儿若传将出去,定然人耻笑。吾若不能擒杀此贼,日后有何颜面见其他贝勒耶?   想到此处,多尔衮不由怒骂道:“好个贼子,真乃奇耻大辱!想我戴墨青根往日何等威风,今夜就何等狼狈。若不能报此仇恨,我誓不为人!”   遂顾不得收拢士卒、修整营地,反而急急忙忙凑了千余骑兵向昌平镇方向追击而去。   此时此刻,天色未亮,那昌平总兵巢丕昌刚刚取得了一场久违的大捷,正压着降卒,提着首级一路向城中赶去。   行至半道,果然被多尔衮追兵赶上,双方又大战一场,各有损伤。   多尔衮思忖道:不意此贼有备,我又兵少。此地距离昌平不远,若是明军援军赶到,恐我走脱不得!   想到此处,多尔衮只得无奈下令退兵。   待到他退回营中,清点人数,赫然发现了营中横尸四五百具,又少了士卒两三千人,战马三五百匹,顿时差点当场气昏过去。   好容易冷静了下来,不由书信一封遣使送于“大清国皇帝”,然后便下令道:“如今天色已亮,待吃罢饭,便往回折返,夺取昌平!”   “啊?”左右闻言不由吃了一惊,纷纷劝说道,“当务之急是夺取宣府,王爷又何必意气用事,误了正事儿?”   不意那多尔衮却摇了摇头道:“今日围攻昌平之策,吾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计较。”   “昌平奠负居庸,处喉吭之间,司门户之寄,乃明京师之大命。”   “故而若能居此地,则扼其喉,吾随时毙其命。”   “如若不然,舍近求远,而争宣府。且不说宣府重镇,又多堡垒。”   “宣府既下,‘顺贼’逞于前,明军扼于后,吾进退两难,何如昌平哉?”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如果这昌平镇守将也唯唯诺诺,先争宣府自然为上策。   结果,今日没想到这昌平总兵竟有如此胆色,一旦双方陷入僵局,彼辈偷袭于后,诚可虑也。   于是,睿亲王多尔衮一边带兵猛攻昌平镇,一边向宣府派遣使者,声称“不从号令者,皆如这般”。   好家伙,这一战五七日难分胜负,倒是让义军白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且不说义军如何应对,且说那多尔衮书信传到了洪太营中,那洪太打开一看,顿时也气的七窍生烟。   “蠢货,蠢货!”你道那洪太为何如此辱骂这多尔衮。   原来他身为一国之主,眼光天然要超出多尔衮一筹。   在多尔衮眼中的二选一,在他眼中自然是我全都要。   原来这几天久攻京师不下,而另外一支偏师试图打通锦州、广宁、山海关一线的战略也没有丝毫进展,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眼见一天天的耗下去,军中的粮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下去,顿时让老奸巨猾的洪太也着了急。   原本他是一门心思想着拿下宣府重镇,然后借其存粮支撑些时日,以便和“顺贼”决战。   不曾想多尔衮提出的夺取昌平镇的策略突然让他开窍了。   对啊,若是能夺取宣府和昌平两处,不但后金兵有了立足之地,更是可以借助独石口、古北口两处关口连接塞外,而且还能威胁大明京师。   若说洪太不想拿下大明京师,那是违心之论。   只是从后金兵第一次入关之时,猛攻不下,洪太就明白此非一日之功,故而后来便避而不打。   但是如果有了宣府和昌平两处立足之地,那么围困夺取京师的条件是不是具备了呢?   想到此处,洪太不由怦然心动,更是愤恨多尔衮自作主张之举。   只是现如今已经生米煮成熟,哪怕洪太一千个不愿意,那边已经打上了,他也无可奈何。   洪太只得一边派出一些人马为其助阵,一边下令督促道:“打下昌平以后,尽快西进夺取宣府,不得有误!” 第329章 说客(上)   话说李自成一干人等离了大同府一路快马加鞭,当晚就赶到了阳和卫。   阳和卫在大同以东,距离大同府百二十里。   由于此地地近边塞,向称要冲,寇犯宣镇之顺圣诸处,天成、阳和,其首冲也。   故而明隆庆四年宣大总督便移驻此地,而大同东路参将这移驻天成,相互呼应,以便及时应对鞑虏入侵劫掠。   如今宣大总督张凤翼已死,原大同巡抚叶廷桂又分身乏术,故而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最终决定让原大同总兵王世仁驻守此处。   那王世仁入了城,安排了李自成、宋献策、李国樑一干人等住处以后,急急忙忙整顿军务去了。   宋献策不由扯着李自成、李国樑等人道:“老道士我仔细想过了,这样不成!”   “大同至宣府四百三十里,大军如何赶路,也尚需四五日功夫。”   “兵贵神速,不如就有李将军带领大军押后,我和李国樑、姬龙凤带着几个护卫先行一步。”   “我等一人三马,日夜不休,只需疾行一日一夜,便能赶到宣府。”   “这……”宋献策此言一出,李自成却不由犹豫了起来。   虽然说这宋献策名义上是李自成部的军师,当他遇到无法决断之事,也经常他请教。   但是给借给他几个胆子,敢真把他当作军师看待?   由于当初李自成起了心思,故而这宋献策名为军师,实为监军。   这一次如此行险,万一监军出了什么差池,自己又身处嫌疑之地,到时候有口难辩,该如何向舜王交代?   那宋献策人精一般,一看李自成这神情,如何不知他心思?   他不由笑道:“张维世比张伯鲸如何,当初那榆林城墙不也没挡住老道士?”   “再说这张维世,耽搁了这许多日子不曾下决定,显然是举棋不定、患得患失、左右为难。”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看在舜王数十万大军的份上,也不会为难老道士。”   “这……那好吧!”李自成沉吟了片刻,突然想到自己若是阻止老道士前往,那丢了宣府的责任更是跑不了,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他。   只是那宣府总兵李国樑不曾经历过此事,闻言倒是吓了一跳。   他有心拒绝和老道士宋献策同去,然而却又恐遭人耻笑,一时间心中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且说众人计议已定,又一路上疾行了一百二十里,早累的够呛,各自歇息去了。   独李国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开什么玩笑,就带几个人去见张维世,不怕被对方一刀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刚合上眼,不意就听到有人喊自个。   那李国樑起身一看,正是宋献策、姬龙凤数人。   “您老这是?”李国樑一头雾水。   “到点了,该上路了。”老道士笑容可掬道。   妮玛,李国樑气的差点想打人:老子还没睡呢,怎么这么早?   “由此往东三百一十里,不早点出发不成啊!”好像听到了李国樑的疑惑,老道士笑着解释了一句。   “好吧,稍等!”李国樑身为一镇总兵,兵贵神速的道理也是懂得,他只好胡乱收拾了一番,然后带着武器、铠甲、包裹便一道出发了。   由阳和向东六十里,便是天成卫。   宋献策、李国樑等人寅时出发,太阳升到了树梢高便赶到了天成。   众人也不与那守将客套,只一路沿着南洋河谷向东行进一百六十里,行至柴沟堡。   别看这柴沟堡名字听起来挺土,其实却是一座城周七里有余的重镇,甚至比内地不少城池还要大上一圈。   此地不仅城池高大,更是扼守塞外鞑虏攻入宣府境内以后,沿着洋河河谷入侵京畿的要道。   实际上整个宣府镇就是以洋河河谷通道为框架设立的。   以东洋河、南洋河和西洋河三条支流交汇处的柴沟堡为起点,依次往下分别是万全左卫、宣府、保安州。   然后,沿着洋河河谷而下,突破昌平镇防线就进入到北京顺天府境内。   故而,明廷为了防备鞑虏,特意在此设立分守宣府下西路柴沟堡参将一位驻守此地,全权负责宣府西方的防御事务。   “李国公,这事儿就看你的了!”几人刚刚赶到柴沟堡外围,便被巡逻的柴沟堡士卒发现了,那宋献策也不着急,反倒向李国樑笑着道。   不是,看我什么?   原宣府总兵李国樑顿时吓了个半死,不由惊慌失措地看着宋献策。   真是个草包!   宋献策见了,不由暗骂了一句,这才忍着被磨破的髀肉,打马走到跟前道:“你就说你是宣府总兵李国樑,有要事要见下西路参将。”   “这……这不是咱家已经投靠舜王了嘛……”李国樑尴尬道。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对面的士卒早不耐烦了,纷纷取箭加工,顿时吓了李国樑一跳。   再也顾不得和宋献策扯皮,连忙大声应道:“别……别开……开弓,是我,宣府总兵李国樑!”   “是你?你不是投靠舜王了吗?”   简简单单一个称呼,顿时那李国樑如闻仙乐。   “顺贼”还是“舜王”,关乎到对面的态度问题。   “哈,是我,我有事儿要见参将钱百万!”李国樑不由信心倍增,连忙笑道。   “好,那走吧!”为首之人闻言上前查验了一番,不由十分爽快的应道。   “这……这样没问题吧?”李国樑有些惊疑不定,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问题!”为首之人一口应道,“我们都想过了,跟着舜王干,升官发财;跟着皇帝老儿干,卖儿鬻女!”   原来先前义军对明金两国发动了“粮食战”,导致北方愈发缺粮。   遂后义军又占据了河南、陕西,连日大战,军饷愈发不足。   而如今山西镇又落入义军之手,那么每年从山西调用的民粮、盐粮肯定是没了。   如此,原本军饷艰难的宣大两镇变得愈发困难,拖饷、欠饷严重。   近些日子听说凡事投靠了舜王,便能发粮一石,自然很多贫困不堪的军士就动心了。   如今好容易见到舜王“来人”那些巡逻的士卒也生怕上了当,不由开口问道:“将军,现在你投靠了舜王,那些承诺都落实了吗?”   “啊?落实了落实了!”李国樑闻言抖了抖,笑道,“如今爷也是开国国公了!”   “嘿,那……那以后见了我们家参将,还请您给我们美言几句!”那几个一听不由大喜,连忙咧着嘴请求道。   一路无事,很快李国樑和宋献策一干人等被迎入了守备森严的柴沟堡,见到了驻守在此地的参将钱百万。 第330章 说客(中)   “李总兵,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分守宣府下西路柴沟堡参将钱百万一见原宣府总兵李国樑,不由皱着眉头道。   “若是你只是路过,我权当看不见,也能说得过去。”   “如今你我两国交战,你又大摇大摆来到我的地盘上,你这让我何以自处啊?”   那李国樑也没想到这厮居然是这种态度,顿时不由怒火中烧,可是考虑到如今生死又操于人生,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不意那老道士宋献策却上前一步,开口笑道:“一个小小的参将,这里本来没你啥事……”   “哦?”那钱百万闻言顿时眼睛一眯,杀机顿起,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道,“此话怎讲?”   “你……”李国樑见状不由大为懊悔,你何苦撩拨与他,嫌自己命长了不是?   “不怎讲,这一次我们路过宝地,只不过是为了给那宣府巡抚张维世送一件礼物罢了。”宋献策看也不看他一眼,反倒一副傲然睥睨的表情,只把钱百万气的牙根直痒。   “不知是何礼物?”好家伙,来到老子的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你居然还敢给老子耍横,真真是寿星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无他,老奴第七子,饶余贝勒阿巴泰的首级!”宋献策冷笑一声,咔擦一下打开了手中提溜着的一个木盒子。   那参将钱百万下意识往里一瞧,只见那盒子里盛满了白森森的石灰,石灰里正埋着一颗带辫的头颅来。   “此……此事当真?”那钱百万顿时吓得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自老奴起兵造反以来,至今整整二十年。   而就在这二十年中,双方经过了多少血战,多少英雄豪杰、贤臣良将都不幸折在了老奴和洪太父子手里,却没有哪一个能反过来斩杀老奴之子,出一口恶气。   不说别处,就说这柴沟堡,前些日子东虏名王阿济格还携带这饶余贝勒阿巴泰在城外耀武扬威,无人能挡。   结果只过了月余功夫,这厮竟然就命丧黄泉,尸首分离,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嘿嘿……嘿嘿!”钱百万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厚着脸面讨好道,“老……老道长,老先生,哎,还有国公爷,你们所言甚是,但有吩咐,某无有不从!”   “不必了,我等打此路过,还有要事要做,就此告辞!”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那李国樑见状连忙接过了话,义正词严的拒绝了钱百万的好意。   “啊?国公爷,国公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求求你给我个机会,给个机会!”钱百万一听李国樑这话,差点当场尿了裤子,连忙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抱着了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好家伙,才一交手就把对方的贝勒爷砍一个,这真是兵锋之盛,闻所未闻。   那钱百万看了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哪里有得罪人家的底气?   “哎,对了,我也是参将,我也是参将,我要改旗易帜,我要当伯爵……”突然那钱百万想起了什么,连忙一边死死的抱住李国樑的大腿,一边大声喊道。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快把杏黄旗给老子挂上,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舜王的兵啦……”   刚开始听到“快来人呐”一句,李国樑还道此人要暴起发难,连忙抽出腰刀来,准备把他一刀剁了。   结果,听到后面的言语,连忙改口道:“快放开,快放开,有话好好说,不然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啊?国公爷,国公爷您看!”就在这时,有士卒急急忙忙拿出杏黄旗来,钱百万伸手接过来递给李国樑。   李国樑抖开一看,只见一面制作精良的杏黄旗中间,正写着一个斗大的“舜”字。   好家伙,你早有准备是吧?   这一次他是彻底服了这老道士,不由连忙看向宋献策:事已至此,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   “好了,好了,钱君何以前倨后恭也?既然归顺舜王,日后我等同朝为官,理当相互照应才是。”宋献策不由将那钱百万扶了起了道。   好一个“钱君”,顿时锁定了钱百万的身份地位。   自战国以来,唯有有爵位者,方可称君。   那钱百万闻言喜不自胜,连忙就要喊士卒打扫房间请李国樑、宋献策休息。   如今正是紧要之时,那李国樑、宋献策虽然又累又困,却哪里有时间睡觉?   于是,两人婉拒了钱百万的挽留,带着姬龙凤等人毅然决然离开了柴沟堡,然后又一路向东赶去。   过了柴沟堡,往东四十里便是万全左卫。   万全左卫位于洋河上游,遮蔽镇城,翼带云、蔚,西偏之屏蔽也。   《边防考》有云:卫虽近内地,而为东西孔道,往来络绎,汛守不可不密。   说白了,就是万全左卫位于柴沟堡后身,从西面遮蔽着宣府城。   一旦万全左卫陷落,宣府城就要直面来自西面的军事威胁。   那李国樑身为原宣府总兵,对此知之甚深,到了此地,不由蠢蠢欲动,试探再复制柴沟堡之事,不意却被宋献策拦了下来。   “宋先生这是何意?”那李国樑不由有几分不解道。   “柴沟堡地位虽然重要,但是不至于危及宣府;万全左卫乃宣府西门门户,一旦有失,张维世一干人等坐立难安矣!”宋献策想了想,这才解释道。   “啊?那正应该拿下万全左卫,然后才更便于说服张维世啊?”李国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   “你有那实力吗?”宋献策简直要被人气乐了,你是聪明人,难道对手都是傻子?   “呃……这……这不是有先生吗?”李国樑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现在他们只有十余人,确实无法拿万全左卫怎么样。   “我?我是个道士,不是个神仙!”宋献策不想理他了,“你要有把握你去说降此城,老道士还急着去宣府城呢。”   “啊?那我也去,我也去!”经过柴沟堡之事以后,李国樑深刻的认识到谁才是大腿,连忙跟上来道。   随后,李国樑又和万全左卫巡逻的士卒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快马加鞭又往宣府镇去了。 第331章 说客(下)   “你就是宋献策?”实话实说,宣府巡抚张维世有点看不起这个江湖术士。   但是慑于义军的赫赫威名,他又不得不见一见他。   “正是老道士!”宋献策扯着嘴角笑了笑,勉强施了一礼。   原来,他只不过是一个耍嘴皮子的老道士,不是修仙者。   经过这一日一夜的疾行,几乎压榨了他身体的极限。   就在刚才他刚赶到宣府城外的时候,一个抓不住,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差点丢了半条命。   好在他身子骨还算硬朗,摔的地方又比较松软,这才侥幸无事。   如今他正强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疼,见了这宣府巡抚张维世。   “你说我要砍了你的首级,然后送给大清国皇帝洪太,会怎么样?”张维世根本不念半点同乡之情,一见面就开口威胁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宋献策闻言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   “为何?”   “因为老道士不但是舜王的人,而且和几位和硕贝勒也有些交情。”宋献策嘿嘿笑道。   “若是你把老道士砍了,不定谁看不过去,反过来就把你剁了!”   “先生何以大言唬我?”张维世闻言不由惊疑的打量了宋献策一番,然后哈哈笑道。   “不信?”   “不信!”   “当初舜王未起兵之时,也似你这般!”   “哦?”张维世闻言不以为然。   “想当年,舜王先君方逝,面色凄凄,第一次见到舜王殿下。”宋献策如何不知他心思,不由慢条斯理的回答道。   “只见其目生双瞳,双手过膝,又有一枚伏羲朝天骨贯于头顶,实乃真龙天子之相。”   “不意老道士贪杯,走漏了风声,竟误了大事,以致舜王遭了牢狱之灾。”   “为此老道士没少受埋怨,心中亦不自安,不曾想随后舜王竟因祸得福,一飞冲天,始知‘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之理。”   “哦?”听那宋献策说得这般有鼻子有眼,张维世脸色开始有些似信似疑起来。   如今的张顺早不是当年的那个无名小卒,而是大名鼎鼎的舜王。   现在他跺一跺脚,整个山西地界都要抖三抖,放一个屁都值得一干无聊之人研究半天,更何况有关他神异之处的传说呢?   关于这些的传言,没有一太平车,起码也有一箩筐。   那张维世又非耳聋目瞽之辈,自然对此也略有耳闻。   不过自古以来,什么“天神入腹”、什么“神女授书”云云,乃是乱臣贼子的基本操作,张维世本来也不以为意。   只是一想起这两年“舜王”突然横空出世,连败明军,横扫天下的事迹,再听宋献策这般说辞来,心中难免又动摇了几分。   “那……这又和后金和硕贝勒有甚相干?”张维世心思一转,又开口问道。   好嘛,差点被你这妖道骗了过去,咱们刚才不是在说和硕贝勒凭什么替你出头吗?   “这么给你说吧,自从老道士跟随舜王起兵以后,南征北战,某也略微有些功劳。”宋献策笑道。   “故而也曾受后金国国主之邀,舜王委派,出使过彼国。”   “那后金国地处偏僻贫瘠之地,民苦官酷,惟一以劫掠为务。”   “夫劫掠之事,殆有天定。或多或少,犹未可知。若是不幸,还会搭上身家性命。”   “故而上到金国主洪太,下到各旗贝勒、阿哥,无不对老道士恭恭敬敬,询问祸福。”   “更有野心勃勃之辈,私下里又多次询问我‘汗王相貌何如’。”   “嗞~”张维世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老道士有几分本事啊!   想到此处,他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后金汗王相貌何如?”   “金国主龙凤之姿,此所谓汉高祖隆准龙颜,唐太宗龙姿日角是也。”宋献策不由笑道。   “既然这金国主绝类汉高唐宗,想必当有天下?”张维世不由故意问道。   “依照常理,确实如此。奈何又两处却是坏了跟脚。”   “哪两处?”   “一处在目,其人鹰视狼顾,乃奸雄之相。故而为人阴鸷,手段狠辣,虽父子兄弟无不折服,乃后金国第一枭雄也。”宋献策冷笑道。   “一处在面皮,相书云:青主忧,白主泣,黑主病,赤主惊,黄主喜。金国主面黑,正乃病亡之相。”   “可怜一世枭雄,正堪为舜王殿下敌手。奈何有命无运,一番功绩,空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张维世听到这里,顿时心中犹豫起来,不由开口问道。   “既然先生会相面,不知我面相如何?”   “阁下大富大贵,妇孺皆知,又何须相面?”宋献策闻言笑道。   废话,如今后金、舜王皆许以郡王,对张维世来说,无论选择哪个都是一场富贵。   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富贵多少,而是在于能不能吃到嘴里,这才是他要担心的事情。   “不过嘛,依照阁下这性子却是稚子怀金于市,恐不得善终……”   “嗯?”张维世听到这里不由眉头一挑,怒急反笑道,“老道士,你竟然当面咒我,莫非真觉得本官好说话不成?”   “张抚军,后金阿济格部已经为我所败,斩杀其英武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牛录额真完颜叶臣一干名将。”宋献策闻言巍然不惧,反而傲然道。   “大明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自知顽抗无望,皆自刭而死。”   “独留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及三万大军投靠义军。”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义军列于前,东虏觑于后。”   “张抚军正如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还有闲心两头要价,岂不正是自寻死路?”   “你……我……”张维世闻言怒火冲天,不由伸手指点着宋献策,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李国樑见状,连忙上前替他解释道:“宋先生有所不知,张抚军也有张抚军的为难之处。”   “这宣府上下十余万口,众口难调,难免有心生幻想之徒……”   “别说了,我来解释吧!”李国樑话还没说完,那张维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不由接口道。   “非是张某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实在是有两桩难事,一时间让我为难!”   “哦?不知是哪两桩?”宋献策问道。   “一个乃是张家口商贾,与宣府上下牵扯甚深,倾向于后金一方。”   “一个是镇守太监王坤,乃明帝忠,手底下又有一两千人马,难以处置。”   “故而,张某夹在中间为难!”   “哦?这么说张抚军是没用了?”宋献策听到这里,不由冷笑一声道。   开什么玩笑,既然你管不住宣府镇,那义军换一个能管住的册封不更好吗?   本来张维世这一番话是半真半假,结果一听宋献策这话,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瞧自己这张嘴,不会说话还不如不说!   他连忙陪笑道:“哪能呐,管的住,管的住,请宋先生现在府中安座,我这就处理这两股势力!”   本来应该是他宣府巡抚张维世不见兔子不撒鹰,坐地要价。   不意说错了这句话,反倒要先证明一下自己具备要价的价值,这一回他终于领教到这个老道士的厉害。 第332章 火并   虽然宋献策话里话外将那宣府巡抚张维世挤兑了一番,但是还真个不能什么都不管。   “这太监王坤不过是一个阉人,若非有人相助,又如何执掌兵马?”思索了半晌,宋献策不由开口问道。   “我听闻他麾下标营将领唤作董用武,不知李国公是否识得?”   “识得倒是识得,只是……只是他还有个兄弟唤作董用文,一两个月前螳臂当车,带领神枢营抵挡义军天威,不幸战死,如今尸骨无存……”李国樑闻言无奈道。   好嘛,这大明官场还真是盘根错节、纵横交错!   当然,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个个沾亲带故,不会轻易投敌。   坏处嘛,一个就是近亲繁殖、贤才难受重用,另外一个就是搞定了一个,往往就搞定了一帮。   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这宣府镇内暗流涌动的三股力量。   先前宣府巡抚张维世提到了宣府城中的两股势力,一股是和后金有颇多牵扯的旅蒙商,还有一股则是以镇守太监王坤为首的大明忠臣。   但是,除了这两股力量之外,其实不是没有第三股力量。   这第三股力量就是受到九佩将印王威恩惠照拂的军官和受义军丰厚粮饷吸引的大部分士卒。   而这股亲近义军的力量的形成,自然少不了依靠张顺的便宜老丈人王世国之力。   “这么看,策反董用武是行不通了,只能设计将那王坤杀掉!”宋献策皱了皱眉头,不再打董用武的主意。   “这……这事儿其实有点不太好办?”张维世闻言咳嗽一声,有几分尴尬的应道。   “前些日子我曾去寻他商议军务,却发现不对,疑心这厮要先下手为强,我只好施了点计谋脱身。”   “如今我两人虽然明面上还未撕破脸皮,实际上暗地里早已经相互提防。”   “好家伙,你是废物吗?”   宋献策看了看相貌堂堂的张维世,顿觉一阵无语。   “你瞧瞧人家叶廷桂,你再瞧瞧自己。”   “人家带着大同总兵、宣镇总兵两人,轻轻松松就控制住了大同全镇。”   “你这手里执掌数千标营,却拿一个镇守太监束手无策。”   “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样大呢?”   “你骂谁呢?”那宣府巡抚张维世闻言勃然大怒,好你个老杂毛,给你脸你不要脸是吧?   “老道士就是骂你,我不但要骂你,我还要打你呢!”   随后一阵打斗声响起,不多时张维世吃痛一声,连忙喊士卒入卫。   只一阵功夫,便把那李国樑、宋献策绑了起来,然后派了一个亲信急急忙忙前往镇守太监府,通知那太监王坤。   “什么?张抚军捉了叛徒李国樑和‘顺贼’的奸细?”王坤不由惊疑不定道。   “肯定是那‘顺贼’不死心,特意派遣李国樑那贼子过来劝说!”王坤麾下标营将领董用武闻言不由拍手称快,连忙劝道。   “你且下去吧!”王坤看了看那董用武一眼,这才对那使者下令道。   那使者领命退了,那标营将领董用武按捺不住为弟弟董用文报仇心切,不由连忙道:“此事既然如此,定是那张抚军彻底与那‘顺贼’彻底撕破了脸皮,公公又何疑也?”   “不可大意,不可大意!这厮颇为奸猾,滑不溜手,咱们千万不能上他的当了!”王坤摇了摇头,仍有几分不敢相信道。   “那……那咱们就不去了?”董用武闻言一愣,不由试探着问道。   “不,去是一定要去!”镇守太监王坤摇了摇头,解释道,“像活捉了叛变的镇守总兵这等大事,本使若是不去,岂不是让张维世这厮”   “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一会儿你找十多个心腹好手,披了铁甲、持了利刃随我一起前往。再安排心腹,调动标营,随时冲进去营救咱们。”   “然后,再寻一副上好的锁子精甲,与我穿戴在里面。”   “一切准备整齐,咱们敲锣打鼓前去镇守府,闹的越热闹越好,最好闹得人尽皆知,那才算安稳。”   “等到咱们进去以后,一不吃他的饭菜,二不喝他的酒茶。”   “若是果有变故,你们只管往那张维世身上招呼便是,切勿留情!”   “好,好!”那标营将领董用武闻言,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忙一一记下了,赶快遣使去办。   好容易准备齐当,那王坤这才在董用武一干人等护卫下,吹吹打打赶到了镇守府。   那镇守府里的张维世闻言连忙亲自迎了出来,把王坤、董用武一干人等引了进去。   双方分定主客坐下,董用武一干人等守护在门口。   那王坤不耐烦喝他府里的茶水,不由单刀直入道:“李国樑那厮深受皇恩,幸得抚军之力,方才擒得,不知如今何在?”   “来人那,把李国樑等人押上来!”那张维世闻言倒也痛快,只是一声令下,只见七八个士卒压着三五个五花大绑的罪犯走了进来。   其中身材魁梧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宣府总兵李国樑。   “好你个李国樑,世受皇恩,不思报效,反倒从贼,你曾想到自己也有今日?”王坤不由开口斥责道。   “死且死矣,何须多言?”李国樑闻言哈哈一笑,不由骂道,“我且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哟,还挺硬气!”王坤笑了笑,扭头又向宋献策看去,“嘿,还有你个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不在家里哄孙子,反倒跑出来做这些造反的勾搭!”   “嗐,你别提了,家里孙子不好哄,老道士我只好出来哄外面的孙子了!”宋献策不阴不阳的应了一句。   “你……你个老东西!”王坤一时间没听明白宋献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稀里糊涂的反骂了一句。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王坤生怕夜长梦多,便开口道:“好了,杂家看也看了,问也问了,回头解压京师明正典刑便是。”   “呃……那中使请!”张维世闻言愣了一下,也没想到这厮辞别这么快,于是站起来便为他送行。   两人客套了两句,这才一前一后离了座位,向门外走去。   而就在镇守太监王坤和巡抚张维世刚刚走到“犯人”旁边的时候,突然一个解押“犯人”的长髯大汉大喝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解腕尖刀只向王坤心窝里扎去。   只听到“叮”的一声,那刀子正扎在太监的心窝,却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   “有刺客!”兔起鹘落之间,那王坤只是怪叫一声,借力只往后面一倒,打了一个轱辘。   那长髯大汉一击不中,正待向前,不意董用武早带着门口的护卫杀将进来。   长髯大汉和他身边七八个士卒皆批了铠甲,挂了刀剑,一时间倒和董用武等人杀了个难解难分。   而就在这时,李国樑、宋献策和几名“犯人”早挣脱了捆绑,一个个抽出解腕尖刀向王坤杀了过来。   那王坤虽然有一些武艺在身,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如何抵挡得住?   眼看王坤正岌岌可危,董用武一看“那狗贼”张维世正在旁边看戏,不由大喝一声摆脱了长髯大汉的纠缠,一刀向他劈去。   那张维世一百个心眼,哪料到王坤、董用武一干人等早把自己打成叶廷桂之流。   只听到一声惨叫,张维世肩膀正中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而与此同时,王坤也是惨叫一声,早被李国樑几人死死制住,掀开了锁子甲,一刀插进了心窝里。 第333章 镇代   “什么,拿下宣府了?”正带领大军在向大同行进的张顺得到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   宣府距离太原千里,距离西安更是两千余里,基本上达到义军投送距离的极限。   若不是此地实在重要,其实能够拿下大同镇张顺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今宣府既下,后金几无立锥之地,这代表着关内的战事快要搞一个段落,张顺的心情也不由舒畅了起来。   无论有多少合理的理由,战争总是残酷无情的。   且不说明军、后金兵如何凶残,就连张顺竭尽全力改善军纪的义军,其实军纪也只能说算是好一些。   甚至一旦有了合理的借口,同样会表现出残忍的一面。   比如镇压反抗义军的势力,再比如劫掠清算诸王府。   虽然在张顺的严令禁止之下,文明了许多,但是依旧改变不了一个阶级向另一个阶级复仇的本质。   而且就算三方士卒,都军纪严明,不杀不烧,但仅双方交战、征粮和征发物资的行为,同样会给当地的百姓造成沉重的灾难。   现在战争快结束了,自己可以稍作休整,为夺取大明京师乃至北直、河南和山东等地做准备。   等到这几地已下,休养生息两三年,他有信心北伐后金,南伐大明,最终统一全国,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掀开新的篇章。   然而,当张顺带领大军刚刚赶到大同,宣府方向又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宣府城中和万全左后卫、张家口等地有人突然打着宣府巡抚张维世的旗号,勾结鞑虏作乱。”信使气喘吁吁的向张顺汇报道。   “如今宣府城中已经平定,万全左卫和张家口方向由刚好抵挡万全后卫的李将军前去平乱。”   “兵力如何部署?”张顺皱了皱眉头,顿时意识到这是一起由亲近后金方势力发动的暴乱。   那宋献策虽然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策士,深通人心,精于游说,但是在政治方面仍然有些不成熟。   就像这一次,他主要把目光放在宣府巡抚张维世和镇守太监王坤身上,却忽略了吴惟华和其背后旅蒙商的能量。   由介休范、王、侯、冀、梁几家情况来看,这些旅蒙商人和当地将领、官吏之间又非常深的勾结,并且这些人未必没有借助后金的力量,摆脱宣府将领、官吏压榨的心思。   如此以来,这些人在这场巨变中没有谋求到自己的利益,难免铤而走险,试图重新夺回宣府。   “李帅带领麾下标营和张胖子一营前去万全左卫、张家口堡,独留李过一营协助李国公、宋先生等人稳住宣府。”那信使闻言连忙汇报道。   “李国樑,宋献策?”张顺闻言一愣,顿时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那张维世呢?”   “张……张抚军在伏杀太监王坤的时候,不幸为王坤标营将领董用武伤了肩膀,如今正在城中养伤。”信使闻言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汇报道。   “养伤?都什么时候,他还有闲心养伤?”张顺闻言冷笑一声,然后下令道。   “你就说是我说的,他这个镇代王岂是白做的,赶快出来给我收拾形势,宣府若失,我拿他是问!”   “这……是!”信使闻言张了张嘴,最终无奈的应了。   “殿下,事情有些不对,是……是不是张维世有些不可靠,所以……所以宋先生和李国公故意将他架空了?”张凤仪身为女子,更为敏感,也听出来其中的不对来。   “不是‘是不是’,而是肯定是!”张顺眼见使者去了,这才一脸肯定道。   “宋先生最善揣度人心,那张维世蛇鼠两端,估计早被他揣摩的明白。”   “未免误了正事,估计是夺取宣府以后,他和李国樑两人便计划着让他靠边站,所以才有了这暴乱之事。”   “殿下……殿下是说这幕后主使……是张维世?”张凤仪闻言一惊,不由连忙问道。   “大概率不是他,但是和他也脱不开干系!”张顺摇了摇头道。   “此话怎讲?”   “宣府城内鱼目混杂,三方势力交织在一起。本来宋献策和李国樑夺取了宣府,自然打另外两股势力一个措手不及。”张顺讲道。   “结果等这两人夺取宣府以后,又没有尽快请出张维世出来主持大局。这不但让支持义军一方势力心生疑虑,肯定也助长了别有野心一方的搞事的决心。”   “这……那该怎么办?”张凤仪皱了皱她那充满英气的眉毛,不由有几分担忧。   张顺想了想,安慰道:“别担心,这宋老道做事这么老练。这一次吃了亏,肯定会很快想到其中问题的所在。”   其实正如张顺所言,宣府城中“暴乱”一起,顿时那宋献策就反应过来了其中关键所在。   如今正这宣府镇里有三股势力存在,一股是义军,一股是大明,还有一股属于后金。   若是单凭他宋献策和李国樑新组织的标营和李过一营人马,哪里平的过来?   故而宋献策一边安排李国樑、李过领兵平叛,一边领人亲自去见那张维世。   这张维世这一次也不敢再作犹豫,反而主动提出来帮忙稳住宣府形势。   开什么玩笑,在这宣府镇三股势力之中。   亲近义军一方势力如今大半被原宣府总兵李国樑和宋献策两人掌握。   亲近明朝一方的镇守太监王坤被剿灭,其麾下标营被李国樑接收了。   如今只剩下亲近后金方一股势力,自己再推三阻四,怕不是被这两人打作后金奸细?   宋献策见他识趣,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宣府城易主,城内人心惶惶,难免有宵小之辈借机生事。”   “如今平乱之事,自然由李国公和李将军两人负责,而镇代王则负责游街三日。”   “游什么?”游街有时候也称夸街,除了犯罪分子被解压游街以外,一般只有状元及第或者高官升任,才会游街夸耀。   “自然是夸一夸你这信任镇代王的风采!”借机宋献策不由笑道。   原来这张维世在这个时空担任宣府巡抚两年有余,又兼昌平巡抚,也颇有几分威望。   宋献策请他游街,一则是向各方势力表示宣府城的归属,二则是“城门立木”,示信于人。 第334章 陷落   “将军,这几日连日苦战,士卒伤亡过大,一时间难以补充!”御史王肇坤忧心忡忡的向昌平总兵巢丕昌汇报道。   “哦?”巢丕昌闻言顿时也眉头紧锁。   他这一次之所以主动出击,一则是激于义愤,二则是见有便宜可占。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偷袭这一波竟引来后金大军的大举进攻。   今昌平镇治所,即景泰初所筑永安城。   明正统十四年,明英宗御驾亲征,不意被也先率领大军绕过宣府重镇,大败于土木堡。   不仅明英宗被掳,几十万京营精锐一朝尽丧,还导致京师被围。   经此之役以后,明朝君臣上下痛定思痛,认为京师西面只有宣府一处防线,实在是不保险。   正如于少保所言,“居庸在京师,如洛阳之有成皋,西川之有剑阁。”   “而昌平去关,不及一舍,往来应援,呼吸可通,宜高城固垣,顿宿重旅,特命大将驻此,以固肩背之防。”   等到万历年间又增筑关城,先后置长陵、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宁陵、永陵八陵卫于城中。   城周十里二十四步,城高三丈,池深八尺,设东、西、南三门。   理论上,昌平镇当有士卒四万余人,实际额兵一万九千余员名。   然而,由于昌平镇和山西镇一样,属于二线边镇,军事压力不够大。   故而明廷为了应对内忧外患,曾多次从此地抽调人马前去镇压愈演愈烈的义军。   其中原昌平总兵左良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先后在“舜王”的“帮助”下,枉送了数千条士卒的性命。   如今只剩下一万三四千人,而且还要分守紫荆关、居庸关和巩华城三地,以至于整个永安城中只有六千士卒。   巢丕昌则令御史王肇坤、户部主事王一桂、赵悦、摄知州事保定通判王禹佐一干人等分守各门,自率千余人作为奇兵支援。   如今连战数日,士卒损失严重,一时间无法补充,导致永安城岌岌可危。   “这……实在不行,只能让降卒上阵了。”巢丕昌眉头紧锁的思考了半晌,最终提议道。   “这……这行吗?”镇守太监王希忠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行也得行,再这样下去,早晚是个死,不如赌一把!”巢丕昌苦笑着摇了摇头,最终无奈道。   “好吧,尽量分散在各门,以防万一!”王希忠想了想,最终决定道。   随着巢丕昌一声令下,顿时有两千降卒被从监牢里释放了出来,披了铁甲,持了器械,分配到各门协助作战。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顿时本来岌岌可危的各门顿时守住了,而且还打了一波漂亮的反击。   “不对,这敌人怎么越战越强了?”本来多尔衮还道马上就能拿下这昌平镇,谁曾想居然在关键时又顶住了。   “睿亲王,既然这里不好打,咱们赶快去宣府去吧!”肃亲王豪格不由建议道。   “不行,就差这一口气了,岂能半途而废?”多尔衮闻言摇了摇头道。   “宣府固然重要,昌平同样重要!”   “事已至此,如果再朝三暮四,反倒得不偿失,一个也拿不下。”   说到这里,多尔衮心下里愈发奇怪,不由又开口向传信的士卒问道:“究竟前线怎么回事,明军是不是又来了援军?”   “援军倒是来了援军,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援军颇为精悍,衣甲着装与我大清颇类……”   “颇类?莫非……莫非是我军被掳去的士卒?”多尔衮突然有一个猜测。   “这……这不能吧?”豪格有点不敢置信道。   “要是这样的话,难道他们不怕这些士卒造反吗?”   “恐怕这昌平城里真的没兵了!”多尔衮和豪格相视一笑,不由大喜过望道。   “来人呐,一会儿晚上攻城,用满语向城中喊话。”多尔衮不由下令道。   “喊什么?”   “降而复还者,有功无过,降而死战者,罪加一等!”多尔衮冷笑道。   且不说多尔衮等人如何应对,且说当后金降卒加入守城以后,昌平城内一时间士气大振,再一次取得了守城胜利。   昌平总兵巢丕昌不由大喜,连忙下令备酒肉以飨士卒。   不意这酒肉还未来得及发下去,却闹出一桩事儿来。   原来明军以首计功,当这些后金降卒加入明军以后,这一战多有斩获。   明军认为对方不过俘虏而已,焉能计功;而后金降卒却以为自己已经被巢丕昌赦免,理当如明军一般待遇,如此这般便闹将起来。   那巢丕昌甚至这时节万万不能闹出乱子来,只是多加安抚,并表示会如实上奏朝廷,为双方请功。   巢丕昌这话错倒不错,只是却是官样文章,顿时惹得双方之间愈发不满。   待到当晚,后金兵再度杀将过来,并用满语高声大喊道:“降而复还者,有功无过,降而死战者,罪加一等!”   那明军虽听不懂,但是闻言颇疑心降卒与其内外勾结,连忙向守将告发。   这一告发不要紧,众降卒忍不住交头接耳道:“我等在这里卖命,反倒遭人猜忌。”   “白天立了许多功劳,不知被人占去凡几。与其如此,何不反他酿的,仍不失一桩富贵。”   想到此处,众降卒不由鼓噪起来,反倒向守城明军杀去。   守城明军一看这些降卒果然反了,也忙不迭向对方杀去,双方顿时乱作一团。   多尔衮一看昌平城中打乱,不由喜出望外,连忙下令道:“给我全力冲杀,先登者官升一级,赏银二百两!”   随着多尔衮一声令下,城外的后金兵顿时也蜂拥而至。   前后夹击之下,原本摇摇欲坠的昌平城哪里还守得住?   一时间东、西、南三门皆破,守将御史王肇坤、户部主事王一桂、赵悦、摄知州事保定通判王禹佐一干人等皆死,独留昌平总兵巢丕昌和镇守太监王希忠率领千余人守在谯楼顽抗。   多尔衮见状,不由亲自策马楼下喊话道:“巢总兵好胆略,只是如今大势已去,即便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手底下的弟兄们想想吗?”   “这……”巢丕昌闻言看了看左右士卒,见他们个个欲言又止、面带犹豫,顿时心知大势去矣。   他不由苦笑一声,对外面喊道:“千错万错,只罪我一人,与其他人无干。”   “睿亲王若想得巢丕昌归降,只需答应我两件事,在下束手就擒!”   “请讲!”多尔衮闻言不由一喜,连忙应了。   “一不许为难我麾下弟兄,二不许毁坏我大明皇陵,如此我死不足惜!”   “好,本王对天发誓,如有违逆,有如此箭!”多尔衮闻言取出一支箭来,当场折断道。   巢丕昌眼见多尔衮当场发誓,这才放下心来,不由看向镇守太监王希忠。   不意那王希忠却摇了摇头道:“杂家深受皇恩,不曾报之。”   “如今昌平城陷,官吏多死。杂家虽然是个阉人,亦为大明臣子,岂是无卵之辈欤?”   遂举剑而死,只臊的巢丕昌满脸通红。   且说镇守太监王希忠已死,巢丕昌出降了多尔衮,成了有明以来,第一个投降后金的总兵官。   正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士卒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向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汇报道:“急报,宣府城中张维世突然暴起发难,斩杀镇守太监王坤,投向‘顺贼’。”   “如今吴惟华已经联络城中商贾官吏反之,请两位亲卫急发兵夹击……”   且不说那多尔衮、豪格如何反应,那巢丕昌闻言顿时呆若木鸡,深悔自己意志不坚,乃有今日。 第335章 大同城   就在多尔衮得知义军占了宣府,而吴惟华却串联城中商贾、将吏发动反扑的时候,其实张顺也几乎同时在大同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大同距离宣府四百三十里,昌平距离宣府四百一十里,双方距离几乎相差无几。   然而,此时此刻,双方并不知晓对方,但是又笃定若是被人抢占了先机,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双方都一边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一边尽快派遣士卒,疾速向宣府城进军。   相对而言,张顺面临的问题少一些。   一个是原大同巡抚叶廷桂和大同总兵王世仁两人替自己掌控了大同。   并在返回大同和阳和两地这短短几天内,又重整了防务,抽调了部分敢战之兵新建了一两千人的标营。   另一个是宋献策、李国樑打头阵,李自成、张胖子和李过打二阵,打通了大同通往宣府境内的柴沟堡、万全左后一线通道。   经过这两次疏通,义军奇迹般的打通了从太原至宣府的千里通道。   然而,由于距离太远,实际上这一条通道也十分不稳定。   故而张顺进了大同城,望着高大的大同城墙,顿时生了把信任镇朔王叶廷桂调走的心思。   你道为何?   原来这大同城乃屏障三晋,藩卫京师之藩篱,故而明廷不惜代价,历经数代增筑,筑此雄城。   此城城周一十三里有余,城高近五丈,上厚三丈七尺五分,下厚五丈六尺二分;池深近两丈,宽三丈。   比那大名鼎鼎的西安城墙还要高上丈余,比京师的城墙还要厚两丈。   此外为了增强防御,又分别在四门增筑关楼、角楼、望楼,一个个高耸入云,即便前世习惯了高楼大厦的张顺也不由为之震撼。   更不要说张顺此次入城,乃从最为雄壮的南关而入。   这南门唤作永泰门,乃是面宽二十丈,进深七丈三尺的三层重楼结构。   张顺进入第一重楼便是南关。南关庞大,故而分别在东、南、西三面设门。   张顺打马来到这南门门前抬头一看,只见城门匾额上正写着永和门三个大字。   他心里还不由犯嘀咕道:不是说永泰门吗,怎生写作永和门?   过了南关以后,张顺进了第二重楼便是月城。   月城要比南关窄了许多,只设一门。   张顺打马近前一看,月城城楼更超南关城楼,上面正写着三个大字“文昌阁”。   张顺这才笃定,原来大同南门层层叠叠,并非一门,故而各有命名。   随后张顺又打马过来月城、翁城,最终才抵挡大同南门门下。   张顺抬头望去,只见这南门不仅更为高大雄伟,其东侧更是设一箭楼,以增强城门的防御。   好家伙,从关城到月城,从月城到瓮城,然后从瓮城再到城门。如此四道防御,真是固若金汤。   可惜依照张顺贫乏的历史知识,他并不知道在原本历史上,大同总兵姜襄就凭借此城,足足抵挡了后金精兵四面围攻、红夷炮轰九个月。   直到叛徒杨震威刺杀姜襄并打开城门,这种坚城方才陷落。   以至于恼羞成怒的多尔衮“屠城斩墙”,除了杨震威一干叛徒之外,整个富庶繁华的大同城被屠杀的只剩五人,大同城墙亦被削去五尺。   而带头起兵的姜襄住宅被掘盈丈,灌屎尿以厌胜,即后世称之兰池者是也。   当然,如今的张顺并不知道那个历史上的刽子手正在昌平,而家里被掘成兰池的姜襄正在自己麾下充当总兵。   张顺这边刚刚入了永泰城,那边镇朔王叶廷桂便带领代王及大同城内一干文武前来拜见。   张顺一一见过了,然后在叶廷桂的带领下进府衙。   双方分定主次坐了,客套了一番。   这张顺才挥退了众人,对叶廷桂道:“宣府军情紧急,本王须尽快带领大军赶往。”   “今晚你切安排士卒歇息一晚,明天一早本王便率兵离开。”   “啊?这么快?”叶廷桂本来想狠狠拍一拍张顺的马屁,不曾想他这么快就走。   “那……大同城里的代王和旧官吏如何处置?”叶廷桂想了想,不由试探着问道。   “姑且留用,以观后效。至于代王,暂且监视起来,若无大错,回头恩养起来便是!”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直接下令道。   如今不比其他时候,由不得他慢慢清算,也只是临之以威,驱之以利,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对付气势汹汹的后金主力。   “舜王仁义!”叶廷桂闻言还道是张顺卖自己一个情面,不由感激道。   “如今代王府已经为舜王腾了出来,只有一些女眷和婆姨伺候,还请殿下大驾光临!”   “……”张顺看了看叶廷桂,又看了看身旁的张凤仪,一时间无言以对。   什么“女眷”,什么“大同婆姨”,张顺那可真是太明白了。   关键如今这身边正好有一位女将军,他也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了。   “呵呵!”果然只听得那张凤仪突然温柔的开口问道,“镇朔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殿下是那种沉溺于女色的昏君吗?”   张顺很想说他是,不过他不敢。   叶廷桂也很想说张顺是,不过他更不敢。   于是,他只好打哈哈道:“啊,哈哈,将军误会了,将军误会了,这不是那代王心中不自安,我想让舜王去替他安慰安慰家属嘛,哈哈,哈哈……”   舜王,您老看着办吧,我帮不了你了!叶廷桂送给张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好吧,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张顺摇了摇头,接口道:“好了,好了,镇朔王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奈何本王军务繁忙,无福消受。”   “今日且在这府衙凑合一晚,明天一早就出发了,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若是按照以往规矩,少不得让代王纳质纳女,以安其心。   如今义军兵锋正盛,有席卷天下之势,实际上张顺已经没有必要用这些小手段了。   当然,张顺作为堂堂舜王,大同镇再怎么寒酸,也不能让他们入住府衙。   最终,他还是和张凤仪一干人等住到了总镇署。   且不说别人如何安排,且说两人到了住处,安顿完毕。   张凤仪这才笑道:“亏得那叶廷桂如此巴结你,哪里晓得你竟如此防着他。”   “什么防不防的,还不是你争风吃醋吗?”张顺嘿嘿一笑,根本不会口头承认。   “你还说,你还说!”说到这里,张凤仪羞得不行。   “人家都这般岁数了,还和人家小姑娘一样吃醋,不知道背后被人怎么笑话呢!”   原来刚才这两人一唱一和,在那里给叶廷桂演戏呢。   张顺再好色,也晓得轻重。   如今别看这叶廷桂怪老实,万一这厮起了坏心思,在代王府里安排了刺客,张顺城外空有数万大军,恐怕也在劫难逃。   如今他驻在镇守府,身边更有张凤仪、悟空及一干亲卫护卫,自然是能睡个安稳觉。   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躺在了床上。   张凤仪这才问道:“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既然信不过此人,不会就这样把他放到大同这样的重镇不管了吧?”   “怎么会?”张顺闻言,这才实话实说道,“如今你也见了,这大同城真乃雄关重镇,三五万人守之,虽十万大军亦不能破!”   “如此重地,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孤心难安!”   “故而我打算把他的亲信护卫还回去一些,让他加紧编练标营,带兵随我参战。”   “至于大同城,我准备让后面赶来的张三百接手,如此方可心无旁骛的对付后金洪太、多尔衮一干人等!” 第336章 误判   “李将军!”万全左卫守备钱济民连忙向李自成拜道。   “不必多礼!”素来沉默寡言的李自成客套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反倒仔细看向了这左卫城。   万全左卫在宣府城以西六十里,万全右卫以南四十里,地处洋河南岸,地扼洋河河谷要道,乃是宣府西面门户。   本来先前李自成和宋献策都是这般认为,谁曾想直到他亲自进了左卫城,这才发现事实和想象的完全两个样。   你道为何?   原来这万全左卫城虽然周六里有余,看似颇为庞大,其实却城墙低矮,城垣破烂,防御设施大半年久失修。   这偌大个左卫城内,更是人烟稀少,十室九空。   除了守备钱济民和他麾下三五百士卒以外,不见有多少人走动,几乎让人生出“鬼城”之感。   “这左卫城究竟怎么回事?”李自成观察了半晌,不由开口问道。   “将军容禀!”李自成虽然问的没头没尾,但是并不妨碍钱济民理解他的疑问。   “这左卫城原本有居民七百余家,官兵五百五十六名。”   “只因崇祯……崇祯七年鞑子入寇,此城城阔人稀,防守不住,以致为虏所陷。”   “被鞑子一番烧杀之后,百姓多死,官兵多伤,以至于城池愈发空旷起来。”   “这……这都过去快两年了,如何不曾招徕百姓,修缮城墙?”李自成亦家居边地,对鞑子入侵之苦感同身受,忍不住问了一句。   “修?拿啥修?如今连粮饷都发不出来,还想着修城?”钱济民苦笑道,“要不然大伙也不会这么主动的投靠舜王了。”   好嘛,这一刻李自成有点同情张顺了。   你这哪里是“舜王”?简直是领养了一大堆干儿子啊!   他先前作为一股义军的头目,对整天想办法“养干儿子”,颇有感触。   好歹如今自个做了人家“干儿子”,终于不由操心这些烂事了。   想到此处,李自成不由安慰了一句道:“不妨事,等舜王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那钱济民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身后如同叫花子一般的三四百士卒,不由淡淡的应了一句。   李自成见他不信,本来想劝慰两句,结果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了半晌,他最终只得改口问道:“万全右卫和张家口堡是什么情况,不知是否依旧如左卫这般?”   “万全城周六里三十步,高三丈五尺,地处两河之间,有南北二门,状若轿子,故而又有轿子城之称。”钱济民闻言摇了摇头道。   “此城‘背枕长垣,面临洋水,左挹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取其万全之以,故曰:万全。”   “其城设参将一员,卫指挥一员,守备一员,坐营千总一员,把总五员,下辖张家口、膳房、新开口、新河口和洗马林五处城堡,下辖士卒约五千余人。”   “哦?晓得了!”李自成沉吟了片刻,这才挥退了钱济民道,“钱参将且去忙去吧,本将自行理会。”   那钱济民本来还想打点秋风,一看李自成半点表示也没有,只得失望而去。   待到钱济民一走,张胖子便忍不住问道:“‘闯将’,咱们怎么办?”   “尔格万全右卫有点不好打,那么咱们就从别处下手。”李自成面无表情道,“如果拿下了其他诸堡,我看他还坐不坐得住!”   “嘿,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本来忧心忡忡的张胖子闻言一愣,不由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   两人在左卫城稍做休息,遂后兵分两路。   一路由李自成率领,直奔万全右卫而去;一路则由张胖子率领往西北洗马林、新河口和新开口三堡行去。   且不说张胖子如何,且说那李自成带领麾下马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赶到了万全右卫城。   万全城早已经严阵以待,上西路万全右卫参将不由立于城头喝道:“乱臣贼子,占我镇城,若是有胆,只管攻来!”   李自成自度骂他不过,沉吟了半晌,这才笨拙的应道:“废……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   那参将闻言不由一喜,连忙下令卫指挥、守备和坐营千总一干人等分守各处,谨防义军攻城。   只是众人忙活了半晌,好容易喘了口气,结果往外一看,只见义军稳如泰山,正在城外刚才的位置歇息。   那参将不由气急败坏道:“好个贼子,却是奸猾。不是说好了攻城,为何不攻?”   “啊?谁说我们没有攻城?”李自成闻言诧异的应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看沉沉下坠的日头,解释道。   “对了,我们的人去攻打洗马林、新河口和新开口等堡去了,等诸堡既下,然后再来攻打万全城。”   “贼子敢尔!”那参将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其麾下一干把总个个更是面如死灰。   你道为何?   原来这上西路万全右卫参将自起兵以后,自度会引来义军大军围攻。   故而率先把洗马林、新河口、新开口、膳房和张家口一干守军抽调了过来,以加强万全城的防御。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义军不但来的人多,更多是马军。   结果就出现了一营马军看住了万全城,另外一营马军逐个攻打其他城堡的战术。   “这……这完了啊!”城上诸人,你看看我,我看你你,顿时心里一片冰凉。   “不……不打紧,只要咱们撑到宣府城乱,撑到大清国精兵赶来,一切还有希望……”那参将不由连忙打气道。   “撑到?我看是撑不到了!”其中一个把总闻言苦笑道。   “既然‘舜王’能派这许多人马出来讨伐我等,恐怕宣府城已经稳住了形式。”   此人此言一出,顿时众人面如土色。   “要……要不咱们出城战他酿的一场,再做计较?”正当众人眉头紧锁之际,那守备不由出主意道。   “若是不成,干脆张家口咱们也不要了,直接去投大清去!”   “嘿,这叫什么事儿啊!”众人说到这里,不由紧了紧刀枪,苦笑一声道。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手短,莫得奈何!”那参将苦笑一声,顿时心里也没有底儿了。   你道为何?   原来在这明军卫所之中,参将、卫指挥、守备等一干低级军官却是互为姻亲,盘根错节。   而作为贸易和互市的万全右卫和张家口堡更是整个边塞最繁华,利害关系最为复杂的地方。   别人吃肉,他们喝汤,多少年来,这些人没少从中牟利。   但是,这种牟利的现状好能不能维持下去,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结果好死不死,从在边口贸易权限最重的“八大家”那里,刚刚传来消息。   “范家”在介休的老家被人连根拔起,反倒王、侯、冀、梁四家新投了“顺贼”。   在原本体系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本来就倾向于投靠“大清国”的众人,闻言更是对“顺贼”充满了不满。   正所谓:从来但见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   既然,“顺贼”手底下有了新“商户”,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所以,这才有了趁着“顺贼”立足不稳,鼓动“造反”之举。   只是谁曾想,打仗不是儿戏。   众人这边才扯了旗,那边“顺贼”的兵马就到了跟前。 第337章 夺城   “报,洗马林堡已下,擒其守备!”   “报,新河口堡已下,斩其守备!”   “报,新开口堡已下,其守备自刎而死!”   ……   就在当晚,万全右卫城外时不时响起了义军汇报战况的声音。   由于此时夜深人静,右卫城上早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直娘贼,怎么办?”卫指挥闻言顿时按捺不住,连忙向右卫参将问询道。   “怎么办?凉拌!”那参将黑着脸,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原来有人提议主动出击,但是经过众人仔细对比了敌我实力以后,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我城里只有三千士卒,而城外‘顺贼’亦有三千之数。若我出城,又许留守士卒守城。如此,以少击多,难获成功。”   “即便成功,‘顺贼’不过打马而且,明早再来;我若战败,双腿难敌四腿,死无葬身之地矣!”   情况就是这个情况,那万全右卫参将也很无奈,只得龟缩在城中,以待有变。   然而,变数很快就出现了。   第二天一大早,原本没有继续听到“顺贼”攻城略地消息的明军上下,却突然望见一骑北来。   那骑卒一边奔驰,还一边大声呼喊。   初开始距离较远,众人还听得不甚真切。但等到那骑卒渐近,众人终于听清楚了那士卒喊的是什么。   “膳房堡改旗易帜,已改投舜王名下!”   “直娘贼,张辅国那个反骨贼!”众人听了,不由纷纷骂道。   你道为何?   原来以万全右卫为核心的上西路下辖的五个城堡之中,其中洗马林最远,距离万全有七十里。   膳房堡最近,在万全以北二十里。   依照义军由远及近,由西到东的顺序来看,下一个就是他们的核心利益所在张家口堡。   “不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果然有一个把总早按捺不住道,“若是被‘顺贼’占去了张家口,大势去矣!”   张家口堡与其他堡垒相比,不仅仅是一座堡垒更是大明和鞑虏互市之所。   自从当年土默特俺答封贡以后,双方约定互市,其中张家口堡便成为双方互市的重要地点。   像“范氏”这样的旅蒙商产业大多数安插在张家口,以便随时对蒙、金进行贸易。   故而那介休范家在阿济格战败以后,老家“被毁”,还有凭借“张家口产业”东山再起的念头。   若说义军打下了洗马林、新开口、新河口,甚至膳房堡,万全右卫诸人倒还能忍得住。   若是让他们坐视张家口堡陷落,那是万万不能。   这张家口堡看似是一座堡垒,其实却是对蒙古、后金贸易的重要通道,也是冀家开拓“万里茶道”的出口。   此处若是被义军占领,不但产业被夺,更是失去对蒙古、女贸易权,这是万全右卫上下和他背后“老爷们”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   “不能再等了,出城应战!”那右卫参将沉吟了片刻,最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丢失张家口堡的责任,不得不下令道。   随着万全右卫参将一声令下,麾下二千余人顿时鱼贯而出,背城列阵。   那李自成见状不由大喜,连忙下令麾下士卒纷纷上马。   若说结硬寨打呆仗,攻城略地,那李自成不如张顺多矣。   若是马上奔驰,往来疾突,李自成自是不逊色张顺半分。   “城上有炮,把他们往外引!”李自成略微观察了一番,便立即下令道。   万全右卫参将摆的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背城列阵的阵型,但是这个阵型对李自成来说,却不好使。   因为这一次出战,他终于摸着了对方的弱点,正要建功立业,为自己的“王爵”增添色彩,岂容他阻拦?   果然,随着李自成一声令下,谷可成带领五百马军上前,连续试探了几番,都被明军城上火炮打了回来。   李自成不由下达了一个大胆命令道:“调转马头向北,彼若追击,便反戈一击;若不追击,直接和张胖子合兵一处,前去攻打张家口堡!”   其实李自成这个命令风险极高,若果明军参将不遂其意,反倒带兵前去攻打万全左卫,那自个反倒陷入了被动。   因为对李自成来说,这一次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平叛,而不是清算以张家口堡旅蒙商为纽带的这股势力。   只可惜,这参将见识短浅,给他机会他不中用,识不得其中厉害。   果然这一走不要紧,那万全右卫参将便按捺不住,便率领士卒离开了城池,一路向北追了过来。   李自成见右卫兵上钩,便向北行了七八里,寻了一处地形平坦之处,使骑兵列于高处。   但等完全右卫参将、万全右卫指挥使一干人等赶到,便纵马冲锋。   那右卫参将倒也并非浪得虚名,连忙一边派遣骑兵和部分步卒抵挡,一边连忙列阵。   待到义军骑兵将其杀散,步卒早已经列阵完毕。   李自成便下令将骑兵分为三列,迭次冲锋。   而右卫兵则凭借火铳、火炮依次打击,抵挡义军骑兵。   双方战了半晌,义军人马伤亡不小,便一路向北败走。   那参将一见不由大喜,连忙率领步卒追击,不意阵型刚乱,早埋伏在一旁的谷可成杀出,右卫兵大乱。   李自成趁机调转马头,反戈一击,那参将当场战死,卫指挥使眼见抵挡不住,只得投降。   李自成又连忙挥兵南下,趁机夺取了万全右卫城,这才审其本末。   不意那卫指挥使招供道:“此事乃是以后金国恭顺侯吴惟华为首串联,以张家口范、靳、二王、梁、田、翟、黄八大家为主,包含上西路、下西路、东路、中路及上北路、下北路各路参将、守备,约定一时俱发,夺回宣府镇归清……”   “什么?”李自成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这宣府镇前后共设七路参将,除了设置在蔚州的南路参将以外,其余皆反,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味儿来,别看这厮说的厉害,实际上大多数人还是随波逐流,根本不可能陪他们火中取栗。   他不由冷笑一声道:“你休的唬我,且说这恭顺侯吴惟华何许人也,为何有这般能耐?”   这李自成还不知道,在张顺前世的历史线上,这厮便在李自成兵败一片石以后投降多尔衮,助其招降宣大山西等地。   大同总兵姜襄因此也借机将驻守的义军将领的张天琳杀死,投降清军,一定程度上的加快了农民军在山西力量的崩盘。   那卫指挥使哪里知晓两人的恩怨?   他只得老老实实应道:“这吴惟华据闻乃明……前朝恭顺伯吴允诚之后。”   “据闻投靠了后金,被许以恭顺侯,这才卖了死力……”   “哦?原来这般!”李自成想了想,不由心道:仔细听来,这厮也不是个什么好鸟。   如今宣府城里有宋军师和李国公坐镇,理当万无一失,我且坑此人一把,叫他甘做汉奸! 第338章 围攻   “将军,前面就是张家口堡。”万全右卫指挥使指着不远处的城池道。   李自成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小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河,正立在坝下。   这里所谓的“坝”,并非汉语,而是一个蒙语山岭的发音。   蒙古人以山为坝,所谓“坝上”,即指张家口堡以北被山岭阻隔的坝上草原;所谓“坝下”,即冀西北坝下平原。   这张家口正坐落于“坝下”至“坝下”的出口处,其北狮子屯一带草原,乃诸部落驻牧之地,故为要冲,又为互市之所。   那李自成观望了半天,便让张胖子前去喊话。   那张胖子打马上前,大声喝道:“舜王仁义,素不念旧过。”   “而今万全右卫、洗马林、新河口、新开口及膳房诸堡皆下,尔等大势已去,坐守孤城,焉得幸理?既然如此,何不早降,仍不失富贵之位!”   “沐猴而冠,也敢称王?”不意张胖子话音刚落,早有张家口堡守备大声斥道,“如今我大清国大军一到,尔等灰飞烟灭就在眼前,还敢狂吠?”   “若是识相,赶快投我,仍不失新朝富贵!”   “哦?‘大清国’?”张胖子闻言不由冷笑道,“恁‘大清国’右翼大军早为舜王所破,上至名王阿济格,下至马夫走卒,不曾走漏一个,不知灰飞烟灭却是哪个?”   “什么?”张胖子此话一出,顿时把张家口城上诸人骇的面如土色。   众人皆知“大清国英武郡王”阿济格入关以后,率领大军往山西太原方向去了。   先前为了鼓噪声势,以一当十,号称“三十万大军”。   结果这牛皮吹的越大,戳破的时候就炸的越响。   本来眼见义军抵达了宣府,这些人虽然不曾细想,心中未必没有不好的猜想。   如今一经张胖子“证实”,顿时那股心气顿时泄了七七八八。   “怎么办?怎么办?连英武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都被人斩了,我等数千人如何抵挡得住这如狼似虎的‘顺贼’大军?”城上一干商贾早已经面如土色,纷纷沮丧道。   那张家口堡守备一见情况不好,不由大喝一声道:“大丈夫不能九鼎食,即九鼎烹。如今诸位身家性命全寄于此,岂能退缩?”   “更不消说,尚有把都儿、青把都儿和合罗气等部助我,吾又何惧其千军万马?”   别看这张家口堡守备喊的震天响,结果士气愈发低落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这张家口堡额兵一千二百九十五员名,下辖来远堡一座,边墩五十八座,火路墩三十一座。   其中来远堡驻兵三百,各处边墩、火路墩大则十人,小则五人不等。   如此算下来,整个张家口堡实有战兵不过五百员名。   为此张家口堡内诸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筹集了丁壮护卫八百名。   至于把都儿、青把都儿和合罗气等部落,其实因为林丹汗和洪太先后西征,早迁徙的不知去处。   不过被张家口堡守备借机招徕了三四百丁壮,聊胜于无罢了。   且不说张家口堡守备如何计较,且说那张胖子眼见城上被自己吓的哑口无言,连忙打马折回,向李自成汇报道:“‘闯将’,城上敌胆已破,请速攻之!”   “好,上炮!”李自成也老于兵事,没道理那张胖子能看得出来的破绽,他看不出来。   随着李自成一声令下,只见顿时又两支骑兵从义军阵中分离出来。   仔细一看,这两支骑兵后面各拖曳着十门火炮,正是张顺所谓的“飞骑铁炮”是也。   十骑一炮,对战马紧缺的义军来说,奢侈是真的奢侈。   但是,好用也是真的好用。   如李自成这边马军,按理来说应该和深入义军腹地的后金阿济格部一样。   虽然士卒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大大加强了,但是攻城能力遭到了极大的削弱,一旦遇到无法靠堆人拿下的城池,便束手无策。   “炮,他们哪里了的炮!”就在义军两个炮兵旗在城外展开的时候,张家口堡上的守备、商贾和士卒不由大吃一惊,纷纷叫嚷起来。   “‘闯贼’善攻,‘曹贼’善战,‘顺贼’善炮之说,果然名不虚传!”那张家口堡守备顿时也有点傻了眼。   “怎么办,怎么办?咱们还能守得住吗?”范、王、靳、粱一干商人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唠唠叨叨没完起来。   “不必惊慌,我这就派人向羊房堡、宁远站堡求援。”   除了上西路本路以外,羊房堡和宁远站堡距离张家口堡最近。   然而,这两个城堡都不甚大,驻军不过二三百人而已,哪里能抽调出人马来助他?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由士气愈发低落。   然而,就在义军火炮不断摧毁城上防御设施的同时,早有斥候赶到向李自成汇报道:“将军,我们在城北五六里处又发现一处堡垒,抵近边墙,不知唤作什么堡。”   “唔?”李自成闻言不由扭头向万全右卫指挥使问道,“不知这唤作什么堡?”   “啊?”那卫指挥闻言看着李自成面无表情的脸色,连忙应道。   “这个唤作来远堡,驻有士卒三百人。原本是隆庆和议以后,专门为了和鞑子市马而设。”   “其中最盛者,在大同为德胜堡,在宣府为张家口堡,如此而已。”   “哦?”李自成和张胖子听到此处,不由相视一眼,嘴角露出了微笑。   这厮不老实啊!   “‘闯将’,你先忙,老子出去溜达溜达!”猜测到堡里可能有好东西的张胖子,不由连忙开口道。   “好吧,那你去吧!”李自成有几分无奈道。   为了坐实张顺对自己封王的许诺,他已经尽力了,可是还是没想到这张胖子简直是个“福将”。   自己累死累活的还没捞到什么,他已经取得了攻下三座城堡的战绩,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完了,全完了!   那卫指挥使见状,哪里还不明白被他们猜到了虚实,顿时面如死灰。   “怎么了,那里面究竟有什么?”眼见这厮如此反应,哪怕素来沉默寡言的李自成都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那卫指挥使连忙否认道。   只是他刚否认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这才哭丧着脸承认道:“其实也没啥,就是有些战马……和粮食。”   “战马和粮食?”李自成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不是说张家口以北的驻牧部落已经七零八落了吗?”   崇祯七年虎蹾兔汗西征土默特部,带走了不少部落。随后洪太西征虎蹾兔,又击溃俘获了不知多少部落。   如今这坝上草原到底还能有多少鞑子,能有多余的马匹换粮? 第339章 覆灭   “‘闯将’,你猜我捞到了多少好东西?”待到中午,满载而归的张胖子兴冲冲向李自成汇报道。   “战马?粮食?”李自成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嘿,还真让你猜着了,战马千余匹,牲口四千余头,米豆一千七百二十多车,金银珠宝数箱。”张胖子不由兴奋道。   “什么?”李自成也有点懵了,“怎么会这么多?”   按理说战马、牲口乃塞外特产,多一些倒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这粮食一两千车,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明代常用太平车,一车能装十多石,一两千车能装二三十万斤米麦。   若是往常市与塞外拔都儿等部落还说得过去,如今墙外蒙古部落几乎荡然无存。   先前那卫指挥使说来远堡呢有战马粮食,李自成就有些疑惑,如今更是满腹狐疑。   “等等,你说会不会这战马也好,粮食也罢,其实不是卖给墙外,而是卖与墙内?”李自成突然有一个想法。   “你是说……东虏?”张胖子闻言一愣,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我说来远堡内怎么会有珠宝,感情是从内地劫掠而来!”   塞外物产贫乏,一般习惯和内地以物易物,用牛羊马等牲畜换取紧缺的布匹、盐巴和粮食。   这一次居然能拿出来大量金银珠宝进行买卖,确实是不合常理。   “说吧,怎么回事?”既然得到了答案,李自成不由扭头向那卫指挥使问道。   “你……你们不都知道了吗!”那卫指挥使低着头,小声了肯定了两人的猜测。   “狗贼!”李自成闻言顿时气了个半死,不由上前一脚将他蹬翻在地上。   那张胖子也忍不住上前踢了两脚,出一口恶气。   他们两人倒不懂什么华夷之辩,只是知道鞑子来了,就是烧杀抢掠。   他们身在边地,和袄儿都司、土默特部没少打交道,当然知道这些人如何凶残。   结果他们万万没想到,有些人竟然赚这些缺德钱,卖粮资敌。   “说吧卖给谁了,究竟是怎么卖的,挣了多少黑心钱?”张胖子黑着脸,目光危险地问道。   “爷爷,不干我的事啊!”那卫指挥使一看张胖子这表情,连忙哭诉道。   “我也是没办法啊,这上上下下早勾结好了,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若不然,常如松就是前车之鉴!”   “常如松?常如松是谁?”   “常如松就是前任左卫守备,因为不配合他们‘互市’,在崇祯七年被人勾结鞑子弄死了!”   “什么?”李自成听张胖子审到这里,不由大惊失色。   你道为何?   原来他前不久刚在万全左卫守备钱济民那里听到,崇祯七年万全左卫被后金攻克屠戮的消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般内幕。   “他们都有谁?”李自成追问道。   “仅宣府一处,就有上西路、下西路及南路三处参将、卫指挥、坐营千总、守备、把总、操守,分守口北道兵备副使,巡抚、总兵和镇守太监。”那卫指挥使闻言顿时说出来一大串名录来。   “对了,未免被人坏了事儿,总督、副总兵和御史那里,也都有一份儿!”   “竟然有这么多份儿,能够分的?”李自成和张胖子有点不敢置信。   “够,怎么不够啊?内地米麦七八分至一两二一石,边地也不过三四两。”那卫指挥使解释道。   “东虏数来,牛羊牲畜、铁器布缎难以携带,独金银珠宝最为方便。”   “日积月累,以至于物贵银贱。彼国中米一斗数两,牛马一匹百余两,故而转手一卖获利不只十倍。”   “直娘贼,不杀尔等,难消我心头之恨!”听到此处,李自成不由勃然大怒,恨恨地骂道。   就连张胖子也忍不住质问道:“你们发国难财,发死人财,也不怕天打雷劈,老天爷报应?”   “报应,什么报应?”那卫指挥使嘿嘿笑道,“即便是真有老天爷,恐怕也是个爱财的!”   “我看两位也是做大事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你们肯帮我们瞒下,不但这些金银牛马都是你们的了,回头我们还有利润奉上!”   “哦?”李自成闻言有点想动手了。   本来他还想留着他,有话要问。   结果他却当着张胖子的面说出这般话来,那须留他不得。   想到此处,李自成不由厉声喝道:“好个贼子,当李某是什么人!”   “来人呐,把这厮给我拖出去看了,免得污了我的耳目!”   “‘闯将’实在……实在是高风亮节!”张胖子见状不由摇了摇头,夸赞道。   实话实说,那卫指挥使一开口,张胖子不是没有动心。   而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迟疑之时,李自成早下令把这厮砍了。   当然,张胖子也没有想到,李自成知晓他是张顺“死党”,故而生怕他高密,坏了自己“封王”之路。   话说两人砍了万全右卫指挥使以后,不多时士卒用火炮砸开了张家口堡南门和东门。   这张家口堡本来有三个门,分别是南门迎恩、东门永镇和北门后来开的一座小门。   如今这小门无伤大雅,但是这南门、东门被义军轰开了,那麻烦就大了。   “杀,杀!”义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去,和城里的明军、鞑子展开了殊死搏杀。   “上炮,上炮!”一时间难分胜负,那李自成按捺不住,不由施展了张顺“故智”。   “轰轰!”随着两门装满了霰弹的火炮推了进去,不多时两声巨响,世界顿时清净了很多。   等到硝烟散尽,李自成和张胖子入了城,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跪在血泊里的降兵降将和商贾,顿时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舜王这一手,“大炮上刺刀”真是好狠好毒!   “哪个是守备?”李自成冷声道。   “我……我是!”一个满脸灰土的将领弱声弱气的回了一句。   “拖出去砍了!”   “我……饶命啊……饶命啊……啊!”   “范永斗何在?”李自成面不改色,又开口问道。   “范永斗不在,只有一个老父亲带领一干亲信伙计在城里看顾生意……”有人连忙应道。   “子不教,父之过!范永斗勾结鞑虏,发死人财,罪无可恕,拖出去砍了,记着痛快一点!”李自成沉吟了片刻,组织好语音道。   “不……不要,你们这些‘狗贼’,不得好死……啊!”   “将军,将军,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众商贾早吓得屎尿流了一地,不由头如捣蒜道。   “坏事做绝,须饶你们不得!”张胖子闻言嘿嘿一笑,不由接口道。   “还有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一干人等。你们七家勾结鞑虏,欺我中华,卖国汉奸,罪不容诛!”   “今我家将军只除首恶,胁从不问,籍没其家中不义之财以资军用。”   “其余不干此事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必惊慌!” 第340章 赏罚   “睿亲王,前面就是八达岭,夹杂其间的通道便是关沟!”原本其意风发的大明昌平总兵巢丕昌,脸色黯然的为多尔衮指点道。   “由此往西,沿沟而进,分别是南口、居庸关、上关和八达岭四处关卡。”   “过了关卡,出了关沟,便是岔道城。”   “过了岔道城,向北便是通往延庆、独石口方向;向西便是通往怀来、保安、宣府方向。”   “哦?那就走小道夹击吧!”多尔衮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最终下达命令道。   开什么玩笑,我“大清兵”要是从这南口、居庸关、上关、八达岭、岔道城一路打过去,等打通了关沟,恐怕都要被“顺贼”堵在关沟出口了。   睿亲王多尔衮看了看胯下坐骑,只好无奈的扭头对豪格道:“肃亲王,这一次就麻烦你绕道德胜沟了。”   什么叫做有力无处使,有马无处行,这就是有力无处使,有马无处行!   后金这一次入关,多兵、多骑、善战,按理说应该是处处掌握主动权才是。   但是当义军率先夺取太原,然后做出一副全取北方的架势之后,无论大明还是后金都在战略上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坐视不理吧,等于留给对方时间整合河南、陕西和山西的力量去吞并北直、山东。   若是主动出击呢,却又因为各自的问题,都无法集中足够的力量一举吃掉对方主力,反倒被张顺借机各个击破。   仗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对刚刚夺取了昌平的多尔衮部来说,终于明白了夺取宣镇的重要性。   但是同时他也明白了洪太命令自己前往宣府和“顺贼”争锋,虽然战略上十分正确,事实上根本无法执行。   且不说昌平如何,且说这单看这四五座关卡的关沟,简直是让头大。   若说打,一个个啃过去,以他麾下的后金精兵,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问题是需要时间,而如今得知宣府乱起的后金兵最缺的就是时间。   打下昌平镇,对后金来说只是有了一个落脚点。   既不能支撑自己十万大军的展开,也不能和北面草原连成一线。   故而还得继续攻城略地,争取在义军主力到达之前尽可能拓展占据的空间。   幸好在此之前,多尔衮“当机立断”夺取了昌平,这样在进攻明军关沟防线的时候,还能抄昌平镇方向的德胜沟小道,夹击居庸关。   且不说后金兵多尔衮部如何进攻,且说那张顺在大同城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带领大军上道,一路经阳和、天成一路一路赶到了柴沟堡。   那柴沟堡参将一见义军旗帜如云,士卒人马连绵数里之远,不由大喜,连忙亲自将张顺迎入堡内,并敬献熏肉、丝饼、糖麻叶等食物。   双方分定主客坐下,张顺略微吃过了几口,不由笑道:“本王远在陕西便听闻胡将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哎,不敢,不敢,舜王亦知我胡伯灏之名耶!”那胡参将闻言不由欣喜道。   “我本卫所把总,曾受王老将军提携,亦受张将军、姜将军等人恩惠……”   刚开始听这“胡伯灏”这将军、那将军的乱说了一通,张顺还有点懵。   直到听了半晌,这才明白原来这“王老将军”竟然不是自己的便宜岳丈王世国,而是王保一系王氏将门的王学书将军,而姜将军却是姜氏名将姜显祚。   这三个榆林将门出身的将领都曾担任过宣府总兵,曾对宣府镇新一代参将、守备多有提拔之恩。   除此之外,还有张臣、张承胤、王世国等一干榆林将领在此担任参将、守备之职,受其恩惠者,更是不计其数。   至此,张顺这才明白当初宋献策说降榆林城,为自己联姻榆林“七门六姓”,究竟是何等功勋。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微微一笑,心道:王奇瑛啊王奇瑛,老公可算是没白疼你,这一回你倒是给老公立大功!   若非有这柴沟堡参将胡伯灏“改旗易帜”,恐怕不但宋献策、李国樑一干人等难以成行,宣府巡抚张维世也不会最终下定决心投靠义军。   更不会有李自成、张胖子、李过一干人等长驱直入,入驻宣府之事。   这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遂后,两人客套了半晌,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笑道:“胡将官,当初本王许诺凡宣大两镇归顺我者,皆有封赏。”   “汝本为柴沟堡参将,又及时归顺,襄助我军,当敕封归义伯!”   本来张顺没必要这么急,但是他现在急需在宣府镇树立一个榜样出来。   效法当年商鞅城门立木之故智,他要让宣府上下都知道,舜王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只有这样才能快速稳定人心,全取宣府镇。   那柴沟堡参将胡伯灏闻言果然,不由连忙向张顺跪拜道:“得舜王如此厚爱,末将粉身碎骨不能报殿下于万一!”   张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笑道:“胡将官不必多礼,这是你应得的。”   “只是如今本王尚未登极大宝,印信圣旨等物件尚未配备,须等些许日子!”   “不妨事,不妨事!”那胡伯灏对此毫不在意。   开玩笑,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刘基刘伯温才不过是个诚意伯。   如今自己虽然比不上他的本事,也混了一个归义伯,何等风光、何等光彩!   且不说他如何兴高采烈、感激不尽,张顺又命令士卒敲锣打鼓,闹得附近三乡五里人尽皆知,不知有多么风光。   等到第二天一早,张顺便离开了柴沟堡,又一路向东行去。   当行到半道,正好撞到了李自成派来的信使,汇报义军平定上西路叛乱之时。   为了以绝后患,他竟然一口气斩了万全右卫参将、卫指挥使、坐营千总以及洗马林、新河口、新开口、张家口四堡守备,独留一个主动投降的膳房守备。   至于参与叛乱的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八家尽数被抄。   先后缴获粮食、茶叶、丝绸、马骡牲畜、车辆、金银不计其数,铺子三十余处,宅院一十三处,钱庄两处,擒获男女老幼七百三十二口,敬请舜王发落。   张顺一听,顿时哭笑不得,扭头向跟在身边的王清之问道:“这八家莫不是全是你先前所言旅蒙商?”   “正是!”那王清之闻言不由一喜,连忙应道。   “这些家都出自介休、平遥、祁县一带,专做东虏生意。”   “殿下抄灭其家,正是如斩东虏一臂,真是可喜可贺!”   “哦?”张顺不置可否的应点了点头,望着荒凉的野外道,“走,咱们加快速度,赶快赶往宣府!” 第341章 平分   当张顺带领大军赶到宣府的时候,城中的硝烟尚未散尽,街道两旁还残留着成片成片的血渍和一堆一堆被打翻在地的摊子。   三三两两的百姓,正夹杂其间挑挑拣拣,在回收还能利用我物件。   “看样子,昨晚战斗很激烈啊?”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暴动的敌人几乎已经肃清,现在唯余部分余孽躲藏在城中,正在逐家搜寻。”镇代王张维世不由连忙应道。   “为首之人竟是原分守口北道兵备副使刘永祚,只因其任职已久,声望颇隆,是以闹出这偌大的动静。”   原来就在李自成率领张胖子等人进攻万全右卫和张家口堡的时候,张维世、李国樑、宋献策和李过一干人等也在宣府城内镇压以分守口北道兵备副使刘永祚为首的暴动敌人。   兵备副使,即兵备道,乃是明代中后期极具特色的掌握武备的文职官员。   这个职务不但能够管理辖区的军务,而且可以指挥参将、游击、守备、操守等低级将领,基本上就是一个小号的地方巡抚。   分守口北道兵备道下辖镇城、鸡鸣驿、上西路、下西路和南路,正掌管了几乎占据了宣府一半的区域。   “这刘永祚何须人也,为何有这般本事?”张顺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兵备副使和参将、守备等武职将领完全不同。前者是流官,任期一到便会调离;而后者则出身卫所,世代为军,在边军中关系盘根错节。   故而,在张顺看来,一个兵备副使不应该有这么大能量。   “舜王容禀,这刘永祚乃是都察院右佥事御史兼管兵备道!”张维世苦笑一声,不由开口解释道。   “此话怎讲?”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张顺反倒更迷糊了。   “臣原来也不过是都察院右佥事御史兼巡抚宣府!”张维世一看张顺是真不明白,不由连忙又追加了一句道。   “哦?原来却是本王大意了!”张顺听到此处,顿时恍然大悟。   你道为何?   原来明代各地兵备副使一般都是就任按察佥事、按察副使等职兼管兵备。   前面代表品秩编制,而后面代表差遣。   虽然这品秩编制高低并不影响兵备副使的权限,但是却代表着身份的高低和提拔的优先级。   比如当初洪承畴、卢象升就是以从三品的参政身份兼管兵备,后来做出来成绩以后就得到了大力提拔。   那分守口北道兵备副使刘永祚也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意外,一旦宣府巡抚张维世离职,恐怕接任者十有八九就是此人。   但是,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   那兵备副使刘永祚还未等到身兼宣府、昌平两地巡抚的张维世离职,结果却等来了“改旗易帜”,“改朝换代”,这让好容易“媳妇熬成婆”的他如何甘心?   好巧不巧,正好“大清国恭顺侯”吴惟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他,两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这宣府的祸事。   “这样,且传令下去,宣府各处兵备副使可封侯爵!”张顺听他细细讲述明白,不由连忙下令道。   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就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顺自以为这一次开出的价码够大了,结果没想到还是有意外发生了。   “报,紧急军情!”就在张顺和张维世、李国樑陪同下边走边聊,快走到都司,不曾想早有士卒急急忙忙了过来。   “说!”张顺一看身边没有外人,便下令道。   “回禀殿下,后金兵已经攻克居庸关,夺取保安!”那士卒连忙汇报道。   “什么,这么快?”张顺不由眼皮一跳,暗道不好。   他连忙下令道,“李述孔何在?速速光布斥候,谨防有变!”   先前只听说后金攻克了昌平,张顺还道对方需要停留一段时间,不曾想这么快就破了保安州。   保安州位于洋河下游故地,东接延庆,西连宣府,北抵龙门,南接蔚州,乃是宣府往东的必经之地。   既然后金兵抵达此处,想必延庆州已失,龙门、开平二卫也岌岌可危。   如果这是这般,虽然自己已经占据了宣府镇治所,实际上依旧是双方平分了宣镇。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是修整人马,清点家底,以便为下一步计划做好准备。   想到此处,张顺眼见李述孔应了,这才心中稍安。   他不由开口向原宣府巡抚张维世问道:“不知城中堪用兵马几何?”   “城中原有九营人马。”张维世闻言一边将张顺引入都司,一边解释道。   “其中抚标、镇标及铂标左右翼四营为战兵,兵机营及城东、城南、城西、城北五营为守兵。”   “其中镇标五千,先前被李总兵带去了太原,如今只剩下九千战兵,一万五千守兵。”   “哦?”张顺闻言正要计算如何部署,突然想起来明军吃空饷的恶习来,不由又追问了一句道,“实在多少?”   “实在……抚标三千,左右翼四千,合计战兵七千员名;守兵七千五百员名……”张维世犹豫了一下,只好自报家门道。   “嗞!”张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可真能玩。   如今正是用兵之时,宣府又是京西重镇,一营人马都凑不够三千之数,我是该夸你们勇呢,还是笑你们傻?   要不是如今正是用兵之际,他差点想当场反悔,收回封赏给他们的爵位。   “额……额……少是少了点,不过舜王殿下你且放心。这些兵个个都是敢战之士,以一当二……”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张维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你给我玩什么聊斋!   张顺不由冷笑一声,打断了张维世的话道:“先前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本王也不再追究。”   “只是如今大伙儿跟了本王,那就按照本王的规矩办事儿。不然误了军机,大家都担待不起。”   “我麾下人马都是一营三千,多退少补,俱要清点实在,不容有半点虚假。”   “镇代王,你这标营人数已经达标。但是,我还是给你一天的时间,自己给我摸一摸底儿。”   “不管你查不查,明天一早我派人逐个清点,如有短缺,我拿你是问!”   “微……微臣领命谢恩!”镇代王张维世闻言不由脑门冒汗,连忙拱手应了。   “李国公,先前你麾下的标营已经被我军打散,不复存在。”张顺这才点了点头,又扭头对李国樑道。   “你待会儿带人把你的亲信、家丁都抽调回去,左右翼二营战兵任你挑选,五日之内我要你新建标营一营,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李国樑偷偷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的张维世,连忙应了。   “至于守兵,姑且不动,只是须让他们个个给本王做实了,不许有半点虚假!”张顺想了想,又强调道。   “记住,别想着跟本王耍花招。明天一早,我要依照花名册逐个点名,个个校艺。”   “点名不应向,视为未到。校艺不过,当场淘汰。个个俱要孔武有力,武艺娴熟,如此才能打得胜仗!”   “臣(末将)领命!”那原宣府巡抚张维世和麾下五个游击将军,闻言顿时汗如雨下,连忙应下了。 第342章 清查   “张大可、王昆、马福祥……”宣府校场人头攒动,义军士卒唱名的声音此起彼伏。   “蓟镇城墙、宣府校场、大同婆娘”,时人称之为“九边三绝”。   这“蓟镇城墙”和“大同婆娘”张顺虽然不曾见识过,但是这“宣府校场”却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这宣府镇作为九边重镇,地处京师西面,乃是大明王朝对抗察哈尔、土默特两翼蒙古的第一线,故而每年的阅兵仪式都在宣府举行。   据说宣府校场面积是京师的六倍,可以一次性容纳几十万人同时受阅。   景泰年间,昌平侯杨洪镇守宣府之时,御军极严,“骑兵善驰射,步兵善弓弩”“士卒精壮,为一时边将冠”。   到了隆庆、万历年间,王崇古、方逢时任宣大总督期间,亦是“谨烽火,远斥候,缮甲兵,勤操练”,可谓是兵强马壮、器械精良。   场以人名,故而名列“九边三绝”!   如今张顺高坐在点将台上,望着下面空空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宣府校场,心中一时五味陈杂道:“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宣府校场?”   “正是,殿下!这便是号称‘九边三绝’之一的宣府校场。”那张维世闻言不由接话道。   “大才子徐文长为此曾赋诗云:宣府教场天下闻,个个峰峦尖入云。不用弓刀排虎士,天生剑戟拥将军。”   张维世此话一出,那宋献策不由苦笑一声,心道:你这厮怎么听不懂好赖话,难为你还能做这么大官。   果然张维世此话一出,张顺不悦道:“不用弓刀排虎士,天生剑戟拥将军?酸腐文人之见!”   “本王今日也有诗一首,请镇代王品鉴!”   “啊?臣……臣洗耳恭听!”张维世一听张顺这话,如何不知这一次会错了意,惹恼了此人。   “宣府校场天下闻,明光铁甲耀入云;向有虎贲十万士,敢教可汗舞前门!”张顺这诗一出,众人顿时把目光齐聚于张维世。   那张维世本来都准备好尬吹了,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有这般本事。   他不由稍微一愣,连忙击节叫好道:“好一个‘敢教可汗舞前门’,老臣闻之,亦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甘于战死沙场,胜过老于床榻!”   这张维世虽非文学大家,好歹也是进士出身,经他亲口认证,自然无有不服。   然而,张顺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天冷就要穿衣;饥饿便要吃饭;夫国有难,民有患,就要整兵备战,自然之理也!”   “道理虽小,妇孺皆知,奈何仍有人止不住贪欲,欺上瞒下,结果兵败身死,为天下笑,何其悲哉?”   “这宣府校场虽大,不过一空旷之所,又有何异也?”   “盖昔日兵甲之盛,雄于九边也!”   “今合全镇之兵,战兵不过万余,进不能制敌,退不能御虏,岂不悲夫!”   张顺一字未提张维世、李国樑及五营游击将军,却好好字字又在提他们。   这七人闻言顿时汗出如浆,连忙纷纷跪地讨饶,口称“死罪”。   “起来吧,前朝积弊如此,非一人一日之功!”张顺摇了摇头,下定论道。   “今日本王苦口婆心,只不过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兵者,凶器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多一卒,则多一分胜机;多一操,则多一分胜算。故而士卒务实,操练勿真,战场之上才能建功立业、活的性命!”   “如若不然,岂不是自欺欺人,自蹈死地?”   话已至此,那张维世、李国樑一干人等这才明白张顺并不是想借机除掉自己等人,而是劝说自己要核实兵马,勤加操练,后怕之余,不由感激涕零,纷纷拜服。   “报,经核实抚标报称三千,实在两千八百一十七人,缺额一百八十三人;兵机营报称一千五百人,实在一千四百零七人;城东营报称一千五百人,实在一千三百九十二人;城南营报称一千五百人,实在一千二百七十三人;城西营报称一千五百人,实在一千一百九十七人;城北营报称一千五百人,实在一千三百六十二人。又汰老弱不堪用者,一百七十三人,守兵营拢共六千四百五十八人。”就在这时受命清点人数的卢象晋不由上前汇报道。   只他这话一出口,本来君臣相得的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经制马骡一万两千四百一十六头,实在马骡七千零六头,缺额五千四百一十头。”那卢象晋哪知他们的心思,不由继续汇报道。   “查得四面城守有红夷西洋灭虏涌珠大小等炮一千四百三十一位,火药三万一千零一十一斤;兵机库有西洋灭虏炮一十三位,火药六万一千九百一十七斤;抚标有灭虏涌珠炮二百一十五门,火药一万二千零二斤。别有三眼鸟铳等枪四千一十三杆,盔甲、臂手四千余副,万人敌四千余罐,铅子不计其数。”   “哦?那就这样吧,先编造成册,以便日后调取!”实话实说,张顺听到卢象晋的汇报,心里有几分失望。   宣府镇作为北方重镇,城中战兵、守卒当在全镇一半到三分之一左右。   结果,这宣府城中便这般模样,想必其他各路、各卫、各堡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那么也就难怪保安、延庆等地遭到后金进攻,很快就陷落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眉头一皱,立即下令道:“李过何在?本王命你即刻带领麾下人马南下蔚州。”   “那南路参将若降,即许以侯爵;若不降,卿可自取。先屯兵马于深井堡,其后顺圣川东城、蔚州,最后为顺圣川西城。务必护得宣大两镇右翼安全,不得有失!”   “末将领命!”李过闻言眼神复杂地看了张顺一眼,又看了叔父李自成一眼,不由深深施了一礼道。   在座诸人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张顺所谓的“卿可自取”是什么意思。   但是,张顺没有当场说破,主要是担心李过为此故意攻打分守宣府南路参将,坏了大事。   原来这分守宣府南路顺圣蔚广参将,下辖顺圣川西城、顺圣川东城、蔚州城、广昌城、深井堡、黑石岭堡、桃花堡和滹沱店堡四城四堡。   其中大多数都位于顺圣川,即后世桑干河沿岸。   这桑干河和洋河正好汇于保安州境内,然后改称永定河,流经京师以南宛平县,走天津大沽入海,故而这两处河谷素来为北方游牧民族入侵河北地区的交通要道。   如今保安陷落,虽然洋河河谷为义军占据的宣府城所阻,但是桑干河谷犹自畅通无阻。   一旦宣府南路有失,那么后金兵就可以逆流而上,进而围攻大同、应州、朔州等地,已经占据了宣府城的义军失去了地利优势。   李自成闻言心里确实也有几分不舒服,但是考虑到自己和张胖子两营人马刚刚攻下了万全右卫和张家口诸堡,人困马乏,比不得李过营状态良好,只得作罢。 第343章 移师   “报,睿亲王传来消息,已经占据保安,肃亲王已经占据延庆。但是听闻宣府城已失,准备下一步夺取龙门、开平,彻底打开北面独石口通道。”后金中军大帐营中,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信使向“大清国皇帝”洪太汇报道。   “哦?”洪太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向左右道,“你们都议一议,后面咱们该怎么做?”   范文程闻言率先道:“如今睿亲王占据昌平,夺取宣府大半。陛下理当趁‘顺贼’其立足未稳之际,率领大军东向,与其争锋于宣府。”   “宣府既下,然后再挥师东进,攻克明国京师,此万世之业也!”   “哦?其他人呢,其他人是什么看法?”洪太闻言又继续追问道。   “陛下,臣以为范学士乃腐儒之见!”和硕成亲王岳讬不由接口道,“我以为昌平之地腹背受敌,陛下理当派遣偏师一支,夺取密云,然后诏乌真超哈入关,以为万全之计。”   乌真超哈意为“重兵”,乃是以汉人为主的炮兵部队。   后金历次入关,由于机动性的问题,不曾携带重型红夷大炮,故而巧于迂回,拙于攻城。   依照成亲王岳讬的意思,既然大贝勒代善试图打通山海关一线通道劳而无功,不如干脆夺取密云,从古北口招乌真超哈入关和义军争雄。   众人闻言不由各抒起见,有的支持范文程,有的支持岳讬,一时间双方只把中军大帐吵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   洪太听到头疼,不由喝道:“都给我住口!”   他这一喝不要紧,顿时嘈杂的中军大帐为之一肃。   洪太这才开口问道:“济尔哈朗和多铎在哪儿?”   “启奏陛下,昨晚刚刚来信,先后攻克了容城、雄县和文安,欲趁保定空虚,夺取其城。”范文程闻言连忙应道。   “保定?就算了!”洪太闻言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鞭尸的时候,着济尔哈朗、多铎即刻带领大军前往易州,走紫荆关、倒马关杀入蔚州境内。”   “妙,妙啊!”范文程等人闻言不由眼睛一亮,拊掌称赞道。   “此城一下,不仅宣府丢了右翼,我‘大清军’更能威胁其朔、代腹地,切断宣大两镇援军粮道。”   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和硕豫亲王多铎两人率有后金左翼人马三万,一旦被其攻入蔚州境内,“顺贼”吃下的大同、宣府两地恐怕都要吐了出来。   这果然是神算妙计,孙吴弗与,韩白不加!   洪太眼见只此一计,镇住了众人,这才自矜一笑道:“着和硕成亲王岳讬率领满蒙精锐一万北上,夺取密云镇,迎乌真超哈入关参战。”   那岳讬闻言欣喜万分,连忙应了,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三顺王’是否一同入关?”   “朕已命内臣草拟诏书,招乌真超哈左右固山额真马光远和石廷柱携四十门红夷大炮,招三顺王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率领人马火炮一同入卫。”洪太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   “如此‘顺贼’不足惧,天下不足定矣!”岳讬闻言不由大喜。   原来这两翼乌真超哈有兵一万五千人左右,“三顺王”麾下有七千多人,各拥重炮,若是能调入关内,以步骑车炮协同作战著称的后金兵将再无短板。   洪太闻言心中颇为自得,但是表面上却只淡淡一笑,继续下令道:“本王带领剩余三万主力移师昌平,往来应援,呼吸可通。”   “臣(奴才)领旨谢恩!”听到此处,诸人如何不知“大清国皇帝”洪太的打算,不由纷纷激动万分道。   洪太这一次的战略很简单,却也及其精妙。   先前义军为了占据战略优势,尽显军争之妙,愣是在后金兵反应过来之前夺取了大同和宣府半数。   然而,就是因为义军不惜一切代价争夺宣大两镇,结果来不及布置完善的防线,反倒让后金觑得了的机会。   双方鹿死谁手,姑且不提,且说随着洪太一声令下,顿时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向昌平方向行进。   后金主力这边一动,那边大明的斥候将领早觑得明白,纷纷报到中枢,然后再由中枢转递到大明皇帝朱由检手中。   年仅二十六岁的朱由检,早已经憔悴不堪,老态尽显。   他不由急忙开口问道:“东虏可是退了,可是退了?”   这月余的围城,早让他寝食难安,好容易出现了一线希望,他不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新任兵部尚书李邦华闻言,略作沉吟,不由应道:“据探子来报,我失昌平,东虏围京师不下,故而移师昌平。”   “这是为何?”朱由检没有能听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有几分不喜道。   “这……”李邦华闻言迟疑了一下,猜测道,“先前左督师朱燮元率领宣大精锐,大败于太原。”   “后来朱燮元、张凤翼没于阵中,其部泰半投靠‘顺贼’。以吾度之,或许宣大二镇为其所得,或为未可知。”   “若宣大两镇为‘贼’所得,东虏惧其兵势,移师昌平以抗之,亦在意料之中。”   “嗞~”那朱由检闻言虽然不甚高兴,也不由到吸一口凉气。   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若是真如李邦华所料,这大明江山要完呐!   那李邦华一看火候差不多了,连忙开口道:“故而,依臣之见,当趁其两虎相争,尽快南迁,以避其锋芒。”   “然后,行仁义修甲兵,待其两败俱伤,我再出师北伐,还于旧都!”   李邦华话音刚落,早有御史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大声呼喊道:“臣请斩李邦华,以儆效尤!”   “昔日宋高宗南迁而失半壁江山,我朝景帝临危受命,誓守京师,天下乃安。”   “故而,有敢言南迁者,秦桧也;有力主死守者,于少保也!”   “谁忠谁奸,世人自有定论,请陛下三思!”   “这……”崇祯闻言也不由犹豫了起来。   他根本不在乎谁是秦桧,谁是于谦,但是他在乎谁是宋高宗、谁是景泰帝。   难道我堂堂大明皇帝尚不如景帝,还要效法宋高宗不成?   崇祯皱了皱眉头,只得下令道:“此事容后再议!” 第344章 渔翁   话说大明皇帝朱由检刚刚拒绝了南迁之意,犹豫了一下,不由又开口问道:“如今东虏虎视在侧,京师难安,为之奈何?”   迁都暂时先不迁了,那城外的后金兵怎么办?   “臣倒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内阁首辅温体仁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讲!”   “咳咳,那个若是但以东虏而言,其实可以行借师助剿之策!”温体仁清了清嗓子道。   “如何借师助剿?”朱由检皱了皱眉头道。   “如今已经僭称帝号,又围我京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独‘顺贼’虽多造杀戮,却只以王号自称。”温体仁犹豫了一下,不由谏言道。   “既然如此,何不效法诏安宋江之故智,封他一个亲王之号,引其灭虏,亦不失两全之策……”   结果温体仁话还没说完,早有御史攻讦道:“诏安宋江者,徽宗也。”   “这温贼自比奸臣高俅,视陛下为宋徽宗,其言可杀,其心可诛!”   这个还未说完,另外一个又接话道:“东虏虽盛,却不如西寇多矣。”   “其兵马之数,远不如之;据地之广,远不如之;野心之大,远不如之。”   “凡此三者,舍虏就寇,乃自取灭亡之道!”   你说这个,我可不困了!   这位御史此话一出,早有人跳将出来道:“此言差矣!”   “夫西寇者,疥癣之痒;夫东虏者,心腹之患!”   “西寇虽盛,一不曾围我京师,二不曾僭越称帝,三不曾掳我百姓。”   “陛下有云:寇亦朕赤子,亦抚之而不必专戮!以臣之见,何不招为驸马,两家合为一家之好……”   好家伙,这厮话还没说完,早有人喷道:“我大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凤凰焉能下嫁土鸡瓦狗,公主焉能下嫁乱臣贼子!”   ……   崇祯一看这事儿没完没了了,只好轻咳一声,示意太监王承恩近前,低声道:“兵部尚书李邦华、户部尚书侯恂、蓟辽总督丁魁楚和辽东巡抚方一藻留对!”   那王承恩闻言连忙通知主持早朝的鸿胪寺官员宣布早朝结束。   待到众人罢了早朝,崇祯在乾清宫见到了留对大臣,这才开口问道:“这里没有外人,请诸位爱卿畅所欲言,不知如何应对城外敌人?”   “陛下,老臣以为南迁仍为当前第一要务。”兵部尚书李邦华闻言忍不住开口道。   “若陛下不愿南迁,那唯有趁东虏、西寇两败俱伤,我再渔翁得利!”   “哦?如何渔翁得利?”朱由检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这……具体如何操作,恐怕就需要问丁总督、方巡抚了。”李邦华犹豫了一下,然后应道。   “呃……”蓟辽总督丁魁楚闻言颇为尴尬。   你道为何?   原来这丁魁楚是河南永城人氏,正是投降义军的兵备副使丁启睿的叔父。   有了这层关系以后,一直有御史攻讦他“两面投注,暗通‘顺贼’”。   如今李邦华把球踢给了他,他只好站出来表态道:“若说渔翁得利,诚为难事。”   “一则,须派遣间谍、斥候探查敌情;二则,须挑选死士,视死如归;三则,须挑选良将,智勇双全,忠贞不二;四则,须粮秣齐备,精甲利刃;五则,须正当其时,一锤定音。”   “如此,东虏西寇皆败,天下转而为安。”   “若退而求其次,亦可仿造昔日洪太与虎蹾兔相争旧例。待其胜负一分,我可网罗其残部,再与胜者一决胜负。”   “好,若果然如此,丁先生当为朕之诸葛武侯!”崇祯朱由检听到这里,不由欣喜道。   不是,我就表个态,陛下您就信了?   那丁魁楚闻言一脸懵逼,心道:“咱们这城里有没有悍勇之将,难道陛下您就不知道吗?”   果然那辽东,巡抚方一藻闻言也急了,连忙劝谏道:“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乘之主,行不履危。”   “陛下身为一国之主,身系天下之安,岂可以身犯险,立于险地?”   “以臣之见,或使太子留守京师,陛下宜前往南京坐镇;或陛下坐镇京师,使太子前往南京,以备万一……”   “朕意已决,勿复多言!”不意方一藻话没说完,突然间崇祯帝勃然大怒,断然拒绝道。   原来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后金兵猛攻京师不下的经历,让崇祯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年我可以,现在我还可以。退一步,便会宋高宗之流;坚守一时,至少也是宋仁宗、景泰帝。   其中利弊,你当我分不清吗?   那辽东巡抚方一藻闻言惊愕不已,只好无奈而退。   户部尚书侯恂见事不可为,只好转变策略道:“陛下,如今京师人口众多,援军齐聚,如今粮饷耗费颇巨,久之,必不可支!”   没粮食,您总没有办法了吧?   “哦?”崇祯皇帝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朕听闻临清仓为天下第一仓,可容纳三百万石,不识有诸?”   那侯恂闻言一愣,只好应道:“临清乃漕运重镇,设有广积、临清和常盈三仓,以备非常。”   “臣虽不知其虚实,大体二三百万石应该有之!”   “好,有这个就好!”崇祯闻言欣喜道。   “如今正是非常之时,须非常之用。这临清仓如今储存有这许多粮食,理当尽快送到京师,以备非常!”   “陛下,您这是……”侯恂有点懵了,你这是要把临清仓一口气搬空吗?   “诸位爱卿,朕是这般想的!”朱由检兴奋道。   “这粮食留着也是留着,万一留给了‘顺贼’、‘东虏’,岂不可惜?”   “既然如此,何不运来京师?”   “一则,可以充作粮饷;二则,一旦双方胜负已分,亦可那里招募溃兵,正合一举两得!”   “额……”众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不知道该是夸他终于开窍了,还是骂他糊涂。   你若是真是开窍了,就不应该死守京师这块“死地”;您若是没开窍,怎么又想起来拿粮食招募溃兵的主意? 第345章 封侯   “叔父,那‘贼子’许我以侯爵,意图收买与我,当我李过是什么人了?”话说那李过领了张顺军令以后,在出发之前私下里拜见了叔父李自成道。   “只要咱们叔侄同心,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你呀,还是改不了这毛病!”李自成闻言摇了摇头道,“去吧,好好干,将来搏一个封妻荫子,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叔父,这叫什么话?”李过闻言勃然变色道,“想当年,你我二人虽为叔侄,实为兄弟,我们一同约定做一番事业……”   “难道现在我们就没有做一番事业吗?”李过话还没说完,李自成突然打断他道。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婶子的仇,你就不报了吗?”李过不由不敢置信道。   “你说你要我怎样?”李过话刚落地,不意李自成突然低吼了一句道。   “女人?现在我想要多少有多少。权位?现在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财富?这辈子我早就吃喝不愁了。”   “你还想让我怎样?难道你想让我去抢他那个位置吗?”   李自成不由绝望道:“你看看外面的人马,那是咱们能对付的吗?”   “更何况外面那些人马,也不过是他十之一二罢了!”   “然而,就算咱们叔侄俩夺取了天下,那又怎样?”   “你没有儿子,我也没有,甚至咱俩连女儿都没有,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你听叔父一声劝,人就这一辈子,吃他酿,喝他酿,然后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这辈子就算值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这……”这一次估计是李过这辈子听到李自成说过最多的一次话了。   原来他一直以为婶子就是叔父的天,叔父的地,男子汉大丈夫受了委屈,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叫他血溅五步。   他万万没想到叔父竟然变了,自己也变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听到这些会恼怒非常,结果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非常认同叔父这番话。   是啊,吃不愁,喝不愁,又有权有势,青史留名。   谁不想这样呢?我也想啊!   想到这里,李过突然觉得释然了,同时心里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闪而过,遂后被他丢之脑后。   “这……如此,侄子这次来就向叔父告别了!”李过不由恭恭敬敬的向李自成施了一礼道。   “去吧,咱们叔侄俩挣一个王和侯,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李自成点了点,叹了口气道。   话说那李过辞别了李自成,便带领麾下骑兵一路向深井堡赶去。   那深井堡位于宣府西南六十里。正德五年筑,万历七年增修,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那李过刚出了宣府界,抵达深井堡附近早见一座座火路墩耸立于前。   眼见义军一到,顿时一个个冒起狼烟,一路把消息向深井堡传去。   原来整个宣府南路共下辖火路墩二百零二座,单深井堡一处就下辖五十二座,占四分之一还多,足见其地位如何。   李过见状颇为无奈,只好继续策马向前,直到傍晚时分才赶到了深井堡外。   他驻马往上一看,顿时眉头紧锁。   你道为何?   原来这深井,被称为“坝下小高原”,它在桑干河、洋河之间巍然突起之处。   其南部为沟深坡陡的“十八盘”,北部是群峰罗列的歪头山。   其中部地势低洼,积水难泄,形成了“海子”,深达数丈,故名之深井。   而那深井堡正位于“海子”以东,周三里六十四步,高三丈五尺,有门楼三,角楼四,正当东西要道。   嘉靖三十五年,寇尝由此入犯保安州之殷家梁。盖寇自西北而东南,堡适当其冲。   “好个深井堡!”李过看了半晌,不由赞道,“舜王果然是料事如神,据此可挡千军万马。”   原来这深井堡所在的深井不但处于在洋河和桑干河交汇附近,而且正是宣府、大同和蔚州三地之间的高地,更是通往这三地的交通要道。   如果占据了洋河和桑干河交汇处保安州的后金兵不能拿下此堡,那么对拿下一州扼二河的多尔衮来说,意义并不是很大。   想到此处,李过不由连忙遣使向前劝降。   谁曾想,那使者刚刚到了堡前,早有士卒喝道:“东虏攻城甚急,还请参将率兵入城主持大局!”   那使者闻言连忙应了,折回汇报于李过。   李过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道:“真乃天助我也,诸位快随我夺了这深井堡,却了这东虏兵!”   原来就在李过率领骑兵抵达之前,多尔衮早派遣一个牛录率先抵达。   后金牛录额真劝降不成,便改为强攻。   这深井堡虽然额军四百七十九名,实际只有四百左右,还要分出去百余人驻守十里外的滹沱店堡,故而抵挡不住。   原本这些官兵见事不可为,准备退去。正合见李过率领骑兵前来,一时间不由喜出望外。   明末义军、大明和后金三方服色铠甲形制几乎无甚差别,情急之下,守堡士卒没看仔细,这才弄出了乌龙。   于是,那李过将错就错,急忙带领士卒入城。   那城内守备正站在城上守城,不多时眼见李过在一干人等簇拥下赶来,不由急急忙忙就要上前拜见。   结果,等他领人走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不待他如何反应,李过率先笑道:“不知战况如何?”   那守备闻言一愣,心道:“军情紧急,管他是哪路神仙,且请他助我退兵才是正理。”   想到此处,他不由连忙拜道:“不知哪位将军当面,在下乃是这堡守备周世恩,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好说,好说!”李过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下令道:“二虎,带领一司人马,给鞑子点厉害瞧瞧!”   那“二虎”不是别人,正是李自成的部将刘体纯,如今划拨在李过麾下听用。   那刘体纯闻言便连忙带领五百人马冲杀了上去,砍瓜切菜一般把刚刚跳上城墙的后金兵杀得人仰马翻。   那守备周世恩正目瞪口呆之际,李过又下令道:“塔天宝,你率领一支人马出城追击,小心不要中计了!”   那塔天宝闻言翻身上马,扭头向那守备说道:“烦请周守备下令,为我打开东门!”   “哦,好,好,好!”那周守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令士卒打开城门请塔天宝出城。   只见塔天宝率领一司骑兵鱼贯而出,不多时城外响起了后金兵惨叫的声音。   那周守备这才如梦初醒,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不……不知将军,如何处理我等?” 第346章 失误   那李过眼见深井堡守备周世恩战战兢兢,不由笑道:“阁下何处此言?”   “舜王今日派我前来,非为杀戮,而是为了保境安民,抵挡东虏,汝又何疑也?”   “尔等若肯用命,粮饷虽然不甚高,却也能保证月饷一石,月月如数发放。”   “如有功劳,不分嫡支,皆有封赏。”   这一次张顺派他过来,只是为了遏制后金占据宣府南路右翼的企图,以完成双方决战前的部署。   李过只是义军的先头部队,等到他稳住宣府南路行事以后,肯定另有人手接替、支援。   若是以往,他只会一板一眼的完成任务,绝不会节外生枝。   但是在离开宣府之前,叔父李自成的一席话,却让李过的功名利禄之心熊熊燃烧了起来。   孔夫子有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如今的李过已经三十六七,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也已经变得两鬓斑白。   既然叔父没有报仇雪恨,更进一步之心,那他也忍不住要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他比李自成还要大上几岁,从年龄上来看,袭爵是不可能袭爵了。   那么自己要想富贵,自然只能一刀一枪的在马上博取。   故而,眼见着守备吓破了胆子,他不由生出了一番心思出来:   若是我趁机收编明军降兵降将,不须援军便能击退后金兵,岂不是大功一件?   果然那深井堡守备周世恩本道小命不保,一听李过此言,哪里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连忙叩拜道:“周某久闻舜王仁义之名,不由心向往之。今若得将军收留,阖堡上下,敢不效死?”   李过见堡内守军可用,便让周世恩挑选了七八个亲信跟着自己作为向导,独留“二虎”刘体纯领驻守此地。   深井堡城周不过三里六十四步,原有驻军三百人,如今再加上刘体纯麾下五百士卒,差不多将近千人,已经完全足够守住这一处险要之地。   一切安排妥当,李过这才在周世恩的引导下一路向西。   由深井堡向西十里,便是滹沱店堡。   那堡周长不过二百八十丈,驻守深井堡士卒四十余人,如何能守?   守卒眼见深井堡守备周世恩已降,义军又待遇颇丰,顿时当场就开门投靠了义军。   滹沱店堡既下,天色已晚,那深井堡守备周世恩本打算留众人休息。   李过担心久必生变,哪肯停留?   他便命令士卒挑了灯笼,又快马加鞭一路向西南方向行进。   滹沱店堡距离顺圣川东城七十里,天黑路烂,众人在李过的率领下一路摸索,待到天亮,这才堪堪抵达东城。   那李过借着霞光抬头一看,俄而见一城“南临大川,北枕崇岗”,城前“原壤辽阔”,一望无际,好一处草原。   那周世恩连忙为李过指点道:“城内大川,正是那顺圣川;三流环抱,北靠山岗之处,正是那顺圣川东城。百姓军士口顺,都唤作东城。”   “这城周四里有余,驻守官兵五百余名。那城中守备唤作王驴儿,乃是末将的至交。”   “待我唤他上前,恭请将军入城。”   李过听他说得轻巧,不由皱了皱眉头,叮嘱道:“人心隔肚皮,汝且小心谨慎为上,莫误了自家性命。”   什么兄弟哥们,李过追随李自成起兵以来,兄弟相残,父子刀兵相向的事情见多了,对此早已经深有感触。   那周世恩闻言不以为意,反倒打马赶到城外,高声喊道:“王驴儿何在,速速开门迎我!”   结果,他话音刚落,只见城头上突然伸出来三五十杆火铳,噼里啪啦响彻了起来。   那周世恩顿时吓了一跳,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   李过见状微微一笑,下令道:“列炮,攻城!”   你道为何?   原来这李过眼见城上火铳虽多,大多不过三眼铳、快枪之类。   这里武器虽然火力密集,但是威力、射程有限。   而城上官兵距离周世恩一二百步就胡乱射击,显然训练堪忧,战力有限。   随着李过一声令下,顿时十门火炮一字排开,只一轮便打爆了东城城门。   那王驴儿担任守备多少年,哪里见过这般架势,顿时吓七魂丢了六魂,连忙自缚请降。   李过见状哭笑不得,这才率兵进入了顺圣川东城。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周世恩见了,不由又气又恼,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大声骂道。   “李将军让我好生劝你,没想到你这是不讲兄弟情义,胆敢冒犯将军虎威。到头来闹了个灰头土脸,这一次你可是服了?”   周世恩骂了半晌,这才腆着脸道:“将军且你看这厮窝囊样,也坏不了什么大事儿,不如就饶他一条狗命吧,把他当个屁放了吧?”   “你倒是个讲义气的。”李过闻言上下打量了周世恩一下,不过还是摇了摇头道,“窝囊不可怕,窝囊的连一点用处都没有,那还是杀了吧!”   “啊?”那王驴儿闻言顿时傻了眼,连忙磕头如捣蒜一般喊道,“将军,将军,我错了,求求你饶我一命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有时间求我,还不如想想你自己有什么用吧?”虽然周世恩的兄弟义气让李过颇为赞赏,不过他也知道如今身处险地,万万不能心慈手软。   “啊?我……”王驴儿闻言看向周世恩,一副手足无措模样。   “笨蛋,这是将军给你活命的机会,你看向我有什么用?”周世恩恨铁不成钢道,“动一动你那脑子想一想,想点有用的东西。”   “兵力部署?人马钱粮?山川地理……”   “哎,我有,我有!”经过周世恩提点,那王驴儿连忙高声道,“我们西城的参将姓高,喜欢唱曲和女人……”   “行了,砍了吧!”李过闻言摇了摇头,不准备浪费时间了。   “啊?我还有,我还有,对了,那个城里的红夷大炮没了,被我卖了,那个紫荆关也丢了……”王驴儿早吓了个半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胡说。   “等等,你说什么?”本来李过都要走了,突然听到“紫荆关”三个字,有点觉得不对劲。   “紫荆关丢了?”   “对,怎么丢了,被谁占了?”李过不由激动道。   “啊?也不能算丢了,据说……据说昌平投靠了鞑子,驻守紫荆关的那些人也投靠了鞑子!”王驴儿眼见着情报似乎有用,连忙解释道。   “有……有地图吗?”李过沉吟了片刻,只觉脑子里一团乱麻,但是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没……没有图,不过这附近山川地理我都识得。”那周世恩一看李过这神色,连忙接话道。   “将军莫非要问紫荆关不成?这紫荆关须由此往南,先是九十里抵达蔚州,再行八十里至黑石岭堡,再南行七十至广昌。”   “老人有言:自古宣大通中原有二门。居庸关当其后,紫荆关置其前;走居庸关者必经鸡鸣山,走紫荆者必经黑石岭。那黑石岭扼四十里黑风洞,最为险要。”   “过广昌,南至倒马关九十里,西至灵丘城九十里,东至紫荆关百里。”   “出此两关,便翻过了太行山,抵达保定府境内。”   “那保定以北便是顺天府,保定以南便是真定府……”   听到此处,那李过如何不脸色大变?   原来先前张顺等义军眼睛只听着宣大两处,却是忽略了蔚州这一要地。   这蔚州除却本州,下辖灵丘、广昌二县。   往北连接宣府大同二镇,往西连接朔州、应州和代州等要地,往东则连通真定、保定和顺天三府。   本来这一块的敌人应该是统辖真保镇的保定巡抚朱燮元管辖,结果这厮在太原城外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反倒给义军、大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破绽。   别看那深井堡守备周世恩说的有点乱,但是李过作为一名出色的将领,凭借灵敏的直觉嗅到了其中危险的味道。 第347章 急驱黑石岭   广昌县,蔚州南百五十里。东北至北直隶易州百七十里,东南至直隶唐县百四十里,地处古飞狐口也。   飞狐城即今县治。相传即古飞狐道,自隋至元,皆曰飞狐县。明初始复为广昌县。   城周三里有奇,编户四里。《志》云:广昌逼近紫荆、倒马,重冈叠,巍然百雉,为两关之枢要,是也。   而如今,这座城周三里,编户四里的小城,却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喊声、哭声、惨叫声早已经充彻了全城,人命在这里和鸡犬无异。   “大清国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和“和硕豫亲王”多铎在护卫簇拥之下,熟视无睹的走进了广昌县衙,衙内正有三五具尸体横陈在那里。   “这是广昌知县,那是广昌守备……”早有奴才上前为两位王爷指点道。   “哼,抗拒天威,死不足惜!”济尔哈朗冷笑一声,开口点评道。   而多铎更是懒得点评一句,只是开口笑道:“陛下智略,怠有天授。”   “那‘顺贼’虽然奸猾,定然想不到我大军已经至此。待我等全取蔚州,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言毕,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得意神色溢于言表。   “这样,豫亲王你且带领人马在此修整,我带领人马先去夺那蔚州。”两人笑罢,济尔哈朗不由主动请缨道。   虽然济尔哈朗也被封为亲王,但是其实他却不是老奴的子孙,而是老奴弟弟舒尔哈齐之子,只因从小被老奴养在身边,故而与老奴诸子亲如兄弟。   “亲如兄弟”,但终究不是兄弟。   济尔哈朗对此心知肚明,故而和诸亲王一同领兵,他往往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以免恶了他人。   “好,如此也好!”那多铎毕竟年轻,才比张顺大两岁,也不晓得谦让。   那济尔哈朗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不由暗自摇了摇头自顾去了。   广昌至蔚州一百五十里,其间多崎岖山道,战马难行,时不时济尔哈朗不得不下马步行。   如此行了半日,天色已晚,不得不在山间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继续出发。   好容易又行了半晌,俄而见一座石堡耸立在不远的山上。   那济尔哈朗不由指着城堡问道:“此何堡也,有守卒几何?”   向导闻言连忙应道:“这山唤作黑石岭,这堡唤作黑石岭堡。”   “堡不甚大,驻有三五百军士,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的‘好汉’。军爷只需打一个冲锋便能拿下!”   “哦?”济尔哈朗闻言对此倒颇为相信。   这黑石岭堡和广昌县类似,都是大明的二线镇堡,士卒大多刀枪入库、放马南山,哪里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后金精锐?   想到此处,济尔哈朗便下令道:“何洛会,你带领一个牛录,将其拿下!”   “喳!”那何洛会闻言应了一声,便披了铁甲,挑选了一百披甲人在前,剩余二百人持弓在后,准备攻城。   也不知那守堡明军作甚,眼睁睁看着后金兵披甲、列阵,不曾有些许动静。   不过,后金兵对此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不多时,只见那牛录额真何洛会一马当先,带领一队披甲精兵蜿蜒在山岭之间犹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   好容易爬到了山岭尽头,何洛会一干人等来到了黑石岭堡前,不意竟见到一条深壑横亘于面前。   不待何洛会一干人等如何动作,突然只听得一声炮响,登时几百杆鸟铳,七八门火炮出现在堡上。   随着一声令下,顿时铳炮声大作,硝烟很快弥漫了战场。   而牛录额真何洛会和其麾下的披甲兵,一时间竟成了活靶子,一时间不知道被打死了多少。   “这……这就是你说的一个冲锋就能打下来的黑石岭堡!”济尔哈朗不由目眦尽裂。   “呃……这不应该啊,堡垒守军绝对没有这般胆子……”那向导闻言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以后洪亮的声音在山上响了起来:“狗鞑子,没想到吧?合该今日你爷爷我李过在此建立奇功,还不上来受死!”   “李过?何许人也?”济尔哈朗闻言一头雾水,但是也自知“点子扎手”,只好扭头向那向导问道,“此地可有小道绕过?”   “军爷容禀。”那向导闻言哭笑不得道,“这黑石岭堡背后正是四十里黑风洞。”   “由此可直抵蔚州,绕过何处,也绕不过这里呀!”   济尔哈朗当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四十里黑风洞”,其实就是飞狐峪,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太行八陉之一的飞狐陉。   这黑石岭正位于飞狐峪南端,北扼灵丘、蔚州,南扼倒马、紫荆。   若是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如鲠在喉,而黑石岭堡就是让济尔哈朗难受的紧的那个“鲠”。   原来当初李过在顺圣川东城得知紫荆关失陷于后金之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后金要从此处破关而入。   故而他立刻放弃了夺取顺圣川西城的计划,而是一边派遣使者前往宣府向张顺汇报,一边留下将领塔天宝驻守东城。   而他自己则携带周世恩、王驴儿及部分官兵和麾下骑兵一路向南狂奔。   东城至蔚州九十里,至黑石岭堡一百七十里,至广昌二百四十里,至紫荆关三百四十里,其间又多是山路。   对李过来说,如果能提前占据广昌最好,退而求其次黑石岭堡。   如果只赶到蔚州,让东虏占据了黑石岭堡,那么敌人依旧可以通过东面的灵丘,深入到代州一带,故而黑石岭堡就是义军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百七十里山路,李过带领麾下骑兵,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赶到了。   正如那汉奸向导所言,黑石岭堡内驻守的都是贪生怕死的“好汉”,只需要一个冲锋就拿下了。   当李过一干人等赶到黑石岭堡的时候,堡内守军尚未明白怎么回事,稀里糊涂便做了义军俘虏。   好容易占据了黑石岭堡,李过等人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这才发现城堡南面已经出现了漫山遍野的后金兵,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第348章 血战黑石岭(上)   “郑亲王,奴才无能!”巴牙喇甲喇章京何洛会一脸羞愧的向济尔哈朗请罪道。   “此战非战之罪,乃向导误我耳!”那济尔哈朗闻言好声安抚道,“如今这堡里新来了一伙贼人,甚是悍勇,不知你是否能拿下?”   “贼人铳炮甚利,又有沟壑阻于前,奴才须先填沟壑,然后始能接战。”那河洛会当然明白济尔哈朗是什么意思。   但是,鉴于这黑石岭堡城小池深,又有精兵利炮驻守,只能缓缓图之。   “这样,本王拨付给你三千人,再给你半日功夫填沟壑,明天一早我要通过此城。”济尔哈朗闻言沉吟了一下,最终下令道。   “喳,奴才领命!”那何洛会闻言连忙应了。   对现在的后金来说,攻城战术已经形成了一个完善的流程。   一般情况下,先以掠夺、驱赶附近的男妇填埋沟壑,然后以盾车遮蔽重甲兵抵近,最后再以肉搏战一锤定音,攻入城中。   如今这黑石岭上,寥无人烟,哪里去捉男女老幼去填埋黑石岭堡前沟壑?   无可奈何之下,何洛会只好派遣满蒙八旗战兵亲自上阵。   “你们三个牛录伐木,你们三个牛录造车,你们三个牛录挖土,剩下一个牛录准备重甲、火炮,准备攻城!”何洛会思索了片刻,不由直接下令道。   随着何洛会一声令下,刚刚派遣给他的三千人顿时都忙碌了起来,济尔哈朗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黑石岭堡乃是一座小堡,城周只有一百二十丈,每面城墙只有三十丈宽。城高也只有两丈七尺,比明代常规城高三丈五尺低了八尺。   按理说这样的小城,应该能一鼓而下。   但是,由于李过率领两千骑兵的到来,这些缺陷全部成为了防守方的优势。   一则城小,城小就防守一方来说,就意味着可以用交少的兵力进行防守;对进攻一方来说,就代表着众多的士兵无法展开,发挥不出自己的人数优势。   二则城矮,城矮就意味着城墙难以坍塌,进攻一方很难用火炮破坏对方的城墙。   三则城坚,黑石岭堡就地取材,乃用黑石岭上的黑石筑就,类似李自成常用的“剜城”战术就难以使用。   凡此三者,就注定双方只能在狭小的空间内,兵对兵,将对将,以血换血的战术。   “肉搏?我满洲兵还未怕过谁!”济尔哈朗看着面前小小的城堡,不由发出了一声冷笑。   而与此同时,李过立在黑石岭堡上,也早看清了后金的情况。   “一万建虏?”李过不由讶然,随即又平静了起来,“既然如此,就让这一万建虏成为我晋级侯爵的功绩吧!”   想到这里,李过不由扭头向周世恩问道:“堡内还有多少火药?”   “刚刚清点过来,除了咱们带来的五百斤以外,堡内还有一千二百余斤。”周世恩连忙应道,“除此之外,还有硫磺三百四五十斤,只可惜没有硝石和木炭来配。”   “差不多抵得四五十次火炮齐射,完全够用了。”李过闻言点了点头,这才下令道,“这样吧,一会儿选十个士卒,一人背五十斤前往‘一线天’,把‘一线天’炸了!”   “什么?”众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你道为何?   所谓“一线天”倒不是一个地方,而是飞狐峪内地形狭窄,两山夹一道,很多地方只容一人通过,便可称之为“一线天”。   结果,李过要派人把这些地方炸掉,那就代表着众人无路可退。   “将军,你这是……”周世恩有点不明所以地问道。   “《尉缭子》云:百人被刃,陷行乱陈;千人被刃,擒敌杀将;万人被刃,横行天下。”李过不由笑道,“我等麾下有二千人,如何不能击破彼贼?”   “贼死,我复生矣!”   置之死地而后生,陷入亡地然后存?   周世恩不敢置信的看了李过一眼,一时间不由为其胆气所慑,不由高喝一声:“千人被刃,擒敌杀将!”   他这一喊不要急,顿时李过麾下士卒也纷纷应道:“千人被刃,擒敌杀将!”   只这一股气势,顿时骇的济尔哈朗、何洛会一干人等勃然变色。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坏了,此城难下矣!”济尔哈朗不由脸色难看道。   历史上采用这种“背水一战”战术的有两个人,一个叫韩信,一个叫马谡。   前者一战成名,后者一败涂地。   当天下午及晚上双方无事,姑且不提。   等地第二天一早,早已经准备停当的巴牙喇甲喇章京兼牛录额真何洛会便指挥者新造的数十辆盾车,缓缓向义军黑石岭堡推进。   那盾车后面遮蔽的正是十名罩了浸湿绵甲的后金重甲兵,十名推车黑兵和两辆装满了泥土、石块的推车。   “出发!”随着何洛会一声令下,新鲜出炉的盾车在十名黑兵的推动下,开始吱吱呀呀的向前移动。   而就在这些盾车移动的同时,后金的火炮也一字排开,向黑石岭堡轰了起来。   “嗵嗵!”随着一阵炮响,几声沉闷的声音传进了堡内。   “中了?”李过有几分不安,连忙爬上了城堡往外一看。   只见城堡下方一里之处,正密密麻麻布置着百余门火炮,却都是弗朗机、大将军、二将军和西洋炮一类的玩意儿。   所射炮弹个个如鹅卵石大小,噼里啪啦的打在黑石岭堡和黑石岭上,如同下了一场密集的冰雹一般。   李过不由冷笑一声,下令道:“鞑子的话儿太小,来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大家伙!”   众人听了,不由哈哈大笑,随即整整齐齐的推出来十门大小火炮来。   那大个的乃是能发射二十斤铁弹的黄金炮,小个的乃是发射十斤重的野战炮。   “都瞄准了。”那旗长如何不知李过心思,不由一个个叮嘱道,“这一次先给鞑子点颜色瞧瞧!”   随着炮长一声令下,炮声震天,十枚圆滚滚的铁球齐刷刷的飞了出去,直愣愣的砸到后金盾车阵中。   当场有两辆盾车被打的四分五裂,其后的黑兵、重甲兵亦分别被穿死了三五人,肠子、肚子和着鲜血流了一地,肢体、碎块飞溅的到处都是。 第349章 血战黑石岭(中)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   可是,不能总死自己的人,不死别人的人啊!   “大清国”郑亲王济尔哈朗一脸铁青地看着后金盾车好容易抵近黑石岭堡前的沟壑,倾倒了第一车土石,心里没有半分欣喜。   就在刚才,后金辛辛苦苦制作的三十二辆盾车,竟然被击毁了五辆,伤亡了三十一个士兵。   如果再来这么六七次,恐怕新造的盾车便会损失殆尽,而后金精锐也会损失大半个牛录。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   若是往常,那济尔哈朗见遇到了硬茬子,早就下令撤退了。   然而,这一次不行。   这一次哪怕拼尽了这一万人马,他仍然要拿下这黑石岭堡!   因为只有拿下了黑石岭堡,才能夺取蔚州和灵丘;只有拿下了蔚州、灵丘,才能切断“顺贼”宣大两镇与山西镇的联系,然后全歼其主力!   我“满洲”大业不能为一个小小的黑石岭堡所阻;陛下的大计,不能为一个小小的李过所坏。   凡阻我大业,坏我大计者,皆可杀也!   想到这里,济尔哈朗不由下令道:“传令何洛会,让炮手携带火炮往前抵近一百丈,与‘顺贼’对射!”   你不是喜欢玩炮吗?今天老子陪你玩个够!   “什么?”何洛会一接到济尔哈朗的命令,顿时大惊失色。   以炮为铳,抵近攒射。   杀伤里固然很强,但是损失肯定也会很大。   何洛会知道济尔哈朗这是急了,更知道他对自己愈发不满了。   他只好点了点头道:“此堡不下,何洛会不回!”   随后,再次取了土石的盾车准备完毕,又在黑兵吃力的推动下,吱吱呀呀又往山上爬去。   何洛会一咬牙,亲自抬着一门弗朗机,大声下令道:“炮手听令,随我抵近射击,压制‘顺贼’火炮!”   后金火炮手一看连巴牙喇甲喇章京都亲自出战,顿时不由士气高涨,纷纷抬起了弗朗机、大将军、二将军及小口径西洋火炮,嗷嗷的向山上冲了起来。   李过在山上见了,不由冷冷一笑,便下令道:“取我马来,且看我如何破敌!”   “将军,不可!”李过此言一出,周世恩及其麾下一干人等不由大惊失色道。   “将军若是有半点闪失,黑石岭堡岂能独存耶?”   “这……”李过闻言也不由犹豫了一下,正待要开口。   不意突然有一员骁将站了出来,开口笑道:“蛇鼠之辈,何用将军为?”   “某马重僖亦颇有勇力,原替将军前往!”   “好,好汉子!”李过闻言不意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伸手接过了士卒牵来的坐骑,把缰绳递到马重僖手中道。   “此马随我南征北战,如同兄弟一般。”   “今日我把我这个兄弟交付与你,希望你能够代替我驰骋沙场,全身而还!”   “马某必不辱使命!”马重僖闻言重重地对李过施了一礼,然后,不再言语,反倒到一旁披挂起铠甲来。   李过也不去管他,只是通过堡垒的瞭望口,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盾车和炮手。   一百五十丈、一百三十丈、一百二十丈……   直到距离义军八十丈的距离,后金火炮手这才停了下来,慌乱的支着火炮。   而盾车则毫不停留,继续向义军堡垒逼近。   “差不多了!”李过点了点头,这才大声下令道:“火炮开炮,骑兵准备!”   随着李过一声令下,义军炮手有条不紊的把十门火炮推了出来,然后瞄准、点炮,步骤一丝不差。   然而,就这义军火炮发射的同时,对面的火炮手也胡乱地点起了火炮,顿时如同雹子一般的炮弹,噼里啪啦的再度打了过来。   李过一个闪身闪过了一枚从瞭望口打进来的炮弹,顾不得站稳,便厉声喝道:“骑兵出击!”   原来义军这一次火炮射击,并不是仅仅为了打击对方的盾车,更是引诱对方炮手开炮。   果然,后金一见义军火炮出现,顿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通打来。   且不说那后金炮手造成了多少义军炮手损伤,只听得火炮炮声刚落,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原本高高吊在黑石岭堡前面的吊桥狠狠地砸在了沟壑之上。   随即城门大开,一司骑兵鱼贯而出,只向进攻的后金兵杀将过来。   那济尔哈朗和何洛会哪曾想到这小小的黑石岭堡内竟然有这样一支骑兵,顿时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盾车兵还好,一个个披有重甲,连忙依托盾车结阵抵挡。   而那些抵近射击的炮手,除了手里刚刚射击过的火炮以外,只有清理炮膛的杆子可用,哪里抵挡得住?   顿时被马重僖一马当先,杀入人群之中,手起刀落就是好大的一颗人头。   “好蛮子,我和你拼了!”那巴牙喇甲喇章京何洛会也是个悍勇之人,见状怒不可遏,连忙抽出腰刀来,领着几个家奴就向马重僖冲了过来。   “来得好!”那马重僖正杀的痛快,哪里惧他?   他只把手中的大刀舞呼呼作响,只向何洛会一干人等杀了。   “杀,杀!”马重僖纵马而过,一个左劈右砍,登时就把何洛会和一个家奴砍翻在地。   待他收了马势,回过头来,只见剩余的几个家奴围在一起,扶那何洛会。   马重僖担心这个将领模样的鞑子尚未死透,又挥舞着大刀打马过来。   那几个家奴眼见他勇不可当,顿时一哄而散,独留何洛会躺在了那地上。   马重僖手中的大刀够他不着,干脆驰骋而过,只听得“咔咔”两声,坚硬的马蹄下响起了骨骼的碎裂声和惨叫声。   “啊!他杀了主子!”原来四散而逃的家奴眼见他踏过了何洛会,不由大吃一惊,随即有疯狂的折返了回来。   “直娘贼,没完没了了啊!”马重僖不由暗骂了一句,却不退反进,只赶到何洛会尸首旁边,这才一跃而下,然后取了解腕尖刀,一刺一旋,熟练的割下了对方的首级。   他这边才割完,那边三五个家奴早赶了过来。   马重僖做了一个向远处投掷的动作,引得众人慌忙看去。   他便借机挥舞着大刀砍过去,又砍翻了两三人,吓的剩余两人不敢动弹,这才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350章 血战黑石岭(下)   话说义军将领马重僖割了巴牙喇甲喇章京何洛会的首级,连杀数人,扬长而去,只把郑亲王济尔哈朗看的目眦尽裂。   巴牙喇甲喇章京,掌管的正是八旗精锐“巴牙喇营”。   老奴起兵之后,曾把八旗分为白巴牙喇、红巴牙喇和普通甲兵。   待到天聪八年,洪太改革军制,命八旗各建一营,唤作“巴牙喇营”,充为护军。   其长官唤作巴牙喇甲喇章京或者巴牙喇纛章京,而何洛会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深受老奴和洪太父子两人信任,如今正是济尔哈朗的护军统领。   结果,如此人物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割去了首级,这让济尔哈朗如何不恼?   “觉善,何洛会既死,攻城之事暂且由你负责!”济尔哈朗眉头挤成一团,最终下令道。   李佳·觉善,世居萨尔浒,从老奴灭叶赫,克沈阳、辽阳,皆在行间,授世职备御,擢甲喇额真。   “己巳之变”,从洪太伐明,进游击职。   大凌河之战,从贝勒硕讬战有功,进二等甲喇章京。   单从履历来看,便知他是老牌“满洲”,老奴父子心腹死忠,无论威望资历绝不在何洛会之下。   果然,那李佳·觉善一到营中,原来的惶惶不安的后金兵无不信服。   于是他先处置了望风而逃的士卒、将领,然后砥砺士气,这才重振旗鼓准备再战。   当然,“再战”而不是“再送”,那觉善也晓得原来的办法是行不通了。   故而他仔细研究了双方的战法、战术,最终做出了三个决定。   一个是向济尔哈朗请求别遣士卒伐木造车,以便弥补盾车作战的损失。   一个是每辆盾车配备各色弗朗机、大将军、二将军和西洋两门,以加强盾车兵的火力。   最后一个则是为剩余的炮手配备护卫,并备下一个牛录的马军,等待义军冲杀出来的时候进行反击。   经过这般调整以后,觉善这才下令继续进攻。   不过这一次,双方你来我往,战了数合。   虽然那后金兵在与义军的火炮对轰中落了下风,但是马重僖的骑兵再也不能像刚开始那样肆无忌惮了。   李过见事已至此,一时间也束手无策,只得让士卒轮番上阵,抵御后金兵。   遂后,双方的战斗也进入到无聊阶段,一边火炮对轰,一边后金盾车兵冒着义军的炮火强行填沟。   一直鏖战至晚上,那觉善终于在又付出了六七百士卒性命、二三十辆盾车的情况下,填平了黑石岭堡前的沟壑。   时值天色已晚,济尔哈朗考虑到士卒颇为疲惫,正要下令撤退。   不意那觉善亲自赶来,向他请求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   “如今我军众,而贼人寡,若是今晚退去,明天一早敌人又一支生力军矣。”   “故而,奴才以为当换人轮番上阵,日夜不停,以疲其军。”   “待其人马无力,火炮红热,此堡便可破矣!”   “好!”济尔哈朗闻言一愣,随即觉得他说得不错,便点了点头应了。   随后,那觉善便用生力军替换了原来的疲军,继续向义军黑石岭堡攻去。   李过在堡垒一看,不由皱了皱眉头道:“看样子建虏今晚是不想让咱们睡觉了!”   “从即刻开始,四司轮换驻守,每司守城两个时辰。”   “没有轮到者,可自行歇息,以免中了建虏的疲敌之计!”   黑石岭堡只是一个城周一百二十丈的小城,其南面只有三十丈宽,设置了一扇城门。   故而对义军来说,每次只需派遣五百人驻守,便可无忧。   双方计议已定,随着觉善一声令下,果然那后金兵再次推着沉重的战车逼了过来。   “开炮,开炮!”义军的火炮再度吐出了火舌。   只是由于天色已晚,炮手已经看的不甚真切,这一次只击碎了一辆盾车。   剩余的二十多辆盾车,安全抵达了黑石岭堡城下,由于火炮射角,城上火炮已经无法对处于射击盲区内的敌人造成威胁。   城上守军连忙点燃“万人敌”,掷到城下。   这“万人敌”并非关张二将,而是指一种用干泥制成,内置火药、毒药,具有焚烧和毒杀功能的一种火器。   这种火器最直观的特色是置于木桶或者木框之中。   点燃之后,掷于城下,就会裂开,释放出火药和毒烟出来。   义军营中很少备有此物,正好这黑石岭内储存不少,李过便让士卒搬了上来,聊胜于无。   只是谁也没想到,随着一颗颗“万人敌”掷了下去,不多时城下便烟雾弥漫,后金士卒咳嗽连连,严重影响了对付的攻城效率。   “遭了,这全是石头!”与此同时,正在城下试图破坏黑石岭堡城墙的后金兵一铁锹下去,这才发现这堡垒竟全部由石头砌筑而成。   “不成了,只能爬城墙,炸城门!”这个时候大家也没用没有退路了。   顿时,一边一副副梯子架在了城上,一边开始用携带的火炮轰击城门。   城上的义军一看后金架上了梯子,顿时连忙一边用叉子、木棍一起用力,把架上的梯子推翻过去。   一边用鸟铳、三眼铳对城下的后金兵进行射击。   城下的后金兵也不甘示弱,遂后还以鸟铳、弗朗机。   一时间铳炮之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又中弹的义军士卒从城上跌了下去,也有后金士卒当场倒地不起。   一条命换一条命,一腔血换一腔血,这里几乎成了血肉磨坊,一点点研磨着双方的血肉。   正当双方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忽然又是一阵炮响,随即城下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原来是城门被后金兵用炮轰开了。   原本围在城外的后金兵如同潮水一般,一见有了缝隙,顿时一拥而进。   然而,进的快,也退的快!   只听见一声闷响,原本囫囵进去的后金兵,变成了一堆碎肉又飞了出来。   原来,李过眼见城上火炮已经失去了射击,早命人缒下来两门,如今正好排上了用场。   “技穷矣,技穷矣!”不意眼见义军火炮已响,后金兵不惊反喜,反而纷纷弹冠相庆道。   李过在堡内闻言脸色一变,不由抽出来腰刀道:“看来这一次不拼命,还真的不行了。”   “一司披上双甲,随我前去肉搏,二司随时准备接替!” 第351章 援军   “什么,深井堡遭到后金袭击,紫荆关也已经陷落!”原本成竹在胸的张顺,闻言心里不由一惊。   作为一名极其出色的指挥官,他不是没意识到蔚州的空虚,但是依照他的心思,只要派遣李过守住深井堡,保安州方向的后金兵便不能逆桑干河而上,威胁义军右翼、后方。   等到自己在宣府稳住跟脚,便能视敌人部署和兵力多寡,觉得是驰援宣府南路,还是借机攻击后金兵其他薄弱之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敌人能来的这么急、这么快!   “殿下,要不把李帅和张总兵两营马兵派去支援?”宋献策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建议道。   “不成,这两支骑兵我还有大用!”张顺闻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了。   在派遣李过之初,张顺不是没有想过把李自成和张胖子两营也一起派遣过去,以保证义军右翼万无一失。   但是,当时义军刚到宣府,敌情不明,还不知道占据了昌平、保安两州的后金兵究竟有多少人马。   后金多骑,如果其主力在此,一旦发起进攻,张顺手底下若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参战,恐怕会有重蹈汉高祖“白登之围”的覆辙。   两害相权取其轻,最终无奈之下这才别遣李过一营。   虽然如今李过断定后金兵一定会出紫荆关断义军后路,但是依旧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即后金先调动义军兵力往蔚州方向机动,然后声东击西,突然发大军重夺宣府。   夫用兵之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讲究的就是一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哪个为虚,哪个为实,哪个为真,哪个为假,这就要考验将领的判断能力了。   “那……那舜王的意思是?”宋献策不通兵法,在行军打仗上还是以张顺的意见为主。   “我先前已经下令,让张三百率领七营人马,走代州、繁峙一线,进入蔚州。”张顺不由开口解释道。   “如今算算时间,估计也差不多了。”   “传我号令,若广昌不失则入驻广昌;广昌若失,则分驻蔚州、灵石。”   “若是连蔚州和灵石也失了,那就弃守广灵,坚守繁峙,把敌人引入浑源州境内,我要让他有来无回!”   “殿下,这……这太过行险了!”张凤仪皱了皱眉头,难得开一次口道。   “不妨!”张顺开口笑道,“蔚州多山,道路崎岖,地形险要,不利骑兵驰骋。”   “我不怕他主动出击,就怕他不肯出击!”   “若是他派得人少了,就是白送;若是他派得人多了,这正好不是让本王抓住他的小辫子吗?”   张凤仪听到这里,一双大眼睛不由忽闪忽闪的看了张顺几眼,便默不作声了。   哎呀,真是爱死这个男人了,无论什么时候都风轻云淡、成竹在胸!   原来就在这片刻之间,张顺已经敲定了一个蔚州失守的应对方案。   其基本策略就是将错就错,把进攻义军右翼的敌人引入浑源州一代,然后张三百部奇兵出繁峙,断其灵丘方向退路。   自己则派人重夺蔚州,断了其广灵、蔚州一线退路。   如果这一次“钓到大鱼”,那么张顺就可以借机逼迫洪太和自己决战。   如果不成,那自然是再做计较。   且不说张顺如何,且说那张三百自从击败英武郡王阿济格以后,不仅声名大噪,更是自信心爆棚。   待其重整了人马,根据张顺的命令一路赶到忻州以后,不意又接到两分两营人马与督粮参政吴阿衡和从代州转到蔚州的军令。   相比较宣府方向的敌人而言,那吴阿衡反倒更倾向于先解决蔚州方向的威胁。   故而他见到张三百以后,不仅是书手指画,向他分析蔚州地形、地势,更是苦口婆心的劝道:“蔚州乃宣府之南翼、大同之腰膂、山西之门户。”   “明、金得此,这宣府不保,大同危矣,山西不能得一刻安宁。”   “将军若能稳固此地,日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那张三百虽然恼他“倚老卖老”,但是平白无故了解到了蔚州山川形势,也只得老老实实谢过了。   本来张三百落后张顺脚程两三天,结果又在忻州向吴阿衡交割卢象晋、张鼎两营人马,又耽搁了两天,更是落后了四五天脚程。   然而,忻州距宣府八百里,距灵丘五百七十里,前后正好也差了五天脚程,按理来说两人应该前后脚一同抵达宣府、蔚州。   谁曾想好死不死,张三百这一路却是起了变故。   你到怎地?   原来当初大同巡抚叶廷桂投靠义军以后,虽然大同大部分地区望风归降,但是不是没有死硬之处。   这其中浑源州和蔚州两地,由于地形偏僻,还忠于明廷。   且不说那浑源州如何,且说这蔚州上下得知了义军的消息之后,顿时寝食难安。   后来经过蔚州知州撮合,遂让隶属于宣府的分守南路参将和隶属于大同的蔚州卫指挥使坐到了一块儿。   三人合计了一下认为“祸从西来”,遂组织人手防备。   其中广灵以西已经有浑源州遮蔽,自可无忧,但是灵丘以西的繁峙一带却正是空虚之处。   三人经过一番计较,最终决定由分守南路参将和卫指挥使两人率领人马轮番驻守平刑岭巡检司,以防“有贼人”出入。   这平刑岭巡检司所在即是平刑岭关,即后世大名鼎鼎的平型关是也。   其地“东控紫荆,西辖雁门”,自古以来为交通要隘。明廷在此筑有城堡,周二里有奇。   在张顺前世历史上,我军十大元帅之一林彪在此伏击日军“钢军”板垣师团,一举歼灭敌人一千多人,取得了八路军抗日的首战大捷。   当然,张三百对此毫不知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此耽搁了三天,最终才攻克此堡,斩杀了分守宣大南路参将。   遂后张三百占据灵丘,然后分兵两路:一路走北面广灵一线东进蔚州,一路走灵丘道、飞狐峪北上蔚州。   张三百自走南路,而派遣官抚民率领三营人马走北路夹击。   两人计议已定,张三百这才带领人马走灵丘道一路向东。   只是他刚刚走到灵丘道尽头,来到飞狐峪南口,只见正乱糟糟的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在前面做甚。   他正要上前询问,不意早有斥候过来汇报道:“启禀将军,据闻两日前有人突然炸毁了飞狐峪中的‘一线天’,导致行人无法通过,以至于滞留于此。”   “何人如此大胆?”张三百眉头一皱,心道:若是飞狐峪不通,这下就麻烦了!   “据说是占据了黑石岭堡的贼人,唤作什么‘李过’的,正在那里和鞑子鏖战……”   “什么?”张三百闻言大吃一惊,“这……这李过怎么会在这里?” 第352章 解围   “退了,鞑子终于又退了!”王驴儿看着如潮水一般退却的后金兵,不由软瘫在地上。   四天,双方整整鏖战了四天四夜了。   对面的敌人好似无穷无尽一般,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日夜不停的发起进攻、进攻、再进攻。   他王驴儿本来担任顺圣川东城守备担任的好好的,贼来降贼,虏来降虏,根本不需要拼命。   结果,就是因为被这群“顺贼”“裹挟”其中,来到这般绝境。   如今前途断绝,后路又被“李贼”炸断,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得与“鞑子”死战到底。   当然,王驴儿倒霉,与他同样倒霉的,还有原本驻守黑石岭堡的那些守卫。   那些人素来也都是“敲诈勒索猛如虎,一闻敌声散如鸟”之辈,如今为了自家身家性命着想,也不得不进行了人生第一次搏命。   这正如《孙子兵法》所言:“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不管他们恨也罢,怒也罢,如今成了和义军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死战到底。   投降?他们不是没想过投降!   只是当李过指着堡外堆积如山的后金兵尸体,对他们冷笑着说道:“投降?难道你们以为在杀伤了这么多建虏鞑子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等落到这些杀红了眼的鞑子手里,恐怕想落个痛快,亦不可得!”   就这样李过麾下两千精骑和王驴儿一干降卒,轮番休息轮番作战,只战的浑身酸软无力,铳管火热滚烫、炮管迸裂炸膛。   一时间也不知道杀伤了多少“鞑子”,他们只有机械麻木的装填、射击,然后上阵肉搏!   等到轮下,草草吃了几口,倒头就睡。   时间,好像这一刻在他们面前静止了一般,只觉得堡外一明一暗就是一天。   这样情况整整出现了四次,也就是四天四夜了。   任凭堡外的战火如何纷飞,任凭堡内的铳炮如何轰鸣,已经很难惊醒堡内大多数人的睡眠。   好容易击退了鞑子的有一次进攻,几乎到了身体极限的王驴儿爬到正在沉睡的李过身边,死劲的摇了摇他。   “啊?又到我了?”李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脸不情愿的模样。   “到你了!”王驴儿懒得废话,往地上一骨碌就闭上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身体的极度疲劳,让他刚一躺下就打起了呼噜。   李过连忙爬起来,伸脚连忙提醒了身边的几个旗长,让他们赶快喊起来士卒接班。   他自己则飞快地走到瞭望口观察了一下再度准备进攻的后金兵,又看了看身边剩下的三门火炮,心里不由泛起一丝丝懊悔。   经过几番交战,李过已经发现后金派来肉搏的“巴牙喇”精兵,大多甲坚难破,唯有火炮、锤斧,方能破之。   如今义军火炮十门已经去了七门,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明年今日便是自己的忌日。   自己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飞狐峪中的“一线天”炸了,以至于今日退无可退,又断绝了义军援军之路。   正当李过正懊悔之际,突然只听得又士卒喊道:“将领,鞑子又上来了!”   他不由定睛一看,只见二十余辆盾车再度缓缓推了上来。   “炮……算了,留着等敌人攻上来再放吧!”李过犹豫了一下,最终无奈道。   现在堡内只有三门炮,一门对准了门口,剩下两面留在堡上左右两侧,以便交叉射击,除此以外,唯有靠以命相搏。   然而,他们这一次似乎连搏命的力气都不足了,怎么办,怎么办?   “将军,我们还有硫磺,这一次全用上吧?”就在这时周世恩醒了,突然对李过建议道。   硫磺燃烧会产生大量二氧化硫这种有毒且带有刺激性的气体,一旦在这种空间狭窄的城堡里焚烧起来,固然能烧死身着战袄的后金精锐,但是同时也会致使堡内的义军将士中毒,故而除非迫不得已李过不想使用。   “这样,先布置上,和火药连在一起,以防万一!”李过沉吟了片刻,最终决定道。   大丈夫,死则死耳,岂可受辱于鞑虏!   “是,末将领命!”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周世恩彻底对李过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亦五鼎烹。   能跟随这样的英雄人物死于此地,亦无憾矣!   不多时,果然后金兵再度逼了上来。   义军火炮响后,双方照例又到了肉搏的环节。   只是这一次,李过刚刚上前砍杀了两人,就觉得胳膊一软,差点拿不动手中的刀来。   他不由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生龙活虎的义军士卒无论如何搏命,这一次都被对方打的节节败退。   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违,难道今日我李过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起来,都给我起来啊,起来杀鞑子!”他不由一声怒吼,连忙唤起来正在休息的其他士卒。   然而,仅剩的千余士卒也早已经筋疲力尽,好容易爬了起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士卒和后金搏命,无法插手。   黑石岭堡终究空间有限,容纳不了这许多人一起接战。   魂淡呐,该怎么办,怎么办?   而就这李过六神无主之际,突然听到堡上一阵喧哗,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完了,城上已经丢了!”当李过听到这欢呼声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只是他没想到,当这欢呼声响起的时候,身边的士卒突然生出来无穷的力量,竟然又生生把攻入城堡里的后金兵压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   李过不由一愣,这才发觉原来城上的喊出来的欢呼声竟是: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这一次李过顾不得追击敌人,而是连忙三下五除二奔上城墙,举目往北一望,只见一支常常的队伍如同蛟龙出洞、猛虎出山一般,正从飞狐峪口鱼贯而出,正向黑石岭堡赶来。   那为首一将金甲耀日,金光闪闪,他身旁正竖着一面巨大的旗帜,上书着一个斗大的“张”字。   “舜王,是舜王来了!”李过不由激动道,“舜王殿下亲自来救我们了!”   这“舜王”二字一出,顿时似乎有一股魔力一般,原本都要倒下的义军士卒一个个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们不但奋勇击退了敌人,而且还冲出城堡,追杀了出去。   而后金兵听闻到“舜王”二字,竟然拔腿就跑,似乎如何遇到了猛虎野兽一般,避之不及。   然而,这后金兵一退不要紧,不知怎的突然引发了后金营地的混乱。   随后后金营地混乱越来越大,最终竟然如同沙滩上的城堡一般,轰然崩塌,然后自相踩踏,一路向南溃去。   那李过只站在堡上,亲眼见着原本如狼似虎的后金兵在听到“舜王”二字以后,由进攻变成败退,由败退变成混乱,然后由混乱变成了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大溃败。   若非义军士卒体力已尽,李过恨不能带领士卒追赶上去,狠狠的亲手杀几个解气。   只是那李过怎么也没有想到,其实之所以出现这场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观”,归根结底源自于一场误会。   原来在这一场狙击战中,义军固然守了四天四夜,那后金兵自然也是进攻了四天四夜。   在义军达到了极限的同时,后金兵也再苦苦支持。   原本他们还指望咬牙忍过这口气,一切都会好了起来。   结果不成想就这拿下黑石岭堡的紧要关头,义军援军出现了。   不但那援军出现了,而且那援军头目正是大名鼎鼎的“顺贼”。   不但那大名鼎鼎的“顺贼”出现了,他身上还披着“大清国英武郡王”阿济格的身上的金甲,这对后金兵的士气打击可想而知!   李过的一时错认的“舜王”二字,竟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53章 声东击西   就这李过在黑石岭堡鏖战的时候,其麾下将领刘体纯自然也在深井堡和保安州方向的后金军鏖战。   当张顺得到消息以后,虽然不知道李过处境如何,但是也已经感觉到后金在蔚州方向对义军造成的压力,他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   “李兄,张兄!”张顺见士卒把李自成和张胖子引了进来,连忙站起来一手扯着一个,请他们坐下来道。   “深井堡的战况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估计李将军在蔚州防守的也非常吃力……”   “殿下,臣请求您即可派兵,前去救他一救!”虽然李自成对张顺许诺李过封侯之事有些许不满,但是终究是自家侄子,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险境。   “救,当然要救!”张顺一锤定音道,“按照本王的计划,张三百率领弃婴人马差不多也早该到了。”   “只要令侄不以身犯险,即便蔚州一州三县形势大坏,亦不会伤其分毫。”   “不过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等数万大军驻足于此,日费千金,亦非用兵之道。”   “以我之见,不如围魏救赵,给对面的东虏一点压力,也省得他们觉得我义军无人,你们觉得如何?”   “这……”李自成和张胖子一听张顺这话,连忙表态道,“但请舜王下令!”   “本王准备借助东虏集中力量进攻宣府南路之际,分兵夺取鸡鸣驿,以逼迫保安方向敌人回兵,不知两位以为如何?”张顺不由开口笑道。   “鸡鸣驿?”那李自成和张胖子闻言不由一愣,不由同时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你道这两人为何同意的这般痛快?   原来这鸡鸣驿堡镇东南六十里,周四里有奇,为镇城入京要路。   其正北达龙门堡,西北达赵川堡,实当两路之冲,北虏由此突犯,素为戍守重地。   如今义军虽占据宣府,然由此往东一览无余,几无遮蔽、预警,一旦东虏大军来犯,只能坐困孤城。   一旦夺下鸡鸣驿,义军不但能够时时监视保安州方向敌人的动静,更可用趁机将战线往两翼延伸,不断挤压敌人的战场空间。   三人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张顺便亲自率领李述孔、杨承祖两营骑兵,只扑鸡鸣驿。   那鸡鸣驿守卒哪里料得到义军突然来袭,连忙一边坚守,一边往保安州方向派遣使者求援。   张顺见状倒不慌不忙,一边安排李述孔麾下骑兵袭杀鸡鸣驿往来使者,一边命令杨承祖部火炮列阵,轰打鸡鸣驿堡镇。   这鸡鸣驿堡内除了原本的明军守卒以外,如今还入驻了一牛录后金兵。   那牛录额真不识得义军的厉害,顿时被二十门火炮轰了个七荤八素,连忙又派遣士卒向多尔衮汇报道:“贼人大军来袭,携红夷大炮二十门,日夜不停轰击,城墙几裂。若睿亲王来迟一步,我等皆为齑粉矣!”   且不说张顺、李述孔和杨承祖一干人等如何攻城,且说当晚多尔衮接到求援信以后,顿时大吃一惊,连忙清点人手就要救援。   只是他麾下人马虽多,早分肃亲王豪格一万前去夺取延庆州,自余两万又要分兵驻守居庸关、保安州各处以及宣府北面龙门卫、独石堡等处,故而人手也颇为不足。   仓促之间,好容易聚拢了八千之数,多尔衮便带领着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是夜,多尔衮赶到了鸡鸣驿,只因天色已晚,双方早已经停战。   多尔衮多番派遣士卒试探,见义军守备森严,无隙可乘,只得作罢。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天亮,多尔衮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义军不过六千之数,又高树“顺贼”帅旗,不由惊讶万分。   他不由出城列阵,亲自于阵前喊道:“榆林城外一别,与舜王许久不曾相见。”   “人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意今日见舜王殿下竟然如此狂妄自大,只率六千骑,便敢视我‘大清国’无人耶?”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本王若不在此,又怎能哄得阁下前来?”张顺闻言便让悟空护在身边,也上前哈哈大笑道。   “殿下这是何意?”多尔衮闻言不由一惊,顿时想到这时候保安州空虚,莫不是被人盯上了?   “无他,你盯上了我的分守宣府南路,本王却盯上了你的分守宣府北路,如此而已!”你道张顺不想偷袭保安城不成?   奈何一则蔚州方向兵力不足,如今正和后金别部打得难解难分,二则那保安城虽然空虚,也不可能一鼓而下,一旦多尔衮骑兵折返,岂不是自寻死路?   故而张顺这一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是要夺取鸡鸣驿重地,其实却把目标瞄上了距离宣府颇近的分守宣府中路。   所谓“分守宣府中路”,其实位置正在宣府城北面。   其分守参将驻地在镇北五十里的葛峪堡,下辖常峪口、青边口、羊房、大白阳、小白阳、赵川、龙门关、龙门卫城、三岔口和金家庄等十堡。   其中常峪口、青边口、羊房、大白阳地处边墙,和西面的张家口堡连城一线,守卫着宣府正北面。   葛峪堡、赵川堡和小白阳堡,则处于边墙之后,起到支援和加强守御的作用。   而剩下的龙门关堡、龙门卫城、三岔口和金家庄四堡则东接宣府下北路雕鸮堡,如同一把利剑一般直插入分守宣府下北路与怀来卫之间,直接把宣府上北路、下北路和保安州切割开来,只余一小段和延庆州相连。   若是真个让义军全据了分守宣府中路,那么宣府上北路、下北路两路便会和保安、延庆和怀来三地分为两段,那么这两路被义军夺取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到时候,还讲什么“鸡鸣驿”不“鸡鸣驿”,恐怕整个宣府境内的后金兵也只能被压缩在保安、延庆和怀来一线。   这样即便分守宣府南路蔚州一线被后金夺取了,恐怕也不能挽救整体上的被动。   果然,那多尔衮听到此处,不由脸色大变,不由冷声道:“既然如此,那舜王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第354章 炮威   葛峪堡地处宣府以北五十里,城周四里二百五十二步。   其地四山壁立,路径崎岖,因峪内曾经产葛,故而名之葛峪堡。   分守宣府中路参将正驻此,分边东起赤城,西尽张家口,沿长一百三十一里。   下辖龙门卫一、堡十,盖镇城北面之藩篱也。   故而义军在占据宣府城以后,唯有及时攻克这里,才能护住宣府的左翼。   当天,就在张顺带领李述孔、杨承祖出发的同时,李自成携张胖子和原宣府巡抚张维世三营人马也离开了宣府城。   张维世麾下标营虽然不是马军,但是大多数都出身边塞,颇通骑术,故而他也能够征调城中马骡代步,堪堪赶上李自成和张胖子的马军行进速度。   他们三营人马一前一后,只用了半日功夫,便从宣府城赶到了五十里外的葛峪堡。   那中路葛峪堡驻扎参将刘惠早有预警,连忙命令士卒禁闭城门,埋下地雷火器,严阵以待。   那张维世一看,不由打马上前道:“我乃宣府张维世是也,不知参将刘惠何在?”   那刘惠在城上见了,不由一愣,随即犹豫了一片刻,这才走到城楼前,拱了拱手道:“见过张抚军,昔日一别,如今各为其主,不知要说些什么?”   张维世闻言不由笑道:“你我本为明臣,只因当朝天子失德,以致天下大乱。”   “夫今争锋者,唯秦与金耳。宣府之兵,非投金,即从秦,盖莫例外。按理说人各有志,老夫也不当置喙。”   “只是一则舜王仁义,参将以上皆封侯爵;二则华夷有别,岂有弃华从夷之理?三则后金兵锋虽盛,一遇舜王,却屡遭挫折。凡此三者,望君熟思之!”   实话实说,当初张维世未必没有左右逢源之心,但是一听到义军大破阿济格,阵斩英武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固山额真完颜叶臣一干人等,降服固山额真阿山。   顿时他就熄了心思,准备老老实实跟着张顺混了。   夫大争之世,以兵锋为先。   不胜,虽圣人复生,武侯在世,亦徒呼奈何;大胜,即莽操懿温,亦为人主,不外如是。   那刘惠闻言顿时颇为踟蹰,一时间难以抉择。   那张维世见了,不由对李自成、张胖子道:“这葛峪堡虽然距离东虏颇远,但是那参将刘惠颇有才干,城中又有主客兵马千余,一时半刻恐难攻克。”   “兵法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如今我见这刘惠左右摇摆,一时间难以抉择,既然如此,我何不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明白舜王的恩典!”   “哦?”那李自成闻言和张胖子不由相视一笑,不由开口道,“这事儿我们却是熟悉,不过是‘剪其羽翼,孤其主干’罢了。还请张国公稍待,我等去去就回。”   言毕,那李自成和张胖子就要策马离开,攻取附近城堡。   不意那张维世见状,连忙喊住二人道:“不知两位何去?”   李自成和张胖子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前往常峪口,打下此堡以儆效尤!”   常峪口堡在葛峪堡以西十五里,与葛峪堡互为犄角。   若非这一次义军李自成带来三营大军把这葛峪堡困的死死,恐怕常峪口堡人马早出现在葛峪堡城外。   如今这参将刘惠正左右难以抉择,若是趁机打下此堡,不但对其有威慑之力,更是断其一臂,使其愈发孤立无援。   “常峪口虽好,然不如大白阳堡远矣!”不意那张维世闻言却摇了摇头道。   “大白阳堡在葛峪堡以东三十里,地势平坦,最利骑兵驱驰。”   “其堡城周三里,只有三四百士卒驻守。”   “若得此地,则龙门不能相救;赵川、小白阳只能望洋兴叹。其西羊房、青边口、常峪口及葛峪等堡,皆为我所有矣!”   这张维世果然不愧是宣府巡抚,虽然无大同巡抚叶廷桂那般本事,却也有些门道。   只他这几句话,便道尽了分守宣府中路葛峪堡参将刘惠的困境。   原来这分守宣府中路下辖一城十堡,“东接龙门关,西距张家口,南连镇城,北距沙漠”,“广一百三十里,轮三十五里”。   换成人话来说,就是摆了一个长条形的“一字长蛇阵”。   如果义军先占了大白阳堡,那么羊房、青边口、常峪口及葛峪四堡除了投降义军,便无路可走。   那李自成和张胖子闻言觉得这大白阳堡大小和常峪口相当,不由颇为心动。   “如此也好,那么就有劳张总兵了!”李自成看了一眼张维世,最终扭头向张胖子道。   那张维世如何不知这李自成的意思,他只得苦笑一声,权当做没听到。   那张胖子对此倒是轻车熟路,闻言却是笑道:“要去倒是可以,只是须向李帅借几门炮耍耍!”   “几门?”   “十门!”   “只有三门!”   ……   两人当着张维世的面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以“五门的价格成交”了。   本来那张维世还好奇李自成和张胖子一路骑行而来,哪里来的火炮。   结果,李自成喊来五什炮兵,当场交接给张胖子,顿时骇得张维世大惊失色:“这……这红夷大炮都这般拉……拉着跑?”   “对呀,不然义军又如何能纵横河南、陕西、山西?”李自成闻言也苦笑了一声道。   别说他张维世,就是李自成对张顺这种一炮配备十匹战马的奢侈行为,也大为咋舌。   不过,等他享受到其中的便利以后,原本心疼的心思十停便去了七停。   “难怪,难怪无论明廷还是后金都不是舜王的对手!”张维世这才感叹道,“若有这许多红夷大炮在此,天下孰能挡之!”   且不说那张维世如何心思,且说那张胖子借完炮以后,立刻快马加鞭一路向东奔去。   只用了一个时辰功夫,便杀到了大白阳堡城下。   那大白阳堡守备连忙命人紧闭了城门,推上了西洋、灭虏、连珠等炮,以待义军。   不曾想,张胖子一声令下,顿时一十五门“红夷大炮”一字排开,斜指着城上,那守备顿时就心态崩了。 第355章 连下城池   “轰、轰、轰!”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彻了战场,一枚枚沉重的铁弹重重地砸在大白阳堡的城墙上。   有一两枚不小心打偏了,直接飞入大白阳堡内,跳了两跳,打穿了几座民房。   “将官,这……这有两枚是十斤重的,还有一枚是二十斤重的!”不多时,早有士卒捡到了炮弹,用竹筐擓过来道。   “哦?”那大白阳堡守备起初还有点不信,不由伸手先后抓起了掂了掂,顿时不由脸色大变。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掌握了用手粗略估量重量的本事,那守备一掂还真掂出来一个不敢置信的数值出来。   “怎……怎么可能?”依照他浅薄的见识,能发射这两种炮弹的“红夷大炮”至少在三千斤至六七千斤之间,他这小小的大白阳堡如何抵挡得住?   “那……那咱们怎么办?”左右见状也不由大惊失色,顿时失了主张。   “不……不如咱们降了吧!”那守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束手无策,只得提议道。   “好,好,那感情好!”众人一看义军这架势,情知打又打不过,守又守不住,若是不降,又能奈何?   “啊?这就降了?”好容易一次排开这么多门火炮,张胖子还没有来得及过过瘾,却不意城上早树了降旗。   那张胖子倒也干脆,一边派遣自己的弟弟张瘦子带领一司人马接管了大白阳堡的防务,一边要求大白阳堡守备带领百十人和自己一同返回葛峪堡。   如此一来一回,六十里,待到大白阳堡守备和张胖子一起来到葛峪堡城下,天色尚未入暮。   “什么?大白阳堡陷了!”话说那分守宣府中路葛峪堡参将刘惠正在堡内举棋不定,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是……是的,大白阳堡的守备正在堡下喊话!”前来汇报的士卒苦笑道。   “这……这怎么可能?”刘惠不敢置信道,“那大白阳堡守备又非无能之辈,怎生这么快就降了?”   “将军,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那士卒欲言又止道。   “哦?”那刘惠闻言连忙披挂整齐,带着左右护卫登上城楼往外一看,不由骇的脸色大变,这才明白为何大白阳堡守备这么快就投了。   原来葛峪堡城外,正整整齐齐一字排开了二十门“红夷大炮”,斜指着城上。   那葛峪堡城周四里,南面城墙长不过一里左右。   而就是这短短的一里城墙,却面临二十门“红夷大炮”的威胁,这谁能抵得住?   “这……这莫不是木头雕的?”刘惠不敢置信道。   “究竟是不是木头雕的,你让李帅打一轮,不就知道了吗?”那城下大白阳堡守备闻言没好气的嚷道。   “算了,算了,我惊不起吓,我降了,我降了还不行吗?”那刘惠看了看城下成排的“红夷大炮”,再看了看城外漫山遍野的马军,早吓得两腿发软,屎尿欲流,哪里还敢死扛到底?   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住,跑又跑不掉,不降若何?   不多时,葛峪堡亦城门大开,张维世、李自成、张胖子和大白阳堡守备一干人等被参将刘惠恭恭敬敬迎了进去,葛峪堡遂降。   葛峪堡既降,那参将刘惠也不在藏着掖着,直接备了酒席,一边请众人落座,一边实话实说道:“实不相瞒,我这中路实有官兵二千六百余员名。”   “除却客军和各堡守军以外,尚有战兵千余,驻守在龙门。”   “羊房、青边口、常峪口、赵川、小白阳等处,我可一言而下,独那龙门卫城着实难下。”   “若得此处,上北路二城十堡皆为我所扼,此乃不世之功也!”   啥意思?   其实就是说,虽然这宣府中路大半城堡都被义军拿下了,但是有一个关键的龙门卫城在龙门卫指挥使手中,无法闻风而降。   所以,义军要趁其不备,赶快袭取龙门卫城,这样就能深入敌境,威胁分守宣府上北路二城十堡和保安、延庆、怀来等地的联系。   “好!”李自成和张胖子闻言大喜,不由连忙请求道,“既然如此,趁其无备,还请刘参将书信一封,就说葛峪堡为‘贼’所困,请其支援。”   “我等选调精兵,伪为信使,夺其城门,一举陷其卫城。”   “当仁不让!”本来先前还犹豫不决的刘惠见识到义军的实力以后,爆发了坚定的信念。   他连忙命人取来笔墨,正待要写,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掷笔于地,哈哈笑道:“若是伪作信使,恐人手不足。”   “既然如此,我何不亲自前往,就说义军势大,我防守不住,失了城堡,特来安身?”   众人本来吃了一惊,还道这刘惠要当场变卦,不曾想他竟想出这般办法来,不由拊掌而笑:“若此,龙门卫城竟为我囊中之物矣!”   随后,李自成留张维世、张胖子两人坐镇葛峪堡,自率参将刘惠其及左右护卫百余人沿边墙一路东进。   众人约莫行了五六十里,大约在寅时赶到龙门卫城下。   那龙门卫果然防守森严,眼见有人靠近,连忙严阵以待。   这时中路参将刘惠连忙打马向前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本将都不识得了,快快通传卫指挥使,就说参将刘惠来访。”   守城士卒验明了真身,哪敢怠慢?   连忙致歉了几句,急急忙忙派人喊那卫指挥使去了。   不多时,果然那卫指挥使打开了大门,亲自迎接道:“不知何事,如何劳驾将军半夜三更前来?”   那参将刘惠见他无备,愈发欣喜,不由上前几步笑道:“无他,专为取阁下性命耳!”   那卫指挥使闻言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早被刘惠欺身近前,“噗嗤”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李自成一见这卫指挥使没了,不由大喜,连忙纵马而入,杀了进去。   待到那刘惠割了卫指挥使的首级,眼见形势一片混乱,不由大声喊道:“卫指挥使已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可怜那龙门卫上下,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亦不知投降与谁。   眼见形势比人强,只得一个个弃了弓矢铳炮,束手而降。   于是,原本防备体系完善,一直处于战争第一线的宣府中路竟被李自成、张维世和张胖子三人一日一夜攻克,宣府形势为之大变。 第356章 大战鸡鸣驿   “杀,杀,杀!”   多尔衮红着眼,就要亲自上阵冲杀,结果被左右奴才护军死命扯住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这是连‘顺贼’都懂的道理,睿亲王岂能自陷险地耶!”   “嗐!”多尔衮看了看阵型森严的义军,不由跺了跺脚,恶狠狠地把手里的马鞭掷于地上。   原来那多尔衮眼见张顺亲至,不由恶向胆边生,心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往日我却是捉你不住,不曾想今日你却是送上门来!   想到此处,多尔衮便急令麾下骑兵列阵冲锋,意图不惜一切代价一举拿下张顺。   他看的很明白,如今义军形势虽好,其实全系于张顺一人。   只要张顺身死,偌大的“秦国”自然会土崩瓦解、雪融冰消。   故而那多尔衮一见张顺,如同急色鬼见了美女一般,不顾一切的就扑了过去。   “来得好!”张顺一见后金骑兵来袭,也早命杨承祖、李述孔带领骑兵迎了上去。   杨承祖麾下属于典型的“突骑”,故而多配精甲长枪,以疾突为务。   李述孔麾下则是典型的“荡骑”,故而多配弓矢、鸟铳,以骚扰缠斗为主。   故而,张顺把杨承祖部列在中间,把李述孔部分列两翼,自率悟空等二百名亲卫藏在阵后。   只是双方朴一交手,义军顿时就落入了下风。   原来义军杨承祖部固然精锐,然而李述孔部都是游兵散勇,小规模游斗尚可,一旦大规模骑战,却几乎不堪一击。   眼见义军骑兵被自己压制,多尔衮不由大喜过望,遂精选“巴牙喇”精兵三五十人,专门杀张顺。   这三五十“巴牙喇精兵”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等甲喇章京伊尔根觉罗·阿尔津。   这阿尔津父亲唤作齐玛塔,正是伊尔根觉罗·阿山之父阿尔塔什之弟,也就是说这阿尔津正是阿尔塔什之侄,阿山之弟。   只是虽然大家都为伊尔根觉罗氏,但是阿尔津和阿山、阿达海兄弟不同,并无叛金附明之心,更无归附义军之心。   反倒因为阿山投“顺”,导致伊尔根觉罗家族被削弱,自己等人受到猜忌,颇为愤恨。   故而,他一听说要袭杀张顺,立刻主动请缨,以示忠心。   话说那阿尔津领了军令,便如同隼鹰饿狼一般,搜捕着张顺的踪迹。   好容易看到张顺在人群中一闪而过,那阿尔津连忙搭弓射箭,一阵箭雨笼罩了过去。   这三五十人“巴牙喇”,不仅都是战阵好手,个个更是神射手。   只这一轮射去,顿时有十多个义军骑兵重箭,有七八个士卒落马。   “大意了,大意了!”那阿尔津见落马之人并无张顺,不由懊恼道,“一会儿都把眼睛给我放亮一点,不要着急。但等看准了,再万箭齐发,保管他一命归阴!”   而就这阿尔津踌躇满志之时,张顺却早发现了事情不对。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箭都射道我这里来了?”他不由纳闷道。   “师傅是属茅房的,自然招矢!”悟空闻言不由笑道。   矢通“屎”,这死猴子还挺有文化!   张顺暗骂了一句,却是摇了摇头道:“休得玩笑,悟空,看样子这一次是敌人盯上咱们了!”   “怎么办,师傅?”那悟空闻言皱了皱眉头,顿时也觉得此事棘手,“若是敌人明刀明枪杀将过来,俺老孙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只是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若是鼠辈远远放箭,老孙却是奈何不得!”   “不妨,姑且下马列阵再战!”张顺想了想,既然以骑对骑无法战胜对方,那何不弃步列阵?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杨承祖、李述孔猛杀一阵,勉强杀退后金兵,然后立即分作两部。   杨承祖一部即可下马列阵,而李述孔部则环绕于外。   那杨承祖部在张顺指挥下列阵,颇有章法。   先使两司下马定住正面两角,藏其火炮于营中;再列中军于其后,组成“天地人三才阵”;最后再列两司于阵后,组成了一个简易的空心方阵。   那多尔衮眼见义军居然敢当面列阵,差点被气笑了:“真是好胆,居然被人小瞧了去了!”   “阿尔津,你与我带领三个牛录,取其项上人头!”   “奴才领命!”那阿尔津本就跃跃欲试,闻言不由大喜。   当此之时,义军正面两角刚刚列阵完毕,张顺正和杨承祖一起指挥者亲卫和一司人马正在列阵中军。   那阿尔津见了,不由对左右道:“若我先击破左右两阵,恐失了战机。如今‘顺贼’中军混乱,不若诸位随我冲阵,一举建功!”   左右闻言纷纷应了,便策马前行,只扑张顺所在中军。   李述孔见状不好,就要阻拦,却不意早被多尔衮派遣更多的骑兵拦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尔津的骑兵如同一支利箭一般直向张顺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阿尔津率领三个牛录骑兵,穿过义军正面两个小阵,杀入义军中军的时候,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了起来。   交叉射击,准备了许久的两司人马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轰、轰!”无数的霰弹,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边,一左一右横扫阿尔津所率领的三个牛录。   “不!”那伊尔根觉罗·阿尔津怎么也没有想到义军手里竟然还握有“红夷大炮”。   一司四门,逐门连发,只听得“轰轰隆隆”四声炮响,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精卒良马被打了个稀巴烂,命丧当场。   “杀,杀,杀了‘顺贼’,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阿尔津好像疯了,眼见事已至此,竟红着眼大吼大叫的继续向尚未列阵完毕的义军中军冲了过去。   只要杀了“顺贼”,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伊尔根觉罗·阿尔津好似一个输得精光的赌徒,为了翻本进行了最后一场惊天豪赌。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大地都在震动,眼见后金骑兵如同巨浪一般砸了过来,正在慌忙列阵的义军士卒早已经肝胆俱裂,几欲夺路而逃。   “好,来得好!”张顺见状不由微微一笑,扭头对悟空笑道,“这一次师傅的身家性命就交付与你了!”   “晓得了,死秃驴!”悟空嘴里骂骂咧咧,却早擎出了手里的三十六斤铁棒,向前一指道,“火炮开炮,众将士随俺杀敌!”   随着悟空一声令下,仅剩的最后两面火炮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向当面后金骑兵吐出了火舌。   正面近距离射击和左右交叉射击造成的效果截然不同,被射杀的人马成片成片的倒毙在冲锋的路上,阻挡了后续骑兵的冲锋。   巨大的炮声更是不知惊扰了多少战马,纷纷嘶叫不已。   有的不停的踢着蹄子,晃着脑袋,就是不肯走;有的则四处乱跑,横冲直闯,一时间乱作一团。   悟空见状,连忙一马当先,一跃而起冲入人群之中,左突右打,如入无人之境。   而悟空所率麾下亲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力大无穷、英勇敢死之辈,见状不由纷纷一拥而上,上砍骑兵,下砍马蹄,双方战作了一团。   而这时阵前两角的两司人马见状,也不由纷纷向中军靠近,组成了一个三角阵,把阿尔津部骑兵围在了中间来杀。   那阿尔津也是个血性汉子,眼见身陷绝境,心知必死,心道:今日死且死矣,当杀一壮士为我抵命!   想到此处,他不由大喝一声,持枪直向悟空杀来。   悟空闻得声响,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骑兵正恶狠狠地向自己一枪刺来。   他不由大笑一声,一棒子磕开了对方的长枪,顺手一棒打在那马头,只打的那战马脑浆迸裂,一个跟头将上面的阿尔津狠狠地摔了下来。   阿尔津正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半晌爬不起来。   悟空上前一步踏实了,一把揪住连人带甲高高举起来道:“敌将已为老孙所掳,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第357章 引蛇出洞   “什么?葛峪堡、龙门卫尽失,阿尔津被掳!”正坐镇昌平的“大清国皇帝”洪太闻言不由一惊,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道。   “是,据睿亲王所言,不知为何‘顺贼’突然主力尽出,分别向鸡鸣驿和葛峪堡等地同时发起进攻。”大学士范文程老老实实应道。   “我军人手不足,左右不能相顾,这才被其得逞。”   “幸得睿亲王苦战,这才保得鸡鸣驿不失……”   “哼,他说的倒比唱的还好听!”结果范文程话还未说完,就被洪太打断了,“那‘顺贼’究竟有多少人马,竟逼得我的睿亲王如此?”   “据……据睿亲王所言,怕……怕不是有四五万人马……”范文程犹豫了一下,不由应道。   本来这话是睿亲王多尔衮文过饰非之词,不曾想阴差阳错之下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四五万?他哪里来的这许多人马?”洪太闻言不由惊疑不定,暗暗合计了一番,心道:这厮在山西莫不是有十四五万大军?若是果然如此,却是坏了!   “如今山西、大同和宣府等处尽落其手,恐怕……恐怕单降兵降将便能凑出此数,不足为奇!”范文程想了想,不由应道。   “降兵降将是不足畏惧,但是若是他本部有这许多人马,恐怕就坏了大事!”洪太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   “对了,英武郡王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暂……暂时还没准确消息。”范文程闻言犹豫了一下道,“山西境内原本有商人为我提供情报。”   “惜乎宣府陷落过快,吴惟华为了阻止其吞并全镇,迫不得已之下只好联络张家口、宣化城里的客商起事,结果……结果几乎被其一网打尽,如今……宣大山西三镇情报,我军还是两眼一抹黑。”   “不过……不过,这两日睿亲王有消息传来,据说宣镇那边传言英武郡王那块……全……全军覆灭,郡王亦……亦不幸捐躯……”   “哼!”洪太听到这里,不由烦躁的哼了一声,吓得那范文程顿时住口不言。   “这事儿有点不对劲,那阿济格虽然比不得多尔衮,也是一员宿将。”   “我后金兵素来多马,按理说打不过也该跑得掉,怎么会落了个消息全无?”   “那……那殿下的意思是……”范文程闻言一愣,不由疑惑道。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如传言所说,全军覆没;一种则是杀入‘顺贼’腹地,以至于音讯全无!”洪太不由断定道。   “殿下明鉴!”本来范文程本来还想说第一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是如今“顺贼”已经到了宣府,这足以说明双方较量的最终结果。   “如果是第二种,那还说得过去;如果是第一种,恐怕事情就麻烦咯!”果然洪太也想到了这些。   “如果真是第一种情况,说明‘顺贼’兵马实力远超我等预料,那么在关内决战这个决定,恐怕朕这一次真的下得有点仓促了!”   “那……那怎么办?”范文程闻言皱了皱眉头,最终开口问道。   “明天……不,马上传朕旨意,留硕讬率领一万人马驻守昌平镇,剩余两万人马随朕前往宣府!”洪太眉头紧锁了半晌,不由最终决定道。   “陛下?”范文程闻言吓了一跳,您这是要豪赌一把?   “范先生,朕明白你的意思,可这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洪太不由仰天长叹道。   “如今明军在吾背,‘顺贼’在吾前,密云在吾北,蔚州在吾南。四面皆敌,若不能速战速决,岂不是坐困而亡?”   “夫大争之世,不进则退,惟死而已!”   “陛下……”范文程听到这里不由眼睛一亮,突然笑道,“若此,我倒有一计,可解当前困局。”   “哦?先生请讲。”那洪太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道。   “此计唤作声东击西,又唤作引蛇出洞,盖昔日曹孟德击刘玄德之故智也!”范文程不由笑道。   洪太听到这里眼睛也不由一亮,不由激动的抓住范文程的手道:“真吾之子房也!”   “传令下去,着贝勒硕讬率领五千人驻守昌平,其余人等随朕救援宣府,不得有误。”   随着洪太一声令下,顿时整个昌平镇又热闹了起来。   然而,昌平究竟新附,人心向明,早有人探得明白,连夜把消息传递到大明京师紫禁城中。   “分守蓟镇西路副总兵及镇守太监泣血再拜,二十五日东虏大军围城,于城上望去,只见鞑虏满坑满谷,不可胜数。我军苦战数日,杀死杀伤鞑子无数,奈何城防亦多处遭火焚毁,还请陛下及时派兵救援……”此时此刻,大明皇帝朱由检正面无表情的听着密云方向派来的使者乞求援军。   “知道了!”听了半晌,他不由不耐烦的打断道。   “左一个要援军,右一个要援军,朕又不是拔根毫毛嚼碎了就能变出了千军万马的孙猴子,哪里有兵马与他!”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就在这时兵部尚书李邦华急急忙忙走进来道,“昌平急报,鞑子正收拾人马,欲往宣府而去。”   “哦?只留五千人?”朱由检接过情报一看,不由转怒为喜道。   实话实说,这几日听闻昌平被鞑子夺了,密云又遭围攻,那朱由检早就寝食难安,早晚催促把从运河运到通州的粮食运入京师。   生怕被建虏劫去了,或者被围了以后,粮食无法运入城中,如今听闻建虏要走,这让朱由检如何不喜?   “这……这或许是救援密云,收复昌平的最好时机!”内阁首辅温体仁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提议道。   “对,对,对了,诸位爱卿以外如何?”那朱由检闻言恍然大悟,不由又一脸热切的向诸臣问道。   兵部尚书李邦华、蓟辽总督丁魁楚和辽东巡抚方一藻三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最终只得无奈道:“姑且一试,一切当以京师为重!”   那李邦华、丁魁楚和方一藻嘴上没说,其实这个时候十分担心后金杀一个回马枪。   只是如今东虏劫掠京畿,“顺贼”又在山西攻城略地,大明朝廷若是“礼送出境”都做不到,那颜面安在?人心又安在? 第358章 洪太亲至   “抚军,将军,前面就是昌平镇!”随着士卒一声汇报,原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顺天巡抚陈祖苞和蓟镇总兵吴国俊这才猛松了一口气。   昌平距京师九十里,然而就这短短九十里的脚程,虽然那陈祖苞和吴国俊二人只用了一日功夫便赶了过来,其实一路却风声鹤唳、度日如年。   你道为何?   原来那顺天巡抚陈祖苞和蓟镇总兵吴国俊又不是傻子,虽然大家都说后金主力离开了,但是究竟离开没离开,这事儿谁又能知道。   这一次这两人一共率领万余人马前来救援密云,其具体策略就是先夺取空虚的昌平镇,让围攻密云的后金兵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不战而屈人之兵。   只是只这许多人马,若是用来攻打驻守昌平的后金兵倒还算足够;但是若是用来对抗后金兵主力,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陈祖苞和吴国俊两人自家人知自家事,当然不敢冒进,以防中了后金兵的埋伏。   然而,如今一路行来,竟未受到任何阻拦。   疑神疑鬼之余,两人望着毁坏大半的城上设施和稀稀疏疏的守军以后,顿时安心了大半。   难道宣府方向军事紧急,“东虏”果然尽数前去救援去了?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满脸疑惑。   那陈祖苞见状,不由率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依照计划行事吧!”   所谓计划,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趁着昌平空虚,把此城此镇收复回来。   两人计议已定,随后便一边指挥着人马安营扎寨,一边指挥着士卒砍伐树木,准备制作攻城器械。   彼时天色已晚,明军草草的按扎了营寨,早已经疲惫不堪,如何能攻城?   故而陈祖苞和吴国俊两人先是安排士卒巡逻、警戒,然而后备了人马,防止城里守军出城袭营,这才安安稳稳睡去。   谁曾想两人刚阖了眼,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声炮响,随即杀声四起。   只骇的陈祖苞和吴国俊慌忙起来一看,只见东南西北俱是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杀声,一时间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糟了,中计了!   那陈祖苞、吴国俊二人虽非名将,亦非不知兵之人,看着情形,如何不知中了“建虏”的诡计?   两人哪敢应战?连忙趁着天黑就向京师方向突围。   孰料洪太早料得这两人要跑,早已经派人埋伏在其必经之路。   但等其一到,只听到一声炮响,顿时杀将出来,再度将其团团围住。   那陈祖苞、吴国俊眼见走脱不得,便只好掘土为壕,环车为阵,坚守不出。   本着“以炮代铳”原则建立的明军精锐,本就长于战阵,若于疾驰。   若是“站”着打,自然完全不是后金的对手,但是若是“坐”着打,不说天下无敌,至少也能和后金打的有来有回。   彼时后金红夷大炮尚未运来,只有弗朗机、百子铳之类的小炮,骤然面临明军西洋炮、大将军、二将军、弗朗机、涌珠炮一干野战炮,只被打的抬不起头,哪里对射的过?   迫不得已之下,洪太只得下令精选“巴牙喇”作为突袭精锐,意图一举撕开明军防线。   然而,但等后金“巴牙喇”上前冲阵,明军就是一顿火铳、火炮伺候,然后杀手队冲上来抵住。   待其疲惫而退,再如此故技重施。   如此这般,双方从晚战到早,从早战到晚,一直战到伸手不见五指,后金兵依旧无法取得突破。   而这时渡过了最初慌乱之后的明廷上下也开始蠢蠢欲动,准备派遣蓟辽总督丁魁楚带领人马前来救援。   洪太见事不可为,又怕和明军两败俱伤,让义军捡了便宜,只好网开一面,让陈祖苞、吴国俊等人突围而去。   且不说这二人返回京师以后,如何吹嘘“大破建虏”,且说那洪太见陈祖苞、吴国俊等明军退却以后,这才笑道:“吃了亏,学了乖,想必经此一役之后,明军再不敢轻出。”   “着贝勒硕讬率领一万人马,继续镇守昌平镇,其他人等随朕即刻前往保安,不得有误!”   昌平至保安二百余里,洪太带领麾下两万人马只用了两人功夫便赶到了保安。   “如何?”一见到睿亲王多尔衮,洪太忍不住劈头就问道。   “情况不太好!”多尔衮一脸黯然的摇了摇头,指着城外道,“三四天前,我与顺贼鏖战于城外。”   “彼辈势孤,只有两营六千人马,我意图一举斩杀‘顺贼’,遂精选士卒,使阿尔津领之。”   “彼时‘顺贼’列阵而战,阿尔津趁其阵列未成而袭之,不意其麾下有一勇士身高九尺,力大无穷,不仅护的他周全,竟然还擒了阿尔津而去。”   “我复领兵战之,那‘贼子’红衣大炮甚为毒辣,我不能破。双方苦战至晚,是夜,‘顺贼’借着夜色遁去……”   洪太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红夷大炮?他轻骑而来,哪来的红夷大炮?”   “说实话,我也不得而知!”多尔衮摇了摇头,也有几分疑惑道。“但是听其声响震天,当不下我国新铸诸红衣大炮!”   “看样子,这顺贼、一时三刻是破不得了!”洪太闻言眉头紧锁了半晌,最终长叹一声道。   “殿下何出此言,奈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多尔衮闻言一愣,不由不服气道。   “我满洲善骑射,彼中国人善火器。”洪太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数日之前,为了防止明军欺我西进,故而我先引蛇出洞,然而引兵而攻之。”   “结果两三万精锐围困明军一万余人,被其铳打炮轰,不但死伤了数百人不等,竟然还无法一举拿下。”   “我心念保安形势危急,只得功败垂成,任其离去!”   “那明军火炮本就弱于‘顺贼’,若无红衣大炮和盾车相助,朕尚难以破之;若是换作火炮更为犀利的‘顺贼’,为之奈何?”   “这……这可为之奈何?”多尔衮不由六神无主道。 第359章 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洪太闻言不由冷笑道,“夫用兵之法,避实击虚。”   “‘顺贼’虽勇,若使其有炮不能使,有兵不能用,空有智谋,无有用武之地,又当如何?”   “什么?此话怎讲?”多尔衮闻言不明所以,不由一脸疑惑道。   “多尔衮,前年朕命你西征察哈尔,你做得不错!”不曾想那洪太闻言不应,反倒左顾而言他道。   “彼时有岳讬、豪格和萨哈廉三人辅助你,如今岳讬领兵在攻打密云,豪格和济尔哈朗在攻打蔚州,而萨哈廉因病留守沈阳。”   “如今只有你一人,可敢西行一千里,率蒙古之兵,攻‘贼’腹地否?”   “陛下的意思是?”多尔衮闻言有几分不敢置信道,“让我率领大军,北出独石口,聚拢土默特之兵,以攻‘顺贼’之延绥、偏关等地?”   “没错!”洪太点了点头道,“朕只须你带领三千精骑,一人五马,日夜轮换不休,五天之内必须给我赶到归化城,七日之内必须给我发起进攻,能不能做到?”   从保安至独石口三百里,从独石口至归化城八百里。   多尔衮若想在五日之内赶到归化城,必须明天行军二百里以上。   而归化城距离义军最近的杀虎口,尚有二百里;距离偏关四百里,距离榆林八百里。   若想在两日只能攻向义军,唯有先行攻打杀虎口。   多尔衮眉头紧锁,算计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应了一个字:“能!”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洪太点了点头,一脸欣慰道,“现在你就可用挑选人手,全军上下任你挑选,选完立刻出发!”   “喳!”睿亲王多尔衮听到这里,老老实实向洪太施了一礼道。   他是聪明人,自然有些话不需要多说。   打是打不过了,以后金甲胄之坚,弓矢之利,士卒之勇,洪太之智,一时半会儿尚且奈何“顺贼”不得,那只有玩“赖”了。   你张顺不是挺能吗?   你再能也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   现在由“陛下”在前线牵制着你,本王着率领精锐袭扰你数千里防线,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撑得了几何!   “陛下圣明!”眼见多尔衮已去,大学士范文程不由开口夸赞道。   “范文程听旨,即可草拟诏令,着郑亲王济尔哈朗继续猛攻蔚州,尽量想办法深入灵丘、代州一带。”   “着豫亲王多铎分兵两万南下,五日内夺取井陉,然后攻克平定,进而围困太原,不得有误!”   “喳!”范文程听到这里,顿时一滴冷汗从脑门上流了下来。   “陛下”这一次真的认真了起来,只这一纸诏书一下,就代表着双方即将在西至榆林,北至密云,南至固关,这样一条长达两千多里的战线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惊天大战。   但凡那“顺贼”目光短浅一点,准备疏忽一点,意外发生一点,那边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下场。   张顺当然不知道这洪太如今已经秘密抵达保安州,并布下了惊天大局,誓要一举消灭整个义军势力。   如今的他正高坐在宣府城外的点将台上,看着原宣府总兵李国樑一板一眼的为其演练新编练的一营人马。   “杀,杀……”一时间杀声震天,行伍整齐划一,颇有一股精气神在其中。   “不错!”张顺点了点头,不由赞赏道,“只这短短几日,便能练成这般,你还真有几分本事。”   “全是舜王指点的好!”那李国樑哪敢居功自傲,连忙谦虚道。   “哈哈!”张顺闻言摇了摇头,倒也没有谦虚。   其实,张顺自家人知自家事,即便真个让他来练,恐怕在短短数日之间也实难练成这般精兵。   只是这宣府不同于他处,本就身处边塞一线,民风尚武。   下有自幼练习骑射、刀枪的军籍子弟,中有常年接受“武学”教育的军籍舍人。   人才都是现成的,就看你有没有钱粮招募,有没有本事编练。   若是换作别人,恐怕尚需耗费些时日。   但是对以“暴兵流”著称的张顺来说,这点事儿简直是手到擒来。   办法都是现成的,一个是他亲自招徕城中舍人和低级军官,亲自逐个考核,择其合格者而用。   另一个则是让李国樑亲自坐镇,一部分从“死太监”王坤标营,一部分从东南西面四门守城营,还有一部分从卫所军丁中逐个选取,万务使个个武艺精熟,身强力壮。   如此这般,只用了一日功夫便挑选完毕,再用了两三日功夫熟悉金鼓旌旗,然后再合而练之,只数日功夫便恢复了李国樑麾下的标营。   如此这般,义军有平白无故的多了一营堪用之兵,那张顺如何不喜?   眼见此事已毕,张顺便让李国樑继续操练人马,自己准备先返回宣府城中。   正当此时,只见一骑倏忽而来,俄而来到跟前,骑手翻身下马,上前汇报道:“殿下,紧急军情!”   “哦?”张顺仔细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幕僚长徐子渊。   他不由连忙将他扶起,顺便顺手接过书信打开一看,脸上不由一喜,随即笑骂道:“好你个张三百,不出战果,就不向我汇报是吧?”   原来徐子渊这一次递来的正是张三百送来的书信,里面详细描述了李过如何血战黑石岭,自己如何斩杀分守宣府南路参将,又率领大军及时赶到击退后金郑亲王济尔哈朗部,最后又如何和官抚民合兵一处攻克蔚州城云云。   如此明军分守宣府南路参将一死,顺圣川东城和蔚州城已下,自此整个蔚州境内除了广昌以外,一州三县全部落入义军手中,宣府右翼无忧矣。   不过,张顺笑着笑着,突然笑容僵住了。   “什么,后金兵旗帜如云,骑马满坑满谷,漫山遍野,约莫有两三万人?”   张顺沉吟了一下,不由立刻下令道:“着张三百时刻注意后金兵动向,防止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着孙传统、曹文诏等人向五台、盂县、平定方向多派斥候、夜不收,谨防后金兵偷渡。”   “着李信部派遣部分人马北上,入驻辽州,谨防明、金两国翻越太行山。”   “着洪承畴准备收网,尽快结束彰德、大名一带战事,然后沿太行山东麓北上,不得有误!”   “是,属下这就草拟命令!”那徐子渊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应了道。   “恭喜舜王,贺喜舜王,若是此战事已下,恐怕席卷北直,定鼎京师,指日可待!”两人话音刚落,那高启潜连忙溜须拍马道。   他本是大明总监,但是到了义军这里,张顺那肯单独放他出去。   如今这高启潜除了操练麾下勇卫营以外,也就成了张顺身边的吉祥物。   “休得妄言,天下英雄何其多耶,本王尚不及其万一,岂可轻言胜败!”张顺闻言摇了摇头,其实心中毫无波澜。   这一刻,其实张顺正和刚刚抵达保安的洪太一般,两人正以天地为棋,以众生为子,隔空下这一场惊天的棋局! 第360章 地雷发威   “报,建虏西犯,已据雕鸮堡,围我三岔口堡。我等于城上观之,约莫有四五千人,皆快马精甲,来去如风!”俄而有数骑忽入龙门城,向驻扎在龙门城中的卢象晋汇报道。   “哦?”卢象晋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看向原分守宣府中路参将刘惠,开口问道,“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三岔口堡西接龙门,南接雕鸮,东北接赤城,为行旅三岐之路,故名三岔口。”那刘惠闻言应道。   “其城周一里二百五十四步,额军一百三十三员名,本非重镇,盖《兵法》所谓‘交地’是也。”   “以吾之见,救不可救,以免为虏所趁。我等但谨守城池,便是大功。”   卢象晋闻言颇为不悦,但是又担心失了城池,误了“舜王”大事,一时间犹豫不决。   刘惠见状连忙又建言道:“兵法云:未虑胜,先虑败。”   “且不论三岔口堡如何,卫城距彼一十五里,顷刻即至,若不早加防备,恐为敌所趁。”   那卢象晋一听到此处,顿时也不再犹豫了,连忙请教道:“既然如此,不知刘将军有何建议?”   “一则士卒披甲、巡逻,各司其职,将军已为之矣!”刘惠闻言笑道。   “二则征发城中丁壮,使其运输物资,以便士卒专心防守。”   “三则,于其必经之处埋下地雷,绝其道路……”   “地雷?”那卢象晋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这是何物,不知城中火器库中可有?”   “便是此物!”那刘惠闻言亦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这卢象晋从军数年,竟不知“地雷”一物,便连忙从旁边的箩筐里拿出一颗来让卢象晋观看。   那卢象晋仔细一看,只见那物件圆圆滚滚好似一颗“寒瓜”一般,不过上面又长了许多角,看起来又像一颗大号菱角。   他不由伸手要过来,托在手中沉甸甸的,约莫又七八斤之重。   “这……这就是地雷吗,不知如何使用?”卢象晋观察了半晌,不明所以道。   “将军你看!”一谈起地雷来,参将刘惠不由两眼放光,连忙指点道。   “这枚地雷是由铸铁铸造而成,威力最为犀利。若是不舍得用铁,陶器、石头皆可为之!”   “大小若‘寒瓜’状,内纳火药三五斤不等。若是毒辣,可再添加铁砂或狼火、砒霜、雄黄、辣椒、沙油等物。”   “铁砂伤人,油料纵火,狼火、砒霜、雄黄、辣椒等物纵烟,视其情况,可酌情增减。”   “临战,或埋入地下,或藏于草丛,或置于道边。”   “但等虏至,或燃发,或拌发,或踏发,不一而足。”   “其声如霹雳,我不接敌而伤敌,故而最为犀利……”   只可惜那卢象晋不是张顺,虽然听得稀奇,却也提不出什么有效建议。   若是张顺在此,定然会想起前世的“地雷战”,更会向刘惠提出“发丝雷”、“子母雷”、“连环雷”和“天女散花”等奇思妙想来。   实际上自明中后期以来,火器发展百花齐放,固然产生了火龙出水、木人火马一类奇葩玩意儿,但是也产生了火箭、地雷、水雷等具有先进理念的作战武器,其中地雷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早起的地雷产生于宋末,其实就是用引线引燃的“震天雷”、“燃烧弹”一类的玩意儿。   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最终在明代中后期分化为手雷和地雷两个体系。   前者的代表作,就是李过等人在黑石岭堡防守时使用过的“万人敌”。   而后者的代表作便是钢轮发火的地雷。   据《火龙经》云:踏动发机,震起,铁块如飞,火焰冲天。   久而久之,明军之中便出现了擅长一些特殊火器的将领,其中分守宣府中路参将刘惠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张顺前世的原本历史上,后金曾在崇祯九年分三股入关。   其中一路从镇安堡、两河等口拆墙而入,一路从白阳等口入,还有一股走永安台拆墙而入。   只有白阳等口因为参将刘惠预设地雷,才得以保全,其他两处皆被攻破。   那卢象晋当然不知道这刘惠有这般本事,但是他自个又没有兄长卢象升的一身好本事。   虽然读得不少书,学了兵法,终究不能融会贯通,故而比起义军其他将领来,只算得上中规中矩。   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力挽狂澜之力,他便从善如流,任由参将刘惠布置。   那龙门城作为宣府以北重要的军事据点,虽然城周四里有余,但是只设立东、南两门。   那刘惠便带领士卒,分别在这两门多设地雷,以待“东虏”。   果然,过了不多时,零零星星的后金斥候便出现龙门城外。   随后,后金兵越聚越多,待到过了晌午以后,整整一营人马便出现在龙门城外。   那后金将领先派了两个三岔口堡内的降兵上来劝降,被卢象晋射了三箭,当场射死了一个,这才灰溜溜退去。   先礼后兵,那后金将领眼见“劝降”不成,便带着简易的攻城器械开始攻城。   但等后金兵靠近城门,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平地响起了一声惊雷,顿时当场被炸翻了几个士卒。   有的直接躺地上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眼见不活了;而有的则躺在地上直打滚,不停的哀嚎着。   “哎?这哪来的炮啊?”卢象晋和城下的后金将领不由同时疑惑道。   “钢轮发火!”参将刘惠不由笑着解释道,“此器最为精巧,人马踩踏而发,宛若神迹!”   那卢象晋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是好歹算是明白了这地雷是依靠“钢轮发火”这个装置引爆。   而那后金将领本就出身于苦寒之地,虽然悍勇狡诈,然而终究没有受过完善的文化教育,又没有人为他讲解,顿时吓了一大跳:“什……什么鬼?”   “地……是地雷!”早有识货的老兵张口喊道。   “地雷?”那将领也曾听闻此物,但是并未见过,不由奇怪道,“这平地怎生炸雷?”   正在他疑神疑鬼之际,谁曾想又是“轰轰轰”数生巨响,又有三五个士卒被当场炸死,七八个士卒倒地哀嚎。   那将领见状愈发恐惧起来,心道:“这里却是邪门,莫非有雷神护佑不成?不如姑且算了,就说此城守备森严,无隙可乘!”   想到此处,那后金将领不由一声令下道:“今日至此,不过是为了扬我军威。”   “果然那南蛮子闻风丧胆,听闻我大军一到,就龟缩城中,瑟瑟发抖而不敢出。”   “既然如此,我等打道回府便是,以免白白误了众将士的身家性命!” 第361章 路线   话说当天卢象晋、刘惠二人击退后金进攻,早书信一封送入宣府城,摆到了张顺面前。   那张顺哪里料得到后金这一次进攻其实是一箭双雕,除了试探义军虚实以外,还有掩护多尔衮率领两千精骑走雕鴞堡北上独石口的意图。   卢象晋和刘惠二人不过守城之才,哪里探得明白?   张顺对此虽然并不知情,但是并不妨碍他认识到龙门卫的重要性。   但是事情麻烦的是,他麾下人马虽多,能够派遣出去独当一面的却很少。   张维世、李国樑、高启潜之辈新降,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方才放心。   李自成确实有方面之才,先前在夺取石岭关、忻州以及万全右卫、张家口堡等战斗中也表现出了出色的指挥能力。   但是,如今的张顺手中只有李自成、张胖子、杨承祖和李述孔四营骑兵,他要把他留在充当战略预备队,岂可轻动?   剩下的叶廷桂、吴阿衡、左光先和孙传统一干人等各有任务,分身乏术,更是轻易调用不得。   怎么办,怎么办?   张顺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一人,不由眼睛一亮道:“徐子渊,你替我草拟军令一封,着曹文诏率领标营北上,我另有重任。”   “着曹鼎蛟继续驻守平定,以免为明军所趁。”   这曹文诏作为明军投靠张顺的第一员总兵,不但具有很明显的政治意义,他本人更是一员宿将、悍将。   若是能调动他来,不仅义军之中无有不服,就连明军降将恐怕也只有拱手拜服的份儿。   那徐子渊闻言连忙草拟了军令,待张顺签字盖章以后,早遣使者快马加鞭一路向太原平定州方向送去。   宣府距离太原千里,太原又距离平定二百五十里。   张顺使者一人数马,人休马不休,日夜疾驰,日行三百,只用了四天功夫便赶到了平定州。   到了平定,那使者人都快瘫了。   那曹文诏连忙一边命士卒将其待下去休息,一边打开书信一看,顿时不由大喜。   “叔父这是怎么了,今日竟比婶子有了身孕还要高兴?”曹鼎蛟见了,不由开口笑道。   原来这曹文诏自从吃了张顺给他的“秘方”,将养了年许,最近妻子果然怀了身孕,据闻已经诞下一名女婴。   女婴就女婴吧,只要自个能生,早晚还能生不出小子来?   结果他前脚刚接到家里的喜讯,后脚就接到了张顺的调令。   这曹文诏自从投靠张顺以来,由于身份地位的问题,导致张顺想用而不敢用,曹文诏想立功而不敢立功。   直到义军势力越来越大,什么五省总督洪承畴、郧阳巡抚卢象升、陕西总兵左光先、延绥总兵俞冲霄一干人等纷纷投靠张顺,曹文诏作为“嫡系”才得以深受重用。   然而,这个时候的义军已经膨胀到“三十万”,哪怕曹文诏天资出众,由于资历所限,也难以指挥五万以上人马作战。   故而,又不得不作为将军,委屈巴拉的领了四营人马参与“东征”大战。   在这场大战中,他先后夺取了蒲州,与李信联手攻克了潞州,前些日子又斩了后金名王阿济格,可谓一时间风光无两。   然而,不论自个如何风光,那曹文诏自家人知自家事。   如今的平定州已经远离了南北两处战场的中心,像阿济格那般“守株待兔”的事情可遇而不可求。   若无意外,决定义军生死存亡的这场大战恐怕最终要与自己无缘了。   然而,哪个想得到,就在这曹文诏唉声叹气之际,突然间峰回路转,立刻就接到了张顺的调令。   “好,好侄子,叔父这一次要发达了!”曹文诏对着曹鼎蛟晃了晃张顺的手书,不由兴奋道。   “此……此话怎讲?”曹鼎蛟不明所以,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舜王准备调我去宣府,让你留守平定。”曹文诏解释道。   “那……那恭喜叔父,贺喜叔父!”曹鼎蛟听到没有自己的份儿,虽然心中有几分失落,但是仍然忍不住恭贺了一番。   “好了,不说了,我这就整顿人马前往宣府去!”曹文诏哪里按捺得住,不由笑道。   “叔父……叔父欲从何处赶去?”曹鼎蛟闻言迟疑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自然是走太原,然后一路北上大同,再往东前往宣府。”曹文诏收起了张顺的手书,不由顺口应道。   “这……若是这般绕道,须行千二百里。”曹鼎蛟皱了皱眉头道,“日行五十,尚需二十余日功夫。”   “待到叔父赶到,恐怕菜都凉了!”   “不妨事,我准备带领身边家丁轻骑前往,麾下标营任由他去!”曹文诏不由笑道。   “既……既然如此,叔父何不化妆成往来商客,东出固关,然后一路北上,走倒马关、广昌、蔚州抵达宣府?”曹鼎蛟不由提议道。   “如此南北只有九百里,比绕道太原还少了三百五十里,省却了数日之功。”   “哦?这倒也是!”曹文诏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道。   他素来胆大,如今义军纵横南北,北直隶明军早已经一片混乱,处于崩溃的前夕。   若是他率领二三百亲卫,轻装快马,一路北上,估计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拦截。   如此这般,他只需四五日功夫便能赶到宣府,实在是非常诱人。   “这样,你即刻为我挑选三五十精干的斥候探子,东出固关,往平山、灵寿、行唐、曲阳等处至倒马关一线探查情报。”曹文诏思索了半天,最终决定到。   “我这就去选取亲卫快马,准备齐整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快马加鞭前往宣府。”   “好!”曹鼎蛟闻言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不多时,果然有三五十义军斥候立了平定城,一路向东穿过了固关,进入到井陉县内。   而第二天一早,天不亮,曹文诏便一跃而起,穿戴整齐,前去寻那曹鼎蛟。   曹鼎蛟尚再沉睡,被他扯了起来问道:“北直情况如何,可有斥候来报?”   “叔父如今已经穿戴整齐,又带了亲卫,准备这就出发。”   “啊?还早着呢,昨天派遣的斥候一个都还没回来……”曹鼎蛟不由迷迷糊糊道。   “什么一个都还没回来,你不会没派出去吧?”曹文诏闻言哪里肯信,还道是曹鼎蛟偷懒耍滑。   “真的,如此大事我岂敢大意……”曹鼎蛟话刚说了一半,顿时整个人打了几个激灵,完全清醒了。   “不对,情况不对!”叔侄两人不由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这曹文诏、曹鼎蛟两人又不是第一天用兵,他们麾下的斥候又非流民荡寇,岂能儿戏?   从昨天至今早,这大半天功夫,任凭那斥候探子如何偷懒耍滑,断没有不回来汇报的道理。   除非……除非全部被人截杀了!   想到此处,曹文诏、曹鼎蛟两人都看出彼此眼睛中的震动,不由大声道:“传令兵,传令兵,即刻召集全城士卒,披甲带戈,前往固关。”   “如有违逆,格杀勿论!”   等到曹鼎蛟下达完命令以后,曹文诏又补充了两句道:“即刻遣使前往太原,报于太原留守孙传庭知晓。”   “别遣一人,召集南下辽州召集‘花关索’王广恩,再前往潞州通知左帅李信知晓,不得有误!” 第362章 突袭   两山壁立,中有一河,两山翠翠,河水涓涓。   时又鸟雀三两只,叽叽喳喳,在枝头喧闹;又有野鸭、野鹤三五只,悠然自得,在河水里划出一阵阵清波。   俄而有鱼儿耐不住水底的寂寞,一跃而起,“啪”一声打出了不知多少水花,随后又归于平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彻底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一时间,鸟雀鸭鹤齐飞,鱼儿也跟着“噗通”一声沉入水底,屏声静气以待。   “驾,驾!”不多时,一骑从青山遮蔽之处闯入,踏入了本来已经趋于平静的山谷。   然而,随着这一骑疾驰而过,随后又有三五个骑卒一晃而出,紧随其后。   “哪里走?”尾随其后的骑卒眼见双方距离接近,不由抽箭搭弓,只一声“着”,前面那骑士应声而倒,摔到了道旁。   由于山谷道路狭窄,那人落地以后,滚了两滚,竟将半边身子浸在了水里,一时间染红了本来清澈的河水。   “这家伙真能跑!”不多时,尾随其后的骑卒赶到,跳下马来用手里的长弓拨了拨那骑士的尸体,不由讥讽道。   “走吧,赶快向额真复命去吧!”其中一人确定了骑士的身死,这才一把掀开了罩在脑袋上的头盔,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这天真热!”其他人见状也不由纷纷学有学样,纷纷褪去了头盔,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   待他们转过身去,这才露出来那光秃秃的脑袋后面拖着的一条“尾巴”。   原来他们都是女真人,当然若是仔细论起来,应该说是“女假人”。   原来这些人有的是辽东汉人,有的是辽东降人,自从归化女真以后,纷纷剃头易服,卖了祖宗,故而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而正由于他们有这些“特长”,后金兵每次入关,常以之为前导,用来探查敌情,捕杀明军斥候。   刚才这几人所杀之人,正是义军斥候。   由于后金多骑,这一次为了行动隐秘,豫亲王多铎又大力派人捕杀,故而曹文诏等人一直见不到有斥候回还。   而就在这斥候战死身后二三十里处,正有一支骑兵组成的大军如同一条长蛇一般,正蜿蜒而来。   “豫亲王,恐怕再有一日咱们就能抵达固关了!”随着前面的后金斥候折回汇报,那固山贝子尼堪不由打马上前几步,赶上豫亲王多铎汇报道。   “还有多少里?”多铎年轻的面孔不为所动,而是冷静地问道。   “到前面井陉还有四十里,过了井陉往西五十里便是固关!”尼堪闻言笑道。   “这样,本王分你三个牛录,你即刻倍道兼行,为本王夺下此关,此战便计你首功!”多铎沉吟了片刻下令道。   别看这多铎颇为年轻,但是能够名列后金“四小贝勒”之一,自然是非常之人。   多铎,即为“胎儿”之意。   年方七岁,便被老奴封为“和硕额真”;不满十周岁,便在后金朝贺典礼上名列第七。   及年满一十三岁,便被封为和硕贝勒,统领正白旗。   年十五,从洪太讨伐多罗特部有功,被赐号为“额尔克楚呼尔”。   随后在“己巳之变”中数战有功,几乎参加了后金与明国的所有大战。   并在崇祯五年从征插汉儿部;七年攻略宣府,围龙门,破保安,攻朔州;八年击败名将祖大寿,斩获无算。   在如此赫赫战功之下,他当然根本没有把一个小小的固关放在眼里。   依照他对明军的认知,估计自己等人一旦攻克固关以后,便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再度杀入山西境内。   “喳!”那固山贝子尼堪未曾和义军交手过,自然同样也不把固关放在眼里。   不多时,他便率领三个牛录离开了主力,率先沿着冶河河谷一路往固关方向行去。   固关,本名为故关,由于“虏寇太原密迩故关,其关虽地当冲要,而旧城险不足”,故而西迁十里,新筑一城,取“固若金汤”之意,唤作“固关”。   明廷曾在此设立井陉兵备副使,兼辖三关,即倒马关、龙泉关和井陉固关防务。   当然,这三关兵备其实也无甚用处,别说面临后金大军,就是当年张顺起兵之初,就曾沿着太行山东麓一路北上,夺取倒马关,威震京师,如何抵挡得住?   故而那尼堪带领三个牛录女真精锐,用了一日功夫,等到当天晚上便赶到了故关。   这故关早已经废弃,只有旧关城在此。   城中草木遮天,几为废墟。然城外山高谷深,颇为险要,让尼堪心中不由惴惴难安。   他不由下令道:“留下一个达旦驻守,其他人等,稍作歇息,即刻与我趁夜前去偷城!”   所谓“达旦”,乃是后金牛录一下的编制,一般情况下一个牛录下辖四个“达旦”,每个“达旦”约莫有七十五人,设一章京统领,下设一个拨升库主管文书。   大致相当于明军的“哨”,或者义军的“旗”这一级的基本编制。   不过,无论明军的“哨”,还是义军的“旗”编制都比后金的“达旦”要大。   前者一般编制一百人左右,而后者则秉承张顺“精锐不够,人数来凑”的思想,拢共下辖五队一百二十五人。   且不说三国编制如何,且说那尼堪让士卒歇息了片刻,吃了些吃食,然后带上了铠甲,留下了大多数战马,便一路沿山路往固关方向去了。   那故关本就以险要著称,那么两者之间的道路更是崎岖险要,再加上天黑道滑,尼堪和麾下八百精锐又行进了半个时辰,这才堪堪摸到了固关关外。   尼堪看那固关关内漆黑一片,又无人巡逻警戒,不由大喜,连忙命士卒披了铁甲,就去攻城。   谁曾想刚刚赶到固关关下,只听得三声炮响,关上灯火大亮,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士卒出现在关上。   只听得有一人笑道:“狗鞑子,何来之迟耶?亏得爷爷我等待多时,不意这时节方才赶到!” 第363章 死地   “你是何人,爷爷手下不死无名之辈!”那尼堪闻言不由怪叫一声,不惊反喜。   “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同曹文诏是也!”那曹文诏闻言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道。   “放箭!”那尼堪一看曹文诏露了面,不由立刻下令道。   结果哪曾想,曹文诏闻声立即后退了一步道:“举盾!”   随即数面大盾如同雨伞一般,把曹文诏和身边的士卒都遮蔽了起来。   那后金战弓虽然能射长弓重箭,穿透铁甲,奈何遇到这几面大盾都熄了火。   只听见“夺夺夺”数声响过,几十支如同投矛一般的重箭全钉在了曹文诏身前的木盾上,箭头透过木盾露出了足足有两三寸长短。   若非有这盾牌遮蔽,只这一轮齐射,那曹文诏就要命丧当场。   “好一个无耻之徒!”曹文诏不由冷笑一声,开口骂道,“虽暗箭伤人,却也奈何爷爷不得!”   你道这曹文诏为何有备?   原来他虽是大同人氏,早年因为却在辽东从军,先后历事熊廷弼、孙承宗等人,积功至游击将军。   “己巳之变”,他又随袁崇焕入关勤王,保卫北京有功。   随后又在后金主力撤退以后,参与了收复遵化等四城的战役,这才官至延绥东路副总兵,参与了镇压义军的军事行动。   故而,他对“东虏”知之甚深,颇为了解对方“狙击将领”的诡术。   “兵者,诡道也!”尼堪见曹文诏骂来,不由不屑地笑道。   “曹文诏你身为一员宿将,如何口出如此幼稚之言?”   “说得好,不知哪位故人当面?”曹文诏闻言微微一笑,继续道,“既然你也这般认识,那本将断了你的归路,想必你也不会介意吧?”   “什么?”那尼堪闻言不由大吃一惊,正待要言,不意早有奴才为他卒指点道,“贝子,你看!”   那尼堪闻声顺着那奴才手中方向往回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正有一片火光闪耀。   那是?   “不错,那正是尔等刚刚路过的固关!”曹文诏嘿嘿一笑道。   “什么?”曹文诏此言一出,城下的后金兵顿时惶恐不安,几欲崩溃。   你道为何?   原来从故关到固关这十里路程,竟多是两山夹一道的险要地形。   若是那故关为义军所在,那就代表着尼堪和他手底下八百精锐尽数被义军围困在两关之中,定然十死无生!   “你休得大言诳我!”那尼堪闻言虽然心中惊骇不已,但是嘴上却硬道,“那故关地势虽险,奈何城池低矮、年久失修,仓促之下你又能驻守多少人马?”   “本将今日先破了那故关,然后再与你这厮分说!”   言毕,那尼堪竟然一声令下,转身又往故关方向折返。   那曹文诏哪里容他从容离去?   只听见他一声令下,顿时固关城门大开,俄而有三五百人鱼贯而出,站在城下向后金兵挑战。   那尼堪有心折返打曹文诏一个措手不及,又担心是计,恐伤了士卒,只好任凭义军耀武扬威,只是一路向东退去。   曹文诏眼见诱他不得,不由连忙下城,带了千余步卒一路尾随尼堪向东而去。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那曹文诏和尼堪两人一进一退,一攻一守,一路上如何较量。   且说那曹文诏副将蒋一阳率领了一司五百人马,早埋伏在故关附近的村子里,但等尼堪率领后金主力走远,便披了铁甲,持了刀枪偷偷摸摸摸了过去。   只是谁曾想这一股后金兵颇为精锐,其首领章京亦是百战老兵,早在故关附近布下了岗哨。   那蒋一阳带领麾下人马刚刚靠近了故关,就被对方发现了动静。   狭路相逢勇者胜,无可奈何之下,蒋一阳只得由偷袭改为猛攻。   每个人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若是装备相若,训练相当,哪怕以后金精锐也难以对抗曹文诏麾下五倍以上的精锐。   诚如那尼堪所言,那故关旧城城池低矮,难挡险要。   双方一战了起来,那蒋一阳就发现后金人手不足之弊,早分命两旗人马一左一右从城墙上攀登上前。   后金章京左支右绌,难以抵挡,不多时便被义军左右两旗人马登上了城墙。   这两旗人马一共二百五十人左右,后金只七十五人,哪里抵挡得住?   不多时,便被杀散了,只得仓皇向固故关以西逃去。   那蒋一阳也不去追,反倒赶快命令士卒收拢战马,赶到附近村庄运火炮过来守城。   他们预先藏下的火炮也不甚多,除了各式弗朗机、涌珠铳和二将军以外,只有两门较为轻便的“野战炮”。   蒋一阳便命人将这两门“红夷大炮”运上了城墙,一左一右呈交叉火力结构布置。   义军这里刚刚布置完毕,那边被义军杀溃的溃兵早和尼堪主力合为一处,一路向故关方向杀将过来。   八百对五百,优势在我!   虽然情况危急,那尼堪犹自不把蒋一阳一干人等放在眼里。   依照他多年和明军作战的经验,他认为除了凭城固守以外,内地士卒几乎是一无是处。   哪曾想,他这边才刚刚赶到故关城下,只听得一声巨响,随即正在冲锋的后金精锐,应声倒下了一片。   “嗞!红夷大炮,红夷大炮!”那尼堪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这‘顺贼’哪里来的红夷大炮?”   从固关到故关一线,固然山道崎岖险要,然而从故关到井陉一段其实依旧道路难行。   依照这尼堪的心思,除了固关城原有的各式中小口径火炮以外,义军理论是不可能出现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   其实这事儿还真让他猜着了,原来义军从平定往故关方向运送较为轻便的锻铁“野战炮”的时候,其实也颇为困难。   原本十马一炮的配置,根本无法运输。   不得已之下,曹文诏不得不聚集了营里大多数牲口,生拉硬拽,这才把这两面野战炮拉到了故关附近。   “怎么办,怎么办?”左右奴才闻声都吓坏了,不由瑟瑟发抖道。   莫说是义军,哪怕是明军,凭炮而守,这故关也不是他们一时三刻能够攻破的。   “不妨,我等这就往回杀去!”那尼堪也是个狠人,见状不由冷笑道。   “山道崎岖,重炮难行。如今豫亲王两万大军就在关外不远,我倒要看看若是失了红夷大炮,这些南蛮子能奈我何!”   打是打不过了,走又走不掉,如今之计也唯有避开对方红夷大炮,死守数日。   只要两日内不见消息,那豫亲王多铎便会发觉事情不对,定会派遣士卒前来救援。   到那时候,咱们鹿死谁手,犹为未知! 第364章 嘲讽   就在固山贝子在固关与故关之间的山谷中拼死搏杀的时候,豫亲王多铎带领前锋刚刚抵达井陉城下。   井陉位于固关以东,正对着故关出口方向,故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按照明廷旧例,一般重要关卡处皆设参将,比如紫荆、倒马、龙泉等处。   唯有固关是个例外,因为在井陉以东,距离固关不远的获鹿县正是整饬井陉提督三关兵备按察使驻地所在。   而在获鹿县以东,正是保定巡抚、镇守太监、大名兵备副使等人驻地,随时可以支援固关,故而不曾在此处设置参将。   也正因为如此,义军才得以随意出入固关,而后金也如入无人之境。   这井陉城内并无兵丁守卒,只有知县召集的丁壮守城,故而多铎预计此城可以一鼓而下。   然而,正当他挑选了两个牛录,准备派出去攻城的时候,突然有士卒急急忙忙带了一人。   待到那人被待到跟前,只见他光着了脑袋,拖着一条“鼠尾”,身上披了一件内衬,一副灰头土脸模样。   “你这是?”多铎不由一脸疑惑地问道。   “豫亲王,亲王殿下!”那人一见多铎,忍不住涕泪横流、悲声大放道。   “固山贝子中了‘顺贼’的奸计,被死死困在山中,进不能攻,退不能走。请及时发兵营救,迟则危矣!”   “什么?”那多铎闻言大吃一惊,不由开口问道,“本王知那尼堪素来稳妥,怎会如此?”   那士卒连忙把尼堪的布置和遭遇仔细述说了一番,多铎这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这样啊!”多铎闻言不由点了点头,这才下令道,“巴牙喇甲喇章京图赖何在?即刻率领巴牙喇营前去救援固山贝子尼堪!”   这图赖出身于瓜尔佳氏,乃是后金国开国名将费英东第七子,后世权臣鳌拜的堂兄。   在张顺前世世界线上先后参加了大凌河之战、松锦之战、山海关之战等重要战役,更是从多铎擒杀南明弘光帝、隆武帝,战功赫赫,被封为一等公,爵至异姓功臣能达到的极限。   当然,现在的他还没有如此赫赫威名,但是也是一员宿将老臣,故而深得多铎信任。   “奴才领命!”那图赖连忙领了军令,随即率领巴牙喇营一路向西行去。   后金巴牙喇营皆为精锐,每牛录只选取十七人,每旗大约编制满蒙精锐一千五百余人。   不但个个不但是悍勇敢死之士,而且组织性、纪律性和机动性更是远超其他八旗士卒。   从井陉至故关二十五里,那图赖领了军令,只用了两刻钟功夫便赶到了地方。   他来到故关跟前,抬头一看,只见那关城破旧,草木丛生,城上又有三五百士卒,正架了火铳、火炮凭城而守。   “杀过去!”俗话说“救人如救火”,那图赖等的急,恐怕尼堪却等不及。   随着图赖一声令下,后金巴牙喇精锐不由纷纷披了重甲,分出三个牛录分三列向城上攻去。   另外分出三个牛录在城下举铳列炮,压制城上义军火力。   城市义军也不含糊,立即用火铳、火炮进行还击,双方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好容易等到后金巴牙喇攻入城上,双方一展开近身肉搏战,城上的守军这才一哄而散,那图赖这才得以入城。   进了旧城,图赖草草的查看了城内的作战痕迹,不由大吃一惊。   你道为何?   原来从城内往城外竟有大量作战的痕迹,甚至有两处好像红夷大炮轰击的迹象。   “主子,你看这、这、还有这……”有几个老兵对图赖指点道,“这几处弹孔颇为密集,莫不是红衣大炮发射霰弹残留的痕迹?”   “未必,大将军炮、虎蹲炮未必不能打出同样的效果!”当然也有老卒反对道。   “不管了,先留下两个牛录守城,其他三个牛录同我入内营救贝子!”图赖皱了皱眉头道。   其实“顺贼”究竟是携带了红夷大炮还是大将军炮、虎蹲炮,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如今主子有难,他作为奴才岂可坐视不救?   随后,图赖领了三个牛录巴牙喇,从故关一路向故关行军。   一路上时不时见到有倒毙于道旁的后金兵,已经被“顺贼”拔了盔甲、武器和衣服,光溜溜的仍在了道旁。   “死了多久了?”图赖心中愈发有不好的预感。   “大概……大概死了两三个时辰了!”一名老兵上前验过了,连忙应道。   “走,继续走!”图赖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众人又行了三五里,俄而见尸首成片,又有浓郁的血腥味随风飘来。   那巴牙喇甲喇章京图赖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一边命令士卒警戒,一边亲自带人前去查看。   “呕……呕!”图赖等人上前一看不要紧,不少人当场呕吐了出来。   原来这里哪里是尸首,分明是成片成片的肉酱、肉块。其状态之惨烈,分明是被人近距离用“红夷大炮”轰击的结果。   “不好,快走,快走!”图赖不由脸色大变,连忙大声喝道。   只是哪里来得及?   随着一声炮响,顿时山谷前后从两侧山上纷纷冲下来许多义军士卒,把后金巴牙喇精锐正围在谷中。   “这一次不知是哪位鞑酋前来送死,曹某人在此等待已久了!”埋伏已久的曹文诏不由哈哈一笑,大声呼喊道。   “就你?”图赖闻声不由冷笑道,“有副好胃口,还要看你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豫亲王多铎正在二十五里之外,援军倏忽而至,老子还不信你敢虎口拔牙,就这么把老子的‘巴牙喇’营给吃了!”   “巴牙喇?不得了啊,不得了!”曹文诏闻言不由又惊又喜,不由哈哈笑道。   “若是真刀真枪,爷爷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是爷有炮呀!”   随着曹文诏一声令下,只听见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响起,随后前后各两门“红夷大炮”出现在义军阵前。   “冲,都随我向后冲!”那图赖见状,如何不知这一次中了“顺贼”的诡计,顿时不顾一切就向阻拦在后面的义军士卒冲去。   这倒不是他行为鲁莽,而是这一次他深知自己恐怕九死一生了。   无论那尼堪还是他图赖,甚至阿济格之所以敢主动出击,都认为山中道路狭窄,火炮难以运达,故而后金兵即便攻城不利,还能全身而退。   但是,谁都没想到义军不但运来了“红夷大炮”,还敢虎口拔牙,就在距离豫亲王二三十里之外的地方,就敢下达“吃掉”他们的决心。   “轰,轰!”随着图赖率领后金巴牙喇营冲到了跟前,义军的“野战炮”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成片成片的巴牙喇倒下,又有一股又一股的巴牙喇冲了上来。   死战,死战!   无论是后金巴牙喇,还是曹文诏麾下的标营,双方都激起了必死之心。   一个是明知必死而求生,一个是必杀之而后快以求功。   虽然前者要不后者士气更为旺盛,但是后者却有前者所没有的红夷大炮。   精甲与利刃,意志和勇气,在怼到脸上的红夷大炮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丝毫没有任何抵抗力。   双方从上午战至中午堪堪战了一个多时辰,义军才在绝对兵力优势之下消灭了图赖及图赖带领的三个牛录巴牙喇。   就这样,在原本历史上曾经被李定国阵斩的清初三大理政王之一的尼堪和曾经叱咤风云的一等功图赖,就这样憋屈的死在了通往固关的山道上,和曾经枉死在他们手里的那些对手、百姓一样,凄惨无比。   “曹文诏,曹文诏,我必杀汝,我必杀汝!”   当固山贝子尼堪和巴牙喇甲喇章京图赖被义军阵斩,后金三个牛录精锐和三个牛录巴牙喇被义军几乎屠杀殆尽的消息,传到了刚刚攻下井陉的豫亲王多铎耳中的时候,他不由发出了瞋目切齿的吼声。 第365章 多事之秋   “南阳大饥,有母烹其女者南阳。镇南将军萧擒虎、军师牛金星勉力赈济,奈何粮饷赋税不足,又要和湖广巡抚熊文灿作战,故先调拨河南府粮食五千石救急……”幕僚徐子渊抑扬顿挫的念着送来的疏犊。   “五千石?”张顺皱了皱眉头,最终下令道,“给他八千石吧!”   “这……这会不会太多了?”张凤仪按摩他太阳穴的手指不由一顿,然后开口道。   “不多,我那二哥我是知道的,不是情况实在迫不得已,他不会向我开这口!”张顺解释道。   “那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张凤仪点了点头,又用心的给他按摩起来。   原来自从义军月初渡河以来,如今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中,无日不战,无日不在争抢时间,无日张顺不绞尽脑汁。   好容易这才夺下了山西大同两镇,宣府泰半,全靠的是义军的大脑——张顺这个超级计算机,才取得了如此优势。   然而,还未等张顺喘一口气,突然对面的战法又变了。   本来张顺判断要发生的龙门卫大战并没有发生,反而发生了大量后金小股骑兵渗透的斥候战、运动战。   张顺顿时就判断出来,可能不是对手的战法变了,而是对手的主帅换了。   大名鼎鼎的睿亲王多尔衮都被人换了下去,那么来人不出意料的话自然便是“大清国皇帝”洪太。   从陈州至孟津,从孟津至辽州,然后又从辽州走河南,从河南攻陕西,又从陕西杀入山西。   张顺这一路走了,连年征战,为得不就是为了击败这个明末第一枭雄洪太吗?   猜测到洪太到来之后,张顺顿时打起一百个精神来,事无巨细判断对手的动向。   只是如此以来,被张顺派遣出去的李自成、李述孔两营骑兵,化整为零,和后金玩去了数量惊人的小规模渗透作战。   巨量的争斗,自然带来了巨量的汇报和情报。   先前由于义军的急剧膨胀,张顺手底下人手严重不足。   颇具才干的洪承畴、孙传统、卢象升、吴阿衡一干人等皆被他派遣出去,独任一方,只有一个徐子渊和若干文书、幕僚留在他身边听用。   只是徐子渊和他身边的文书大半都不中用,大量工作非得张顺本人亲力亲为不可。   若是唤作年纪较大之人,恐怕早就累趴下了。   好在张顺胜在一个年轻,倒是还能支撑。   只是终究是血肉之躯,如此一来二去,不曾想未过多久张顺便用脑过度,头疼头晕得厉害。   张顺这个人别看平时颇不正经,其实平日里除了女色以外,别无所求。   然而,就这仅有的爱好又影响了他睡眠,更是加重了症状。   如今李三娘、红娘子、李香一干人等皆不在身边,就连侍书这一个小侍女也被他留在太原照顾黄氏和大朱氏怀孕的二女去了。   眼见张顺精神绷的太紧,又无丝竹书画等放松心情的爱好。   那张凤仪生怕他坏了身体,影响大局。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除了命人购买一个核桃、大鱼等物给他滋补以外,只好化作小女人留在他跟前照顾他日常饮食起居。   这两日她发现按摩对缓解他的症状颇有奇效,干脆也不要了面皮,整日里把张顺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时不时替他按摩一番。   显然那徐子渊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只当没看到,继续抽出一本疏犊念道:“征北将军卢象升有奏,近日发现榆林、延绥等地疫病大起。”   “病初,病者腋下和大腿间生硬包一个,未几吐血而亡,药石难医。以致亲友闻之,不敢吊丧;一家死绝,无人收葬。臣请封闭疫区,延请大夫,以免铸成大错!”   “准了!”张顺闻言不由一个脑袋两个大,想了想前世的防疫政策,不由又补充道,“着卢象升购买布匹、招徕农夫,制作口罩,以为防备。”   “呃……何为口罩?”徐子渊一脸懵逼地问道。   “口罩嘛,顾名思义以布制成,护住口鼻之物。”张顺见他不明白,便提笔画了一个口罩的设计图递给了徐子渊。   “呃……这能行吗?”徐子渊不确定道。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张顺头痛得厉害,也不想深入思考其中的利弊了。   鉴于他穿越前的防疫经验,这种普通口罩其实很难防护通过飞沫、空气传播的病毒。   但是有总比没有强,据说普通口罩也有百分之四十的遮挡效果,聊胜于无吧。   其实张顺不知道,这一次在榆林、延安爆发的疫情正是大名鼎鼎的鼠疫。   在原本历史上,由于榆林、延绥都是重灾区,早已经十室九空,所以这一场声势浩大的鼠疫并没有大面积传播起来,流传到关中地区。   反而因祸得福,因为人口稀少而自生自灭。   然而,这一世由于张顺的出现,这一场鼠疫反而要在刚刚平息了灾害的榆林、延绥等地大杀特杀。   说起来也算是阴差阳错,在原本历史上这一场声势浩大的鼠疫率先爆发于山西,随后又传播到陕西榆林、延安,河南、山东和北直等地,一度影响了历史的发展。   鼠疫的传播一般有多种,而明末这种鼠疫好死不死正是一种通过空气飞沫传播,然后引发病人肺炎的病毒。   原来的大夫皆采用伤寒法治疗,结果毫无效果。   唯有一个叫吴又可的大夫亲历疫情,潜心研究,依据治疗经验撰写了《温病论》一书,提出了“疠气”致病之学说。   而这一本《温病论》和书中所载“达原饮”,也在张顺前世抗击“非典”和“新冠病毒”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好巧不巧,前世经历了抗击“非典”和“新冠病毒”的张顺,却有用在前世学到的知识反过来抗击这个时代的“鼠疫”。   而这个时代的“鼠疫”恰巧又是罕见的以空气飞沫为传播途径,以肺炎为主要表现形式的病毒。   这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第366章 大疫   延安府清涧县。   虽然时值夏初,林木茂盛,但是仍难掩一片荒凉的景象。   从天启七年起,至今年止,榆林、延安等地连年大旱,庄稼多死,已整整十年矣。   而就在这十年之中,不独清涧一处,整个榆林、延安两地又经历了兵变、民变、虏寇以及大明官兵的围剿,也不知道其间死伤了多少。   昔日繁华热闹的山村早已经十室九空,几无活人。   村外是成片成片的榆树林,榆树皮已经被饥民剥的干干净净,露出了包裹在里面森白的树干出来,乍一看好似一片片白骨林一般。   而就在这片“白骨林”之中,俄而响起了几声叫喊声,随即一只老鼠“呲溜”从林中窜了出来。   “快,快追,有只老鼠跑掉了!”随着众人一阵叫喊,有一个半大小子猛地窜了出来,看准了那老鼠所在,猛地往前一扑。   “啊,它咬我!”那半大小子怪叫一声,随即顾不得手上鲜血直流,兴奋的举起了手中的“猎物”兴奋道,“抓住了,抓住了,今晚有肉吃了!”   “好,好,那就好!”随后又有一个身着儒衫的年轻人跑了出来,手里正捧着一捧粟米。   而那身着儒衫的年轻人身后又有七八个人先后赶来,不是手里拿着尖头的木棍、木锹,就是手中捧着些粟米、草籽、豆子等物。   “嘿,这次真发达了,一个老鼠洞里居然掏出来几十斤粮食,这下咱们能吃顿饱饭了!”那个手里抓着老鼠的半大小子,看了看众人手中的粮食,不由兴奋道。   只是他这话一出,为首那身着儒衫的年轻人却神色一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傅大哥,你怎么了?”那半大小子口直心快,不由张口问道。   “这些东西都是‘毒物’,不能多吃,不然容易染病!”那“傅大哥”闻言不由解释道。   “嗐,我当是什么呢!”那半大小子闻言不屑道,“若无这‘毒物’,我未必能活几天,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傅大哥”闻言心里愈发堵得慌,不由忍不住劝道:“其实……其实你没有必要非要跟着我,听说县城里舍粥,你要是过去混个半饱也不成问题。”   “男子汉大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怎可食人‘嗟来之食’?”不意那半大小子闻言反倒笑道,“这不是傅大哥你教我的道理吗?”   原来这“傅大哥”不是别人,正是那傅鼎臣肤青竹,只是为了规避义军擒拿,已经改名为傅山傅青主。   自从他与薛宗周、王如金和白孕彩一干人等说关中士绅起兵失败以后,这有些人便流窜到榆林、延安府一带,意图招募流民起兵。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些人没有饭吃,活不下去了,可以造大明的反,那么鼓动一下,起兵造“秦王”的反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当他们到达陕北以后,这才发现事情和他们想象的完全相反。   一则,“秦王假仁假义”,在县城和城镇等人口较多的地点设置赊粥点,赈济灾民。   二则,各地知县、士绅开始出面招徕百姓,恢复生产。   三则,经过一波波天灾人祸之后,延安府早已经十室九空,很难招募丁壮起兵。   于是,众人在此蹉跎了月余,竟只招募了数百饥民,不济得什么事儿。   无奈之下,那傅山便和薛宗周、王如金、白孕彩等人商议道:“如今寇势颇大,我不能制,若是贸然起兵,必遭镇压。”   “如今我等已经打探明白,‘贼人’主力尽出,独留卢象升、陈长梃等人驻守榆林、西安等地。”   “若是能从鞑子那里借得精兵杀将过来,陕西必将大乱,到时候‘顺贼’不战而退,山西、京师乃得保全!”   这些人尚不知那左柱国朱燮元已死,恩师袁继咸已经锒铛入狱,还道明军正在太原城外和“顺贼”苦战,正待自己等人为其解困。   四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最终决定由薛宗周、傅青主和白孕彩三人带领其他生员分三路招募流民丁壮,而王如金则带领几个人一路向北,去塞外向“鞑虏”借兵。   且不说这几人如何,且说那王如金离了延安府,一路北上,不多时便抵达袄儿都司境内。   然而袄儿都司诸部上次被义军打怕了,又被卢象升一番整治,如今哪敢进犯?   不由纷纷对王如金道:“若想对抗舜王,非归绥城将军不可。”   那王如金无奈,虽然不愿意和后金打交道,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只得离了袄儿都司,捏着鼻子一路归化城赶去。   如今疾行八九百里,跑死了七八匹好马,用了四五日功夫,这才赶到了归化城。   然而,昔日繁华的归化城几经战乱,如今也残垣断壁,颇多损毁之处。   “咳咳!”王如金干咳了两声,这才与从者一起进入的城中。   山西地近边塞,颇多懂蒙语之人,故而也不会语言不通。   早有从者打听了一番,这才向王如金汇报道:“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刚刚打听到那归化城将军今日刚刚来到城中,正合前去拜见。”   “哦?有一个汉人要见我,声称识得‘顺贼’虚实?”那“大清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刚刚快马加鞭赶到归化城,还未来得及休息,便听人汇报道。   “这还真是刚想瞌睡了,就有人给本王送枕头,着他进来吧!”   “咳咳,学生王如金见过归化城将军!”不多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大大方方的上前施了一礼道。   “不必多礼,本王乃是睿亲王,现暂任归化城将军,不知你有何事见我?”多尔衮单刀直入道。   “睿亲王容禀!”那王如金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开口应道。   “无奈山西生员,深恨国家陷于‘贼人’之手,如今‘贼人’主力尽出,陕西空虚。”   “惟有榆林卢象升,西安陈长梃两营人马,余者不足为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望睿亲王尽快点清人马,一路南下,成千古不世之功!”   “哦?只有两营人马?”多尔衮不敢置信道。   “对,延绥俞冲霄、延安张凤仪、宁夏曹文诏、官抚民一干名将尽数东出,不曾有一个留下。”王如金不由解释道。   “好,若果真如此,功成之后,本王必记你一大功!”多尔衮不由兴奋道。   “咳咳,臣必不辱使命!”那王如金哪里看得上他,只是有求于人只好虚与委蛇。   “额?先生这是怎么了?”多尔衮见他不停咳嗽,不由关心地问道。   “无他,一路奔波,偶感风寒而已!”王如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过三两日功夫,也就好了!” 第367章 千里投毒   多尔衮是一个复杂的人,在原本历史上一方面他他是一个血淋淋的刽子手,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功绩赫赫的“奸臣”。   一方面他大肆推行剃发易服、跑马圈地和投充逃人之策,另一方面又革除积弊,信重汉官。   相对于其他“以满洲为本”的满洲贵族来说,至少他还知道要厚赏“汉奸”,为我所用。   而如今的王如金学识渊博,又懂义军虚实,顿时让那多尔衮对他新生好感。   于是,他顾不上休息又和王如金详谈了许久,了解了义军在陕西的虚实,这才开口笑道:“不瞒先生说,本王也才千里迢迢刚刚赶到归化城。”   “如今人困马乏不提,归化土默特部人马尚未征调,须等到明日方可出发,还请先生静心等待一日。”   “明天?”那王如金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连忙笑道,“咳咳,不妨事,不妨事,正好臣也趁机将养下身体,然后才好随睿亲王一同出征。”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不提,待到那王如金辞了多尔衮退了出来,左右早围上来,低声汇报道:“方才我听闻‘顺贼’已经推进至大同、宣府一线,吾恐左柱国和恩师等人已经是凶多吉少矣!”   “唉,咳咳!”王如金闻言百感交集,不由又是一阵剧咳,然后哈的一声吐出一口痰来。   “子坚?”左右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原来他竟然一口咳出了大量鲜红色血痰出来。   “不妨事,不妨事,国事要紧!”那王如金坚定的摇了摇头道,“这一次若不能请得后金兵难行,纾解朝廷之难,我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哉?”   “子坚高义!”从者闻言不由为其胆识和忠心所感动,纷纷拜服道。   结果,哪曾想当晚那王如金咳血不止,胸口疼痛,几欲昏厥。   从者纷纷要替他请大夫,不意那王如金却摇头笑道:“如今身在蒙地,岂不是如假包换的为我请来了一位‘蒙古大夫’?”   原来这个时代的蒙古部落由于条件有限,一般小来小去的病症并不会找大夫看病。   但凡前去求医,一般都是病情较重,故而蒙古大夫的治疗手段相对比较粗暴,用药猛,用药重,颇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风格。   故而一来二去,在和边塞较为接近的地区,就出现了“蒙古大夫”便成了贬称。   众人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才罢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那王如金勉强起来,果然见那睿亲王多尔衮召集了数千人马,军容之盛,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那王如金不由心中大安,连忙勉强支撑着过去夸赞道:“某虽一书生,今见睿亲王兵多将广,人马俱甲,那小小‘顺贼’如何抵挡得住?”   多尔衮闻言也颇为得意,不由向王如金夸耀道:“本王自率满洲精锐三千骑,如今又抽调归化土默特部两翼人马三千之数,分别由左右固山额真古禄格、杭高带领。”   那左右固山额真古禄格、杭高见多尔衮对此人颇为信重,不由纷纷上前见过了。   多尔衮见那王如金身体愈发差了,这时候才不由问道:“我等即刻便要出发,不知先生这身体……”   “不妨事,不妨事!”那王如金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莫看我这两天病情严重,其实挺过这两日也就好了!”   他千里迢迢为何而来,还不是为了“借虏剿寇”,岂有在关键时刻退缩的道理?   那多尔衮虽然颇为担心他的病情,但是考虑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如今“大清国皇帝”洪太虽然率领五万大军与“顺贼”对峙于宣府,但是由于双方兵力相当,后金乌哈超真又不曾赶到,一时间落入下风。   若是这一次自己能够杀入“顺贼”腹心陕西境内,定然会导致“顺贼”要么急于求战,要么不得已而退。   这对后勤紧张,难以持久的后金主力来说,是百年难遇的战机,他如何割舍的下?   眼见那王如金勉强爬上了战马然后率先打马而去,多尔衮这才下令道:“全军听我号令,随本王出发!”   那多尔衮如何不知,这三千后金精骑和三千土默特精骑,这是“大清国”能够在土默特地区能够拿出的极限兵力,经此一去,定然九死一生。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咳咳!   话说众人离了归化城,倍道兼行,只用了一日功夫便赶到了妥妥城。   所谓妥妥城,即后世托克托县,地处土默川南端的黄河北岸,乃是从归化城前往榆林的重要渡口。   满蒙骑兵只此一日,竟疾行了一百七八十里,早已经筋疲力尽,多尔衮安排完士卒下马歇息以后,便去寻那王如金。   这一次行进了如此远的距离,也不知他身为一个汉人,顶不顶得住?   “呜呜……子坚,子坚,你醒醒啊!”那多尔衮刚刚靠近这几个汉人所在,就听到有人呜呜哭了起来。   那多尔衮闻言一愣,连忙上前拨开人群一看,只见有一个从者正抱着王如金哭泣。   多尔衮再看那王如金情形,只见他双目紧闭,昏厥过去,而皮肤程黑紫色,眼见不活了。   “怎……这是怎么回事,咳咳!”多尔衮不由大吃一惊道。   “瘟疫,是瘟疫,这是瘟疫!”早有土默特士卒见了王如金是症状,不由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咳咳,这怎么可能是瘟疫呢?”多尔衮不由大怒道。   那满洲虽然出身辽东苦寒之地,其实却少受瘟疫之苦,他一时间不识得也正常。   可是那些生活在蒙古草原上的部落,如何不识得这瘟疫的厉害?   原来自古以来,大灾之后必有瘟疫。   其根本原因就是食物不足以后,人类迫不得已挖掘鼠穴寻找食物。   那老鼠作为一种穴居生物,往往多者上百斤,少者几十斤的储备食物。   饥民一旦寻得鼠穴所在,基本上可用解决数日乃至半月之食。   但是,由于老鼠身上往往携带各自传染病,很容易就传染到人类身上,引发鼠疫。   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本就又捕捉鼠雀的习惯,对此颇有经验,所以识得此症。   “这……咳咳!”多尔衮又连咳了几声,不由一脸惊惧的向古禄格、杭高两人问道,“此症有何药医?”   “药石无医……”两人同样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然而无奈地回答道。   “不对,不对,是你,就是你!”多尔衮闻言不由一呆,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由指着王如金和他左右三五个从者道,“你们竟敢千里投毒,莫不是‘顺贼’奸细!” 第368章 命运   王如金和他身边的三五个从者全死了,死的非常凄惨,死的非常绝望。   甚至至死,王如金都没能在昏厥中苏醒过来。   然而,一切都晚了。   肺鼠疫如同后世“非典”、“新冠状病毒”一般,通过空气飞沫迅速地在人群中传染了起来。   这是一种起病急、病程短、死亡率高、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的传染性疾病。   一般潜伏期为一到六天,个别病历可达八到九天。   如果不加干涉、治疗,死亡率在70%~90%之间。他在欧洲还有一个更为著名的名字,唤作“黑死病”。   哪怕在后世,它也是和霍乱并列的甲类传染病,其可怕程度可见一斑。   在原本历史上,榆林、延绥等地由于连遭天灾人祸,人口大幅度减少,这一场可怕的鼠疫暂时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   而归化城距离榆林等地近千里,按照鼠疫正常潜伏周期来看,患病者很难在短时间内抵达此处,故而也没有造成跨区域传染。   然而,张顺这一世由于他对世界线的改变,一切全乱了。   本来因为人口稀少无法大规模传播的榆林、延安疫情变得声势更加浩大,而王如金和其身边三五个从者无意之中的举动,又把这疫情传播了过去。   按照常理来说,那牧民本就是高危人群,即便被传播了过去,也会因为人员过于分散,无法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   好死不死,为了对付义军,多尔衮不但自个带领了三千后金精锐,更是把归化土默特部三千余丁壮全部征招起来,一下子全部成了“接触者”。   “不,不会的,我们不会那么倒霉!”多尔衮一边安慰着左右两翼蒙古固山额真古禄格、杭高,一边连忙下令道。   “来人呐,把这几个贼子给我细细的烧了,不要见半点骨头在里面。”   “其他人等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但有敢犯,格杀勿论!”   “这……那……那我们还南征吗?”古禄格闻言忍不住开口问道。   “去,为何不去?”多尔衮闻言冷笑道,“若是咱们没有中招,这般回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若是我们中了招,这般回去岂不是自害亲眷?”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竭力南征,万一没事,也可建一世功勋。”   “若是有事儿,也是‘顺贼’该落的!”   众人闻言士气复振,遂夜宿黄河边。   一夜无事,惟闻咳嗽声此起彼伏。   到了第二天一早,那古禄格、杭高二人便黑着脸找到了多尔衮。   “睿亲王,咳咳,昨夜……昨夜死了六个,死状……死状一如昨日那‘顺贼’奸细!”   “咳咳,这么快?”多尔衮隐隐感觉自己有些肺疼。   王如金这贼鸟厮怎生撑的那么久,而有的人却一天都撑不过去?   可怜多尔衮哪里晓得,各人的潜伏期各不相同,好死不死那王如金被传染以后,潜伏期长一些,这才拖到归化城才爆发。   而有的是潜伏期则非常短,在短短一两天内便能丧命。   “怎么办?咳咳,我俩……我俩也开始咳嗽了起来!”古禄格、杭高两人一脸惊恐道。   “老子难道不咳嗽吗,咳咳,你俩离本王,咳咳,远点!”多尔衮闻言不由脾气愈发暴躁起来。   本王才二十五岁,年纪轻轻,我还要入关为王,我要成就不世之功,我不要死战这里啊!   等到好容易吃完了气氛凝重的早餐,多尔衮不由一声令下道:“渡河,出发!”   他决定了,这一次死也要死在“顺贼”的土地上。   你可以千里投毒,难道我就不能再投回去吗!   次日晚,多尔衮又率领大军行了近二百里,抵达了黄甫川和呼斯沟交汇处。   这里乃是袄儿都司水草颇为丰美之处,多尔衮一边让古禄格、杭高等人在这里放牧,一边草草地在这里安营扎寨。   然而往帐篷里一躺,双目无神的望着帐篷顶。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想起来宋献策当初的断言洪太“有命无运,为他人作嫁衣裳!”   又断言一干贝勒“有王侯之命,无帝王之才”。   莫非……莫非真是天意如此不成?   “殿下先前救过那袄儿都司三万户,咳咳,济农拜桑忽尔诺言的性命,不意今日复来,那厮居然忘恩负义,不肯前来拜见。”就在这时古禄格不由进账请示道。   “臣请发兵讨之,以儆效尤,咳咳。”   “不必了,咳咳,专心前往榆林便是,不须多事!”多尔衮闻言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道。   他知道他什么心思,奈何如今自己命不久矣,怎么着也得想办法给“顺贼”造成点麻烦才是。   “殿下……”那古禄格还再言,却见多尔衮一副不想继续谈论的模样,只得作罢。   “咳咳,怎么样,殿下怎么说?”那古禄格刚退了出来,杭高忍不住道。   “不许!”古禄格摇了摇头道。   “不许?”杭高不由太高了声音道。   “没办法,谁让他自知命不长久,咳咳,自然不会考虑你我的心思!”古禄格摇了摇头道。   “不考虑?”杭高闻言不由一笑,反过来问道,“难道咱们俩就像长命百岁的样子吗?咳咳……”   “你说怎么办?”古禄格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低声问询道。   “咱们走不得,难道咱们麾下的丁壮就走不得吗?”杭高不由冷笑道,“如今军中发疫,士卒多死,咳咳咳,然后有人逃跑投靠其他部落,咳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你是说……”古禄格闻言恍然大悟,不由又叮嘱道,“咳咳,务必让人分散开来,尽量多投几个部落,咳咳!”   你道为何?   原来这两人虽然依靠后金的力量,当上了归化土默特部的左右固山额真,但是又不是没有私心。   如今自己和多尔衮等人已经染病,估计十死无生。   经此打击,恐怕只剩下老弱妇孺的土默特部很快就会被其他部落吞并,然后消失在自古以来弱肉强食的蒙古草原上。   但是,这两人却不甘心。   思来想去,如今最有可能对土默特部造成威胁的便是盘踞在河套以内的袄尔都司部。   既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给他们也千里投毒一下! 第369章 “征北将军成名战”   “咳咳,古禄格、杭高,你们两个麾下的人马怎生有些稀疏了?”   第二天一早,多尔衮起来以后浑身难受,发热、畏寒、胸痛、咳血一起并发。   他自知时日无多,不由急忙下令上路。   然而,刚刚行军了不久,老练的多尔衮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睿亲王恕罪,咳咳,有几个该死的奴才眼见营中有了死人,贪生怕死,竟然连夜逃了。”古禄格和杭高闻言连忙应道。   “咳咳咳,臣等本来打算派人去追索,又怕误了睿亲王大事,只得作罢!”   “罢了,赶快走吧!”多尔衮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他未必不知这两人心思,奈何如今自己身体愈发难受,也顾不了许多了。   一个无法顾及,另外两个故意趁机“放毒”。   如今又行了一日,等到当晚驻扎在乌兰木伦河河畔的时候,蒙古两固山竟然“损失”了近一半人马。   只是如今的多尔衮已经呼吸困难,几欲昏厥,哪里还有闲心管他?   “咳咳咳……古禄格、杭高,本王这一次恐怕不成了。”多尔衮虚弱的把二人喊到跟前道。   “自本王记事以来,我‘大清’,咳咳咳,无日不战,无日不攻,咳咳,方有今日之盛。”   “如今我既归天,吾所恨者有三,咳咳……”   “一不能亲眼目睹‘顺贼’之死,咳咳,二不能亲眼目睹‘顺贼’,咳咳,之败,三不能亲眼目睹我‘大清’坐拥锦绣,咳咳,江山。”   “呜呼,既生瑜何生亮,我死不,咳咳,瞑目矣。”   “惟愿两位能够诚心辅助圣上,咳咳,明天一早便折而向南进入神木境内。”   “或杀,或降,咳咳,悉听尊便,务必把疫毒投与‘顺贼’境内,咳咳咳……方不负本王一片苦心。”   “尔等心中所虑,本王早已知之矣。咳咳,我早已经书信一封,遣使者奉与圣上,求他赐下恩典,让归化土默特部世居肥沃的土默川,决不许他人染指,咳咳咳……”   “睿亲王……咳咳!”两人见状不由痛苦不已,连忙表忠心道,“但凡……咳咳,我俩有一口气……咳咳,我们爬也要爬到‘顺贼’境内……”   多尔衮听到这里,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两人赌咒发誓,言辞真切,那多尔衮才让两人离去。   那两人一走,他身边的奴才早忍不住哭诉道:“殿下,咳咳,殿下你素来积德行善,何以至此耶!”   “咳咳……可能是上辈子……咳咳,上辈子恶事做多了吧!”多尔衮痛苦地闭上眼睛道。   他当然不相信什么善恶有报,莫说上辈子如何,这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善事,哪里有德可积?   如今他就快要死了,莫名地想起来因果报应这个词来。   崇祯七年,自己意气风发,带领大军讨伐插汉儿部虎敦兔汗。   结果,那虎敦兔憨兵败遁走,最终病死于大草滩。   他的大福晋娜木钟被“顺贼”收入囊中,二福晋斯琴图下嫁他属下寨桑祁他特车尔贝为妻。   三福晋苏泰太后,被“陛下”赐与了济尔哈朗,四福晋巴特玛·璪奇被“陛下”封为东衍庆宫淑妃。   五福晋苏巴海受到了“陛下”的热情招待,六福晋乌云娜为人所掳,不知所终。   七福晋俄尔哲图改嫁“死鬼”饶余贝勒阿巴泰;八福晋苔丝娜改嫁肃亲王豪格。   真真是树倒猢狲散,妻子、部落被别人瓜分个一干二净。   若是今日自己死在了这里,恐怕自己那些福晋和牛录,也会被“陛下”和其他贝勒如同饿狼一般扑上来,“撕咬”个一干二净吧?   值吗?   他不知道!   草原上就是这个规则,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盖莫例外!   “咳咳……咳咳咳……咳……”   他时而昏迷,时而清晰,脑门热的烫人,而身子却如同三九天没穿棉衣一般,都若秕糠。   一代枭雄睿亲王多尔衮,就这样咳嗽了半夜,咳得都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一直咳到深夜,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等地第二天一早,病情愈发严重的古禄格和杭高打开帐篷一看,只见他全身黑紫,早已经一命呜呼。   “睿亲王,咳咳咳……我的睿亲王呐!”两人不由嗷嗷大哭了起来。   两人哭了半晌,这才在多尔衮的家奴催促下,将他埋葬了起来。   如此诸事已毕,那奴才就催促着让古禄格、杭高上路,那两人哪里肯?   原来这两人私下里早有计较:“虽说咱们染了这恶疾九死一生,尚有一线生机。我等若是听从这贼鸟厮所言,入了‘顺贼’境内,恐怕只能任由人捏扁搓圆。”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先将养一段时间,万一好转再作计较。”   两人商量已定,闻言不由笑道:“咳咳……好你个奴才,居然敢狐假虎威,咳咳,假传睿亲王口谕。来人呐,咳咳,把这个以下犯上的狗奴才,咳咳,给我打死了,以祭奠睿亲王在天之灵。”   “贼子……咳咳……敢尔,快给我砍了这时……咳咳,他要造反……咳咳!”那奴才一见古禄格和杭高两人翻脸不认人,不由大惊失色道。   只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奴仆,虽然被睿亲王多尔衮委以重任,特意拨付了一个牛录的人马与他,又如何对付得了早有预谋的蒙古固山古禄格和杭高两人?   更不要说别说蒙古丁卒,就是多尔衮麾下的八旗精锐,其实对这种“送死”行为也极为不满。   原来多尔衮活着的时候,积威之下,不敢有人反抗。   如今多尔衮一死,他的福晋、牛录都要被人分了,哪个还会忠心于他?   不多时,多尔衮身边的奴才尽数被砍杀殆尽,众人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那古禄格和杭高眼见多尔衮势力一除,又有心招揽这两千多八旗精锐。   哪曾想满蒙三营骑兵早已经受够了瘟疫的折磨,那肯还聚在一起?   不待古禄格、杭高二人开口,剩余的三五千士卒竟是纷纷翻身上马,一哄而散。   这两人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打马北上。   两人又行了两日,好容易渡过黄河,抵达妥妥城,早已经奄奄一息。   这时候仔细一看,赫然发现又回到了跟随睿亲王多尔衮南下第一次扎营之地。   而他们的脚下踩踏的新鲜土壤,正是前几日掩埋“顺贼奸细”王如金和其随从之处。   多亏了这两人没有读过《红楼梦》,不然心中定然对林黛玉那句“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之句感同深受。   “咳咳,罢了,罢了,这就是命啊!”古禄格、杭高两人长叹一声,竟气绝而死于王如金一干人等坟前。   说来可笑,在张顺前世历史上,那王如金跟随薛宗周一干人等组织抗清,却白白牺牲了身家性命。   这一世阴差阳错之下,由抗“清”改成了抗“贼”,结果却意外的达成了“抗清”的效果。   以至于,在后世历史学家在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被洪太派往归化城“南征”的睿亲王和他的大军为何不见了。   又好事者声称“他们遇到了灵异事件”,更有卢象升的粉丝声称这是“征北将军”的成名之战,只用了三千人马就全歼了名将“多尔衮部”。   只是后来被不知名的原因被史书“抹去”了这一惊人的战绩,才会出现“多尔衮大军”不知所终的情况。 第370章 密云之战   “三总一哨退下歇息,四总五哨抵上,火炮待鞑子靠近以后再放!”分守蓟镇西路副总兵金国凤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后金精兵,眉头也不皱一下的下令道。   “不要担心不要怕,鞑子也是人,铳打中了要死,刀砍中了要伤!”   城外的援军已经被后金击溃了,他几次试图突围也没用成功。   本来无论在大明朝野上下,还是在后金诸贝勒王公眼中,这密云城已经是后金的囊中之物。   然而,谁都没想到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却有一个不同意。   他不是别人,正是分守蓟镇西路副总兵金国凤。   密云本属昌平,但是由于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又被划入蓟镇西路。   这密云城本是蓟辽总督丁魁楚的驻地,但是由于他接受朱由检诏令,带领麾下标营进京勤王去了,只余下整饬昌平等处兵备按察使刘镐和分守蓟镇西路副总兵金国凤。   无论是在张顺前世,还是在张顺这一世,刚开始金国凤都是寂寂无名之辈。   然而,就这个寂寂无名之辈在关键时刻站出来道:“国家养士正为今日,岂可不效死哉!”   昌平副使刘镐闻言壮之,亦应道:“若与金将军同日战死,吾亦含笑九泉矣!”   两人计议已定,遂以金国凤麾下三千精锐为主力,以密云守兵和征发城中丁壮为后备。   动员阖城男女老少,男战女运,老则煮饭食汤水,并力坚守。   彼时密云城乃是双城,一城为旧城,城周九里一十三步;一城为新城,城周六里一百九十八步。   新旧城相距仅五十步,中间以夹道相连,成为了一座较为少见的连城。   而在密云城外,更是三面环山,两面环水。   其北有冶山,其南有黍谷山,其西北有云蒙山;其东、北、西三面更是有万里长城环绕;其东、南、西三面,又有白河、潮河交汇,正是山水环绕,固若金汤。   那金国凤便驻守更为难守的旧城,而兵备副使刘镐则驻守较为易守的新城。   两人计议已定,但等后金来攻。   那后金主将不是别人,正是四大贝勒之首礼亲王代善之子成亲王爱新觉罗·岳讬。   那岳讬带领万余大军到了密云城下,抬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不过,好在明军都是什么德性,岳讬也知之甚深,不由连忙派遣了使者携带劝降书信一封递于城中。   那副总兵金国凤见了,便命人将那使者用吊篮吊上城楼,然后当着成亲王岳讬的面焚毁了书信,再把后金使者斩于旗下。   “狗贼,安敢如此!”那岳讬虽然年过三旬,仍然年轻气盛,见状不由怒不可遏。   “金某世代清白,没有过做奴才的经验,更没有与奴才做奴才的道理!”不意金国凤却冷笑道。   “尔等以官将为家奴,以百姓为猪狗,天下孰不知之?还请恕在下不能为耳!”   “竖子,好胆!”岳讬闻言不由气急而笑道,“待本王攻入城内,杀你个鸡犬不留,然后再挖了你的膝盖骨,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屈膝!”   密云新城小旧城大,新城高旧城矮,故而那岳讬便命人渡过了白河前去攻打那旧城。   白河水势深广,能通漕舟,故而岳讬命人伐木造桥,然后渡河。   哪曾想这浮桥刚刚造好,后金兵刚刚踏到河对岸,只听得一声炮响,只见密云旧城城门打开,那分守蓟镇西路副总兵金国凤赫然带领三百骑杀将出来。   刚刚渡河的后金士卒如何抵挡?   不多时被他杀散了,然后取了油料倾倒于桥上,付之一炬。   “开炮,开炮,给我对准他开炮!”岳讬见状不由气急败坏,一边叫嚷着,一边恶狠狠的指着金国凤威胁道,“狗贼,我必杀汝!”   那岳讬手里也只有一些二将军、灭虏炮、弗朗机之类的小型火炮,哪里打的中?   那金国凤见状不以为意,反倒笑道:“若想杀我,只管拿命来填!”   那岳讬闻言愈发愤怒,奈何白河宽阔,难以涉渡。   无可奈何之下,岳讬只得命大家绕道东南,欲从潮河渡河。   潮河在县东南。自县北石塘岭流入县界,合于白河。其宽处,可一二里,狭处仅二三丈,古北口即位于其河谷之上。   然而,密云东南的潮河已经是将要汇入白河的下游,自然河面宽广,同样难以涉渡。   不过这一次没了金国凤的压力,岳讬终于能够再次安心筑桥。   结果又忙活了一天,好容易再度把浮桥修了起来,待到士卒刚刚渡过,只听得一声炮响,密云新城城门打开,金国凤再度带领三百骑兵杀将过来。   不多时,河对岸惨叫声已尽,熊熊烈火再度蔓延到刚刚修建好的渡桥之上,岳讬差点当场崩溃了。   “金国凤,金国凤,我与你势不两立!”   “成亲王,那金国凤只有一人,麾下只有数百骑,直管让他杀,又能如何?”左右见状不由建言道。   “如此,我何不分兵两处,一同建桥,待到桥城,彼分身乏术,必不可守!”   岳讬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分兵五千与固山额真叶克书,自率五千安营于潮河南岸。   是夜,金国凤见兵备副使刘镐道:“金虏数为我挫,士气低落,士气疲惫,又见有河阻于前,必定无备。乞讨小舟数十,趁夜袭之,必能成功。”   那刘镐闻言虽觉其弄险,奈何拗不过他,只得依了。   那金国凤便故意避过白河对岸的后金营地,偷偷从新城东门出城,然而用小舟从上游渡过潮河,再沿河向下游摸去。   那岳讬也是宿将,虽然不曾料得明军偷营,但也早安排了警戒。   只是他千料万料,哪里料得到这金国凤竟然如此大胆。   他不但敢来偷营,还敢绕道河上游然后杀将过来。   话说那岳讬正在营帐沉睡,偶尔还愤愤不平的胡说些梦话,突然只听得厮杀声响起,不由一跃而起。   “谁,是谁偷营!”岳讬不由惊叫道。   “是不是金国凤这厮,这一次莫要再让他逃走了!” 第372章 局势变化   “轰,轰!”密云城外,火炮声震天而响,直骇得十里八里以外的百姓相顾失色。   “这……请问老丈,这哪里来的炮声?”一个衣着褴褛的壮汉不由拦住一个正在耕田的老丈吗,开口问道。   “哦,你说这啊,这是鞑子在围攻密云城呢!”那老丈闻言摇了摇头道,“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这都被围了半个月了,居然一点援兵动静都没有。”   这老丈哪里知道大明朝廷不是没有派遣援兵,而是被后金兵一战而破,如今吓破了胆,不敢再出城夜战。   “哦?这……这炮也响半个月了?”那壮汉不由惊疑不定道。   “哪能啊,前些日子一直在厮杀,好像鞑子吃了不小的亏。”那老丈先是有神色兴奋应了一句,随后又神色暗淡道,“只是……只是今天早上就响起了炮声,这……这密云城怕……怕是守不成了!”   “哦?如此……如此就谢过老丈了!”那壮士施了一礼,这才拜别了这老丈。   原来这壮汉不是别人,正是居庸关参将姜瑄,奉旨驻守居庸关八达岭。   只因后金多尔衮部为了前往宣府,大军压境之下,他便失陷了居庸关。   以律,失陷城寨者当斩!   这厮战败以后,躲入山中七八日,等地后金主力离去以后,这才惶恐不安的出来,准备寻那昌平兵备副使刘镐,看看能否通融一番。   他哪里想得到,如今朝廷不但昌平失陷,如今密云也遭人围攻。   那姜瑄不由思忖道:“我本道这次和‘己巳之变’一般,待后金劫掠一番以后离去,朝廷再重整山河。”   “不意看后金这架势,明显是不想走了。”   “如今我却是败兵之将,按律当斩。若是趁机投了后金,恐被人耻笑去了。”   “若是我借机打探一番,然后投了兄长,岂不是正好可全兄弟之义!”   想到此处,那姜瑄不由偷偷向密云城摸了过去。   不意后金斥候极多,还没等他靠近白河、潮河岸边,便被发现了。   只是那后金兵见他穿的破破烂烂,还道他是路过的乞丐,射他一箭都嫌浪费箭支,便打马过来用刀来砍。   这姜瑄虽非战阵猛将,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如何不晓得这骑兵的厉害?   他一见后金兵打马过来,心道不好,连忙合身往道边的草丛力一扑,咕咕噜噜滚下了山坡。   时值六月,草木茂盛,他扑了进去,便不见了踪影。   那后金士卒赶了过来,望了半晌不见人影,不由笑道:“左右是个乞丐,由他去吧,当不了什么大事儿!”   姜瑄这才逃得了一命,只是他也因此被草木划伤了多处,浑身上下疼得厉害。   他不由心道:“如此看来却是靠近不得,既然如此,我何不登上云蒙山观其虚实?”   说干就干,那姜瑄也顾不得伤势,连忙一瘸一拐的向密云西北的云蒙山爬去。   他之所以绕道去云蒙山,而不是直接爬密云南面的黍谷山,一则是云蒙山更为高大,二则是南面是明军救援的必经之路,后金守备森严。   话说他饿了采摘着野果充饥,渴了喝一些山泉解渴,如今费了大半日功夫,这才爬到了云蒙山上。   姜瑄借着山上的树木遮蔽,寻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处,往下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你道为何?   原来那密云城正被三万余人团团围住,立了无数门“红夷大炮”正在猛轰城墙。   由于距离太远,那姜瑄看不清旗号和火炮,他只得依据旗帜的形状大小进行估算。   “四十门红夷大炮?”姜瑄不由吓了一大跳,“鞑子这一次可真舍得下本钱啊!”   原来后金自天聪初年从海边拾得红夷铜炮一门,并命名为“镇国龙尾大将军”以后,不断熔铸,再加上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等人投顺携来一十六门以后,共有红夷大炮四十多门。   洪太为了对付以“红夷大炮”著称的义军,竟是除了留下数门作为沈阳和旅顺城守以外,其他尽数携带入关。   这一次入关的“乌真超哈”不仅包括石廷柱、马光远左右两翼人马,更是包括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一干主力,约莫有士卒两万人,红夷大炮四十门,各式大将军炮、西洋铳和灭虏炮更是不计其数。   洪太这一次要把这“乌真超哈”作为秘密武器,准备一举摧毁宣府大同两镇坚城。   然后确立了对明、顺两国的战略压制,为进一步夺取天下做准备。   “后金猛攻密云不下,又携带大量红夷大炮。”那姜瑄不由沉吟道,“如此重要的两条情报,理当值得一个总兵之位!”   且不说那姜瑄如何计较,且说那日顺天巡抚陈祖苞和蓟镇总兵吴国俊率领万余人马救援密云不成,反被洪太设计击溃,逃入城中,顿时朝野上下惶恐不安。   这一日,那崇祯皇帝朱由检议事已毕,刚刚下朝来到了坤宁宫,皇后周氏连忙迎了上来,命人奉上了茶水、糕点。   朱由检这才觉得腹中空空,不由拿起了糕点放入口中,然而嚼了两口,只觉得味同嚼蜡,不由又放了下来。   那周皇后见状心疼得厉害,不由开口劝道:“吃点吧,正因为国事繁杂,陛下还需注意些身体。”   “好,朕听皇后的!”本来颇为烦躁的朱由检闻言心里平复了些许,不由又塞入口中,细细的嚼了一会儿然后咽了,这才苦笑道。   “朝政繁杂,倒是人皇后见笑了。”   “都是自家人,这有什么好笑的!”那周皇后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由忍不住试探着说道。   “吾南中尚有一家居,若是陛下累了,或可歇息一番……”   “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朱由检闻言一愣,不由大声道,“难道你也以外朕还不如宋真宗和景泰帝吗?”   原来就在陈祖苞、吴国俊战败以后,朝中有识之士早已经纷纷谏言,请求朱由检南迁或者太子南下。   只是那朱由检一则好面子,二则心中还抱有一线希望,是以沉吟不定。 第373章 两后   话说那崇祯皇帝朱由检呵斥了周皇后,见她沉默不语,只得作罢。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朱由检这才苦笑道:“兹事体大,非朕一言而决,后且慎之!”   那周皇后养于深宫之中,哪里晓得其中厉害?   两人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周皇后正在坤宁宫纺棉,却听到有宫女汇报道:“懿安皇后来访!”   那周皇后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准备起身迎接,不意“懿安皇后”早笑道:“弟妹还是这般贤惠!”   “哪里,哪里,惟有谨守妇德而已!”那周皇后一时间吃不准“懿安皇后”的意思,连忙笑脸相迎道。   原来这“懿安皇后”正是天启帝朱由校的皇后张氏。   当初朱由校临终无子,崇祯能够继承兄位,张皇后功不可没。   故而崇祯即位以后,尊为“懿安皇后”,在宫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皇后既然知道‘妇德’二字,如何干涉朝政,妄言南迁!”果然只听得那张皇后突然质问道,“此皆奸臣误皇叔也,祖宗宗庙陵寝在此,迁安往?”   “当初选妃之时,本宫就看你不是个贤淑之人。年纪小,身子弱,貌恭谨,而藏奸心,今日方知果然如此!”   “懿安皇后”只这一席话,顿时把周皇后气的面皮发白、嘴唇发紫。   只是奈何张皇后地位超然,周皇后虽然身为六宫之主,亦不便和她计较,只得黑着脸道:“送客,恕不远送!”   待到张皇后走后,周皇后犹自怒不可遏,只见到宫中的一排纺车,不由下令道:“烧了,都给我烧了!来人呐,把这些纺车通通给本宫烧了!”   “啊?娘娘,这……这不是您命令苏州制造太监送来的纺车,让我们学习纺织,怎么好端端的就烧了……”左右宫女不由面面相觑道。   “那你们会学了吗!”话说到此处,周皇后愈发怒不可遏。   原来当初她特意让人送来二十四辆纺车,亲自教宫女纺织,结果教了大半年,竟然没有一个学会,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不多时,等到崇祯下了朝,一身疲惫的来到了坤宁宫,映入眼帘的正是那熊熊大火。   朱由检顿时吓了一跳,还道是坤宁宫失了火,正要喊人救火,这才发现原来是皇后娘娘在那里指挥着宫人在那里烧些什么。   朱由检不由走向前来,哭笑不得道:“我的皇后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搁这里烧火?”   “陛下?陛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周皇后一见来了主心骨,连忙告状道。   “昨晚我刚刚说了‘吾南中尚有一家居’一语,结果今天一早‘懿安皇后’就来到我这里大展威风,说什么‘祖宗宗庙寝陵在此,迁安往’云云。”   “我素知皇嫂看我不惯,每每以礼相待,不意今日竟被她拿了错处,一顿羞辱……”   “什么?”朱由检闻言也不由大吃一惊,自己和皇后这边私下里刚刚说了几句闲话,那边“懿安皇后”便知道了,心里不由打了个激烈。   “王承恩,王承恩,你即刻遣人去问,究竟是何人传语于懿安皇后,不得有误!”   “是,皇爷,我这就去办!”那王承恩第一次见朱由检对张皇后发这么大火,连忙一路小跑出去了。   朱由检这才止住周皇后继续焚烧纺车,笑道:“好容易着人送进来的,烧了未免可惜,姑且留在宫中吧!”   “如果你实在不想要,留给我送人也成……”   “送人?送给谁,送给谁?”周皇后闻言不由醋意大发,借着怒气未消,又大声质问道。   得了,那还不如让你烧了!   朱由检哪里想好送给谁?只得闻言安慰了几句,周皇后这才作罢。   就在此时,那王承恩又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低声回复道:“启奏皇爷爷,懿安皇后不肯说!”   “再问!”   “还是不肯说!”   “给朕继续问!”   “还是不肯说,只是若陛下若再逼她,她便自缢而死……”连续派人跑了好几趟的王承恩,不由小心翼翼的回复道。   “哈……”朱由检差点被气乐了,感情谁都能拿捏我一下,朕这个皇帝当的还真是没趣儿。   “陛下,算了,算了,算了吧!”周皇后一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忍不住开口劝道。   难道你还真要把懿安皇后当场逼死不成?   “好了,好了,你退下吧!”朱由检看着还有几分气喘吁吁的王承恩,不由有几分丧气的挥了挥手道。   待到王承恩一干人等一走,朱由检这才苦笑道:“皇后,你看到了吧!”   “人人都说朕是九五至尊,可是人人都只是想把朕供起来,自己为所欲为,朕真心想做点事儿,究竟有多难啊!”   那周皇后闻言亦无话可说,她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如何做一个好女子,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而从来没有人告诉她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自己的丈夫当朝的帝王朱由检都没有一点办法,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报,喜事,喜事来了!”而就在这两夫妻相顾无言之时,不意王承恩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多时只见他拿着一纸文书,又急急忙忙闯了进了。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朱由检不意连忙正了正神色,开口问道。   “五月二十七日,虏攻臣锦州甚急。臣先是坚守不出,待其疲惫,纵骑破之,然后出城列阵,阵中藏炮,待敌近而发,凡破之三。”那王承恩不意连忙读道。   “待臣寻得虏中军所在,亲率精骑三百往击之,几中其大王子贵永介,折其帅旗。”   “虏见其旗折,不由大败而走,臣率众追击十里乃退,获首级一百二十三级,已交付待验。”   “好,好,这下朕不由纠结了!”朱由检闻言不由大喜道。   “陛下此话怎讲?”周皇后不由莫名其妙道。   “皇后你不知朝中之事,此乃辽东总兵祖大寿破建虏大军之战。”   “此战已胜,朕犹能调动辽东精锐勤王,到时候未必没有和建虏、西寇一战之力!”   原来这祖大寿所谓“大王子贵永介”即为大贝勒代善。   自洪太率领八旗精锐入关以后,一直有打通山海关通道和关内连成一片的心思,故而命令代善带领留守人马猛攻锦州。   不意这代善老奸巨猾、暮气沉沉,苦功数月不下,反倒被辽东总兵祖大寿寻了一个破绽,打了个丢盔卸甲,这才有了今日捷报之事。   按理说这捷报本是喜事,结果却在南迁之议的关键节点上送到,遂坚定了朱由检继续坚守北京城的决心。 第374章 战机   “殿下,北路军右帅左光先遣来白广恩、刘宗敏、惠登相三营援军,太原留守孙传庭遣来张大受、姜襄两营援军,俱已入城!”徐子渊向张顺汇报道。   “五营,一万五千人!”张顺闻言不由沉吟道,“如此算来,这宣府城内已经汇集了七万余战兵。”   “如今再加上驻守在龙门的卢象晋,以及驻守在蔚州之地的张三百部三万人马,正经的称得上十万大军!”   “如果不计战损和逃亡,实额当在十一万左右。”徐子渊担心张顺思虑过度,不由连忙应道。   “其中马军有李自成、杨承祖、张胖子、李述孔以及李过五营,约有一万五千骑。”   “但是,城中只有本部编制火炮满编,约莫有野战炮、黄金炮一百一十门,其他飞彪铳、擎天大将军炮由于过于沉重,由李十安征调各处牛马骡子拖拽,约莫明后天抵达。”   “这样啊!”张顺闻言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用手指敲击着桌子道,“援军中的白广恩、张大受两营皆配备了一旗火炮,总数当在一百一十三门左右。”   “如此看来,咱们两军决战的时间就要到了!”   从三月初至如今六月中旬,历时三个半月;从陕西至山西宣府,途经两千里;从陈州张家村一介白身,到如今威名赫赫的“舜王”,亲历大小近百场。   这才取得能够和洪太中原逐鹿的资格,他等这一刻太久了,天下人也等这一刻太久了。   别小看这质量参差不齐的十万兵,却是由陕西、山西大部和河南西部近千万从土里刨食的百姓辛辛苦苦支撑起来的。   更是他张顺呕心沥血,一兵一卒,一官一将,一手带出来的。   在最南面的南阳府,萧擒虎和牛金星正咬牙顶着灾害和大明湖广巡抚熊文灿对峙。   在东面的开封府,曹变蛟、赵鲤子正率领万余人马日夜不停的猛攻中原第一坚城开封城。   在东北面的上党、大名府一带,洪承畴、李信和曹文诏一干明军拥兵五万,正和大明杨嗣昌、朱大典和后金多铎部征战不休。   在正北面的卢象升正和榆林一干将门苦苦支撑,一边竭尽全力抗击疫情,一边利于手中仅有的人马威慑北面的蒙古部落。   在正西的甘肃地区,甘肃巡抚张应辰和贺锦、葛麟、魏从义一干人等,也在东征西讨,勉力维持局面。   在西南方的汉中川蜀之地,又有张献忠、张可望一干人等和黄龙、刘哲等“姚黄十三家”苦苦支撑。   而在这一切的基础之上,他才得以从容布置。   以自己驻扎在宣府的主力和驻扎在蔚州的张三百部为战场,以叶廷桂驻守的大同镇为后盾,这是他的一层布置。   以北督粮参政吴阿衡督王锦衣、卢象观和张鼎三营为纵列;以左光先督李大亮、卢友竹三营驻守的偏头、八角、宁武、雁门为横列,组成的第二层布置。   以太原留守孙传庭督王忠、申靖邦、任亮四营为核心组成的第三层布置。   以平阳知府雷翀和总兵俞冲霄一万人马为后盾,组成的平阳府为第四层布置。   以陕西巡抚吕维祺、镇西将军陈长梃和河南巡抚张慎言和总兵刘成组成的最后一道防线为最后一层布置。   凡此五者,既为控制支撑张顺十万大军北征的要地,同时又是预防后金渗透、大明渗透和义军后院失火的后手。   这一切前后共用雄兵三十五万,历经张顺整整四年艰辛布置而成。   他不相信天下有谁能抵挡得住,哪怕金国汗洪太也不行。   只有一万,没有万一!   “殿下,总兵姜襄想见你。”就在张顺沉浸于义军的全局布置的时候,高起潜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汇报道。   “哦?”张顺这才回过神来,“好,着他进来吧!”   姜襄?   实话实说,他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奈何前世贫乏的历史知识不足以支撑他回想起其中细节,只得无奈作罢。   “末将拜见舜王殿下!”不多时,那姜襄领着一人虎步龙骧的走了进来,向张顺深深一拜道。   “起来吧,不知姜总兵何事见我?”现在的张顺事务繁杂,自然是废话不多、单刀直入。   “此乃吾弟姜瑄,原为伪明居庸关参将,仰慕殿下已久,本打算待到义军一到,便邀请殿下入关”姜瑄连忙指着身边和他面容有六七分相似一人道。   “不意建虏突然东进,吾弟猝不及防。双方苦战良久,奈何兵不如人,城池陷落。”   “吾弟自度无颜面见殿下,便跋山涉水,历尽艰辛,摸入昌平、密云等处,探得后金虚实,据实以报舜王。”   “哦?人才难得啊!”张顺看了一眼一身狼狈的姜瑄一眼,不由颔首笑道。   当然,姜襄这一番话却是不能尽信。   什么“仰慕已久云云”,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估计就是失陷城池之罪,不得已才投靠义军。   “殿下,大明……伪明昌平镇已失,独密云还在坚守。”那姜瑄在惊讶此人的年轻之余,不由卖力卖弄道。   “末将在城外见得,后金‘乌真超哈’及‘三顺王’俱在,约莫有三万人马。”   “其携带‘红夷大炮’约莫有四十门,其他将军炮、西洋炮、灭虏铳一干大小火炮不计其数,还请殿下慎之。”   “哦?四十门红夷大炮?看样子这洪太这一次是下了血本了啊!”张顺闻言笑了笑,其实对这些火炮倒不以为意。   “殿下?”那姜瑄一见张顺对此不屑一顾,不由连忙解释道,“那红夷大炮丈余长短,口径在三寸至五寸不等,能射十斤至二十斤铁丸,摧城破阵……”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张顺不由笑道,“你提供这些情报对义军十分重要,当立一大功。”   “本王暂且封你总兵之职,待到有缺额以后,再给你把兵额补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啊?好,好,末将晓得了!”姜瑄意犹未尽,还待要说,早被姜襄一把拉住,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离去。   待到两人出了门,那姜瑄忍不住抱怨道:“舜王不晓得红夷大炮的厉害,我怕他吃了亏……”   “舜王不晓得?我看是你不晓得!”姜襄差点被自家弟弟气乐了,“殿下以火炮起家,曾用大炮把左柱国朱燮元和宣大总督张凤翼一干人等打得抬不起头来,如何就不晓得红夷大炮的厉害?”   “偌大个红夷大炮,抵得上舜王殿下一个小手指头吗?”   “啊?”那姜瑄闻言这才傻了眼,“那……那我就是白跑一趟了?”   “没白跑,没白跑,要是没有你,舜王如何得知那后金的虚实?”姜襄闻言嘿嘿一笑道。   “你就看好吧,建功立业的机会马上就到了!” 第375章 出击   当第二天炮营总兵李十安终于携带四十门“擎天大将军炮”赶到宣府以后,张顺最终下达了向后金发起最终决战的决心。   是的,现在对义军来说未必是最好的时候。   如果能够像明军一样,根据后金在关内无立足之地的情况,坚城清野,自然是十拿九稳。   但是对于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全部部署的张顺来说,与其等待后金准备周全,不如先发制人。   岳圣帝君岳武穆所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即为如此。   打仗这种事,没有人能十拿九稳。   作为一名优秀的战略家、军事家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不断提升自己一方的胜率,压低敌方的胜率。   然后,再把一切托付于指挥家,让其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表演。   幸甚,张顺本就是一国之主,执掌三军,无论是义军战略的制定、策划还是实施,都是由他本人一手操办。   如今他又理所当然的是这一支队伍的最高指挥官,不会有任何掣肘和不便之处。   万事俱备,第二天一早,张顺便向李自成、张胖子和李述孔三人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究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但十万人的行军列阵便是一场浩大的工程。   张顺不可能像玩游戏一般,用鼠标一圈一点,就抵达了对方城下。   故而出阵之初,张顺需要“远斥候”,遮蔽战场。   但是,鉴于后金全军都有战马,普通的斥候已经无法完成遮蔽战场之事,故而张顺一出手就派遣出了三营骑兵。   这也是当初为何蔚州军情紧急的情况下,张顺不肯放手李自成、张胖子两营人马的重要原因。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好兵要用到关键时刻。   随着那张顺一声令下,那李自成不由精神为之一振,率先兴奋了起来。   话说三人刚出了巡抚府,张胖子不由奇怪道:“往日我见你是个闷葫芦,今日怎么这般精神?”   那李自成闻言一愣,不由摇了摇头道:“胖子,你有所不知。”   “自舜王用兵以来,你见过那一次他先把手里最重要的骑兵先撒出去的?”   “那……那你的意思是?”张胖子仔细想了想还真是。   原来由于义军手里战马奇缺,所以张顺历次指挥作战,除了派遣斥候以外,都是习惯先依靠步兵、火炮打击敌人,待到关键时刻才舍得放出骑兵制胜或扩大战果,似今日这般,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那……那你的意思是?”张胖子不由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   “大战将起,一战定乾坤!”李自成压低了声音,用万分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好个李自成,虽然用兵水平不如张顺,但是在这关键时刻终于领悟出来了张顺的意图。   “啊?好,那敢情好!”这下子张胖子和李述孔都不由欣喜了起来。   或许他们没有张顺的本事,没有那李自成的眼光,但是自从义军东征以来,张顺准备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他们都看在了眼里,心里自然也产生了一股理所当然的自信。   足食足兵,从蒲州开始至宣府为止。   一路上千里迢迢建立的粮饷运输系统;一路上建立的层层守备系统;还有一路上建立的地方治理和征税系统。   这一桩桩一件件,告诉他们只要好好打仗,就能取得胜利。   孙子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   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话虽简单,却正是大道至简!   多一份准备,自然多一份庙算,少一分准备,自然少一分庙算。   义军的准备足够多,自然义军的庙算也足够多,义军的胜机自然是越高。   话说那李自成、张胖子和李述孔三人领了军令以后,立刻整顿人马,分为三路一路向保安方向搜寻而去。   一路上但凡遇到后金斥候、骑兵,一概绞杀,概莫例外。   义军骑兵虽不如后金斥候精锐胜在人多,但凡遇到敌人,便一拥而上,练拳打死老师傅。   就这样一路上,那李自成、李述孔和张胖子三营骑兵也不知斩杀了后金多少精锐,这才堪堪抵到鸡鸣驿城下。   那鸡鸣驿守军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边禁闭城门,一边向驻扎在保安方向的洪太求援。   那洪太好容易收到了书信,不由也吃了一惊:“‘顺贼’安敢如此!”   也难怪洪太惊讶不已,原来自从他抵达保安州以后,利用后金骑兵精锐的特点时不时发起斥候战,赚了不少便宜。   甚至后金斥候一度摸到了大同城下,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惊慌。   那洪太本道张顺黔驴技穷,只能如同明军一般,龟缩在城中死守。   待到他麾下“乌真超哈”和“三顺王”的红夷大炮赶到,他定要把这宣府城夷为平地,方让天下知其“大清国”之威。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边红夷大炮还没赶到,那边“顺贼”竟然主动发起了进攻。   “这一拳打得可真好,可真妙,正打到朕喘不上来气气的时候!”洪太不由不甘心的骂道。   “岳讬无能,这许多日子竟拿一个密云不下,实在是该死至极!”   密云不下,对哪怕占据了昌平的后金兵来说,依旧无法和塞外连成一片。   虽然说即便是密云在明军手中,后金兵也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是,关键问题是在如今双方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万一这里兵力稍微薄弱一些,明军和密云城内守军内外勾结,突然断绝了后金的后路怎么办?   一个摇摇欲坠的后勤通道对上一个固若金汤的后勤通道,作战双方谁的压力更大可想而知。   “不行了,不能等了!”想了半天,洪太不由果断下令道,“留‘乌真超哈’继续围攻密云,着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怀顺王耿仲明携带麾下人马火炮,即刻前来保安,不得有半分迟缓!”   原来这后金兵自天聪初年造炮以来,也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乌真超哈”。   奈何无论其水平还是火炮数量还是差“三顺王”一截,故而到了关键时刻,洪太不得不让“三顺王”赶快顶上。 第376章 再战鸡鸣驿   “开炮!”   “轰、轰、轰!”   随着李自成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响彻了起来。   一颗颗圆滚滚的铁球在火药的推动下,齐刷刷的飞了出去,猛烈的砸在鸡鸣驿的城墙上。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城上士卒不由大惊失色道,“二十门,‘贼子’又携带了二十门‘红夷大炮’!”   原来这一次张顺虽然派出了李自成、张胖子和李述孔三营人马,但是李述孔麾下多为游兵散勇,又为新营,所以并没有配备相应的火炮。   只有李自成、张胖子两营人马分别配备了一旗火炮,一共有十门野战炮和十门黄金炮。   这后金兵和明军一样,都是无法凭借肉眼分辨义军火炮型号,只能从义军发射的炮弹上进行推算。   义军野战炮发射十斤铁弹,黄金炮发射二十斤铁弹,虽然初速不如红夷大炮,但是威力仍然可观,那城上瞭望手又如何能分辨的出来?   很快,义军用“红夷大炮”攻城的消息传到鸡鸣驿守将钮钴禄·图尔格耳中。   那图尔格乃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钮祜禄·额亦都之子,如今正任镶白旗固山额真一职。   其父自洪太即位以后,得到了与费英东一起享配太庙的资格,而其弟遏必隆乃是张顺前世康熙朝的辅政大臣,足见其身份地位非同寻常。   那图尔格听了,不由大惊失色,连忙登城一看,只见义军骑兵遮天蔽日、满山满谷,又有二十门“红夷大炮”一字排开,依次向鸡鸣驿城上射击。   不多时,便有一名士卒捡了一枚铁弹奉了上来。   那图尔格亲手掂量一番,正是二十斤无异。   “看样子‘顺贼’这是狗急跳墙了啊!”图尔格装模作样的避重就轻点评一番,连忙一边命令士卒死守城池,一边再遣使者向洪太汇报。   鸡鸣驿城周四里有奇,城高三丈五尺,只有东西两门,乃是明末边地标准城堡形制。   既不会出现城大难守的情况,又不会出现由于城池太小,无法容纳足够的军队、百姓和物资的情况。   这一次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作为先锋,带领一个近乎完全动员的固山。   多尔衮的镶白旗本有三十个牛录,这一次为了南征,他一口气抽调了旗下所有的丁壮九千余人。   其中三千被他带往了归化城,如今只有六千留在城中。   除了这六千以外,还有明军降卒四百,丁壮三五百人。   虽然远不如李自成一干人等九千人,亦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那固山额真图尔格思量了片刻,这才下令道:“这一次咱们总不能坐着挨打,准备出城迎战!”   俗话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由于后金火炮不如人,如果龟缩在城中,就会被义军用火炮一点一点的摧毁了城墙,然而杀将进去。   故而但凡知兵之人,只要条件允许一般都喜欢出城迎战,以免陷入被动境地。   这时代的红夷大炮,一般重达两千至上万斤不等,长达丈余。   这样的火炮固然威力巨大,但是同时也具有装填困难,调整射角艰难等缺陷。   也就是说出了像浑河血战的白杆兵那样本人限制了机动性,不然用红夷大炮轰击敌阵的战术,会随着敌人的移动、躲避而变得苦不堪言。   故而后金出城迎战,也有避开义军火力优势的意图。   随着图尔格一声令下,鸡鸣驿不由城门大开,镶白旗精锐骑兵鱼贯而出。   那李自成眼见后金兵从“龟壳子”里钻了出来,不惊反喜,便连忙下令道:“着炮手调整目标,轰击敌阵!”   一般的“红夷大炮”确实很难在野战中使用,但是义军的“野战炮”和“黄金炮”却不然。   这两种火炮是张顺专门设计,并经过实践检测的两种大口径野战炮。   这两种火炮都具有短身管、大口径和易于移动、装填和射击的特性。   前者倍径在十五左右,是一种能够发生十斤铁弹的野战加农炮,而后者倍径在十左右,是一种集加农炮、榴弹炮和霰弹炮为一体的,能够发射二十斤铁弹的加榴炮。   那图尔格本道离了城池,就脱离了义军的打击,谁曾想这边后金兵刚出了城门,顿时遭到义军火炮一阵齐射。   一片圆滚滚的铁弹,猛烈的砸入正从鸡鸣驿东门而出的骑兵之中。   黑色的铁球如同黑色的死神,从城门口打了进去,比撕开脆弱的纸片还要轻松的洞穿了精良的铁甲、神俊的战马和马背上精通十八般武艺的后金精锐。   从头穿到尾,最多的一颗约莫穿透了二十余骑,最少的也杀伤了三五人。   更有的炮弹打在了城门洞的墙壁上,又弹飞了出去,依旧杀伤了五七人。   “该死,退回去,退回去!”哪里还用图尔格呼喊,后金骑兵一见这种血腥场面,哪里还敢上前?   顿时呼啸一声,扭头就跑,就连城门都忘了关闭。   图尔格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呼喊着手底下的亲卫拼死杀回,这才堵上了城门,还惹得义军一番哈哈大笑。   “直娘贼,中了‘狗贼’的鸟计!”图尔格唾骂了一声,无可奈何,只得固守待援。   李自成、张胖子和李述孔三人一见大喜,连忙一边命令炮手继续“猛敲乌龟壳”,一边愈发卖力的截杀后金斥候和往来信使。   双方从中午厮杀到下午,更准确的说是“猛敲乌龟壳”到下午,只打得鸡鸣驿西门粉碎,又将城上碟牌、女儿墙、战棚等一干防御设施夷为平地。   只打得后金兵在城墙上站立不住,不得不躲进城楼、角楼等处瑟瑟发抖。   好容易等到天色将晚,义军前锋和后金前锋先后抵达了鸡鸣驿。   且不说义军如何,且说那后金前锋领兵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饶余贝勒阿巴泰第三子固山贝子博洛。   别看此人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三四模样,其实也早已经战功赫赫,颇享盛名。   由于听说父亲阿巴泰“陷于贼手”,急着报仇,便向洪太主动请缨,领着前锋率先抵达。   “战况如何?”那固山贝子博洛见了图尔格,不由劈头问道。   “情况不太好!”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摇了摇头,一脸沉重地应道,“贼人携‘红夷大炮’二十门,犀利无比,只打得我等抬不起头来。”   “如今城上碟牌、女墙和战棚等设施几乎损毁殆尽,明日必不可守。”   那图尔格必不可守意思,当然不是指后金一定守不住鸡鸣驿。   而是说城上设施损毁,后金明天再战难以凭城死守,只能背城而战。   “不急,等地到明天,陛下率领的大军就该到了!”那博洛皱了皱眉头,不由安慰道。 第377章 梯次配置   就在固山贝子博洛和固山额真图尔格两人殷切期望“大清国皇帝”洪太率领主力赶到鸡鸣驿的时候,却不意在鸡鸣驿以东,十里外的西八里堡附近正忙的热火朝天。   “快,快干活,不许偷懒,偷懒格杀勿论!”一个个头上顶着就“金钱鼠尾”的监工挥舞着手里的皮鞭,大声呵斥道。   而在他们呵斥下,正卖力掘壕、掘沟的正是从当地虏获的丁壮和部分包衣、奴隶。   原来在洪太派出固山贝子博洛以后,并没有立即整顿全部人马西进,而是亲率万余人马及万余奴隶抵达了西八里堡。   西八里堡,顾名思义,正是位于保安州以西八里,西距鸡鸣驿十里,城周三百三十九丈的一座城堡。   平日里,这座小堡仅驻守官兵八十五名,顶多也就算是一座大点的墩台罢了。   只是当洪太看到此地以后,顿时便生出了一个念头。   你道为何?   原来这洪太果然不愧是当世第一枭雄,单凭信使送来的剪短情报,他顿时也判断出义军要大举进攻。   义军进攻的时机说巧不巧,正是处于后金“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   本来后金这一次入关,兵分三路,总计动员大军一十三万,可谓是兵强马壮,声势浩大,前所未有。   只是不曾想西路阿济格一路深入太原,下落不明;东路济尔哈朗、多铎一路如今正沿着太行而下,攻取蔚州、平定等处。   唯有洪太麾下主力七万人马,又分岳讬一万攻打密云,硕讬五千驻守昌平,豪格一万驻守延庆,多尔衮三千前往归化,如今只剩四万人马分驻保安、鸡鸣驿和保安旧城等地。   如此均分下来,这洪太哪有这许多人马与义军决战?   战不能战,未守而已。   既然“顺贼”这一次大举出动,人马必然不会少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洪太亦是老奸巨猾之人,心道:“顺贼”从陕西至此,何止两千里。   正所谓:带甲十万,日费千金。若是长久以往,“贼”必粮草不济,士卒疲惫,然后我再出奇制胜,破之必矣!   想到此处,洪太便想了一个“层层防御,节节抵挡,待其力疲而破之”的战略。   先利用鸡鸣驿抵挡第一波,争取时间。   然后在利用西八里堡作为第二道防线,掘沟挖河,固守以待。   若是西八里堡仍不能守,再退守保安作为第三道防线。   如果保安依旧不能守,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再以怀来为核心,以东八里堡、良田屯堡、土木堡为防线,继续节节抵挡,以虚耗其财货、兵力。   正所谓“先为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是也。   且不说那洪太如何计较,且说第二天一早,张顺终于带领义军主力抵达了鸡鸣驿城外。   那李自成、张胖子、李述孔和先抵达鸡鸣驿的先锋白光恩、刘宗敏和惠登相三人联袂前来拜见。   “怎么样?”张顺看了看几近光秃秃的鸡鸣驿城墙,不由笑道。   “城不行,人厉害!”张胖子仗着和张顺熟识,不由亦开口笑道。   “不须舜王亲自,我和李兄、李弟三人早把他们打的龟缩不出。”   “只是这后金八旗精锐着实厉害,一旦我们遣人登城,很快就被他们撵了下来,打不进去。”   “‘步炮协同’试过了没有?”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试过了,火力密度有限,一旦我军登城以后,鞑子冒着炮火冲上来肉搏,还是很难在城上立住脚。”李自成不由接口应道。   “这样啊!”张顺点了点头,发现后金兵果然发现了“步炮协同”战术的缺点。   这个时代的火炮终究不是后世的“开花弹”,根本无法形成无坚不摧的“火力网”。   一旦敌人有坚定的作战意志,凭着被实心弹击中的威胁冲了过来,双方最终还只能依托肉搏决胜。   “既然如此,那就让城里的鞑子开开眼!”张顺不由笑道。   “来人呐,把咱们的野战炮都摆上了,给守军表演一个。”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顿时各营各炮旗纷纷行动起来,把一架架沉重的火炮拖动起来,密密麻麻的部署在鸡鸣驿以西的城外。   “乖乖个隆咚,这到底有多少门火炮啊?”这下子不但城里的“鞑子”开眼了,就连城外的义军将士也同时开了眼。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虽然在宣府城内外有战守士卒七万之数,但是张顺也不可能一口气尽数带出。   其实这一次他留下了徐全五千人和宣府守营七千五百人,其他人马尽数带出。   而在张顺带领出来的这五万五千战兵之中,只有李自成、张胖子、杨承祖、魏知友、张凤仪、罗尚文和张如靖七营配备了野战炮。   不过由于张凤仪麾下人马在七千之数,故而多配备了十门。   故而,张顺这一次赫然在鸡鸣驿城外一口气摆开了八十门野战炮和黄金炮。   “这……这特么‘顺贼’疯了,他……他哪来的这么多红夷大炮?”本来还意气风发的固山贝子博洛顿时被吓破了胆,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别说那博洛了,就是已经而立之年的固山额真图尔格也吓了个够呛。   好在他终究虚长几岁,心性要比年轻人沉稳一些。   明明心里骇的不行,嘴上却硬道:“贝子莫忧,贼人火炮虽多,不知又能法得了几炮?”   “俗话说,火炮一响,黄金万两。这‘顺贼’所用红夷大炮,我早让人验过了,皆是十斤、二十斤重炮。”   “依照明人习性,多系倍药。一次发射就要用二十斤、四十斤之数,一次齐射就得三八两千四百斤。”   “若是齐射个十次八次,恐怕两万斤火药就没了。就算这‘顺贼’聚拢了宣大山西三镇所有火药,究竟又能发射几个两万斤呢?”   “呃……图尔格,你……言之有理。”那固山贝子博洛不由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问道,“只是……只是我有个问题?”   “贝子请讲!”   “咱……咱们和咱们这城墙,究竟能抵住几个……几个两万斤?” 第378章 火力凶猛   这个时代的火炮威力很大,同时威力也很小。   威力很大,是相对人类脆弱的肉体和用了上千年的铁甲而言。   威力很小,是相对这个时代的土木工事而言。   别看这些“红夷大炮”威力不可小觑,但是打在厚重的夯土城墙之上,效果并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大。   在张顺前世的历史线上,洪太曾经带领大军包围了松山堡。   然后征调乌真超哈左右两翼及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三顺王”,操作几十门红夷大炮四面猛攻。   结果火药炮弹打完了,又使人从“盛京”运来炮子一万枚,火药五万斛。   连续攻打了两个月之久,结果松山堡纹丝不动,金国凤一战成名,成为了用红夷大炮硬刚夯土城池的反面教材。   以至于后金兵“军兵大半见败,大将数人亦为致毙,行街之人,多有惶惶不乐之色,城外远处,则坊曲之间,哭声彻天”。   且不说那后金如何,且说那张顺架了八十门火炮以后,仔细瞭望了半晌,这才下令道:“着李十安即刻,集火一处,专攻鸡鸣驿西北角,直到打坏城角为止。”   原来这时代的中式城墙多是上窄下宽的重力坝结构,若是直接乱轰,恐难奏效,这也是原本历史上后金攻打松山堡失败的主要原因。   张顺思来想去,唯有城角处结构相对脆弱,易于损坏。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不多时只听见一阵巨响,只见近百枚铁球如同飞蝗一般飞了出去。   “轰,轰,轰……”   铁球密集的打在了城角的三分之二高度,顿时打的墙砖粉碎,土块纷飞,直骇的城上守军面如土色。   好在一轮炮打完之后,西北角依旧纹丝不动,博洛和图尔格一干人等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一炮轰城,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张顺不着急,李十安也不着急,两人只是有条不紊的指挥着炮手,集中轰击城上一点。   待将那一处破坏了,则继续指挥火炮扩大“伤口”。   如此从早到午,也不知道究竟发射了多少轮,也不知道发射了多少颗,城上城下早从最初的慌乱和激动,进入到百无聊赖的状态。   而就在众人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只听见“咔嚓”一声,一条裂缝突然出现在弹坑密集之处。   然后,那裂缝如同游蛇一般,“哧溜哧溜”斜着往上爬了上去,一直爬到了城墙顶部。   那城上的后金精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只见地面突然裂开,然后脚下一松,整个人抑制不住的往下沉了下去。   “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惊的城上守军大呼小叫起来。   然而,什么都晚了,什么都迟了,在城外五万多大军眼中,只见那城墙西北角来带城墙上的角台突然从三分之二高处斜着断开了。   整个城墙角,沿着断面滑了下来,然后在滑到一半的时候,倒了一个个,一头栽在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一时间不知道激起了多少尘土。   好容易待到烟尘散尽,只见那整块城角和角台早已经跌了许多块,大大小小的堆积在鸡鸣驿西北角,正形成一个粗劣的缓坡。   而原本站在那上面的守军,早尸首都看不到了,也不知被埋没在了哪里。   “哇!”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城外的义军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   这些呼声中,有惊叹,有欢呼,有振奋,但是更多是只是毫无意义的发泄着情绪。   固若金汤的鸡鸣驿城墙,就这……这样塌了?!   不敢置信,绝对不敢置信!   若非亲眼所见,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后金固山贝子博洛说得没错,那鸡鸣驿固然是明军构筑的标准型夯土城堡,有很强的防御能力。   但是它终究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已经无法应对新时代红夷大炮的轰击。   “不,这不可能!”固山贝子博洛几乎快被吓傻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缺了一角的城墙,大呼小叫道。   “贝子,一切皆有可能!”唯有那固山额真图尔格老奸巨猾一些,早已经稳住了心态。   他不由沉声下令道:“快,快把火炮拖拉过来,准备抵御‘贼人’从损坏处攻城!”   损坏的城角处,正好能够被后金火炮分别从北面、东面夹攻,实质上形成了交叉火力的效果。   若是义军借机从这个缺口处攻来,一定会遭受到想象不到的巨大损失。   张顺站在高处,拿着千里镜远远的往城上眺望了片刻,不由高声向下喊道:“白广恩,这个首登之功,本王给你了,你接不接得住?”   “殿下只管给,接不住的不叫白广恩!”白广恩不由高声应道。   今日由白广恩部先行攻城,是昨晚义军主力抵达以后已经确定的事情,其他人自然无异议。   “好,那就出发吧!”随着张顺一声令下,白广恩早已经披上了双层铁甲,带领着五百名精锐跟着攻城梯向城墙缺口攻去。   缺口固然是缺口,但是没有梯子等攻城器械,身披重甲的士卒依旧是难以攀爬。   “开炮,开炮!”正当白广恩一干人等靠近城墙缺口之际,城上响起了固山额真图尔格的下令声。   随即三五门火炮从城墙缺口处露了头,一左一右向城下瞄去。   原来完好的城墙,火炮从上往下射击还有盲区,如今已经变成了缓坡的缺口处,盲区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白广恩见状,不由心里一沉,心道今日自个是落不得好了。   然而,哪曾想白广恩正想寻一处凹陷之处躲避,不意震耳欲聋的炮声突然响彻了起来。   完了!   白广恩闻言不管不顾,连忙往地上一扑,企图躲避后金的炮弹。   只是谁曾想,那火炮声好像无穷无尽一般,竟是连绵不断的响彻在战场。   正当白广恩疑惑不解的时候,早有士卒踢了他一脚道:“装什么死呢,白总兵都冲了上前,你还敢在这里偷懒耍滑!”   白广恩闻言连忙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义军炮弹如同无穷无尽一般向城上倾泻,而城上的敌军炮手和火炮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来他刚才听到的火炮声并不是后金火炮发射声,而是义军火炮在对城上压制。   白广恩不由尴尬一笑,连忙一跃而起,寻了一处梯子拼命的向城上攀爬了起来。   原来,在这城墙缺口之处,固然守军没有了射击盲区,自然也意味着没有了遮蔽。   失去遮蔽的后金炮手和火炮自然也就成了活靶子。   等到那白广恩登上城墙以后,迎入眼帘的唯有七八具被打烂的尸体和丢弃的五六门火炮。   而原本的城上守军,正躲在其他城楼、角台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出来应战。 第379章 攻克   “冲啊,冲啊!”已经占据了鸡鸣驿城墙西北角的白广恩眼见后金兵龟缩在城楼和城中不出,不由沿着城墙向城西门攻去。   对攻城一方来说,登城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如何在城上站稳脚跟和夺取城门放城外大军进去。   这鸡鸣驿城池虽然不小,但是为了防守,只设计了东西二门。   如今已经从西北角攻了上来,最近的城门自然就是西门。   “轰、轰!”就当义军快要接近西门城楼的时候,只听见两声炮响,顿时有三五个义军士卒血溅当场。   “炮,鞑子的炮!”白广恩闻声不由一惊,连忙下令道,“不要怕,已经放空了!”   “轰,轰!”   “妮玛,这狗鞑子哪里来的大炮!”鸡鸣驿城墙上面只宽丈余,一旦后金用大炮发射霰弹,义军避无可避。   怎么办?   怎么办?   难道要功亏一篑吗?   “援军,我们需要援军!”白广恩连忙下令给传令兵,让他在城上用旗语和城下交流。   “怎么回事?”张顺用千里镜看了看城上的旗语,不由奇怪道,“这鞑子哪里来的大炮?”   后金兵入关并非没携带火炮,只是大多数携带的都是灭虏炮、弗朗机、百子炮一类的“小玩意儿”,便于携带,但是威力不大。   但是,看城上旗语的意思,登城士卒遭到轰击的大炮,至少也是五百斤至一千斤不等的大炮,这就奇了怪了。   “殿下,这……这鸡鸣驿原也有守城火炮!”原宣府巡抚张维世闻言,不由尴尬的应道。   “有多少?”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红……红夷炮七八门,西洋炮灭虏炮三十门,大将军、二将军、弗朗机及涌珠铳一两千门……”张维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   “红夷炮?能发射几斤铁弹!”张顺吓了一跳,不由鉴于明清混乱的分类方式,他不得不仔细问清楚了。   “有王军门督造两千斤红夷大炮两门,能发射十三斤半铁弹。有重五百斤者,能发射一斤四两铁弹。”张维世连忙应道。   “两千斤红夷大炮?”张顺闻言吓了一大跳,连忙下令道,“着白广恩小心谨慎,告诉他城中有两千斤红夷大炮!”   王军门即两广总督王尊德,先前义军在山西对阵王朴、张凤仪之时,曾缴获过此类火炮,故而张顺对此印象深刻。   这种红夷大炮身长两米五左右,口径14厘米,若是用来发射霰弹打击义军登城士卒,那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殿下?”那高起潜闻言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不由连忙问道。   “先让白广恩等一等,姑且在城上建立防御阵地。”张顺略作思索道,“着李十安集中火力,轰击西门城楼。”   “好,奴才这就去吧!”高起潜闻言连忙应了,传令与传令兵。   “一二,一二,大家一起使劲儿!”而就在张顺一干人等在城下担心不已的时候,不意城上固山贝子博洛正高声喊着口号,指挥麾下士卒在抬那两千斤红夷大炮。   原来这炮被运到鸡鸣驿以后,由于过于沉重,便被分别置于东西二门,当作城防炮来用。   结果,不曾想义军轰塌了城墙西北角,这门口朝西面的巨炮顿时就失了射界。   故而白广恩一干人发起冲锋的时候,只遭到了五百斤红夷炮的射击,是以损失较小。   那博洛如今也知晓只凭借这五百斤红夷炮,难以抵挡义军的进攻,故而也开始想方设法挪动这一门两千斤红夷大炮,以为“杀手锏”。   只是这火炮过于沉重,一时间竟然挪到不得。   那博洛不得不喊来二十个人,一起使劲,这才把这火炮将将抬起。   “轰、轰、轰……”然后,就在这门红夷大炮被抬起的瞬间,义军的火炮声再度响彻了起来。   沉重的铁弹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城楼之上,顿时一阵作响。   有的打在墙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有的直接从窗户里掼了进来,只把里面的桌椅板凳打个稀碎。   更不要说有些倒霉之徒,刚好被跳动的铁弹擦到,顿时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这一叫不要紧,顿时吓了正在抬红夷大炮的士卒一跳。   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那个两千多斤的重炮又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然后轱辘了一下,又压住几个士卒的脚。   “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又再度响彻了整个西城楼。   “还有完没完了?”那固山贝子博洛见状怒不可遏,忍不住伸头向城外喊道。   只是这话刚喊完,就见又有无数枚铁弹劈头盖脸砸来,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又缩回了城中。   义军又狠狠的射击了一个时辰,待到太阳偏西的时候,终于又把这城楼轰塌了。   这下子后金兵守无可守,只得让开城门,退入城中。   那白广恩眼见后金兵已走,这才充上前去打开了鸡鸣驿西门,放义军人马杀将过去。   然而,就在义军从西门杀将过去的时候,后金固山贝子博洛、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两人正带领后金主力从城东面离去。   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这两人刚刚出了鸡鸣驿,俄而见两队骑兵杀将过来。   那博洛、图尔格麾下人马早已经丧胆,哪里还有战心?   双方草草交战了几个回合,把义军逼退之后,两人打马边走。   那李自成、张胖子对后金骑兵战力心有余悸,不敢追之过深,只得打马回城交差。   两人入了鸡鸣驿,城中厮杀声犹自不绝。多半是来不及逃走的后金兵,在负隅顽抗。   两人对此不以为意,连忙前去见那张顺交差。   等到两人见了张顺,张顺正站在驿站的厅里,观看他那一副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的宣府地图。   图是徐子渊根据原宣府地图特意为张顺制作的,里面标明了大多数城池、堡垒、山川、河流等关卡要地,张顺借此减少用脑,以免用脑过度。   “哦,你们回来啦,怎么样?”张顺看到他们二人,不由招呼道。   “还行,夺取了二三十个首级!”李自成和张胖子不是很满意的应了一声道。   “没想到战败的鞑子,还是如此难缠!”   “士气高昂,意志坚定!”张顺点了点头,也赞同道,“若是假以时日,必为我中国之敌!”   “那……那咱们怎么办?”李自成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无他,唯有以炮破之!”张顺笑道。   “今一天李十安的炮营表现不错,待到明日‘擎天大将军炮’和‘飞彪铳’抵挡,更是锐不可当。”   “任凭他千变万化,我只一炮破之!” 第380章 西八里堡防线   “混账,鸡鸣驿就这样丢了?”当洪太看到固山贝子博洛和固山额真图尔格两人带领麾下人马,狼狈不堪的逃回来的时候,不由不敢置信道。   “不……不是我军无能,实在……实在是‘贼人’火力太过凶悍……”图尔格不由羞愧的底下头道。   “还敢狡辩?”洪太闻言愈发愤怒,不由大声指责道,“你麾下有镶白旗六千精锐,博洛又带去了五千。”   “整整一万一千满蒙精锐,整整一万一,居然连鸡鸣驿这样的坚城坚守一天都做不到,你们还有何面目见朕!”   “可……可是‘贼人’的红衣大炮确实凶狠,打得……打得我们抬不起头……”博洛终究年轻气盛,不由继续辩驳道。   “还敢狡辩!”洪太怒不可遏,“究竟有多少红衣大炮,还能打得我们抬不起来?”   “八……八十……”博洛心里一虚,不由低声嘀咕了一个数字。   “多少?”   “八十!”   “真有这么多?”洪太一愣,想了想自家积累了好几年才积累的四十门红衣大炮,不由有几分不敢置信道。   “我二人于城上亲眼所见,‘贼人’列红衣大炮八十,只数轮便轰塌了鸡鸣驿西北角,又用了数轮轰塌了西门城楼。”固山额真图尔格不由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城墙上的碟牌、女墙和战棚等设施为之尽毁,只剩下光秃秃一个城墙,士……士卒们实在是无法立足。”   “嗞~”洪太和其他一干后金将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十门,你开什么玩笑?   生产力落后,物资贫乏的后金无法想象八十门红夷大炮是什么概念。   原来后金手中的四十门红夷大炮,除去自制的以外,约莫有半数都是“三顺王”一干人等从大明国带来。   也就是说从天聪元年捞得“镇国龙尾大将军”以后,自行铸造和缴获加在一起,后金才做到平均每年增加两门红夷大炮。   而张顺从占领洛阳城起到出陕西止,总共才多长时间?   总共才二十个月,他哪里来的这许多红夷大炮!   其实这却是洪太以己度人,想当然耳。   原来自从张道浚投靠义军以后,带来了山西阳城的先进炼铁技术。   熔炼生铁有高炉法,制作铠甲武器有坩埚法,又有水力锻锤协助锻造,制作起武器来,自然是速度惊人。   特别是后来王徵加入义军以后,张顺更是让两人分工合作,一个专管冶炼、铸造,一个则专管锻造事宜,更是相得益彰。   不管别处,仅张道浚掌管的蓝田铁冶,每日便能产生铁数万斤乃至十余万斤不等,日夜浇筑火炮,速度惊人。   且不说义军火炮如何,且说那洪太从博洛、图尔格一干人处得到了义军想消息,顿时大惊失色。   你道为何?   原来密云距离保安三百二十里,若想等那后金“三顺王”携带红夷大炮赶来,怎么着也需要六七日功夫。   若是义军果然有这许多门火炮,那么后金还能等到红夷大炮来援吗?   想到此处,洪太不由皱了皱眉头,向身边的范文程问道:“肃亲王如今可有消息?”   肃亲王即洪太长子豪格,乃是正蓝旗旗主,本来率领一万人人马驻扎在延庆。   如今保安战事紧急,洪太早下令让他西进,以缓解义军对保安方向的压力。   这一次其所领一万兵马中,除了部分蒙古牛录以外,约莫有六千正蓝旗精锐。   “先前肃亲王回复云,准备留守两千人驻守延庆,带领剩余八千人翻越松山,夺取长安岭。”范文程闻言连忙应道。   “如今才过了一日,恐怕犹在路上……”   洪太闻言心里愈发烦躁不安,自他这一次率领八旗精锐入关一来,事事不顺,实在让人心中难安。   “下令继续加强西八里堡附近壕沟、城池建设,朕这一次要亲眼看一看这‘顺贼’的红夷大炮究竟如何!”沉吟了片刻,洪太不由发狠道。   义军的进攻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仅一日夜攻破鸡鸣驿,就让后金陷入到极其被动的境地。   如果后金再轻易丢了西八里堡,洪太不敢想象对士卒的士气打击会有多大。   西八里堡距离鸡鸣驿只有十里,果然在后金失了鸡鸣驿之后,很快就有义军的斥候来到了西八里堡保外,抬眼望去,不由为之讶然。   原来昔日小城西八里堡堡外不但被人挖掘了壕沟,更是通过壕沟连同了南面的洋河注入了河水,变成了护城河。   而西八里堡北面地势较高之处,河水无法注入,则通过一条壕沟连接到北面的黑风山。   原来这西八里堡不仅东距保安八里,更是南距洋河,北距黑风山各八里。   那洪太为了阻止义军攻入,居然使人挖通了南北,断绝了由鸡鸣驿至保安方向的通道。   不仅如此,在这一条长长的壕沟后面,更是设置了瞭望台和一座座小型营垒,以阻止义军的通过。   那斥候见状,连忙转身就走,赶快返回鸡鸣驿汇报于张顺。   哦?这是想化鸡鸣驿为马德里吗?张顺闻言哂然一笑,不由不以为意。   若想对付他的火炮战术,根本不可能只凭借传统的防御工事坚守,不然守久必失,早晚为其所破。   只是彼时天色已晚,义军也无法发起进攻,双方大军进入到难得的歇息时间,而进入到激烈的斥候战环节。   且不说双方如何较量,且说在六七十里的长安岭堡,同样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杀,杀!”肃亲王豪格手持战刀,指挥着士卒正往长安岭堡里猛攻。   原来长安岭堡距离延庆六十余里,只是这一条道路蜿蜒在松山、马鞍山和八仙山之中,崎岖难行,一般情况下行人宁可绕道怀来、土木堡然后北上长安岭,也不肯从此地翻山越岭。   那豪格特意在延庆招募了向导,翻山越岭抵达此处,就是为了出其不意。   原来那长安岭堡设置了一个守御千户所,驻守士卒约莫千人,奈何山西宣大三镇连续陷落,人心惶惶,早失了战意。   堡内守军略作抵抗,便纷纷弃械而降,至此洪太的初步构想已经实现,双方的下一场大战又一要触即发。 第381章 肝胆俱裂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顺留魏知友一营驻守鸡鸣驿,继续带领气势如虹的义军向西八里堡进发。   十里的距离,鸡犬相闻。   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义军便赶到了西八里堡。   当然,这一个时辰的功夫大多数不是耗费在行军上,而是耗费在布阵上。   五万大军,当前锋已经抵达西八里堡城外的时候,中军才开始出发,而后军还在吃饭。   好容易费了半天功夫,这才列阵完毕,张顺抬头一看,只见小小的西八里堡城外营地星罗棋布,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西八里堡。   原来,这西八里堡城周只有三百三十九丈,在数万大军面前也只算一个大点的帐篷罢了,如何住得下这许多人马。   那洪太便下令让士卒凭借连接南北壕沟,在其背后布置了以营地为支撑的防御体系。   “殿下,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徐子渊看着面前眼花缭乱的西八里堡防御体系,不由挠头道。   “着李十安指挥炮兵列阵,先轰打西八里堡!”张顺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没有用,双方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是!”不多时,李十安领了命令,早命炮长、炮手用骡马将火炮拖拽出来,密密麻麻的一字排开。   那洪太在西八里堡堡上见了,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向固山额真图尔格问道:“怎生如此之多?”   “臣……臣亦百思不得其解!”图尔格闻言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   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了,还能被人一日攻破鸡鸣驿?   “这……这怎么打?”洪太不由深感棘手。   “三顺王”携带红夷大炮从密云赶至保安,怎么也得六七日功夫。   如今从“顺贼”抵达鸡鸣驿始,至今总共两三日,如何赶得过来?   若是这一次不能守上三五日功夫,恐怕“三顺王”根本不可能抵达。   如果“三顺王”不能及时抵达,谁又能挡得住这许多红夷大炮?   “轰、轰、轰!”随着李十安一声令下,城下密密麻麻的火炮突然吐出了火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响。   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炮弹,宛如铺天盖地的打了过来。   那洪太大骇,连忙往城楼里躲去。   只是不曾想,那炮弹威力巨大,不但打得整个城楼抖下来许多灰土,甚至还有个别的从窗户打了进来,一顿噼里啪啦的乱跳,只吓得洪太心惊肉跳。   “陛下,陛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快随臣离开!”那固山额真图尔格是个又经验之人,见状连忙扑过来大声谏言道。   “好,好,走,这就走!”那洪太早被吓得腿脚发软,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却是一时间站不起来。   左右见了,连忙过去将他扶了起了,然后一左一右架了跟着图尔格往城楼下面逃去。   只是不曾想,这前脚刚走,后脚又是一阵炮弹噼里啪啦的打了过来,打得整个城楼瑟瑟发抖。   更有一个圆滚滚的炮弹不知如何跳到了城楼楼梯口附近,当着洪太的面蹦蹦跳跳的弹了下去,然后一下子砸穿了下面的一个士卒。   “呕!”洪太差点当场吐了出来,又念及机会难得,连忙向左右下令道,“快,快扶朕下去,扶朕下去,朕不要待在这里了!”   这洪太算是沙场宿将,按理说倒不至于如此胆怯。   奈何他如今身为一国之主,如果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在了这里,那整个后金都完了。   “奴才领命!”那图尔格这一下也吓了个够呛,幸亏刚才众人晚了一步,若是真个在下楼梯的时候有这样一枚炮弹跳了下来,那大家都要被“串糖葫芦”了。   随着洪太一身令下,图尔格和一个侍卫连忙架着那洪太,三步并作两步向城下奔去。   那洪太身宽体肥,重大二百余斤,走一步肚子上的肥肉就抖动一下,走的是十分艰难。   那图尔格心里焦躁,差点想一脚把他踹下去,然后自个三下五除二跳到城下。   众人好容易奔下了楼梯,又听得“轰”的一声,不由打了一个哆嗦,猛地向一旁躲去。   好容易等到炮声过了,再抬起头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发现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走,走,先退入屋里再说!”那洪太犹自担心,连忙又下令道。   “好,好,好!”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扶着洪太继续向东面退去。   好容易安稳了下来,洪太这才正了正神色,开口问道:“‘顺贼’火炮凶猛,为之奈何?”   “奴才以外,‘顺贼’火炮虽猛,奈何只能轰击死物。不如陛下派遣骑兵骚扰,使他不能安心攻城,或可支撑些时日。”范文程率先回答道。   “骑兵?咱们骑兵或许能占些便宜,奈何‘顺贼’手下马军也不少,根本无济于事!”不意图尔格却摇了摇头道。   “当前的问题不是怎么打,而是怎么守。咱们怎么守都守不住,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如果在战场正面都坚持不住,又何谈出奇制胜呢?   洪太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不意皱了皱眉道:“朕也不求能坚持多久,哪怕再多坚持个三五日,支撑到‘三顺王’到了,也算是能喘口气啊!”   “这……若想坚持个三五日,恐……恐怕现在就需要让保安守军尽快在保安城和东八里堡、土木堡等处构筑工事,以防万一……”固山贝子博洛见这一次自己终于能插上了话,不由连忙开口道。   特么!   洪太闻言看了博洛一眼,差点想一刀砍死这厮。   我堂堂“大清国皇帝”深入敌境千里,不思如何破敌,反倒整日琢磨如何凭城固守,你当朕是朱由检吗?   就当众人束手无策之计,突然有一人急急忙忙赶了进来,开口汇报道:“肃亲王急报!”   “哦?递上来!”洪太揉了揉太阳穴,不由下令道。   范文程闻言连忙接过了,验过了漆封,拆开了递给洪太。   洪太打开一看,不由大喜道:“好,好,这下咱们有救了!” 第382章 阻挡   “轰!”随着义军火炮不断的轰击,西八里堡上的城楼终于支撑不住,最终轰然倒下,变成了一片废墟。   对前世看惯了爆破各种旧楼场景的张顺来说,这倒不算什么。   但是,对“少见多怪”的这个时代的敌我双方来说,一栋建筑物的倒塌,还是一件非常震撼的事情。   “万岁,万岁!”早已经化身“大炮兵主义”信徒的义军将士,见状不由兴奋的欢呼了起来,一时间士气如虹,锐不可当。   似乎哪怕是泰山阻于前,黄河亘于野,这些人也敢冲上去较量一番一般。   那杨国柱见状,不由主动请缨道:“殿下,敌人城楼已倒,臣请即刻率众攻城,若不能先登,甘愿军法行事!”   “行,你先去试试。切勿鲁莽行事!”张顺见麾下士气高涨,不由点了点头笑道。   他当然知道这厮跳出来就是为了抢功,只是士气宜鼓不宜泄。   他身为三军之主,自然也不能轻易打击将领的积极性。   其人见状,顿时不由懊恼不已,后悔自己太过老实,反倒让杨国柱抢得了先机。   杨国柱得意的向其他将领笑了笑,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然后领着麾下士卒就去攻城。   由于义军进展顺利,依旧没有打造过于繁琐的攻城器械,只有一些云梯、甚至简单的长梯。   杨国柱对此不以为意,只是和士卒一起扛着梯子,但等李十安那边动作。   果然,那李十安领了军令以后,早命士卒装填了火炮,依次向城上射去。   西八里堡上也有碟牌、女墙等防御设施,只是哪里抵得住义军火炮射击。   只用了两三轮,义军的火炮便把堡上清理个一干二净,然后就开始了“大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大炮轰”的战术。   战术很简单,但是简单并不代表容易对付。   杨国柱等人只冲了两轮,就打得堡上后金兵苦不堪言。   “陛下,陛下,这……这城上呆不住人呐!”甲喇章京萨璧翰不由亲自前往“行宫”哭诉道。   “实……实在不行,唯有放弃城墙,与城中与‘贼’交战。”那洪太已经领教过义军火炮的厉害,不由犹豫了一下道。   “陛下,万万不可!”不意那范文程闻言连忙进谏道,“若是城墙为‘贼’所得,贼人若是从城上往下开炮,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巷战?   打什么巷战?   这西八里堡本就不大,城中最高之处除了瞭望塔以外,就是城墙。   若是真个让“顺贼”占据了城墙,还想打巷战?   不被人逐个点名,就算咱们运气好了。   那洪太闻言顿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开口问道:“那以先生之见,又当如何?”   “臣倒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范文程闻言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贼人所恃者,唯炮而已。”   “这炮能直而不能曲,故而能打城墙外侧和城墙上面,却不能打城墙北面。”   “既然如此,我何不效法城外防炮之法,掘穴避之,待其登上城墙,双方拼作一处,火炮自无用矣!”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啊!”那萨璧翰闻言一愣,不由拊掌笑道。   在宽大的城墙之上挖掘壕沟、避弹坑的办法,不仅义军能够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够想到。   果然在关键时刻,大学士范文程想到了这个解决之道。   顿时,那甲喇章京萨璧翰连忙一边拼命抵挡义军的进攻,一边派遣士卒丁壮在城墙后半侧挖掘壕沟。   如今双方又交手了两轮,后金兵不知伤亡了几何,终于把西侧城墙上的壕沟挖掘完毕。   由于双方一直在交战,登上城墙的士卒早看得明白。   等到后金终于把壕沟挖掘完毕的时候,张顺也同样得到了消息。   “嘿,这鞑子中也有能人啊!”张顺不由感慨道。   “殿下,怎么办?”灰头灰脑的杨国柱不甘心的追问道。   “办,倒是好办,只是恐怕今天却不成了!”张顺摇了摇头道,“等明天‘擎天大将军炮’和‘飞彪铳’运到,再叫他好看!”   这一次还未等杨国柱有所表态,那姜瓖和黄得功两人一同跳将出来道,“明日攻城,末将愿往!”   那杨国柱一听急了,连忙喊道:“老弟,你们两个这是何意?”   “老哥我正打得好好的,为何要抢我功劳!”   “你这厮无能,久攻不下,又有何面目再向舜王请战?”那姜瓖和黄得功二人闻言反唇相讥到。   “你……”杨国柱心中那个气啊,差点当场就要和这两人翻脸。   “好了,好了,都别挣了!”张顺大手一挥道,“杨国柱今天攻了半日,士卒疲惫,明日歇息一天。”   “明天一早由姜瓖带领麾下人马攻城,黄得功待命接替,其他人等列阵以待。”   “若有不服,自有其他人与尔等分说。”   “呃……”那杨国柱和黄得功看了看左右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将领,只得作罢。   且说义军见后金有了破解之法,不再做无谓的牺牲,战场暂时平静了下来,城中的后金军也暂时得到了喘息之机。   就在此时,一支轻骑抵达了西八里堡。   为首之人一身蓝衣,见了那洪太,不由连忙拜道:“儿臣豪格,见过父皇!”   “起来吧,朕让你绕道偷袭宣府城,你怎么来这里了?”洪太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质问道。   “回……回父皇,从长安岭至宣府,要么走保安,要么走龙门,中间……中间儿臣寻了许多向导,并……并无小路可走!”豪格不由尴尬道。   原来这豪格当初立功心切,在接到洪太命令以后,曾提出一个翻山越岭走长安岭,然后再翻山越岭奇袭宣府城的计划。   哪曾想从延庆至长安岭尚有小道,而走长安岭至宣府并无小道,一下子就尴尬了。   无可奈何之下,豪格只得尽快赶到西八里堡向洪太请罪。   “罢了吧!”洪太心中虽然恼怒,不过正值用人之际,也不好苛责与他。   他不由笑了笑道:“也算是因祸得福,终于寻得了抵挡‘顺贼’火炮的办法,一时间也算是无忧。”   “今日你来得正好,朕正有一事托付与你。你若是完成的好,保管叫那‘顺贼’死无葬身之地!” 第383章 遭袭   从保安城至保安旧城只有四十里,肃亲王豪格带领麾下八千人马只用了半日功夫便赶到了。   这保安旧城本是保安州治所所在,土木堡之变以后,为了加强宣府方向的防守,故而在景泰二年在鸡鸣驿和土木堡之间新筑一城唤作保安城,移治所于此。   而原城泽被唤作保安旧城,与之互为犄角。   这旧城正位于洋河和桑干河交汇处,西距深井堡九十里,正是当初多尔衮派遣士卒进攻深井堡,试图进入蔚州境内的据点。   这旧城虽然成了旧城,但是并不代表其地理位置不重要。   相对于位于宣府至怀来东西交通要道之间的保安新城而言,旧城正挡在蔚州至保安方向要道,显然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   那豪格到了旧城以后,一边使人接管城防和附近墩台、堡垒,一边派人向深井堡方向派遣斥候,谨防为义军所袭。   等地一切安排妥当,天色已晚。   待众人吃罢晚饭,那豪格这才挑选了五千精锐,誓曰:“夫与我‘大清’争天下者,唯‘顺贼’一人而已。”   “今其仗着红衣大炮欺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意今晚趁着夜色袭其后,‘陛下’率领主力攻其前。若果能斩杀此獠,尔等世世代代共享富贵。”   “不然,亦能挫其锐气,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众士卒共饮了壮行酒,不由纷纷应道:“不惜一切代价擒杀‘顺贼’,共保我‘大清’万万年!”   随即,人衔枚,马勒口,一路向北行去。   保安旧城以北正是一片山岭,唤作塔儿山。   这塔儿山山高路险,崎岖难行,只有一条小道蜿蜒其中。   彼时天黑路滑,十分难行。   短短十余里路程,豪格等人耗费了半个时辰功夫,这才爬上了塔儿山。   “肃亲王,你看!”待到众人刚刚翻过塔儿山山脊,远远望去,只见洋河北岸的鸡鸣驿赫然在望。   “不去管它!”豪格不由摇了摇头道,“‘顺贼’火炮太猛,即便打下来也根本守不住。”   “唯有夜战、野战,我等才有一线生机!”   言毕,众人又用了半个时辰功夫这才爬下塔儿山,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豪格一边藏在山中稍作歇息,一边命人沿着洋河寻找渡河之处。   这洋河正是桑干河的支流,汛期一般在春、夏、秋三季。   其中春季冰雪融化为春汛,夏秋雨水骤降为夏汛、秋汛。   时值六月,再加上这两年干旱不断,这洋河水正好不甚深。   不多时,果然有士卒寻得了浅滩,汇报了过来。   那豪格不由豪气万丈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即五鼎烹。诸位今日且随本王死战,待本王登极大宝,我正蓝旗当为上三旗。”   原来今天白天,这豪格见洪太之时,双方为了对付张顺最终达成了一桩协议。   即:肃亲王豪格这一次若能卖力击败“顺贼”张顺,洪太将增强其麾下正蓝旗实力,并公开立其为皇太子。   原来这后金实行贵族政治,首领子嗣虽然拥有特殊的地位,但是并不能像中原王朝那般形成稳定的继承人制度。   比如那洪太本为老奴第八子,虽然位列“四大贝勒”之一,但是实力依旧较为弱小。   最终他能够即位,其实还是诸和硕贝勒之间相互博弈的结果。   这豪格虽然身为洪太长子,其实将来能不能即位,犹在两可之间。   其麾下的正蓝旗原为杜度手中十五个牛录的镶白旗,后来又从父亲洪太手中收到八个牛录,总共拥有二十三个牛录。   别看他手中二十三个牛录不少,但是若是得不到洪太的全力支持,他在面临多尔衮三兄弟九十多个牛录和代善岳讬两父子两红旗的竞争,没有丝毫优势。   这父子俩人的心思很简单,就是要利用这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战争,再进行一场惊天豪赌。   赌赢了,洪太就能够借机处罚作战不力的其他旗旗主,增强自己和长子豪格的实力。   当然,赌输了一切皆休。   不过,双方战到这种地步,即便是他们父子二人退回辽东,俯首称臣,洪太也不会认为张顺会放过自己等人。   退亦是死,赌亦是死。   既然已经早死晚死之辈,何不奋力一搏?   这正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想到此处,那豪格便跨上了战马,带领麾下五千精锐涉水而过。   等到后金兵渡过了洋河,距离义军不过数里之远,豪格这才下令人马俱甲,刀出鞘、弓上弦,杀气腾腾向义军营地扑去。   “敌袭!”这一晚张顺刚和张凤仪欢好过后,刚刚擦了身子正要入睡,突然却听到了岗哨的警示声。   他不由一跃而起道:“好了,今晚要睡不成了!”   张凤仪连忙取了铠甲就要往张顺身上套,不意他伸手拒绝了,反倒下令道“张凤仪听令,即刻带领人马维持营中秩序。着应急部队罗尚文部前去应敌,其他人非令而动者杀无赦!”   夜战最重要的不是战,而是防止“乱”。   数万大军的营垒,即便是十万大军来攻,顷刻间岂会被攻下?   若是约束不住,士卒争相呼喊逃命,乱作一团,自相踩踏,即使没有敌人来袭,也会造成难以想象的损失。   故而,张顺听闻到敌袭的第一反应便是稳住营中秩序。   张凤仪闻言一愣,连忙在张顺帮助下穿戴了铠甲,这才领命而去。   “师傅(殿下)!”就在这时悟空和姬龙凤二人这才闯了进来,其中悟空这时还正光着膀子,铠甲在他胳膊里夹着。   原来今日是姬龙凤轮值,悟空这时早已睡了,听到声响以后,这才急急忙忙冲了过来。   张顺见了又好笑又感动,连忙下令道:“悟空你且把铁甲披了,姬龙凤你即刻命亲卫点燃了火把、灯笼站在外面,把本王营帐照个通明。”   “这……这样殿下不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了吗?”姬龙凤闻言吃了一惊,连忙提醒道。   “本王就要暴露中军大帐所在,看哪个敢来杀我!”张顺不由哈哈一笑,霸气十足道。   “无能宵小之徒,正面难与本王争锋,便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几斤几两,也敢上门虎口捋须!” 第384章 袭营   “杀啊,杀啊!”眼见义军营地一片漆黑,肃亲王豪格不由跃马挥刀,率先冲杀过去。   “杀,杀,杀!”豪格麾下的正蓝旗精锐眼见旗主亲自上阵,顿时士气如虹。   “哎呦,这谁特么挖的坑!”正当前来袭营的后金兵气势汹汹之际,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   “窝巢!”   “直娘贼!”   “&……@%&4!”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顿时接二连三的叫骂声响了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建立营地之初,不但建立营墙,亦早在营墙外挖掘了一道壕沟。   这后金兵先前一直被义军摁着捶,根本没有来得及仔细侦查,当场吃了一个大亏。   那后金肃亲王、正蓝旗旗主豪格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未来得及起身,结果噼里啪啦又砸下来三五个人和马,差点把他当场砸死在壕沟里。   “快停下,快停下,难道你们还想压死肃亲王不成?”豪格身上的奴才一边大声喝止着后面的骑兵,一边试探挣扎着站起来。   “敌袭,敌袭!”还未等到那肃亲王豪格从壕沟里爬出来,这般动静早惊醒了营中的岗哨和巡哨,早发出了预警。   “快,快,赶快杀进去!”那豪格一见义军已经发现了自己等人的行动,不由大急。   这条该死的壕沟,现在再想玩“百骑劫曹营”的把戏是玩不转了,那只能舍骑就步,该偷袭为猛攻。   “杀啊!”正蓝旗得了豪格的命令,纷纷下马跨过壕沟向义军营中杀去。   义军的营地并非是挤成一团,胡乱扎营,而是一座由前世身为建筑从业人员的张顺亲规划的小型城市。   这座城市是以张顺的中军大帐为核心,次之乃其麾下亲卫,再次之乃张凤仪麾下七千白杆兵。   再外围乃是李自成、张胖子、杨承祖、李述孔和李十安四营骑兵及炮兵营地。   最外围才是杨国柱、阿山、李辅明、罗尚文、罗尚乾、黄得功、周遇吉、高起潜、张如靖、张维世和李国樑一十一营人马。   这五万多人马之间,不但营与营之间要用矮墙、壕沟隔开;司与司之间、队与队之间亦要隔开。   其中司与司之间用栅栏,队与队之间用壕沟,谨防士卒随意出入流窜,影响军营秩序。   然后,每什设一伙夫,置一马桶,立一帐篷,没有军令不得随意走动、喧哗,违令者立斩不赦。   每队设茅房一处,安排专人打扫;每司设一队督察,巡察是否有违令之事。   但凡休息之时,每营必留一司担任备战队,以便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故而后金兵刚刚攻入营垒的时候,率先遭遇的便是巡逻士卒和附近营垒的备战队。   “杀过去!”豪格看着从左右两处营垒杀将过来的义军士卒,不由连忙下令道。   快,好快,这“贼子”反应真是也太快了!   豪格手底下有五千精兵,自然不可能都拥挤在一处。   早分作五支人马,分别向义军营垒攻去。   越过了壕沟,便是义军营地的“城墙”,这些城墙都是先用坚木钉入地下,然后再灌之以土,用力夯实了。   虽然比不得城墙坚固,也勉强可以作为防御工事使用。   豪格等人手中又无大炮,自然也不指望把这墙给拆了,只是从几处营门口杀了进去。   义军虽然抵抗颇为有力,奈何战斗力不如人,一时间也被打得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其他诸营听闻了风声,不由蠢蠢欲动,准备前去支援。   不意张凤仪早派遣士卒出来,高声传达着张顺的军令道:“舜王有令,着各营谨守门户,不得擅自喧哗、出击,待命而动!”   而就在这时罗尚文早率领麾下的川兵,极速向营地西侧赶去。   “张将军,外面怎么回事,需要我们出手吗?”就在这时有人听出来了张凤仪的声音,不由大声呼喊道。   “休得多言,听令行事,不然乱了营地,殿下也须饶你不得!”张凤仪根本不给他面子,反而厉声呵斥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义军缺的不是对阵的人手,而是缺了一颗“定心丸”。   人心惶惶之下,任凭你人数再多,一旦乱了起来,不用杀不用战,自个就崩溃了。   想到此处,各营总兵连忙约束麾下士卒,不许乱动、乱叫,以免误了大事。   而就在此时,突然营地中央火光大作,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中军大帐被照的通明,又有二百亲卫身着铁甲,整齐肃杀的守在了跟前。   哦?那是舜王殿下所在。   众人为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代表着营地中枢正在正常运转,一切都无需担心。   “李国樑营备战队即刻向巽位支援,但是总兵坐镇营中不得出击,麾下士卒披甲持械待命!”   “张维世营备战队即刻向……”   眼见稳住了人心,张顺的命令也不由一个个传递了出来,依次派兵向豪格支援。   而这个时候的豪格早也发现了不妙,不由向附近营地投掷火罐、油料,一边大声喊道:“火光亮处,即是‘贼酋’所在!”   “火光亮处,即是‘贼酋’所在!破营垒,杀‘顺贼’!”正蓝旗精锐一听豪格这话,不由纷纷怪叫道。   五千人大呼,一时间营地人声嘈杂、火光四起,只闹得人心惶惶。   “哥哥,难道咱们就这样坐着不成?”就在这时住在姜襄营地的姜瑄忍不住向姜襄问道。   “咱们帐篷被那鞑子,烧了好几处,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不成?”   “你也是知兵之人,如何说出这般话来!”不意姜襄闻言摇了摇头道。   “几顶帐篷值几个钱,烧了也就烧了,自有舜王来买单。”   “若是乱将起来,一旦后金主力攻杀过来,那才叫大势去矣!”   “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这不是心里急得慌吗?”姜瑄不由吭哧吭哧道。   “所以你才做不了大事!”姜襄闻言笑了笑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建虏的主力尚未出动,你着什么急啊?”   “你要是真着急,就先传令下去,让各营寨士卒披了铠甲,持了武器,随时准备出发就是。” 第385章 夜战   “这‘顺贼’果然有点本事!”就在豪格带领五千人马和义军厮杀的时候,“大清国皇帝”洪太携大学士范文程一干人等趁着夜色登上了西八里堡城,指点着义军的营地道。   若说专业,无论指挥打仗还是建军治民,张顺都算是业余选手。   他的真正受过完整教育的专业,正是他前世从事的建筑行业。   建筑行业是一个管理粗糙,从业人员素质低下,而又对工期、质量要求较高的行业。   张顺前世在经济的压力下,自然是绞尽一切脑汁提升工作效率。   当然,在建筑行业提升工作效率最笨的方法就是所谓的“泰勒工作法”。   定额、定量、定期完成任务,听起来十分美好,但是对工序复杂的建筑行业来说,根本不适用。   而最适用的方法是什么?   自然是编制包括施工人员、材料准备,施工现场平面图、施工进度表在内的施工方案。   一个好的施工方案省时省力,并能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一个糟糕的施工方案,费时费力,并且只能通过加班加点,才能勉强甚至完不成任务。   张顺作为多年从业人员,对此深有体会。   然而,就是这种粗劣的管理办法,被张顺移植到这个时代的军队组织、建设和作战中,竟然无往而不利,真是出乎张顺意料之外。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在张顺看来,义军的一次次作战行动,其实就是一个个项目的施工。   每次在作战之前,他经常先做一个作战“施工方案”,以求万无一失。   其中在这一场关系到天下命运的大决战中,张顺不但制定了大量“施工方案”,而且还针对专门的节点做了“细化方案”和“应急预案”。   其中营中设置应急机动部队和备战队,就是张顺“应急预案”的一部分。   而义军数万人马的安营扎寨,则是张顺“细化方案”的一部分。   张顺为此亲自作图,并多次和麾下幕僚、将领推演敌人的进攻方略,力求万无一失。   那洪太虽然也是沙场宿将,往日行军、扎营也不过是在传统兵书基础上增增补补,哪有张顺这般专业?   毕竟张顺这营地乃是专门按照实际情况和作战需要,殚精竭虑专门设计的一整套防御方案。   “不过,此营地虽然极具其巧,却有一处缺陷,不知先生发现了没有?”洪太深通欲抑先扬的道理,不由开口笑道。   “奴……奴才实在没看出其中破绽!”那范文程深知洪太习性,这个时候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也得说不知道。   “自曝其方位,我当一炮击之。”洪太闻言不由指着义军中央火光明亮之处道,“待‘顺贼’一死,其势力自然分崩离析,不足畏惧。”   “陛下圣明!”范文程闻言连忙恭维道。   你当他没有看出来吗?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只是如今义军营地距离西八里堡两里有余,而后金的“乌真超哈”和“三顺王”的红夷大炮又没有赶到,如何够得着这“顺酋”?   其实张顺也是仗着后金红夷大炮不在,这才敢故意暴露中军大帐所在,以安定人心。   那洪太如何不知?   他心知那范文程也口服而心不服,不由笑道:“范先生莫道我军中无有红衣大炮,其实我军在攻占保安之时已经缴获了数门。”   “奈何这炮颇为沉重,又无炮车运输,这才耽搁了这许久。”   “朕早已经命令士卒日夜打造,又挑选牛马六十匹一并送来。”   “其中三千六百斤一位,两千斤一位,五百斤三位,俱已送到堡中,今夜先生且看我如何杀其首,破其军!”   随着洪太一声令下,那范文程往下一看,隐隐约约只见几十匹牲口正拖拽着一物,艰难的向外行去。   更有许多人马,借着夜色掩护,蹑手蹑脚向义军营地摸去。   “殿下,这……这可真是出人意料!”范文程不由惊讶地望着洪太道。   “哈哈,朕憋屈了这许久,也该吐气扬眉了……”洪太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想起“顺贼”火炮犀利,生怕暴露了方位,只得又捏着嗓子放低了声音。   且不说那洪太居然如何滑稽,且说张顺端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战斗。   幕僚徐子渊正把源源不断的情报汇报与他:“张如靖营已经稳固,全营披挂完毕,随时等待命令出击。李国樑营因为新建,骤然遭袭,出现了混乱和溃败,幸而被罗尚文营抵住,建奴不得寸进……”   “轰!”还未等他汇报完毕,突然一声巨响,顿时压过了所有的厮杀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不好,建奴有大炮!”徐子渊大吃一惊,连忙扯着张顺道,“殿下,殿下快走!”   “急什么?有炮就有炮呗,还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不意张顺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继续,你继续向本王汇报!”   “殿下,如今中军大帐灯火辉煌,这建奴大炮明显冲着您而来……”那徐子渊还道张顺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提醒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本王倒要看看建奴这红夷大炮能奈我何!”不意张顺十分固执,竟然开口拒绝道。   原来这张顺听到后金炮声以后,顿时也吓了一大跳。   不过,好在他早已经听过姜瓖的弟弟姜瑄得知后金“乌真超哈”和“三顺王”的红夷大炮俱在密云。   密云据此三百二十余里,即便那“乌真超哈”和“三顺王”不吃不喝,日夜兼行,三日功夫也不可能赶到这里。   既然如此,那后金所用红夷大炮,要么是以小口径火炮倍装火药冒充,要么就是不知从哪里缴获的明军守城炮。   依照这个时代火炮的远距离精确度,莫说是三五门,就是七八门又能如何?   若想拿这玩意儿狙击自己,无异于火箭弹打蚊子,击中的几率不能说没有,只能说近乎为零。   张顺要真是被这玩意儿给砸死了,那真是命中注定,根本不用怨天尤人。   想到此处,他不用笑道:“传令下去,本王六丁六甲神护体,刀枪不入,铳炮不中,晓谕士卒只管安心作战,不必惊慌。” 第386章 轰杀   “轰轰轰!”   在距离义军营地东侧不远的一个小土丘上,正有两大三小五门红夷大炮排列在那里。   随着一声声不甚整齐的巨响,这五门红夷大炮先后在强大的后坐力的作用下,猛地后退了七八丈之远。   “中了没有,中了没有?”固山贝子博洛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知道。”一个年龄较大的汉人死死盯着义军营内灯火辉煌之处看了半晌,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炮弹打哪里去了。”   夜幕固然影响了义军的火炮的投入,同样也严重影响了后金一方。   这一次,固然有张顺营帐的火光指引,奈何根本看不到炮弹的落点,即使炮手有心校炮也无从校起。   “不是说无坚不摧吗?不是说无有不中吗?都打了多少轮了,怎么连这么一二里以外的目标都打不中?”博洛不由怒斥道。   “这……这话我可没说过呀!”那年龄较大的炮手连忙驳斥道,“反正是你们请我来打,我可没有保证过什么。”   “您要是觉得我水平不行,随时换人都成,我绝无二话。”   原来后金“乌真超哈”和“三顺王”不曾赶到,营中并无合格的炮手。   万般无奈之下,后金重金招募明军炮手用来操作这几门红夷大炮。   结果这明军炮手也是个“二把刀”,大炮倒放的震天响,就是一开炮不知道炮弹飞到哪里去了。   “该死!”博洛闻言气了个半死,终究却无可奈何。   你道为何洪太居然想出了这般计策?   原来这厮信了“乌真超哈”左右固山石廷柱、马光远和“三顺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五人的牛皮,以为这红夷大炮威力无穷。   当然,依照众人的试演的结果,那洪太对此也深信不疑。   故而在原本历史上,洪太会在明年带着这一帮人和四十门红夷大炮围攻松山。   结果被明军副总兵金国凤教做人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几个鸟人夸大其词。   这玩意儿虽然厉害,但是还没有厉害到那种程度。   可是在目前这个世界线上,洪太还未吃过这个亏,又被义军火炮打得抬不起头,自然无意中高估了红夷大炮的威力。   其实这时代所铸造红夷大炮游隙较大,又无膛线,若是用来攻城,颇为好用。   但是若是用来攻击点状目标,精确度实在是堪忧。   不要说现在,哪怕到了后世拿破仑时代想用它轰击其他炮兵阵地,往往浪费了许多炮弹,对手还毫发无损。   如今又正值黑夜,又无法观察炮弹落点进行校正,这炮弹要是打中了,那才有鬼。   “将军,以老儿只见,这两门大的还行,这三门小的也就听一个响,根本够不到那里。”那位年龄较大的炮手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建议道。   “与其如此,不如专用两门大号炮,也省得浪费火药、炮弹。”   原来这三面五百斤的红夷炮乃是明国早期仿制的野战炮,又被称之为“西洋炮”,大致系仿制于欧洲“小隼炮”一类的火炮。   这种火炮重达五百斤,口径在54mm至70mm之间,能够发射三斤铁弹。   这种火炮的有效射程也就这一百四五十步左右,再远了,炮弹就飞得找不着地方了。   “够不着?够不着那就加装火药!”博洛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他只知道若是让“顺贼”活到了天亮,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才不会和自己讲什么够到够不到的道理。   “那……那好吧!”明军素来喜欢用倍装药,甚至三倍装药,那明军炮手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闻言便取了三份药逐个添加到炮膛里。   “开炮!”等那老炮手瞄的差不多了,这才一声令下道。   “呲呲呲……”火星在夜幕里闪烁了起来,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博洛对此已经颇为熟悉,这是引线燃烧到炮膛里了,他连忙用手指堵住了两边耳朵。   “轰……啊~”   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如约而至,然后和固山贝子博洛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与这炮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凄厉的惨叫声。   “炸膛啦,炸膛啦!”幸存的炮手早吓了个半死,不由大呼小叫起来。   是的,炸膛了!   相对于喜欢倍装药的明军而言,欧洲炮手更习惯半装药或者满装药。   这一次炮手一口气添加了三倍装药,这种仿造欧洲形制的火炮不炸膛才有鬼了。   “老傅呢,老傅呢?”博洛闻言一愣,不由怒不可遏的喝问道,“你的怎么操的炮!”   “老傅……老傅已经炸死了!”博洛喊了半晌不见有人应答,最后才有人嗫喏道。   “什么!”博洛闻言顿时浑身冰凉,他手底下就这一个会观测瞄准——其实瞄的也不准——的炮手。   老傅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其实……其实反正也是黑灯瞎火瞄不准瞎蒙,与其如此,不如……不如再蒙一蒙?”有人怕这厮恼羞成怒,不由提议道。   “啊?好,好,那你们继续开炮!”博洛闻言一愣,不由突然恍然大悟道。   “大清国皇帝”洪太亲自点名让他指挥狙杀“顺酋”,如今“顺酋”毫发无伤,自己反倒伤了几个炮手,失了一门红夷大炮,这叫什么事儿?   为了他这几门炮,洪太几乎动用了麾下两三万大军。   现在他要跑回去告诉洪太说“陛下,这事儿不成了。那红夷大炮炸了,炮手也死了,不如您让大军退回来吧,咱就当没发生过这事儿算啦!”保证那洪太当场就活剥了他。   怎么办?   凉拌!   事已至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让“陛下”听个响,也算是对得起“陛下”的“隆恩”了。   想到此处,那固山贝子博洛不由连忙下令道:“继续,继续射击,今晚本贝子誓杀‘顺贼’,以解我心头之恨!”   众炮手哪里晓得这厮要欺上瞒下,还道他没明白自个的意思,还待要说,只是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只得作罢。   不多时,三五个炮手再度把红夷大炮推回来,依次装填开炮。   只是这一次众人再也不敢装那么多药,只敢装了一半糊弄了事。   如此以来,这炮弹愈发够不到张顺中军大帐,哪里打的中?   可怜这时节肃亲王豪格和固山额真图尔格两人正带领两三万人马和义军拼命搏杀,皆指望自家红衣大炮能够轰杀“顺贼”。   哪里想得到这红衣大炮早已经掉了链子,根本不可能“轰杀”张顺了,甚至连最后万分之一的几率也没有了。 第387章 毫发无损   天亮了。   后金一方“轰隆”了一夜的红夷大炮声终于停了,而义军的炮声却猛然响彻了起来。   原本岌岌可危的战斗局面,一下子就翻转了回来。   “轰、轰、轰!”“战争之神”再度主宰了战场,义军借着火炮之力再度反杀看回来。   夺取了几个营地的后金精兵顿时被打的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让豪格和图尔格两人撤回来吧,免得白白牺牲了我军精锐!”“大清国皇帝”洪太眼看着整个局面被翻了回来,不由一脸阴沉的下令道。   “这……奴才领命!”范文程偷偷看了洪太的脸色一眼,连忙老老实实应了。   “对了,博洛呢?一会儿让他过来见朕!”洪太又甩下来一句话,扭头就下了西八里堡上光秃秃的城墙。   “是,奴才晓得了!”   ……   “臣,博洛跪请圣安!”不多时,那固山贝子博洛战战兢兢的赶了过来道。   “‘顺酋’尚在否?”洪太面无表情地问道。   “昨……昨夜臣命炮手打了一夜,想必……想必必定命丧黄泉……”博洛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连忙应道。   “混账,还敢狡辩!”洪太差点起了个半死,“朕在城上观察了一夜,也不曾见到‘顺贼’营地有半分慌乱,如何就命丧黄泉!”   “这……这臣哪知道啊?”博洛不由噗通一声跪下道,“臣昨夜只管让射手发炮,不曾停歇。”   “由于发射过多,一门五百斤红衣炮当场炸裂,还有一门后来裂开,坏不能用。”   “前后共耗费火药一千七百八十五斤六两,炮子三百零七个。”   “可……可是天黑难以辨识,不……不知那‘顺贼’生死如何……”   “这么说你还有功了!”洪太越想越气,特么就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昨晚出动了多少人马,战死了多少儿郎,结果就这么个结果。   “此……此事未必是贝子之过!”就在这时固山额真图尔格不由突然插话道,“说不定是那汉人和我不一条心,故意打偏。”   “臣请斩那炮手,以儆效尤!”   “哦?”洪太闻言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范文程,不由冷笑道,“那炮手呢?”   “呃……那炮手因为火炮……火炮炸膛,不幸……不幸去世……”博洛不由尴尬道。   “合着朕还不能处置你了?”洪太神情愈发冷峻。   “臣……臣知罪……”博洛顿时吓得满头大汗。   “博洛托付不效,专事欺隐,以致我军损兵折将,误了大事。即刻革去贝子爵位,暂且留在军阵戴罪听用!”洪太不由冷冷道。   而就在洪太处罚固山贝子博洛之时,在义军营地之中,正有一堆人一脸惊叹的望着中军大帐,窃窃私语道:“果然殿下洪福齐天,自有六丁六甲护佑!”   “怎么了?战事刚毕,建虏奔走不远,危险未去。尔等不务正业,为何围在这里指指点点?”张顺熬了一夜,听到外面吵闹,不由走出来呵斥道。   “殿下,您看!”就在这时张顺的新任亲卫将领姬龙凤指着周围情形,向张顺示意道。   “哦?”张顺仔细一看,也不由吓了一跳。   你道为何?   原来昨晚黑灯瞎火,后金炮手也看不到炮弹落点,只管胡射。   结果没想到,有几十枚炮弹就散落在张顺中军大帐周围,竟然没有一枚击中大帐,故而让众人惊异不已。   实际上这时代的火炮虽然没有那么精确,但是仔细调整一番,未必不能击中中军大帐这样大的目标。   奈何由于天色原因,无法校正。   再加上那个颇有经验的老炮手被炸死以后,其他炮手更是无能,更是无法击中目标,这才让众人产生了张顺有“六丁六甲神”护体的错觉。   “行了,行了,都散去吧。此乃军机秘要,尔等万万不可说与第三人听,否则军法处置!”就在张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宋献策不由站出来厉声警告道。   义军素来军法森严,众人一听要“军法处置”,顿时吓了一跳,各自回到营帐去了。   “先生,你……你这真是……”张顺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本来“六丁六甲”之语,是他拿出来稳定军心的说辞。   结果,现在被宋献策这番“欲盖弥彰”一番,估计日后士卒们还真把这个当作“舜帝”转世了。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比如你越要保密,可能越会闹得人尽皆知。   似宋献策这般口头威胁一番,然而实际惩罚不至的法子,反而更会让人深信不疑。   “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乃兵家四派,而今正合兵阴阳之道,又有何不可?”宋献策闻言不由笑了笑道。   “好吧!”张顺想了想,最终只得点了点头道。   实话实说,如今自己带领义军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虽然已经从战略上取得了对后金的优势,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十拿九稳。   特别是昨晚后金的一记杀招,确实让义军折损不小,这让本来颇有几分自得的张顺又谨慎了起来。   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说如今义军形势一片大好,奈何他麾下重臣、名将多系前明降臣。   万一真有哪个脑抽了,突然降敌,恐怕整个局势都要崩盘。   既然如此,宣扬“君权神授”、“天命在我”,仍不失稳住当前形势的一个好办法。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摇了摇头道:“阴阳之术,本非正法,还请宋献策日后慎用才是。”   两人计议已定,此事且揭过不提。   张顺这才又回到了帐中,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继续处理政务。   “殿下,李自成刚刚遣使来报,昨晚夜袭我营的人马已经找到,乃是从保安旧城方向越过塔儿山而来。”就在这时,徐子渊急急忙忙赶进来道。   “什么?鞑子什么时候把人马调动到旧城去了?”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那保安旧城距离鸡鸣驿只有二十里,若是放任不管,双方在决战的时候,再出来来这一下子,恐怕事情就麻烦了。   “这样吧,咱们先拿下保安旧城,然后再攻打新城!”张顺沉吟了片刻,最终决定道。 第388章 舜乡   高高低低的山丘,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到处光秃秃一片,都是土黄色,几乎不见草木、田地。   那张三百行了半日,心中正不耐烦,俄而见一骑飞快的折返了回来,不由精神一振,连忙打马问道:“前方何事?”   “启奏左帅,前面又见到一座城堡。堡民声称我军不能攻打,故而官总兵派我向你请示。”那士卒人还未到,声音先到。   “笑话,他说不能打官抚民就信?这世上还有我们义军不能打的城堡?”张三百不以为意道。   只是转念一想,那官抚民也不是不知兵之人,莫非其中别有计较?   想到此处,张三百便开口道:“算了,前面带路,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   原来自从义军开始向保安进发以后,张顺早遣使者调张三百麾下人马助阵。   那张三百麾下本有七营人马,再加上先前张顺派出去的李过一营,拢共有三万人马。   结果由于豫亲王多铎带领两万人马南下,只有郑亲王济尔哈朗一万人马与其对峙。   广昌至蔚州一线道路狭窄,地形险要,张三百坐拥三万人马,不能施展,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兵力浪费。   故而张顺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把张三百部调过来两万,先以优势兵力吃掉洪太主力再做计较。   那灵丘距离宣府城四百里,使者用了两人功夫才把命令送达。   那张三百接到命令以后,点齐人马,便一路走顺圣川、蔚州和桃花堡一线行来。   张三百留下了张天琳、陈继泰和李过三营人马,自率标营及官抚民、李万庆、张汝魁、党守素五营人马一路往保安方向行军。   灵丘至保安旧城三百余里,蔚州距保安旧城一百八十里,故而张三百让先前驻守在蔚州的官抚民、张汝魁和党守素先行,他带领麾下标营倍道兼行追赶。   如今正好是第四天中午,前军差不多也该抵挡保安旧城了,结果这官抚民就因为这点小事请示?   张三百一边心中犯嘀咕,一边快马加鞭赶了上前。   不多时,只见一大队人马正停在道旁歇息,中间露出些许通道出来。   张三百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打马而过。   不多时,果然见那官抚民、党守素和张汝魁三人亲自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一个民堡而已,要降就降,不降就打,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张三百劈头就呵斥道。   官抚民、张汝魁和党守素三人听了心里虽然不高兴,奈何知道这厮素来跋扈嚣张,也不想触他的霉头,只得应道:“要说打是好打,关键这些儿有点打不得。”   “怎么就打不得了?”张三百不由不耐烦道。   “因……因为这里唤作‘舜乡堡’。”三人不由苦笑道。   “舜乡堡?舜王殿下乃陈州人氏,这里又与其何干?”张三百皱了皱眉头,不由不明所以地问道。   “左帅!”官抚民不由清了清嗓子,这才讲述道。   “按理说这里叫做‘舜乡堡’也没有什么,结果堡里的老人口口声声声称这堡乃是‘舜帝之乡’。”   “若是我军果然为舜王大军,自然是无有不降之理。只是……只是他们怕我们是官兵、贼寇,是以不敢开门。”   “他说是舜乡就是舜乡?你们莫不是中了人家的缓兵之计?”张三百将信将疑道,“且带我上前,让本将会一会那堡内的老者。”   什么舜乡、尧乡,依照张三百的心思一路上杀将过去便是。   只是他这一路作为奇兵,不宜大张旗鼓,张三百犹豫了一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探一探虚实再说。   士卒传话过去不久,不多时,眼见舜乡堡上出现了一个颤巍巍的老者。   张三百这才打马上前道:“老头,你不相信我们是舜王的兵,我们也不相信你们是舜王的城,你说这事儿咋办?”   “好办,我证明我们是舜王的城,你证明你们是舜王的兵,那我们自然会打开城门,欢迎你们入城!”城上老子中气十足的应道。   好家伙,一大把年纪了,倒是好身体、好胆气。   “好,那你先证明给我看看!”张三百不由冷笑道。   “好说,好说,古书有云:舜所都也,或言蒲坂,或言平阳及潘者也。”那老者摇头晃脑道。   “蒲版、平阳,人所共知;唯有潘者,多不解其意。”   “所谓‘潘者’,即汉代之潘县也,就在此地以西不远的西古城!”   “城内有古之潘泉,城北三里有山名之历山,乃舜帝躬耕之处。又名釜山,亦为黄帝合符之处,不知可作为凭证否?”   这老者这一席话,顿时听得张三百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若说张顺不学无术,其实他麾下这些将领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说识得几个字,其实比睁眼瞎好不了多少。   如今这老者一番引经据典,全军上下竟是一个也接不上话。   张三百沉吟了片刻,心道:“这番说辞想必乃是当地传说,找几个年长者问询对比一下,便知真假,料想他不会骗我。”   “只是如今他三言两语证明了这里乃是舜乡堡,又让我如何证明我们是舜王的兵?”   从蒲版至平阳,如今又从平阳至“潘”,哪怕张三百对张顺“舜王”的身份不以为意,这一次也难免心生异样。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   若说义军这一次西征,路过蒲版、平阳还算理所当然,但是现在莫名其妙蹦出来个“潘者”,还真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真的吗,这里真是‘潘’地?”众人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相互求证起来。   “是,还真是,之前我拉着一个附近的村民问过了,他们这里也有舜王的传说,据说那釜山脚下还有舜庙和符皇祠。”   从垣曲的历山,到蒲版,从蒲版再到平阳,从平阳又到如今的“潘者”。   这一路的行程,犹如摩西带领被奴役的以色列人出埃及来到了应许之地;   亦犹如红军万里长征,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陕北。   一切都如同命中注定一般,张顺也带领着他的子民,一路朝拜着舜王,来到了他的应许之地。 第389章 复生   “一二!”   “嘿呦!”   “一二!”   “嘿呦!”   ……   随着一声声号子声,义军士卒、炮手和部分丁壮卖力的拖拽着沉重的“野战炮”和“黄金炮”正在往山上攀爬。   张顺皱了皱眉头,心道:这炮威力大倒是挺大,就是太过沉重,一旦需要翻山越岭就难以运输。   此战一了,看样子还需要再开发一款便于携带的山地炮,才能够补全义军的火炮体系。   原来自从昨晚义军击退后金军以后,沉重的“擎天大将军炮”和“飞彪铳”也运到了前线。   今天一早一百余大炮齐发,只打得西八里堡摇摇欲坠,吓得洪太一干人等龟缩在城上瑟瑟发抖。   而就在这时,前去追击豪格的李自成、张胖子一干人等遣使声称保安旧城防守森严,久攻不下,亟需调用大炮攻城,张顺便命人携带了十余门野战炮、黄金炮前去支援。   只是没想到这塔儿山山道险峻,重炮难以通行。   张顺连续换了几员将领,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只好趁着洪太一干人等不敢露头之际,偷偷来到了洋河南岸的塔儿山,亲自察看、指挥火炮翻山越岭。   就在张顺沉吟之际,突然有士卒汇报道:“殿下,张将军带领几个人求见。”   “张将军?哪个张将军?”张顺麾下张姓将领也不少,比如张汝魁、张如靖一干人等。   “张三百将军!”那士卒连忙应道。   “哦?他怎么来了?”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张三百身在灵丘,距此地三百余里。   山间道路曲折,其麾下又多是步卒,日行五十已经是极限,怎生这么快就到了?   原来张顺并不知道张三百为了尽快赶到保安旧城,所率领士卒尽量从驻守在蔚州城中的义军中调遣,如此省却了一百多里脚程,是以提前到了两日。   “你怎么来了?”不多时,张顺果然见张三百在士卒簇拥之下急急赶来,不由劈头问道。   “殿下!”张三百苦笑一声,连忙扯出一人道,“此人乃是‘舜乡堡’堡主,只是不信我军是舜王的兵,故而不肯放行。”   “末将与他分说了半天,说不明白,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带他前来见殿下一见。”   “哦?”张顺闻言一愣,扭头看去,却见那堡主白发苍苍,正一眼惊奇地望着自己,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老丈,您这是……”   “舜王,你真是舜王,他果然没有骗我,殿下您真的是舜王复生啊!”不曾想那堡主突然神情激动,“噗通”一声跪下来拜道,“我们等了几千年,终于又等到您老人家啦!”   “哎,老人家,您这是……”张顺都有点麻了。   你们不搞点封建迷信,不舒服斯基,是吧?   “成了,成了,既然是舜王的兵,咱们舜乡堡你们随便过,咱们舜乡堡的兵你们随便驱驰!”那老头也不回答,一边啰啰嗦嗦地说道着,一边掏出一物递与张三百道。   “这是我的令牌,你派人让堡里守军看一下就成。”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们别自说自话啊,张顺一脸懵逼道。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那老者闻言笑道,“我舜乡堡正位于协阳山谷之中,正当南北之要,本为保安卫下辖城堡。”   “虽然朝廷纲纪败坏,但是民风彪悍,年轻人多有悍勇之人。”   “若是遇到别个,我们少不得保家卫国,拼一个鱼死网破。”   “如今既然是舜王之兵,自然是有所不同。”   “故老相传,舜王殿下乃黄帝八世孙,正出生于我舜乡堡,仁孝贤德,以有天下。”   “小老儿虽不过愚夫蠢妇,亦不免心向往之。今既见舜王,死而无憾矣!”   “不是,老人家,你怎么就确认本王就是舜王转世呢?”张顺哭笑不得,我前世究竟是谁,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嗐,你说这个啊!”那老者不由一拍大腿道,“故老相传,舜身修八尺有奇,面颔无毛,头顶伏羲骨,目生重华。”   “今见阁下果然如此,岂有疑哉?”   不是,说了半天,感情您老还是个“颜狗”?   只要我长得足够“帅”,这天下就合该我来掌管?   其实一个小小的舜乡堡,真个打起来,估计也就耗费半日功夫的事儿。   不过,张顺素来不喜无谓的杀戮,而张三百一干人等又不知张顺心意,故而不敢贸然行动,倒是耽搁了一些功夫。   且不说张三百一干人等如何行事,且说那宋献策听了老者这一番言论,不由眼睛一亮,谏言道:“殿下样貌如此奇特,岂非天授欤?”   “既有此祥瑞,殿下何不亲往祭拜一番。”   “然后选能工巧匠以样画形,塑圣像一座,供奉于舜王庙,以便后世瞻仰?”   “啊?对,对,这位老道士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那老者闻言如梦初醒道,“我等有幸生于舜王之乡,却不能目睹上古舜王之风采,实为憾事。”   “今既见殿下转世之身,岂有再错过之理?”   “还请殿下驾临历山,我等再塑金身一座,朝晚香火供奉,万世不竭!”   “咳咳……”我人还没死呢,你们就要给我立生祠,难道当本王是魏忠贤不成?   “如今战事紧急,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张顺委婉的谢绝了宋献策和这老者的殷殷期盼。   “啊,你瞧我这记性,对了,对了,现在在打仗呢!”那小老儿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哎,对了,咱们这是要攻打旧城?”   “是的,鞑子凶残成性,如今占据了旧城威胁我军侧翼,今若不除,大军无法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张顺点了点头道。   “如今我让士卒携带了这红夷大炮,准备用它攻城。”   “嗐,我当是何事。”那老子闻言不由一拍大腿道,“若是别处小老儿不敢说,若说这里,仅凭‘舜王’两个字,自有人为我等打开城门,迎殿下入城。”   “若殿下不弃,小老儿甘愿前往那保安旧城城下,喊上几嗓子。”   “只要殿下肯派大军围攻,保管明天天亮之前便能入城。” 第390章 办法   “陛下,石廷柱和孔有德到了!”   “哦?快快有请!”本来一脸阴郁的洪太闻言不由精神一震,连忙下令道。   城外义军的炮声不断,原本坚不可摧的西八里堡如今如同风中残烛一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破了。   那洪太已经打算退回保安再作计较,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乌真超哈”左翼固山额真石廷柱和“三顺王”之一的恭顺王孔有德既然提前到了,那么红夷大炮恐怕也距离不远了。   “城外的炮声你们也都听到了,不知你们二人有什么看法?”双方略作客套以后,洪太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这……”石廷柱和孔有德两人听着如此密集的炮声,不由相视一眼道,“还请陛下允许我二人登到城上一观,然后才知‘顺贼’虚实。”   “呃……朕倒是没问题,只是……只是怕‘顺贼’不允许啊!”洪太不由尴尬的叹了口气道。   “此……此话怎讲?”两人不由奇怪地问道。   “只……只因‘顺贼’红夷大炮不可胜数,大概有一百门之多,估计……估计等不到晚上这西八里堡就要被轰塌了!”洪太无计可施道。   “啊?”石廷柱和孔有德两人不由大吃一惊。   两人身为后金炮兵部队的将领,如何不知道这红夷大炮铸造的困难和巨大的威力?   整个后金倾全国之力,好容易积累了四十余门,怎生这“顺贼”一口气拿出来一百门之多?   “臣……臣手中有‘千里镜’一支,臣情愿冒险爬到瞭望台上一贯虚实。”那孔有德沉吟了片刻,不由一咬牙道。   他当然知道义军的“红夷大炮”未必能击中西八里堡内小巧的瞭望台。   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顺贼”都拥有一百多门红夷大炮了,如今再发生点什么,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好吧,小心为上!”洪太皱了皱眉头,虽然有几分不情愿,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   不知“顺贼”虚实,就无法想出破解的办法。   既然如此,冒点风险就冒点风险吧,反正死得又不是自己人。   那孔有德哪里知道,自己情愿给人当狗,狗主人自然也早也不把他们当作自己人了。   待到他好容易爬上了瞭望台,往下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你道为何?   原来城外不独有义军野战炮、黄金炮七十门,更有擎天大将军炮四十门,飞彪铳三十门。   那孔有德虽然一时间看的不甚真切,粗略算了,也有一百好几十门,这他哪遭得住?   他连忙屁滚尿流的爬了下来,大呼小叫道:“陛下,陛下,这……这仗没法打了呀!”   “此话怎讲?”洪太阴沉着脸,不由开口问道。   “城外红夷大炮一百好几十门,个个都是‘纺锤形’的西洋形制。”孔有德不由哭诉道,“整整是我军的三倍,这……这仗还怎么打?”   “你是说,朕是不得不撤军了吗?”洪太脸上阴沉的几乎要拧出水来。   自己即位以后,东征西讨,这才建立了西及青海,东至朝鲜,南到九边,北至大漠的广阔疆域。   这一次自己又尽起国中之兵一十五万,深入明境,准备逐鹿天下。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我不但损兵折将,而且要无功而返,是吗?   如果真是这样,偌大的一次失败的军事行动,肯定要有人负责。   这谁能负责,而谁又能负责的起?   那孔有德闻言这才警醒了过来,顿时也明白这个时候撤也撤不得,自己刚才犯了大忌讳。   想到此处,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顿时心生一计,不由笑道:“若是不撤,其实微臣另有一计。”   “哦,不知是何计?”洪太面无表情地问道。   “不知陛下可曾下过象棋?这棋局之上,‘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孔有德不由笑道。   “这红夷大炮虽然和棋盘上的大炮不同,其实却颇类那‘车’子。”   “哦,此话怎讲?”洪太听到这里,不由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这炮弹射击,就直不就曲。譬如有城墙拦于前,炮弹不能射其后,即此理也。”孔有德不由笑道。   “那又如何!”石廷柱见孔有德不停的卖弄,心里不由有几分不舒服道。   “红夷大炮威力无穷,即便有城墙阻拦,早晚还不是为‘贼’轰塌?”   “石兄此言差矣!”那孔有德闻言哈哈大笑道,“城墙固然易为‘贼’所破,难道山还能为‘贼’所破吗?”   “恭顺王此言何解?”那洪太听到此处,不由大喜,连忙起身拉着孔有德的手道,“若果然能破得‘顺贼’红夷大炮,朕不吝重赏。”   “陛下,臣刚到保安之初,便听闻我军夜袭‘顺贼’之事,故而断定肉搏我胜于‘贼’,红夷大炮我弱于‘贼’,不知是否属实?”孔有德精神一震,不由开口反问道。   “确实如此!”洪太点了点头道,“‘贼人’兵甲不甚精,马军不甚熟,若是真刀真枪,皆不如我。我所惧者,惟炮而已!”   “如此,破之必矣!”孔有德闻言不由大喜道。   “以微臣浅见,若想与‘顺贼’战,必扬长避短。”   “如何扬长避短,须寻一处利于步卒拼杀、骑兵驱驰,然而不利于红夷大炮射击之处,便能一战而胜之。”   “哦,不知哪里有这等地方?”洪太早急不可耐地问道。   “此地一要多山丘,山丘多,我兵正合列其后,以避‘贼人’红衣大炮。”孔有德不由笑道。   “二要有平原,平原利于骑兵驱驰,我军进可攻退可守,方为完全之策。”   “只是微臣刚来此处,不知何处有如此地形,还请陛下早日派人探查为上。”   “不必了,我正知一处地方,正好符合恭顺王所言。”那孔有德话音刚落,早有一人突然开口道。   众人闻言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固山额真图尔格。   “图尔格,此地为何处?”众人连忙追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地不远不近,正在保安旧城附近,合该为我所用!”那图尔格不由笑道。 第391章 退兵   “宵小之徒,也敢坏我大业,都给我砍了!”随着豪格一声令下,保安旧城之上顿时刀光闪烁。   一颗颗大好头颅,如同滚木、擂石一般噼里啪啦从城上砸了下来。   一具具无头尸如同半截木桩一般,络绎不绝的摔倒在城墙上。   鲜血从斩断的脖子上咕嘟嘟的喷流了出来,顺着城墙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涂的半边城墙一片血红。   失败了,城内百姓昨夜试探打开城门的行动失败了,数百名壮士惨遭屠戮。   “殿下,殿下,舜王殿下,你可要给他们报仇啊!”舜乡堡的老堡主早涕泪横流,几欲昏厥,而张顺更是后悔莫及、悔不当初。   明明自己知道后金兵凶残成性,百战精兵,怎么就信了这老头的胡话?   总想取巧,取巧的后果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开炮,攻城,这一次不要活口,我只要旧城!”张顺不由冷冷的下令道。   “末将领命!”张三百看了看张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张三百和他麾下的两万大军已经于今天早上赶到,再加上李自成、张胖子两营骑兵,张顺有信心把这八千后金兵全歼于此。   张三百麾下有五营人马,除了本部标营以外,还有官抚民、李万庆、党守素和张汝魁四营人马。   在这五营人马之中,除了官抚民五千人仍然是明军旧有编制以外,其他四营各配备了由五门野战炮和五门黄金炮组成的标准炮旗。   再加上张顺好容易从西八里堡外的营地运来十门火炮,义军已经在保安旧城城外积攒了五十门“红夷大炮”。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义军两三万大军顿时把那保安旧城死死围住,然后把那五十门大炮尽数列于城北,猛烈的轰打起来。   “怎么可能?”那肃亲王豪格还没有见识过义军炮的厉害,一下子见到城外有这么多“红夷大炮”,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刚刚砍了旧城内的义军内应,恐怕已经被张顺恨之入骨,如今悔之晚矣。   “肃亲王,快,您赶快下城去。‘贼子’火炮犀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啊!”早有奴才见豪格还傻愣愣的站在城墙之上,连忙扯着道。   “唔,好!”正当豪格愣神之际,突然有一枚炮弹飞了过来,“砰”的一声把他附近的一个女儿墙打了个粉碎,飞溅的砖块正好打在了他的头盔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那豪格吃了一惊,连忙匆匆忙忙下了城墙,摘下头盔一看,只见上面已经被砸了一个凹痕。   如果刚才砸中自己的不是砖块,而是一枚炮弹,那后果不堪设想。   约莫过来半个时辰,突然只听到一声巨响,随即城中百姓士卒都吓得大呼小叫道:“城塌了,城塌了!”   那知州早吓破了胆子,连忙向豪格进言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顺贼’凶猛不可制,还请肃亲王早做打算才是。”   “打算?”豪格闻言不由沉默了起来。   所谓打算,自然指撤退。   且不说这旧城如今被死死围困,走不得脱。   即便突围而出,自己又能往哪里撤退呢?   保安旧城背山面河,地处桑干河南岸,又是洋河与桑干河交汇处。   除了西面深井堡一处,其余三面,河流环绕。   即便后金多骑,也不能飞渡,再加上义军又有李自成、张胖子两营骑兵,更是插翅难飞。   想到此处,豪格不由为自己先前的鲁莽深深的懊悔起来。   “为今之计,看来唯有向我父皇求援,方有一线生机!”豪格沉吟了片刻,最终决断道。   不多时,只见数人、数骑从保安旧城东面缒城而出,随即从东方逃去。   哪曾想刚离了城池没多远,突然只听得一声哨响,俄而数十骑拦住了后金数骑去路。   一番厮杀之后,数颗首级便被掷于旧城城下。   “嗞,为今之计,看来只有搏命一途了。”豪格见状苦笑道摇了摇头,下令道。   “传令下去,就说‘顺贼’素来杀俘者不赦,若不能死战,则俱死矣!”   且不说那肃亲王豪格如何打算,且说张三百眼见旧城北面城墙被轰塌了一处,便要请战。   不意张顺却摇了摇头道:“汝不知后金虚实,其麾下皆为百战精兵,我不能及也。”   “今比先以火炮毁其城,精骑绕其外,待其肝胆俱裂而破之,方可竟全功!”   言毕,张顺命令火炮继续轰击旧城城墙,颇有一股不把其夷为平地誓不罢休的气势。   “轰、轰、轰……”城外的火炮像无穷无尽一般,不断的锤击着保安旧城的城墙,只震的砖瓦齐飞、泥沙俱下。   “轰!”随着又一场石破天惊的声音响起,旧城西北角又坍塌了一大块。   “好了,可以攻城了!”张顺点了点头,这才下令道。   第一阵上阵的是李万庆部,他麾下有五千敢战精兵,算得上是一股实力较强的力量。   然而,等他率领人马从两处坍塌之处攻城之时,遭遇到了后金兵猛烈的狙击。   李万庆部战了约莫一个时辰,始终无法占据城墙,只能无奈败下阵来。   第二阵上阵的是党守素,他麾下人马不甚精,仅仅交手了几个回合就被后金兵赶了下来。   那后金兵见到了便宜,居然趁机着党守素部溃败之际,尾随向城下攻去。   不意义军炮手早看得明白,一阵炮火覆盖之下,后金兵死伤惨重。   反倒成为义军攻城以来,豪格部遭受的最大一次损失。   第三阵张三百亲自上阵,一直战到深夜,义军依旧不能取得突破,这才不得已退回营地,等待明天再战。   张顺万万没有想到,义军在占据如此优势之下,肉搏仍然打不过后金兵。   他沉吟了片刻,准备下令把在洪承畴麾下听用的李际遇部重甲步兵调过来。   正当他取了纸笔,准备书写军令的时候,不意这个时候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张顺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宋献策。   还未等他发问,那宋献策早急道:“殿下,徐子渊刚刚传来消息,西八里堡的后金兵开始有序的退走了。”   “众人不知其中虚实,还请舜王及时回去主持大局!” 第392章 抉择   《孙子兵法·虚实篇》: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   如果从战略上来说,宣镇便是张顺静心选择的战地,故而能够掌握战略主动。   而保安州乃是洪太被动情况下选择的战地,故而处处受制于人,处于战略被动局面。   然而,随着恭顺王孔有德的到来,让“大清国皇帝”洪太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大的“战地”可以由你来选,而小的“战地”未必不能由我来选。   原先他一直死脑筋认为,无保安、延庆,“顺贼”长驱直入之下,北直一鼓而下,后金只能被锁于关外。   然后一点点地看着对方准备完毕,利用关内强大的人力、物力堆死自己。   但是,当新的思路被打开以后,一切却豁然开朗。   想到此处,洪太便把西八里堡军务尽托与固山额真图尔格,而他本人则悄悄遣回保安州。   彼时“乌真超哈”和“三顺王”携带的四十门红夷大炮并未赶到,但是洪太已经忍不住开始重新部署了起来。   “着长安岭、延庆州、居庸关等处驻军尽快赶来,与我会师于保安旧城一带。”洪太不由让范文程草拟“圣旨”道。   “着‘乌真超哈’、‘三顺王’携麾下‘重兵’及红夷大炮,亦尽快赶到保安旧城一带。”   “着成亲王岳讬、贝子硕讬兄弟二人,能下密云即下,不能下则退守昌平。”   “若昌平亦不能守,则从沿河口、天津关一带进入保安境内,不得有误。”   沿河口、天津关在桑干河流入太行山一带,位于保安州东南。   洪太既然汇集兵力与此,自然是准备弃守保安、怀来、延庆至居庸关一带所有城池,准备把兵力部署在保安旧城及保安旧城以南的区域。   “陛下,若是如此,恐怕……恐怕宣府镇尽数落入‘顺贼’之手,而我等归路断绝矣!”范文程写到这里,犹豫了半天,不由硬着头皮进言道。   “先生何其愚也?”不由那洪太闻言不怒反笑道。   “当初,朕亦与先生所见略同,以为北不能靠大漠,西不能拒‘顺贼’,万事皆休!”   “不意今日我见到恭顺王以后,突然恍然大悟。”   “从宣府至居庸关一带山高险阻,壁立千仞,只能结硬寨打呆仗,本非我‘大清国’所长。”   “以短击长,无异于自取灭亡,岂是用兵之道?”   “今我舍新城就旧城,东避明国背刺之势,北胁‘顺贼’东进之道,正可谓‘三足鼎立’是也!”   “‘贼’不攻我,不得东进;若久持不下,又有‘明国’收复宣大之忧。此正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之法,岂非善之善者也?”   原来这保安州地处宣镇、蔚州和“内三关”居庸关、紫荆关和倒马关中心位置,乃交通要道必经之处。   其中保安新城,乃是宣大两镇向东进入京师的必经之路。   保安旧城乃是从蔚州方向并入进入京师主道的必经之路,又是扼守桑干河谷的交通要道。   故而东西军争,保安北部乃是双方交锋的关键区域,这也是先前张顺带领主力往东一路平推的主要原因。   不得不说,张顺选择的这个预定战场太适合义军士卒多,单兵素质相对较低,但是火炮极其凶猛的特点。   哪怕“大清国皇帝”洪太亲至,也被打得势如破竹,难以抵挡。   莫说“乌真超哈”和“三顺王”的红夷大炮未到,就算到了,以四十门对阵义军近二百门火炮,一点胜算都没有。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洪太极其敏锐的发现了保安州南部地形的重要性。   原来这保安州东西宽广、南北狭长,从北往南分别是山间通道、山川河谷、中部丘陵和南部山区四个部分。   其中原先张顺和洪太争夺的正是这从宣府至居庸关的北部山间通道。   而如今义军正在攻取的舜乡堡、保安旧城一带正是山川河谷地带。   而由此往南的广大中部区域,正是低山丘陵地带。   低山丘陵地带,地形起伏不定,既有利于步卒借助地形建立防御,又有利于骑兵在此驱驰。   一句话,对后金一方来说,此地有“平原驱驰之利,而无平原一马平川之弊”。   好似专门为其步骑精锐,而火炮逊于人所设之地。   那范文程听闻洪太这一番言辞之后,顿时也不由欣喜若狂。   他不由笑道:“若此,合该这‘顺贼’死于此!”   “此地正位于居庸关、紫荆关之间,西可以拒‘顺贼’,北可以‘胁’其道,南可以连济尔哈朗、多铎等兵,东可以掠明之北直。”   “此真乃是天赐陛下,成此大业!”   “哈哈!”洪太闻言亦不由得意不已,不由开怀大笑道,“借你吉言,等到天下一定,百年之后,定让你与朕配享太庙,名留青史!”   当然,别看这两人说的好听,其实若想把战场由保安新城转到保安旧城一带,亦非轻而易举之事。   一则义军正在西八里堡城外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攻杀了过来。   二则,虽然那石廷柱和孔有德二人一到,但是两人只是作为先导,提前赶到复命。   那“乌真超哈”和“三顺王”近两万人马的“重兵”,尚需要一两日功夫才能赶到。   如此,西八里堡一带仍需要坚守,而后金主力亦需要开始向南转移。   且不说这洪太、范文程二人如何打算,且说张顺得到消息以后,顾不上休息,早快马轻骑连夜赶到了西八里堡外的营地。   “究竟怎么回事?”张顺刚刚赶到营地,就对迎接的一干人等劈头问道。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李十安闻言连忙汇报道。   “自从白天殿下前往旧城以后,我等依照命令对西八里堡发起了猛烈轰击。”   “如今已经坍塌了三处,依照往常后金定然会主动出击一番,然后借机修补城墙。”   “不曾想今天日中以后,便不曾出兵。臣心下里奇怪,就用千里镜观察敌人动向。”   “这一观察不要紧,堡内竟然旗帜攒动,摇摇晃晃往东面去了。”   “臣以为后金多骑,原不怕我破城。即便西八里堡被破,彼辈亦可从容离去。”   “如今西八里堡未下,而后金兵却匆匆离去,定当别有所图,还请殿下明鉴!”   “你们都是这么认为吗?”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扭头向高起潜、徐子渊一干人等追问道。   “我们?我觉得可是就是后金粮食不够了,派人去‘打草谷’去了!”   “不对,‘打草谷’焉用了这许多人,想必另有计较……”   顿时一干人等七嘴八舌,分分猜度不已。   这个时代就这点麻烦,获取情报难度很大,传递速度还很慢,往往发现一点很微小的迹象,剩下的全靠脑补。   究竟这洪太如何打算,一时间张顺也不由头疼了起来。 第393章 三宝   “开炮!”   “轰、轰、轰……”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惊天动静的咆哮了起来。   这一次齐射的火炮除了原先的七十门以外,又增添了四十门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炮”。   这“擎天大将军”炮弹重达五十斤,威力远超能够发射十斤弹的“野战炮”和“黄金炮”。   只一枚铁弹砸下去,西八里堡的城墙便颤动一下,然后留下来一个可怕的大坑。   如此四十枚铁弹砸下去,坚固的西八里堡城墙竟变得千疮百孔起来。   “好,再来!”张顺见了,不由兴奋道。   大炮巨舰,是男人的浪漫。   虽然说这时代还没有巨舰,但是“擎天大将军”多少也算得上巨炮了。   每一发,都带来巨大的轰鸣声、强大的后坐力、猛烈的冲击力和强悍的破坏了。   “哇,城塌了!”   “哇哦,城又塌啦!”   “哈哈,这城墙是豆腐做的吗?”   ……   不多时,随着义军将士一声声的欢呼声,西八里堡城墙坍塌了一处又一处。   而城墙每坍塌一处,守军固山额真图尔格的心脏就往下沉一分。   到最后,那图尔格心脏都快要从裤裆里掉了出来,仍然止不住义军对他心里底线的冲击。   “主子,不行了,西八里堡没了,没了呀!”就在这时,他的家奴又跑了过来,一脸如丧考妣的哭诉道。   “这仗没法打了,整个城都被轰没了,我们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挡得‘舜王’的炮子!”   仅仅“舜王”两个字,顿时让心脏一直往下沉的图尔格如坠冰窟。   “顺贼”、“舜王”两个词一贬一褒,却代表着麾下士卒对敌人的不同态度。   不管后金是一个社会形态多么落后的社会,但是经历过百战百胜的锤炼之后,后金上下无论主奴自有一股傲气。   这股傲气源自于,虽然我没有漂亮的布匹、衣服,没有丰盛、精致的食物,没有灿烂辉煌的文化,可是我能打呀。   只要能打,这些早晚都是我们的!   然而,当他们见了如此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之后,却生出了“此非人类所能匹敌”的心思来。   此心思一出,就难免打心底矮人一等,从思想上向敌人投了降。   那图尔格未必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直观地感受到麾下的士气变化。   “不行了,必须得发起反攻了!”   图尔格皱了皱眉头,心道,“如若不然,将士士气低落,恐怕日后不复能用。”   一个个士卒毕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一直被动挨打,难免生出敌人不可力敌的挫败感,进而影响到士卒士气。   若不能及时解决,恐怕士卒空有兵甲而无战心,那么这万余精锐就算废了。   想到此处,图尔格不由下令道:“着城里的士卒披甲持刃,准备作战!”   而就在图尔格准备反攻之际,义军望着已经坍塌成土丘的西八里堡,也准备发起了猛攻。   这就是张顺的办法,任你千条计,我只一条老主意。   我就仗着兵多、炮多,以正正之旗、堂堂之兵,直接碾压过去就是。   “杀啊!”姜襄、李国樑两营人马齐喝一声,声势直冲云霄,然后就蜂拥而上,向西八里堡城上杀将过去。   那西八里堡城墙坍塌大半,哪里还有守军,只一会儿功夫便被义军占据了城墙。   然而,义军却没想到,占据了这西八里堡城墙竟不是这场战争的结束,而是开始。   这一回固山额真图尔格也拼了老命,竟披了双层铁甲,一马当先反杀了回来。   那姜襄和李国樑两人抵挡不住,不多时又把刚刚占据的城墙吐了出来。   城下炮兵一看城上战况不妙,连忙进行火力支援,又把冲过头的后金兵打了回去。   如此拉锯了几次,正在城下等待好消息的张顺不由大怒。   他连忙下令道:“把大炮给老子拉上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建虏能抵得住!”   这……这哪拉得动?   原来义军常用的“野战炮”、“飞彪铳”炮体重量在千余斤左右,而若加上炮架、轮子,全重在两千斤左右。   如此沉重的火炮,如何能够拖拽到城墙之上?   不过,好在本着有啥用啥的原则,义军还装备了虎蹲炮、大将军、二将军、灭虏炮等非制式火炮。   其中大口径虎蹲炮和大将军、二将军等锻造火炮具有口径大、重量轻的优点。   早有人从中挑选了十余门一百斤左右重的,让士卒扛了上去,然后对准嗷嗷直叫的后金兵一顿猛射,顿时把他们的嚣张气焰压制了下去。   那李国樑、姜襄二人见了连忙命士卒在城墙上架炮,向城中射击,而他们则率领步卒下了城墙,向图尔格部猛攻过去。   且不说西八里堡早杀的震天响,八里开外的保安城内早得到了消息,连忙汇报于洪太。   “西八里堡果然不能守,如此看来保安城也危在旦夕!”洪太闻言不由长叹道,愈发坚定了把战场设在保安州南边丘陵区域的决心。   而就在这时,范文程匆匆忙忙赶了进来,汇报道:“保安旧城急报,肃亲王遭‘顺贼’大军围攻,旧城城墙多处坍塌,空难以自守,还请殿下及时发兵救援!”   “‘顺贼’大军?若是保安旧城城外叫大军,那西八里堡城外又是什么?”洪太不由气急而笑道。   “殿下,不排除‘顺贼’有两支,乃至三支大军的可能性!”范文程沉吟了一下,不由出言提醒道。   “这……范先生你说得对!”洪太仔细想了想,不由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顺贼”有三宝:大炮、迷信和人海潮!   原来张顺除了大搞大炮兵主意和封建迷信以外,最主要的战术就是人海战术。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在冷兵器时代,能搞得出人海战术的一方,还要什么自行车?   在义军东征之前,张顺便编练了三十万大军,如今又收编了宣大山西三镇人马数万。   可以说单兵马人数这一项,就赶上了后金全国的丁壮数,这仗还怎么打? 第394章 布置   “驾驾驾!”“大清国肃亲王”豪格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正拼命的打着身下的坐骑,拼命的向东面逃去。   他的身后正是溃不成军的镶蓝旗精锐骑兵,而在这些溃兵之后紧紧追击的正是李自成、张胖子两营骑兵。   原来在张顺离去之后,张三百指挥三万大军猛攻保安旧城,那豪格抵挡不住,不得已突围出城。   结果刚出了城,就被李自成、张胖子两营骑兵盯上了。   原本那豪格还打算先往西虚晃一枪,假装要进攻深井堡方向,然后再伺机东归。   不曾想义军早有准备,那豪格只好掉头向东奔去。   那保安旧城正被桑干河和桑干河支流洋河夹在中间,豪格由西往东逃窜,早晚就会被河流阻拦,是以他心中万分焦急。   “不能渡,这里也不能渡,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豪格望着右侧水流湍急的桑干河,一时间不由心急如焚。   恐怕再过几里路,就要抵挡两河交汇之处。   到那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而就在豪格无路可走之际,突然猛得听到一阵战马嘶鸣声,只见一队骑兵涉水而来,正拦在豪格等人面前。   那豪格不由大吃一惊,仰天长叹道:“不意我豪格竟死于此!”   遂拔出战刀,准备死战。   不意为首一人,身着白色铠甲,立于前道:“肃亲王快走,且让老臣为你阻敌!”   豪格仔细一看,来人竟是三等梅勒章京英俄尔岱。   “你怎么来了?”豪格见状不由大吃一惊道。   原来这英俄尔岱不仅仅是一员悍将,又是后金国中罕见的精通理财、外交之臣。   如今他正兼职户部承政一职,承担着总理后金钱粮的重任。   后金历次和朝鲜的交涉、谈判和贸易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就在洪太西征插汉儿部时,粮饷匮乏,也是他“自沈阳运粮来迎”,足见其地位非同小可。   “图尔格作战不利,屡战屡败,陛下已经将其革职听用,由臣暂代其固山额真一职!”那英俄尔岱闻言笑道。   “对了,殿下有旨,着肃亲王带领麾下人马前往矾山堡布防,以迎接大军入驻,不得有误!”   “什么?矾山堡?”那豪格闻言似乎吃了一惊,“怎生要去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矾山堡在保安城西南九十里,相对于较为富饶的保安新城、延庆和保安旧城而言,可不就是鸟不拉屎之地?   “这老臣就不晓得咯,还请肃亲王按旨行事才是!”那英俄尔岱闻言笑了笑,不由打马向义军方向冲了过去道。   “杀,杀!”那李自成、张胖子眼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如何干休?   事已至此,闲话休提,双方便厮杀起来。   一方是兵多,一方是兵精,双方交手了几个回合,眼见不分上下,不由心里犯了嘀咕。   正所谓:麻杆打狼两头怕。   那李自成和张胖子深知后金多骑,生怕耽搁已久,后金主力来援。   而新任牛录额真英俄尔岱,心中颇多算计,生怕义军步卒赶来,把自己等人堵住河这畔,走脱不得。   于是,不多时双方趁着拉开距离的机会,纷纷慢慢地向后退去。   眼见义军李自成、张胖子两营人马退却,那肃亲王豪格忍不住开口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下原本打算把战场放在保安旧城一线,只因肃亲王失了城池,只好退而求其次,退往矾山堡布防。”英俄尔岱不由遗憾的摇了摇头道。   原来那洪太还不知道保安旧城失守,特意派遣镶白旗英俄尔岱前来助阵。   当然,这英俄尔岱身为户部承政,总理着后金钱粮后勤,除了助阵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筹粮!   后金建国以后,由于地处贫瘠寒冷之地,前后两任国主又不懂经营,国中粮食匮乏,入不敷出。   故而后金一直通过劫掠、走私以及和朝鲜“互市”来维持国家运转。   而这一次后金国中尽起十五万大军,每日的粮草消耗乃是个天文数字。   虽然洪太早通过分兵劫掠的方式,把阿济格、济尔哈朗、多铎、豪格以及岳讬、硕讬两兄弟的八万五千人马的粮草问题推了出去。   但是他自个麾下四万人马,还有后续赶来的“乌真超哈”、“三顺王”的两万人马的粮草的供应却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这一次英俄尔岱赶来的原因,除了支援豪格以外,更重要的是趁机东出北直,为即将赶来的后金大军“筹集”粮草,以便于和“顺贼”进行最终决战。   “好吧,我明白了!”那豪格听到英俄尔岱粗略的讲述了一番之后,点了点头道。   “矾山堡虽然先前不甚重要,为了以防万一,我也曾派了一个牛录前去占领了。”   “既然如今此地如此重要,我这就带领正蓝旗前去布防!”   “我也与肃亲王通同往!”那英俄尔岱闻言苦笑了一声,不由摇了摇头道。   感情您这是一点都没有听懂啊,既然“陛下”准备把战场放在矾山堡,那么我所“筹集”的粮草自然也是先存储在矾山堡了。   原来后金以劫掠起家,其国中贝勒旗主多喜征战,而厌恶俗物。   这豪格也不例外,当英俄尔岱讲解“理财之道”的时候,那豪格早已经神游天外,竟是半句也没听到心里去。   那英俄尔岱见状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肃亲王果然非国主之才,弗如睿亲王远矣!”   原来那英俄尔岱虽然如今是镶白旗牛录额真,其实他本是多尔衮所属正白旗出身。   那英俄尔岱本就天生与自家旗主亲近,如今见豪格又不如多尔衮,心中愈发坚定了支持多尔衮之心。   只是他哪里想得到,一代枭雄多尔衮在阴差阳错之下,早已经一命呜呼,撒手人寰,哪里还用得着他的支持?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心思,且说那英俄尔岱准备和豪格同行之后。   他先是派遣使者告知洪太保安旧城的变故,然后又安排了士卒警戒义军在保安旧城的动静,这才带领人马和豪格一起向南面的矾山堡赶去。 第395章 抵达   “怀顺王、智顺王!”洪太一脸看着正叩拜自己的耿仲明、尚可喜二人,不由欣喜万分道。   “三顺王”的先后到来,也意味着他们装备了红夷大炮、西洋炮和鸟铳的西式军队的“天佑兵”、“天助兵”的到来。   “殿下,我等‘天佑兵’、‘天助兵’两万余人,携红衣大炮三十位,西洋炮三百位,鹰铳四百位,鸟铳六千支,战士万余人,队兵万余人,前来听用!”那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人不由异口同声应道。   “好,好,好!”那洪太正被被张顺的“红夷大炮”炸的灰头土脑,连失鸡鸣驿、西八里堡两座要塞,如今见了自家的“重兵”,几乎忍不住要喜极而泣了。   “三顺……咳咳,三位亲王!”被张顺这一通吊打,本来颇为顺耳的“三顺王”洪太一提起来都觉得晦气。   他只好改口道:“如今‘顺贼’火器犀利,不可抵挡,不知诸位何以教我?”   那孔有德先前见识过义军“红夷大炮”轰城时的犀利,闻言不由犹豫起来。   然而,那耿仲明、尚可喜二人哪里见识过义军的厉害,闻言不由笑道:“若论火器,当以西法为正宗。我们三位虽然不才,却正是西法正传。”   “那‘顺贼’名声虽大,不过一知半解,学得了‘三脚猫功夫’,然后大力出奇迹而已。”   “若论其中奥妙,哪个比得上我们兄弟三人。”   “待到明日,还请殿下派遣骑兵护我左右,且看我等如何破之!”   那孔有德闻言暗道不好,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无奈的附和道:“怀顺王、智顺王所言甚是!”   “好,好,若得三位死力,天下何愁不定!”洪太这才抚掌而笑道,“若天命在我,朕必让三位世世代代永享荣华、与国咸休!”   那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闻言更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殿下,西八里堡急报!”就在这时,大学士范文程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看了“三顺王”一眼,然后低声汇报道,“西八里堡几乎被‘顺贼’夷为平地,图尔格借助壕沟苦战多时而不能胜,如今已经败退了回来。”   “什么?一天,仅仅抵挡了一天,西八里堡就没了?”洪太不敢置信道。   “‘顺……顺贼’红衣大炮实在犀利,城墙被轰塌了大半,然后又攻占了城墙,居高临下发炮,我军无有不毙,实在是……”范文程低下头,一副自己犯了错误的模样的道。   “殿下,请允许我等出战‘顺贼’,以报效陛下知遇之恩!”尚可喜和耿仲明不由主动请缨道。   “‘顺贼’凶狠,非同小可,三位还是小心谨慎为上!”不意那洪太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况且今日天色已晚,若三位果然有心,待到明日再作计较。”   其实依照洪太的心思,如今和“顺贼”交手,不过是白白牺牲士卒的性命罢了。   奈何义军推进太快,他还未来得及完成以矾山堡为核心的战场布置,故而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且不说洪太及“三顺王”一干人等如何打算,且说张顺带领义军好容易攻克了西八里堡,原本坚固的堡垒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而城堡之外,净是高高低低、坑坑洼洼的壕沟和营垒。   张顺站在西八里堡瞭望塔上,沉吟了片刻,这才摇了摇头对徐子渊道:“‘擎天大将军’和‘野战炮’虽然威力巨大,犹有不足之处。”   “殿下,这……这还叫犹有不足?”徐子渊吓得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道。   您看看这坍塌的堡垒,您再看看外面稀碎的营地,您老还想怎样,难道还想把附近的山给抹平了不成?   “羡鱼,我的意思是……”张顺正要解释一番,不意突然有人在瞭望塔下高声呼喊些什么。   “怎么了?”张顺见状不意一愣,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多时只见那高起潜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开口汇报道:“保安旧城传来消息,张三百张将军指挥大军已经攻破旧城,豪格及其麾下人马向西逃窜。”   “不过……不过,由于李自成、张胖子二人遭遇到建虏援军,不敢久战,豪格及其援军往东面退去了!”   “援军?不知有多少人?”张顺皱了皱眉头,担心后金兵在关键时刻杀将出来。   “约莫有六千人左右。”那高起潜闻言连忙应道。   “援军六千,再加上豪格麾下五千,差不多有万余人马!”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下令道,“着李述孔即可广布斥候,探查这一支人马动向!”   “是,末将这就去办!”高起潜闻言点了点头,连忙应了,又吭哧吭哧的爬了下去。   “殿下?”徐子渊眼见高起潜已走,不由又试探着问道。   “咱们也下去吧,今晚且修整一晚,明天一早若无意外,咱们再去打那保安城!”张顺笑了笑,率先向瞭望塔下爬去。   “咚咚咚……”一夜无话,本来紧张了大半夜的义军哨兵、斥候听到起床鼓响起,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原本寂静的义军营地,顿时热闹了起来。   虽然无人胆敢喧哗,但是方便、洗漱、喂马、吃饭、穿甲一应声响,也十分嘈杂。   本来颇为疲惫的张顺也被从睡梦中吵醒,不得不睁开眼睛来。   那张凤仪早已经穿戴完毕,见张顺醒了,连忙为他穿衣、洗漱。   张顺也懒得动弹,只是站起来一边任她施为,一边开口问道:“外面怎么样了,夜里建虏来骚扰了没有?”   “没有,一切安好!”张凤仪摇了摇头,向他汇报道,“就连李述孔的斥候,派出去了三五十里,亦不曾见豪格等人动向。”   “镶白旗、正蓝旗!”张顺不由嘀咕了一声,摇了摇头道,“看来那洪太依旧不肯安分呐!”   “殿下你说笑了,即便是杀只鸡,那鸡还会挣扎一番才肯断气。如今建虏拥兵十万之众,岂会坐以待毙?”张凤仪闻言笑了。 第396章 大战“三顺王”   “咚咚咚!”天刚朦朦亮,随着一阵阵战鼓声响起,保安城突然城门大开,一队队步卒鱼贯而出,列阵于保安城下。   “哦?这一伙儿东虏兵有点门道啊!”张顺拿起“千里镜”看了半晌,不由笑着对左右道。   “这是‘天佑兵’和‘天助兵’!”那阿山见状,不由连忙上前解释道。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不由好奇道。   义军和后金已经交战了多场,对手的什么镶白旗、镶红旗、正蓝旗,张顺大多数都见见识过。   只是这“天佑兵”、“天助兵”是什么鬼,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天佑兵’乃是原大明将领尚可喜、耿仲明的降军,‘天助兵’乃原大明将领孔有德的降军。”阿山不由应道。   “据闻这两支兵都以火铳、火炮见长,估计是洪太吃了殿下的大亏,专门调过来对付我军。”   “哦?”张顺闻言不由笑了,有几分戏谑地问道,“不知这两营人马战力如何?”   不曾想,还未等那阿山回应,高起潜反倒一脸凝重的接话道:“殿下休要小看这两营人马,此乃极其精锐之兵。”   “哦?”张顺闻言不由奇怪道,“不知高总兵何出此言?”   不就两股叛军嘛,正牌“太君”本王都打了,还在乎几个伪军不成?   “此‘天佑兵’、‘天助兵’原本是登莱巡抚孙元化以西法所练新兵。”高起潜不由解释道。   “其法一营四千人马,半为战兵,半为队兵。”   “其中战兵披甲持矛,队兵则列阵射击。每营队兵之中鸟铳手约有一千二百员名,鹰铳手一百名,配备西洋炮一十六门,中位炮八十门,威力无穷,颇难制之。”   “昔日杂家督关宁精锐与战,彼辈每施以火炮、火铳,然后再以长矛相抗,最为难对付……”   “晓得了,不就是‘西班牙大方阵嘛!’”张顺闻言嘿嘿一笑,不以为意道。   “西班牙大方阵?这是什么东西?”高起潜不由为之愕然。   张顺也不解释,直接扭头对李十安下令道:“一会儿待两军接战,你给本王用实心弹狠狠的轰!”   原来这“天佑兵”、“天助兵”摆出来的阵型,居然颇为类似后世大名鼎鼎的“西班牙大方阵”,故而才被张顺一眼认了出来。   当然,这玩意儿若是仔细论起来,其实也称不上“西班牙大方阵”。   比如其配备的十六门西洋炮和八十门中位炮的火力,便是典型的明军车营火力编制。   而配备了一半的战兵和将近一半的鸟铳手,然后组成了以战兵为核心的方阵,明显汲取了“远西战法”。   若是张顺未起兵之前,或许还那这种战术当宝贝,如今他已经身经百战、融会贯通,只看了片刻便看出来这种战术的破绽。   果然,随着鼓声响起,“天佑兵”、“天助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同一座座移动的堡垒一般向义军逼近。   而分列义军阵型两侧的各式火炮也早已经准备完毕。   “开炮,开炮!”随着李十安一声令下,惊天动地一般的火炮声响起,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炮弹如同雨点一般,一左一右噼里啪啦兜头砸了过去。   十斤、二十斤乃至五十斤的实心铁弹摧枯拉朽的打穿了一个又一个的士兵,犁出来一条又一条的血路。   本来仿造棱堡结构编练的西班牙方阵,在能够摧城、破堡的强大火力面前,脆弱的如同一张白纸一般。   “哦,不!”尚可喜、耿仲明见状,顿时整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都呆住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三十五门野战炮、三十五门黄金炮,外加四十门擎天大将军炮,总共一百一十枚大小铁弹,从两侧打了过来,几乎每一枚都能贯穿三到五人乃至十几二十人。   只这一轮炮击,“天佑兵”和“天助兵”一下子就损失了三五百百人。   这哪里是战争?   这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   “红衣大炮,我们的红衣大炮呢?还击,快给我还击!”唯有孔有德提前有几分心理准备,这个时候还有几分清醒。   当然这清醒也十分有限,只见他状若疯魔的大喝大叫着。   随着一声令下,隐藏在“天佑兵”、“天助兵”后面的红夷大炮、西洋炮和灭虏炮纷纷被推了出来。   然后,伴随着一声声巨响,也向义军阵地发射出无数的炮弹。   一时间义军阵中也断肢残骸乱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出来三十门红夷大炮和七八十门口径较大的西洋炮给义军造成一定损失之外,其他二百多门中位炮也就听个响。   原来这些中位炮所发射炮弹也就鹅卵石大小,有效射程不过二三百百步,哪里够得着近两里远的义军军阵?   “不行了,要搏命了!”孔有德见状,深知“天佑兵”、“天助兵”根本不是“顺贼”的对手,顿时也发了狠。   “如今陛下正在城上观看,若我等不能展现出来价值,哪还有这般荣华富贵?”   那尚可喜、耿仲明顿时也如梦初醒,不由纷纷下令道:“冲,给老子冲,冲到跟前给老子放铳!”   这“三顺王”果然不愧是一等一的狠人,眼见对炮不过,就想冲到百步以内,发挥自己的鸟铳优势。   “天佑兵”、“天助兵”这边一动,护卫在左右两侧的八旗骑兵也开始向义军阵地压迫了过来。   由于李自成、张胖子两营骑兵早已经被张顺派往了保安旧城,如今麾下只有李述孔、杨承祖两营骑兵。   张顺不舍得把这两营骑兵都撒出去,只好让李述孔率领骑兵游荡在外,把张凤仪麾下的七千白杆兵分为三个部分。   除了一千余留在张顺身边充当护卫以外,剩下六千白杆兵早被分作两个部分护卫在两侧炮兵阵地。   那后金八旗骑兵一见义军火炮暴露在视野之内,哪里还按捺的住,早和“三顺王”的“天佑兵”、“天助兵”一起排山倒海的冲了过来。 第397章 对射   “驾驾驾!”巴牙喇甲喇章京伊尔登挥舞着马鞭,以不紧不慢的骑速带领着麾下巴牙喇营如同作势欲扑的猛兽一般,审视着不远处的义军炮兵阵地。   如同刺猬一般密集的长枪阵和一门门黑洞洞的“红夷大炮”炮口,让他始终不敢下定决心发起冲锋。   他本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之子,原镶白旗牛录额真。   只是后来他与镶黄旗固山额真阿达汉起来冲突,双方被罢,这才又让哥哥图尔格捡了便宜。   只是没想到这图尔格新到手的固山额真之位还未来得及暖热乎,又被英俄尔岱夺取了。   这是不仅仅是自镶白旗设置以来,第一个不是出自于其家族钮钴禄氏的固山额真,而且更代表着一个危险的信号,一个家族将要失宠的危险信号。   这使得他不得不万分谨慎,以免再招贬谪。   然而,就这左右两翼八旗精锐犹豫不决之际,“天佑兵”、“天助兵”早已经抵达义军军阵百步以外。   “徐全部火铳营出击!”张顺站在瞭望台上早看得明白,不由直接下令道。   你有火炮,我也有火炮!   你有火铳,我也有火铳!   究竟谁的火炮、火铳厉害,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那徐全早看到了令旗。   “举铳,前进!”徐全不由一声令下,麾下五千火铳手便端着手中的新型火铳踏着整齐的步伐向正在向义军冲锋的“天佑兵”、“天助兵”压迫过去。   “哎呦,这‘贼子’居然想和我们对射!”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人见状不由嘿嘿一笑,随即下令道,“队兵射击,战士待命而动!”   什么野路子出身,也敢和我“西法正宗”对射?   “砰砰砰!”眼见义军已经抵近百步,“天佑兵”、“天助兵”中的鹰铳手率先进行了射击。   鹰铳,即斑鸠铳,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西班牙重型火绳枪,重达十五斤,长四尺五寸,能射一两五六钱铅子,威力巨大。   该铳自明末以来传入中国,从广东、福建、江浙等地逐渐扩散到山东、河南、辽东等地。   当初张顺设计新型火铳以后,不是没有人献上此物。   不过,张顺经过一番实验之后,认为这火铳威力过剩,重量超标,并不能满足义军大规模装备的需要,就没有将其列为制式装备。   “啊啊啊!”随着几声惨叫,义军中有七八个人当场被击倒在地,顿时吓得其他鸟铳手一个激灵。   “继续前进,不许张望、不许射击!”徐全冷酷地下达着命令道。   一百步,不是义军新型火铳手的理想射击距离,这个时候胡乱放铳,除了浪费火药、弹药以外,更是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那“三顺王”眼见鹰铳一阵射击,义军队伍丝毫不乱,顿时心里蒙上了一阵阴影。   “既然是训练有素的火铳手,看样子这一次是取不了巧了!”孔有德摇了摇头,不由下令道,“前进十步,开火!”   双方相向而行,二十步距离,转瞬即到。   “砰砰砰!”刚到达射击距离,双方火铳手都忍不住搬动了手中的扳机。   龙头夹着燃烧的火绳一下子击打在燃烧室中,火铳手的肩膀不由一震,随即密集的火铳声响彻了战场。   “啊,啊,啊!”只这一轮,双方不知道多少人中弹倒地,又有多少人幸免于难。   “啊,我中弹了!”义军中有一个士卒只觉得胸前一震,捂着胸口就要倒下。   “快滚一边去,要装死去后面装死去,不然一会儿小心被人踩死!”不意后面的士卒上前踢了他一脚,然后快速的向前方瞄着。   “啊?”那士卒闻言一愣,这才发现胸口并没有鲜血流出来了。   原来这“天佑兵”“天助兵”采用的是轻重火铳混编的“西法”,其重型火铳便是鹰铳,而轻型火铳则为三钱的鸟铳、鲁密铳。   那鹰铳固然威力无穷,即便铁甲也能轻易穿透,但是鸟铳、鲁密铳就不成了,遇到制作良好的精甲便无能为力了。   而徐全的火铳营乃是张顺精心设计的新式火器营,其中火铳手皆头戴朱红色“笠盔”,身着棉甲式“胸甲”,腰里别了一把铳刀,手里拿的是能发射一两铅弹的新式火铳。   故而,这一轮下来义军倒没伤亡多少人,反倒对面的“天佑兵”、“天助兵”一下子被击毙了一百多个。   “恭顺王,智顺王,这事情不对呀!”耿仲明查验了士卒的伤亡以后,不由连忙取下了一副青布铁甲对着孔有德、尚可喜道。   “你们看这铁甲,竟被‘顺贼’八十步击穿了!”   “什么?”那孔有德、尚可喜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凑近一看,只见那副已经沾染了血迹的青布铁甲上面,正有一个圆圆的洞,显然是被火铳一击射穿了。   “中号鹰铳?”三人不由对视一眼,一脸不敢置信的失声道。   原来这斑鸠铳亦有大小之别,大号鹰铳一般能射一两五六钱铅弹,而中号鹰铳却只能射一两二千左右铅弹。   义军的新型火铳能射一两铅弹,和中号鹰铳铅弹几乎相差无几,故而这三人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这……这不可能!”那尚可喜连忙摇了摇头道,“五千鹰铳火铳手,这怎么可能?”   原来这鹰铳固然威力巨大,但是由于铳身太过沉重,故而射击时需要用支架支撑。   若是守城还好,若是野战,火铳手不得不特意带着一副支架作战,不但射击步骤更为繁琐,更会加大后勤的负担。   实际上张顺设计的新式火铳正是再不用支架前提下,尽可能追求威力的产物。   虽然携带使用方便,实际上对义军的后勤也造成了很大压力。   “砰砰砰!”“三顺王”的探讨还在继续,但是战场却不会因为他们的探讨而停止。   采用了三列射击阵容的义军火铳营如同精密的作战机器一边,不停地向“天佑兵”、“天助兵”倾泻着弹药。   而后金一方的火铳手,由于采用了火铳和冷兵器混编的方阵,面临着义军的枪林弹雨,一时间竟然完全无法发挥两者之长,反而暴露两者之短。   一个是正正半数的长矛手、肉搏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对射。   一个是采取了方阵阵型的火铳手,每时每刻都会出现一部分火铳手无所事事的情况,出现了火力的严重浪费现象。   “怎么办?”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人对视一眼,不由难以置信道。   火铳营对射不过“顺贼”的火铳营,这是他们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既然如此,远攻不成,唯有近战。   “冲锋吧,冲上去冲散他们!”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不由一声令下,下达了最终冲锋的命令。   堂堂火铳手,现在居然要以肉搏和“顺贼”定胜负,听起来更让人觉得讽刺意味十足。 第398章 移师   “走吧,走吧,走到矾山堡,就在那里和‘顺贼’一决胜负吧!”   就在“三顺王”带领两万“天佑兵”、“天助兵”及万余八旗精骑在保安州西门外和义军鏖战之际,“大清国皇帝”洪太正站在南门城墙之上,望着一队队满蒙精锐渡过洋河向南行去。   西门外的战争刚进行了一半,洪太已经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局。   “三顺王”的“天佑兵”、“天助兵”固然精锐,哪怕让后金兵来对阵,也会非常的棘手。   然而,当他们对上“顺贼”的时候,就被无情的“碾压”了。   你道为何?   原来这“天佑兵”、“天助兵”全赖火器,一旦火器不如人,火炮火炮对射不过,火铳火铳对射不过,自然就黔驴技穷了。   在你最擅长的地方被别人无情碾压了,那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既然连洪太寄予厚望的“天佑兵”、“天助兵”都无法对付“顺贼”,那么移师南下和“顺贼”进行最终决战,这是洪太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役是战略的延续。   将一国之安危,一世之兴衰寄托在一两场战争上,是一国之君主最失败的做法。   往日,他私底下常常拿此话嘲笑明国紫禁城里的那位,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堂堂“大清国皇帝”竟也会变得和他一样,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想到此处,那洪太不由深深的向东面看了一眼,又自我安慰道:“我究竟还是和你有些不同,毕竟‘顺贼’火力虽猛,奈何火药消耗却是个天文数字。”   “如今双方刚刚交手数次,其火铳、火炮耗费火药何止十万斤?”   “若朕再坚持一些时日,恐怕到时候‘顺贼’火炮虽多,火铳虽利,却无药无丸可用,又能奈我何?”   慎战,慎战,洪太又在心中反复提醒了自己几次,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扭头问道:“‘三顺王’与‘顺贼’的战况如何了?”   “启奏陛下,似乎落入了下风,奴才这就派人前去询问!”那范文程闻了,连忙应道。   “去吧!”洪太点了点头,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随着洪太一声令下,不多时早有几个奴才匆忙赶到了保安城西面城楼之上,往下一看只见城外人山人海,分成了东西两股势力,不断的游走厮杀。   那游走的正是义军和后金双方的骑兵,而厮杀的则是双方阵前的步卒。   更有威力巨大的炮弹时不时飞了起来,然后落入人群之中,瞬间砸死、砸伤了一片。   这几个奴才虽然见惯了厮杀,却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一时间只两股战战、牙齿上下不停的打架。   “后金的主力,还是没有出现吗?”就在这是张顺移开了望着城上几个奴才的目光,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千里镜”道。   “没有,暂时还没有消息!”徐全闻言连忙应道,“如今后金骑兵众多,我军骑兵范围被压制了许多,一时间难以探查远处的动静。”   “两营骑兵,还是太少了啊!”张顺摇了摇头,不由感叹道。   “传令下去,着杨承祖部骑兵出战,先解放出我军左翼炮兵再说!”   由于只有李述孔一营游骑苦苦支持,导致义军两翼炮营被牵制了起来,无法对后金步卒进行大规模轰击,这才导致双方陷入了僵局。   当然,这种僵局张顺其实是不怕的。   这一次他带出来的有五万人马,对付“三顺王”的两万“天佑兵”、“天助兵”和万余后金八旗,自然是绰绰有余。   然而,张顺主要担心的是驻扎在保安城内的后金主力,生怕在双方战的筋疲力尽之际突然杀出,自己手里没有生力军可用。   故而,他一直在手中握着两万步卒作为奇兵不动,任由剩下三万步骑炮人马与敌人鏖战。   且不说那张顺如何计较,且说那杨承祖听着外面的厮杀半晌,如今日已过午,又得不到半点命令,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传令兵突然看到了中军大帐的指挥旗动了起来,不由大喜道:“将军,将军,舜王有令,命我等击退左翼后金骑兵,以便大炮继续轰击敌阵。”   “好!”那杨承祖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连忙翻身上马道,“出发,不破金虏,誓不回还!”   杨承祖部的骑兵正藏在义军阵中,随着军令一下,早从义军军阵后面鱼贯而出,然后绕到了义军左翼。   众人失却了义军大阵的遮蔽,只觉得眼前一亮,这才看到有一股后金骑兵正围着义军炮兵阵地走马灯一般的打转。   杨承祖不由大喜,连忙把手中的长枪一挥道:“杀,趁其不备,掩杀其军!”   原来正围困义军左翼炮兵阵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巴牙喇甲喇章京伊尔登及其麾下巴牙喇营。   经过多番试探和冲锋以后,这伊尔登终于把义军的三千白杆兵和几十门大炮围了起来。   只是由于白杆兵悍勇,“红夷大炮”威力巨大,那伊尔登一时间难以得手,只得采取稀疏阵型围着射箭骚扰。   如此双方纠缠了近两个时辰,后金坐骑都已经疲惫了,更不要说仍在坚守的义军白杆兵和炮手了。   那伊尔登正盘算着等到义军露出疲态,就一拥而上,将义军阵型冲散,火炮尽数夺了,不曾想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随即身后大哗起来。   他扭头一看,只见一支阵容整齐的骑兵正端着长枪直愣愣的冲杀了过来,顿时一股凉气直冲上心头。   这……这哪来的“顺贼”骑兵?   可怜这钮钴禄·伊尔登,哪来知晓义军之所以迟迟不动弹,只不过是张顺留着手为了等待后金的主力罢了,根本不是没有余力。   杨承祖这一支生力军一个冲锋,顿时打了那后金巴牙喇营一个措手不及。   那伊尔登是一员悍将,那巴牙喇营亦是后金精锐中的精锐,奈何军不成列、卒不成阵,如何抵挡得主以冲击力见长的杨承祖部骑兵。   只一个冲锋,顿时把后金巴牙喇营冲作了两段。   而义军被围的白杆兵眼见援军一到,顿时士气大振,纷纷用手中的白杆枪勾中正要撤退的巴牙喇精锐,拖拽下马来,乱枪戳去。   更有火炮手早装填了炮弹,对准人多之处,猛烈的射击起来。   原本气势汹汹的后金精锐,一时间竟被打得溃不成军,有被全歼之虞。   “走,走,快撤出去!”那伊尔登见状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再战,只见他狠狠的抽打了几下鞭子,一溜烟向保安城方向逃去。 第399章 应战   “东虏军往南逃去了?”张顺站在满目疮痍的保安州新城,一脸奇怪地问道。   “是的,小人亲眼所见,那虏酋亲自率领人马火炮,渡过洋河一路往南去了!”一个顶着新剃的“金钱鼠尾”头的原明军低级军官,点头哈腰道。   “往南去了,莫非意在旧城不成?”张顺沉吟了片刻,将他挥退了下去,自个有几分不确定地问道。   张顺麾下众将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无言以对。   若论战阵杀敌,他们还算得上一把好手,若是让他们分析敌情,做出判断,却是有些为难这些人了。   “不,不应该是去了旧城。”就这众人面面相觑之际,那高启潜犹豫了一下,最终肯定的应道。   “东虏若是想前往旧城,必定是准备抄我军后路,那么保安城内不可能只有这点守兵。”   原来义军在杨承祖击退后金伊尔登的巴牙喇营以后,位于左翼的义军炮手终于腾出手来,便操炮向“天佑兵”“天助兵”进行射击。   那“天佑兵”、“天助兵”本就是以火器为主的队伍,肉搏对上徐全的火铳营还算有优势,但是一旦对上义军的冷兵器队伍,就占不到便宜了。   再加上义军的火炮从侧翼一轰,一枚炮弹就能贯穿十几个士卒,哪里还抵挡得住?   崩溃先是从“天佑兵”、“天助兵”的右翼开始,随后蔓延到中军和左翼。   最终全军溃回城中,义军又把“擎天大将军炮”、“野战炮”和“黄金炮”调了上来,继续猛轰保安城。   义军又轰了半日,保安城墙坍塌多处,洪太和“三顺王”见城不能守,竟趁着夜色掩护弃城而逃。   义军追之不及,又恐被后金杀了个回马枪,只得由他去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义军控制了保安城,这才有了先前那一番对话。   “不管了,一会儿还得麻烦李述孔你再多派点斥候……”张顺摇了摇头,最终决定还是等一等再说。   虽然义军斥候也曾探得后金主力往南去了,但是由于得到的情报太少,张顺一时间也吃不准这洪太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   “殿下,保安旧城急报!”就在张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徐子渊匆匆忙忙地赶来过来,递上书信道。   “矾山堡?”张顺打开一看,不由疑惑地问道,“东虏主力转移到矾山堡,这究竟是打得什么算盘?”   “不对,这是洪太准备和咱们决一死战呐!”   如今的张顺何等样人物,略作思考,顿时就发觉了洪太的意图。   “怎么办?要不要接战?”高起潜闻言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不由开口问道。   你要决战,没道理我一定就要决战。   如果用围旗术语来讲,就是你“打劫”,还得我“应劫”才行,不然就打不了决战。   当年宋辽澶渊之盟就是典型的例子,双方是一对绝妙的对手。   一个阻敌于澶州城下,苦苦等待拥兵十余万的大将王超出击断绝敌人后路,结果迟迟不见动静。   一个是长驱直入,深入敌境,结果前有坚城,后有隐忧,又有大将萧挞凛被人用床弩射死。   一个前怕狼,一个后怕虎。   双方气势汹汹的拉开了架势,结果这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战争愣是没打起来,最终草草结束了事,实在是让人大跌眼球。   这正是打不打在我,应不应在敌。   “接,为何不接?”张顺不由自信道,“本王精心准备了数载,正为今日。”   “若是这一次让他逃了,难道还要本王带甲十万,深入不毛,前往到苦寒的辽东寻敌不成?”   随着李述孔的斥候不断扩大了探查范围,义军最终发现宣镇东门、北面的东虏似乎已经全部撤走了。   从保安到怀来,从怀来到延庆,从延庆到居庸关,居然全都处于无人占据的状态。   而城中的粮食、银两、火药、布匹、火炮、火铳、铠甲、刀剑乃至硫磺、硝石一干物资早已经被后金收刮的一干二净。   若非那城中的百姓携带不便,那城池也无法移动,恐怕近剩的这两样也会被后金抢去。   “好个洪太,这一手玩的真是漂亮!”张顺最终确定了后金主力所在以后,不由感慨道。   一个是坚壁清野,不给义军留下任何有用物资,造成这几座城池只会成为义军的负担,而不是收益。   一个是让开大路以后,如果义军不去占领,那么早在东面准备渔翁得利的明军就有可能借机“收复城池”。   如此一来,义军不但要和后金决战,还得防备明军的偷袭,可谓是一举两得。   “那……那咱们怎么办?”徐子渊、高启潜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他不要,咱们要!”张顺摇了摇头,下定决心道。   “姜瓖何在?一会儿你把话转述给你兄弟姜瑄,他本已经担任总兵一职,本王命即刻带领三五十人前往居庸关招降旧部,自行补满缺额。”   “此事若成,但能保得居庸关不失,本王许他一个侯爵;若是明军来攻,他抵挡不足,本王亦不加罪。”   “啊?谢殿下恩典!”那姜瓖闻言一愣,顿时不由大喜道。   原来那洪太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这居庸关参将竟是义军降将姜瓖的兄弟,更没有料到这姜瑄丢了居庸关以后,竟然是逃到了宣镇投靠了义军。   若是平时,这一员参将也抵不得什么,但是在这关键时刻,这姜瑄倒是有了大用。   从宣府城至大明京师之间,最为重要的关卡莫过于居庸关。   如今后金移师保安州以南,明军并不知双方虚实。   张顺准备借机赌上一把,赌那后金不能舍弃昌平、密云两处。   如果后金依旧占据了昌平、密云等地,即便是义军占据了居庸关,明军未必敢置昌平、密云的敌人于不顾,主动向宣府方向发起进攻。   只要居庸关不失,甚至哪怕延庆、怀来、保安新城都丢了,只要鸡鸣驿不失,明军的出现也不会对双方的决战造成太大的影响。 第400章 逐鹿   保安州洋河以南地界,位于桑干河下游地界,南、西、北三面环山,独东面地势平坦,便于出入。   这也是后金在丢掉保安旧城以后,不得不舍弃保安新城的一个重要原因。   义军占据保安新城以后,稍作休整,张顺只留下十多个骑兵作为警戒,便带领大军渡过洋河前往了旧城。   “殿下!”张三百、李自成、官抚民、张胖子一干人等得到张顺赶来的消息以后,早已经等待多时了。   “怎么样,东虏那边是什么情况!”张顺不由主动开口问道。   “先前我们还真没发现!”张三百和李自成两人闻言不由苦笑道,“直到我们派了几十骑,准备接收矾山堡的时候,这才发现有东虏不但占据了那里,还驻扎了大队人马。”   “由于东虏骑兵很多,斥候到处撒的都是,我们靠近不得。”   “一连失了十多个好手以后,我们才发现东虏人马多到矾山堡里已经驻扎不下,把营地安扎在堡外。”   “在矾山堡以北、以东区域,又依山就势挖掘了壕沟,建立了堡垒,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想走了!”   “不想走了?”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冷笑一声道,“既然他们不想走了,那就让他们长眠于此!”   “对了,有没有熟悉本地地形、地势的向导?我要尽快了解这里的情况!”   “有,有!”张三百闻言连忙应道,“虞堡主……就是先前那个舜乡堡的堡主,他对此地便颇为熟悉。”   “昨天末将刚刚命人根据他的口述,制作了一副简图。一会儿,我把他和那图一起带过来见殿下。”   “好!”张顺点了点头,这才走进了这座刚刚被义军攻克的城池。   保安旧城只有南北二门,只是被义军火炮反复轰击以后,如今北面损坏严重。   张顺看了看几乎坍塌大半的城墙,不由摇了摇头道:“这城墙和城上的防御设施也赶快恢复起来,这一次东虏要玩大的啦!”   “决战?”张三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激动的双手发抖。   “对,决战!”张顺点了点头,然而审视了一圈或激动、或讶然、或兴奋、或担忧的麾下将领后,这才笑道,“咱们泥腿子也要进京赶考了!”   众将闻言哪里还不知道张顺的意图,顿时纷纷摩拳擦掌起来。   在这个时代,这叫做“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便五鼎烹”,在张顺前世叫作“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   虽然说辞不一样,但是意思都差不多,就是一战定输赢。   张顺一句话,众人都忍不住燃了起来,一双双期待的眼见死死地盯着张顺,等待着他说些什么。   结果这厮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保安旧城。   不是,您老没打算鼓舞一下士气,那你撩拨我们干什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傻了眼。   “走吧,走吧,进去再说!”那宋献策见了,不由嘿嘿一笑提醒道。   好个殿下,玩弄人心的本事愈发纯熟了。   士气宜鼓,不宜泄。   然而,被鼓舞起来的士气,时间一长就会慢慢沉下去。   如今虽然大战在即,其实中间变数颇多。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根本没有必要浪费在这个时候。   故而,张顺故意撩拨一下,再压下去,让众将心里都窝着一口气。   只有这一股心气儿,才能支撑着义军走得更远、更久。   “殿下!”不多时,等到张顺安顿完毕,张三百果然领着那虞堡主和一副简易的图纸过来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我有点事情须要求你帮忙。”张顺扶起了向自己叩拜的虞堡主,语气温和地说道。   “这几日鞑子占据了矾山堡……”   “哪儿?”那虞堡主明显一愣。   “矾山堡,这是军事机密,你作为百姓不知道也很正常……”张顺笑着解释道。   “矾山堡?”那虞堡主闻言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随即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三叩九拜道,“殿下果然是黄帝之嫡脉、尧舜之正裔……”   宋献策闻言不由扯了扯嘴角,老道士我好像要被人抢生意了。   “老人家所言甚是,我本炎黄子孙,自然是黄帝、尧舜之后……”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倒不以为意,正要上前扶他。   不由那虞堡主竟长跪不起,反倒解释道:“殿下,殿下,且容老朽把话说完,再作计较不迟。”   “哦?”张顺看了宋献策一眼,一时间不由哭笑不得,“老人家请讲。”   宋献策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老道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老道士乃舜乡堡人,故老相传舜王乃黄帝八世之孙,尧闻其贤名,妻之以娥皇女英,受禅而有天下。”   “及武王伐纣,遍寻前贤,得舜王三十四世孙妫满,妻以长女,备以三恪,奉祀虞舜。”   “始始建都于株野,后迁于宛丘,国号为陈,即今日陈州是也!”   哎呦,有点能耐啊!   宋献策眼皮挑了挑,不由惊讶地望了这虞堡主一眼。   张顺对这类故事听多了,有几分麻木了,心道:老子又不姓陈,且看你怎么圆。   “及楚灭陈,历二十五世,舜帝苗裔多亡。”那虞堡主不由继续侃侃而谈道。   “有陈姓后裔逃亡齐国,发展壮大,最终‘田氏代齐’。”   “田氏代齐以后,遂有恩于民,终究得位不正,恐人心不服,乃设稷下学宫,大肆宣扬祖宗之德,黄帝之德方为天下所共知……”   什么?张顺万万没想到这小老儿七绕八绕,居然真个把自个绕进去了。   老子前世常说“炎黄子孙、炎黄子孙”,这下真成了炎黄子孙?   原来张顺前世虽然各地均有黄帝传说,但是大多犹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基本上处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状态。   然而,这虞堡主一席话,让张顺心里真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舜帝还真可能是黄帝后裔,而自己正是舜帝后裔。   为何?   依照这老儿的解释,这黄帝之名就是由舜帝后裔宣传出来的,而好巧不巧在这保安州舜乡堡又在黄帝合符釜山附近,而张顺自个刚好又头顶伏羲骨、目生重华。   这一切巧合太多了,由不得张顺不多想一层。   然而,就在张顺、宋献策两人反应过来,那虞堡主又是一句话,石破天惊。   “若是这般,倒还罢了。”那虞堡主自个一脸震撼的继说道。   “好巧不巧,那鞑子哪里不去,但去这矾山堡。”   “这矾山堡怎么了?”宋献策见这厮越说越起劲儿,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矾山堡到没什么,只是原先它还有一个别名,唤作‘涿鹿’!”那虞堡主嘿嘿一笑道。   “涿鹿之战的涿鹿,黄帝斩蚩尤的涿鹿,一统天下,炎黄子孙遍及四海的涿鹿!”   “什么?”张顺差点傻掉了。   我就说好像自己忘了点什么,结果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涿鹿,涿鹿,难道这真是自己的涿鹿之战?   就在这时,张顺忍不住看了宋献策一眼,不意宋献策神情呆滞,半天没反应过来。   “先生,宋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张顺忍不住在他面前摆了摆手道。   “殿下,你还记得黄河石否?”宋献策这才如梦初醒,不由突然开口问道。   “黄河石?”张顺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在山西呆不住流窜到黄河岸边,遭遇到黄守才一干人等之事。   “对,木挂曲尺,遇顺则止。”宋献策不由喃喃自语道,“清而化浊,乃土克之!”   “贫道始终不能解最后两句,不意今日方明白其中含义。”   “此话怎讲?”张顺和虞堡主一脸奇怪地问道。   “今年不知那东虏发了什么疯,竟然好好的‘后金’国号不用,反而改为‘大清’。”宋献策面带讥讽道。   “然后,更是好好的保安城不待,非要跑到什么涿鹿。要知道,涿鹿,又名浊鹿、浊陆,此非天意乎?”   “清而化浊,乃土克之?”张顺一脸震撼的又念了一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心道:难道这就是自己穿越而来的意义? 第401章 涿鹿故城   “殿下,这里就是逐鹿故城遗址,又名轩辕之丘、轩辕之台,乃殿下先祖黄帝之所都也!”虞堡主领着张顺来到一处,指着一处被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古城遗址道。   “故城前面的河流便是大名鼎鼎的涿水,城东一里处便是大名鼎鼎的阪泉。”   “只因当年黄帝曾濯浴于此,故而又名濯龙池。”   “城东五里处便是矾山堡,矾山堡以南三里处的龙王堂村便是蚩尤寨,昔涿鹿之战,蚩尤正驻兵于此。”   “又有蚩尤泉水出于此,先于矾山堡内和阪泉交汇,然后汇集一处,流入涿水……”   一说起上古之事,那虞堡主顿时眉飞凤舞、滔滔不绝,颇有当年赵鱼头的神采。   看着面前的古稀老人讲述着四千年之久的故事,望着昔日先祖世世代代生活、开垦、战争乃至生老病死的土地,一时间张顺也不由感慨万千。   就这一片平平无奇的原野,却承载着先祖们世世代代的辛勤和汗水,承载着一个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和荣光。   想到这里,他就想到前世那些披上了文明外衣的强盗,口口声声以文明自居。   文明?就你你们也配?   一念至此,张顺不由放声高歌道:“黄帝起兵戈,涿鹿伐蚩尤。圣人非好战,只因虎狼行。”   “而今天下危,鞑虏陷我城。明主多怯懦,虏骑多横行,百姓死于野,千里无鸡鸣。”   “一旦天下变,神州尽膳腥。舜也本布衣,躬耕历山中,愿效先祖志,涤荡九州清!”   “好,好一句‘舜也本布衣,躬耕历山中’!”那虞堡主虽然不过是一个粗通文墨的老人,却也听出来张顺这一语双关之意。   “我却觉得‘愿效先祖志,涤荡九州清’一句更好一些!”宋献策摇了摇头,却开口道。   “‘顺贼’安在?我家陛下有旨,汝若识得天命,快快降了,仍不失王侯之位。一旦兵戈遽起,休怪我刀剑无情,到时候悔之晚矣!”就在众人谈笑之间,俄而见数十骑疾驰而来,勒马于轩辕之丘前喝道。   “这真是‘贼喊捉贼’!”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随手指着身后的大军道,“本王麾下有熊罴之将数以百计,雄兵以十万计,百姓以亿兆计。”   “如今又被本王打的抱头鼠窜,又有何面目向本王说降哉?”   “吾闻尔等跳梁小丑,本塞外丑类,世受明恩,方得居建州之地。”   “今一朝得志,便反噬其主,不忠不义,此岂非忘恩负义之贼乎?”   “吾又闻上贼者贼其主,下贼者贼其民。今尔等上贼其主,下贼其民,又欲贼天下,此所谓‘贼之又贼’,乃天下之大贼耶!”   “夫天下之大贼,呼他人为贼,岂不大谬乎?”   “好胆,拉出去砍了,拉出去砍了!”话说那使者被张顺骂了一通,然后灰溜溜返回到矾山堡,把张顺的骂辞原原本本的向洪太汇报了一遍,顿时气的洪太鼻衄忽犯,出血不止,不由迁怒道。   “冤枉,殿下我冤枉呐,这都是‘顺贼’的辱骂之辞,非奴才本意啊……”那“狗奴才”闻言顿时吓了个半死,不由大声求饶道。   “哦?不是你本意?算了,不砍了,不砍了!”洪太怒不可遏,不由又厉声喝道,“改剐!”   “啊,不……啊……”那“该死的奴才”终于被人拖了出去,不多时门外响起了凄惨至极的惨叫声。   “哼,合该千刀万剐的杀才!”洪太犹自愤愤不平的下了定论道。   “殿下所言甚是,杀了这杀才也是合该!”那范文程眼见洪太怒气消的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附和了一句道。   “只是那‘顺贼’素来诡计多端,如今又见我军容齐整、营垒肃然,想必定不敢猛攻。”   “今所虑者,惟其激将计而已,还请陛下慎之!”   “范先生多虑了,此事本王计较已久,岂会为黄口小儿所趁!”洪太闻言哪里不知道这是范文程委婉的劝谏自个不要太过生气,以免影响了自己判断。   虽然说他作为一世枭雄,很快地就调整好了心态,不过一想起来还是真的好气!   其实洪太作为一世枭雄,脸皮之厚,不下张顺,早已经对各种人参公鸡早已经免疫。   但是张顺这一骂可谓是檄文如刀,正触到洪太的痛点。   以臣逆君,可谓不忠;恩将仇报,可谓不义。又身为异族,多行杀戮,只此几处,便否定了后金的立国之基。   正所谓:生于不义,必将死于屈辱,这才是洪太恼羞成怒的根本原因。   且不说那洪太如何计较,且说张顺带领大军来到逐鹿古城。   虽说此地极具象征意义,但是张顺并不想破坏这一处遗址,以免给后人留下不可弥补的遗憾。   他连忙派遣士卒探查此地地形地势以及后金一方的部署。   虽然双方斥候频频交手,不多时义军也把附近情形探查个一明二白。   原来这涿水由正南而来,待到涿鹿故城以后折而向东,大约行四五里便抵达矾山堡,然而在折而向东北方向流去,最终汇干流入桑干河。   而后金一方则以矾山堡为核心,以涿水对岸为两翼,建立了一条西抵矾四堡,北抵矾山堡以北五里的洼地。   至于后面是什么布置,由于义军还未能渡河探查,尚不知其中虚实。   “殿下,以老汉之见,不如就屯兵于此,此乃天意耶!”那虞堡主见张顺沉吟不定,不由急忙开口道。   “好,就依你!”张顺愣了愣,不由点了点头道。   “啊?”众人闻言吃了一惊,随即有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张顺见了,心知众人心中有所猜猜,但他也故意不说破,只是下令道:“涿鹿故城乃黄帝故都,不可因后人不肖,有所损伤,我等且驻扎在东面土丘,再做计较。”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义军便开始忙碌起来,以涿鹿故城以东的土丘为中心,开始安营扎寨。   其实张顺这一次倒不是想搞什么象征意义,而是他万万没想到几千年来沧海桑田,但是这涿鹿一带的地形地貌其实变化不大。   当后金驻扎在昔日蚩尤驻军附近的时候,他的选择也只能局限于昔日黄帝驻扎之处。   一切看似不可思议的巧合,其实其中也有内在逻辑在里面。 第402章 蚩尤寨   “顺贼立营于古城?”洪太听了斥候的汇报以后,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对,正设于古城以东的山丘上!”那斥候点了点头道。   “啧!”洪太吧唧了一下嘴,有点难受道,“这贼鸟厮真是毒,竟然不把营地设在矾山堡对岸!”   原来这涿水的走向,先是南北走向,直到逐鹿故城才折而向东,然后在矾山堡折向东北方向。   也就说虽然逐鹿故城和矾山堡一东一西,又分别位于涿水两岸,但是一个在涿水这头,一个在涿水那头,双方对峙了个寂寞。   如果双方若想接战,那么只有一方先渡过涿水,然后沿着河岸向对方进发才行。   这多骑兵众多的后金一方来说,似乎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义军扎营的土丘正好沿着涿水北岸延绵了二三里,而义军的营地正驻扎在此处。   如此以来,后金的骑兵就无法偷渡过涿水,从东面威胁义军左翼。   而涿鹿故城对面的地形,相对来说就平坦了不少,正好适合双方交战。   只是如此以来,那涿水就成了义军营地的天然护城河,后金一方有点难受了。   当然,仅仅这一点还不算什么,毕竟地势平缓之处利于骑兵驰骋。   对后金一方来说,最难受的事情是自己的抢先占据了矾山堡,又修建了较为完备的工事。   却不曾想因为张顺没有按照自己一方的设想安营扎寨,直接导致原来的布防出现了纰漏。   那洪太何等枭雄,如何看不出其中门道?   既然张顺没有被其牵着鼻子走,他也不得不赶快把这块纰漏堵上。   想到此处,洪太不由下令道:“图尔格何在?即刻带领三人精锐前往龙王堂村驻扎,谨防‘顺贼’断我后路!”   原来这龙王堂村位于矾山堡以南四五里处,乃是卡在矾山堡至马水口之间的军事要地。   后金兵自南下以来,已经弃守保安新城一带。   如今保安旧城正威胁两者之间的通道,一旦与义军与战不利,恐怕洪太自个也没用信心重新夺回此城,故而矾山堡以南的马水口成了后金一方连接外面的通道。   不仅如此,就连新任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掌管的后勤辎重,也需要从此处源源不断的运来,故而由不得洪太不担心。   “好个‘顺贼’,好狠的手段!”那洪太不由牙疼的咧了咧嘴,骂了一句道。   “殿下,要……要不要咱们主力也移师龙王堂村?”那范文程闻言沉吟了片刻,忍不住提议道。   “这……这样吧,传巴牙喇甲喇章京伊尔登带着朕的巴牙喇营,朕要和图尔格一同前往龙王堂村查看地形!”洪太犹豫了一下,不由最终下令道。   “对了,继续加大对‘顺贼’的骚扰,不由让他们安心构筑营寨!”   其实这时间义军的营寨早已经构筑完毕,如今忙活的是构筑防御工事。   只不过这个时代营寨和防御工事往往一体,故而经常被统称为“营寨”。   等到众人应了,那洪太这才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来两匹战马,一路向龙王堂村赶去。   由于义军骑兵不足,如今又忙于构筑工事,洪太一路上到没有遇到什么威胁,很快就赶到了龙王堂村附近。   那洪太抬头一看,不由大喜道:“好一处去处!”   你道为何?   原来这龙王堂村正坐落在半山腰之上,其周围正有三处坍塌了大半的旧城堡,十分利于防守。   那洪太连忙命人捉了附近的百姓,拖过来审问。   “此处为何有三座残堡?”那洪太一边观察着附近地形,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回禀大王,这城堡有何来历,小人惟实不知,只是听村里老人口口相传,说是什么蚩尤寨,乃上古圣王黄帝大战蚩尤之时,留下了的残堡。”又有个小老头闻言颤巍巍的应道。   “蚩尤寨?”洪太怀疑他在暗戳戳的咒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这么说来,那附近还有黄帝寨不成?”   “回……回禀大王,这附近黄帝寨是没有的。”那小老头摇了摇头,一脸迷糊地应道。   “只是……只是有座涿鹿城!”   “涿鹿城?朕怎么没有看到过啊?”洪太闻言冷笑道,“老东西你莫要说笑,小心朕办你个欺君大罪!”   “啊?大王饶命,代王饶命,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求求饶了我吧……”那老头顿时吓坏了,连忙头如捣蒜一般向洪太求饶起来。   “说吧,那逐鹿城在什么地方?”这洪太身为一方之主,所思所想,自然不是这愚夫蠢妇所能猜度。   其实当他听到逐鹿城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不由一跳,顿时就生出一个念头来:我何不立营于这涿鹿城?   逐鹿之战,妇孺皆知。   若是我占了这涿鹿城,其中的象征意义可想而知。   “那涿鹿城就在涿水对岸,由此向西北不过七里,大王便能看到其残留的城池……”那小老儿不由战战兢兢应道。   “多少里?”   “七里……”   “是不是在涿水折而向东之处?”洪太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啊?大王您知道啊?”   “拖出去砍了吧!”   “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   “殿下?”过了好半晌,范文程不由忍不住喊了一声。   “凭什么?凭什么!”不由范文程这一喊不要紧,洪太不由暴怒道。   “凭什么那‘顺贼’占了那黄帝城,朕只能占这蚩尤寨?”   “凭什么!”   洪太感觉自己差点要被气疯了,没来由的一个安营扎寨,你都要压我一头,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范文程见状不由连忙规劝道。   “《尉缭子》云:刑以伐之,德以守之,非所谓天官、时日、阴阳、向背也。黄帝者,人事而已矣!”   一国之君理当以武力征发敌人,以仁德治理天下。   这些所谓的“天官、时日、阴阳、向北”都没有什么用,哪怕真正的黄帝也不过尽“人事”而已。   “先生所言甚是,是朕急躁了而已!”那洪太听了范文程一席话,不由点了点头道。   然而,他嘴上虽然说不信,其实心里究竟如何思量,却是不得而知。   毕竟父子两代,一个年号天命,一个年号天聪,其心昭然若揭! 第403章 营垒   “后金部分主力去了龙王堂村?”张顺闻言一愣,心道却是无巧不成书。   而宋献策、虞堡主闻言不由惊喜的来了一句:“噫,我军胜矣!”   显然对蚩尤寨在龙王堂村这件事,这几人早已经心知肚明。   如今我据涿鹿城,彼据蚩尤寨,岂非天意耶?   当然,此事说巧也巧,说不巧其实也不巧。   那保安州以南地界,虽然丘陵起伏,但是相对于南部山区来说,已经算是平坦之处。   故而对东西对峙的双方来说,原本地形不变,那么军事部署本就大概率倾向于趋同。   如今在义军驻扎在了涿鹿故城的情况下,那么后金驻守蚩尤寨,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足为奇。   当然,由于明廷在此地修建了矾山堡,自然也导致了双方的形势,与上古时期有所不同。   若是一切都招办上古涿鹿之战的布置,那是舍本逐末。   那洪太原本的打算是以矾山堡为中心,然后沿涿水设置营垒为两翼,压迫几乎无险可守的河对岸义军。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张顺避实击虚,却把营地立在了涿鹿孤城以东的土丘之上。   如此以来,后金在矾山堡以北的防御设施,除了白费力气以外,几乎毫无用途。   而义军出乎意料的把营垒设置在涿鹿故城以东的土丘之上,更是对后金左翼的防线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在这层层压力之下,洪太也不得不调整后金一方的防御重心。   调整的结果,自然是在矾山堡的正南面龙王堂村别立一营,谨防义军断其后路。   “殿下,建虏防守重心南移了,咱们该怎么办?”徐子渊闻言适时提出问题道。   “咱们?咱们派人去三堡、四堡和七旗村,沿涿水展开防线!”张顺早已经胸有成竹,不由笑道。   “着张如魁前往七旗村,官抚民前往驻守四堡,党守素驻守三堡,三人以官抚民为首,党守素、张如魁辅之,不得争权误事!”   “剩下的张三百、李万庆两营九千人,继续驻守保安旧城,护住义军后路。”   “另外着镇代王叶廷桂、太原留守孙传统尽快备齐火药至少十万斤,送到前线,以免双方大战之时消耗殆尽。”   “这……属下这就草拟军令!”徐子渊犹豫了一下连忙应了。   原来明军在此地,不独设置了一个矾山堡,而且还设置了一干小型堡垒作为辅助,形成了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   然而,由于明军设置矾山堡时的假想敌和如今后金的假想敌完全不同,这些堡垒大多数都失去了作用。   其中涿水上游便设置了矾三堡、矾四堡,而七旗村正坐落在涿水源头的涿鹿山脚下,这三处正好从南向北,遏制住了涿鹿山至涿鹿古城一带,刚好又被张顺捡起来用了。   而此时此刻,后金一方也由于占据了蚩尤寨,暂时形成了矾山堡——蚩尤寨双核心的防御结构。   当义军这边刚一动弹,那边洪太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看样子,这‘顺贼’是准备沿河布置防线啊!”洪太听得明白,不由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道。   上次他被蚩尤寨这个称呼恶心了以后,便一边下令把龙王堂附近的营垒命名为龙王寨,一边又快马加鞭赶回了矾山堡。   本来依照他的心思,龙王寨固然重要,但是怎么都重要不过防御设施齐全,背山临水的矾山堡。   但是,这一次张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矾山堡没有那么重要。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安营扎寨于涿鹿古城以东以后,由于地形原因,后金军若想进军,只能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渡过涿水,然后从涿水北岸向义军发起进攻。   另一个则是直接走涿水南岸,然后渡过涿水向驻守在高丘上的义军发起进攻。   对后金一方来说,自然是前一个更为便宜,后一个只能等而下之。   然而,当义军沿着涿水上游把战线延伸到涿鹿山脚下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如果后金还按照以前的布置发起进攻,那么位于义军右翼的官抚民、党守素和张如魁三营人马就可用渡过涿水,闪击后金后路“龙王寨”。   而如果双方的战场位于涿水以南,那么对官抚民一干人等来说,事情就更简单了。   他们完全可以放弃矾三堡、矾四堡和七旗村,直接从西南方向加入战场,侧击后金左翼。   “这‘贼子’真是难缠!”洪太破口大骂了一通,出了一口恶心,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下令道。   “着肃亲王豪格率领万人驻守龙王寨,着贝子博洛率领三千人马,沿着蚩……泉水布置营垒,谨防‘顺贼’切断两地之间的通道,不得有误!”   “喳,儿臣(奴才)领命!”那豪格和固山贝子博洛连忙上前领了军令。   兵法曰:致人而不致于人!   张顺明白其中的道理,那身经百战的“大清国皇帝”洪太没有理由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既然你想让我调整防守重心,那我勉为其难的调整一下,但是决不能如你所料那般把整个防守重心全调整过去。   古代中式战争,有一个明显有别于其他地区战争的形式,那就是营寨。   凡大战将起,先立营寨,然后求战。   之所以如此,这是由交战双方的工程作业技术和交战规模造成的最佳选择。   兵法曰:未虑胜,先虑败。   数万人马,疾行千里,遇敌而战,非旷日持久不能分出胜负。   如果一方安营扎寨,而另一方面却不然。   一旦三两日不分胜负,没有营寨一方不但要风餐露宿,更是要时时刻刻面临着对方的袭扰,后勤辎重又无法存放,那自然唯有失败一途。   故而,双方大战将起,第一步较量就是安营扎寨。   这安营扎寨也分成不同的标准,若是寻常行军,自然是设置栅栏,稍作布置便罢,这是临时营寨。   若是驻扎时间较久,那就需要伐木垒土,几如筑城,这个便是长久营寨。   而如今双方这种集营寨和堡垒为一体,攻防兼备的防御体系,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营寨,而是由一处处防御点组成的战争营垒。   每一处营垒的挖掘和堆砌,就好像棋手在棋盘上落子一般。   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早已经刀光剑影。   如此过了七八天,双方皆立营垒完毕,张顺和洪太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第404章 出战   七月流火,烈日炎炎。   正所谓:盛极而衰、否极泰来。   在张顺和洪太两人统领下的义军和后金双方,经过了反复较量,终于如同拉满的弯弓一般,最终要射出那一支最锋利的箭。   这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震天的鼓声开始响彻了义军营地。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绳索和木梁摩擦声响起,沉重的吊桥缓缓地落下,最终沉重的砸在了涿水的对岸。   一旗旗士卒,在旗长举着的小三角旗指引下,鱼贯而出,然后在城外迅速组成了一个有一个的百人小阵。   正在不远处探查的后金斥候早就发现了义军的动静,连忙打马而走,奔往矾山堡营地。   “什么,‘顺贼’主动出战了?”洪太闻言不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对,正沿着涿水南岸列阵,随时准备向我军发起进攻!”斥候连忙应道。   “南岸?”洪太闻言不由与范文程相视一眼,不由感觉一阵牙酸。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如此沿着涿水南岸向矾山堡进发,那就代表着后金的骑兵很久冲击对方的侧翼。   先前虞堡主就向张顺提到过涿鹿故城东面一里有黑龙池,池水冬不结冰,水质甘美,上建有黄帝祠,便为古之阪泉。   水满而溢,折而向东流淌,谓之阪泉水。   这阪泉水一路向东北流淌,最终流经矾山堡,汇入涿水之中。   而义军这一次出战,选择的地点正是这涿水和阪泉水相夹的狭长地段。   相当于两翼皆有河流遮蔽,这地形十分有利于以火炮和步卒为主要作战力量的义军一方。   “这贼鸟厮每次都选一个让朕十分难受的法子!”洪太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只得无奈道。   “且让镶蓝旗牛录额真篇古带领一营人马徘徊于阪泉水以南,伺机行动。”   “着孔有德率领天佑兵出城对阵,城上列红衣大炮助阵、助威。”   打仗毕竟不是玩游戏,没有一开始就用鼠标一圈,把全部人马都A上去的道理。   那涿水和阪泉水之中地形狭窄,大军难以展开,故而洪太也没有打算一下子把手中的全部力量都撒出去。   “咚咚咚!”不多时,果然义军步卒抵达了矾山堡西面,两支整齐的方阵一前一后的列在城外,正如同两块方方正正的盒子。   “就这?”洪太见状,不由不屑的笑了笑。   两营人马,不过六千人罢了。   只派遣六千人攻城,看不起谁呢?   随着“恭顺王”孔有德一声令下,只见那矾山堡城门大开,不多时其麾下七千人“天佑兵”分列左右,亦在鼓点催促下缓缓向义军靠近。   “放!”眼见义军行至矾山堡外二里距离,城上炮手一声令下,早有七八枚十斤重的铁弹飞了过去。   只是由于双方距离太远,大多数铁弹都打飞了,只有一枚幸运了打中了一个倒霉蛋,把他打了个稀烂。   “变阵!”城下义军一看到进入到敌人火炮射程范围之内,不由一声令下,原来正正方方的一个方阵,陡然拉长,变成了一支北抵涿水,南抵阪泉水的横阵。   其阵后不远处,正有二十门“红夷大炮”摆放的整整齐齐,黑洞洞的炮口如同鹰隼的眼睛一般,死死地盯着城上的守军。   特么又来这一招!洪太不由暗骂了一句,不由往角楼里又缩了缩。   “开炮!”   “轰轰轰……”   这一次轮到了义军射击,二十枚铁弹狠狠地砸入了“天佑兵”军阵中,二三十人被当场洞穿,死相极其凄惨,一时间哀嚎不绝于野。   “直娘贼,还击,还击!”那洪太在城上看得真切,不由大声下令道。   “轰轰轰!”矾山堡上的红夷大炮再度响彻了起来,这一次又打死了义军三五个士卒。   但是由于义军排列的是三排横阵,一枚铁弹顶多穿三个,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   反观“天佑兵”,列的乃是“远西梅花阵”,虽然说比传统实心方阵要好一些,但是仍然抵不住义军火炮的射击。   原来义军的部分战术、火力已经达到了张顺前世西欧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初的水准,自然不是后金这十七世纪的战术、火力所能抵挡。   “放,放,放!”义军火药炮弹好像不要钱一般,随着后金城上红夷大炮的还击,不由劈头盖脑的又打了回去。   这个时代的红夷大炮大多数身长一丈以上,炮体沉重,装填困难,一两分钟未必能发生一发。   而义军“野战炮”、“黄金炮”身长不过四五尺,又较为轻便。   熟练的射手能一分钟射两三发,不熟练的射手至少也能保持一分钟一发,故而火力密集度远超后金“重兵”。   “不成了,上西洋炮和中位炮!”孔有德见状皱了皱眉头,不由下令道。   所谓“西洋炮”、“中位炮”,大抵是引进的西方野战炮,大抵相当于同时代的三四磅火炮。   这些炮若是拿来对方同时代的装备相差无几,甚至更为落后的明军,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但是,若是拿来对方装备了相当于同时代十二磅、二十四磅的野战炮、黄金炮的义军来说,几乎与自杀无疑。   义军的火炮射程基本上都超过一千步,较为精确的射击大概在三百步左右。   然而,对面的“西洋炮”、“中位炮”实际射程也不过三五百步,如何敌得过义军火炮的轰击。   双方刚刚对射了两轮,就有几枚铁弹无情的打入了后金炮手人群之中,一下子击碎了三五人,顿时吓得附近的炮手一哄而散。   那孔有德一看情况不妙,不由亲自带领家丁上前,连杀数人,这才止住退势。   奈何火炮手又不是肉搏兵,本就缺乏足够的勇气和胆略,早吓得两腿战战,哪里还打得准?   顿时,一干人等只管把火药、炮弹塞进去,然后点了听个响。   如此以来,愈发不是义军的对手。   “火铳手上前!”那孔有德见状,深知被动挨打不是长久之计,他不得不下令道。   不过,吃了亏就学了乖。   上次“天佑兵”和义军对射不过,他早已经发现编制的“战士”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故而这一次他特意让两类士卒分离,以期压过义军的火铳手。   “轰轰轰!”后金火铳手怀着压制义军火铳手的伟大理想,刚刚接近义军三列阵百步,突然只听见一阵巨响,顿时大片大片的精锐火铳手如同被割的麦子一般,齐刷刷的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原来就在后金火铳手抵近的时候,义军火炮手早把实心弹换作了霰弹,等地后金火铳手抵近以后,给他玩了一把大的。   “‘顺贼’,我与你势不两立!”孔有德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恨不得冲上去把义军的火炮手生吞活剥了。   原来先前义军的炮手担心后金骑兵的冲锋,一把情况下在双方军阵抵近之后,尽量保留炮膛中的霰弹,以防万一,故而不曾尽兴。   今日拖矾山堡城外的地形之福,给汉奸孔有德的“天佑兵”玩一把大的,一时间不知道杀伤了多少汉奸精锐。   “王爷,王爷,你不能上阵呐,你要是战死了,咱们孔家可该怎么办呐!”就这孔有德状若疯狂之际,他身边的家丁早把他死死抱住,以免他冲动之下伤了性命。   “让篇古的骑兵动一动吧,不然,恐怕‘天佑兵’就要死绝了!”站在城上的洪太眼看着孔有德的丑态,沉默了半晌,最终冷冷下令道。 第405章 厌胜之术   “杀,杀……”一队队骑兵兜着圈子,外往来厮杀。   时不时有实力不济者中了刀箭,跌落马下,不知死活。   更有射杀了对手的骑士,忍不住举起弓刀,耀武扬威。   原来就在义军步卒进军之处,张顺早派遣张胖子一营人马,护住义军右翼。   故而后金篇古麾下骑兵试图渡过阪泉水,攻击义军步卒的时候,遭到了张胖子部骑兵的纠缠。   而就在后金骑兵无法摆脱张胖子骑兵纠缠,只能望洋兴叹,难以渡过狭窄的阪泉水的时候,义军步卒也安下心来,开始向对面抵近的火铳手进行射击。   “砰砰砰!”如同炒豆子的声音密集的响彻了起来,一时间烟雾笼罩了双方的阵线。   “开炮,开炮!”随着火铳营总兵徐全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再度响彻了起来。   按理说孔有德麾下的火铳手也是精锐,奈何义军火铳手根本不讲武德。   你说对射就对射,可谁说对射就仅限火铳呢?   原来徐全火铳营非常不讲武德的拉出来“野战炮”和“黄金炮”向后金火铳手阵中发射了大量的霰弹。   密密麻麻的霰弹,堪比火铳手数轮齐射,顿时“天佑兵”火铳手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大炮,大炮,向‘顺贼’还击!”大汉奸孔有德见状又惧又恨,不由大声呼喊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天佑兵”阵中也拉出来几十门“西洋炮”、“中位炮”向义军还击起来。   只是相比较起义军火炮的战绩,似乎后金一方的火炮如同纸糊的一般,雷声大、雨点小。   原来那孔有德虽然想到了“中门对狙”,奈何口径不如人,数量不如人,如何对的过?   在多就是好,大就是美,口径即是正义,射程之内即是真理的加持下,孔有德的“天佑兵”丝毫得不到半点天佑,反而在义军的打击下死伤惨重,大败而回。   其实双方交战到这个地步,徐全火铳营也伤亡了一二百人,又一时间也没了攻城的能力。   故而在后金骑兵咄咄逼人的威胁之下,便只好在张胖子的骑兵营掩护下,大摇大摆的返回了义军营地。   那洪太站在高高的矾山堡的角楼上,看了半晌,早已经看得真切。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道:“‘顺贼’所恃着,不外乎河水而已。若我无计可施,只能被动挨打,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范文程闻言观察了半晌,不由眼见一亮道:“涿水势大,阪泉水势小;涿水宽阔,阪泉水狭窄。”   “故而以奴才只见,不如以土覆其河道如履平底,然后纵骑破之!”   “覆其河道?”洪太闻言不由微微一笑道,“何必如此麻烦?”   “以朕之见,不如毁其宗庙,绝其苗裔!”   “陛下?”那范文程闻言一愣,不由吓了一大跳。   什么叫毁其宗庙,绝其苗裔?   这附近只有一处可称之为“宗庙”,正是阪泉的黄帝祠。   只有一人可称之为“苗裔”,那就是出自于陈地的“舜王”。   诚如《国语》所言: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   自古以来,有虞氏和夏侯氏乃黄帝之苗裔,号为正宗,毁掉黄帝祠自然起到“毁其宗庙”的象征意味。   当然,这洪太何止要毁掉一个黄帝祠?   他更是要毁掉那个“冬不结冰,水质甘美”的阪泉,毁掉整个华夏之根!   “殿下……无……无乃太过乎?”范文程犹豫了一下,不由提醒道。   “再美好的东西,不是朕的,又与朕何干?”洪太不由冷笑一声,然后下令道。   “明天寅时埋锅造饭,卯时出发,务必在辰时毁了黄帝祠,填埋了阪泉,以扼‘顺贼’之势!”   那张顺哪里知道这洪太发了狠,竟然丧心病狂的要毁掉黄帝祠、绝了阪泉水。   且说那徐全大获全胜,大败了孔有德“天佑兵”以后,耀武扬威的回到了义军营地。   张顺亲自迎至吊桥,又挑选英勇敢战之士,披红挂彩,游营夸武,一时间只把士卒鼓舞的纷纷请战,誓灭鞑虏。   “好家伙,真狠,是条汉子!”双方对射期间,后金在矾山堡上看得真切,义军在土丘上亦看得明白。   本来义军营中那些糙汉子见徐全乃是文人出身,又率领了不善近战的火铳营,一直瞧他不起。   如今却见他带领三千精锐火铳手和对面火铳手,当面锣对面鼓的猛射了半天,早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什么天佑兵,好大的威名,如今看来也不过稀松平常!”那徐全闻言也忍不住嘿嘿笑道。   “若是几位哥哥对上了,说不定比小弟我杀的还痛快!”   “哎呦,就是读书人,这说话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其他人闻言忍不住纷纷起哄道。   众人热闹了一会儿,各自安排了营中事物以后,这才纷纷离去。   到了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顺便被张凤仪喊来起来。   “怎么了,凤仪?”张顺有几分神情迷糊地问道。   “殿下,建虏出兵了!”张凤仪一边穿着铠甲,一边严肃的向张顺汇报道。   “听士卒来报,后金骑兵封锁很严,一时间探查不出有多少人马,大概是以‘三顺王’为主的重兵和部分建虏精骑。”   “从营中望去,似乎还携带了十余门红夷大炮!”   “哦?”张顺闻言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不由连忙翻身起来道,“好,终于舍得出来了,我倒要看看建虏想玩什么花招!”   不多时,张顺穿戴整齐,迎了清晨的凉风爬上瞭望塔往东面一望,只见后金兵正沿着阪泉水南岸,逶迤行来。   其间似乎夹杂着十余门红夷大炮,其左翼又游荡着一两营骑兵,看起来来势汹汹。   “走阪泉水南门,而不是涿水以北?”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暗道,“这洪太究竟什么打算?”   按照张顺立营的位置,对后金一方来说,明显走涿水以北有利,走涿水以南不利。   虽然这一次,后金主力沿着阪泉水南岸前进,规避了两河之间的狭长地带,依旧面临这涿水的阻拦。   “不对,殿下,建虏这是想要干什么?”就在这时,张凤仪看到后金先锋已经抵挡阪泉一带,竟然不再前进,反倒停留在附近,不由奇怪道。   “阪泉?”张顺疑惑看了片刻,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不好,殿下,这是建虏要厌胜!”不意宋献策突然惊叫一声道。   所谓厌胜乃是古代的一种诅咒之术,差不多类似扎小人、画圈圈一类的手段。   在原本历史上丁启睿掘了李自成的祖坟,挖出来一条蛇剁了就是此类手段。   张顺对此也略知一二,不由奇怪道:“建虏去阪泉边,准备厌胜什么?”   “自然是毁黄帝祠,坏阪泉水,厌胜殿下呐!”宋献策不由焦急道。   “什么?”张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自己堂堂炎黄子孙,还能让彼腥膳之辈坏我祖宗社稷不成?   “李自成、杨承祖、李国樑、姜襄、张如靖、李十安何在?”   “即刻准备出营应战,阻止其坏我社稷,毁我龙脉!”   张顺当然不相信什么“厌胜之术”,只是阪泉水若是被其所坏,不但坏了四千年古迹,更是坏了涿水和阪泉水之间的有利地形,这让他如何能忍? 第406章 毁祠   “轰、轰、轰!”伴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炮声,李自成携杨承祖、姜襄、李国樑、张如靖一干人等鱼贯而出,列阵于义军营地前面。   由于阪泉距离义军营地不过一里,故而李十安部火炮暂时都列在营垒上对后金兵进行轰击。   刚刚占据了黄帝祠附近的后金兵还没来得及动手,见状连忙弃了手中的铁锹、扁担、木筐等工具,扭头边跑。   开什么玩笑,炮弹无眼,万一被砸中了就是一个死,而且死状极其凄惨,这谁顶得住?   “陛下,‘顺贼’火炮犀利,士卒难以近前……”那范文程看得明白,连忙向洪太汇报道。   “这样吧,先用红夷大炮犁一遍,把黄帝祠毁了再说!”洪太撇了撇不多的胡须道。   阪泉距离义军营地太近了,只要后金敢派人过去,义军的“红夷大炮”就敢进行轰打。   “殿下,这……这不太妥当吧?”范文程犹豫了一下,不由提醒道,“这毕竟是古圣先贤之地,轻易毁坏不得。”   “有何不可?打,使劲打,打完了就说是‘顺贼’打坏的不就成了?”洪太不由冷笑道。   “这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那范文程汉奸都做得,又有多少节操?   他之所以如此犹豫,只是怕坏了名声罢了。   如果有“顺贼”背锅,哪怕祖宗宗庙毁了,又能如何?   “开炮,开炮!”以孔圣人后裔的孔有德为首的“三顺王”既然得了洪太的命令,哪里顾得了许多?   只听见三人一声令下,只见十几枚铁弹猛的飞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在了黄帝祠中。   那黄帝祠中正供奉着五位古圣先贤,主祀正是五帝之首、人文初祖黄帝;陪祀分别为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四位先贤。   五人分塑泥像,各列牌位,中间那一处正供奉着一个书写着“轩辕黄帝万岁万万岁”的朱漆牌位。   那炮弹不偏不倚,正打得那五位先贤粉身碎骨,牌位破裂,当场碎了一地。   “混账!”张顺在瞭望台上看得真切,不由怒骂一声道,“竖子敢耳,竟然坏我祖宗先贤,是可忍孰不可忍?”   “传令李自成指挥人马,全力阻止建虏毁坏黄帝祠、阪泉水!”   那黄帝祠名声虽大,其实在中华大地至少也有几十次;   阪泉水虽然罕见,全国上下至少也有几处,倒算不得什么罕见之物。   但是,鉴于张顺的特殊身份和后金的种类,这件事更是极具挑衅意味儿!   “黄帝非我一人之祖,乃天下人之祖。后金本塞外异种,非我族类,只因大明国皇帝怜悯,方得窃据建州之地。”张顺不由怒喝道。   “不意其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今见我中国虚弱,竟妄想以夷变夏、毁我祖宗宗庙,坏我华夏衣冠!”   “是可忍,孰不可忍?凡我华夏男儿当共击之。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雪此大耻以祭祖宗在天之灵!”   张顺此令一下,顿时营内营外上下激愤,纷纷主动请战。   那李自成得了张顺的军令,更是激动万分,忙令李国樑列于左,姜瓖列于右,张如靖列于中,杨承祖护住右翼,其自率中军押后,缓缓向后金一方压了过去。   “好,来得好!”那洪太见状不由冷笑一声,便下令道,“着‘三顺王’继续轰打黄帝祠,待黄帝祠坍塌以后,派遣士卒上前掩埋阪泉,绝其根基。”   “至于‘顺贼’兵马,自有我满洲对付!”   原来这一次洪太出战,自率“三顺王”及满蒙人马两万余人。   其中“三顺王”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人除了携带十余门红夷大炮以外,又各率本部一营人马出战。   而后金八旗亦分出三营人马出战,除了巴牙喇营护住洪太中军以外,亦分派两营骑兵护住大阵左右两翼。   后金自北向南而来,面朝阪泉列阵,故而阵型呈东北、西南走向。   而义军自义军营地向南而出,故而面南背北列阵,阪泉正夹在两军之间。   那张顺在瞭望塔上看了半晌,不由杀气腾腾道:“着李十安携带‘野战炮’、‘黄金炮’六十门,前往阪泉以东列阵,横向轰打后金军阵。”   “着罗象乾、罗尚文两营步卒沿阪泉水布防,誓死护住义军炮兵阵地,如若有失,提头来见!”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顿时营地上火炮射击的火力减弱了很多,只有十来门“擎天大将军炮”还在断断续续的往后金方向射击。   原来从营地土丘上往后金军阵射击固然万无一失,但是由于距离太远,大半炮弹都无法命中敌人,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支援。   所以,张顺眼见义军大阵已经牵制了后金主力,顿时不由蠢蠢欲动。   已知后金军阵呈东北、西南走向,只要义军炮兵阵地稳固的设在阪泉水以北、涿水以南的狭长区域内,那么只要由此从东北向西南方向射击,那么每一枚炮弹就可以轻易穿过几十乃至上百人,对敌人造成极大的杀伤。   而义军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优势,自然是祖宗积德,刚好在阪泉、阪泉水一线形成了不利于骑兵驱驰的天然阻隔,而这也正是洪太誓要毁掉黄帝祠、阪泉水的最直接原因。   原来这阪泉乃是一处自流泉,泉池呈圆形,周三十余丈,深约丈余,池水清澈见底,冬不结冰、夏不结露,泉水甘甜,自流成河,便为阪泉水。   这阪泉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无妨碍,只因坏了后金的好事,故而被那洪太恨之入骨,欲绝之而后快。   且不说张顺如何计较,且说双方列阵完毕,李自成忍不住便催促士卒往前进攻。   义军当面正是“三顺王”的三营人马,眼看义军靠近,早把“西洋炮”“中位炮”以及部分大将军、二将军、弗朗机拿了出来,对着义军的军阵一顿猛射。   由于时值李十安炮营正从营地向阪泉以东移动的空隙,哪里有火力支援与他?   顿时,义军被射杀了不少。   那李自成皱了皱头,连忙下令士卒少却,且待义军火炮动静。   而就在李自成犹豫不定之际,突然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待他扭头看望,只见不知屹立了多少年的黄帝祠轰然倒塌,化作了一片废墟。   原来这一片建筑本就年限已久,如今又遭炮击,哪里还抵得住?   在后金最后一轮齐射中,不知哪一枚炮弹打坏了梁柱,故而引得那黄帝祠坍塌了下来。   “噫!”李自成不由惊叫一声,忍不住懊悔万分道,“不曾想,我李自成竟成了千古罪人耶!” 第407章 绝泉   俗话说:困难像弹簧,你若他就强!   夫大争之世,当以激流勇进为上,岂可轻言退却耶?   李自成这一稍作退却不要紧,顿时那洪太得寸进尺,立即下令后金军阵再度向前压了过来。   而藏在后金军阵之中的“西洋炮”、“中位炮”也被拖拽了上来,继续向义军阵中射击。   “轰轰轰!”随着一阵阵火炮声响起,义军士卒再度纷纷倒了下来。   虽然后金炮手并不懂什么“交叉火力”,只是简单的把火炮在阵前一字摆开,密密麻麻的发射起鹅卵石大小的实心弹。   但是义军士卒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抵得住,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弹倒下。   此时此刻,那张顺站在瞭望塔之上,纷纷倒下的士卒,不由心里一阵难受。   虽然说慈不掌兵,但是当他看到一个个好男儿战死沙场,如何没有恻隐之心?   奈何如今李自成失了计较,这才酿成如此惨剧。   张顺思量了片刻,不由摇了摇头,心道:“这李自成固然颇善用兵,奈何距离一流名将犹差了一线。”   “这一线差没差在别处,只差在一口心气儿!”   比如此战,张顺之所以派遣李自成率领人马出战,而自己却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指挥,自然不是为了赢了摘取胜利果实,输了找人背锅。   而是他要把目光放在更长远处,把格局放在更广大处。   至于其中的细枝末节,只要李自成一心一意做好就成,输了由我兜底,赢了自然也由本王计较。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他居然退了。   战场之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就是由于他这一退,顿时被洪太压了过来,不但白白牺牲了不少义军士卒的性命,更是整个局面都处于了被动状态。   “杀,杀,杀!”洪太见状不由激动了起来,一边高声大呼,一边扭过头来兴奋地对范文程笑道。   “人都道‘顺贼’如何了得,不曾想今日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这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绝其宗庙、毁其泉源!”   “圣人有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供之。’”那范文程闻言不由笑道,“今陛下崇德,当为天下主!”   那洪太闻言哈哈一笑,遂下令道:“着左翼骑兵尽快引开贼人右翼骑兵,着巴牙喇营伺机猛攻其右翼!”   “这……这殿下,太危险了!”那范文程闻言一愣,不由大惊失色道。   原来洪太身边只有巴牙喇甲喇章京伊尔登所率领的一营巴牙喇营充为中军,若是此营被洪太派遣了出去,那么洪太身边也就只剩下百余护卫了。   万一有义军骑兵突袭到跟前,那么“大清国皇帝”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妨事,那朕就调右翼骑兵前往左翼,伊尔登的巴牙喇营继续留在朕左右吧!”那洪太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下令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场上瞬息万变,难得‘顺贼’露出如此破绽,朕岂能放过这绝佳的时机?”   好个金国主洪太,果然不愧是一世枭雄。   只这李自成露出了半点破绽,竟然都被他抓住,狠狠地撕成了一个大洞。   眼见义军形势愈发危急,镇朔王张维世、公爵杨国柱,外加高启潜、阿山、张凤仪一干人等纷纷主动请缨道:“殿下,义军形势危急,臣(末将)愿率领麾下人马前去救援,还请殿下恩准!”   “不妨事,不妨事,李自成这个人本王还是了解他的,不到关键时刻,倒显不出他的能耐来!”不意却张顺摇了摇头笑道。   “更何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如果不演的像一些,又如何钓这洪太上钩呢?”   原来这李自成比作其他将领,固然少了一丝心气儿,但是却多了三分韧性。   自他自榆中起兵以来,屡屡受挫,又屡屡复起,颇有汉末刘玄德之遗风,故而性情最为坚韧。   若是别个落入下风,恐怕尚有崩溃之虞。   但是在那李自成落入下风的情况下,他定然不会轻言放弃。   果然,那李自成在见到义军火炮依旧没有能够布置完毕之后,顿时也不由发了狠。   他厉声喝道:“义军土地虽广,但是我们已经无路可退,站我们的身后站着便是舜王殿下,有再敢后退者,立杀无赦!”   言毕,竟亲自率领麾下人马支援义军薄弱之处,逐渐竟稳住了形势。   然而,就这李自成稳住形势的同时,后金主力也已经接近了阪泉。   顿时有孔有德一干人等,早派遣数百名士卒推着沉重的盾车,抵达了阪泉跟前,然后取出了铁锹、藤筐等物件,一锹一锹的挖起土来,每挖完一筐泥土,便背负着倒入到阪泉之中。   更有一些人取了坍塌的黄帝祠的砖瓦、泥土,一块一块的往阪泉中堆去,他们竟是想要把整个阪泉给填平了。   “竖子,敢耳!”那李自成见状不由大惊失色,不由大喝一声,连忙下令士卒猛攻过去。   奈何先前因为他的决策失误,义军正处于被动状态,又如何攻的过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顺王”一干汉奸们联合满蒙异类,一锹锹泥土,一块块砖瓦往阪泉池中填去。   “殿下,殿下,快派人救一救黄帝祠,救一救阪泉池吧!”那宋献策和虞堡主见状大惊失色,不由连忙跪下来苦苦哀求道。   “黄帝乃殿下祖,华夏根,岂容鞑虏如此猖獗,坏我龙脉?”   不意张顺看了看正在匆匆忙忙向炮兵阵地赶去的李十安、罗象乾、罗尚文一干人等,不由摇了摇头道:“祠毁可以复建,泉堵可以复通,唯人死不能复活,亡国不可以复存!”   “黄帝乃本王祖,阪泉乃华夏根,只要本王有一息尚存,诸位炎黄子孙不曾忘本,那就会祖不可毁灭,根不可断绝。”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人必自灭其祖,自断其根,然后人方能灭之、断之,如是而已!”   “传本王号令,着官抚民率党守素、张如魁麾下人马八千人东进,独留党守素及三千人分守矾三堡、矾四堡和七旗村!”   “着李自成部再坚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形势必有反转!” 第408章 上阵   一个人的命运,既要靠自己奋斗,又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李自成自然不知道自己前一世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一时间没有能够把握住,结果落了一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他作为一世枭雄,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骄傲。   当初张顺自任秦王之后,曾经许诺他一个王爵。   在欣喜万分之余,他的内心里未必没有受之有愧的自觉。   故而,在他决定放弃争夺天下的心气儿以后,未尝没有建功立业,以求名实相符的心思。   然而,自他担任义军北路军主帅以来,虽然颇有功劳,但是功绩平平。   好容易又被张顺委任为主帅,率领五营人马前去护卫黄帝祠、阪泉水,如今又惨遭失败,那李自成早已经羞愧难当。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嗟来之食?   那李自成忍不住回头往义军的营地望了一眼,看了看正站在瞭望塔上观看战局的张顺,他不由心道:“当初殿下金口玉言,许诺了我‘你若为皇我为王’,若是我一无是处,不能建功立业,岂非为天下笑?”   想到此处,他不由把牙关咬紧,高声道:“鞑虏当面毁我黄帝祠,塞我阪泉水,此仇不共戴天。”   “今若不能报此仇怨,某又有何面目去见殿下,去见天下人?”   “今日无他,若不能胜,惟死而已!”   李自成麾下众将士闻言一愣,不由随即大声应曰:“今不能胜,惟死而已!”   伴随着义军连声大呼,士气稍振,又渐渐把气势汹汹的后金兵压力回去。   奈何李自成也知晓双方士卒的差距,仅凭片刻血气之勇,自然难以抵挡后金兵的进攻。   义军此战唯有凭炮破阵,然后方可胜之。   炮,火炮,义军的火炮在哪里?   想到此处,那李自成连忙向义军左翼望去。   他这一望不要紧,顿时吓了一跳。   你道为何?   原来那阪泉本就不甚深,经过后金掩埋以后,如今水流量大减,横亘在双方之间的阪泉水在肉眼可见的降低。   而与此同时,阪泉水北岸的义军炮兵阵地正紧锣密鼓的构筑阵地。   有一小部分火炮已经安放完毕,正在调整和试射,而更多的火炮还在陆陆续续向阵地运去。   如今后金坐视不理,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刺穿后金军阵最有力的利剑。   但是,后金会坐视不理吗?   当然不可能,那洪太又不是瞎子,眼见义军大张旗鼓的在阪泉水北岸布置火炮阵地,焉能不急?   只是原本位于后金右翼的骑兵早被洪太调往左翼去了,如今只有耿仲明一营人马位于右翼,哪里攻的过去,那洪太急忙就要派遣巴牙喇营前去攻击。   “陛下,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那范文程见状急了,连忙劝谏道,“难道陛下尚记得锦州之战否?”   范文程所谓“锦州之战”,是指昔日锦州之战,曾被祖大弼袭营,“几中马腹”之事。   别看后金在战场上占据了优势,由于义军拥兵数万,如今出战之兵远远不是义军的总数。   如果洪太真有个万一,那后金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投降便是。   “这样吧!”洪太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道,“着伊尔登率领两千巴牙喇精锐前去袭扰‘顺贼’,着耿仲明率领麾下人马猛攻‘顺贼’炮兵阵地,着‘三顺王’麾下红衣大炮尽数向‘顺贼’炮兵阵地射击,着肃亲王豪格率领万骑前来支援,不得有误!”   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如今这规模未必是洪太一个人能控制得住了。   居安思危之下,他不得不下令调集豪格前来支援。   而随着洪太一声令下,后金兵果然调转进攻方向,开始猛攻位于阪泉水以北的义军炮兵阵地。   那罗象乾、罗尚文二人见了,连忙布兵于阪泉沿岸抵挡后金兵。   只是这两营人马都是以长枪见长,短于远程射击,一时间倒处于被动挨打局面。   那李自成见了,不由心道:“如今我军胜负全系于火炮,若是为虏所趁,大势去矣!”   他看了看正在被后金猛攻的右翼,最终一咬牙,下令道:“传令姜瓖,务必坚守阵地,本将先去求援左翼,然后方可大获全胜!”   言毕,他竟率领麾下骑兵向正在猛攻阪泉水北岸的后金兵冲杀过去。   如今正在和义军罗象乾、罗尚文两营鏖战的不是别人,正是“三顺王”之一的耿仲明部。   耿仲明身为“三顺王”之一,其实实力最弱,远不如孔有德、尚可喜部,只有一营四千人马。   上一次“三顺王”在保安城外和义军鏖战的时候,各有损伤,故而孔有德、尚可喜都留下了一营在矾山堡内休整,只有耿仲明兵少力弱,没有什么话语权,只得又带领麾下全部人马参战。   本来耿仲明麾下这四千兵马,亦是以“西洋法”为正宗,布置了一个长矛阵在里,火铳手立在四角的方阵。   奈何上次和义军对射吃亏以后,孔有德、尚可喜都学会了列火铳手于前,独把长矛手置于后方的改良阵法。   那耿仲明自然也学有学样,把一千余命火铳手及大小火炮手列于阵前,向河对岸的义军反复轰打。   只是这厮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知知道将火铳手列于阵前的好处,却不知道将火铳手列于阵前的坏处。   他这一个大意不要紧,只听见一阵马嘶声响起,随即密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那耿仲明惊讶的往义军方向一望,只见一队骑兵竟然从阪泉水对岸横渡了过来,然后向自己的火铳手、火炮手猛冲了过来。   “杀,杀,杀!”耿仲明麾下的火铳手、火炮手虽然精锐,奈何无备之下被李自成一营骑兵冲杀过来,哪里抵挡得住?   射击,是来不及射击了。   “快,快换上铳刀抵挡!”耿仲明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大声喝道。   只是这个时候,火铳手都快吓傻了,哪里来得及更换?   即便有个别人更换完毕,又如何组成军阵抵挡?   原来这“三顺王”麾下的火铳手学自明军,也早配备了铳刀,当敌人靠近以后,便能把铳刀安插在火铳上,作为短枪使用。   “杀!”那李自成一马当先,高高的战刀猛的往下一挥,只赶到锋利的刀刃“唰”的一声切入到一个火铳手的脖子上,随即一个硕大的头颅飞了起来。   再挥,有一个头颅飞了起来。   杀人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痛快,李自成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畅快,不由大声喊道:“杀,杀杀,我看有谁能阻我!”   “长枪阵,长枪阵快给我上前顶上!”眼见义军骑兵冲了过去,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捕食着瑟瑟发抖的精锐火铳手,耿仲明心里都在滴血。   他只有这四千本钱,都是当初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卖了祖宗国家,投靠后金之辈。   如今这些人被李自成砍在了身上,疼在了他的心上。   这都是他被封为“怀顺王”的本钱,若是没了本钱,他便是被拔了牙齿的老虎,只能为其他人所吞并。   “杀!”就这李自成率领麾下骑兵在后金火铳手、火炮手中往来驰骋,肆意砍杀之际,河对岸的罗象乾、罗尚文两营早看得明白。   这两人不由对视一眼,一退一进。   退者为罗尚文营人马,他身为张凤仪系白杆兵,乃张顺嫡系,自然是要把义军火炮阵护的周全。   而罗象乾本为大明左柱国朱燮元麾下标营,更是先叛奢崇明投明,后来又判明投顺。   其中虽然其中别有缘故,终究不如罗尚文营更受信重。   那罗象乾自知身处嫌疑之地,故而便主动选择发起进攻,独留罗尚文部继续护卫义军火炮阵地。   阪泉水本就河窄水浅,易于涉渡,如今阪泉又被后金填塞了大半,只是剩下浅水淤泥,更是容易渡河。   顿时罗象乾一干人等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淤泥,向河对岸赶去。 第409章 命运   “杀,杀!”好容易渡过泥泞的阪泉水的义军,在总兵罗象乾的命令下,长枪手排着整齐的方阵向耿仲明的“西班牙大方阵”杀去。   在这些长枪阵前面突击的是刀盾手,在后面压阵的则是弓箭手和火铳手。   和张凤仪、罗尚文麾下的白杆兵不同,罗象乾带领的是川军精锐。   其编制基本上照抄明初之法,每队设置“二十牌、四十枪、三十弓、十铳”,肉搏兵种占据了整整六成之数。   但看这编制就知道这样的军队,往往喜欢战术突击和抵近肉搏为主要作战方法。   而这样的军队,无论在古今中外都是一支强军。   那罗象乾部也不例外,它不但经过了奢安之乱的锤炼,又在担任左柱国朱燮元标营的时候,得到了很好很好的装备和给养,故而拥有不错的战斗力。   “杀啊,杀啊!”就在长矛阵步步紧逼之际,阵前的刀盾手早已经按耐不住,一马当先冲进了敌军乱成一团的火铳阵中,大肆砍杀。   这些这些刀盾手大多数轻装上阵,身披青布棉甲,手持藤牌和利刃,左右跳荡,勇不可挡。   那耿仲明部火铳手早已经把火铳插上了铳刀,以铳当矛,向义军刀盾手刺去。   叵耐义军刀盾手只用藤牌挡住铳刀,然后反手一刀就把对面的火铳手砍翻在地,只砍得后金火铳手弃铳而逃。   李自成见到义军步卒一到,一边让开两军阵前的通道,以便义军步卒通过,一边左右驰突,继续追杀。   就在后金火铳手四散之际,耿仲明才带领长枪阵迟迟赶到。   一看到对面整齐的方阵,义军刀盾手哪敢再战,连忙退回了自家长枪阵之后,双方长枪阵纷纷放平了长矛,一步一步向对方压了过去。   “啪啪啪……”顿时两军阵前响起了激烈了的枪杆相击声。   每个人的命只有一条,没有哪个人胆敢对着密密麻麻的枪尖冲上去。   故而双方刚开始接战的时候,都在用自己的长枪敲击对方的长枪,不肯向前送死。   当然,这种程度的“划水”是允许的。   这其中原因,一个是哪怕个人武艺再高,如果硬冲上去,也难免被人戳上七八个窟窿。   另外一个是将领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上前“送死”。   “别,别挤啊,别挤!”果然不多时,原本稀疏的长枪阵被后面的长枪手填上之后,变得拥挤起来。   再然后,在将领的命令下,后排的长枪手开始推着前排的长枪手往前压过去。   “不,不行,不行……”双方第一排的长枪手眼见着对方的枪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发出绝望地喊叫。   “噗嗤、噗嗤!”有经验的长枪人忍不住一打一扎,就把对面的长枪手刺死了。   当然,更多人是想方设法把对方的长枪挑起来,以免刺伤了自己。   “推矛了,推矛了!”挤着挤着,前排的长枪手不由被挤在了一起,由于攻击距离过近,双方长达一丈四尺的长枪不由被架了起来,矛尖斜指向天亮。   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双方第一排的长枪手在松了口气之余,不由努力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快,快,放平了,放平了!”就在前几排无计可施之际,后排的长枪手早已经找到了办法,不由高声喊着,让前排的长枪手给自己的长枪让出一点点空间。   “砸,砸!”眼见自己手中的长枪从前面缝隙中落了下去,早有人一边端平了,一边大声喊道。   “一二三!一二三!”后面的火铳手早倒拿着手中的火铳,用火铳把狠狠的锤击前面放平的长枪。   “啊!”耿仲明麾下的长枪手只觉得胸口一疼,不由低头一看,只见一杆长枪正刺入到自己胸口。   “怎……怎么可能?”他不由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从人群中伸出来的长枪,不可思议道。   然而,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后金第一排长枪手被刺死以后,那长枪继续向后刺去,又刺中了第二排的长枪手。   原来就在双方人挤人、人挨人之际,罗象乾麾下后排的长枪手竟然从人缝中把长枪锤了进去,如同钉钉子一般,钉死了对面的长枪手。   “剑客,剑客!”就在义军使劲的锤击长枪的时候,耿仲明也不甘示弱,早命令阵后的剑客趴在地上,从下面慢慢向前排爬去。   当然也有不少长枪手放弃了手中的长枪,取了腰间的匕首、短刀向对方下身袭去。   而义军一方眼见对手动了刀子,也纷纷取出来解腕尖刀,狠狠地向对方扎去。   而就在双方长枪手浴血奋战之际,李自成和他麾下的骑兵也遭遇到了自己的敌人。   “巴牙喇营?”那李自成眼见双方陷入僵局,正要选择角度切入,不意却见一大堆骑兵疾驰而来。   “冲上去!”李自成看了看正在和耿仲明部长枪兵鏖战的罗象乾部,不由下达命令道。   就在李自成决定向对方冲锋的时候,率领巴牙喇营的伊尔登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义军的火炮已经安放了十余门,正断断续续的向后金军阵射击,如果后金一方再取不得突破,后果不敢设想。   “杀啊!”两营骑兵,一个胜在人多,一个胜在精锐,双方毫无花哨的碰撞在一起,顿时有百十名骑士落下马来,不知生死。   “再来!”伊尔登看了看身边少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下令道。   “冲啊!”双方调转了马头,再度对冲而过,又遗留了百余具尸体。   “不行,不能这样办了!”那伊尔登眼见义军火炮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不由焦急道。   “待我等冲散了这营骑兵,还得面临对面的步卒,如今一来,如何成事?”   “不若我集中弓矢,射杀其将领,然后此战可胜!”   那伊尔登并不知道当面将领就是李自成,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使用狙击战法。   那李自成哪里知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狩猎的对象,他如今眼见义军火炮愈发密集,不由愈发高兴。   若是此战,我能大破洪太,日后看哪个还敢笑老子“献妻求荣”!   想到此处,他不由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向正在疾驰的后金骑兵一指,大声喊道:“冲锋,冲锋!”   马速渐渐提了上来,一颠一跛的冲向后金骑兵。   李自成只觉得心跳加快,一股莫名其妙的刺激感充满了全身。   杀戮,杀戮,唯有杀戮才能释放出他心中的焦躁!   “唰唰唰!”就在双方接近十余步之际,突然李自成心中一突,连忙往马上一伏,随着便感到身上重重地挨了几下。   “掌盘子!”双方交马而过,只听见田见秀惊呼一声。   李自成下意识扭头一看,正见有一个物件一影,随即一股疼痛传遍了全身。   “啊!”只见他一手捂着左眼,手指头缝里正插着一支箭,箭羽犹自颤动。   “掌盘子!”左右见此不由大惊失色,不由高声喊道。   “我……我还没有死,喊什么喊!”不意李自成怒骂了一声,遂抓住箭杆往外一拔。   众人见状肝胆俱裂,不忍直视。   不意李自成大喝一声道:“父母精血,不可弃也!”高声喝道,“今不杀汝,某誓不为人!”   言毕,竟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持刀直取伊尔登。   那巴牙喇营甲喇章京伊尔登哪里见过这般人等,竟是吓得肝胆俱裂,掉头就跑。   他这一跑不要紧,他麾下巴牙喇营也早吓得魂不附体,顿时也一哄而散,高声嚷道:“盲夏侯,盲夏侯来了!”   谁成想当初张顺一语成谶,被敕封为“夏侯”的李自成果真落了个三国夏侯惇的下场,拔箭啖睛,折损了一目。   真是时也命也! 第410章 大同镇兵车操法   “李帅有令,着姜襄部务必坚守阵地,不得有误!”随着传令兵仔细观看了传令旗,不由连忙转述道。   “哦?”姜襄看了看右方正和后金骑兵鏖战的杨承祖部,又看了看从左侧刚刚转进过来的后金骑兵,皱了皱眉头。   他有心拒绝这一个命令,但是考虑到弟弟姜瑄如今也被张顺委以重任,不由有犹豫了起来。   “好,回复李帅:姜襄不死,右翼不失!”最终他还是一咬牙接令道。   作为将门出身的姜襄,其实他并没有多少节操,唯有利益。   奈何只这小小的利益,却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满足他,除了“舜王”。   卖命可以,但是要拿出“诚意”。   相比较大明和后金而言,有李自成、叶廷桂和张维世珠玉在前,显然张顺的“诚意”更足,也更值得他为此搏命。   想到此处,姜襄不由冷笑一声道:“众将士听我号令,列阵御敌,让鞑子尝一尝我大同镇兵车操法的厉害!”   原来这《大同镇兵车操法》出自于嘉靖年间的戚龙俞虎之一的“俞虎”俞大遒。   其法上承曾铣车营之法,下继戚继光偏厢车之法,承前启后,颇有特色。   具体编制为:先设独轮战车一架,车轮直径四尺六寸,车长一丈二。   车头共装大枪头四根,大弗朗机一门,盾牌两个,小月旗一面,布幔一副。   车前有支架两个,车后有铁锥两根,当车放下以后,前面可以作为车架,后面可以钉入土中,犹如船锚。   其后有立木一根,由队官把握,犹如船舵。   全车总重不过三百斤,可由十六人分为两班,轮番推行。   行则为阵,止则为营。   每车编制五十人,其中战兵十六人,骑兵十人,推车十六人,另有八人掌管后勤辎重和驮马。   而战兵一十六人设大旗手两名、牌手四名,虎叉手两名,钩镰手两名,拨刀手四人各持神枪、鸟铳。   推车一十六人,设鸟铳手四人,神枪手四人,掌管弗朗机及携带子铳四人,拨刀手四人。   这一十六人只管推车和守车,不管冲锋和陷阵。   另外别设管队两人,一人为队正持车上青旗,监督冲锋兵破阵;一人为队副在车后负责掌舵,监督守兵守车。   依照俞大遒编制,原设一十三队为一个小营,一十三个小营为一个大营,共计八千四百五十人。   那姜襄哪里有这般本事编制这许多人马?   原本他麾下只有四个小营,编制五十二辆战车,后来投靠义军以后,张顺又命他补全编制,故而他又抽调了六百五十人单独作为中军,不设战车。   随着他一声令下,顿时这四个小营分别东南西北四面,将他的中军团团围住,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阵。   且不说这姜襄如何打算,且说那后金右翼骑兵从阵后横穿了整个战场,好容易来到了义军右翼,迎入眼帘的便是这般如同刺猬一般的军阵。   “此何阵耶?”札萨克王喇玛金州率领右翼兵马来到阵前,不由开口问道。   “回禀王爷,此乃俞大遒兵车操法!”不意镶黄旗八旗蒙古固山额真达来开口应道。   原来这喇玛金州原系察哈尔部贵族,后来在虎墩兔憨病死大草滩以后,率众归降洪太,便被封为了札萨克王,隶属于镶黄旗旗下。   彼时,洪太征讨虎墩兔憨完毕以后,俘虏降服了大量蒙古丁壮,分属八旗旗下。   那洪太担心八大和硕贝勒坐大,威胁自己的皇权,便下令在各满洲旗旗下各设一旗,谓之八旗蒙古。   这八旗蒙古虽然依旧依附于各旗八大贝勒之下,认其为主,但是由于别设固山额真,接受洪太调遣作战,等于变相削弱了八大和硕贝勒贝勒的权力。   这札萨克王喇玛金州正隶属于镶黄旗旗下,虽然爵至王公,但是仍然还是他洪太的奴才。   这奴才虽然不识得此阵,但是曾经吃过大亏的蒙古人中自然有人识得此阵。   只听到那镶黄旗固山额真达来解释道:“此阵以车为城,以火炮为弓矢,以士卒为利刃,以骑卒为秃鹫,最为难破……”   不意这达来才说了一半,那札萨克王喇玛金州早打断道:“多说无益,且在战场上见真章!”   这阵或许难破,或许不难破,对喇玛金州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现在是镶黄旗的札萨克王,一个高级的奴才。   如果他不能贯彻旗主洪太的意志,那么他的下场和其他低级奴才比起来,也不会好上多少。   随着喇玛金州一声令下,顿时他麾下的八旗蒙古一拥而上,将姜襄麾下的人马团团围住,然后走马灯一般的一边驰骋着,一边试探着向里面射击。   “鞑子?”那姜襄一看对面战法,不由精神一振,顿时了然于胸。   明末习惯把蒙古人称作“鞑”,女真人称作“虏”。   虽然说素来鞑虏并称,然而这鞑和虏终究有所不同。   前者是明军将领最喜欢用来刷战功的存在,而后者则是经常被人家刷战功的存在。   往日明军将领见了面,若是哪个手底下没有几十上百个“鞑子”首级,大家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当然,若是哪个没有被“建虏”刷几十上百个首级,那才是真的牛皮。   “将军,鞑子来了!”眼见八旗蒙古向自己等人开始射箭,早有人向姜襄提醒道。   “晓得了,且命鸟铳手向敌骑还击!”姜襄点了点头,冷静地下令道。   明军车营最大的“撒手锏”,就是密集的火铳、火炮。   这些火器若是被人骗了去,提前发射,那就会被对方抓住火器装填的间隙冲了进来。   若是对方被自己骗了过来,一顿火铳、火炮,那么对手就会死伤惨重。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关键是谁更有耐心,谁更有操作,谁更有智谋!   “砰、砰、砰!”随着义军鸟铳手的还击,不断有八旗蒙古跌落马下。   蒙古战士骑射固然很好,奈何弓矢的有效射程只有二十余步,哪里比得上义军鸟铳手可射百步?   更不要说,训练有素的鸟铳手几乎可以八十步距离,基本上可以做得三中一。   而二十步,不说百发百中,至少也能有个七成命中率。   在如此犀利而精准的鸟铳手还击之下,那八旗蒙古明显撑不住了。   “王爷,‘贼子’火铳好生犀利!”那镶红旗蒙古固山额真达来忍不住向喇玛金州提醒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晓得了!”那札萨克王喇玛金州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由下令道,“且让儿郎们暂且回来,别遣一队骑兵前去骗炮。”   “若其火器齐发,我等趁机一拥而上。若其不肯,则让骑兵抵近肉搏!” 第411章 拒马   兵者,诡道也!   通俗一点讲,就是年轻人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   “鞑子来了!”   就在八旗蒙古骚扰战术失败以后,札萨克王喇玛金州便派遣了一队骑兵压了上来。   “全员准备,听我号令!”当面的队正不由连忙下令道,“队副调整战车方向,赶快将铁锥钉下,准备迎敌!”   位于战车尾部的队副急忙抬起战车尾部的立木,将战车前头的大枪头对准了敌军来向,而推车手早拿出木槌,“梆梆梆”的往下捶击,不多时便把战车后面的两根大铁锥全钉入到地上。   原本轻便的战车,在这两根大铁锥的加持之下,顿时化身为坚固的拒马。   “鸟铳手射击,神枪手准备!”就在这时,那一队八旗蒙古已经抵近义军战车四五十步距离,队正果断的下达了射击命令。   “砰砰砰!”义军鸟铳手瞄准了八旗蒙古兵,扣动了扳机。   姜瓖麾下的火铳手使用的乃是明军最常见的三钱鸟铳,而八旗蒙古穿戴的则是轻薄的棉甲。   双方真是一对奇妙的对手,一个敢射,一个就敢死。   车营每队编制有鸟铳手六人,伴随着临近的几队鸟铳手一起射击,顿时有七八个蒙古骑兵当场摔落马下。   鸟铳手射击完毕以后,急忙退入到战车后面,开始手忙脚乱的清理起铳膛,准备再次装填。   而与此同时,神枪手则齐步上前,端着手中的神枪指着前面继续疾驰的骑兵。   明代神枪有两种,一种是明成祖年间能够发射箭矢的火铳,一种则是枪管长一尺,木柄长三尺五寸,重达二十斤的长杆形火铳。   很明显,到了这个时代,发射箭矢的火铳早已经被淘汰,姜瓖麾下的神枪手使用的乃是后者这种形制的神枪。   这种神枪威力不大,射程不远,但是同时又具备火力密集和冷热兼用的特点。   故而准备迎接蒙古骑兵冲击的各处队正便把神枪、弗朗机炮握在手中不发,但等蒙古骑兵最后的决断:躲,或者冲锋!   双方像极了张顺前世“臭打游戏的”,一个想骗Q,一个想Q中。   打游戏的拼的是操作,而战阵则拼的是训练和纪律。   四十步、三十五步、三十步……就在站在阵前的神枪手忍不住就要引燃手里的神枪之际,突然只见那一队骑兵突然调转马头,横了过来,随即一阵箭雨飞了过来。   “退!”众神枪手松了口气之余,连忙往后一退,随即有牌手上前替他们遮蔽了箭雨。   但是依旧有几个倒霉蛋,不小心中了一箭。   不过蒙古箭轻,杀伤力远不如后金重箭,故而大多数只需要稍微包扎一下,便可无碍。   那蒙古骑兵眼见这一处防守严谨,无隙可乘,骚扰一番以后,又换了一个地方,再度重复刚才的动作。   俗话说:守久必失!   就在蒙古骑兵小队连续试了三五个地方,终于有一处神枪手不堪对面骑兵的压力,自作主张的点燃了手里的神枪。   “砰砰砰!”三十余步的距离,对于发射几枚铅弹的神枪来说完全不足以击中虎视眈眈的敌人。   本来连续伤亡了十余人的蒙古骑兵小队,就快要到马力极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机会,哪里还忍得住?   顿时,一个个狠狠抽打了坐骑几下,端着手中的钩枪就冲了上来。   “弗朗机,弗朗机开火!”当面的几个队正都快要吓傻了,不由一边大声呵斥着弗朗机手,一边叫嚷道。   “刀牌手准备砍马腿,虎叉手、钩镰手上前勾叉其人,神枪手上前敲击马首!”   “轰!”队正话音刚落,弗朗机手早就点燃了车上的大号弗朗机。   伴随着一声巨响,被钉在地上的战车猛地震动了一下,但是由于两根铁锥的固定,根本没有产生移动。   当面的骑兵正被这大号弗朗机糊个正着,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马翻倒在地上。   然而,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哪个敢退?   这个时候若是后退,就会被对面连续装填的大号弗朗机打成筛子。   眼见已经到了瑟瑟发抖的敌人面前,一名勇敢的蒙古旗手猛地打马一跃,试图越过义军的“拒马”,然后杀入人群之中。   只是他没想到这“拒马”太高了,一跃没有越过去,反倒被“拒马”上的大枪头刺穿了马腹,自己也摔倒了下来。   当面的义军士卒都惊呆了,见过傻的,还没有见过这么傻的。   早有神枪手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神枪往下狠狠一砸。   这一砸正砸在这名勇士的头盔上,当场就砸的头盔凹陷,鲜血迸裂。   “直娘贼,这首级没法要了!”不意队正见了,不由张嘴骂了一局。   明军素来以首级记功,若是被打坏了,不便辨认,一般情况下就很难请赏。   “现在咱们是舜王的兵了,不兴这个!”那神枪手闻言不由嘀咕了一句,不敢怠慢,又继续上前杀去。   原来这俞大遒所制战车,其实就是一个集大号长枪为一体的拒马兼火炮发射架。   这玩意儿钉在地上,可比长枪阵的拒止能力强多了,那八旗蒙古兵血肉之躯,如何冲的动?   一个个不由纷纷减缓了马速,然后向战车后面的义军士卒砍杀过去。   然而,这些士卒却是个个都有名堂。   那虎叉手只把手中的虎叉往前一送,就架住了蒙古兵的钩枪。   而钩镰手早把手中的钩镰枪往前一推一拉,勾中了蒙古兵的衣衫、铠甲就往下拉。   而那刀盾手往地上一滚,一边用木牌护住身上,一边用腰刀向马蹄砍去。   更有神枪手挥舞着手中的神枪,猛的向蒙古骑兵的战马头部打去。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这些蒙古骑手,若论身手,个个都是马上好手。   奈何遇到了这种丝毫不讲道理打法,哪里打得过?   前面的骑兵吃了亏,后面的骑兵还不知其中虚实,于是一个一个往前送。   一连送了三五十人,那札萨克王喇玛金州这才发现不对。   他连忙命令士卒吹起了号角,喊回来正在阵前被义军蹂躏的精锐骑兵。   “王爷,这贼鸟厮的军阵专为我骑兵所设,不可力敌啊!”那固山额真达来不由连忙提醒道。   “看出来了!”那喇玛金州一脸难受的点了点头,以步制骑,打出来如此夸张的战损比,一时间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怎么办,可有破解之法?”   “无他,惟步战耳!”那达来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什么,步战?”那喇玛金州不由提高了嗓门,顿时引得诸骑兵纷纷扭头观看了过来。   我堂堂蒙古铁骑,竟然沦落到要和“南蛮子”打步战,那我还要这战马何用? 第412章 苦战   “鞑子要步战?”   姜瓖有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八旗蒙古纷纷翻身下马,然后列阵向前。   从俞大遒开始编制战车兵开始,至今已经有七八十年。   七八十年已经基本上涵盖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一生。   那姜瓖如今不过才二十多岁年纪,如何晓得当初双方之间在战法方面的博弈?   游牧民族舍马就步。以短击长,确实是一件稀罕事儿。   不多时,有千余骑兵下的马来,列成了一个锥形阵,直向义军逼来。   而剩余的两千骑兵则分列左右,待机而动。   “忽热!”只见八旗蒙古在逼近到五十步距离的时候,突然大喝一声,齐齐射出了一片箭雨,然后把弓矢换成刀枪,飞快的向义军军阵方向飞奔了起来。   “夺夺夺!”漫天的箭雨落入到义军军阵之中,然而却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原来这俞大遒所编制战车兵专门克制蒙古战法,这战车前面悬挂的两面盾牌完美的防护了左右两排推车手,而两侧的战兵则被站在第一批的刀牌手手中的盾牌所抵挡。   在如此遮蔽之下,只有极少数箭支射中了士卒。   然而,由于这些士卒皆身披铁甲,就这些极少数箭支也只能挂在士卒的身上,基本上没有造成有效的杀伤。   就在八旗蒙古发箭之时,其实也进入到义军鸟铳手的射程之内。   “砰砰砰!”义军的鸟铳手也开了火,顿时有七八个蒙古士卒当场倒下。   虽然车阵中编制的鸟铳手不多,但是杀伤效率明显高于蒙古弓箭手。   “唰唰唰!”   “砰砰砰!”   短短的五十步距离,双方连续对射了一阵,然后蒙古兵就进入到大号弗朗机的杀伤范围以内。   “轰!”弗朗机炮适时的响彻了起来,顿时又倒下了一片冲锋的蒙古兵。   然而这些吓不到这些勇猛的蒙古兵,他们纷纷一马当先杀到了义军车阵跟前。   若论骑兵,蒙古兵自然是个顶个个的好手;若论步卒,这些蒙古兵就显得非常一般了。   “杀!”义军刀盾手早已经按耐不住,用盾牌护住身体,一个猛冲撞了过去。   只这一撞,正撞了当面蒙古士兵一个趔趄。   不等他站稳脚步,只觉得腹部一痛,却被人借着盾牌的掩护,伺机一刀捅进去。   其他蒙古兵见状,连忙举枪刺了过来,却被虎叉手一把叉住,钩镰手上前一枪刺翻在地。   至于其他神枪手、拨刀手连打带劈,一时间竟杀的八旗蒙古节节败退。   然而,蒙古兵这一退不要紧,顿时让杀得正酣的义军士卒冲了出去。   “忽热!”当面的蒙古骑兵正虎视眈眈,眼见义军士卒脱离了战车保护,哪肯罢休,顿时纷纷冲了上来。   “撤,快撤!”战场上的一时的头脑发热,就要付出代价。   这些人失去了战车的遮蔽以后,顿时蒙古八旗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被杀的大溃而回。   而正被杀的节节败退的蒙古部卒,趁机反杀了回来。   “快,快挡住,快挡住!”队副一看前面战兵溃败,不由大急。   奈何他麾下推车手除了鸟铳、神枪以外,只有拨刀可用,如何抵挡得住?   不多时,便被蒙古部卒冲散了阵型,不得不弃了战车,向后退却。   那蒙古部卒得势不饶人,借着已经凿开的阵线,试图继续撕裂义军阵线。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当他们凿开第一层车阵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乃是第二层车阵。   正如孙承宗的《车营叩答》所言:“车营制敌之法,在于不穷。无铳则车穷,不叠阵则铳穷。”   也就是说,车营阵法的关键,一个在战车,一个在叠阵。   叠阵之法,始于南宋名将吴璘,其基本办法就是把士卒前后分为数个阵线。   一旦前面一个阵线遭到了敌人的突破,那么后面一个阵线能够继续阻击敌人。   而原先溃败阵线的士卒便可以借机转到阵后,重整阵型。   和传统的方阵、圆阵比起来,叠阵具有更强的耐冲击性和韧性。   而明军在原本的叠阵基础上,又把传统的车阵结合起来,变组成了这种以战车组成叠阵的战法。   “这特么属乌龟的,简直是个乌龟壳!”那扎萨克王喇玛金州眼见好容易凿开了“顺贼”坚阵,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层。   一层一层又一层,待到八旗蒙古好容易凿开第二层车阵的时候,又发现第三层又是这种车阵,简直没完没了了。   这一刻喇玛金州的内心是绝望的,每击破一层车阵,就要填进去不知多少八旗蒙古勇士的尸首。   若是再这般打下去,车阵破不破他不知道,但是他隶属的镶黄旗蒙古勇士还能有多少,他内心是清楚的。   “不行了,这仗没法打了!”喇玛金州暗自摇摇头,心中一片忐忑。   这“大清国皇帝”洪太既然把麾下镶黄旗的蒙古八旗托付于他,自然不是白托付的。   这就好比后世做生意,天使投资人既然给你投下了大量的资金,那么自然是准备让你给他赚钱。   如果你不但没有帮人家赚钱,反而把本蚀了,那人家能饶得了你?   而如今这一位“天使投资人”又是一位生杀予夺的枭雄,自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此处,那喇玛金州不由眼神一暗,不由打马上前道:“固山额真达来何在?且替本王照看一下人马,本王亲自去会一会那‘顺贼’!”   “王爷,万万不可啊!”那达来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连忙扯着他的缰绳道,“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怎么向陛下交待啊!”   你一死了之,倒也痛快。   可是这么大一口黑锅没了,我找谁背去?   “走开!”那喇玛金州当然知道这厮什么心思,不由抽出马鞭来,狠狠道抽了他一鞭,做出一副一意孤行的模样。   那固山额真达来吃痛之下,不由松了手,顿时那喇玛金州得了空隙,策马而去。   当然,蝼蚁尚且偷生,这喇玛金州堂堂扎萨克王如何肯白白送了性命?   他这一次主动出击,自然不是准备担起冲阵,而是率领麾下精锐骑兵趁着双方混乱不堪之际,发起决死冲锋。   这样无论成败,也不至于被洪太追究丧师之责。   “忽热!”喇玛金州大喝一声,一马当先的杀入义军车阵之中,一时间只杀的义军车阵岌岌可危。   这时候,那姜襄也坐不住了。   本来连挫八旗蒙古,他自度已经对得起舜王的恩典,不曾想对面还不死心,竟然想杀穿了车阵,准备击杀他这个总兵。   “被人小看了去啦!”那姜襄不由冷笑一声,指着前面的镶黄旗道,“弟兄们,前面有条大鱼想要吃人,你说咱们能让他吃吗?” 第413章 大炮开兮   “王爷,再这样下去不行啦!”   就在札萨克王喇玛金州率领千余骑兵向义军车营发起猛烈进攻以后,刚开始还势如破竹。   然而,随着义军“叠阵”的层层阻隔,札萨克王喇玛金州的突击速度被迟滞,乃至滞止不前。   如果无法再取得有效的进展,一旦让义军左右两翼包抄过来,他们这一支突击骑兵很快就会陷入包围之中。   “这支敌军的将领是谁?”那喇玛金州闻言不由心思一转,开口问道,“若是看得明白,不如乱箭齐发,取齐首级,以乱其军!”   “喏,那不就来了!”这时候的姜襄还名不见经传,对面的八旗蒙古当然不知道他的名号。   当然对喇玛金州来说,知不知道他的名号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击杀了此人,义军人马失去了指挥,便能一鼓而破。   唯有义军军阵右翼的姜襄营一旦被破,那么后金骑兵便能够包抄正中间的正在苦战的张如靖部。   到时候,前后夹击之下,哪怕那张如靖部再如何精锐也抵挡不住这般夹击,后金一方便能锁定了胜局。   “给本王射杀此‘贼’!”那喇玛金州一见姜襄带领数百人堵了上来,不由连忙向左右神箭手下令道。   “喳!”左右射手领了命令,不由纷纷张弓搭箭,齐刷刷的瞄向那位身着华丽铠甲的义军将领。   “放!”   “唰唰唰!”   “啊!”只见那人惨叫一声,顿时被人射成了刺猬模样,眼见不活了。   “敌将已死,还不快快投降……”那喇玛金州见状不由大喜过望,连忙高声大呼道。   “砰砰砰!”然而,还未等那喇玛金州把话说完,突然只觉得浑身上下一股大力传来,然后一头从马上栽倒了下来。   “给我玩,你还嫩着点!”眼见那喇玛金州身上被打了七八个血洞,身着普通颜色铠甲的姜襄不由冷笑起来。   原来这姜襄从军多年,颇有些门道。   像后金这种专门射杀对方将领的战术,他早有防备。   故而在上阵之前,姜襄先换上了普通服色的铠甲,冒充侍卫,而让亲信穿上了华丽的铠甲吸引敌人火力。   果然那喇玛金州不晓得其中的关窍,反倒一通操作之下暴露了自己的行迹。   那姜襄便以彼之道还施其身,学有学样的让身边神射手给喇玛金州来了一下子。   这喇玛金州毫无防备之下,求仁得仁,落了一个乱铳打死的下场。   “敌将已死,还不随我上前破敌!”那姜襄还不知道自己“逮了一条大鱼”,眼见敌人将领被自家火铳手击毙,不由兴奋万分的河道。   “杀,杀!”被后金蒙古八旗围攻了许久,早憋了一肚子气的义军战车兵,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顿时一个个跳将出来,直杀得后金八旗蒙古步骑丢盔弃甲而逃。   而就在义军勇不可当之际,却有一人正如饿狼一般,虎视眈眈的觑视着交战的双方。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镶黄旗蒙古固山额真达来。   原来后金社会等级深严,固山额真固然地位非同一般,但是若是和各旗旗主、札萨克王比起来,也不过是一个高等级的奴才罢了。   如今札萨克王喇玛金州已经战死,而他作为一旗的固山额真却毫发无伤,那洪太岂能饶他?   如果洪太饶了他,那八大和硕贝勒定然怀疑洪太设置固山额真一职,是为了取代诸旗旗主,那后金国中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莫说他一个八旗蒙古固山额真,就是正牌女真固山额真,在洪太跟前也值不了这个价。   那固山额真达来当然知道自己的麻烦之处,故而竭力阻止喇玛金州上阵。   然而,喇玛金州死志已生,他如何劝得住?   当然,劝不住并不代表他没有一线生机。   这生机在哪里?   一个是札萨克王喇玛金州突然爆发,决死突死义军总兵,然后引发义军全军崩溃。   另外一个就是在札萨克王战死的局面下,引出“躲藏”在车阵的义军士卒,然后纵骑冲锋,反败为胜。   虽然第一个机会发生的几率太过渺茫,但是第二个机会对交战双方来说却是一个大概率事件。   故而,那固山额真达来一听闻札萨克王喇玛金州战死,立即率领着麾下五百精骑躲藏在附近,随时准备出击。   可怜那姜襄如何老谋深算,哪里想得到这一支八旗蒙古竟然有两员统帅。   他只见后金八旗蒙古溃败,早释放出全部战兵和骑兵。   姜襄麾下车营每队编制战兵一十六人,骑兵十人,每小营编制战兵二百零八人,骑兵一百三十骑。   若是再加上姜瓖标营一小营,共编制了一千四百余战兵,六百五十骑兵。   这些战兵、骑兵全体出动,步兵追杀步兵,骑兵追杀骑兵,砍杀的不亦乐乎。   “远点,再远点!”那镶黄旗蒙古固山额真达来觑视着义军的动静,不断反复念叨着。   达来和他的骑兵埋伏的距离较远,只有义军距离车阵远了,才会有一击而中的机会。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   眼见义军脱离车阵越来越远,达来不由激动了起来。   “呜呜呜~”他不由拿起了牛角制成的号角,鼓足了气亲自吹了起来。   沉默的号角声,如同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催魂咒一般,顿时骇的姜瓖浑身冰凉。   “完了,全完了,怎么鞑子还藏着一支骑兵!”姜瓖惊慌地看了看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骑兵,再看了看又有奋勇追击而队形散乱的战兵、骑兵,一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杀,给老子杀!”那达来一见原来追击的义军呆若木鸡,不由大喜,狠狠地打了两下身下的坐骑,不由急速的冲刺了起来。   而原来恨爹妈没有多生两条腿的蒙古步骑,一见有便宜可赚,也开始试探着集结起来进行抵抗。   “完了,全完了!”众人绝望的望了望远在身后的车营,一时间如坠冰窟。   “轰、轰、轰轰轰!”就这众人绝望之际,突然只听见一声巨响,俄而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战场。   “炮,火炮,红夷大炮!我们的红夷大炮响了!”众人一愣,随即猛然反应了过来。   这分明是李十安部的“红夷大炮”部署完毕,如今正在狠狠的轰击后金的军阵。   “哦,我的天哪!”如此大的动静,莫说义军将士,就连达来一干人等早也听到明白。   他忍不住扭头往东北方向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炮弹向不要钱一般,顺着后金军阵方向,猛烈的砸了进去。   成排成排的士卒如同泥捏的、纸糊的一般,一枚下去就砸穿了一片。   断肢、残骸、血水、哀嚎,一时间充斥了整个战场。   “完了,全完了!”那达来努力控制住由于巨大的炮声惊了的坐骑,不由肝胆俱裂道。   “撤,快撤回来,全都给我扯呼了,这一次是咱们要完啦!” 第414章 定国   “杀,杀,杀!”就在李自成、姜瓖和后金鏖战之际,位于中军的张如靖正带领着麾下的人马奋勇搏杀。   这张如靖虽然曾在张顺座下聆听教诲,但是他短短几年的军事生涯大多数都在陈长梃麾下度过。   故而其用兵之法带有陈长梃的鲜明特征,那就是喜欢猛冲猛打,锐不可当。   张如靖这一营人马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三顺王”之一的“怀顺王”尚可喜。   和大多数人粗略印象不同,那尚可喜祖籍山西洪洞县人氏,后迁居辽东海州,和孔有德、耿仲明二人并无瓜葛。   后因老奴叛乱,祸起建州,尚可喜父子等人不得不迁居松山避难。   其后父子两人先后从军,那尚可喜又被毛文龙收为养孙。   随后其父尚学礼死于后金兵之手,毛文龙便将尚学礼部移交给尚可喜率领。   崇祯四年,皮岛发生兵变,东江总兵黄龙为人所囚禁,尚可喜赶快赶回救出黄龙,因此而被擢为游击将军。   崇祯五年,孔有德、耿仲明二人发动吴桥兵变,占据登州,那尚可喜便接受总兵黄龙的命令安抚东江诸岛,截击逃到海上的孔、耿二人,因功被擢为副总兵。   不意那孔耿二人投靠后金以后,为了“表明心迹”反攻旅顺。   旅顺陷落,总兵黄龙自尽,尚可喜家妻妾奴婢等数百口尽为后金后所戮。   就这尚可喜悲愤欲绝之际,谁曾想新任总兵沈世魁竟是当初皮岛兵变的主使,只因尚可喜坏了他的“大事”,便被他怀恨在心,欲谋报复。   那尚可喜在得知消息以后,在崇祯七年正月初一,突然发动袭击,逮捕副将俞亮泰、仇震泰二人,然后掠广鹿、大小长山、石城、海洋五岛军民万余人,并携麾下诸将、辖下五岛军资器械走海路投靠后金。   故而在“三顺王”之中,其实力最为雄厚,待遇最为丰厚。   不但其麾下人马被赐为“天助兵”,洪太更是割海州一地作为他的封地,让他安置麾下旧部和家眷。   不过也正是如此,尚可喜麾下的人马反而保持了浓郁的大明边军风格,而不是孔有德、耿仲明二人的西洋风格。   对付大明边军,义军自然是颇有心得。   那张如靖麾下人马主要是来自于豫西的“毛葫芦兵”和他自个招募训练的骑兵。   这“毛葫芦兵”本就善使长枪、弓矢,故而在给他们披上铁甲以后,稍作训练便是一等一的精兵。   而他麾下的六百骑兵,则是他精挑细选,仿照陈长梃麾下的“大刀队”编练的大刀骑兵。   这些骑兵个个身材魁梧,武艺出众,把朴刀、偃月刀一干长柄大刀使的是虎虎生风。   然而,这样的队伍对上了以灭虏炮、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弗朗机炮等一干火炮为主要火力的“天助兵”以后,其实很难占据优势。   故而张如靖带领麾下人马和“天助兵”一交手之后,就发现完全近不得敌人。   怎么办?   自然是凉拌!   “‘舜王’殿下有云,打得过就打,大不够就走!”那张如靖不由大喝一声,掉头就跑。   那“智顺王”尚可喜好容易摆起了架势,结果没想到对面“顺贼”那么不经打,一时间都愣住了。   “追,赶快追,对面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这下白捡了一个功劳!”好容易有人告知了义军的“虚实”,那尚可喜不由万分兴奋道。   战阵之上,宜进不宜退,不然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历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战就是其中典型。   当年前秦王苻坚率领一十五万大军与晋军对峙于淝水,他认为自己稍作退却引得晋军来攻,便可半渡而击。   哪曾想,这人马刚一动,早有人喊道:“秦军败了,秦军败了!”   晋军又趁机渡河猛攻,结果一十五万大军一朝尽丧,统一了整个北方的前秦也分崩离析了。   “还请王爷小心谨慎才是,以免对面有诈!”有人感觉“顺贼”败的太过轻松了,不由连忙提醒道。   “真败假败,不过在一念之间!”不意尚可喜闻言不由笑道,“想当年前秦王苻坚也不是想半渡而击,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晋军一举打垮!”   “前有前秦王苻坚,今有后秦王张顺;前有东晋名将谢玄,今有我后金尚可喜,合当本王破之!”   言毕,那尚可喜不由亲自领兵向前追击。   眼看张如靖部连退了三五十丈,几乎把左右两翼人马全卖了出来,那尚可喜部不由大喜过望。   哪曾想,就在尚可喜麾下人马追上张如靖部的时候,突然只听到一声炮响,一队骑兵从义军左翼李国樑营后面冲了出来。   这一队骑兵及其邪门,根本也不冲阵,只是从尚可喜部右翼略过。   人人手持一把朴刀、偃月刀,一挥而过,这把尚可喜右翼的人马不知砍杀了多少。   而就在义军骑兵冲出来的瞬间,原本溃不成军的义军步卒,突然立住了脚步,反而组成了锥形阵又翻身杀了回来。   “直娘贼!”那尚可喜见到如此情形,哪里不知这一次“捏软柿子”没捏成,反倒“踢到铁板”了。   可怜这智顺王尚可喜,自诩知兵,哪曾想当初张如靖跟随“八大王”张献忠之时,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败仗。   这败仗打多了,自然有人有了心思,玩一手“反败为胜”的把戏。   当初,在张顺加入义军之前,不知有多少义军被明军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结果就这一手还真打败了不少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明军精锐。   在张顺前世,“明季第一良将”曹文诏就是因为追击过深,被人四面围住,最终在湫头镇之战中因寡不敌众,兵败自尽。   那尚可喜虽然先后和后金及孔有德、耿仲明这样的强军交手,但是大多数都是堂堂正正之仗,哪里遇到过这么“脏”的野路子,登时就吃了一个大亏,白瞎了“智顺王”之名。   “火炮,快,快返回去借助火炮再战!”到这个时候,阵不成列,兵不成行的尚可喜才想起来刚才为了追击义军而留在阵地的火炮。   结果,他扭头往回一看,差点晕厥了过去。   你道为何?   原来刚才从“天助兵”右翼一掠而过的义军大刀骑兵早绕过了尚可喜麾下步卒,正在其留守的阵地的火炮兵中大肆砍杀。   “骑兵,骑兵!许尔显,你速带领本王麾下骑兵,将‘贼骑’驱走,保得火炮不失!”万分焦急之下,那尚可喜不由大声喝道。   只他这一喊不要紧,本来就人心惶惶的“天助兵”步卒听了尚可喜这话,忍不住扭头往后一看,顿时发觉了自家阵地的惨状,顿时一个个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菜了!”   “天助兵”既然出身于大明边军,那么大明边军转进如风的习惯自然也继承了下来。   众人一看形势如此,自度不能胜,一个个哪里还按捺的住?   顿时纷纷连忙丢盔弃甲,转身就逃。   诸人这一逃不要紧,一时间竟将刚刚把麾下骑兵派遣出去的尚可喜卖了出来。   那尚可喜何等样人物?   乃是“三顺王”之中最有实力,最为狡猾之人,他一看这种状况哪敢逗留,不由转身便逃。   那张如靖早看得明白,一看那尚可喜要逃,连忙拍马追赶着道:“尚可喜,我看你哪里逃?” 第415章 一蹶名王   “这尚可喜在搞什么幺蛾子!”正当张如靖把智顺王尚可喜杀得大败之际,正在压着义军左翼李国樑部打的恭顺王孔有德不由不可思议道。   尚可喜的本事和实力他是知道的,本来依照他的心思,对面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如何能打得过积年悍将尚可喜?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你以为你能打得过的时候,有时候偏偏就是打不过。   实话实说,若是当面锣、对面鼓,双方拉出来一对一对攻,营属火炮被整体调走的张如靖营人马百分之百打不过以灭虏炮、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弗朗机炮和各种鸟铳为主要火力的尚可喜部。   然而,作为“流寇”出身的张如靖对官兵这一套太熟悉了,熟悉到拥有了一整套专门对这种“坐着打天下无敌”的办法。   其中这种办法用军事专业术语来说,叫做“机动歼敌”,搁张顺前世游戏术语中,又叫做“拉扯”,当然如果更形象一些,唤作“回马枪”。   不独明末义军,清末义军也经常用这种手段对付清军。   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太平天国名将英王陈玉成的“三十点检回马枪”,每当太平军与清军交战时,“约十余回合之后,故退二三十步,复一拥而进,谓之‘回马枪’”,只杀得湘军闻之变色。   那尚可喜吃了这一次大亏,才晓得了张如靖的厉害,只是那孔有德却不曾晓得。   他眼见尚可喜大败而走,不由起了心思。   他不由心道:“这尚可喜往日都要压我和耿仲明一头,不意竟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中看不中用。”   “今日我且襄助他一番,日后也好羞他一羞!”   那孔有德想到此处,便转身对兄长孔有性道:“哥哥且为我看顾一下‘天佑兵’,我去去就回!”   那孔有性闻言知道他要搞事情,不由连忙劝说道:“这本是不干我们对事儿,你何必当那出头鸟?”   “哥哥说哪里话?今日别人有难我不相救,明日若是我等遭难,哪个又肯过来救我!”孔有德言必,也不等那孔有性搭话,直接率领麾下八百骑兵折向西南,往张如靖人马背后袭去。   “哟,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等老子杀将过去,还有人送上门?”那张如靖可不是姜襄那种典型的明军将领,野路子出身的他对各种“脏”套路了如指掌。   故而哪怕他打得“三顺王”之手的尚可喜大败而走,也时时关注着整个战场的动向。   当位于义军左翼的孔有德部刚分出来一只骑兵,他登时就得到了消息。   “好,来得好,今天就给他来一个请君入瓮!”张如靖嘿嘿一笑,连忙向左右下达了命令。   那孔有德哪里料到这小子居然给自己下了一个套,他只带领麾下人马向义军左翼袭去。   这孔有德本是铁岭矿工出身,长于弓马,“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   当初孙元化编练新军的时候,其实选中他为骑兵将领。   若是仔细论起来,他麾下所谓的“西洋法”编练的新军,其实也是个二把刀的水平,他最擅长、最信任的还是他麾下骑兵。   只不过后金多马,原不缺骑兵,故而孔有德投其所好,整日宣扬什么“红夷大炮天下无敌”之类的言论,让人觉得他好像精于火器一般。   只是自从他投靠后金以后,被洪太安置中辽阳一代,物资战马匮乏,无力负担大规模骑兵,故而只养了千余精骑。   他自度只这麾下八百骑兵,便能趁乱击溃张如靖部,故而十分嚣张的向义军冲去。   “快,快散开,鞑子的骑兵来了!”他这一冲不要紧,义军左右早得了命令,不由纷纷让开通道,只让孔有德杀将进去。   这孔有德只一个冲锋便“杀穿”了义军,不由大喜过望。   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笑出声来,却突然发现事情不对。   原来他“杀穿顺贼”阵型以后,赫然发现拦在面前的是一个严阵以待的长枪阵。   “孔有德,你可识得你家爷爷!”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这一司长枪阵中传了出来。   “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孔有德闻言大怒,心道:你只这三五百部卒便敢向爷爷叫阵,真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冲,给我冲,冲进去活捉了这口出狂言的小子,本王要剐他三千刀,方解我心头之恨!”孔有德不由下令道。   “喏!”孔有德麾下骑兵闻言不由纷纷应道。   他麾下的骑兵编制师承“西法党”,共分为重骑兵和轻骑兵两种。   其中重骑兵身披铁甲,配备长枪、长剑,以冲锋陷阵为主要战法。   而轻骑兵则配备弓箭和火铳,实际上是同时代西欧轻骑兵和火枪骑兵的混合体,以奔袭、骚扰为主要战法。   那孔有德麾下八百骑兵中,便有重骑兵五百,轻骑兵三百。   只是如今他刚刚“突破义军防线”,前有狼后有虎,骑兵阵型难以展开。   故而他不得不放弃让三百轻骑兵骚扰的战术,直接命令重骑兵排成密集的一列,缓缓向义军长枪阵压迫了过去。   “墙式冲锋?”那张如靖一看孔有德麾下的骑兵,不由乐了。   你到为何?   原来这种密集冲锋的战法,本来就是西欧恢复古典的骑兵战术。   而在保持古典战法完好的东亚这块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战法,这也是洪太对孔有德麾下的骑兵不甚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而义军之中的杨承祖部就非常擅长这种密集冲锋,故而张如靖并没有少见多怪。   “大家伙小心一点,这家伙要来一下狠的了!”张如靖不由连忙叮嘱左右道。   “好!”不等左右应了,孔有德及其麾下的骑兵开始开快了冲锋的速度,最终飞奔了起来。   “杀!”那孔有德眼见义军单薄的长枪阵,不由大喝一声,猛然向义军长枪阵撞去。   “咋擦,啊!”一时间枪折人亡,人仰马翻,双方狠狠的撞了个正着,不知道有多少人丧生在这一次猛烈的冲锋之下。   张如靖和他麾下五百人马一时间被撞的摇摇欲坠,但是由于他这五百精锐都是精挑细选的矿工“毛葫芦”,竟然奇迹般的坚持了下来。   “呼!”那张如靖松了口气之余,不由大声喝道,“挡住了,挡住了,兄弟们快反杀过去!”   是的,这义军长枪阵抵挡了墙式冲锋最猛烈的一击之后,这种战法的弊病显现了出来。   由于骑兵阵型排的太过密集,一时间无法调转马头,脱离战斗。   而这些“毛葫芦”手中使用的正是从白杆兵中引进的钩枪,眼见孔有德麾下的骑兵失去了速度,哪肯甘休?   顿时纷纷一勾一拉,一时间不知道多少精锐“重骑兵”就被这些人拖拽了下来,然后乱刀乱枪戳去。   那孔有德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麾下的精锐骑兵竟然没有能够击溃义军的长枪阵,不由连忙高呼道:“轻骑兵何在,快快出击!”   原来这重骑兵冲锋的弊病,这孔有德也心知肚明。   故而他想了一个法子,但凡重骑兵陷入双方纠缠之际,便命令轻骑兵上前骚扰,以图“救”出重骑兵。   然而,就在孔有德麾下三百轻骑兵逼近张如靖及其麾下长枪阵的时候,不意四面杀声却响了起来。   你到为何?   原来张如靖这麾下五司人马,练就了一手冲锋、撤退阵型不乱的好本事,这也是他能够一个“回马枪”杀得尚可喜大败的主要原因。   而这孔有德刚才之所以能够“杀透”义军军阵,其实却是张如靖故意将他放了进来。   这张如靖其实布置的杀一个简简单单的五行阵,其中四面四司人马,而中间一司由张如靖亲自率领。   先前他放孔有德进来以后,故意引他来攻,就是为了为外面四司人马合围争取时间。   如今合围已成,那孔有德和其麾下八百精骑早已经陷入到重重包围之中。   “快,快向智顺王尚可喜求援!”那孔有德一看这边情形,哪里还不知道中了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的诡计,不由大声呼道。   那尚可喜麾下还有一营人马,只要他能够重整旗鼓,及时赶来把张如靖部包围起来。   这样的话,张如靖部就会陷入到“中心开花”到危险境地,他又如何顶得住? 第416章 孔有德之死   “这小子好胆!”眼见恭顺王孔有德率领八百骑兵冲入义军军阵,半晌不见动静。   好容易等了半天,智顺王尚可喜却等到了孔有德的求救信号,不由脸色复杂的赞了一声。   终日打雁,不曾想被雁啄瞎了眼,这尚可喜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孔有德两位枭雄,竟然先后折在了一个黄口小儿手中。   “将军,救不救?”刚刚好容易驱赶了义军“大刀骑兵”的班志富,不由开口问道。   “救,为何不救?”尚可喜冷笑道,“人家刚开始都救咱了,咱能不投桃报李吗?”   别看那尚可喜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其实对孔有德的心思明若观火。   他先前之所以营救自己,不外乎为了和自己争夺风头罢了。   结果这风头没争上,反倒自己陷入了绝境,这才向自己求援。   “‘贼子’凶狠,诸位且取回了火炮,重整队伍以后,再行救援!”那尚可喜又嘱咐道。   “是,末将领命!”那尚可喜麾下的许尔显、班志富二将闻言不由打了个激灵,顿时明白这怀顺王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是生怕恭顺王孔有德死的不够透,再给他添上一锹土啊!   你道这尚可喜如何心思?   原来这后金实行贵族统治,其国中诸位实力此消彼长,但以麾下人马计量。   这尚可喜看得明白,一时间却是盯上了实力仅次于自己的孔有德部人马。   如今洪太为了压制八大和硕贝勒,故而把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分割出来,以减轻和硕贝勒对这两族人马的掌控力。   如果孔有德真个战死,为了平衡各势力之间的关系,洪太将不得不把孔有德部的汉军分给自己和耿仲明统领。   智顺王尚可喜这一算计不要紧,顿时孔有德及其麾下的八百骑兵顿时陷入到绝境。   “智顺王,智顺王!你这一肚子坏水,究竟用到什么地方,如何竟见死不救!”眼见尚可喜部按兵不动,孔有德不由悲愤交加的怒吼道。   只是任凭孔有德如何叫骂,那尚可喜部只是按部就班的拾取火炮,重整人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先前的意思。   而孔有德这时正带领八百骑兵这张如靖阵中左冲右突,皆不得出!   万般无奈之下,孔有德不由下令道:“传令我兄长,让他不要管当前‘贼子’,快来派人救我!”   什么人都不可靠,终究还是自家兄弟可靠。   然而,就在孔有德传令兄长孔有性的时候,张如靖亦下令道:“素与我告知那李国梁,但凡拖住那孔有德部半个时辰,这斩杀后金名王的大功我分他半个!”   实话实说,这李国梁听到张如靖这消息之前,其实心中也非常焦虑。   无他,名实不符,空居义军国公之位,心中惴惴不安。   只是他本人能力有限,虽然正张顺支持下,收拢旧部,又重新编练了一营人马。   奈何当面的恭顺王孔有德部战斗力实在强悍,一时间打得他节节败退。   好容易因为孔有德率领麾下人马支援智顺王尚可喜,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算死松了这口气儿,他依旧占不到便宜,这就有点让人绝望了。   怎么办,怎么办?   堂堂新朝国公,无尺寸之功,就算舜王好说话放过了自己,难道其他功勋赫赫的将领就会放过自己吗?   然而,就在李国梁焦虑万分之际,突然张如靖部的求援信号发了出来。   他李国梁一听说对方要把功劳分给自己一半,不由大喜过望。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天鹅肉,不吃白不吃。   想到此处,那李国梁也发了狠,连忙率领左右亲卫奋勇向前道:“三千打两千,优势在我,且随我破敌!”   然而,这李国梁一发了狠,那孔有德的兄长孔有性则着了急。   “快,快想办法救一救有德!”他被李国梁一营人马压迫的脱不开身,不由大急道。   “将军,不如……不如先分出去五百人马,试试看?”左右无奈,不由提议道。   “好,好,就分出去五百人马!”那孔有性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连忙点头应了。   孔有德乃他们孔氏家族的支柱,一旦孔有德兵败身死,他们家族中洪太跟前就迅速失去了作用,到时候他们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那孔有性想得明白,故而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会孔有德。   奈何这李国梁虽然才能不过中人,但是如今仗着人多发了狠,孔有性一时间还真拿他没办法。   随着孔有性一声令下,早有五百人从阵后分了出来,只向左侧的张如靖营奔去。   而孔有性麾下人马又少了五百,一时间压力大争,反倒被李国梁打的节节败退。   且不说那孔有性、李国梁两人战况如何,且说那新分出来的五百人只管向张如靖部奔去,却被义军长枪阵死死抵住,而那恭顺王孔有德麾下却是被义军越来越多的钩枪勾下,一时间不由绝望起来。   “对面何人领兵,我孔有德却是服了!”他不由求饶道,“我素来仰望舜王威名,只恨不曾得见。”   “孔某乃孔圣人之后,岂肯从狄夷耶?乃不得已耳!”   “若得舜王宽宥,某定当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以报大恩!”   这一喊不要紧,正寻不得孔有德所在道张如靖顿时发现了他的位置,不由伸手从背后取出弓来,只一箭“唰”的一声射了过去。   这一箭好死不死没射中别处,正射中了孔有德的额头。   “啊!”只听见他惨叫一声,“扑通”一声跌落马下。   左右见了不由大急,不由纷纷跳将下来,扶起来一看,只见那孔有德一、以手扶额,指缝之间鲜血汩汩流出,一时间不知如何。   “这……这一次,本王……本王大抵是不成了!”那孔有德不由虚弱的哀叹道,“你……你们突围出去以后,就……就告诉殿下,就说……就说本王北向而拜,自刭而死!”   言毕,竟气绝身亡。   可怜这一世枭雄,奈何骨头大抵是不够硬的,所以才被张如靖这一箭射碎了头骨,一命归阴! 第417章 受降   恭顺王孔有德死了,如同张顺前世历史线中一般下场,依旧死在了张如靖之手。   而更可笑的是,在原来历史上清廷本打算“以孔有德守福建,尚可喜平广西”,那尚可喜颇为奸猾,便以广西偏僻、情况复杂为由推辞,反倒这孔有德“毅然以粤西为请”。   清廷遂封他为定南王,着孔有德携家带口、拥兵两万前往广西。   初,孔有德进展极顺,破桂林、据广西,俘杀南明重臣张同敞、瞿式耜及靖江王朱亨歅等人,威风一时无两。   不意李定国南下桂林,大破孔有德部,取得桂林大捷,杀其满门及麾下将校,只有一女侥幸逃出,可谓是惨之又惨,为其罪恶的一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谁曾想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世由于张顺的横空出世,那孔有德再也没有镇守广西的机会。   结果,他依旧被怀顺王尚可喜坑了一把,依旧脑门中了一箭,依旧丧命于张如靖之手,真可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张如靖眼见孔有德被自己一箭射下马来,不由大喜,连忙高声大喝道:“汉奸孔有德已死,尔等何不早降?”   那八百精骑多系孔有德亲信,哪里肯降?   其麾下将领梅勒章京孙龙对曹德先道:“我等本无家可归之人,深受恭顺王之恩,才得受梅勒章京世职。如今恭顺王殉国,我等若不能为其报仇,岂非阿其那欤?”   那曹德先感其忠义,自请负孔有德尸身,跟随孙龙一起突围。   那张如靖见对方死硬到底,顿时便熄了招揽之心,不由下令道:“弓矢齐发,刀枪齐上,万勿不使他走失一个!”   众“毛葫芦”得了张如靖的军令,顿时驻枪于地,开弓发矢,一时间箭如雨下。   那孙龙率领八百精骑,左突右冲,皆不得出。   再加上义军步弓强劲,顿时身上多处中箭,伤及皮肉数处,鲜血淋漓。   梅勒章京孙龙不由为之肝胆俱裂,绝望万分。   不意这时无意中看到那曹德先由于负孔有德于身后,宛若盾牌,竟把大多数箭支全挡了,自个却毫发无损。   他不由怒火冲天,恶向胆边生,但等那曹德先近前,兜头一刀砍将过去。   那梅勒章京曹德先哪里料到这厮要动手,顿时闪避不及,被他一刀剁下头来,哗哗的鲜血只淋了犹如刺猬一般的孔有德尸身满身。   “好个贼子,着实可恶,竟然损毁王爷尸身,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孙龙不由大声骂道,“我为天下杀此贼!”   “那……那章京,我等该怎么办?”左右见状毫无反应,反而面带不善的反问道。   “那……那当然是弃暗投……投顺了!”那孙龙早有计较,不由哈哈大笑,指着孔有德、曹德先两人的尸体道,“彼辈正合为我等晋身之阶!”   这些人既然能叛明投金,自然也能叛金投顺,有奶便是娘,不外如是。   “好,好!”众人闻言不由拊掌大笑,遂遣死士向张如靖请降。   “降我?”实话实说,那张如靖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嫉恶如仇之辈。   自从他得到张顺言传身教以后,对张献忠等人的一干行径深恶痛绝,故而这才有了他滞留“顺营”之事。   只是如今张如靖的敌人不独这八百骑,其实这个时候缓过来劲儿的怀顺王尚可喜和孔有德兄长孔友性派遣的五百精锐,正在外面猛攻其麾下人马。   孔有德麾下这八百骑虽然折损了许多,但是若是在阵中搅东搅西,张如靖这一营也会有大麻烦。   “好吧,既然如此,那本将先代舜王答应了诸位,还请大家随我奋勇杀敌,将功补过!”张如靖不由接受道。   “好,如此甚好!”那孙龙只知自己身陷重围,哪只如今义军的困境,不由欣喜万分道。   “既然如此,尔等且持了此头,向鞑子叫骂一番!”这张如靖别看年纪小,也是个“小贼头”,自然对“投名状”这一套非常熟悉。   “如……如此甚好!”那孙龙虽然有几分犹豫,但在最终还是一咬牙应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张如靖便让剩余骑兵暂且留在阵中,着原后金梅勒章京孙龙和几个将领一起哪“投名状”。   且说这几人好容易割下来恭顺王孔有德、梅勒章京曹德先两人尸首,这才驱马出了义军军阵。   等到这几人提着首级,往前一看,只见怀顺王尚可喜攻打义军正猛,顿时心中大悔,这才知道上了这“小孩子”对破当。   这几人有心反悔,奈何麾下人马都被张如靖留在阵中,若是孤身逃回后金,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这几人无奈之下,只好高举着孔有德、曹德先两人的头颅,高声叫道:“恭顺王孔有德、梅勒章京曹德先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这几人这话一出,顿时“天助兵”为之哗然。   先前义军不是没有砍过后金的亲王,奈何阿济格死在义军腹里,洪太一干人等又不相信阿济格部全军覆没,故而这话多被人当作谣言。   而今一天,积威已久的堂堂“大清国”恭顺王孔有德,一世枭雄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战死疆场,对“天佑兵”“天助兵”来说,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什么,真死了!”那尚可喜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孔有德战死的准备,但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不敢置信之感。   这厮这东江镇的时候,和凶残的后金斗智斗勇了多少年都毫发无损,这登莱镇的时候,遭到了多少明军精锐围攻没死,结果就死在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手中?   过了好半晌,智顺王尚可喜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不由大声骂道:“好你个孙龙,陛下和恭顺王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来人呐,能夺回恭顺王尸首者受上赏;得孙龙首级者受中赏;夺回梅勒章京曹德先尸首者受下赏!”   尚可喜这军令一下,已经整顿完毕的“天助兵”顿时气势稍振,开始向张如靖部发起了猛攻。   而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巨响,顿时“天佑兵”、“天助兵”阵中为之大乱。   “红夷大炮,红夷大炮!”早有人惊慌失措起来,高声嚷嚷道。   那尚可喜闻言不由惊慌的四处张望,奈何战场之上人马众多,哪里望的明白?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巨响,随即见无数密密麻麻的炮弹铺天盖地砸来,狠狠地砸“天助兵”阵中犁出了几道血路。   “走,快走!”智顺王尚可喜这下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绝望的下令道。 第418章 落空   “开炮,开炮!”终于布置好了六十门“野战炮”和“黄金炮”的李十安,望着纷乱的战场,不由下达了最终能够决定双方胜负的命令。   自从双方开战以来,他心中始终憋了一口恶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眼见传说中的黄帝祠被毁,阪泉水被塞,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自己的耻辱需要敌人的鲜血来洗刷,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敌人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义军的六十门火炮全部布置章阪泉水以北的阵地,由此向西南方向射击,火力能够延伸二三里。   而后金的军阵大抵不过二三里,几乎全部在义军火炮的覆盖范围之内。   更可怕的是这六十门火炮调整了角度以后,可用直接从右翼贯穿后金的整个军阵。   当然,就在义军诸营拼死为自己争取了布置如此绝妙的阵地,那李十安也不敢浪费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   “第一轮,平射鞑子耿仲明部!”位于后金右翼,威胁义军炮兵阵地的耿仲明部被李十安选择作为第一个打击对象。   “轰轰轰!”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整整六十枚十斤、二十斤的铁弹猛烈的射了过去,顿时耿仲明阵中变成了一片人间地域。   碎了,整个军阵都被义军的火炮打碎了,无数士卒血肉组成的坚阵被打碎了。   碎的不只有军阵,还有组成军阵的一个个人。   这一刻,在义军炮手的眼中,这下如狼似虎、凶残成性的精锐“天佑兵”不再是让人畏惧的战士,而是让人心生怜悯的猪羊。   “惨,太惨了!哪怕是杀猪宰羊,也没有这样杀的、宰的啊!”哪怕身经百战的义军炮手,这一次都忍不住念叨了起来。   而更多的人望着河对岸的遍地尸骸,早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汩汩的血水,哗啦啦的流入到了几近干涸的阪泉水中,原本干涸的溪水再度充盈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的溪水却是血水。   一股风吹了过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弥漫了义军炮兵阵地。   本来还抱怨硝烟味刺鼻的义军炮手,突然间觉得还是硝烟味更为甘美。   “走,快走!”就在义军轰打完第一轮火炮之后,智顺王耿仲明望着面前的血腥地狱,不由肝胆俱裂的叫喊道。   什么军法,什么战争,都见鬼去吧,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和这一片尸山血海待在一起!   毫不留恋的,他打马就跑!   而就在智顺王耿仲明逃命之际,义军这一轮火炮也早吓傻了正在和李自成交战的巴牙喇甲喇章京伊尔登和他麾下的巴牙喇营。   本来这伊尔登和他麾下的巴牙喇营就被“盲夏侯”吓得够呛,如今又见义军火炮如此犀利,哪敢再待,顿时打马便走。   他这一走不要紧,气的折了一目的李自成破口大骂:“直娘贼,快来再战三百回合!”   “掌盘子,掌盘子,您没事儿吧!”好容易追上了的田见秀、谷可成二将,望着李自成正汩汩流血的左眼,不由异常担心地问道。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李自成闻言愤愤不平的望着逃也一般远去的巴牙喇营,不由开口笑道。   只是这话天才刚刚说完,只觉得左眼一阵剧痛袭来,不由大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幸好那田见秀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李自成身上束甲的绳子,这才没有让他栽在地上。   “护士,护士,快过来给‘闯王’包扎!”那田见秀、谷可成见李自成松了手以后,眼窝内露出来的血洞,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不由高声喊道。   且不说那李自成如何,且说那李十安打完第一轮火炮以后,让炮手清理了炮膛,重新装填了炮弹,不由继续下令道:“炮口抬高一分,继续齐射!”   对面的“天佑兵”确实惨,但是敌人的凄惨正是自己的胜利。   那李十安才不会动什么恻隐之心,他只想不断的开炮、开炮、在开炮。   整整六十门大炮的齐射,但听其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热血再沸腾。   由于没有试射,第二轮打过了,没有击中耿仲明部左侧的孔有德部,反倒集中了尚可喜道“天助兵”。   这即时枚炮弹果然犹如天助一般,大多数砸入到刚刚整顿整齐的“天助兵”阵中,只杀得“天助兵”一阵人仰马翻。   本来被张如靖击败的“天助兵”就有些士气低落,结果突然遭到义军火炮降维打击,一时间都被打懵了。   “老天爷啊,这是天罚,天罚啊,天罚来了!”“天助兵”突然发现天不助他反助敌,顿时发生了营啸。   “混账,什么天罚,这是‘贼人’的红衣大炮,稀罕什么!”怀顺王尚可喜不由大声呵斥道。   但是,那尚可喜哪里呵斥道住?   一时间眼见多年的心血,如同雪崩一般烟消云散,尚可喜不由痛呼一声,翻身上马和麾下早已经溃不成军的“天助兵”一起逃命去了。   “呼!”眼见面前的“天助兵”不战而溃,张如靖不由松了一大口气,有几分无力的软在了马上。   本来这一仗对他来说是一场稳胜局,结果由于孔有德的乱入,导致其麾下“毛葫芦”也到了强弩之末。   虽然说这“天助兵”士气低落,但是张如靖部和孔有德麾下精锐骑兵一般苦战,也不知伤亡了多少。   若是再和“天助兵”对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而就在“天助兵”遭挫的同时,率领了五百精骑,准备断了姜襄麾下步骑后路的达来和他麾下的八旗蒙古也听到了这震天动地的火炮声。   “走,快走!”本来那达来还觉得自己稳操胜券,能够反败为胜,一听到这巨大的声响,顿时什么念想也没有了。   开什么玩笑,在如此猛烈的红衣大炮轰击之下,世界上有那支队伍能够抵挡得住?   “再往下降半分,继续开炮!”李十安望着早乱成一团的后金大阵,面无表情的继续下达了轰击的命令。   男人的浪漫就是大炮巨舰,如今虽然巨舰没有,但是大炮管够!   而就在李十安冷静的发炮的同时,暸望塔上正在观望战局的张顺却是急了。   “哎,别走,别走啊!”依照张顺的心思,双方鏖战到筋疲力尽之后,他再派遣李述孔、张胖子两营骑兵沿着涿水和阪泉水之间的狭窄区域出发,然后渡过阪泉水绕道后金背后截击。   而官抚民一干人等则带领人马,埋伏在蚩尤寨和阪泉之间,截击往蚩尤寨方向溃退的敌军。   然而,由于后金这一次败退得太快,恐怕他这一切的布置都要落空了。 第419章 休走了洪太   “还击,还击啊!”“大清国皇帝”洪太眼见义军炮弹犹如雨下,只打得“三顺王”的兵马四处流窜,不由连声大呼道。   “顺贼”有炮,我们“大清国”也有红衣大炮,如何还击不得?   “陛下,快走,快走,咱们抵不住啦!”那范文程见状,不由死命拽着洪太道。   “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三顺王’麾下又非精兵,如何能挡得‘顺贼’精兵?”   “还请陛下赶快返回矾山堡主持大局,以免有变!”   大学生范文程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是精明如洪太一下子就听懂了。   什么叫以免有变?   原来后金实行贵族统治,其治下诸和硕贝勒各有牛录部曲,一旦洪太下落不明,难免有野心之辈觑视帝位。   别个不说,但他的长子豪格,正蓝旗旗主,就在不远处的蚩尤寨。   如果一旦有变,诸旗迎豪格为帝,那么洪太哪怕毫发无损,恐怕也不得不被“太上皇”。   “好,走!”洪太痛苦地望了一眼正在如同雪崩一般的“三顺王”精锐,不由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东北方向逃去。   失败的滋味真不好受,不过好在先前连续吃了几次亏以后,洪太已经有些习惯了,他还顶得住。   而就在洪太仓惶逃窜的时候,张顺也放出了手里的最后两支骑兵——李述孔和张胖子部。   “杀啊,休走了洪太老儿!”这两支骑兵,一出营地,就从涿水、阪泉水之间绕道战场后面,直奔洪太所在。   数千人齐呼,一时间杀声震天,气势如虹,只骇的洪太的一张黑脸如同涂了白粉一般。   他不由哀叹道:“昔我为汗王之际,‘贼’尚小儿,而今竟迫朕乃至此也!”   原来这洪太心宽体胖,重二百斤,名号常亚于福王。   今为义军所追,不得不御双马而逃。   虽然这洪太骑术高超,奈何比不得张顺年轻气盛、生龙活虎,终究还差了一筹。   “唔!”就在洪太艰难的骑着双马赶路的时候,不料鼻子一热,有东西“啪嗒啪嗒”的滴了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一抹,摊开手一看,居然满手鲜血。   “陛下,您的鼻衄犯了!”范文程一见,不由连忙提醒道。   这鼻衄也是洪太的老毛病了,遍寻名医诊治,亦不能愈,故而每犯此病,必以碗盛之。   只是如今正在战场之上,哪里寻一个碗出来?   “陛下,用我的吧!”巴牙喇甲喇章京伊尔登见状,连忙取下自己的头盔递于洪太道。   “好朕会记住你的忠心的!”洪太见状不由点了点头,接过来道。   而就在这时,义军部分骑兵已经追了上来。   有人识得洪太,有人不识得洪太,有人不由大喊道:“华盖之下,必是洪太!”   那洪太闻言肝胆俱裂,连忙下令道:“华盖乃身外之物,留之无用,宜速去之!”   左右闻之,连忙把那华盖弃了。   那华盖坠落于地,早被后面的马蹄踏遍,等到追上来的张胖子捡起这华盖一看,只见这尊贵无比的物件,竟被踏的如同破布一般。   义军失去了辨识目标,一时间寻那洪太不得。   那张胖子不由灵机一动,高声大喊道:“死……骑双马者,必是洪太!”   本来他想说“死胖子便是洪太”,不过好歹想起来自己也是看不到脚尖的主儿,便临时改了口。   张胖子这一喊不要紧,那洪太不由又打了个激灵,连忙下令道:“双马并驰,颇为不便,朕欲骑一马,备一马,以示与士卒同甘共苦之意!”   “陛下仁慈!”左右闻言连忙赞不绝口,上前将洪太坐下两匹马解开,让洪太骑了一马,另一马则由侍卫牵着。   这时候,张胖子追的很近了,已经能够看到了洪太的身影。   他不由搭弓射了一箭然后高声叫嚷道:“洪太手捧一盔,身宽体胖,且与我乱箭射之,勿要看错了!”   张胖子话音刚落,早有一片箭雨飞去,瞬间笼罩了洪太所在。   “夺!”那洪太只觉得背后一疼,顿时心知中了一箭。   好在有甲片阻挡,这一箭倒不甚深,只受了些皮肉之苦。   “嘭!”洪太连忙把手中接了半头盔鼻血的头盔一把掷了,然后俯身马背上。   “陛下,陛下,你没事儿吧!”那范文程眼见洪太中了一箭,那箭杆犹顺着风向颤动不已,不由慌张问道。   “死不了!”那洪太忍着疼痛,摇了摇头,然而语气一转道。   “伊尔登何在?朕命你带领一千巴牙喇精锐,前去阻拦‘贼兵’!”   看样子躲是躲不过去了,那只能打了!   言毕,洪太又狠狠的抽了两下座下的战马,向矾山堡放心逃的更快了。   直娘贼,那伊尔登暗骂了一句,只得调转马头向追的最近的张胖子营杀去。   话说那张胖子眼见洪太弃了一物,摔在地上,撒出了许多鲜血,他不由眼睛一亮,正待让人拾起,不意竟有后金兵反杀了回来。   他只好依依不舍的看了看那副仍在地上的头盔,向伊尔登一干人杀去。   那洪太眼看伊尔登暂时阻拦了张胖子部骑兵,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不意就在双方鏖战之际,忽然又一支骑兵从后面杀将过来。   那洪太定睛一看,原来竟是追赶过来的李述孔部骑兵。   那洪太骇了一跳,顾不上伊尔登一干人等,连忙打马边走。   只是这洪太才逃了片刻,俄而见一支骑兵横亘在前面,拦住了去路。   那洪太顿时骇的魂飞魄散,只道“吾命休矣”!   不意为首一人打马上前道:“陛下快走,我来拦住‘贼兵’!”   那洪太定睛一看,原来竟是固山额真篇古,这才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短短五里路程,骑马瞬息而至,然而今天对洪太来说,好像赶到天涯海角一般漫长。   “呼,快,快召集城中人马,出营营救‘三顺王’及札萨克王喇玛金州!”那洪太尚不知恭顺王孔有德和札萨克王喇玛金州已死还惦记道。   这一次洪太带出来六营人马,约莫有两万之数,若是尽数失了,恐怕后面的仗就没法打了! 第420章 “怀顺”   “轰轰轰!”巨大的炮声震耳欲聋,响彻着整个战场;漫山遍野的步如同洪水一般涌了上来,几乎吞噬了任何想要螳臂当车的“天佑兵”。   更有数千骑兵,徘徊在侧,如同饥饿的狼群一般,时不时扑上来,“咬”下来一块“血肉”。   痛,一股能够痛到骨子里的痛,只痛的那“大清国怀顺王”耿仲明几乎无法呼吸。   完了,全完了!一个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耿仲明虽然得以名列“三顺王”之列,但是比起实力更为雄厚、更为狡诈的尚可喜、孔有德二人,只不过是个添头罢了。   那两人哪怕失了这一营人马,至少矾山堡中还保存有一营实力。   而他耿仲明,全部的家底也就手底下这一营人马,没了这一营人马,他耿仲明什么都不是。   可是就这一营兵马,先是遭到李自成部骑兵突袭,然后又遭罗向乾部步兵夹击,最后还遭到了李十安部六十门“红衣大炮”的轰击。   在这一轮又一轮的打击之下,他麾下的这一营人马不能说“伤亡惨重”,只能说“伤亡泰半”。   走,恐怕是走不掉了,即便能够走掉,这天下之大亦无他耿仲明安身之处。   原来这耿仲明和孔有德、尚可喜二人不同,他本是后金千总,后老奴杀戮过重,无以立足,不得已率辽民投靠皮岛。   自从他投靠东江镇以后,深得总兵毛文龙器重,故而和孔有德、尚可喜一干人等一并被收为养孙。   由于其年纪较长,又与孔有德为善,孔有德常以兄呼之。   和孔有德、尚可喜二人不同,前者这登莱巡抚孙元化麾下任骑兵参将,后者则是纯粹的明边军将领,而耿仲明才是真正学习“西学兵法”的将领。   奈何这“西法”虽然好大的名气,但是对上明边军和后金八旗,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势。   故而兵少力弱的耿仲明只能名列孔有德之后,作为陪衬随他一起行动作战。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形势比人强,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办,父亲?”长子耿继茂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贼兵”早按捺不住,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耿仲明动了动嘴唇,正待要说,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义军右翼总兵姜襄,乱铳打死敌军扎萨克王喇玛金州,晋封侯爵!”   这喊声一落,顿时义军之中欢呼四起,气势如虹。   原来这一手,张顺学自于前世的游戏“割草无双”,故意让将领在斩杀了敌军重要将领的时候立即上报,然后让士卒传遍战场,以提振士气。   果然此言一出,士卒个个奋不顾身、杀气腾腾,瞧谁都像一个行走的“侯爵”。   “喇玛金州死了?”耿仲明皱了皱眉头,心道:看样子这一次‘大清国’的损失不小啊!   还未等耿仲明说些什么,突然又一声喊声响起:“义军中路总兵张如靖破其伪王尚可喜,阵斩其伪王孔有德,勇冠三军,舜王特命晋封侯爵!”   “哇!”这话语一落,顿时战场之上再一次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呼声。   一战斩两王这样的功绩,恐怕也只有上一任秦王才能媲美了!   “什么,恭顺王死了!”耿继茂不敢置信道,“假的吧?”   “若是别个还能作伪,若是这个,别人不知,难道其麾下士卒还能不知吗?”耿仲明闻言摇了摇头道,“算了吧,继茂,看样子咱爷俩这一次又赌输了!”   “那……那咱们……怎么办?”耿继茂眼看着围上来越来越多的义军,不要有几分不甘心道。   “还能怎么办,再降一次呗!”耿仲明摇了摇头,不要大声向阻拦在面前的义军骑兵喊道,“不知当面说哪位英豪,我乃‘怀顺王’耿仲明耶!”   原来不久之前李自成受了箭伤,血流不止,不得已已经退出战场,此时领兵的正是他麾下亲信田见秀和谷可成。   这两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然后田见秀打马上前道:“我乃顺王麾下将领李自成,耿仲明你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要说?”   “原来是李将军!”那耿仲明闻言不由连忙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我实乃辽东人氏,与那鞑子有血海深仇,奈何阴长阳错之下不得不为其卖命。”   “实则我仰慕舜王殿下已久,早晚有归顺之心。故而那虏酋封我为王之际,我坚持以‘怀顺’为号,实乃剖明心迹之举,还请舜王殿下察之!”   不是,这都行?   那田见秀闻言都懵住了。   其实这倒是田见秀少见多怪了,那耿仲明先叛金投明,然后叛明投金,狡诈反复,仿若吕布,何曾有过半点节操?   如今眼见形势比人强,不由当场起了叛金投顺之心。   若是换作李自成当面,哪里管他嗷嗷,只管冲杀上去,先取了他的首级再说。   只是这田见秀素来心慈手软,听了耿仲明之词,不由犹豫了起来。   “杀王一位,晋爵一级!”这个时候,那谷可成见状不由连忙提醒道,“掌盘子虽然被舜王许以王位,若是没有功绩,难堵天天悠悠众口。”   “今真天助我也,正合我等借其首级一用!”   “不可,万万不可!”不意田见秀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道,“且不说如今罗象乾正在其后,若是双方杀将起来,大好的头颅落入谁手犹不可知。”   “即便我等取得了首级,又何如生擒其人,俘获其兵之功?”   “兵法曰:取敌一石,当吾二十石;取敌一钟,当吾二十钟。今若取其将领兵马数千,岂不当吾万人耶?”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那谷可成沉吟了片刻,一时间也分不出其中利弊,便点了点头道。   “好!”那田见秀闻言大喜,这才扭头道,“好,既然你愿意归顺我军,我断没有拒绝之理。”   “只是我军爵位贵重,比不得鞑子之属,还请阁下勿怪!”   俗话说:坐地起价,就地还钱。   虽然那田见秀心慈手软,但是终究是战场上厮杀之辈,当然晓得其中厉害。   故而,他趁着耿仲明进退失据之际,上来就先杀一杀价。   “好说,好说,耿某能为舜王殿下牵马坠镫,已心满意足,岂敢他求?”那耿仲明苦笑一声,连忙取下了头盔,拜服道。   “父亲?”那耿继茂一听闻耿仲明之言,不由大吃一惊。   不意那耿仲明狠狠道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也赶快跪下。   开什么玩笑,现在咱们父子俩性命操之于他人之手,岂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眼见那耿仲明身为一方枭雄,亲自向自己跪了,那田见秀心生愧疚,顿时不在逼迫,便点头应道:“如此甚好,还请阁下晓谕全军,放下武器,即刻向义军归降!” 第421章 残局   “大炮,好多大炮呀!”   就在田见秀冒充李自成受降耿仲明一干人等之际,罗象乾部人马却是占领了后金的炮兵阵地。   骑兵可以逃,步兵可以跑,唯独这后金的红夷大炮沉重异常,一时间哪里走得脱?   故而,那罗象乾带兵赶到的时候,只见整整齐齐的码着一十五门沉重的红夷大炮和一地凌乱的火药、刷子、火绳等物件。   原本的后金炮手,已经逃走了七七八八。   不过,那罗象乾对此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就是这一十五门红夷大炮。   以后金举国之力,再加上“三顺王”携带的一十八门红夷大炮,这些年也不过积攒了四十之数,足见其贵重之处。   故而那罗象乾一见后金败了,那心思转的比谁都快,连忙率领左右亲信向后金炮兵阵地赶去,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后金的大炮。   “什么叫功劳,这就叫功劳!”那罗象乾还不知道自个丢了西瓜捡芝麻,反而用他那典型的“川普”洋洋得意的向麾下士卒吹嘘道。   说实话,若非耿仲明珠玉在前,他这话说的还真没错。   “元帅李自成率领麾下人马击破鞑子主力,受降其伪王耿仲明,舜王特赐晋爵一级,封为夏公!”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欢呼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什么,耿仲明降了……”正洋洋得意的罗象乾闻言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什么,耿仲明降了……”正要昏厥的李自成,闻言不由猛地一下坐了起来,不意这一下用了过度,又牵扯到了伤口,“啊,疼疼疼!”   “田见秀这个智障,你没事儿招降他干啥!”李自成一把推开了准备上前查看的护士,不由破口大骂道。   你道这李自成为何如此愤怒?   原来双方的身份地位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那田见秀虽然跟随李自成多年,但是比起来长期独当一面的李自成,依旧缺乏一点大局观。   你说如今张顺麾下缺一个“怀顺王”吗?   根本不缺!   如果说后金一方有一个“三顺王”,其实义军一方也有一个“三顺王”,那就是镇朔王叶廷桂、镇代王张维世和将来的王爵李自成三人。   而在这三王之中,其中张维世统战价值最高,叶廷桂实力最为雄厚,而李自成实力最为稳固。   故而,从张顺的角度来看,对张维世可以秋后算账,对叶廷桂可以“掺沙子”,唯独李自成拥有亲信嫡系,最为难对付。   本来李自成计划再立些功劳,堵住众人之口,然后就可以赋闲养老,做一个闲散王爷。   结果不曾想,这田见秀好心犯大错,伸手就给李自成挖了一个大坑。   原来先前虽然有阿山这样的固山额真投靠义军,但是终究身份地位所限,张顺也只留在身边重用。   但是耿仲明却不一样,哪怕他是一个“水货”亲王,那也是“大清国”名正言顺的亲王。   这样的人物投靠张顺,哪怕张顺做一做样子,也得树立一个标杆,封他一个亲王让天下看看。   然而,这种麾下只剩一营残兵败将的将领,就连你田见秀都觉得他“不值钱”,那耿仲明自己和舜王殿下又凭什么觉得他“值得”?   明明觉得不值,舜王殿下还是不得不封他一个亲王。   一个是平白无故恶了张顺,另外一个是平白无故“有恩”于耿仲明。   好家伙,我这王位还没有到手呢,你就替我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了,是吧?   李自成一时间欲哭无泪,恨不得把自个另外一只眼也戳瞎了!   且不说罗象乾、李自成如何心思,且说那智顺王尚可喜眼见后金兵败如山倒,早和恭顺王孔有德之兄孔有性一起向东北方向逃去。   然而,两人刚刚逃出了战场,眼见一队队骑兵超越了自个,一路向东北追去。   那尚可喜何等人物,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拦住孔有性道:“不对,此事不对,‘贼骑’舍我而去,定是追击殿下去了!”   “殿下麾下不但有巴牙喇营护卫,又有矾山堡兵马接应,理应无忧。”   “待‘贼骑’劳而无功,折返断我后路,我等死无葬之地矣!”   “这……这怎么办?”那孔有性闻言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问道。   什么“巴牙喇营护卫”、什么“矾山堡人马”接应云云,其实不过手两人托词罢了。   洪太多死活,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义军骑兵出现在他们撤退的道路上,一旦被人截断后路,只能落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向东,去蚩尤寨!”那尚可喜犹豫了一下,不由一咬牙道。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计较,一旦洪太兵败身死,他便能借机拥立肃亲王豪格。   那豪格麾下只有正蓝旗一营人马,如果有他和孔有性两人相助,一举控制住洪太留在矾山堡的数万大军,那么到时候他尚可喜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即便那洪太侥幸逃得性命,如今正是用兵之际,他还得拉拢自己,以免自己和豪格走得太近,到时候败军之罪,或可高举轻落。   那孔有性虽然贵为恭顺王孔有德兄长,但是不如孔有德远矣。   他哪有什么主见,听了尚可喜之言,连忙点头称是。   两人计议已定,连忙调转马头,带领麾下五六千人马连忙向蚩尤寨方向逃去。   义军的骑兵大半追击后金骑兵去了,独留姜襄、张如靖一干人等追击“三顺王”麾下的步卒。   那姜襄、张如靖麾下虽有数百不等骑兵,奈何孔有德麾下投靠的数百骑兵极其不可靠,他们还没有胆大到当场启用降兵的地步,只好一边派人带着孙龙一干人等转交给后方,一边带领麾下步卒拼命追赶。   就在双方一追一赶之际,蓦地一声炮响,突然从南面上坡上冲出许多人马来,顿时吓得尚可喜、孔有性、姜襄和张如靖一干人等肝胆俱裂。   “好个贼子,爷爷在此等候多时了,快快纳命来!”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跳将出来,高声喝道。 第422章 为有源头活水来   边地的尸首、鲜血和丢弃的铠甲、武器散乱了一地。   三三两两的义军士卒在其中继续搜寻着幸存者和战利品。   “啊!”偶尔一声惨叫响起,那是义军士卒在“处置”难以进行救治的伤兵。   虽然说有些残忍,但是这是免除他们痛苦的最好办法。   张顺闻声望去,看了半晌不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挑拣着落脚之处,缓缓先前走去。   战场上的厮杀声、叫喊声和呻吟声,仿佛犹在耳畔。   然而,残酷的战场遗存,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幸运的是,战场上躺着更多的是“鞑子”的兵,而不是自己的兵。   一将功成万骨枯,概莫如是。   虽然类似的场景,张顺已经见过太多了,但是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生命是如此美好,又如此残酷,只有最优秀者才能在其中生存下来。   “怎么了,殿下?”张凤仪看了看张顺的神色,有些关心地问道。   “没事儿,就是死的人太多了!”张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多吗,不多呀,这一仗虽然统计结果没有出来,估计建虏伤亡人数是我们的三倍之多!”张凤仪的回答代表着大多数将士的心声。   只有自己人才算人,别人自然不算人。   哈,张顺摇了摇头,对此倒不以为意。   古今观念差异,这时代不少人拿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命,还指望他们拿敌人的命当命?   这也只是古今观念的差异,张顺作为异类,自然对此也不能强求,只能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殿下,你看!”就在张顺沉默不语之际,宋献策伸手往前一指道。   “哦?”张顺闻言顺着宋献策的手指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正是阪泉和黄帝祠所在。   只是昔日如同一汪湖泊一般的阪泉池,几乎被后金填平大半,如今只剩下一眼井口大的泉眼,汩汩的在往外冒出清泉。   原本历经风霜、屹立千载的黄帝祠如今已经被夷为平地,成了一片废墟。   其中诸多遗留残骸都被后金兵扔进了阪泉池内,原址上只留存一些难以磨灭的根基。   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等人塑像五彩斑斓的碎了一地,复归于土。   “好个贼子!”张顺走近查看了一番,眼见废墟下面压着一片红色的木片,伸手抽出来一看,只见上面还残存着“万岁”两个字,不由开口骂了一句。   这分明正是供奉着黄帝像前,写着“黄帝万岁万万岁”的牌位,不曾想今日亦遭此劫。   “舜王殿下,都怪末将保护不周,以至于坏了祖宗社稷,还请您责罚!”李自成见状,不由扑通一声跪了下了,伏在地上请罪道。   “掌盘子!”他身边的将领田见秀、谷可成见状不由喊了一声,也纷纷跪了下来。   如今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不久的李自成,尽显疲态。   一双昔日如同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睛,如今不但少了一只,另一只还浑浊了许多。   而另外一只被包扎完毕的左眼部位,上面的绷带上还残存着血渍。   他的脸庞由于失血过多,还有些发白。   原本百折不挠的铁血硬汉,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卑微和忐忑。   第一次,张顺从他身上看出来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味道来。   “呵!”不意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又先后将田见秀、谷可成扶起来,笑了笑道,“木制的牌位,泥塑的像,坏了也就坏了,值得什么,难道还要活人赔罪不成?”   “陛下,这……这可是您祖宗的塑像、牌位啊!”不意宋献策闻言开口提醒道。   舜帝乃黄帝八世孙,而您又是舜帝封国陈国人氏,法统构建,切不可忘!   他这一提醒不要紧,顿时诸将怜悯的看了李自成一眼,心道:这厮完了!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法天敬祖乃是中原大地天经地义的第一等大事。   你在这种大事上犯了错,即便是舜王有心,恐怕也饶你不得!   结果,张顺把自家宗庙托付于李自成,你李自成就是这般报答舜王殿下的吗?   “牌位坏了,还可以再立;泥像毁了,还能够再塑!”不意张顺摇了摇头道,“只要人在,心在,祖宗、牌位自然可以永存!”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盖所谓也!”   “夫黄帝故本王之祖,又非特本王一人之祖,亦天下人之祖欤?”   “《国语》有云:‘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夏后氏禘黄帝面祖颛顼;商人禘舜而祖契;周人禘喾而郊稷。’”   “夫舜、喾皆黄帝之后也,我等乃虞夏商周之民,虞夏商周之后,亦皆可称炎黄子孙。”   “如今我等腆为炎黄子孙,上不能正国家,下不能治百姓,以致天下腥膻,祖宗蒙羞,岂李自成一人之罪欤?亦天下之罪也,本王当与诸位共勉之!”   “陛下!”李自成闻言一愣,只觉得张顺一席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顿时铭感五内,恨不能以死报之。   他不由并指指天,大声发誓道,“末将若是上不能为舜王殿下,下不能为黎民百姓驱逐鞑虏,洗涤膻腥,末将誓不为人,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其他人闻言矣感怀万分,纷纷跪拜于地,指天画地而誓曰:“末将若是上不能为舜王殿下,下不能为黎民百姓驱逐鞑虏,洗涤膻腥,末将誓不为人,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好,好,好!”张顺见士气可用,不由也激动道,“若是本王不能为天下黎民百姓驱逐鞑虏,洗涤膻腥,本王誓不为人,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众人发誓完毕,一时间意气风发。   那宋献策见状皱了皱眉头,不由低声提醒张顺道:“那……殿下,这……这该怎么办?”   话都说完了,士气也提振了,难道这阪泉和黄帝祠就这么算了?   “李自成何在?”张顺闻言不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道。   “末将在!”李自成连忙应了。   “由于你阻敌不力,以至于黄帝祠遭毁,阪泉池被塞,今本王罚你重修黄帝祠,再通阪泉水,不知你是服也不服?”   “末将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罚!”那李自成闻言一愣,不由低下头像张顺拜了再拜道。 第423章 北辰   “殿下,官抚民、姜襄、张如靖等人遣使来报,义军追杀东虏伪王孔有德三里,遭遇其伪王豪格来救,双方稍作试探,担心有失,各自退去!”当晚战后,徐子渊捧着书信向张顺汇报道。   “官抚民已经带领麾下人马返回七旗村,姜襄、张如靖已经返回营地。”   “这一仗,我军先后阵斩东虏伪札萨克王喇玛金州、伪恭顺王孔有德,降其伪怀顺王耿仲明,走其伪帝洪太、伪智顺王尚可喜,据其伪肃亲王豪格一干人等。”   “杀其士卒两千五百余人,俘虏士卒三千四百三十四人,缴获红夷大炮一十五门、战马六百五十七匹,其余铠甲、武器不可胜数……”   这一仗除去前来支援的豪格一干人等,其实洪太只带了三营骑兵、三营步卒,约莫两万余人。   而在这两万人马之中,其中“三顺王”的部下有一万二千之数。   只此一战,折损过半,不但极大的打击了后金国中“汉奸”派系,更会引发“三顺王”势力对洪太的不满,可谓是一举两得,事半功倍。   “行,着姜瓖、张如靖一干人等尽快休整,明天一早本王准备带领大军再战矾山堡!”张顺点了点头,然后又犹豫了一番,最终下令道。   “这样吧,一会儿你一会儿把伪王耿仲明给我喊过来吧,本王要见见他!”   正如“闯王”李自成所料,这货其实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奈何他终究是投靠了自己,张顺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好先把他喊过来,探一探他的底细如何。   随着徐子渊出去,不多时果然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将领带领一位和他面相仿佛之人走了进来。   “罪臣耿仲明(耿继茂)拜见舜王殿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两人一见张顺,不由顿时三叩九拜道。   “万岁?谁人又能活一万岁呢?”张顺笑着摇了摇头,手掌虚抬道,“都起来吧,赐座!”   张顺并没有人别人跪着和自己说话的习惯,早让士卒备了椅子。   那耿仲明和儿子耿继茂诚惶诚恐,连忙斜欠着坐了,这才向张顺汇报道:“此乃犬子耿继茂,如今正在军中担任罪臣的副将。”   “麾下又有宋国辅、潘孝、石明雄、陈绍宗一干人等觍为游击,共率人马两千一百二十一人,现全数呈于舜王殿下!”   言毕,那耿仲明亲自取出花名册,跪在地上捧了出来。   “呈上来吧!”张顺亦知此乃应有之意,不由向高起潜示意道。   “奴才领命!”高启潜老实的很,不由下去取了耿仲明的花名册呈与了张顺。   张顺草草的一看,只见里面涂改了大半,估计涂改之人当为今日战死之人,不由点了点头。   而就在张顺观看花名册之际,那耿仲明偷偷的瞥了站在张顺跟前的高起潜一眼,顿时冷汗就流了下来。   你道为何?   原来这高起潜曾经担任过镇守山海关太监,耿仲明在辽东之时曾远远的见过一眼。   后来他与孔有德在登莱叛乱之际,曾遭到高起潜所督宁、锦边军的围剿,是以对他印象深刻。   不曾想这条好狗,如今也换了主子,让他这个“三姓家奴”不得不对张顺另眼相看了起来。   “不错,起来吧!”张顺看了看,没什么好说的,便点了点头道。   “谢殿下恩典!”耿仲明很有礼貌的应了一声,这才老老实实坐下。   他正待要谦虚几句,不意突然只听见门外一阵喧哗,随即闯进了一个人来。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跟前施了一礼,正待要说,不曾想余光撇到了耿仲明、耿继茂两人,不由吞吞吐吐道:“殿下,外面……外面发生了神迹……”   “什么神迹?”张顺看了看跪拜在下面的姬龙凤,一时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原本他用着顺手的王锦衣担任总兵以后,剩下的悟空除了担任护卫称职以外,根本无法听用。   张顺只好把作战勇猛的姬龙凤留在身边培养,暂且替代了王锦衣的位置。   不曾想这厮心思不如王锦衣细腻,打断了他和耿仲明的谈话。   “那……那个……”姬龙凤心思细腻的偷偷瞄了一眼张顺的脸色,这才放心应道,“今晚李帅带人在城外清理阪泉池水,不曾想刚清理过半,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数股泉水冲天而起,高出地面丈余……”   “我当什么呢,不就是趵突泉嘛?”张顺闻言笑了笑,心道:小时候谁还没有学过老舍先生的《趵突泉》?   “什么趵突泉?”耿仲明、姬龙凤一干人等顿时一脸懵逼。   唯有高启潜在围剿孔有德、耿仲明一干人等叛乱之际,曾去过济南府,见过此泉,对此倒略知一二。   他不由笑道:“济南府有趵突泉,泉从水眼里往外冒,高出水面两三尺。”   “今殿下虽非亲眼所见,想必这阪泉亦如是也!”   “哦,原来如此!”那姬龙凤闻言点了点头,这才笑道,“殿下容禀,若仅仅是泉水高出水面,本不足奇。”   “其奇异之处,乃是泉出数眼,状若北斗。李帅又使人拼命潜水查看,只见其中共有九泉,七现二隐,斗柄所指……所指正是舜王殿下中军所在……”   “……”开什么玩笑,让你们挖个泉,你们还给我挖出个花儿来,张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若是不信,还请一步一观!”那姬龙凤看了看张顺的神色,不由连忙提议道。   “好吧,那就麻烦将军随我一同前往一观!”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对耿仲明父子邀请道。   那耿仲明、耿继茂二人如何肯信,如今见张顺有命,哪敢不从?   众人这才和张顺一起出来中军大帐,远见许多人正围在一里开外的阪泉之处,隐隐约约有泉水轰鸣声传来。   “走,过去看看!”张顺心下里好奇,不由连忙下令道。   不多时,众人赶到了阪泉池旁边,瞎了一只眼的李自成连忙分开了众人,请张顺一干人等近前。   等到张顺赶到跟前,只见一人正神情呆滞的立在那里,不是军师宋献策又是哪个?   “宋先生,您这是?”张顺不由开口问道。   “殿……殿下?”宋献策明显一愣,不由连忙指着阪泉道,“殿下您看!”   张顺顺着宋献策的手指方向,仔细一看,只见如同一汪湖泊的阪泉池中,正有数支泉水喷涌而出,如同沸水一般翻滚不已。   他不由暗自数了数,不多不多,正是七眼。   观其方位,正如北斗七星一般陈列。   “另外两眼,泉水孱弱,不曾喷薄出水面!”宋献策不由又解释道,“殿下仔细看其痕迹,正是左辅右弼两处!”   原来这北斗七星,又称北斗九星,据闻上古之际,除了如今形成勺子状的七星之外,还有两个亮度较低的恒星,分列勺柄最后两颗星两侧。   如今张顺从营地而来,正位于勺柄所指方向,是以十分容易的便观察到这两口孱弱的泉眼。   不是,你一口泉水,还能这么秀?张顺都有点懵了。   “果然是北斗九星,果然是北斗九星,殿下您真是黄帝嫡脉,舜帝复生啊!”就在张顺愣神之际,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虞堡主突然向张顺拜道。   “老人家,此话怎讲?”张顺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不意那虞堡主不仅长跪不起,反而大声道:“殿下有所不知,故老相传这阪泉水有九眼,状若北斗,惟有圣君现世,方喷薄而出。”   “三皇五帝到如今五千年矣,如今九泉复现,此乃天意乎?”   “真……真有这事儿?”难道不是你们联起手来糊弄我?张顺不由将信将疑。   “殿下当知,这阪泉之所以有名,又因当年黄帝曾濯浴于此,故而又名濯龙池。正因为黄帝经常濯浴于此,这才见九泉喷薄之事!”见张顺不信,虞堡主不由连忙急道。   “哦?这……这九泉又和圣君有什么关系呢?”好吧,就算当时有九泉现世,又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殿下,孔夫子有句话叫做‘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宋献策突然开口问道。   “听过啊,怎么了?”张顺不由纳罕道,这到底有什么关系。   “听过就好!”宋献策点了点头,不由笑道,“北辰者,帝星也,紫微星也,悬于天极,亘古不变。”   “北斗者,主尊辅象近臣,斗柄指之,亘古不变。”   “故而,北斗现,帝王出,殿下又何疑之有耶?”   “北斗现,帝王出?”那耿仲明早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当他听到宋献策最后一句话,不由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遍,突然如梦初醒一般,高声大呼道。   “北斗现,帝王出,舜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耿仲明一喊不要紧,顿时众人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大喊道:“北斗现,帝王出,舜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震数里之外,以至于刚刚逃入矾山堡的洪太隐隐约约,亦有所耳闻。   “范文程,外面北斗星都已经出现了吗?”彼时天色刚晚,那洪太不由疑惑地问道。 第424章 反斜面   “虎虎虎!”   第二天一早,天刚朦朦亮,那张顺便亲率张凤仪、徐全、白广恩、张胖子、李述孔、张维世、罗尚文、阿山、杨柱国、李辅明、罗向乾、黄得功、周遇吉、高起潜、张如靖、刘宗敏、耿仲明残部及李十安一十八营,尽起步骑炮三军六万人马抵达矾山堡城外。   除却驻守各处的人马三万四千人,留守在营地的李自成、姜襄、杨承祖一干人等,张顺带来了他几乎能带来的全部力量。   而后金一方,除了驻守蚩尤寨的肃亲王豪格万余人马,败退到蚩尤寨的五千人马,以及沿蚩尤水布防的三千人马以外,几经折损,如今只剩下五万之数。   只阪泉一战,双方攻守易形,洪太把主动权拱手相让,不得不吞下失败的苦果。   “可恶,一时间倒让他小人得志!”站在矾山堡城上的洪太,望着义军整齐肃杀的大军,不由一手握拳,狠狠地捶只女墙上骂道。   “陛下息怒,如今‘顺贼’人数虽多,奈何兵不甚精,些许差距不足为惧,双方胜负犹在两可之间!”那大学生范文程连忙劝慰道。   “不!”不意洪太闻言却坚定道摇了摇头道,“如今我军新败,士气低落,又无破解‘顺贼’红衣大炮之法,此时当从长计议!”   这洪太不愧是一世枭雄,虽然一再贬低义军,但是吃了这么多亏以后,已经认识到义军的厉害之处。   如果这个时候他再不调整政策,继续头铁到底,只能落一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那……那陛下的意思是?”范文程闻言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姑且看一看恭顺王的法子好不好使吧!”洪太叹了一口气,有几分无奈的应道。   而就在洪太在城上哀叹不已之际,张顺亦在城下观察后金的布置。   “殿下,我看这建虏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把好端端的城墙毁了,正合我军一鼓破之!”那白广恩在城下看得真切,不由开口笑道。   你到为何?   原来不知何时,后金早已经把原来的矾山堡城墙用土掩埋踏实了,形成了一个小山似得陡坡。   虽然这坡颇为陡峭,但是和原来近乎垂直的城墙比起来,简直和门户大开无疑。   “不对,情况有点不对!”不意张顺仔细观察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道,“一会儿派一司人马试探一下,看看建虏打得什么鬼主意!”   城池从发明之日起,就是用来防护城里的士卒、百姓,如果一座城池没有任何防护作用,那么显然不会存在。   这洪太又不是傻子,岂有自蹈死地的道理?   “良弼,你带一司人马上前看看,注意安全!”那白广恩得了张顺军令以后,连忙转身对儿子白良弼下令道。   “晓得了!”白广恩之子白良弼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披上了铁甲,又罩了一层绵甲,这才臃肿的带领五百人笨拙的想矾山堡攀爬过去。   首先拦在面前的是一条新挖掘的护城河,由于时间有限,那河面不甚宽,河水不甚深,早被义军填出来两条通道。   那白良弼小心翼翼的渡过了护城河,然后就来到了矾山堡脚下。   矾山堡城外的坡度有四十五度的样子,说陡不陡,说坡不坡,让白良弼和麾下一干人等攀爬的十分艰难。   而就在白良弼一干人准备登城的时候,矾山堡上终于露出了人头,随即不知多少门大小火炮架了起来,只管往下乱打。   那城墙脚下又没有遮蔽,白良弼一干人等如何躲避,只得匍匐在地上,听天由命。   “开炮!”而就在白良弼等人被后金火炮打得抬不起头之际,城下的李十安见了,不由一声令下,顿时一阵炮弹砸了过去,顿时城头的后金火炮声为之一熄。   “上!”那白良弼听得城头上没了动静,不由一声令下,然后一跃而起,飞快的向城上爬去。   “轰轰轰……”   “砰砰砰……”   “唰唰唰……”   就在这时,不意矾山堡城上突然火炮、火铳齐鸣,箭矢齐飞,刚刚攀爬了十余步的白良弼一干人等顿时又被压了下来。   而白良弼本人一个不小心,正好被一箭射中,骨骨碌碌从斜坡上滚了下来。   “良弼!”那白广恩大吃一惊,连忙亲自带领部分人马赶了过去,好容易从护城河里把他打捞出来,却见白良弼浑身是水道:“没……没事儿,箭没射穿,就是劲儿有点大,没顶住!”   “蠢货!”白广恩顿时被气了个半死,正待要亲自上阵,不意却被张顺拦住了。   “白总兵,不必了!”张顺摇了摇头道,“这一次本王算是看明白后金究竟是如何打算,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殿下?”众人闻言一愣,心道:就这几下,你能看出来什么?   “诸位且看,你们觉得这城墙用红夷大炮能轰塌吗?”张顺指着面前的城墙道。   “这……这怎么轰的塌,它原本就算塌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奇怪道。   这些人虽然不懂什么结构力学知识,但是从日常生活经验来看,还是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   “轰不塌就对了,建虏要的就是这个轰不塌!”张顺不由笑道。   “那个……那个他自己弄塌了,和我们把他轰塌了,有什么区别?”左右还不明白,不由奇怪道。   “当然不一样!”张顺笑道,“我们轰塌的城墙单薄,一旦坍塌之后,城上无所依,故而但凡城墙坍塌,建虏必不可守。”   “而此城不同,若是本王所料不差,此城不但城墙前面堆满了土,其实城墙后面也堆满了土!”   “建虏早已经在城头后面挖掘了藏兵洞,故而不论我军火力如何犀利,不能伤其分毫。”   “然而,一旦我军士卒登城,后金便可以架上火铳、火炮向我军攻城士卒射击。”   “如此以来,我打不着建虏,建虏反倒能打到我,这事情就有点不好办了!”   “啊?这……这可怎么办啊?”众将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若论弓矢、肉搏,义军本不如人,如今又失了火炮的助力,如何攻得下此城? 第425章 耻臣戎   “好,噫好,‘顺贼’果然打不中了!”“大清国皇帝”洪太看着毫发无损的后金守兵,不由欣喜万分道。   “好个恭顺王,朕一定要好好赏赐他一番!”   “陛下,那……那个恭顺王孔有德已经……已经战死沙场……”大学士范文程连忙提醒道。   “哦,那孔有德上有一兄,唤作孔有性,下有一子唤作孔廷训。”范文程连忙应道。   “这样,着孔廷训袭爵,继任恭顺王之位,着孔有性领总兵之职,暂领孔有德之兵!”洪太沉吟了片刻,不由下令道。   其实,他有心让孔有性代替尚且年幼的孔廷训袭爵,只是阪泉一败,不但让汉军离心离德,更是打破了后金“百战百胜”的神话,让洪太颇为被动。   故而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继续安抚汉军之心。   “陛下圣明!”那范文程连忙一副奴才相道。   “对了,耿仲明家眷何在?”想到了孔有德,就想到了“三顺王”,想到了“三顺王”就让洪太想到了一个恨得牙根直痒的人物。   好你个耿仲明,先叛金再叛明,如今又叛金降顺,反复横跳,真当我后金国是一所茅厕,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成?   “这厮家眷不多,只有妻妾、儿媳及孙子数人尚在堡中!”范文程连忙应道。   “先挑选二十大汉,把他妻妾、儿媳轮了,然后再把妻妾、儿媳、孙子一干人等一并拖到城头砍了,以儆效尤!”洪太不由冷冷的下令道。   要是依照恭顺王孔有德的法子,积土成山之法抵挡不住义军火炮,那洪太自然不敢如此。   如今既然挡住了义军火炮,那洪太岂有再宽宏大量之理?   果然不多时,就在义军在城外商量破城之策的时候,突然只听见一声欢呼,随即一众刀斧手推出了若干男女老少出了。   那洪太躲在女墙后面,只露了一个头道:“耿仲明,你个‘三姓家奴’,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叛朕,今日且让你识得朕道厉害!”   “看到了没有,这是你的妻妾,如今你却多了许多同靴兄弟,不知你心中滋味如何?”   “狗贼!”那耿仲明闻言朝城上望去,早见他妻妾衣衫不整,肌肤裸露,不由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条条迸出,咬着牙低骂了一声。   “仲明?”张顺万万没想到洪太竟如此下着,不由同情地看了耿仲明一眼。   不意那耿仲明竟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道:“好个狗鞑子,我这妻妾本你国中人氏,我受你封赏而得。如今你自杀、自辱汝之臣民,与我何干?”   “剁了!”那洪太没有想到竟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效果,不由恼羞成怒道。   “啊啊啊!”随着几声惨叫声响起,只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骨碌从城上滚了下来,扑通一声跌入到城墙脚下的护城河里,泛起了一阵阵血花。   “耿继茂,这是你的妻妾,如今你亦同汝父一般,多出来许多同靴兄弟,不知你心中滋味又如何?”随后又见城上退出来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那洪太又冷冷笑道。   “狗贼!”耿继茂哪有耿仲明的涵养,顿时不由大喊一声,眦目尽裂。   “哈哈哈,痛苦吧,心疼吧,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那洪太闻言不由愉悦的笑了一起,随即又下令道,“一并剁了给他看!”   “不!”就在耿继茂不敢置信的眼中,顿时有三五颗头颅骨碌骨碌滚了下来,一样跌入到前面的护城河中。   “父亲,父亲!”耿继茂不由扭头看向耿仲明道,“求求你,求求你想想办法吧!”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无非是向舜王求救而已。   然而,舜王虽然为三军之主,又如何拦得住洪太发疯?   耿仲明心里根明镜似的,故而他一言不发,反倒冷冷的向耿继茂道:“办法,什么办法?”   “妻妾没了,可以再娶;子孙没了,可以再生,若是咱爷俩没了,恐怕日后连个替咱们报仇的人都没了!”   “记着,乖儿子,城上那个贼鸟厮给咱们施加的痛苦,咱们爷俩一定要百倍的讨还回来!”   “好了,下面是重头戏!”就在这时,洪太不由伸手拍了拍面前一个小子的脸蛋,笑道,“耿精忠、耿绍忠、耿继忠,取得都是好名字啊!”   “可惜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还不如叫作耿精贰、耿绍贰、耿继贰,果然都是你耿贰的好子孙,天生都是一窝子贰臣!”   “杀了,杀了,让大伙痛快痛快!”   “不,不要,不要!”耿继茂差点快疯了,不由痛苦的大喊大叫起来。   “殿下!”而就在这时,不意耿仲明突然转身向张顺拜道,“罪臣斗胆恳请殿下下令开炮,即便打不死那狗鞑子,打死我孙子也是好的。”   “罪臣宁愿子孙死在殿下的火炮之下,也不愿他们死在鞑子手中!”   “……”张顺沉默了一下,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准了!”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顿时义军炮营火炮齐发,一时间打得后金城上乱作一团。   那洪太正洋洋得意之际,骤闻义军大炮,顿时吓得一个趔趄,连忙连跪带爬跑到了城下,生怕被义军打成了碎片。   就这般轰了半晌,直到城头上看不到人影,这才作罢。   随即耿仲明、耿继茂连忙带了麾下人马去城下搜索,搜寻了半晌,只搜到了首级、尸首若干,满门男女,竟无一个侥幸存活了下来。   “精忠……精忠!”耿继茂抱着一具尸体,不由悲愤欲绝,痛不欲生。   张顺见此人间惨剧,一时间百感交集。   虽然说这耿仲明狡诈反复,背信弃义,自从准备背叛建虏那一天,就应该料到早晚会有今日,但是真到落得如此下场,还是让人一阵唏嘘。   “传令全军上下,耿仲明弃金投顺,满门忠烈,本王封其为‘怀顺王’,其子耿继茂为归顺侯,统领其麾下人马,加封其夫人、儿媳为诰命夫人,晋封其孙子耿精忠、耿绍忠、耿继忠为子爵!”张顺略作沉吟道。   你不是要恶心我吗,我还要恶心你呢?   看看这个“怀顺王”好不好,现在他是我得了!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原本被后金杀戮所慑的义军将士,渐渐的又回过神来。   好家伙,你骂耿仲明是“三姓家奴”,我就宣扬他是满门忠贞。   你封他为怀顺王,我也封他为怀顺王。   你觉得叛徒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我却觉得这才是英雄的归宿。   汝之仇雠,吾之英雄!   “满门忠贞呐,这真是满门忠贞呐!”众人闻言,不由窃窃私语道,“怀顺王心向舜王,宁可满门死节,亦不肯为鞑虏之臣!”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也不知谁起的头,不知何时在义军营中,突然传出来这样一句诗词来,顿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三军。   三军齐呼,颇有哀兵必胜之势。   这声音很快也传入到矾山堡之中,本来噤若寒蝉的汉军营,顿时人心浮动,心有戚戚。   当然,这话同时也传入到洪太住所之中,顿时气的洪太嘴唇发紫,半晌咬牙切齿道骂出来一句话道:“顺贼,朕定和你势不两立!” 第426章 飞彪破敌   “殿下,殿下,可怜我耿氏满门,尽数丧命于鞑虏之手!”新任大秦“怀顺王”耿仲明携儿子归顺侯耿继茂两人,抱着孙子耿精忠、耿绍忠、耿继忠三具三首,痛不欲生的大哭道。   “求殿下让我父子二人充当先锋,虽百死而不悔!”   那耿仲明、耿继茂二人虽然目眦尽裂,奈何形势比人强,但依靠他二人本事,如何报得仇怨?   那张顺对此也心中肚明,不由点了点头道:“夫洪太,天下之贼也,当天下共击之,何分你我哉?”   张顺此话一出,且不说耿仲明、耿继茂二人如何感恩戴德,且说那徐子渊听了,连忙向张顺猛使眼色。   我的殿下啊,如今建虏依城为山,火炮不至,如何破敌?   不意张顺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才认真对耿仲明、耿继茂道:“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我想两位也等不得这许久。”   “这样,两位如今情绪过于激动,难免莽撞,为虏所趁。”   “两位先下去歇息片刻,重整一下情绪,本王一会儿也提前做一些安排,然后再行进攻!”   “好!”那耿仲明、耿继茂也是沙场宿将,如何不知兵战凶危,不由慎重的点了点头道。   这两个二五仔,见识过的,经历过的太多了,从金叛明,从明叛金,再从金叛顺,一路行来,不知道折损了多少亲眷,心肠早如精铁一般。   痛苦过了,伤心过了,情绪发泄了出来,理智也很快恢复了。   待到两人刚走,那徐子渊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兵法曰: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敌。如今义军火炮不及,如何破得了建虏?”   “谁说火炮不及?”张顺不由奇怪道,“究竟能不能打得到,还得试过了才知道!”   “这还用试?刚才不是试过了吗?”徐子渊不由疑惑道。   先前义军几十门火炮齐发,却不能奈何矾山堡城墙,还要怎么试?   “弹道有直有曲,野战炮、黄金炮直射,故而建虏可以藏在城墙后面躲避炮弹。”张顺不由解释道,“但是飞彪铳弹道为曲,或可破敌!”   说白了,孔有德向洪太献出的计策不值一提,就是后世常用的反斜面战术罢了。   当然,无论是张顺还是孔有德,这个时候还都没有反斜面战术的概念,但是并不妨碍他们经过长时间使用火炮,得出炮弹一般只能直射的道理,这也是反斜面战术的基本原理。   不过,后世反斜面战术是直接根据火炮弹道设计的战术,和义军、孔有德根据日常经验采取的粗略战术还有所区别。   后世所谓的“反斜面战术”是从山体的背面设置防弹的坑道,然后以山脊为防线的战术。   如今孔有德所献之策,似乎与之方佛,毫无破解之法。   不过,根据张顺多年的经验和推演,他决定洪太这一套战术必定不会如此完善。   如果他所料不差,那洪太在“山脊”后面,肯定不会开一片洞头朝向反面的坑道,这样的话就会让义军有可乘之机。   想到此处,张顺连忙着人喊来了李十安,开口问道:“若是用飞彪铳攻击城墙后面的建虏,能不能做到?”   “让炮手们试试吧!”李十安犹豫了一下道,“虽然和设计明军道坑道比起来,因为无法看到落点,所以更为困难一些,但是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这样吧,先试试吧,一会儿徐子渊会把战术安排给你讲述一下,务必听仔细了,若是有不明白之处,可以直接向本王询问。”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   “至于观察敌军动向之事,暂时咱们还没有什么办法,不过过上几日,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做事儿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李十安不是那种虚言应付之人,见他应了,不由让张顺放心了三分。   等到好容易给李十安交待完毕,不多时耿仲明、耿继茂父子两人也披挂完毕,全副武装道前来拜见张顺道:“殿下,罪臣已经挑选了五百好手,每个都披了双甲,随时可以出发!”   “双甲?不,不必,这一次只需披一层铁甲,你们父子两人敢不敢上阵?”张顺闻言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什么,这不是……”那耿继茂闻言脱口而出,还道张顺要“借刀杀人”。   结果这耿继茂话还没说完,却早被怀顺王耿仲明打断道:“有何不敢,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们父子二人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我的好儿子啊,如今天下只有明金顺三家,那明国、金国咱们父子俩都得罪的死死的,若是再不赶快表忠心,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咱们父子二人的立足之地?   “好,有此勇气,才配得上报仇雪恨!”张顺闻言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你们父子二人和麾下五百精锐且随我来,本王亲自为你们演示攻城战术!”   且不说张顺如何安排,且说那后金打退了白广恩以后,洪太只把防守之事托付给各旗固山额真,自个只管躲在堡中,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义军火炮狙杀了。   这时刚刚过了日中,早有固山额真篇古派人急急忙忙赶来回报道:“篇古在城上望见‘顺贼’动静,莫不是又来攻城,特报与殿下知晓。”   “晓得了,又不是没有办法,让篇古用心行事便是!”洪太点了点头,有点不在意道。   朕好容易“想出”这个法子,难道还能让你个“顺贼”几个时辰给我破了不成?   那洪太这般心思,当然负责守成的篇古亦这般心思。   不多时,见义军又派遣了一队人马前来攻城,便让麾下士卒早早的架了火炮,但等义军抵近了开火。   “咦,‘顺贼’是在那里跳大神吗?”就在双方战斗一触即发之际,不曾想离开义军营地前出的一队人马,渡过了护城河以后,竟然一个个趴在了地上,像一只蛆一样,在那里蠕动着,简直令人发笑。   原来这蠕动的一干人等,不是别人,正是义军信任“怀顺王”耿仲明、“归顺侯”耿继茂父子二人及其麾下的五百精锐。   当然,他们之所以“趴在地上蠕动”,并不是他们有什么爱好,而是正用的是张顺“发明”的“匍匐前进”之法。   “匍匐前进”这张顺前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的战术动作,但是用了躲避枪弹颇有奇效。   原本张顺打算把这个战术动作引进到义军之中,结果发现由于这个时代战术所限,会出现两个问题。   一个是趴在地上,很容易被列阵行进到自己踩死。   另外一个就是士卒趴在地上以后,喜欢装死不趴起来。   但是,这一次用这个战术进行攻城,却没有以上两个问题了。   因为,一个是大家都趴着,自然为所谓踩踏,一个是后面的几万人都眼睁睁看着,若是那个偷懒耍滑,回头被人记上一笔,军法处置便是。   当然,那耿仲明、耿继茂父子二人并不知其中关窍,只是半信半疑的依照张顺的法子,一步步向矾山堡城上爬去。   “射击!”就在他们不知道爬了多久,逐渐靠近矾山堡城上之际,只听见一声城上火铳、火炮俱响,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矢丸飞来,吓得耿仲明、耿继茂一干人等连忙低下了头。   而就在他们低头之际,他们身后的飞彪铳适时响起。   沉重的“开花弹”被沉闷的火炮打了出来,然后重重地打砸到了矾山堡城墙之上。   除了凌空爆炸的以外,大多数开花弹都打到了城墙后方,但是也有极个别落到了这一侧,然后顺着陡坡骨骨碌碌的滚了下来,顿时吓得耿仲明、耿继茂等人一身冷汗。   幸好,这开花弹还没滚动多远,便就地开花,一时间不由飞溅出多少铅弹。   不过,你还真别说,正是因为耿仲明一干人等匍匐在地上,这许多铅弹大多数劳而无功,即使有极个别打到了士卒身上,由于有铁甲的阻拦,也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然而,就在义军几乎毫发无损之际,躲藏在“山脊”之后的后金兵这一次就惨了。   义军飞彪铳所射开花弹,重达一百五十斤,装药三斤,又增添了生石灰作为附加伤害,端的是威力巨大。   那后金兵哪里料到义军有这等办法?   为了减少工程量,后金一方果然在城墙后面根本没有挖掘洞头朝后的坑洞,只是简单的挖掘了一条壕沟作罢。   结果,义军飞彪铳所发的炮弹又不少正落入人群之中,只一枚炸开,登时就有三五个士卒当场被炸身亡,七八个士卒当场受伤。   而就在后金兵一阵混乱之际,那耿仲明、耿继茂二人想起了张顺的教导,不由大喝一声一跃而起,带领麾下士卒冲杀了上去。   这就是张顺让他们去掉了罩在铁甲外面的绵甲的原因,一个是方便“匍匐前进”,一个是方便适时冲锋。   不然,衣着太过笨重,既无法爬行,又无法迅速冲入敌阵。 第427章 再打矾山堡   “杀,杀,给我杀!”“归顺侯”耿继茂浑身浴血,身中数箭,犹自大声呼喊,状若疯魔。   “走了,走了!”耿仲明眼看后金兵一拥而上,不由死命的拽住,又把他拖了回来。   战场之上有胜有败,有输有赢,实乃常事。   这一次耿仲明父子率领五百精兵配合义军飞彪铳,虽然给守城一方造成了很大麻烦,也很快就攻到了城上,但是随着后金反应过来,以及双方接战以后,飞彪铳无法继续支援。   耿仲明一干人等很快就被人围了上来,差点走不得脱。   张顺一干人等在城下看得真切,只是干着急也没有用。   好容易等到耿仲明等人退却,后金兵纷纷越出城墙追击,李十安连忙下令炮手一通炮弹打过去,耿仲明一干人等这才走得脱。   好容易等到众人返还,张顺连忙迎了上来,眼看耿仲明、耿继茂父子二人除了受了点小伤以外,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道:“此战法如何?”   “殿下战法果然是精妙绝伦!”那耿仲明闻言不由夸赞道,“我父子二人从未打过如此痛快的战斗。”   “只是惜乎今日未能为殿下夺得此城,甚为遗憾!”   开什么玩笑,五百人你就想打下五万大军驻守的矾山堡?   张顺闻言摇了摇头,笑道:“这个战法好用,大军都看到了,你们父子二人也做得不错。”   “但是,本王今日过来,却不是要听夸赞之词,而是想问问有无改进之处,有无防备之处,若是等被敌人发现了漏洞,恐怕下一次死伤的就是咱家的人马了!”   “若说漏洞和改进之处,倒不是没有。”那耿仲明见张顺神色不似作伪,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不知那洪太如何心思,其实罪臣就有一法可以对攻城义军造成很大的损失。”   “哦?是何办法?”张顺闻言不由惊喜道。   “矾山堡城墙与往日城墙不同,固然有利于义军攀爬,但是也不是没有利于建虏防守之处。”那耿仲明偷偷的瞥了张顺一眼,见他并无恼怒之意,这才直言道。   “若是用滚木顺着斜坡滚下,吾恐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张顺闻言一愣,也不得不赞同道:“这倒也是,还有没有其他缺陷?”   “其他的缺陷罪臣到没有想到。”那耿仲明见张顺确实没有生气,这才不由大着胆子继续道,“还有一点,就是我们从地上跃起冲锋的时候,因为火炮衔接不太紧密,容易遭到建虏火炮打击。”   “若是能够再衔接紧密一下,效果会更好。”   “这……这倒不是无法紧密衔接,主要担心火炮误伤了自己人!”张顺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解释道。   虽然说义军的“步炮协同”配合的不错,但是这火炮终究不是后世那种榴弹炮,这步卒亦不是后世训练有素的战士。   实际上,哪怕在张顺前世,放眼全球能够完成“步炮协同”这一战术的国家,也不是特别多。   义军要想达到那种如臂使指的效果,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样……”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始和两人探讨了起来。   且说义军一方如何计较,且说耿仲明这一次攻城之后,也对后金守将篇古造成了极大震撼。   再击退义军进攻以后,他连忙亲自求见洪太,向他述说前情。   “火炮、伏兵?”那洪太听完篇古讲述以后,不由皱着眉头道,“不知范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此事陛下已经成竹在胸,又何须奴才多嘴!”多日不见,那范文程溜须拍马的功夫见长,只这一句话听得那洪太开怀大笑。   “那……那你就说说朕是怎么想的!”洪太不由借坡下驴道。   “当初陛下让士卒把矾山堡城墙填补为斜坡状,自然不是为了让‘顺贼’攀爬方便。”范文程不由笑道。   “首先,是为了抵御‘顺贼’火炮;其次,自然是为了引贼攀爬,便于我军用滚木碾压;最后,乃是为了引贼抵近以后,用火炮进行杀伤!”   “哎,对对对,朕就是这般想的!”那本来战败以后,心里颇为郁闷的洪太,闻言心情大好。   虽然打仗老子没有打过你,但是老子手下的人溜须拍马的功夫,差不多已经达到你手下的水平了吧?   “只是……只是还有一桩事,颇为麻烦!”那篇古没有学得溜须拍马的本事,犹豫了一下,只好直言道。   “什么麻烦事?”洪太皱了皱眉头,心中有几分不悦。   “贼人炮弹中不知夹杂了什么,打进来以后,白色的粉末到处飞扬,专坏人眼见,奴……奴才麾下已经被伤了七八十人……”篇古见洪太没有发火,连忙说道。   “白色的粉末?”洪太不由纳闷了起来。   “管他是什么,只需让士卒戴了兜笠遮蔽,想必就会万无一失!”那范文程也没有想到义军会想出在炮弹里装填生石灰粉末的主意来,不由建言道。   “好,就这么办。”洪太点了点头,便下令道,“一则多备滚木,沿坡滚下;二则多备火炮,待敌近前以后再发,三则人手兜笠一顶,谨防‘顺贼’放毒!”   “奴才明白!”那守将篇古见洪太“破了顺贼计谋”,不由心中大定,早让人准备齐全,但等“顺贼”来攻。   果然到了下午,义军再度派出一队人马,擂鼓冲了上来。   “放滚木!”那篇古不由兴奋的下令道。   “喳!”随着篇古一声令下,顿时有七八根滚木被一干士卒抬了出来,然后顺着斜坡退下下去,骨骨碌碌滚落了下来,颇有要把正在攀爬的义军士卒压成肉饼的气势。   “起盾!”不意就在此时,那耿仲明大喝一声,只见正在攀爬的第一排士卒纷纷取出一面坚盾出来,一头插入到身前的泥土里,然后抓紧了用肩膀抵住,让盾牌和地面构成了一个斜坡。   “砰砰砰!”就这义军前排刚刚用盾牌构筑好防御架势以后,沉重的滚木就滚到了盾牌之上。   只是由于盾牌的角度问题,那些滚木并没有和义军的盾牌发生了猛烈的碰撞,反倒顺着盾牌的角度,斜飞了出去。   随后,那些沉重的滚木落到了人群后面,然后又顺着斜坡砸入到后面的护城河里。   “咦,没用?”那篇古不由惊讶地看了城下一眼,只道“顺贼”是侥幸。   而就在后金兵投掷滚木之时,义军的“开花弹”适时而至,也给后金兵造成了一阵混乱。   不过,由于兜笠的遮挡,这一次那些“白色的粉末”到没有伤到几个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炮手,都给老子准备好了,不许乱动,等‘顺贼’跃起来的时候,再给我开炮!”那篇古眼见滚木之法毫无用途,只好把所以的心思都放在火炮上。   哼哼,你“顺贼”使得一手好火炮,难道我“大清国”固山额真篇古就不成么?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眼见义军越来越近,篇古手心里都握出了汗。   “砰砰砰!”   “轰轰轰!”   就在这时,义军的飞彪铳再度适时响起,一枚枚沉重的铁弹砸入到后金的壕沟之中,然后炸出了无数霰弹,一时间后金精锐不知死伤几何。   就是这时!   篇古眼睛不由一亮,高声下令道:“火炮手准备!”   “嘭嘭嘭!”   而就在乱作一团的后金火炮手慌慌张张寻找火炮之际,一个个圆滚滚的物件扔了进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轰轰轰”的爆炸声再度响彻了后金的壕沟。   原来上一次耿仲明提出了火炮轰击和步兵冲锋衔接的问题以后,张顺左思右想,最终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就是让攻城士卒手持“手雷”待到抵近以后,先投掷一轮“手雷”,炸乱了后金阵型,然后再进行冲锋。   当然,急切之间,哪里去寻手雷?   张顺便命人把存储的部分飞蠓炮的子铳取了出来,事先截取了引线,然后充当手雷使用。   你还别说,这飞蠓炮的子铳如同后世易拉罐大小,轻重正好,十分适合携带和投掷。   果然,这玩意儿一经使用,顿时炸的后金士卒一片混乱。   “杀啊,杀啊!”那耿仲明、耿继茂父子二人一见后金兵乱作一团,哪里还有半分犹豫,早一马当先杀向了城上。   “快,快,快开炮!”那篇古眼见刚刚喊起来的炮手,经过这一炸,早一片混乱,不由大声的呵斥道。   “轰轰!”虽然大多数炮手不是受了伤,就是到处躲窜,但是仍有部分炮手及时的点燃了火炮。   奈何这些火炮根本没有仔细瞄准,除了个别瞎猫撞个死耗子以外,几乎大多数也就听个响。   那耿仲明、耿继茂父子见状愈发兴奋,早跳了进来,见人就杀,见人就砍,只把后金城上的炮手、铳手砍杀了一片。   有的炮手、铳手早吓破了胆,连忙高声喊道:“耿爷爷,是我们呐,是我们汉军旗啊,鞑子欺负我们,难道你还欺负我们不成?”   “战场之上,各为其主,若是你们有什么想法,何不随我杀了鞑子,本王为你们向舜王请功!”那耿仲明闻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不由高声大喊道。   自从恭顺王孔有德战死,怀顺王耿仲明降顺以后,矾山堡内的汉军旗早就人心惶惶,如今吃了耿仲明这一喝,早有人应道:“鞑子无义,辽东杀我汉人何止几百万?如今有怀顺王作保,我等何不早降,报仇雪恨!”   “何不早降,报仇雪恨!”只这话一处,顿时像魔咒一般,瞬间传遍了全堡。   原本就受鞑子欺压的汉军旗士卒不由为之一振,不少人竟然披了铁甲,持了武器只向身边的鞑子砍去。   如此一来,原本稳如泰山的矾山堡,竟然一片混乱。   “攻城,攻城,全军攻城!”正在城外瞭望塔观看战况的张顺,哪里晓得城中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作为一员宿将,但见矾山堡内一片混乱,顿时意识到这是义军发起进攻的最好时机。   “杀啊,杀啊!”随着张顺一声令下,原本在城外整装待命的义军步卒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矾山堡城墙。   “轰轰轰!”而就在这个时候,义军的火炮也适时响起。   而李十安麾下的各式火炮,也及时的向义军提供了火力支援。 第428章 再追洪太   “总兵,城里汉军全反了!”甲喇章京马雄急急忙忙闯进了梅勒额真线国安的房间,不由压低声音道。   “什么?这些养不熟的狼崽子!”线国安闻言不由破口大骂道,“圣上待他们不薄,如何却做了反贼!”   那马雄闻言一愣,不由冷笑道:“总兵,我等皆为恭顺王部下,如今我等降将究竟是什么情形,想必你也是心知肚明,如何和我打起了官腔?”   “若是你果然忠心无二,只管拿兄弟的头颅前去摇尾欺赏,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着享受这份殊荣!”   那线国安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起兵反正乃是杀头的买卖,由不得本将不慎重。”   “适才故意出言试探耳,还请马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哦?”那马雄闻言不由乜斜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对他这般说辞有些将信将疑。   “啪啪!”不曾想那线国安好像看不到一般,反而拍了拍手掌道,“全节,这马雄也不是外人,你也出来吧!”   随后只见一人披甲带盔,手持利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那马雄仔细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一起追随恭顺王孔有德投靠后金的参领全节。   “全节,全节,嘿嘿!”那马雄见状顿时不由脊背发凉,原来这两人早已经商议一定,若是再晚来一会儿,恐怕自己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全节不全节,国安国不安,看样子这大青果药丸呐!   “好,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废话就不多说了!”总兵线国安不由冷笑道,“这鞑子素来欺我无人,今日老子倒要让他识得我汉军旗的厉害!”   随着线国安一声令下,顿时数十个亲信纷纷出发,然后按照计划前往朱家巷。   原来这矾山堡自建堡之日起,堡中便住了赵家、朱家、胡家等大户。   不知历经几度春秋,几番沉浮,如今这堡中正以朱家为首,享誉百年,如今却被这洪太鸩占鹊巢,罢了他朱家庄。   这一天他正在朱家庄内,享受美酒佳肴,等待固山额真篇古的捷报。   不多时,只听闻外面一阵喧哗,那洪太不由不乐意道:“何人在外喧哗,坏了朕的兴致?”   那范文程闻言,连忙喊来巴牙喇甲喇章京伊尔登道:“陛下这几日心情大坏,不知外面哪个斗胆包天,你去把他喊来!”   那伊尔登闻言连忙挑选了十几个好手,便耀武扬威的去了。   孰料,他刚刚出来朱家庄,正见一队人马杀将过来,不由大吃一惊。   “来着何人,胆敢在堡内作乱,莫非是不想活了不成?”那伊尔登不由厉声喝道。   “嘣!”回应他的是弓弦一响,一支利箭唰的一下飞了过来。   “是你,线国安?”那伊尔登连忙侧身一躲,躲过了一般,正被一箭射中了肩膀。   只到这个时候,那伊尔登才发现原来作乱之人,竟然是孔有德麾下的大将线国安。   本来孔有德麾下有两营人马,其中一营被他带着参加了阪泉之战。   不意那孔有德兵败身死,剩余两千残部被兄长孔有性带去了蚩尤寨。   虽然洪太对此颇为不满,不过明面上并没有拿剩下一营人马怎么样,还特意让孔有德的儿子孔廷训即位,让孔有德的兄长孔有性暂领其人马,不曾想这些人居然叛变了。   “正是爷爷!”那线国安闻言一笑,大手一挥,身后顿时又站出来马雄、全节两员副将。   “为什么?”那甲喇章京伊尔登不敢置信道,“陛下待你们不薄……”   “亏你还有脸说得出口!”结果那伊尔登话还没说完,就被全节一口打断了。   “在大明老子是参将,来到‘大清’老子不过是个甲喇章京。”   “甲喇章京也就罢了。结果不但每日介让兄弟们吃猪食、穿乞丐衣过活,而且还故意派遣我们汉军旗送死,难道你以为我们好赖不分不成?”   后金的甲喇章京,也就是参领,总共分为三等。   一二等大致相当于明朝的参将,而第三等则相当于明朝的游击。   自从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一干人等投靠后金以后,那洪太虽然是竭力拉拢,加官晋爵,又赏赐财物不断。   但是,后金的经济状况几近崩盘,远远比不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大明一方。   故而跟随孔有德投金的线国安、马雄和全节三人,不但职位没有什么变化,而且待遇还大大降低了,这让他们这些全无忠义之心的二五仔如何能心服口服?   若是那恭顺王孔有德还在,倒也罢了,多年积威之下,哪个敢乱来?   如今孔有德身死,耿仲明投降,尚可喜“下落不明”,顿时这汉军旗中有人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好胆,不想活了不成?”那伊尔登不由惊疑不定道,“若是你们赶快放心刀枪,我还能替你们求情,如若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   “废话真多,把他杀了,顺便把洪太捉了!”线国安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不由下令道。   俗话说:一不做,二不休。   这三人都是当二五仔的老手,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哪里有闲心和他啰嗦,顿时矢丸齐发,向伊尔登一干人射去。   “快,快,快快回禀殿下!”那伊尔登眼见劝说不住,哪敢怠慢,连忙一边亲自迎上前,一边向身边人下令道。   “杀,杀!”短兵相交,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双方各自拿着刀枪,在狭窄的胡同里战作了一团。   一方兵多势众,一方兵精将勇,双方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而就这双方苦战之际,正在细嚼慢咽的洪太听到了消息,顿时一下子呛住了,差点被当场呛死。   “咳咳咳!”好容易咳了半天,这才把呛着的东西咳了出来,哪敢怠慢?   “走,快走!”洪太连忙一把抓起了衣服,草草的披了上了,翻墙就走。   而就在洪太在侍卫架着刚刚翻上墙头之际,突然听倒一阵铳响,不由吓得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到了墙下,顿时吓得众人一阵鸡飞狗跳。   众侍卫连忙把洪太扶起来一看,只见鞋子也摔掉了一只,龙袍也被墙上的树枝挂开了一块。   那范文程就要转身帮洪太把那鞋子捡回来,却听到墙那边有人高声喊道:“莫走了洪太,莫走了洪太!”   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扶着赤着一只脚的洪太转身就跑。   鞋子也不要了,龙袍也不顾了,整个一个丧家之犬。   “还没走远!”就这洪太拼命逃窜之际,那马雄、全节两人已经杀入到朱家庄内,有士卒摸了摸洪太的座椅,发觉余温犹在,不由连忙汇报道。   “追,不能让他逃了!”刚巧那线国安走进来听到了此话,不由连忙下令道。 第429章 克城   “走,快走!”就在恭顺王孔有德旧部线国安、马雄和全节三人带领人马追杀洪太之际,那固山额真篇古眼见矾山堡内乱作一团,哪敢再守?   不过,若是想逃,却也非易事儿。   原来这矾山堡为了便于防守,只设了东西二门。   而西门正临涿水,急切之间士卒难以涉渡,故而如今后金出城之途,唯有东门一处。   那篇古连忙一边命令士卒抵御义军的进攻,一边亲自带领麾下精锐下了城墙,前往朱家庄去接那洪太。   然而,当他刚刚赶到朱家庄跟前胡同的时候,只见胡同里正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而胡同的地上及两侧墙壁上,早被鲜血染的一片黑红。   “不好!”那篇古心里不由一个咯噔,连忙向朱家庄赶去。   就在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朱家庄门口的时候,不意看到了一个熟人,正巴牙喇营甲喇章京伊尔登。   不过,如今的伊尔登早已经身首异处,只剩下一身穿着华丽的铠甲的无头尸。   “快,快看看还也没有活口!”篇古见了眼皮一跳,不由连忙下令道。   这伊尔登乃是镶黄旗人氏,此担任镶白旗固山额真,不但地位尊崇,而且深受洪太信任,故而才被洪太留在身边充当巴牙喇营甲喇章京。   不曾想,今日这巴牙喇营甲喇章京都战死了,也不知那洪太身家性命如何。   “将军,发现了两个尚未断气之人!”就在这时,早有士卒前来汇报道。   “哦?待我前去看看!”那篇古闻言精神一震,不由连忙下令道。   不多时,那篇古来到了两个身受重伤的士卒面前,只见他们出的起多,进的气少,眼见不活了。   他连忙开口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陛下怎么样了?”   “汉……汉人作乱,陛……陛下往城外逃……去了!”那士卒艰难地回应道。   “好,快随我来!”那篇古闻言大吃一惊,也顾不上这两个重伤的士卒,连忙向矾山堡东门赶去。   而此时此刻,“大清国皇帝”洪太与范文程一干人正被线国安、马雄和全节三人率领千余士卒团团围住,走不得脱。   原来这线国安三人不愧是一棒出色的二五仔,眼见洪太已逃,三人不由计较道:“这矾山堡只有东西二门。”   “西门临水,又无投靠之处,唯有东门门外地形平坦,又可逃往蚩尤寨,定是那洪太老贼必经之路。”   “我等三人只管带领人马,埋伏于此,若是擒了、杀了此贼,怕不是能捞个封王之赏!”   三人计较一定,也不管那洪太逃向何处,只管率领千余士卒出了矾山堡,埋伏在东门门外。   那洪太聪明一世,懵懂一时,逃出生天以后,连忙收拢了巴牙喇营精锐三五百人,然后簇拥着就往蚩尤寨逃去。   哪曾想,众人刚刚出了矾山堡东门,只听得一声炮响,顿时就被线国安、马雄和全节一干人等围了上来。   那洪太麾下巴牙喇营固然精锐,奈何这两日连战连败,士气低落,再加上骤然遇袭,更是猝不及防,哪里打得过线国安一干人等?   那洪太看了看正在城中乱作一团的数万大军,再看了看围在自己周围的“汉军”,不由绝望至极道:“谁能救我,谁能救我!”   “陛下勿忧,微臣来也!”就这洪太六神无主之际,突然只听见有人暴喝一声,随即率领三千骑兵冲杀而来。   那线国安、马雄和全节见状大吃一惊,哪里抵挡得住?   顿时,被其一阵冲杀,杀散了军阵,线国安好、马雄和全节三人眼见抵挡不住,只得恋恋不舍的望了洪太一眼,这才退回了矾山堡之中。   “拜图音,今日若非你前来救驾,恐怕朕已驾崩矣!”洪太看了正在疾驰而来,身着黄色带红边铠甲的将领,不由感慨道。   “陛下,此乃臣之本分!”那拜图音闻言,连忙翻身下马向洪太拜道。   原来这拜图音不是别人,正是老奴的侄子——开国功臣爱新觉罗·巴雅喇之子,如今被授为子爵,担任镶黄旗固山额真一职。   这镶黄旗正是那洪太亲领的两旗之一,那固山额真拜图音如何不肯死命卖力?   眼见拜图音一到,洪太松了口气之余,不由连忙下令道:“拜图音,朕要移驾龙王堂,请你为朕护卫!”   “陛下!”不曾想那拜图音闻言,连忙向洪太拜道,“陛下之体贵于千金,非臣不为,实不能也!”   “此话怎讲?”洪太闻言脸色一黑,顿时杀气腾腾。   难道这镶黄旗也不听自己指挥了不成?   “陛下容禀!”不由那拜图音连忙拜道,“‘顺贼’之兵何止十万,若是仅凭微臣手底下数千精兵,又如何抵挡?”   “以臣之见,城中虽乱,然根据为失,只要指挥得当,大多数人马尚能安全退出。”   “而有了这些人马,陛下才可用进取天下,退守辽东,保得一世无忧!”   “哦?范先生,你怎么看?”洪太听了此话,不由突然扭头向范文程问道。   “臣……臣以为此事当由陛下乾坤独断,奴才……奴才不敢有看法!”那范文程闻言顿时脑门冒汗,连忙以额触地道。   开什么玩笑,这是你们八旗主子的事情,何必为难我一个包衣奴才!   “滑头!”洪太笑骂了一句,这才笑道,“拜音图所言甚是,那朕今晚就不走了请你在这里助我重整大军,然后大家一起退往龙王堂!”   而就在洪太和拜图音、范文程一干人在矾山堡东门收拢人马的时候,义军正在张顺指挥下猛攻矾山堡。   这倒不是张顺粗心大意,而是以六万兵马攻打五万人马防守的城池,按照常理来说,不用尽全力,恐怕只会落一个惨败的下场,故而他并没有分出精力来打探矾山堡附近的情况。   直到义军好容易攻入到城内,和“反正”的线国安马雄、全节一干人等搭上线之后,这才发现在城中乱作一团的后金兵又在矾山堡以东聚集了起来。   张顺还待要攻,只是奈何天色已晚,数万大军如何夜战?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先派遣张大受、李述孔两营骑兵骚扰、袭杀,使其不得安稳撤退,留到明日再作计较。 第430章 大雾   “父皇!”肃亲王豪格眼见洪太带领大队人马赶来,不敢问也不敢说,连忙上前拜道。   那洪太深深地看了一眼拜倒在地的豪格以及智顺王尚可喜、总兵孔有性两人,不由叹了口气道:“传令济尔哈朗、多铎、岳讬、硕讬等人,即刻带领麾下人马与朕回合!”   “陛下?”那豪格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心道:父皇这是怎么了,如何如此鲁莽行事?   “怎么了?”洪太见豪格面带迟疑,不由冷声问道,“莫非肃亲王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不成?”   “儿臣不敢!”   “不敢?而不是没有?”   “儿臣没有……”   “算了,你不曾直面过‘顺贼’,不晓得‘顺贼’的厉害!”洪太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一次朕被人从矾山堡里赶了出来,不得不到你这避难来了!”   “父皇说笑了,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儿臣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父皇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都可以拿走!”豪格闻言顿时汗如雨下,连忙应道。   “你的都是朕的,朕的终究也是你的!”那洪太闻言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   “这一次,朕遇到的‘顺贼’,乃是最为狡猾、最为恶毒之人。”   “朕老了,你们还年轻。朕今日若不能替你们除去此贼,吾恐日后‘贼势’难制矣!”   “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吗?”   实话实说,这洪太如今不过四十五岁年纪,正值壮年,还远远达不到要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但是,如果他这年龄和年方二十的张顺比起来,却显得暮气沉沉。   若是这一次不能重挫“顺贼”,恐怕日后被他取了天下,到时候人力不如人,物力不如人,就连年龄亦不如人,那才叫大势去矣。   与其坐而待毙,不如奋勇一击!   故而,就在退出矾山堡之际,那洪太仔细反思了自己的问题,最终得出一个结果。   如果再不拼命,恐怕日后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明就是前车之鉴,自从“顺贼”起兵以来,虽然连续围剿,但是不能集中兵力一举消灭此“贼”。   结果等到“顺贼”大举东征之际,大明国朝野即便想决战,却再也没有能力组织十万大军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夺取山西要地,而无可奈何。   如果自己不想落到如此地步,那只有趁着还有反抗之力,集中全部精锐和“顺贼”决死一战。   “父皇所言甚是!”那豪格闻言虽然也知道战走两策各有利弊,但是既然洪太已经选择了决战一策,那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军如今尚有五六万人马,如果再加上郑亲王济尔哈朗和豫亲王多铎三万,加上岳讬一万、硕讬五千,拢共尚有十万大军,足以和‘顺贼’拼死一战。”   “只有十万大军了啊!”洪太听得这里,不由眼神一暗。   这一次出征之前,满蒙汉八旗三丁抽一,这才组建了这一十三万大军。   如果再加上后来支援的“乌真超哈”和“三顺王”一干人等,拢共一十六万人马。   结果,十停去了三停,只剩下这十万人马。   可悲,可叹呐!   “这样,即刻准备人手,多挖坑道,多设营寨,务必坚守龙王堂,以待援军!”好在那“大清国皇帝”洪太也是一世枭雄,沉重的心情一闪即逝,他不由连忙嘱咐道。   “那恭顺王孔有德所献之策,果然不错,堪堪抵挡住‘顺贼’火炮。”   “这一次若非汉军旗内外勾结,突然反叛,大好局面不至于崩坏若此!”   “那……父皇,要不要这样!”那肃亲王豪格听到这里,不由向洪太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用,暂时不用,多派人盯着点就是了!”洪太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下令道。   别看这两人像打哑谜一般,其实究竟说的是谁,父子两人早已经心知肚明。   此人不是别人,乃是硕果仅存的“三顺王”之一智顺王尚可喜。   其实洪太不是没有担心过此人,只是如今孔有德战死,耿仲明投“贼”,若是再把尚可喜杀了,恐怕这天下的汉人,再无一个肯投“大清”。   两害相权取其轻,那洪太只得咬着牙把这事儿忍了下来。   “其实……其实孔有德之法,也未必全靠壕沟!”那豪格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口道。   “由此往西,大致沿着蚩尤泉水西岸,却是一大片高低不平的丘陵。”   “我军若是对此地稍加改造,就是现成的阻挡红衣大炮之所。”   “哦?”洪太闻言不由大喜,“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带点人马马上陪朕前去查看!”   “父皇,马上就要寅时了,您不歇息一会儿吗?”那豪格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连忙提醒道。   “朕睡不着啊!”洪太闻言叹了口气道,“‘顺贼’不死,朕心难安!”   “好吧,儿臣这就去准备人手!”豪格闻言不再言语,连忙应了。   不多时,这洪太和豪格两人在诸多巴牙喇精兵的护卫下,趁着夜幕出了龙王堂,直往蚩尤泉水以西的丘陵赶去。   七八月份的天亮的比较早,当他们出了龙王堂不久,就赶到了蚩尤泉水西岸。   此时天色微亮,虽然有几分雾气蒙蒙的样子,但是大体还能看清附近的地形。   那洪太定睛一看,只见一片片山丘起起伏伏,沿着蚩尤泉水延绵十余里之远。   “好,好,好,真是地助我也!”那洪太忍不住开怀大笑道,“由此地形相助,何愁‘顺贼’不平?”   “只是……只是恐怕接下来的几日,有些难熬了!”豪格犹豫了一下,不由提醒道。   “不妨事,不妨事,看着天好像要起雾了,若是真个起了大雾,那真是天助我也。”   “天助我,地亦助我,天地皆助我,不知那‘顺贼’如何能和朕斗?”   “殿下,殿下,外面起雾了!”就在洪太发觉天气起雾之际,素来勤快的张凤仪也发现了天气变化,急忙喊醒了张顺道。   “起雾?十雾九晴,怕什么!”张顺不由笑道,“就是哪怕大雾个三天三夜,须救不了他洪太的命!” 第431章 大决战之始   一语成谶,张顺随口说了个“大雾三天”,万万没想到这贼老天真来个大雾三天。   哪怕自诩见多识广的张顺,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雾。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真可谓是“对面不见人”。   在如此大雾的天气之下,大规模会战肯定是打不起来了,不过小规模的偷袭试探却连续不断。   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内,后金先后偷袭了保安旧城、保安新城、鸡鸣驿、西八里堡和舜乡堡等地。   除了西八里堡因为城墙被义军火炮所毁,无法驻守,以至于让后金偷袭得手以外,其他诸堡都先后击退了敌军。   当然,后金一方频频出击,义军一方也没有闲着。   张顺亦先后派遣士卒,轮番偷袭蚩尤寨守军,也摸掉了对方一个营寨和好几处哨所。   然而,就这双方你来我往之际,突然张天琳、曹文诏一干人等遣使来报道:“当面建虏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踪迹,恐其北上,特意来报!”   “济尔哈朗、多铎?”张顺闻言不由一愣,随即看向徐子渊、宋献策一干人等道,“恐怕这洪太是想铤而走险了!”   “殿下,广昌距此三百余里,固关距此八百里。后金多骑,若是日夜兼程,定然能在三四日内赶到。”徐子渊闻言不由连忙提醒道。   “而我军多步卒,恐怕没有五七日功夫,难以抵达,还请殿下早做准备!”   “难难难!”不意徐子渊话音刚落,宋献策却摇头道,“俗话说:大雾不过三,过三十八天!”   “自昨日大雾弥漫,想必三两日之内天气必然放晴,一旦放晴,建虏便会向我军发起猛攻,陛下理当避其锋芒才是。”   “大雾三日?”不意在一旁旁听的虞堡主闻言突然插话道,“以我之见,三日之后天气必然放晴。”   “放晴之后,正是敌我决战之时。殿下只管应战,定能一举克敌!”   “此话怎讲?”众人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昔日黄帝战蚩尤,屡战不胜,时值大雾弥漫,双方俱不得脱。”   “黄帝得九天玄女相助,驱散大雾,一战而破九黎之君蚩尤。”   “今殿下与鞑虏大战,大雾复起,与黄帝同,故而定能一战而破八旗之君洪太……”   不是,难道你这真不是刻舟求剑吗?   张顺闻言简直哭笑不得,你总不能说先前你在这放了个屁,然后见到有只兔子撞死在这里,今天你又过来放了个屁,就会又有一只兔子过来撞死在这里,这真不是开玩笑吗?   “嗐,你还真别说,一个率领九黎之兵,一个率领八旗之兵,天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就在张顺无力吐槽之际,不意诸将闻言不意纷纷摩拳擦掌道。   “还请殿下速速准备,一举而克洪太!”   好吧,张顺自个清醒,然后他手底下这一干将领却不甚清醒。   正好张顺也担心后金多骑,若是来回流窜,义军追之不及,既然那洪太想决战,那就决战吧!   崇祯九年七月秋,戊申,正是天赦之日。   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上帝会在特定的日子赦免人家的罪过。   一般以一年中的春戊寅,夏甲午,秋戊申,冬甲子四个日子,为天赦之日。   今天是七月二十一日,正是“秋戊申”天赦之日。   然而,就在这个诸事皆宜的大吉之日,张顺要杀人,而且要杀个血流成河!   “咚咚咚!”时间刚到了五更天,沉闷的战鼓声便响彻了起来。   张顺在张凤仪的伺候下,早早了起了床,披挂了铠甲,一副勇武雄壮的模样出了营地。   “对了,今天把‘鸣冤鼓’带上!”刚刚走到门口,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下令道。   “殿下……好!”张凤仪喊了一声,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应了。   十万大军的会战,自然非同小可,不说别个,光布阵一项就要占地十余里不止。   这也是为何在义军占据了黄帝故城,后金占据了矾山堡以后,双方一直没有发生大规模决战的根本原因——根本布置不开。   原来这黄帝故城距离矾山堡五里,矾山堡距离蚩尤寨(龙王堂)五里,而皇帝故城距离蚩尤寨约莫有七里。   就在这一片狭窄的区域内,若想双方各布置十万大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不要说矾山堡和皇帝故城之间又有一片面临涿水的高垣,正为义军营地所在,又把本就狭窄的地形冲击的支离破碎,更使得双方难以布置人马。   不过,如今后金一方退到了蚩尤寨(龙王堂)以后,那事情又不一样了。   双方的人马不仅能够布置在七旗村、皇帝故城、矾山堡和蚩尤寨(龙王堂)之间的合围区域,更是可用布置在蚩尤泉水以东的平坦地带。   当然,对交战双方来说,有一点不甚满意之处却是连接矾山堡和蚩尤寨之间的蚩尤泉水会把双方的大阵冲成两段。   但是相对于其他山地、丘陵夹杂的地形来说,这一条小小的河流根本算不得什么。   当张顺走出了营地,看着外面已经布置整齐的义军军阵以后,顿时也不由心潮澎湃。   “虎虎虎!”就这众将士看到了张顺——他们的主帅以后,不由大声的欢呼了起来。   他的面前只有四万大军,而剩余数万大军,却分别在七旗村、矾山堡两处集结,然后列为大阵合兵于蚩尤寨外围。   虽然义军号称十万,实际上由于不断地留守将领人马驻守宣府、龙门卫城、保安新城、保安旧城和鸡鸣驿等处,哪怕加上新降的耿仲明、线国安两营,张顺手底下也只有九万之数。   然而就这九万之数,张顺认为已经足够了。   “请主帅旗!”就在张顺立定之后,早有宋献策大喝一声道。   “嘿!”随着宋献策一声令下,悟空早扛着一根粗大的木头,木头上方正挂着一面硕大的“帅”字旗。   这旗不是别的旗,正是当年由张慎言亲手书写、马英娘亲手绣制的中军大旗,见旗如见主帅。   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虎虎虎!”四万义军的呼声更大了。   这面旗帜的传说,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   这旗帜其实并无传奇之处,传奇的乃是站在这一面旗帜下的人——一个从崇祯五年起兵,只用了短短四年时间,就横扫天下的传奇人物“舜王”殿下!   “请主帅鼓!”眼见悟空手持中军大旗立定,在惊叹他天生神力之余,宋献策没有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此何鼓?”张顺一见在十多个士卒簇拥之下,推出来那一面熟悉的大鼓,不由下意识开口问道。   “鸣冤鼓!”   “此何旗?”   “主帅旗!”   “好,那本王今日就借着这主帅旗、鸣冤鼓之力,带领大家为天下讨回一个公道!”张顺不由大声喝道。 第432章 飞天   从黄帝故城至蚩尤寨距离七里,就在义军列阵向蚩尤寨进发的同时,后金一方也布下大阵迎了上来。   约莫用了两刻钟时间,双方便不期而遇。   然而就在双方相遇的瞬间,并没有立刻投入战斗,反而各自稍退,然后赶快布置起自己的指挥系统。   “架炉!”就在这时,义军大阵中央得到和后金遭遇的宋献策,不由一声令下。   “好嘞!”早有人应了一声,随即只见七八个大汉各自持了一根木杆,迅速的搭起来一个架子,然而又有三五个大汉死命的抬着一个沉重的铁炉,通过一个简易的梯子抬到了架子中间。   而就在这些人忙活着架炉之际,又有三五十士卒匆匆忙忙抬出来一个折叠在一起的大布包。   随后三下五除二打开了布包,然后扯着里面的布匹往外走去。   那布匹约莫有五丈长款,一旦展开,竟成一个巨大的水滴状。   而在那水滴状的尖端,又有一个硕大的罗圈。   早有士卒又抬了那硕大的罗圈放到了炉子的上面,架子的顶端。   等众人摆放整齐,又有士卒抬出了一个巨大的箩筐。   那箩筐上面正有一个铁梁,早有士卒把炉子固定在那铁梁之上。   然而又把罗圈上的粗麻绳,仔细的系了上去。   一切都准备停当,宋献策仔细检查了一番以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点火!”   早有士卒取了稻草,慢慢的塞进铁炉里,然后用火折子点了。   “轰!”极其干燥的稻草,遇到了火星,猛地窜出来尺余长的火舌来。   炙热的火舌舔着清凉的空气,慢慢的烤的罗圈内的空气热腾起来。   正如盘古开天辟地那般,清而轻则升为天,重而浊则沉为地。   这空气遭到了火焰的炙烤,清而升腾,逐渐的灌入罗圈之内的布匹之中,只把那布匹充盈的慢慢鼓了起来。   “快,快加稻草!”稻草不耐烧,只片刻功夫就被焚烧了七七八八,那宋献策急忙呼喊道。   “好嘞!”左右士卒早就一人抱了一束稻草,不由先后添加了进去,不断维持着火焰的升腾。   很快,整个布匹都充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然后晃晃悠悠慢慢的从地面上漂浮了起来。   “加柴,快加点柴火!”眼见迅速燃烧的稻草越来越少,那宋献策急忙大声喝道。   众士卒在惊讶之余,连忙又抱起了柴火,在添加稻草的同时三三两两的添加到炉子之中。   渐渐的火焰稳定了下来,木柴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引燃,稻草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整个被充盈成一个巨大球状的布匹彻底漂浮了起来,拽的连接铁炉和铁炉下的箩筐的绳索都紧绷了起来。   “热气球,热气球!”当张顺看到面前的气囊鼓了起来,随后漂浮在空中的时候,也不由激动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为了这场大战准备了许久的“秘密武器”——热气球。   原理很简单,但是安全性和可操控性还十分存疑的玩意儿。   张顺并不准备拿这个技术还不甚成熟的热气球作为进攻性武器,而是准备拿它代替瞭望塔、瞭望塔,最为自己的指挥之所。   眼见热气球已经准备完毕,张顺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抬腿就要迈上去,不意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张顺扭头一看,拉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担忧的张凤仪。   “殿下……这太危险了,还是……还是让瞭望手上去吧!”张凤仪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能够飞天的玩意儿,内心十分的惶恐不安。   生怕眼前人突然乘坐这个奇怪的玩意儿如同上古黄帝乘龙升天一般,突然飞得没踪没影了。   “不是都说好了吗?”张顺闻言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这热气球下面系了三道绳索,只能飞升三五十米,怕什么?”   “那……那我跟你一起上去!”张凤仪闻言蛮突然开口道。   “不行,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张顺连忙喝止道,“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但是比起来你陪着我,更重要的事情是要替我打好这一仗!”   “仗打赢了,我立于危墙之下亦不会伤了半根寒毛;仗打输了,哪怕我藏于九地之下,恐怕也会被人掘地三仗挖出来。”   “相信我,我也相信你,请你带着本王的中军,为我取得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   “好,殿下,我等你!”张凤仪闻言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原来在开战之初,张顺早已经布置明白。   左翼两万人由李自成担任左帅,右翼三万人由从保安旧城赶来的张三百担任右帅,而中军则有张凤仪担任副帅辅助指挥。   张顺自个则登上热气球,站在高空统揽全局。   一切准备停当,张顺便带领一名操作手、一名旗手登上了热气球的吊篮。   “起!”随着宋献策一声令下,几个士卒连忙上前解开了绑在地上的绳索,随即张顺等人只觉得脚下一轻,藤条编制的吊篮便在热气球的拖曳下,晃晃悠悠离开了地面。   “飞了,真飞了,舜王飞上了天啦!”周围士卒见状,不由吓得嘴都合拢不足,一个个目瞪口呆道。   对张顺来说,这是一个危险性很高的玩意儿,但是对一辈子没有见过鸟雀、风筝以外的飞行物的士卒来说,偌大一个“热气球”携带着三个大汉飞上了天空,简直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而这“热气球”之事又被张顺交付于宋献策负责,这宋献策非常神奇把热气球球囊染成了淡蓝色,然后又在淡蓝色底色上让人画了一条金龙。   “哇,舜王殿下这是在御龙飞天吗?”没有多少见识的士卒,在惊讶之余,不由将这种难以想象的奇迹归结为神迹。   且不说义军士卒如何惊叹,且说那张顺慢慢腾空而起,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原本义军中军的四万大阵,方三四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结果随着张顺逐渐的升高,不但把中军大阵一览无遗,更是把左右两翼的大阵和对面后金的军阵全部都收入眼中。   相较于义军而言,后金一方亦把麾下人马分为三处抵御义军,唯独蚩尤泉水以东区域,后金布置了两个稍小的军阵。   但是观其旗号、大小,约莫有四万之数。   看样子洪太是打算先吃掉义军左翼,然后再图其他。   “凭什么,你凭什么吃掉我左翼三万人马!”张顺见状不由笑了笑,顿时胸有成竹。   热气球的高度,使得他对双方战场虚实一览无遗。   原本洪太精心准备的作战方案,哪曾想竟被张顺一眼看破。 第433章 引导   “看,快看,那是什么?”   就这义军热气球冉冉升起之际,正在手忙脚乱搭建瞭望塔的后金兵很快就发现了义军一方的动静。   “龙……龙……‘顺贼’请来神龙助威了!”愚昧的士卒见状不由大呼小叫起来。   “什么龙,那分明是一个球……”那洪太闻言扭头一看,只见义军阵中突然有一个“大球”缓缓升起,不由大吃一惊。   虽然说他并不懂这许多科学知识,但是多年的见识、经验告诉他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出现龙这种神奇的生物。   然而,相比较这一个“怪异”的巨球而言,显然还不如出现一条神龙,更能让他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这洪太好容易压制住心中惊骇之时,他这才看到左右侍卫个个脸色发白,还有人交头接耳道:“怎么办呐,这……这还仗还怎么打?”   洪太这才意识到这怪异的巨球,不仅仅让自个惊骇不已,更是让三军将士心中不安。   他不由连忙大声下令道:“传令下去,就说‘顺贼’逆天而行,这‘怪异的巨球’乃是上天惩罚他的象征。”   “彼之凶兆,我之吉兆,此战必胜!”   “陛下有旨,‘顺贼’逆天而行,故而上天降下‘怪异的巨球’以示警戒,三军上下安心勿虑,准备破敌!”随着洪太一声令下,早有传令兵翻身上面,一路呼喊着传令下去。   众人听了洪太旨意,这才心中稍安。   然而,就在传令兵传令之际,义军的“怪异巨球”早已经飞上了天空,漂浮在义军中军大阵的上空。   那洪太看得仔细,却见那巨球下面还吊着一篮,似乎有东西装载在里面。   他不由心中不自安,不由下令道:“来人呐,取朕的千里镜来!”   原来不但张顺手里有一支“千里镜”,洪太手中也有一支孔有德献上来的“千里镜”。   高科技总先应用在战争上,这是人类大多数历史事情的常态,哪怕后金也不例外。   当左右递上了千里镜,洪太接了过来,闭上了左眼,凑在右眼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你道为何?   原来那“怪异的巨球”下面的吊篮上正站着三个活生生的人,其中为首一人也正手持千里镜向自己方向望了过来。   “顺贼!”那洪太不由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结果,就在他骂出口的同时,对面手持千里镜之人嘴巴也动了动。   洪太对了对口型,原来却是骂的“鞑子”二字。   他有心再回骂两句,但是又觉得有失风度,只得作罢。   不曾想,对面那人却得势不饶人,嘴巴又动了好几下。   洪太对了半天口型,这才念出声来:“爷会飞,有本事你过来咬我呀!”   “陛下?”这洪太这话才一出口,范文程不由连忙提醒了一声。   我的主子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发什么癔症啊!   “哼,‘顺贼’!”洪太也不理他,只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一下他确定了,那怪异巨球下面吊着的定是张顺那厮。   这般贱兮兮的模样,天下间舍他其谁?   “范文程,你说能不能把他射下来?”真是好气啊,这贼鸟厮怎么飞上去了,朕怎么不会飞!   “陛下说笑了,那么远的距离,哪个弓箭、鸟铳打得到?”范文程闻言哭笑不得,不由连忙回答道。   “若是非要打下此物,奴才以为非得红衣大炮不可!”   “哦?那就传令‘智顺王’尚可喜,命他的炮手试一试!”洪太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下令道。   原来“三顺王”带来了红夷大炮三十门前来支援洪太,结果阪泉一战,“三顺王”主力尽丧,其中一十五门红夷大炮来不及运走,被义军罗象乾所缴获。   剩余的一十五门红夷大炮分作两处,一处安放在矾山堡,一处安放在蚩尤寨。   结果,三日前义军又打下了矾山堡,堂堂后金十万主力之中竟只剩下六门红夷大炮,如今正在“智顺王”尚可喜手中。   不多时,那尚可喜接了命令,差点气要的破口大骂。   这时代的长管红夷大炮射程确实不近,如果不论有效射程,仅论最大射程而言,甚至能达到二三里之远。   但是,要想在这种距离击中目标,无异于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打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尚可喜心中虽然十分不满,但是还是无奈的下令道。   “王……王爷,咱们……咱们没学过打飞着的东西啊!”左右炮手闻言,不由一脸为难地开口道。   “你没学,老爷我我也没学!”尚可喜闻言愈发恼怒,不由下令道,“随便打,万一打中了呢?”   “好,那好吧!”那炮手闻言亦是无奈,只好命人装填了炮弹,然后把火炮抬高六分,以最大射程的角度发射出了炮弹。   “轰轰轰!”只听得一阵炮响,只见五六名铁弹飞了起来,然后散乱的落在了义军阵中。   只是由于射的太远,那炮弹大多数打到了空地上,并未击中一个。   此时此刻,那张顺在热气球上看得真切,连忙拿“千里镜”仔细观看一番,这才下令道:“传令炮手,建虏红夷大炮阵地在‘甲戍山丘’之后,用‘黄金炮’进行还击!”   “是!”那旗手听了,连忙挥舞着手中的旗帜,用旗语向下面传递命令。   而下面的义军旗手得到了旗语,连忙又传递给义军炮兵。   “‘甲戍山丘’?哦,在这里!”原来义军在开战之前,便对后金有可能列阵之处的地形进行编号,以便用旗语下令。   那智顺王尚可喜的六门红夷大炮正藏在编号为“甲戍”的山丘后面,只因洪太的命令便暴露了踪迹。   “好哩!”正好义军中军有二十五门“黄金炮”,连忙装填了炮弹,先向“甲戍山丘”试射了一炮。   “糟了,没中,炮口再压低半分!”不多时,正在热气球上的张顺查看得明白,连忙通过旗手下令调整射角。   “轰!”随后又一枚炮弹飞起,这一次好死不死正打在一枚红夷大炮旁边,当场打死了一名炮手,同时又扫断了一名士卒的大腿。   “好,好,就这样打!”随着张顺的不断只因,义军火炮校正的越来越准,不多时孔有德麾下的炮手便死伤惨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顺贼’火炮怎么会打过来,怎么会打的如此准!”那智顺王尚可喜眼见手底下宝贵的红夷大炮炮手死伤了十余人,不由怒不可遏道。   “不知道,邪了门了,咱们躲在山丘后面,怎么还会被打中?莫非……莫非……”   “莫非什么!”尚可喜一把抓住身边的炮手,大声质问道。   “莫非那怪异的巨球真有点邪门,能够引导‘顺贼’火炮来攻?”那炮手不由哭丧着脸道。 第434章 曲射   世界上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邪门。   明明那炮手的对热气球的认知是错误的,但是并不妨碍他推导出来正确的结论。   张顺这一个热气球,升到空中以后,站得高望的远,扩大了视野。   故而,除了能更直观的观察战场局势以外,还能指引火炮对地方重要目标进行覆盖式打击。   张顺并不知道为啥智顺王尚可喜为何如此不智,竟然主动暴露了自己的方位,那自然没有什么客气,直接让义军火炮进行反击。   可怜那洪太和尚可喜准备了半天的“狙击”,张顺连发现都没有发现,就胎死腹中了。   张顺一见打“哑”了多么的红夷大炮,顿时得势不饶人,直接下令义军中军大阵向前推进。   “这么莽?”后金刚刚搭建瞭望塔完毕,那洪太登上去一看,不由吓了一跳,随即又笑道,“只可惜这一次我有山丘佑护,容不得你红夷大炮放肆!”   原来这一次洪太之所以把更多的兵马部署在蚩尤泉水以东的右翼,而以较少的兵力部署在中军和左翼,就是因为他经过仔细考察以后,发现蚩尤泉水以西丘陵起伏,正好能避义军“红夷大炮”,这才有了抵御义军的勇气。   “中军和左翼待命,右翼开始向‘顺贼’左翼逼近!”那洪太不由冷静地下令道。   “奴才这就去办!”那范文程晓得一场决定天下最终归属的大战一触即发,不由连忙应了一声,仔细把洪太的命令传达给传令兵。   那传令兵得了命令,一部分转达给旗手,让旗手用旗语传达给较近的后金兵。   另一部分则书写下来,装入竹筒之中,然后在数十骑的分别向后金左右翼疾驰而去。   先前我们说过,在这个没有电报、电话、无线电的时代,军队作战一般要采用金鼓旌旗作为指挥通信系统。   然而,这种原始的通信系统是有他的局限性的。   一旦,战争规模过大,战阵延绵十余里,那么金鼓不能耳闻,旌旗不能目睹,就必须采用其他的办法。   其中,采用传令兵快马疾驰仍不失一个较为可行的办法。   其实在战场之上,不止较远距离通信。   就是正常情况下,一旦要传达较为复杂命令的时候,传令兵仍然是一个唯一的选择。   且不说洪太如何打算,且说义军逼进到距离后金三百步,这才停下了脚步。   随后义军的火炮推了出来,有“黄金炮”,有“飞彪铳”,一门门斜指着对面。   “怕个鸟甚,有本事绕过来啊!”对面列阵于丘陵之后的哨兵趴在山丘顶上望了一眼,不由给自己打气道。   已知火炮只能直射,即使有个别火炮可用曲射,但是数量少,还要抵近射击,怕什么?   “仰角六分,试射!”随着义军炮营指挥官一声令下,早有一门黄金炮、一门飞彪铳猛地向后一坐,随即喷射出一束烟雾出来。   然后两枚炮弹在高压气流的推动下,猛地飞了出去,不多时落到对面山丘后面,不见了踪迹。   这边炮弹刚飞出去,那边炮营旗手连忙扭过头,向张顺所在的热气球方向望去。   “高了,黄金炮再降一分,飞彪铳再降半分!”眼见热气球上的旗手晃动的其中,那旗手连忙用手中的旗帜应了一下,这才转达道。   “黄金炮降一分,飞彪铳降半分!”炮营指挥官闻言便下令道。   “轰轰!”不多时,又是两枚炮弹飞了出去。   “黄金炮升半分,飞彪铳再降半分!”不多时,又有旗手传达道。   ……   就这样经过三五轮调整以后,义军火炮终于校正完毕。   “黄金炮五分半,飞彪铳五分,齐射!”   “轰轰轰轰!”顿时二十五门黄金炮外加十门飞彪铳猛烈的向躲藏在山丘后面的后金军阵射击起来。   “啊,怎么一回事儿?”正觉得万无一失的后金兵哪里想得到,突然飞来横祸,三十余枚炮弹打了进来。   有的在半空中,有的刚以着地,而有的摔在地上滚了两滚之后,突然炸裂开来。   一时间飞溅的弹片和霰弹横扫整个战场,无数士卒殒命当场。   更有大量“白色的烟雾”笼罩了过来,纷纷扬扬如同下雪一般,只把士卒的眼睛灼烧的生疼。   原来义军手中除了专门用来攻城的飞彪铳可以曲射以外,加榴炮形制的黄金炮也能够进行曲射。   虽然这黄金炮无法进行高角度抛射,但是用来对付躲藏在低矮山头后面的后金士卒倒是足够了。   这也是当初义军选定野战炮和黄金炮两种火炮依照一比一比例进行装备的本意。   野战炮在义军军中的定位是一专多能,主要用来发射实心弹进行直射打击,兼顾发射霰弹。   而另外一型黄金炮则负责多用途使用,包括直射实心弹、曲射榴弹和抵近发射霰弹三种常见用法。   那洪太对此心理准备不足,自以为得计,结果一下子被义军给打懵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打过去了!”那洪太用颤抖的双手放下了千里镜,不由喃喃自语道。   其实,当时义军还击尚可喜麾下的红衣大炮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但是,由于当初后金兵为了发射直射的炮弹,把红衣大炮推的太过靠近山丘顶部,他还道“顺贼”是凑巧,如今看了自己竟然落入了“顺贼”的套路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殿下?”那范文程看的着急,不由念念叨叨道。   “还能怎么办?让中军出击接战吧!”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果断的下令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战争之上,一滴一滴固然要斤斤计较,但是也不能太过计较。   这边有失,在那边找回来便是。   一得一失,孰能计算的那么清楚?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声响彻了起来,躲藏在山丘后面的后金兵纷纷露出头来,以一步升高一寸的速度,慢慢显现在地平线上。   “好,来得好!”张顺在热气球上看得真切,不由下令道,“着昭德将军张凤仪,即刻指挥中军应战!” 第435章 进退   就这双方中军大阵接战之际,后金的右翼人马早得到了“大清国皇帝”洪太的命令,开始向前推进,逼近义军左翼。   义军左翼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张三百。   这张三百自从张顺起兵之初,便一直受到大力培养。   他本人也十分争气,几次用兵颇有亮点,先前又击败了后金“四小贝勒”之一的名将阿济格,证明了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   故而,张顺在大战之初,特意把他从保安旧城调到矾山堡,就是为了让他在左翼担当大任。   实话实说,蚩尤泉水以东的地形不仅洪太看到了,张顺也看到了。   本来张顺的打算也是让张三百率领左翼人马,击溃后金右翼,然后再渡过蚩尤泉水包夹后金中军。   为此,张顺不但给他配备了三万人马,更是还特意把自己的炮营总兵李十安派遣过去。   还有野战炮四十门,新缴获的红夷大炮二十四门,一共六十四门大炮全数配备过去,就是为了一举击溃后金兵。   然而,洪太更狠,他直接在右翼部署了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两位名王。   一位配属战兵两万,两位总共四万人马,一前一后共列成两个方阵,沿着蚩尤泉水部署。   若非张顺在热气球上看得真切,但从张三百方向望去,只见后金派了一阵人马,观其旗号,不过两万之数。   如果这张三百真个按照对方只有两万人计算,那么在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之时,一旦豫亲王多铎从后面绕道夹击义军左翼,恐怕只能落得一个惨败的下场。   不幸中的万幸,义军有热气球。   这直接导致后金一方的阴谋诡计,直接暴露在张顺眼皮之下。   洪太对此也心知肚明,只是如今双方大战已起,再无更改部署的可能。   所以,他好改偷袭为强攻,命令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并列两阵,一左一右向张三百夹击过去。   其实张三百对此倒是不惧的,以三万打四万,双方还没有差距大到不能打的地步。   但是,局部战略要服从整体战略。   就在张顺看到后金右翼强势,左翼薄弱的时候,他便下了一个临时的决定:把义军左攻右守的战略,调整为左守右攻。   这个决定极其大胆,因为战争之上临时更改既定计划,很可能会让中低层将领无所适从,进而导致士卒的混乱,让敌方有机可乘。   不过张顺有这个信心,张三百也有这个信心,因为他麾下的中低级将领,全部是义军军校培养出来的。   若是拼勇斗狠,这些人未必比得上后金和大明的百战老兵,但是若说遵守军纪,听命而行,十个后金和大明的低级将领也比不上义军的一个。   果然,那张三百眼见后金兵向前逼近以后,就开始沿着蚩尤泉水缓缓向后退兵。   当然,这种退兵不能是前队变后队那种贸然退兵,这样大概率会引发淝水之战那种“雪崩”式的溃败。   故而,张三百不由下令道:“传我好了,着骑兵营张大受护住义军左翼,着大阵前排第一队从左右两侧有序转移到大阵后排。”   “等第一排转移完毕,第二排方可听令转移,如有乱动乱嚷着,立即军法处置!”   “喏!”张三百麾下众将领得了军令以后,不由惊奇的向张三百的左帅大旗方向看了一眼。   原来这个法子,正是火铳手列为三列射击的时候,变阵的法子。   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其实可用最大限度的保持义军阵型完整。   完全可用让左翼大阵在临战的状态下,缓缓向后方撤去。   “不好,‘顺贼’要逃!”就在义军开始变阵的时候,那豪格早已经看到明白,不由大吃一惊道。   本来双方都分为左中右三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是这场大战的组成部分。   如果双方一进一退太多,那就会出现脱离这个战场的情况。   如此一来,原本的一场大战,就会变成了一场大战和一场小战。   当然,无论是一场大战,还是一场大战加小战,这都不是问题。   问题的关键是后金一方和义军比起来,并不占据人数优势。   一旦他们手底下这四万人被张三百的三万人马拖住、“吸走”,那么洪太五万人马中军和右翼就会面临着张顺六万中军和右翼人马的猛攻。   特别是双方一退一进之间,必然会导致后金右翼和中军的脱节。   那么张顺完全可用抽调出来多余的一万人马,渡过蚩尤泉水夹击洪太中军。   “不妨事,由他去吧!”不意豪格此话一出,那多铎却冷静地笑道。   “我军多骑,贼人多步,待到战线脱节,这里就有我在这里拖住,肃亲王可以率领麾下两万大军渡河,率先夹击‘顺贼’中军!”   与其等到你夹击我,不如让我先夹击你!   然而,就在双方这一进一退之间,不知不觉义军左翼大阵已经后退了里许。   那肃亲王豪格不由大喜,心道:“再退点,再退点,再退点本王就能渡河夹击‘顺贼’中军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义军左翼退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就停住了。   顿时搞的那豪格不上不下,气的不由破口大骂。   你道为何?   原来先前我们说过这战场狭窄,从矾山堡至蚩尤寨不过五里脚程。   但张顺中军列阵就能占据三四里范围,那张三百麾下的三万大军自然也占据了方圆二里的空间。   故而,那张三百向后退了半里的脚程,便退到了矾山堡跟前。   既然有了矾山堡作为依托,那张三百还有什么可担心。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守,你空有四万大军,又能奈我何?   那豪格和多铎也不是蠢人,两人很快也想到了义军只退了半里的原因。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差点一口老血就吐了出来。   直娘贼,千算万算,没想到却人算不如天算!   往日他们两人在空旷的战场上作战惯了,从来没有遭遇到这种在狭窄的区域进行决战的情形,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而就在义军左翼和后金右翼一进一退之间,义军的右翼统帅李自成也开始动了。   只见他左眼带着一支黑色的眼罩,剩余的一支右眼露出瘆人的目光。   说实话,李自成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受伤的左眼还在隐隐作痛。   但是,由于义军膨胀过快,合格的统帅严重不足。   迫不得已之下,张顺还是不得不麻烦他担任义军右翼将领。   本来依照张顺的计划,李自成只需率领麾下两万人马抵挡住后金的进攻便是,相对来说较为轻松一些。   然而,战场之上形势变化莫测,谁曾想双方还未开始交手,李自成麾下的右翼便由主守变成了主攻。   好在他性子坚韧,虽然身体不适,但是仍然咬紧牙关准备主动向后金左翼发起主动进攻。 第436章 山地炮   在七旗村、蚩尤寨、矾山堡和皇帝故城合围区域以南,乃是一片低山丘陵。   低山丘陵以南,则是地形更为复杂的山地。   受地形所限,李自成所率两万人马和后金阿济格部对峙的地区,正是这一片起起伏伏的低山丘陵地带。   显然,这种地带更不利于布阵和进攻,这也是当初张顺和洪太不约而同选定此地作为防御方的主要原因。   然而,由于洪太部署在右翼的兵力超出了张顺的意料之外,他不得不临时改变作战方案,让李自成所在的右翼主动进攻。   李自成得了命令以后,没有二话,随即发布命令道:“全军上下,唯命是听!”   “李自成承舜王钧旨,号令三军,即刻前出。”   “喏!”众将士听了李自成之令,顿时一个个抖擞精神,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去。   山丘有高有低,地形有难有易,故而李自成麾下军阵也被分割的支离破碎。   当然,义军如此,后金一方亦是如此。   更是由于地形的原因,后金一方就连骑兵的优势也几乎无法发挥出来。   官抚民不由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抬头望了望身边通过人力推车和牲畜拖拽的火炮,不由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话说当初义军翻越塔儿山,往保安旧城艰难的运送火炮之际,张顺已经发现复杂地形对重达千斤的野战炮、黄金炮两款义军主流炮型的限制作用,一直试图寻找替代品。   奈何战场之上,哪里有充足的时候让他铸炮?   好在除了义军标准火炮以外,无论义军的缴获还是附近的军镇城堡之内都囤积了大量各式火炮。   有旧制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虎蹲炮等。   有新制的弗朗机、灭虏炮、子母铳、追风铳等。   张顺通过一系列粗略的测试,测得人力肩扛的最大重量不宜超过一百斤,最好在八九十斤之间,最佳负重为四十斤。   牲畜的最佳负重在二百斤左右,拖曳为八百斤,而独轮车运输能力能达到千斤。   但是,后两者在地形复杂的地区,几乎无法通行。   故而,思前想后,张顺在征求了大多数将领和士卒的意见以后,决定选用百斤和二百斤重量的火炮作为山地用炮。   其中百斤炮选中了锻造灭虏炮和轻型弗朗机两种。   那弗朗机还好说,本来大明就锻造了各式各样的形制,只要挑拣,总会有的。   而灭虏炮这玩意儿,虽然名字一样,但是在不同时期其实指的不是一个东西。   在没有大量引入红夷大炮之前,这灭虏炮专指以净铁九十五斤锻造,身长两尺,能够发射一斤铅弹的小型火炮。   而在大量引进红夷大炮以后,灭虏炮也开始“红夷炮”化,变成了一种红夷型铸造炮。   但是,由于后者为生铁铸成太过沉重,故而弃而不选,单选那九十五斤的锻造灭虏炮。   这种灭虏炮每车能载三门,既可以用人力推,又可以用畜力拉,紧急之时又可以手抬肩扛,极其便利。   而另一款二百斤的火炮,张顺选来选去,选中了“叶公神铳”。   这叶公自然就是指明代明军叶梦熊,此人因为以大型弗朗机一百五十斤的子铳为基础,改出来一一大堆锻造火炮,成为了明朝中后期的火炮中坚。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神铳”,又名大将军炮。   这一型大炮重达千斤,大致相当于欧洲的九磅、一十二磅炮,是明军的一种典型野战炮。   当初,张顺自称“擎天柱”,在山西流窜之际就曾装备了缴获的此炮,作为火力补充。   然而,除了这一款经典款的“大神铳”以外,叶梦熊还设计了包括前面锻造“灭虏炮”在内的一系列锻造火炮。   其中地字神铳,重二百斤,长达三尺二,能够发射三斤合口弹,颇有威力,故而张顺有选中此炮一作为山地作战的主要火力。   说到这里,不得不再提一句,张顺对叶梦熊创制的各自“神铳”越了解,越对其的敬仰滔滔不绝。   你道为何?   原来张顺越深入了解明军原有的野战炮体系,越觉得明军的火力打击体系颇为完善。   其改革的主要方向不应该放在红夷大炮和西洋战法的全面引进,而在于对旧有体系的梳理和改进上。   比如旧有的“大神铳”、“神铳”等火炮,不应该用铸造的大量红夷大炮替代,而应该用先进的“红夷形制”改进旧有的锻造火炮。   其实仔细想来,张顺所做的也不过是用更科学、更合理的火炮形制代替旧有的“大神铳”、“神铳”等火炮。   而代替的成果自然就是威力更大,机动性更好的野战炮和黄金炮。   这两型火炮都通过更科学的设计,在总重量控制在千斤的情况下,口径变的更大了,火力也变得更强了,这才是义军克敌制胜的关键。   闲话休提,话说张顺刚刚选好了地字神铳和灭虏炮两型火炮以后,率先将它们装备在旧式编制的明军军中,替换掉了原来原本五花八门的火炮。   而如今官抚民麾下有五千旧式编制士卒,张顺便为其配备了地字神铳二十门,灭虏炮、弗朗机一百门门作为打击火力。   这官抚民当官这么多年,哪里这么“富裕”过?   以前手底下都是有啥用啥,虽然火炮众多,但是大多数都是虎蹲炮以及各自小型弗朗机,用来打一打鞑子还行,若是用来对付东虏,那只能上前肉搏拼命了。   “将军,你看!”就在官抚民沉思之际,突然有人提醒道。   “哦?”那官抚民闻言抬头一看却是一座山头。   这山头坡度教缓,刚好又是靠近后金阵前位置,若能能够占据此处,便能凭高视下,占据优势。   “走,冲上去!”官抚民好歹是一员宿将,如何不了解此地的重要性,不由当机立断道。   “好嘞!”左右听了,连忙领了军令,快马加鞭向那山头赶去。   “将军,这……这拉火炮的车推不上去!”而就在这时,官抚民麾下的炮手不由一脸为难道。   “推不上去?”官抚民看了看,不由立即下令道,“大号的抬到马背上,驮上去。小号的一人扛一个,轮换扛上去!”   “喏!”那些炮手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无话可说。   虽然说这些炮有些沉,不过九十五斤的灭虏炮他们也能轻松抗起来。   至于重达二百斤的地字神铳,两三个人用力,也能抬起来抬到马背上。   于是就这样,众人使出来吃奶的力气,又把这些经过张顺精挑细选的火炮带了上去。   而就在这时,后金硬中的将领也发现了这一处高地。   “怎么办,主子?”   “还能怎么办,赶快上去!”   “那……那火炮太沉,推不上去了!”   “把中位炮和小型弗朗机带上,其他大将军、二将军姑且扔下吧,反正对面‘顺贼’也带不上去!”那将领随意地应道。 第437章 应龙   “杀!”不知幸或不幸,当官抚民带领麾下人马爬上山丘的时候,后金一方也同样抵达了山丘顶部。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手底下见个真章。   随着官抚民一声令下,顿时双方各自分出来一队杀手队贴上去,展开了白刃战,而剩余的其他士卒连忙列队、架铳、架炮。   不多时,义军和后金双方的鸟铳手、快枪手、神枪手已经列阵完毕,纷纷在各自军官指挥下向对面开火。   “砰砰砰!”一时间硝烟弥漫,时不时有人被人一铳撂倒,退出战斗。   “快,快架炮!”虽然双方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但是那官抚民眼见义军肉搏兵已经落入了下风,不由焦急下令道。   官抚民麾下的宁夏兵,若是用来对付附近的“三大寇”和袄儿都司的对手是足够了,若是用来对付后金精兵,还是有点不够看。   “喏!”在官抚民的反复催促下,义军士卒连忙把肩上的灭虏炮、弗朗机放下了,固定在被其他士卒拖拽的炮车上。   一车三炮安装停当,士卒有依照“公领孙”旧法,装填了一份霰弹和一枚一斤重的合口铅弹。   “轰轰轰!”随着一阵巨大炮声响起,对面的后金兵肉眼可见的被击倒了不少。   随即,后金兵也拉出来中位炮、弗朗机,还以颜色,义军之中也被击倒击伤了许多。   “冲上去,冲上去,‘顺贼’已经黔驴技穷!”后金将领见状,不由大喜道。   你有火铳,我也要火铳;你有火炮,我也有火炮。   如今你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肉搏却不如我,如何和我斗?   “上神铳,上神铳!”那官抚民眼见爬上来的后金兵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深知对方要发起冲锋了,不由大声喝道。   这个时候,官抚民手中的二十门地字神铳也已经装填完毕,正虎视眈眈的瞄准了对方。   “轰轰轰!”地字神铳猛烈的射击起来,三斤的铁弹夹杂着大量霰弹,如同冰雹一般打在了正要冲锋的后金杀手队之中。   鹅蛋大的铁弹轻松的洞穿了当面的铁甲、人体,一连穿透了三五个人,这才停止了下来。   密集的霰弹打得前排的士卒如同筛子一般,浑身上下全是血洞。   三斤的神铳,杀伤力确实远不如十斤的野战炮和二十几的飞彪铳。   但是和大号火铳一般的灭虏炮、飞彪铳比起来,那威力也不是身披重甲的士卒所能抵挡。   其中装填的霰弹,虽然因为口径问题,散布的不够宽广,但是也足以保证对七八十步士卒的杀伤。   一时间后金兵死伤惨重,本来气势汹汹的杀手队也为之一顿。   “杀手队杀手队,快上!”那官抚民一见后金兵开始迟疑不决,不由立刻下令道。   无论哪个时代,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都是一种经典的战术。   特别是这个时代的士卒组织纪律性稍逊,又对应对火炮轰击的训练不足,自然给了义军可乘之机。   随着义军杀手队冲杀上前,原本有些混乱、犹豫的后金兵开始缓慢的被压下了山头。   而争夺山头失败的一方,一旦退出山头,那么胜利一方便能够“凭高视下”,对处于低洼处的敌人形成压制。   那后金将领又坚持了半个时辰,眼见义军找好了射界,再度架上地字神铳和灭虏炮、弗朗机向下猛轰,这才坚持不住,暂时退却了下去。   好容易占据了山顶,那官抚民高兴之余,忍不住站在高处四处打量一番,顿时发觉了这场战斗的关键所在。   原来从七旗村到蚩尤寨之间的地形,由于靠近了南面的山地,故而颇多山丘起伏。   然而,就在这些起伏之外,还有一条山丘组成的高地由南往北直插入七旗村和蚩尤寨之间。   如果一方能够完全占据这一条高地,自然就能够对另一方形成压制;如果不能,就会被对方压制。   如今这官抚民才占领了其中一个山丘,还有不少山丘不是分别被义军、后金占领,就是双方正在争夺。   那官抚民自个也没用办法,连忙命令士卒把消息传递给右帅李自成。   那李自成闻言不由看向了随军向导虞堡主。   那虞堡主不由笑道:“没错,此既是昔日黄帝攻伐蚩尤之应龙也。”   “昔日黄帝既斩蚩尤,应龙不得复上,便滞留于此,化作这一条山丘。”   “将领但凡能派人绕过此处,定能一举克之。”   “这……这往北乃是中军所在,往南乃是崇山峻岭,如何绕过此处?”李自成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这里山势虽陡,又非天堑,如何攀爬不得?”虞堡主闻言笑了。   若非上一次李自成伤势未愈,可能他就自个领兵上阵了。   然而,这一次他不但重任在身,本身自个伤势颇重,自然无法承担如此艰苦的行动。   如今其他人马又在和后金鏖战之中,一时间抽不出人手来,李自成只好使传令兵汇报于张顺。   “什么翻山越岭?”当李自成的书信到达义军中军的时候,昭德将军张凤仪不由惊讶道。   随即,她想了想,便拿起纸笔来又书信一封,随李自成传来的书信一并系在绳子上,让热气球上的士卒拉上去。   “翻过应龙山,击其侧翼?”张顺打开书信一看,不由皱了皱眉头,随即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场情况。   如今双方刚刚接战,确定打得是难解难分。   如果等到双方作战疲惫,然而使人翻山越岭,突然出现在敌军侧翼,自然能取得想象不到的战果。   但是,这个时间段,派谁去合适呢?   派的少了,恐怕不但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如果派的多了,又会削弱义军的力量。   “殿下,这里还有昭德将军的一封信!”就在这时,张顺身边的旗手不由开口提醒道。   “哦?”张顺闻言打开一看,竟然是张凤仪主动请缨的请战书。   “不成,不成,她不成!”他不由一口否决道。   “这不是胡闹吗?她好端端的一个中军将军,她去了,谁替我指挥中军大阵?” 第438章 杀招   天空有些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好在并没有大雾。   张顺站在热气球的吊篮中,认真仔细的观看着战场的变化。   南至南山脚之下,北至矾山堡,西至黄帝故城,东至东山,在这一片较为平坦的广大区域,无数的士卒,排的密密麻麻。   如果让密集症患者见了,恐怕会当场发疯。   张顺不是密集症患者,当然也不会发疯,但是他感觉自己快和发疯没两样了。   十万级别的会战,每一处都会产生问题,每时每刻都会产生新的问题。   如果他看不到,也就算了。   然而,正是由于他每一刻都能看到战场上的细节,以及这些细节对战场局势的影响,由不得他不做出反应。   “中军张如靖部已显疲态,可以命阿山顶上;张维世部摇摇欲坠,命耿仲明、孙龙抵上;刘宗敏冲杀太过,消耗体力过快,着他稍退,以免乱了阵型……”只见他一双龙目如同雷达一般,不停地扫视着战场;一副头脑如同超级计算机一般,无时无刻的不再计算着战场形势;一张干裂的嘴唇,滔滔不绝地下达着命令。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台无情的指挥机器,一副负责处理十万大军情报的中枢大脑。   一个倏忽,一个失误,付出的就是几十上百人,乃是数万人的代价。   如果他是一个冷血的人,他可以把它看作一个无情的数字,自然毫无波动。   但是,他不是,所以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十上百人因为自己个人的失误而成为代价。   责任越大,压力也越大。   虽然有张三百、张凤仪和李自成等人替自己分担指挥,但是,张顺的整个大脑身心仍然在满负荷运转。   他身边的旗手胳膊早已经酸了,但是闻言只得咬牙坚持,按照战前约定的旗号,死命的摇动着各色旗帜。   “啧啧,这‘贼酋’真是个活怪物!”就在张顺的大脑真正疯狂运转的时候,站在瞭望台上的洪太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   在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之中,自己竟然在指挥上输人一筹。   这让他不服气之余,也不得不感慨道:“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呐!”   “殿下,奈何作此丧气之语?”那范文程闻言不由劝慰道,“‘顺贼’手段固然高明,不过是借助‘奇技淫巧’之物罢了,如何比得上陛下天资纵横?”   “输了就是输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洪太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宽宏大度模样。   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一战他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面前的三万五千大军之上。   至于右翼的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四万人马,左翼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一万五千人马,他只需要适时调整方略即可,细节方面都很少涉及。   而“顺贼”完全不同,“顺贼”麾下的将领张三百、李自成和张凤仪等人,哪里比得上久经战阵的豪格、多铎和济尔哈朗?   若非有“顺贼”为其查缺补漏,恐怕自己等人早已经占了上风。   “不妨事,待到陛下杀招一出,保证让这‘顺贼’毫无招架之力!”那范文程眼见说不过洪太,不由微微一笑道。   “哈哈哈!”那洪太闻言也不由开怀的大笑了起来,显然他对此也颇为得意。   只是得意了半晌,洪太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岳讬还没派人传来消息吗?”   “还没……”范文程无力的应了一声。   “……”一时间只见洪太脸色阴沉的可怕,简直如同今天的天气一般,都快能滴出水来。   “殿下勿忧,他不敢……”范文程见状,连忙宽慰道。   “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洪太突然怒道,“难道君臣之义还能比得上父子之情不?”   那范文程闻言顿时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原来这岳讬和硕讬都是礼烈亲王代善之子,这代善在两人生母李佳氏死后,偏爱继福晋叶赫纳喇氏之子,厌恶岳讬、硕讬两人。   为此老奴不得不逼迫代善与岳讬、硕讬两人分家,并废除代善太子之位。   由此,岳讬、硕讬和代善反目成仇,并深受老奴和洪太两代汗王重用。   天聪八年,那洪太阅兵于沈阳,便曾命岳讬率领满洲八旗、蒙古二旗、汉军一旗,拢共一十一旗后金精锐列阵二十里,足见对其信重程度。   然而,时间来到崇德元年,洪太称帝以后,事情又有了变化。   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代善的继福晋叶赫纳喇氏长子哈萨璘开始卧病在床,并于今年五月不幸病逝。   而哈萨璘的病逝,基本上代表着岳讬、硕讬两人和礼烈亲王代善之间的最后一点芥蒂已去,双方有了再度和好的可能。   在原本历史上,洪太很快就会腾出手来收拾这个一手培养起来的侄子。   然而,这一世却因为义军的大举进攻而打断,洪太不得不将此事暂且押后。   只是这洪太机关算尽,哪里料得到最终自己还得依靠这厮带领人马锁定胜局。   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一时间不由疑神疑鬼起来。   其实,由不得洪太不疑神疑鬼。   别看这礼烈亲王代善看起来窝窝囊囊,身为四大贝勒之首不但没有能够继任汗位,还被继任以后的洪太一顿收拾。   然而,其中却有许多缘故。   如果抛却先入为主的印象,当时老奴刚死,后金国内物价飞涨、动荡不安,不知何时就是全面崩溃的下场。   这大贝勒代善表面上在退让,实际上心中未免没有其他打算。   至于“父子反目”,更有可能是代善和岳讬、硕讬之间演的一场戏,一场专门给老奴、洪太两代汗王看的大戏。   然而事到如今,除了相信成亲王岳讬,那洪太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今英亲王阿济格和他的三万大军杳无音信,想必是凶多吉少。   被洪太寄予厚望的睿亲王多尔衮,更是如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无回,暂时是指望不上。   除了岳讬和他手底下的一万兵马,洪太还能指望谁呢? 第439章 天变   “起风了!”洪太思来想去,毫无办法,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一声道。   “起风了?对,真起风了,陛下,真起风了!”就在洪太刚刚叹息完毕之际,突然那大学士范文程不由惊喜道。   “咦?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洪太闻言一愣,这才感觉到吹在自己脸上的徐徐凉风,不由大喜过望道。   “陛下,陛下你看那怪异的巨球,果然飘荡了起来!”范文程早向义军热气球方向望去,更是惊喜万分道。   而就在洪太、范文程一干人等喜不自胜之际,热气球随着风飘动,只把吊篮上的操作手和旗手早吓得面如土色。   “殿下,殿下,快下去吧,这……这老天爷不乐意了!”两人不由瑟瑟发抖道。   依照这两人的心思,这分明是“舜王”殿下胆大妄为,以区区凡人之躯胆敢觑视苍天,以至于引来神罚。   “多嘴!”张顺冷冷的训斥了一句,不过自个脸上也有几分难看。   当然,他才不信什么神罚之说,只是想起了那句谚语“大雾不过三,过三十八天”。   这个“十八天”其实并不是指大雾超过三天之后,就会延续十八天的大雾天。   而是指一旦大雾超过三天,就会连续出现一十八天的坏天气。   如果说这句谚语还有的含糊其辞的话,其实另外一个谚语更为精确:大雾不过三,过三阴雨天!   也就是说大雾超过了三天,雾散以后一定会出现阴雨天。   虽然说这些谚语并不一定十拿九稳,但是作为人们多少年的经验总结,还是有一定科学性的。   原本这一场大雾,雾了整整三天,当初张顺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这大雾三天,并未过三天,问题不大。   结果没想到,今日刚刚到了晌午,这天空就吹起风来,随即乌云密布,天色如墨。   “裤衩衩衩!”   而就在张顺脸色阴晴不定之际,突然天空一道闪电如同利剑一般,把天空劈成了两半,然后一阵响亮的雷声响彻了起来。   “不好,殿下,这……这是要下雨了啊!”热气球操作手和旗手不由一脸惊慌的叫喊道。   我的舜王殿下啊,我们都知道你受到上天的眷恋,百无禁忌。   却如何敢恃宠而骄、虎口捋须,不但您自个,还带着我们兄弟俩一起飞上了天!   你看看,你看看,这一次上天发怒了吧,这可咋办?   “殿……殿下,昭德将军喊你下去……”那旗手双手死死抓住了吊篮,生怕被甩了下去,战战兢兢的向张顺汇报道。   “哦?”张顺略作沉吟,一时间难以决断。   说实话,这种天气一看就是一场大暴雨将要来临。   如果自己不赶快下去,不但热气球有坠毁的风险,甚至还有遭雷击的危险。   在这个时代,“天打五雷轰”乃是极恶之人应有的下场,一旦自个真个遭雷击,不管死与不死,恐怕原先的“舜王”光环就要一扫而光了。   然而,如果自个下去了,失去了视野,没有自己了“微操”,那义军还能抵得住后金的进攻吗?   “急报,急报,张将军急报!”就这时,张顺身边的旗手突然高声喊道,“居庸关姜瑄总兵有急报送来!”   “什么事儿?”张顺闻言心里一惊,心里不由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问问。”一般这种急报,具体内容要等书信送达以后,经过检验无误以后才能作为决策依据。   但是如今风势越来越大,雷电时不时响起,张顺已经等不及传令兵慢腾腾的送来书信了。   “建虏又援军从居庸关方向赶来,随时可能抵达战场!”那旗手紧张地挥舞了一番旗帜,这才一把抓住吊篮的边缘,大声汇报道。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随即想起来当初姜瑄所言后金占据昌平以后围攻密云之事。   “莫不是洪太狗急跳墙,把昌平、密云方向的兵马全都调集了过来?”   他连忙心算了一番,从昌平至矾山堡一百八十里,从密云至矾山堡三百二十里。   后金多骑,若是从这两处集合出发,三日夜差不多也该抵达了战场。   坏了,张三百!   张顺想到此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起来义军左翼。   想到此处,张顺顾不上吊篮晃悠,定睛向东北方向一看,只见张三百部三万人马列阵于矾山堡东南区域,西抵蚩尤泉水,东抵东山,塞满了矾山堡以南的整个空旷区域。   但是,在矾山堡以东,涿水以南区域,也就是张三百三万大阵的左后侧方向,是一片地形平坦空旷的区域。   如果后金援军突然出现在张三百大阵右后侧,前后夹击,那么义军的左翼很快就会陷入崩溃的危险境地。   不成,不能这样下去了!   张顺眉头紧锁,依照洪太在战前的布置,他可用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后金援军会出现在张三百大阵的左后侧。   想到这里,张顺又连忙回头看了看中军大军的后方和右翼大军的后方。   发现前者不但有涿水阻拦,而且还有占据了高塬的义军营地作为据点。   而后者不但同样有涿水阻拦,而且地形崎岖多山,不利于骑兵驰骋,不是后金援军理想的进攻地点。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断然下令道:“传令张三百,着左翼大阵左翼向后退却,背靠矾山堡接敌。”   “即刻调回白光恩部,驻守矾山堡,并借助原有防御设施,沿涿水建立防线;着副帅杨国柱代为指挥大阵右翼,张三百亲自负责大阵左翼指挥,不得犹豫!”   “这……”那旗手闻言有几分为难地看了张顺一眼,有心告诉他这命令太复杂了,旗语未必能够准确传达过去。   “没事儿,能传达多少,传达多少!”张顺闻言安慰了他一句,然后让旁边的操作手下令道,“热气球准备降落!”   “啊?好!”那操作手闻言一愣,顿时连忙拉开了伞阀。   所谓“伞阀”,其实就是在热气球气囊顶部预留的一扇“天窗”。   平时这“天窗”紧闭,一旦需要紧急降落之时,操作手可用通过绳索打开“天窗”让气囊的热气散去。   这样失去了热气的推升作用,热气球就好像降落伞一样,缓缓地落了下去。   而就在操作手打开了伞阀,热气球缓缓降落之际,那洪太和范文程两人也早已经看得真切。   “噫,好,漏气了,漏气了!”两人眼见有布片在热气球顶上飘动,热气球缓缓下降,不由欢欣鼓舞道。   “传令三军,就说:这就是不能敬天法祖的下场,必将遭到上天的摈弃!”   “天命在我,我当为天下主!” 第440章 奇兵不奇   “轰!”随着闪电如同银蛇一般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上跳跃,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传来。   “啪啪啪!”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   “成亲王,下雨了!”一名身着红色镶白边甲胄的后金士卒不由大声道。   “晓得了,尽快赶往矾山堡!”成亲王岳讬面无表情的强调了一句。   从密云至矾山堡,三百二十里,比从固关赶去的多铎部还近了一半。   然而,由于姜瑄那厮的阻拦,成亲王岳讬在居庸关整整耽搁了两天功夫,这才造成了失期。   谁都没想到,当初张顺的一着闲着,竟然成为决定双方战局的关键。   话说当初洪太在孔有德建议之下,将主力移师于矾山堡,而张顺亦率领麾下主力移师于黄帝故城一带,顿时就造成了从鸡鸣驿至昌平镇之间的大片权力真空地带。   那姜瑄得了张顺命令以后,便带了几十个人,几十份空白敕书招降溃败的明军。   本来那昌平镇溃败以后,居庸关又为后金所破。   剩余的明军不是四处逃窜,就是龟缩于城堡之中,瑟瑟发抖。   正值众人六神无主,一见原居庸关参将姜瑄带领义军敕书返回,顿时喜出望外、纷纷来投,一时间招募了两三千之数。   那姜瑄不由大喜,心道:“本王舜王委我总兵一职,如今我又招募了这许多人马,庶几名实相副矣!”   “待到日后重新编制一营,这荣华富贵可期!”   只是没想到这姜瑄刚刚高兴了两日,哪曾想竟有后金大队人马突然来袭。   姜瑄自恃居庸关险要,凭城固守,双方苦战了一日,岳讬率领人马才堪堪突破了南口。   走居庸沟,由南向北分别是南口、居庸关、上关、八达岭和岔道城。   那姜瑄虽非明军,若是凭城而守,也非岳讬顷刻之间所能攻下。   如今才破了南口,若想打下居庸关、上关、八达岭和岔道城四处险关,没有四五日功夫,根本不可能。   若是真等上三五日功夫,恐怕“大清国皇帝”洪太的尸体都凉透了。   实话实说,那洪太对代善、岳讬父子关系的猜测十分准确,这两人本来就是就是在演戏给两代汗王看。   故而,当初岳讬得到洪太的命令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把洪太一干人等扔在矾山堡。   如今后金的留守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礼烈亲王代善,驻守在昌平的是自家兄弟硕讬,而协助自己攻城的乌真超哈乃是自己的姻亲佟养性。   只要自己带领这些人马返回后金国中,那父亲代善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而自己则是下一任土皇帝。   然而,很快他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决定拼死前去支援洪太。   原来这代善、岳讬父子固然一个是老狐狸,一个是小狐狸,所思所想,岂是如此简单?   当初,身为四大贝勒之首的代善若是真想觊觎汗位,岂有他洪太登基的机会?   他之所以“宽宏大度,相忍为国”,其实是蛇鼠两端罢了。   如果后金国为大明所灭,那洪太自然是被人“咔擦咔擦”杀全家,而他便可以借机以洪太反对势力的身份换一个皮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如果后金把大明灭了,他身为四大贝勒之首,又死死攥住了两红旗,身份、实力俱全,哪个又敢动他?   只是以代善为首的两红旗只是作为八旗中的一股强大势力,以自己的利害关系为行事准则而已,既不是想“取而代之”,更不是要做“二五仔”。   如果在这一次决战中,洪太真个落一个大败,后金国内局势动摇。   那么身为后金八旗之二的两红旗自然也会大受影响,这绝不是两红旗的代善、岳讬两人想要的结果。   故而,在被姜瑄阻挡在居庸关城下的时候,那成亲王岳讬是真心想支援后金主力。   怎么办,怎么办?   “王爷,看样子咱们只能走小道了,虽然说小道耽误些功夫,但是总比强攻居庸关要强!”左右奴才不由开口劝说道。   “走,走小道!”那岳讬脸色阴晴不定了半天,最终不由一咬牙道。   晚到总比不到强,没有办法,那岳讬只好命令士卒转而向北,走柳沟方向破口进入到延庆地界,然后走怀来、保安方向赶来。   且说这成亲王岳讬率领万骑,疾行三四百里,终于在七月二十一日午后赶到了战场。   “王爷,你看!”就在岳讬率领巴牙喇营刚刚赶到之际,早有人为他往战场方向指点道。   那岳讬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正是一座城堡。   那城堡正被一条不太宽大的河流与自己等人隔开,在河流的对岸,正有千万人列阵鏖战,杀声震天。   “准备渡河!”岳讬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王爷,这……这里不太方便展开啊!”左右有几分为难道。   原来按照洪太的计划,当岳讬带领万骑赶到之际,义军左翼正在列阵和豪格、多铎四万人马鏖战。   而义军左后方和涿水之间的平坦地形,正是岳讬部插入战场的好去处。   然而,那岳讬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赶到的时候,所看到的战场情形和预计的是两个样。   原来在矾山堡以南,从蚩尤泉水至东山之间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地形。   但凡是脑子正常的统帅,一般都会把大阵展开,正好东至东山,西至蚩尤泉水,完全填充了这一片区域,以免为人所趁。   甚至为了防止义军阵型在作战中变形,洪太还特意把疾行了八百里,较为疲惫的多铎部布置在靠近东山一带,以免义军左翼向矾山堡方向退却。   其实当初,那张三百果然这般布阵,并在靠近东山脚下的左翼取得了较大的进展。   然而,洪太、岳讬两人千料万料,没想到张顺拿新降的姜瑄闲置一子。   这一枚闲子不但耽误了岳讬部人马的行程,更是提前向义军示了警。   故而,当岳讬部赶到战场的时候,映入眼前的是张三百遵照张顺的命令不但把左翼的万余人马向后折了回去,更是提前在矾山堡及涿水沿岸进行了的布防。   如今奇兵不奇,那只能强攻! 第441章 岳讬的选择   “轰轰轰!”   “哗哗哗!”   伴随着一阵阵雷声,如同豆大般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兜头砸了下来,一时间让原本喧嚣的战场变得似乎寂静起来。   一队队整齐的骑兵渐渐出现在涿水西岸,如同一只只红色的恶魔一般,从西北方向觑视着矾山堡以及矾山堡周围的义军。   “四万,一万?”张三百扭头看了看从南门、东门两个方向呈月牙形包围着自己的豪格、多铎部人马,再看了看正在涿水西北虎视眈眈的岳讬部人马,不由笑了笑道。   “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再加上一个成亲王岳讬,后金国三位名王,这洪太还真看得起我啊!”   张三百此话一出,副帅杨国柱、守帅白光恩等人不由纷纷笑了起来。   当初为了上通下达,令行禁止,张顺对左翼张三百麾下将领安排的极其用心。   除了他本部人马以外,还有杨国柱,张大受,杨承祖,姜襄,李辅明,罗向乾,黄得功,线国安,白广恩九营人马。   在这九营人马之中,除了身份地位较高的杨国柱和老牌将领白广恩以外,剩下的七人都是张三百压的服管得住之人。   而至于杨国柱、白广恩两人,一个担任张三百的副帅,一个担任矾山堡的守帅,自然也无话可说。   一方面能够如臂指使,一方面又早做准备。   三万对五万又能怎样,张三百有信心抵挡住当面之敌。   危机危机,有危险才有机会。   若是以三万对三千,人人做得,如何显露出我张三百的本事!   进攻打不成,那就打防守。   “哗啦哗啦!”   随着雨越下越大,岳讬率领麾下巴牙喇营精骑也开始寻了浅水之处,涉渡涿水。   涿水水量较小,最浅处不过三尺深,正好能够骑马趟水过去。   但是,河底积有淤泥,后金骑兵踏入水中以后,顿时深一脚、浅一脚,难以快速通过。   “李十安,你看这距离,能不能趁机来几炮?”张三百擦了擦眼帘上的雨水,不由下令道。   “张帅,这距离有点远不说,还有雨水过大,咱们火炮的使用很受影响……”李十安闻言摇了摇头道。   “不是,火药不都是由油纸包了吗,怎么还会受影响?”张三百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由皱着眉头道。   “咱们的火药用油纸包裹不假,只是……只是如今雨下的正大,多少会被浸透一些。即便是没有被浸透,一旦打开,也会很容易被雨水浇了!”李十安连忙解释道。   “其实何止火炮,就连鸟铳、快枪、神枪、地雷、手雷一应火器,都不能轻易使用了!”   “这……”张三百闻言,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实话实说,义军的将士的素质要高于明军,但是和身经百战的后金兵比起来,还是要差上半筹。   之前,义军之所以能够连战连挫后金兵,靠的就是火炮、火铳等火器。   如今火炮、火铳使用受限,那么义军就被动了。   “不妨事,这雨水虽然不小,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副帅杨国柱闻言摇了摇头道,“可收拢全军油纸伞,配给装填手使用,以免淋湿了火药。”   很明显,更加依靠火药武器作战的明军,颇有应对此类意外的经验。   “好,尽快收拢全军油纸伞,优先配给火炮手使用。”张三百听到此处,不由大喜道,“另外,命令士卒尽快披了蓑衣,以防受寒染病。”   “没有雨具的队伍,及时轮换下场,进入城外营地避雨。”   这张三百不是张顺,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失温”和“感冒”,但是常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长时间被雨淋,人就会顶不住。   为了避免非战斗减员,他不得不开始收缩防线。   而就在义军开始收缩防线之际,成亲王岳讬和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见了面。   “现在什么情况?”他不由劈头就问道。   “喏,就这种情况!”豫亲王多铎根本不惯着他,反倒向矾山堡方向努了努嘴道。   “啧!”岳讬看了看几乎被挤满的战场,不由开口问道,“你们都把位置占了,让我们怎么办?”   原来义军左翼三万人马和豪格、多尔衮麾下四万人马,整整七万之数全都挤在了涿水以南,蚩尤泉水以东,东山以西的三角区域内。   这一片区域固然平坦、广阔,但是双方的接触面却不甚长。   故而,当岳讬部赶到以后,如果全部渡河,只能列阵于多铎军阵西北区域,根本无法加入战场。   “怎么办?矾山堡以北、以西不都是空地儿吗?”豪格不由开口笑道。   因为岳讬逾期,导致豪格和多铎两人颇有怨言,故而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与他。   妮玛,成亲王岳讬闻言只想骂人。   不过,他略作思索以后,最终还是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这倒不是他肯咽下了这口气儿,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如今在这一片狭窄的区域内,布满了双方近二十万大军。   那岳讬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越过多铎和豪格的人马对义军矾山堡发起进攻。   既然如此,他只能避开矾山堡东南区域,从其他地方寻找进攻点。   很快,还真让他找到了切入点。   “回禀成亲王,我军斥候探得一则‘顺贼’营地正在那高塬之上,颇为空虚;二则在高塬和矾山堡之间有一处缺口,约莫有一里有余,正合我军进击。”不多时,果然有斥候汇报道。   “如今雨水正大,道路愈发泥泞,河流愈发难渡。”那岳讬闻言沉吟道。   “既然如此,传本王号令,将我军分为三营。”   “一营猛攻矾山堡,一营从高塬和矾山堡之间涉水渡河,夹击矾山堡,还有一营猛攻‘顺贼’营地,围魏救赵。我倒要看看那‘顺贼’如何应对!”   岳讬部这边刚一动弹,那边义军在矾山堡上看得真切,早有士卒回报于张三百道:“左帅,建虏兵分三路,剑指咱们矾山堡、矾山堡以西的缺口和义军大营。”   “哦?”张三百闻言笑道,“咱们矾山堡守御之事,由白广恩白将军负责。”   “不过,念在其麾下人马不足,还是调‘黄闯子’助他一臂之力吧!”   “至于义军营地之事,着旗手向舜王示警即可,依照舜王的心思手段,恐怕早派了人驻守,根本不足为惧。” 第442章 腹背受敌   “轰,轰,轰!”伴随着城上轰隆的火炮声,“黄闯子”手持一根钢鞭狠狠地砸在一名后金巴牙喇精锐的脑袋上,把他沉重的铁盔砸的凹陷了下去。   那名后金巴牙喇精锐双目怒睁,弃了手中的武器,捂着头还想坚强的站着。   奈何他的身体不支持他这种超出人体极限的行为,最终晃了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的“黄闯子”黄得功,根本看也不看,早已经撇开了他,奋力砸向了另外一个目标。   “闯”,作“猛冲,勇猛先前”之意,在明末是一个形容将领勇武的常用词儿,比如大名鼎鼎的“闯王”、“闯将”。   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这黄得功既然被人唤作“黄闯子”,自然也是一员横冲直闯的猛将。   当初崇祯有感于京营败坏,无以为靠,遂简拔孙应元、周遇吉和黄得功三人重建京营,以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领之。   不意韩信岭一战,孙传庭飞渡鼠雀谷,前后夹击大破神枢营,阵斩副将董用文,参将孙应元,只有参将周遇吉和黄得功两人侥幸得脱。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最终还是归降了义军,成为了一营总兵。   本来黄得功对此颇有微词,本打算借机逃回大明阵营。   谁曾想不数月,形势直转急下,不但偌大个大明一副亡国之相,就连关外建虏一时间也岌岌可危,顿时这黄得功就熄了转换阵营的心思。   这黄得功是忠臣不假,可他又不是傻子。   若是大明还有得救,他会毫不犹豫的投回到大明的怀抱。   如今大明如同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一般,他岂有再跳回去尽忠的道理?   既然给大明尽忠不了了,那就给“大秦”尽忠吧,毕竟给谁尽忠不是尽忠呢。   他一边发泄着心中的郁闷之情,一边拼命地敲打着面前涌上来的后金精兵。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土地也变的越来越泥泞。   好几次,黄得功脚下一滑,差点当场跌倒在地,幸好被自己左右亲兵扶住了。   然而,当面的后金精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铁骑重甲,后金所长。   然而,伴随着大雨的浇注,泥泞的土地让骑兵难以疾驰;浸透的重甲沉重如山,重甲兵难以披挂。   大雨,固然削减了义军火器的威力,同样也给后金使用铁骑重甲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一起都回到了原点,大家只能穿着较为轻便的棉甲,披着聊胜于无的蓑衣,拼命厮杀。   这黄得功所处的位置,正对义军营地所在的高塬和矾山堡之间的缺口,位于涿水和阪泉水之间的狭窄地段。   这里地势较为低洼潮湿,经过大雨浇灌以后,更是一片烂泥。   双方一个攻一个守,在这里滚得满身是泥。   他们看起来倒不像是在打仗,反而像一群在泥塘里打架的野猪一般,勇猛而又滑稽。   而就在黄得功拼命和后金兵厮杀之际,李自成麾下的大将刘宗敏正在义军营地居高临下,拼命抵御岳讬和他麾下精锐巴牙喇营的进攻。   说来好笑,本来刘宗敏因为邢氏之事,对张顺充满了怨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势力此消彼长,就连大名鼎鼎的“闯将”对当初之事就不甚介意了,那刘宗敏才发现自己想介意也找不到理由了。   婆娘是人家的婆娘,绿帽子是人家的绿帽子,与自己何干也?   更不要说那邢氏究竟是死是活,至今也不得而知。   昔日的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反倒刘宗敏自己更害怕张顺知晓自己在李自成面前挑拨是非。   故而,当他接到张顺把自己从阵后调回营地命令的时候,刘宗敏的第一反应就是张顺要借刀杀人。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张顺不可能拿如此军国大事开玩笑,顿时喜出望外。   舜王委我以重任,想必是怨气尽消,这是打算重用我的信号。   其实,这是刘宗敏想多了。   一则,当初张顺和邢氏有私,德行有亏,不怕苦主找上门就千幸万幸,那会记恨别人?   二则,张顺之所以调刘宗敏回应防守,是因为他手底下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原来这一战,张顺为了保证张三百、李自成两人令行禁止,指挥起来得心应手,他不得不把较为可靠的力量分配给他们。   如今张顺的中军都是什么人?   除了张凤翼、徐全和张如靖这样的嫡系以外,剩下的都是阿山,高起潜,张维世,李国樑,刘宗敏,耿仲明、孙龙这样的人物。   那阿山自不用提,是敢把老奴、洪太父子两人不放在眼里,一心投明之人。   高起潜是崇祯身边的红人心腹,张维世是自个新封的镇代王,李国樑是新晋公爵。   耿仲明天生反骨,“三姓家奴”,先后跳槽金明顺三家;孙龙更是背主求荣,在战场上果断杀了同僚曹德先,然后投顺义军的人物。   故而,相较于这一群豺狼虎豹,本来颇为残暴好色的刘宗敏,竟洁白的如同一朵白莲花一般,张顺不派他,又能派谁?   这刘宗敏果然不愧是李自成麾下大将,用兵也颇有章法。   眼见后金兵在攀爬高塬的时候,因为地面湿滑,常常爬到一半滑了下去。   他便一边带人抵挡,一边命令士卒取了涿水河中的水,顺着高塬的斜坡浇了下去。   他这一浇不要紧,顿时本来就难以攀爬的高塬,变得愈发难以攀登起来。   “直娘贼,好个狡猾的贼子!”岳讬见状气的牙根直痒,恨不得用弓弦活活勒死对面的守将。   只是恨归恨,骂归骂,无宜于事情的解决。   万般无奈之下,岳讬只得命士卒携带了铁锹,把表面光滑的泥土铲去,然后再进行攀爬。   那刘宗敏见了,连忙也命令士卒挑取河水,拼命的顺着斜坡往下浇灌。   双方一个挖泥,一个浇水,不多时倒在高塬北侧活了一手好烂泥。   以至于双方打到最后,高塬北侧几乎变成了一片人工沼泽,士卒根本无法靠近。   那成亲王岳讬只得望洋兴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义军营地稳如泰山。 第443章 决断   “殿下,建虏援兵出现在矾山堡以北区域,如今正和伪王豪格、多铎围攻矾山堡。”张三百派来的信使恭恭敬敬向张顺汇报道。   “其援军可分为三部分,一部分试图渡过涿水,和豪格、多铎遥相呼应,夹击矾山堡。”   “一部分试图从义军营地所在的高塬和矾山堡之间的缺口处突入,切断我军中军与左翼的联系。”   “还有一部分在猛攻义军营地,试图调动我军主力回援。”   “嗯,知道了!”张顺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张三百还说什么了没有?”   “左帅说,殿下若是问起,就说他还顶得住!”那信使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谨慎的开口应了一句。   “哦?”张顺闻言笑了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殿下,我还是那个提议,让我带兵翻越应龙山,击其侧翼吧!”就在这时,张凤仪突然开口道。   “不成,不成,你还要替我……”张顺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替你什么?”张凤仪似笑非笑地问道。   “当然是替我生孩子!”张顺这才反应过来,由于天气恶劣,他下了热气球以后,其实张凤仪中军副帅的位置已经形同虚设。   不过张顺何许人也,顺嘴就调戏了她一句。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怕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张凤仪也有点顶不住,不由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两人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那张凤仪正了正神色,再度提醒道:“如今我军腹背受敌,若不能及时出奇制胜,吾空夜长梦多!”   别看后金只比义军多了一万兵马,而就这一万兵马出现的位置着实让义军难受。   虽然由于义军左翼的收缩,并没有让岳讬找到可乘之机。   但是,有这一股游荡在战场之外的援军,确实让义军很被动。   怎么办?   除非义军也能出奇制胜,反过来将后金一军。   由于地形所限,东起东山,西至涿水,南至应龙山,北至矾山堡这一片区域早已经完全饱和了。   莫说张顺手底下没有多余的兵马,即便是有,也能难找到切入点。   “驻扎在旧城的李万庆麾下有五千人,鸡鸣驿魏知友麾下有三千人,我已经传令着他们汇作一处,前来支援。”张顺连忙解释道。   “只要他们一到,前后夹击岳讬,便能解除当前危机……”   “但是,这八千以步卒为主,根本抓不到岳讬部的骑兵!”张凤仪不由打断了张顺的话道。   “我认识的舜王殿下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凤仪……”张顺听到这里,不由感动的望着张凤仪的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张凤仪能够想到的事情,张顺如何想不到?   岂止自己想得到,恐怕对面的洪太对此也洞若观火。   两军对垒,正常情况下可以突破的地点有三个:左翼、中军和右翼。   如今义军左翼完全陷入被动状态,自然是不用考虑。   而中军这块,李际遇的重甲兵没有能够及时赶到参战,张顺自然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能够长驱直入,正面击溃后金中军。   所以,思来想去唯有右翼。这一点张顺能够想得到,想必一世枭雄洪太也能够想得到。   如果真个让张凤仪带领麾下人马翻山越岭,筋疲力竭的赶过去,会不会一头撞到对面准备已久的后金生力军?   他既担心张凤仪个人的安危,同时也担心义军三军的安危,故而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殿下多虑了!”不意张凤仪听了张顺的顾虑,摇了摇头笑道。   “先前我带人看过,这南面山地颇为险要,寻常兵马哪里渡得过?”   “那洪太生于辽东崇山峻岭之间,不仅对此心知肚明,而且又抽调了万余人马加强其右翼,哪里还有多余人马可用?”   “如今又逢大雨,山中湿滑,那洪太如何想得到有人胆敢飞渡应龙山?”   “只要我白杆兵出现在后金左翼,定能报当年浑河血仇!”   张顺听到这里,更担心了。   他不由看着张凤仪的双眼,担心地道:“山道湿滑,真的能行吗?”   “如何不可行,那三国时期的邓艾能偷渡阴平,我如何渡不得这应龙山?”张凤仪不由坚定道。   “我老了,比不得殿下诸多妻妾年轻貌美,又不能为殿下生下一儿半女,我唯愿助殿下成此大功,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和我一起白头偕老!”不意那张凤仪话刚说了一半,张顺便忍不住抱住她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刻,张顺才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渣到不能再渣的渣男。   他取她们,就是贪图她们的美色,贪图她们智慧,贪图她们背后的势力和兵马,根本没有太多顾及她们的感受。   如今他听了张凤仪这一番话,不由怦然心动,似乎第一次认识了这样一位奇女子,第一次忍不住和她同生共死!   两人抱在一起腻味了一会儿,直到张凤仪想起来如今正在战场之上,不由手忙脚乱的推开了他。   她不由双脸涨的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根,双手绞在了一起,一时间不敢抬头看人。   “都是老夫老妻了,羞什么?”张顺见了不由嘿嘿一笑,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她那滚烫的脸颊道。   “去吧,一会儿人手一顶斗笠,一件蓑衣,再领了一壶水、一袋干粮,放心地去吧!”   “你……你真的同意了?”张凤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深知张顺素来喜欢什么事儿都自己担了,轻易不委任于他人。   他对他身边的这些女子,更是不舍得让她们受半点委屈。   本来他肯让她领兵,也不过形势所逼罢了。   哪怕让她领兵打仗,也是习惯性把她放在他的身边,生怕有什么闪失,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这么干净利索的同意了自己的请求。   “你不仅是我的女人,也是我的将军。我必须允许我的将军建功立业!”张顺不由看着她,笑了笑。 第444章 翻山   雨一直下,然而张凤仪的心中却是艳阳高照的晴天。   七千白杆兵,在她的带领下,头顶斗笠,身披蓑衣,从义军右翼后面绕过,直接来到了南门的群山脚下。   “张将军,这就是应龙山,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建虏侧翼。”虞堡主有几分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女将军,向她指点着附近的地形。   “好过吗?”张凤仪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不好过,如果没有这场雨还行,有了这场雨恐怕……恐怕有点难以攀爬。”虞堡主面露难色道。   我建议的时候还是阴天,谁曾想有这场大雨啊?   “能带路吗?”张凤仪又追问道。   “我是不行了,年纪大了,爬不动了!”虞堡主摇了摇头,随即扯出站在后面的后生道,“这是我的孙子虞兆基,他能帮将军领路。”   “好吧,那就走吧!”张凤仪点了点头,然后率先下了战马,往前面的山上爬去。   “将军,你这马……”虞堡主不由一愣。   “先替我照看着吧,若是我不幸战死,你就代我转交给舜王殿下!”张凤仪笑了笑,远远的回应了一句道。   别看她在张顺面前说得轻松,其实她也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张凤仪久在蜀地,听说过邓艾偷袭阴平的故事,自然也知道“闯王”高迎降兵败子午谷之事。   出奇出奇,出人意料之外是出奇制胜,若是被人料中恐怕就是兵败身死。   她久在军旅之中,对生死早已经看淡。   成固然可喜,不成也能扰乱建虏的阵型,为张顺取得胜利创造战机。   “将军,前面山势陡峭,道路湿滑,难以攀爬!”就在张凤仪刚刚出发不久,麾下士卒便遇到了困难。   “用白杆枪!”张凤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下令道。   白杆兵虽然天下闻名,但是很多人早已经忘了这支精兵其实是一支山地战精兵。   平地列阵,固然为白杆兵所长,但是翻山越岭对白杆兵来说更是寻常之事。   随着张凤仪一声令下,顿时前排的白杆兵纷纷伸出手中的白杆枪,用白杆枪上的钩子勾住山上的树木、藤条和石块,勾结实了,然后拽着枪杆向上攀爬。   等到他们寻了一个合适位置立足脚,站稳了,然后继续向上攀爬。   等到他们抵达山顶以后,再把尾环放下去,让下面的士卒用白杆枪上的钩子勾住尾环,首尾相连,形成一条建议的借力装置,以便后面的士卒攀爬。   等到前面开路的士卒疲惫了,则有第二排白杆兵开道,原来的士卒退下去节省力气。   如此这般,原本陡峭难以攀爬的山坡,在白杆枪的助力下,几乎如履平地。   这山坡有高有底,有的不过一丈长短,只需要一根白杆枪就能攀爬。   有的两丈多高,就需要两根白杆枪首尾相连。   甚至还有更高的山坡,则需要三根甚至更多白杆枪相连。   这些白杆枪枪杆用的乃是坚韧的白蜡杆,枪头的连接方式不是銎装,而是铤装。   故而虽然受到大力拖拽,而不会分离或断裂。   这是石柱、酋阳等土司盘踞在崇山峻岭之间五百余年,往来厮杀得出来的宝贵经验。   “哎呦!”就在土司兵源源不断地往应龙山上攀爬之际,张凤仪抓住一根白杆枪也跟着向上攀爬。   只是没想到道路湿滑,她一个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跌到山坡下面。   “将军,你没事儿吧?”左右见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张凤仪看了看周围打着赤脚的士卒,顿时明白了问题在哪儿。   原来这时代物资匮乏,哪怕士卒穿的草鞋也需要经常进行编制。   故而在爬上之初,这些士卒早把脚下的草鞋取了下来,挂在脖子了。   这些士卒打了赤脚以后,脚掌的抓地能力更强一些,反而更容易翻山越岭。   而张凤仪身为女子,轻易不能赤脚,故而攀爬起来更为费劲。   好容易爬上了山顶,气喘吁吁的张凤仪寻了一个无人之处,便褪了鞋袜,然后在泥水里踩了几踩,把白嫩嫩的脚掌沾满了污泥,这才走了出来。   “将军?”张凤仪身边几个粗壮的婆子一见张凤仪胸前也挂了靴子,不由惊讶地喊了一声。   “事急从权,咱们身为女子,体力本就弱于男子,若是再着了鞋袜,如何翻山越岭?”张凤仪不由笑道。   “你们也去脱了吧,咱们沾满烂泥的脚掌和男人有什么两样,还讲什么男女大防?”   “这……”那几个婆子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张凤仪沾满了泥污的脚掌,这才点了点头应了。   不多时,那几个婆子也两足污泥的走了出来,张凤仪这才淡然的带着她们出现在士卒面前。   果然那些士卒见了张凤仪和那几个婆子,虽然面有惊色,不过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没有什么心思。   如此这般,不知道又翻了多少座山,众人终于攀爬到应龙山顶。   张凤仪忍着脚掌的疼痛,借着山势往北一看,只见山下阿济格的右翼大军依旧在和李自成部鏖战。   “将军,从这里下去,三五里功夫就到了山下!”这时候虞堡主的孙子虞世基不由向下指点道。   张凤仪闻言认真地看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道:“如果不从这里下山,往东可还有出路?”   “往东?”张凤仪此话刚一出口,她身边的几个婆子不由隐蔽的看了她的双脚一眼。   原来这张凤仪虽然久经战阵,但是终究是有马代步的将领,脚掌颇为娇嫩。   这一次去了鞋袜翻山越岭以后,她的一双脚掌早已经磨破了。   如今好容易抵达到终点,她竟然还不满足?   你道那张凤仪为何不肯下山?   原来她身为宿将,站在那山上一看,只见那济尔哈朗部一万五千人马正夹在应龙山和另外一座不知名山脉之间。   若是自己带领麾下七千白杆兵赶下去,不但不能展开阵型不说,即便击溃了阿济格部,由于地形的限制,恐怕也难以撼动后金中军。   这是她翻山越岭,吃了这么大苦头,冒了这么大风险所不能允许的结果。   “若是向东,只能翻越那一座旱魃山,然后再行三五里抵达蚩尤祠,才见得平地。”那虞世基连忙道。   “哦?”张凤仪这才明白,原来济尔哈朗部背后的那一条山,居然就唤作旱魃山,不由继续开口问道。   “蚩尤祠距离蚩尤寨多远,地形如何?”   “三里有余,地形平坦!”那虞世基如何知晓张凤仪心思,只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好,继续翻越旱魃山,然后走蚩尤祠!”张凤仪沉吟了片刻,不由当场下令道。 第445章 同归   七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一场大雨从晌午开始下,到了日没时刻便云开雾散,只见一轮红日斜挂在西山。   然而,雨停了,风还未去。   凉丝丝的和风吹到湿漉漉的铠甲上,让不少士卒仍然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此时此刻,站在暸望塔上的洪太根本没有心情关心士卒的冷暖,他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沉着脸观察着战场形势。   虽然暂时无法使用热气球,但是张顺的战术水平依旧十分出色。   双方又交手了一两个时辰,洪太使尽百般手段,依旧无法占得上风。   这让他感叹佩服之余,更是生出了务必将其彻底扼杀的决心。   “敌……敌袭!”就在洪太刚刚生出这般心思之际,突然一声刺耳的惊呼打断了他的心绪。   “哪来的敌袭!”洪太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然而,他这话刚一出口,就看到大学士范文程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后方。   他连忙转身一看,只见黑压压一片人马正组成一个锥形阵,如同一根铁锥一般向自家中军大阵背后凿了过来。   “这……这哪来的人马?”洪太不由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原来正如张顺所料那般,洪太其实也考虑到左翼济尔哈朗部被义军奇袭的可能。   故而一边让济尔哈朗列阵于应龙山和旱魃山之间的三角地带,让义军无法展开阵型,一边叮嘱济尔哈朗留下一支奇兵,专门对付翻山越岭的义军。   然而,他和张顺两人万万没料到有人居然顶着大雨,连续翻过了这两座山岭,然后绕到了蚩尤寨,胆大包天的夹击后金中军大阵。   原来这旱魃山和几近南北走向的应龙山不同,而是呈东北西南走向。   当那张凤仪带领麾下七千人马连续翻越应龙山、旱魃山两座山岭以后,又冷又饿,也体力几乎消耗殆尽。   时值大雨已止,她便下令士卒修整了片刻,吃一些干粮,喝了些清水,然后清理了一下斗笠、蓑衣上的雨水,这才列阵缓缓出了旱魃山。   由于旱魃山的遮蔽作用,既使阻止了义军袭击后金左翼济尔哈朗部,同时也阻挡了后金岗哨的视线。   等到张凤仪率领麾下七千白杆兵沿着旱魃山走向,抵达蚩尤祠,然后折而西北的时候,后金这才发现了义军的动向。   “拜图音,拜图音,你快带朕的镶黄旗将其击溃!”洪太不由大声喊道。   本来洪太掌控着两黄旗,奈何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跟随阿济格下落不明,正黄旗巴牙喇营甲喇章京图赖又战死在固关,现在他所能依靠的唯有这镶黄旗一旗。   “奴才领命!”那拜图音也知道如今形势,不由连忙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带领镶黄旗士卒向张凤仪部迎去。   雨后,蚩尤寨附近早已经一片烂泥,骑兵难以驱驰。   而绵甲、重甲又多遭雨淋,沉重难以披挂。   拜图音无奈,只得带着身着寻常棉甲的镶黄旗士卒向张凤仪的白杆兵迎去。   “来得好,兄弟们,报浑河血仇的机会到了!”张凤仪不由大喝一声,随即下令道,“发射信号,通知舜王行动!”   浑河血战,白杆兵心中永远的痛。   四千酋阳兵,三千白杆兵,伤亡过半,只有四千余人撤离了出来。   那些战死的士卒,有的是他们的叔伯兄弟,有的是他们的袍泽好友,最终都命丧浑河岸,不曾回还。   这血海深仇,如何了结?   “杀,杀,杀!”随着张凤仪一声令下,列成锥形阵的七千白杆兵义无反顾的向后金中军凿去。   “快,快顶上去,顶上去!”就在张凤仪带领白杆兵杀将过来的时候,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不由着急地下达着命令。   双方距离太近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会撞在一起。   那后金镶黄旗士卒虽然精锐,一时间也无妨列阵完毕,他只得先派出一千巴牙喇营精锐前去抵挡,给自己争取布阵的时间。   然而,张凤仪太果断了,果断到如同自杀一般。   竟然在后金发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   从蚩尤祠至蚩尤寨,不过三里之数。   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只有了片刻功夫,白杆兵前锋已经进入到双方一箭之地。   “开炮,开炮!”镶黄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陈泰不由有几分惊慌的大声下令道。   这镶黄旗巴牙喇甲喇章京,又被洪太称为“内直甲喇章京”,专门用来护卫洪太大安全,地位自然非同小可。   然而,正是由于其地位非同一般,这陈泰才有几分着急。   他们是洪太最后的“刀把子”,如果连他们都抵不住“顺贼”,那么就全完了。   密集的炮弹、霰弹如同冰雹一般打了过来,然而这七千白杆兵竟然如同被封闭了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一般,不动如山,视若无睹。   一个个精锐的白杆兵战死,有的被炮弹当场打作了两截,有的被霰弹打成了蜂窝,破碎的肢体、飞溅的鲜血和痛苦的哀嚎遍布了整个战场,然而白杆兵依旧不为所动。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视死如归一般,向后金缓缓压去。   眼见建虏火炮已尽,张凤仪不由忍着脚掌的疼痛跑到锥形阵的锥尖,高声喊道:“白杆兵,冲锋!”   “白杆兵,冲锋!”   一呼百应,随着张凤仪一声令下,原本“寂静”的白杆兵军阵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突然怒吼了一声,然后迈开了双腿,飞快的飞奔了起来。   原本如同泰山一般的义军军阵,这一刻化作了飞鸟,化作了利箭,化作了闪电,猛烈的向阻拦在面前的敌人冲了起来。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没有来的,镶黄旗巴牙喇甲喇章京陈泰想起了《孙子兵法》上的这句话。   “内直巴牙喇营,冲锋!”想到这里,那陈泰好像一股热血也沸腾了一般,不由大声嘶吼起来。   你们白杆兵敢冲锋,难道我们“内直巴牙喇营”就不敢冲锋了吗?   内直巴牙喇营,永不后退!   随着内直甲喇章京陈泰一声令下,洪太麾下最精锐的这一千巴牙喇精兵不由纷纷由静而动,反向冲锋了过去。   “杀!”位于锥形阵锥尖的张凤仪的嗓子已经沙哑,她那勇往直前的气势,依然摄人心魄。   当面的一面巴牙喇精兵似乎被吓呆了,竟被她用长枪一拨一扎,枉送了性命。   那张凤仪击杀了此人,竟是看也不看,继续向前杀去,誓要杀头面前的巴牙喇营。   锥形阵,锥形阵,其最锋锐之处,自然是锥形阵的锋尖。   只要张凤仪能够一往无前,那么这七千白杆兵组成的锥形阵自然也能够一往无前。   那陈泰早觑得其中关键,不由连忙提着手中的长枪拦在前面道:“你的对手是我……”   他不知道她就是这七千白杆兵的主帅,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他只知道这个武将武艺虽然还算不错,但是和真正的悍将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只要他能够击杀此人,而且他完全有信心击杀此人。   这样他就可以暂时遏制住“顺贼”锥形阵的进攻,为后面镶黄旗调整部署争取时间。   “杀!”两人手中的长枪相交瞬间,陈泰手中的长枪如同毒蛇一般,猛的向张凤仪胸口刺去。   “噗呲!”从长枪传来的手感中,他已经感受到锋利的枪尖一下子钉穿了对方的甲片,扎入到对方的肌肤中。   然而,还没有等他的脸上的喜悦之情得以绽放出来,却突然僵住了。   一股痛至心扉的疼痛,顿时传遍了全身,随即他浑身上下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慢慢的不由软瘫了下来。   “唔……”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低头看到了扎入自己胸口的枪杆,一个念头不由冒了出来:同归于尽吗?   随即两眼一黑,耳朵里只听见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声:将军,将军,将……   原来他也死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来,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446章 夹击   “殿下,张将军发信号了!”   就在张顺通过麾下九万人马和洪太隔空斗法之际,突然徐子渊开口提醒道。   “知道了,着李自成部立即发起进攻!”张顺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还有几分阴暗的天空上,正有两颗红色的信号坠落了下来。   然而,他这话才一出口,不由脸色大变道:“不对,不对,这信号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没有热气球助力,方圆十几里的山川河流以及近二十万大军的分布,尽数影印在他脑海之中。   原来通过热气球的过渡以后,张顺终于突破了自己,几乎完美的在自己脑海中建立了整个战场的三维模型。   这也是他失去了热气球,还能够和洪太打得有来有回的根本原因。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超能力,他只知道前世有些将领被称为“活地图”,这一次他真正明白了“活地图”是什么意思。   人,不达到某种境界,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   然而,正是由于张顺自个成了“活地图”,他才一眼发觉到这信号的位置有问题。   这信号根本没有出现在后金的右翼,而是出现在后金中军的右侧位置。   “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那徐子渊一看张顺神色,不由惊问道。   张顺没有搭理他,而是死死地盯着渐渐消失于空中的信号,心中不停的核对道:没错,就是建虏中军右翼,就是建虏中军右翼。   张凤仪啊,张凤仪,你究竟要做什么!   “悟空,姬龙凤何在!”就这徐子渊满头雾水之际,只听见张顺突然开口道。   “师傅,俺老孙在!”   “殿下,姬龙凤在此!”先后两个声音回答道。   “本王命你们二人分携本王亲卫百人,持本王手书分别前往张如靖、阿山营中,命他们二人以你们两人为矢锋,组成矢锋阵撕裂建虏中军!”张顺不由下令道。   “啊?”那悟空闻言一愣,还待要说话,不意被姬龙凤伸手拉了一下。   “你别拉我,师傅,若是我们去了,谁还能留下保护你……”悟空轻松挣脱了姬龙凤的拉扯,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原来张顺中军塞满了各种“不安因素”,若是无人看守,万一有人起了心思,那就大事坏矣!   这悟空别看平日里脑子不怎么好使,其实心思最为细腻。   他西天取经一路护送唐僧,划掉,自从他跟了张顺以后,尽职尽责,很少有让张顺陷入到危险境地的时候。   如今王锦衣被张顺派出去领兵了,只剩下他和姬龙凤二人,又要被张顺派出去,这可如何使得?   “废话少说,这一仗少了你和姬龙凤,可是打不赢!”张顺半宠溺半戴高帽子的夸道,“为师这就前往徐全火铳营指挥三军,你只管替为师杀贼即可!”   “好,那师傅你要保重啊!”悟空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然而和姬龙凤分别领着人马去了。   “殿下,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徐子渊第一次见张顺竟然把左右亲卫全派遣了出去。   “没什么事儿,就是胜机到了!”张顺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地笑道。   话虽如此说,其实他心中早已经充满了不安。   七千白杆兵,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若是搁在后金那里,怎么着也当得上一旗精锐。   然而,就这样一旗精锐的白杆兵搁在这近二十万人的战场上,能当得什么?   没有打得过如此大规模战役的将领,永远不会知道被人用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人数优势压过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你再能打,再能战,就算是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子?   事不宜迟,他必须在这七千白杆兵覆灭之前,前后夹击,打穿后金中军。   如若不然,他收到的不仅仅是张凤仪一个人的尸首,更可能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军的尸首!   “传令下去,集中咱们手中的一切火炮,轰也要在建虏阵中给本王轰出一个口子来!”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冷冷的下令道。   “另外,宋先生,请你即刻为本王升起这热气球,我要在上面观战!”   “啊,殿下,你这不去徐全营中了?”宋献策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道,“还有,现在风不小,若是强行升起……”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洪太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不等宋献策把话说完,张顺不由不耐烦的打断道。   “至于徐全,这样吧,先让他派过来一千火铳手,替本王守住这里吧!”   “好,属下(老道士)领命!”那徐子渊、宋献策闻言对视一眼,不由老老实实的领命道。   直到这一刻,这两人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刻舜王也要搏命了!   等到义军的热气球再度冉冉升起,由于风力的作用,吊篮晃动的十分严重。   然而,张顺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紧紧抓住吊篮的边缘,死死盯着正向后金中军猛冲的七千白杆兵。   七千白杆兵组成的锥形阵,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大号的三角形罢了。   然而,就这么一个大号的三角形,却时时刻刻牵挂着他的心。   他无法看到一个个人的拼杀,也无法看到究竟哪个才是张凤仪。   他只能看到这一个三角阵如同一根铁锥一般,带着张凤仪的意志,一寸一寸的向后金中军背部凿去。   原本阻拦在锥子前面的一道单薄的防线,还未来得及做出太多纠缠,就被一下子捅穿了。   突破了那条防线阻拦的锥形阵,又狠狠的捅进了后金中军之中,不多时双方就战作了一团,张顺仔细分辨了半天,也分不出敌我来。   “轰,轰,轰!”而就在张顺仔细观看白杆兵的战斗之际,突然一阵阵响亮的火炮声把他惊醒了过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在义军中军前线,一阵阵白色的烟雾喷薄了出来,那是义军的火炮在对后金的阵地进行轰击。   由于大雨的关系,义军的火药也受潮、受淋了不少。   义军的这一次开炮、开铳,也可能是在这场大战中,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开炮开铳了!   而随着义军火炮密集的发射完毕,又见一排排士卒冲出了阵地,然后又被一阵烟雾笼罩了起来。   那是徐全麾下的火铳手,为了充分压制后金兵,这一次张顺压上了所有的赌注。   果然,后金兵眼见义军火炮声一过,不由纷纷从山丘的另外一面冲了出来,正好撞到严阵以待的义军火铳口上,一时间不知道被杀伤多少。   火铳声刚毕,不待硝烟散去,只见又有两支人马突然冲了出来,只往后金营地奔去,只杀了刚刚遭受火铳打击的后金兵一个措手不及。   当张顺看到这里以后,不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向四周巡视了二百七十度。   从七旗村以东的李自成部,到蚩尤寨以西的义军中军,再到矾山堡的张三百部,最后到皇帝故城的义军营地。   在这个近乎一个整圆的范围内,无处不厮杀,无处不乱战。   他忍不住逼上了双眼,心道:张凤仪啊,张凤仪,这一次本王为你,为义军,为整个天下,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终究这一场战争的胜负如何,这天下的归属如何,这一片土地的天命如何,一切都交给天意吧! 第447章 血战   “将军,张将军!”眼见昭德将军张凤仪和对面的将领同时刺中对方,左右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拥而上把张凤仪救了出来。   “将军,你没事儿吧?”几个婆子近前一看,只见张凤仪左肩却是中了一枪,甲片破碎,鲜血直流。   “没事儿,赶快看看对面那敌将死了没有!”张凤仪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连忙下令道。   “死了,死透了!”有一个婆子在士卒护卫下,赶快跑过去查看了一下,只见那“内直甲喇章京”陈泰胸口一个血洞,正咕嘟咕嘟的向外喷着鲜血,眼见不活了。   她不由抽出腰刀,一边熟练的把那陈泰的首级解下,一边笑道:“将军好枪法,这一枪正中鞑子心口,连人带甲捅了个透明!”   正所谓:武功高一线,高的没边。   按照道理来讲,张凤仪身为女子,无论力气还是反应都要略逊男子一筹。   这内直甲喇章京钮钴禄·陈泰,身为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额亦都之孙,彻尔格之子,自然也非易于之辈。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张凤仪单独对上此人,都是十死无生。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从来没有绝对。   正常打,张凤仪自然打不过此人,但是如果是以伤换命,以有心算无心,这陈泰也只有命丧黄泉的下场。   原来哪怕是战场厮杀,也没几个人真个不要命的道理,所以寻常训练的作战技巧也是以双方保全自己为前提。   若是一个武艺粗疏之人,哪怕搏命恐怕也未必能够对陈泰造成什么威胁。   偏偏这一次搏命的是张凤仪,一个由于天资所限,但是却武艺精熟的义军将领。   可怜这陈泰哪里想得到,这张凤仪真是怀着必死之心而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双方只一个照面,他就丢了性命。   眼见了对面将领的首级,张凤仪兴奋之余忍不住就有挣扎起来继续冲杀。   左右见了顿时吓了一跳,几个婆子连忙拦住了她。   而其他壮士受张凤仪鼓舞,不由纷纷争先恐后的占据了锥形阵锥尖的位置,奋勇向后金兵杀去。   巴牙喇营眼见自家将领战死,义军又气势如虹,顿时为之气夺。   千余精锐组成的薄弱防线,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白杆兵的锥形阵一下子捅穿,一直捅到正在布阵的镶黄旗阵中。   “顶住,顶住,后面就是我军大阵,后面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那拜图音万万没料到这陈泰如此不经打,一触即溃,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杀,杀,杀穿敌阵,为我浑河血战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这个时候,那昭德将军张凤仪已经无法上阵厮杀了。   她的肩膀受了枪伤,她的双脚以及血肉模糊,她只能用右手举着长枪,一瘸一拐的给白杆兵鼓舞士气。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喊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她站在那里,这七千白杆兵就会气势如虹。   她,昭德将军张凤仪,不仅是舜王殿下的妃子,更是这七千白杆兵的统帅。   如今以她的身份地位,如今伤到这种地步,他们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呢?   “杀,杀,杀……”   随着一声声高呼,义军七千白杆兵越来越近了,洪太大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愠怒之色:“拜图音呢,拜图音呢,他究竟干什么吃的!”   “殿下……”大学士范文程闻言认真了看了半天战场局势,脸上不由露出了凝重之色。   “恐怕……这白杆兵已经今非昔比了!”   “什么今非昔比……”洪太不耐烦的问了一句,只是这话他刚问了一半,脑海中一下子就映出了当年浑河岸边的那一支精锐的身影,顿时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白杆兵,白杆兵,白杆兵不是全军覆没了吗!”他不由不耐烦地问道。   当年他还没有即位,带领他们参加战斗的还是老奴。   他们以绝对优势兵力硬撼白杆兵,结果不但被人反杀两三千人,亡其参将、游击三人。   万般无奈之下,老奴不得不重金悬赏明军炮手,以红衣大炮击之,方才破阵。   如今,“我大清”的优势兵力在哪里,红衣大炮又在哪里?   洪太眼看着越杀越勇的白杆精兵,手掌不由颤抖了起来。   原来张凤仪这麾下七千白杆兵,虽然依旧都是石柱、酋阳土司出身,但是当初并不如浑河血战的白杆兵精锐。   只是自她带领万余川兵投靠张顺以后,张顺依为干城,不但粮饷衣甲优先配给,更是裁汰老弱,勤加训练。   这些兵都是好兵,只是当初由于土司财力所限,远远不足以发挥其潜力。   等到受到张顺的全力支持以后,张凤仪对其死命整训,又先后历经多场大战。   直到这一刻,这七千白杆兵终于突破自我、化蛹成蝶。   在报仇雪恨的怒火下和张凤仪奋不顾身的激励下,一跃成为了和当初浑河血战中一样的白杆兵。   “杀,杀,杀!”这一阵这些白杆兵放弃了手中的弓矢,只是披着铁盔、绵甲,手持白杆枪所向往前。   “十步射,十步射!”拜图音眼见抵挡不住,不由厉声喝道。   十步射,后金精锐绝技,专射面门。   “唰唰唰!”随着拜图音一声令下,顿时无数支小长矛一般的长箭飞了过来。   “夺夺夺,啊……”有的长箭钉在了白杆兵的重盔,有的则射中了白杆兵的面门,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白杆兵倒下。   然而,前排倒下,后排顶上。   组成锥形阵的白杆兵,如同无知无觉一般,一步也不停留的向前杀去。   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眼看着一往无前的白杆兵,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一支完全不惧远程打击的队伍,这该怎么打?   “杀,杀回去,我们‘大清国的巴图鲁’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人!”拜图音一边忍不住胆战心惊,一边又为自己的胆怯感到耻辱。   眼见箭雨阻挡不住白杆兵的脚步,他做出了和内直甲喇章京陈泰一样的选择,试图用肉搏战术挽回自己的尊严。   “杀,杀,杀!”双方再一次短兵相接,密密麻麻的长枪长矛开始相互戳了起来。   这一次,终于阻挡了白杆兵前进的脚步。   然而,由于白杆兵列的是一个锥形阵,很快就在双方对战的过程中嵌入到镶黄旗阵中,将其截成了两段。   当然,就在镶黄旗被截成两段的同时,相当于白杆兵也遭到了对方的两面夹击。   若是寻常军队,遭到这般夹击,定然抵挡不住。   然而,白杆兵则不然。   在白杆兵的训练中,没有其他阵型,只有锥形阵。   锥形阵一往无前,有死无生!   “杀,杀穿他们!”张凤仪用她那嘶哑的嗓子,高声下令道。   “杀,杀穿他们!”七千白杆兵齐齐大喝了一声,顿时在左右两翼镶黄旗的挤压下,这锥形阵慢慢的竟然变得扁长了,真如锥子一般杀穿了镶黄旗的防线,死死的钉入后金中军大阵背面。   “不,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就在这时,洪太站在暸望塔上,一声悲鸣,不由状若疯狂,大声呼喊道。   化作扁长阵型的白杆兵,冲击力固然变得更加强悍了,但是与此同时也很容易被人截成几段,然后分割歼灭。   然而,什么都完了!   一旦中军大阵被人背后一击,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混乱和溃败。   这是张凤仪和她的白杆兵用自己的生命,替张顺对后金大阵完成的致命一击!   杀穿敌阵,白杆兵完成了自己的诺言。 第448章 锁定胜局   “杀啊!”就在张凤仪的七千白杆兵在后金中军背面血战之际,悟空和姬龙凤两人也身披双铠分别率领两营人马从正面想后金中军发起了猛攻。   义军先轰之以火炮,后继之以火铳,等到把后金防线打乱之后,那悟空、姬龙凤二人这才借机一马当先杀将过去。   这两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分别从两处突入后金军阵。   这是张顺的“双保险”阵容,一旦一个突击受阻,还有另一个能够给对方造成猛烈的打击。   率先突入的是悟空,只见他提溜着一根大铁棒,三步并作两步出现在后金阵前,那些后金兵连忙慌乱的向他射了一通箭雨。   那悟空不闪不闭,只管护住面门,任凭箭支、弹丸向雨点一样打在了自己身上,一步也不停歇的向前冲去。   “杀!”好容易抵近后金军阵跟前,顿时有三五个长枪手跳将出来,捉枪便扎。   这扎枪也有讲究,若是对面无甲或轻甲,只需轻轻一扎便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若是对方身着重甲或者双甲,就需要发力扎去。   这悟空身披双铠,刀枪不入,这些长枪手自然需要发力。   然而,这些人一发力不要紧,顿时招式用老。   只见他悟空好似没有披甲一般灵活的一闪,然后一棒打去,顿时打飞了一两条长枪,打断了两三条枪杆。   这些人哪里遇到过这般猛士,顿时一时间就懵了。   就在他们发懵之际,悟空一跃而起,砰砰两棒子下去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鬼……鬼啊!”众人眼见悟空如此凶狠,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忍不住张口嚷嚷起来。   “鬼?鬼是什么东西!”悟空冷笑一声,跳将进去,连劈带打,顿时打得后金兵哭爹喊娘,一阵混乱。   “莫说是鬼,就是十殿阎王见了俺也是毕恭毕敬,你们也敢拿来贬低老孙!”   “好个汉子,让本将来会会你!”就这悟空勇不可挡之际,早有人坐不住了。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镶白旗牛录额真吴八海。   这吴八海乃是颜塔塔尔部首领,从老奴起兵之时投靠后金,以勇著称,屡立战功。   只因天聪五年与梅勒额真蒙阿图伐瓦尔喀,略额黑库伦、额勒约索二部,收降人数千,故而被金国汗洪太赐以“巴图鲁”之名。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那吴八海眼见悟空如此勇猛,顿时提了一柄大刀跳将出来。   悟空见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看也不看,挥手就是一棒子打下去。   “铛!”只听见一声巨响,那吴八海不由连连退了好几步。   “哦?”悟空不由收了手中的铁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好个汉子,能抵得俺老孙一棒,也算又本事!”   “呸!”那吴八海闻言啐了一口,忍不住用颤抖的双手举起手中的大刀一看,只见这刀口早已经被对方磕了一个偌大的豁口,不由为之骇然,“你……你这厮好大的力气!”   只这片刻耽误,张如靖早带领麾下的“毛葫芦”冲了上来。   悟空便不再耽搁,不由大喝一声,随即又是一棒砸下道:“再吃俺老孙一棒!”   那吴八海顿时肝胆俱裂,连忙把手中的长刀一横,试图架住悟空这千钧铁棒。   不曾想,这一棒砸下来却动静大、力道小,轻飘无力。   “不好!”还没等吴八海反应过来,只见悟空早借着武器相交的反震之力,把手中的铁棒掉了个个,往他胸口上一点。   那吴八海只觉得胸口咔嚓一声,如同被大锤击中了一般,飞了出去,然后跌在人群之中,半晌起不来。   “狗贼,你……你不讲武德……”吴八海挣扎了两下,不由猛地突出一口鲜血来,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悟空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就一命呜呼了。   这悟空哪里料到,有人还因为自己力气那么大还骗人,愤愤不平。   他早以自己为锥尖,领着张如靖营组成的锥形阵向后金阵中凿去。   而就在悟空勇不可挡之际,那姬龙凤亦领着阿山的人马列成的锥形阵从北面向后金中军凿去。   这姬龙凤没有悟空那般好本事,但是使得一手好枪法。   只见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以重甲、重骑为主力的阿山降兵营,横冲直闯。   “杀!”姬龙凤一声暴喝,带领百余骑猛地撞入后金阵中。   只见他枪出如龙,寒星一点就是一片血花,一片血花就是一条人命。   他的枪法和王锦衣的截然不同,王锦衣的枪法飘逸而又漂亮,而他的枪法则是精准而后狠辣。   每次出枪,王锦衣总是要抖出五七朵枪花出来,以扰乱敌人的视线。   而他不同,他的枪总是直来直去,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出则已,出必伤人。   这姬龙凤刚刚冲杀进去,杀得后金兵一阵人仰马翻。   他和他麾下的精骑突然一勒缰绳,竟然掉头就跑。   当面的后金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不曾想他这边刚离开,那边阿山早率领重甲步卒冲了上来。   骑兵冲完步兵冲,步兵冲完骑兵冲,这就是他姬龙凤和阿山的战术。   如果说张凤仪的白杆兵像锥子一般,那么悟空带领的张如靖营则像一柄凿子,而他姬龙凤和阿山的人马则像一根钻头。   前者靠训练有素的精兵硬锥,后者靠悟空个人的力量硬凿,而他姬龙凤和阿山营人马论精锐比不得白杆兵,论武将个人武艺比不得悟空,那只有依靠将士之间的配合。   你还别说,就这般步骑轮番上阵,那姬龙凤和阿山等人的推进速度丝毫不亚于张凤仪和悟空两部。   “阿山,你这个叛徒,你对得起伊尔根觉罗氏和两任汗王的信任吗!”就这姬龙凤和阿山杀得起劲之际,不意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图鲁什?”阿山仔细一看,竟是同样出身于伊尔根觉罗氏的甲喇额真图鲁什。   由于两人同出于伊尔根觉罗氏,故而在后金之时阿山与其相善。   见了此人,那阿山不由笑道:“原来是故人当面,阿山真是失礼了。先前你我相善,也当知我的心思。”   “这后金生于不义,多造杀戮,必将死于耻辱。”   “若你有心,何不早降?我保你和我共享富贵!”   “各为其主,闲话休提!”不意那图鲁什闻言摇了摇头,直接下令道,“阿山背主,谁为我射杀之,赏金千两!”   “直娘贼!”眼见一阵箭雨射来,阿山不意暗骂了一句,连忙举盾挡在了面前。   只觉得手里的盾牌连连震动了几下,咔擦一声竟如两人友谊一般,直接裂成了两半。   “阿山,我来助你!”就这阿山几乎丧命之际,突然只听见姬龙凤大喝一声,率领着麾下精骑猛地撞入到正在射箭的后金阵中。   双方一阵厮杀,不多时姬龙凤挑着一颗头颅撤了出来。   那头颅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山的故人图鲁什。   那阿山神色复杂地看了故人一眼,不由大声下令道:“轮到我们了,杀!”   而就在张凤仪、悟空和姬龙凤三人从两面三处奋力厮杀之际,高高站在瞭望台上的洪太脸上早一片铁青。   完了,全完了,一个念头像魔鬼一样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洪太自度足智多谋,勇武过人,然而无论他多么足智多谋、勇武过人,也无法阻挡当前的颓势。   所有的算计和布置,只有当真刀真枪的执行起来以后,才能知道究竟谁输谁赢!   当张凤仪的七千白杆兵出现在后面的时候,他没有慌,因为他信得过他的镶黄旗和内直甲喇章京。   当义军的火炮猛烈的向中军进行轰击的时候,他没有慌,因为他相信躲在山丘后面的将士不会受到伤害。   当悟空和姬龙凤发起猛攻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慌,因为他相信他的中军大阵完全能够抵得住这种冲击。   然而,他错了!   当他领兵入关,再和张顺一次次较量中失败的时候,他麾下将士的信心就在一次次动摇。   而当张凤仪的七千白杆兵以勇不可挡的姿态杀入中军北面的时候,实际上失败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三四万人心头。   努力往往需要成年累月的积累,而失败只会出现在一瞬间。   就在张凤仪、悟空和姬龙凤三人不断的杀入后金中军大阵,把原来固若金汤的阵型杀的千疮百孔的时候,溃败出现了。   后金最精锐的三万五千人马,只苦战了一个白天,就陷入到了崩溃的境地。   “陛下,陛下,快,快走吧,大军顶不住啦!”老奴才范文程惊慌失措的扯着洪太就要下瞭望台。   “要走你们走,朕不走,朕要留在这里!”“大清国皇帝”洪太看了看这关内的锦绣山河,然后望了望西面正要坠入西山的滚滚红日,不由固执地道。   “朕,哪怕死,也要死在这锦绣之地,不要回到那苦寒不堪的辽东!”   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多么壮丽的山河啊,从今天起就不为朕所有了。   朕不甘心呐,不甘心呐! 第449章 挣扎   洪太终究是食言了。   他很坚强,并没有因为自家中军的溃败而自暴自弃。   在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一干人等的护卫下,他仓皇地逃回了蚩尤寨。   寨外杀声不绝,寨内他惶恐不安。   乱了,全乱了,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他对他的十万大军失控了!   “拜图音,朕替你稳住外面形势,你速速派人探明北面、西面、南面和东面的动静!”洪太忍着纷杂的心情,不由开口下令道。   虽然说兵败如山倒,但是大规模会展终究和小规模作战有所不同。   即便是部分人马崩溃,其他部分暂时还能保持正常。   如果获胜一方轻敌冒进,溃败一方不是不能反败为胜,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故而对洪太来说,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敌我形势,以便及时做出决策。   但是指挥系统已经混乱的一方,无论反应多么迅速,又如何比得上指挥系统完好的胜利一方?   就在洪太下令之际,张顺早站在热气球的吊篮上,把双方战局看的一明二白。   洪太的中军乱成了一片,大部分人马只能听从中低级军官的指挥,依托蚩尤寨的营垒进行防御。   而后金中军左翼部分被张凤仪、悟空万余人切断,和左翼济尔哈朗部一同被堵在应龙山和旱魃山之间的三角区域。   至于参与围攻义军左翼的成亲王岳讬部已经开始后退,准备向保安、怀来方向逃窜。   豫亲王多铎部,则准备渡过涿水,和岳讬合兵一处。   只有肃亲王豪格部被张三百的人马黏住,一时间走不得脱,看样子要和洪太中军一样,要陷入危险的境地。   此时此刻,红日已经尽坠西山,如果张顺不能赶快做出决策,那么夜幕很快就会降临。   到时候,后金一方就能借着夜幕逃窜,让义军历经千辛万苦取得的胜利无法扩大战果。   击败并重创后金,使其在数年内无法恢复元气,是张顺的既定战略,所以他绝对绝对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着张三百放了多铎部人马,一边沿涿水布防,彻底封锁涿水南岸;一边把豪格部往南驱赶,不得有误。”张顺不由开始下令道。   “以张大受部为首,携来援的李万庆、魏知友两营一万一千人尾随、追击岳讬、多铎两部,谨防对方反戈一击。”   “以张凤翼为首,携张如靖、阿山两营彻底封死济尔哈朗和建虏部分中军的出口,晓谕李自成部全拒应龙山,准备合击,打一场歼灭战!”   “中军继续猛攻蚩尤寨,不给洪太喘息之机!”   “晓谕惠登相、卢象晋做好宣府、龙门防御,谨防为岳讬、多铎乱兵所趁!”   哪怕义军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张顺还是十分冷静。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失败一方最大的伤亡都是在溃败中产生的。   如今后金主力败而不溃,仍然需要小心谨慎为上。   为此,张顺做出了取舍,放过了岳讬、多铎这三万人马,而把目标放在了洪太、豪格和济尔哈朗这七万人马上。   而对这七万人马的策略,张顺的中心思想就是“破洪太,留豪格而歼济尔哈朗”。   如今为了对战洪太,张顺几乎抽调了宣府大同两地的所有精兵。   他放过了岳讬和多铎两部三万人,风险已经很大。   他不能允许出现豪格逃出去和岳讬、多铎两人重新组成一支五万人马的大军的几乎,所以这是他留下豪格的根本愿意所在。   而洪太身为三军之主,无论威望还是实力都是整合后金的不二人选。   若是让洪太逃脱,那等于打蛇不死,所以张顺必须用猛攻打得他脱不开身。   至于济尔哈朗和其部分被切断的中军,正是冢中枯骨,当然要尽快“吃下”,落“肚”为安。   太阳终于落下去了,然而战争却还没有结束。   苦战了一天,又遭雨淋的双方士卒,几乎到了身体的极限。   但是双方都不肯退,也不敢退,生怕打一个盹的功夫,自家的身家性命全没了。   “杀,杀啊!”就这样,双方挑灯夜战,苦苦捱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清国皇帝”洪太终于了解到自己的当前处境。   他不由连忙下令道:“拜图音,朕命你带领镶黄旗主力,戴罪立功,打穿‘顺贼’横亘在我军和济尔哈朗之间的防线,你能不能做到?”   “能!”拜图音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道。   其实他觉得自己不能,然而昨日被张凤仪七千白杆兵突破了镶黄旗的防线,他自觉罪无可恕,不得不硬着头皮,准备戴罪立功。   “好,重甲、棉甲干了一些,挑拣一些好的用,另外再把盾车、战马带上,准备拼死一搏吧!”洪太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不由祝福道。   实话实说,仗打到这个地步,后金已经败了,那洪太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然而,怎么败,怎么走还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洪太真个向南或向北逃窜,那么不仅洪太中军要遭人追杀百里,恐怕被围困的济尔哈朗及两万人马,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这是骄傲的洪太完全不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他就像一个输不起的赌徒一般,觉得自己还行,还没有到需要放弃治疗的地步。   不就是打不过吗?打不过,我走还不成吗?   只要我把济尔哈朗部救出来,然后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撤离出去,你又能奈我何?   且不说那洪太如何心思,且说那拜图音出了营地,只听见到处都响彻着义军的厮杀声和火炮声。   他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登上了蚩尤寨里的瞭望台,往南一看,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竟然连夜从在应龙山和旱魃山之间挖掘了一条壕沟,彻底封锁了后金中军和济尔哈朗之间的通道。   而在济尔哈朗部以西的应龙山一线,早已经旗帜如林,布满了义军李自成部的人马。   唯一一处没有人马的则是济尔哈朗部东面的旱魃山。   然而,在义军两面夹击的情况下,带领近两万人马翻越旱魃山,这无宜于痴人说梦。   “看样子‘顺贼’真的是想‘吃掉’郑亲王麾下人马!”拜图音摇了摇头,深知单凭济尔哈朗部的力量,已经很难突破张凤翼建立的这一条防线。   他不由下令道:“着镶黄旗即刻出发,以巴牙喇营为先锋,携重甲、盾车和战马,准备拼死一搏!”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哪怕后金主力已经战败,洪太和他麾下的将领,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这一番挣扎终究是劳而无功,还是越陷越深! 第450章 断绝后路   崇祯九年七月二十二日,寅时。   狼烟山脚下马水口,万籁俱寂,虫声唧唧。   远离了矾山堡外的喧嚣,关内的守军睡声正酣。   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祥和,好像八十里以北的酣战和杀戮不存在一般。   “啪哒!”而就在这时,突然宁静的夜幕里响起了一丝丝杂音。   “嘘,小心点!”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随即一只只黑影出现在山道中。   “将军,我不小心踩到了石头……”   “别说话!”本来那人还想解释两句,结果立刻被那“将军”喝止了。   “哦~”那士卒低声应了一声,便不再吱声。   不多时,这一众黑影顺手摸掉了警戒的岗哨,然后来到了关前。   “唰唰!”随即几道绳索扔了上前,套在了马水口关上的女墙上,然后借此熟练地爬了上去。   “谁?”就在为首之人刚刚爬上去之际,有一个迷迷糊糊守夜的士卒突然喊了一声。   “我!”那为首之人丝毫不慌的应了一句,然后走了过去。   “你是……”那士卒刚刚惊醒,有点发懵。   只是他话还没问完,只觉得胸口一疼,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然而他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将军?”这时候刚爬上来的士卒见状,不由低声问了一句。   “趁着守军没有反应过来,杀进去!”那“将军”果断的一声令下,竟径直的向关下城门处杀将过去。   “啊,啊,啊啊!”伴随着一阵阵惨叫声,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不由高呼道:“敌袭!”   “嘭!”然而什么都晚了,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马水口城门打开,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卒一拥而进,瞬间就淹没了关内的守军。   “重甲兵,重甲兵,这是哪来的重甲兵!”覆没之前,马水口的守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轰!”随着马水口易主,火光重新照亮了这座关卡,迎入眼帘的竟是义军将领张天琳、李过、陈继泰和李际遇四人。   “呼,你这重甲兵果然非同凡响!”李过看了一眼身披重甲,手持带血战斧的李际遇,不由羡慕的道。   “哎,比不得李将军麾下健儿猛士!”那李际遇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   你道这几人为何凑在了一起?   原来那李际遇自从得了张顺的命令北上,一路上途经蔚州,正好遇到守备在那里的张天琳、陈继泰和李过等人。   这三人正苦于后金的重甲兵难以对付,遂邀李际遇一起对付济尔哈朗。   李际遇担心误了张顺的大事,表示要尽快北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义军士卒探得济尔哈朗部突然拔营北上。   这四人恐其有诈,又怕济尔哈朗和洪太合兵一处,给张顺带来麻烦,遂约定一起报团北上。   在这四营人马之中,李过和李际遇部多骑,是以充为先锋。   张天琳和陈继泰部多步,故而在后面压阵。   从黑石岭至马水口二百余里,众人用了三四天功夫,这才赶到。   四人不知前线战况如何只好在占据了马水口以后,一边暂时修整一番,一边派遣使者快马加鞭汇报于张顺。   “什么,张天琳、李际遇、李过和陈继泰一干人等占据了马水口?”当张顺得到消息的时候,刚好中午。   他闻言连饭都顾不上吃,连忙下令道:“速速将火炮运到右翼,加强李自成部,即刻准备消灭济尔哈朗部所有人马!”   原来这洪太被困于矾山堡以南,蚩尤泉水以东地带。   由于东面、南面山峰环绕,只有向南走马水口一路有大路相通。   张顺之所以留着济尔哈朗部,迟迟不肯发起总攻,除了怕伤亡过大以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给洪太留一些念想,防止他南下逃跑。   如今马水口已封闭,义军呈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势,张顺岂会再犹豫?   “喏!”徐子渊兴奋的搓了搓手,连忙挥毫草拟了军令,请张顺签字盖章以后,遣使飞马加鞭传于李自成。   “好,好,好!”正高高的站在应龙山上,一只手捂着受伤的左眼,然后用完好的右眼俯视着济尔哈朗营地的李自成,得到张顺的命令以后,同样兴奋不已。   以逼降“怀顺王”耿仲明之功,让他获得了公爵之位。   如果这一次,再能够全歼济尔哈朗部,恐怕王爵就能手到擒来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头不晕了,眼睛也不疼了,浑身上下全是劲儿了。   他不由又抬起右手,在右眼上搭了个凉棚,仔细看了半晌道:“济尔哈朗正在响应鞑子主力的进攻,南面向北猛攻昭德将军补人马,视我为无物,可一战而擒!”   你道这济尔哈朗难道真不知道李自成部的威胁吗?其实他心中跟明镜似的!   奈何事有轻重缓急,比起来李自成的威胁,打穿张凤仪部放线,和洪太中军连成一片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杀,杀!”那郑亲王济尔哈朗和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猛攻了一个上午,眼见义军防线已经岌岌可危,可是总差那一口气儿。   关键时刻,那济尔哈朗不得不亲自上阵,意图破开义军防线。   然而,阻拦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原后金正白旗固山额真伊尔根觉罗·阿山。   “阿山,你这个叛徒!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我‘大清国’!”济尔哈朗连攻不下,不由怒斥道。   “郑亲王,当初大明也待龙虎将军不薄,如何大明龙虎将军亦反耶?”阿山嘴角向上扬起,面带讥讽的反问道。   “你找死!”济尔哈朗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不能怒喝道。   原来这大明龙虎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后金的开国之君老奴。   在万历二十三年,由于老奴对大明颇为恭顺,甘当“女直奸”为大明带路,故而赏敕书三十道,晋封正二品龙虎将军。   老奴凭此东征西讨,实力逐渐凌驾于其他女直部落之上,一直到万历四十六年才以“七大恨”为借口造反起兵。   此事在以君君臣臣为正统思想这个时代看来,无异于“大逆不道”。   道理很简单,既然你可以逆君,我如何逆不得你?   故而老奴及其家族对此一直讳莫如深。   如今这老底儿被阿山当场揭露了出来,这让济尔哈朗如何不恼? 第451章 济尔哈朗之死   “开炮!”   “轰轰轰!”   ……   本来李自成右翼配备了一十五门黄金炮、二十门飞彪铳,外加专门挑选的地字神铳四十六门、百斤弗朗机、灭虏炮二百余门,以加强其山地战的火力。   结果这一次为了尽量歼灭济尔哈朗部,张顺又把手里的黄金炮调过去了一十五门,李自成麾下的火力大增。   这其中黄金炮、地字神铳和百斤弗朗机灭虏炮专门发射实心弹,而飞彪铳则继续发射装了生石灰的开花弹。   本来正和阿山降兵营打的难舍难分的济尔哈朗部,骤然遇袭,顿时乱作一团。   “郑亲王,郑亲王,不行啊,‘贼人’把红衣大炮架在了山头上,咱们都成了活靶子啦!”固山额真艾席礼不由慌张道。   原来李自成部占领应龙山以后,下大力气把各式火炮拖拽到了山上,结果就可以居高临下,射杀济尔哈朗部兵马。   在这数百门火炮连番打击之下,镶蓝旗和部分中军士卒不由大乱,士气肉眼可见的跌落了一大截。   “你带领五千人给我夺回‘顺贼’火炮所在的山头,本王负责打通出去的通道!”济尔哈朗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下令道。   “这……是,奴才领命!”那艾席礼闻言迟疑了一下,不由最终无奈的领命道。   “还请王爷日后善待奴才一家老小,这样奴才也能够含笑九泉了!”   所谓“夺取顺贼火炮所在的山头”云云,无异议痴人说梦。   当初集济尔哈朗全军之力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如今如何做得到?   那艾席礼也没用办法,只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好,好奴才,汝妻子当吾养之,汝勿虑也!”济尔哈朗如何不知这奴才一去不返,不由感动的承诺道。   “如此,奴才就谢过王爷了!”那艾席礼闻言不由跪了下去,深深的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向西面行去。   那一刻,艾席礼的身影在济尔哈朗心中逐渐高大起来,渐渐的又成了一股威压,不由榨出他战袍下的小来。   突然,他对自己那句“汝当妻子吾养之”,又有几分不自信来。   “王爷,那我们……”就在济尔哈朗目送艾席礼离开之际,左右眼见他没有动作,不由提醒道。   “哦?走,咱们继续向北,向北!”济尔哈朗摇了摇头,甩出了心中无谓的情绪,不由又连忙下令道。   这是艾席礼和他麾下的五千镶蓝旗奴才为他争取的生机,他万万不能浪费了。   然而,就在艾席礼逆势而上之际,李自成一干人等也没用闲着。   “全军出击!”眼看后金兵在义军的火炮打击下,愈发混乱,李自成看准了时机,不由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官抚民、张汝魁、党守素、罗尚文和周遇吉五营人马,不由纷纷跳将出来,借着应龙山的山势,开始向下冲了下去。   漫山遍野的人马,大声呼喊着,大步疾跑着,如同山洪滚滚而下,如同瀑布激流跌宕,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猛地向艾席礼一干人等“砸”了下去。   一时间只骇的固山额真艾席礼一干人等肝胆俱裂、面色如土。   “完了,完了,全完了!”本来视死如归的艾席礼眼见义军如此声势,一时间如同泄气的皮球,不由停下了脚步,瘫坐在地上。   对手如同惊涛骇浪,可惜自己却不是中流砥柱。   原来这艾席礼自家人知自家事,那济尔哈朗虽然身为和硕贝勒之一,得以执掌镶蓝旗,敕封郑亲王,但是终究是亲疏有别。   身为老奴侄子的他,无论身份地位都比不得洪太一干人等。   故而在八旗之中,他这镶蓝旗可谓是地位底下,实力弱小,甚至和刚刚组建的正蓝旗比起来,也未必胜得过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你指望镶蓝旗能够像镶黄旗那般死战,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如果连镶蓝旗都无法抵挡“顺贼”的人马,那些包衣奴才、蒙古鞑子又如何肯卖命?   果然,很快双方就撞到了一起,努力站起来试图抵挡义军的艾席礼对上的是气势汹汹的官抚民。   这官抚民身为“正统边军”,用的自然也是正统打法。   见面先用百斤弗朗机、灭虏炮猛轰一波,然后再用火铳密密麻麻的射击一阵,最后才杀将过来。   在连续遭到火力打击的艾席礼部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先被火铳、火炮撂倒了一批,继而被官抚民一个冲锋打得大乱。   好个艾席礼,还未来得及展露风采,就被淹没在人海之中,不见了身影。   “艾席礼!艾席礼!”而就在艾席礼被官抚民淹没之际,正在猛攻阿山的济尔哈朗似有所觉的扭头往应龙山方向一看,正见自己的镶蓝旗人马正在被义军的洪流所淹没。   他不由死命的喊了几嗓子,继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全完了,这一刻他和固山额真艾席礼“英雄所见略同”,一起得出来同样的结论。   怎么办,怎么办?   他看了看前面坚不可摧的义军防线,再看了看西面勇不可挡的义军洪流,济尔哈朗终于意思到一个事实。   镶蓝旗要完了,自己要完了,大青果也要完了!   “叛徒,本王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手中!”济尔哈朗狠狠的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得意洋洋的阿山,不由下令道:“凡我大清国敢死之士,且随本王死战!”   而就在李自成部如同山洪一般,席卷济尔哈朗部的时候,位于张凤仪部北侧的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如同疯了一般猛攻义军防线。   然而,峙立在他面前的乃是以悟空为先锋的张如靖部。   这流寇出身的张如靖本就极度狡猾,先前三顺王之一的孔有德就丧命于其手。   如今又得了悟空以为助力,那更是如虎添翼,只把拜图音打得痛不欲生。   原来这一次白杆兵翻山越岭,又打穿了后金中军,功劳不可谓不大,损失亦不可谓不大。   故而张凤仪只能把张如靖、阿山两营分列前后,自率白杆兵在中间压阵。   那张如靖得了张凤仪兜底,借助悟空之力搞了一手大进大出。   比如你拜图音要搞盾车进攻,搞驱赶战马冲阵这一套,那我就趁你还没有准备好就率先冲杀过去,先杀散你士卒,然后再焚烧你的盾车,夺取你的战马。   等你大军围了上来,我再退回去。   如此以悟空为锥锋,横冲直闯,只把拜图音打得几欲吐血。   如此双方鏖战至晚上,济尔哈朗部终于坚持不住了,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逃亡和投降。   而就在这时,济尔哈朗自个也坚持不住了。   他开始脱了身上的装束,化妆成士卒模样,然后混在人群之中向旱魃山爬去。   只是那济尔哈朗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和一干溃兵刚刚逃进来旱魃山不久,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早有一个“独眼龙”带着一队人马将自己人等团团围住。   只听见为首之人一声大喝:“济尔哈朗,本将等你多时了!”   肝胆俱裂的济尔哈朗闻言一愣,不由脱口而出道:“你如何晓得本王在此处?”   “无他,每捉到一伙溃兵以后,本将就喊一嗓子,诈一诈而已?”一脸憨厚的“独眼龙”不要开口笑道。   “直娘贼!”济尔哈朗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晕厥了过去。   “士可杀不可辱,我堂堂爱新觉罗的子孙,岂能辱于尼堪之手!”眼见义军士卒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济尔哈朗不由大喝一声,一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汩汩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济尔哈朗面前落满树叶的肥沃土壤。   得不到氧气供应的面皮,瞬间憋的青紫青紫,眼见不活了。   那“独眼龙”李自成走到了跟前,可惜地看了他一眼,不由摇了摇头道:“爱新觉罗?什么东西!”   “我西夏李氏,天潢贵胄,亦不过寻常之人,何贵之有?” 第452章 崩溃   当李自成借助火炮之力,摧枯拉朽击溃济尔哈朗部的时候,一个词无可奈何涌上了洪太的心头:兵败如山倒!   济尔哈朗部有镶蓝旗精锐五千,蒙汉包衣万余,还有被张凤仪切断的中军五千,拢共两万人马。   寻常时节,但这两万人马不用杀不用战,只要摆出来,就能吓得明军诸镇兵马瑟瑟发抖。   即便偶尔有人能够侥幸击退这许多人马,已经堪称当世名将。   然而,就这样一支人马,李自成从发起进攻到彻底击溃只用了短短一个下午。   这不是李自成用兵之法远超他人,只不过是身险绝境的济尔哈朗部士气崩溃了而已。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既然济尔哈朗部已溃,恐怕距离覆亡也为之不远了!”洪太倾听着城外的火炮声、厮杀声和惨叫声,不由沉着脸道。   “殿下……殿下,你的鼻子……”大学士范文程闻言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开口提醒道。   “鼻子?”洪太愣了愣,不由伸手一摸,只觉得一片温热。   他收回手一看,手上赫然沾满了鲜红的鲜血。   “鼻衄又犯了!”洪太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接过范文程倒掉了茶水的茶盏,然后放在鼻子下面接了起来。   长时间、大规模的高强度作战,对统帅来说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精力的事情。   年轻气盛的张顺一度因此用脑过度,年龄更大,肥胖过度的洪太更是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劳心也是劳力,不知不觉之间他也是身心俱疲。   “太狠了,朕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对手!”洪太摇了摇头,不由感慨道。   别看双方仅仅对战了两天,其实真正的战争在洪太抵达保安州城就开始了。   在双方不断的试探和较量之中,也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   如果是对上庸手,倒还罢了。   奈何张顺已经是和他同一级别的对手,甚至还有胜过他一筹,那么洪太精力、体力的消耗也可想而知了。   “走吧,今晚就走!”洪太犹豫了一片刻,不由一咬牙决定道。   如果是在济尔哈朗被击败之前,洪太还奢想全身而退。   但是如今济尔哈朗及其两万人马覆灭就在眼前,洪太已经深刻的意识到大势去矣。   “走那条线?”范文程闻言开口问道。   “现在还有马水口和合河口两处出口,即刻派人前去接管。”洪太果断道。   “让豪格走合河口,咱们走马水口!”   这合河口不是别处,正是桑干河东出太行冲积出来的山谷口。   为洪太大军“收集”粮草的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就是从此路出入北直之地。   只是这合河口终究是河水冲积出来的峡谷,狭窄崎岖,难以让大军通行。   这洪太老于兵事,深知一旦撤退,大概率就是溃败的开始。   若是走大路,还能一哄而散,等到逃出生天以后,还能重整兵马。   如果不能走大路,很可能就会演变为前路被溃兵堰塞,后路被“顺贼”追杀的局面。   到时候又有多少人命丧黄泉,多少人侥幸得免,结果可想而知了。   “殿下,不走北面吗?”范文程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说实话,哪怕张顺布置的再周密,也不可能完全把洪太这数万大军完全吃掉,现在摆在洪太面前的是损失大小的问题。   合河口、马水口固然很好,但是这两处都颇为险要。   如果洪太和豪格能够联手,向北猛攻仅凭张三百手中的三万大军,不可能彻底封死北面的道路。   若是洪太能够借机逃出生天,依照宣大昌平等地空虚的形势,后金未必没有一番作为。   “兵败如山倒,如今士气全无,安敢奢言其他?”洪太摇了摇头,有几分沮丧又有几分自信道。   “走这两处,除了尽快脱离和‘顺贼’的接触以外,朕心中亦有一番计较。”   “如今我军大败,大明亦岌岌可危。俗话说‘唇亡齿寒’,以朕之力,尚不能抵挡‘顺贼’兵锋,而况崇祯小儿乎?”   “朕料定那崇祯小儿必不甘心陷于贼手,将这花花江山拱手相让。”   “朕准备尽快赶到京师城外,与其歃血为盟,约为兄弟,共抗‘顺贼’。”   “若此,朕保其京师不失,其为朕辽东屏障,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胜而不骄,败而不馁,真吾主也!”那范文程闻言不由一愣,不由振奋的拜道。   若洪太这一战略得以成功,双方议和结盟,后金未必没有绝处逢生的希望。   两人计议已定,早遣人告知肃亲王豪格,双方约定当晚子时,一同退却。   只是这命令传到肃亲王豪格耳中以后,豪格不由思忖道:“如今大势去矣,合河口道路狭窄,不意迅速通过。”   “若我果如陛下所言,定会遭到‘顺贼’围攻,白白成为弃子。”   “如此,我何不早走一步,以免为其所误?”   想到此处,豪格不由私下里谓固山额真达尔汉道:“合河口地形狭窄,难以通过,可使正蓝旗早做准备,以免耽误行程。”   那达尔汉顿时心神领会,早命镶蓝旗精锐备了战马、铠甲,收拾停当,然后部署在大阵东面。   待到亥时一到,声称“要去探查道路”,便率先带领正蓝旗向合河口方向撤退。   初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随着正蓝旗人马越来越少,顿时就有人发现了不对。   “不对,这肃亲王是要弃我们而逃啊!”如今双方的形势已经明朗,哪怕愚昧之人也足以看出后金情况不妙。   如今这正蓝旗一跑,其他人第一反应就是肃亲王豪格要撇下了自己等人,率先逃了。   有人这么一喊不要紧,顿时在豪格营中引发了大多数人恐慌。   “妖言惑众者,死!本王在此,那个胆敢妄言。”豪格见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亲兵前去安抚,只是哪里还安抚的住?   连战连败引发的士气低落,因为这一个突发的事件引发了士卒的崩溃。   “走,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肃亲王!”就在豪格还在大声呵斥之际,早有左右架着他就跑。   开什么玩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愣着干嘛?   这豪格一跑不要紧,原本还在犹豫观望的其他士卒不由纷纷加入到逃命的行列。   甚至有的人仅仅因为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就忍不住掏出腰刀劈开过去。   而他这一砍不要紧,周围的其他人见状不由纷纷醒悟,连忙用刀枪向阻拦在自己面前的士卒砍刺过去。   这时候义军还没来得及派遣追兵,后金的溃兵反倒自相残杀了起来,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很快混乱就从右翼豪格营中传到了中军,喧哗声和厮杀声很快惊醒了勉强睡下的洪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顺贼’杀过来了吗?”洪太不由大惊失色道。   “殿下,肃……肃亲王营中……发生营啸了!”就在这时,范文程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支支吾吾的回应道。   “营啸?”洪太不由提高了嗓门。   开什么玩笑,早不营啸,晚不营啸,单单在这个时候营啸。   不过,洪太好歹一世枭雄,随即就反应过来这“营啸”是什么意思。   “走,咱们也走,即刻走……走马水口!”洪太不由当机立断道。   家门不幸,没想到竟出了如此忘恩负义的不肖子! 第453章 追亡   “什么,洪太逃了!”正在营中闭目养神的张顺,闻言不由一跃而起道。   “对,殿下,你听听,对面营地已经乱成了一片。”徐子渊不由兴奋道,“听说建虏的右翼全军崩溃,张三百将军正在调动人马,全线出击!”   “哗!”张顺不由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扒开了营地的门帘。   映入眼帘的正是灯火通明,喧嚣震天的建虏营地——蚩尤寨。   寨中虽然混乱不堪,但是若仔细望去,却见大体还颇有条理,并非如徐子渊所说那般乱成一团。   “着张胖子、李述孔两营骑兵即刻追击,其他步卒尽快准备,随时听令出击!”张顺不由冷静地下令道。   早不逃,晚不逃,就在济尔哈朗覆灭之际的前夕逃走,洪太你可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   张顺看了一眼,依旧是火光冲天,杀声不断的应龙山方向,不由头痛的摇了摇头。   洪太有可能逃走的情况,张顺亦早有预料。   然而,有预料并不代表张顺就有办法。   九万人对战对手十万人,想一举把对方全歼,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今单单为了歼灭济尔哈朗部及建虏部分中军两万人,就需要调动张凤仪、李自成部共三万三千之数。   而现在张顺中军其实只剩两万七,若非后金士气大跌,恐怕张顺自个都未必抵得住。   如今建虏右翼大溃,中军动摇,对张顺来说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好消息。   无论敌人处于多么被动的地位,只要一天不能彻底结束战局,一天就不能彻底锁定胜利,而不能锁定的胜利,未必没有被人翻盘之虞。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由不得张顺不喜。   只是在张顺欣喜之余,忍不住想得更多。   正所谓:“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食敌一石,当吾二十石”。   如今义军能多歼灭后金一人,那么日后荡平辽东的时候就可以少动员十人;今日多杀伤后金一马,将来荡平后金就可用少用十马。   所以,依照张顺的心思,既然不能让建虏多作停留,那就应该“宜将胜勇追穷寇”,多杀伤一下对面有生力量。   “传令张凤仪、李自成加快剿灭济尔哈朗部的进度,这边还有一条‘大鱼’急需他们!”张顺想了想,不由又下令道。   “这……从昨天凌晨至今晚,两天一夜,士卒不曾歇息,中间又遭大雨,我恐怕……恐怕士卒顶不住啊!”徐子渊不由提醒道。   其实非独义军,后金豪格部的崩溃,也未必没有这种连战不休的原因。   “哈啊!”张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   “困?乏?哪个不困,哪个不乏?我困敌更困,我乏敌更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战过后,所有士卒加赏酒一壶肉一斤,连赏三日!”张顺不由下令道。   皇帝不饿差兵,没办法,赏吧!   其实如今义军十万大军千里馈粮,不要说什么“酒一壶,肉一斤”,若非有“粮票”偷天换日,恐怕连粮饷都要发不下来了。   但是,如今距离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只差临门一脚,岂有退缩之理?   “喏!”徐子渊闻言不由深深的一拜,然而大声喊道,“传舜王令,此战过后,所有参战士卒加赏酒一壶,肉一斤,连赏三日!”   “哇!”随着张顺封赏的命令传下去,顿时原本疲惫不堪的义军士卒又精神抖擞了起来。   其实若非太过疲惫,这种追击战,是轻松获取功劳的大好时机。   如今又有了“一壶酒,一斤肉”,虽然比起来战后封赏差太多了。   但是,架不住这时候众士卒又累又饿,闻言顿时口水直流,好似自己已经狼吞虎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般。   “走了,走了,为了咱们这肚子里的馋虫,怎么着也得拼这么一回!”一干士卒不由咬着牙站了起来,纷纷向营外赶去。   而就在张顺鼓舞士气之际,那“大清国皇帝”洪太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了蚩尤祠。   “报,急报!”忽然一声急促的声音传来,然后就看到一个士卒猛地闯了过来。   “拦住他,什么事儿呈上来!”正在那里端着杯子接鼻血的洪太见状不由吓了一跳,不由连忙下令道。   如今兵荒马乱的,万一被胆大妄为之辈刺死了,他找谁说理去?   “陛下!”不多时,范文程取了书信,递了过来。   “马水口已失!”洪太打开书信,借助火光看了一眼,不由脸色铁青,一时间失手打碎了手里的茶盏。   “陛下?”众人闻言不由面如土色,一股绝望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一定是驻守在蔚州的‘顺贼’,一定是他们!”范文程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出口断言道。   众人闻言更加绝望了,这些人来自于豫亲王多铎和郑亲王济尔哈朗带领三万大军都没有攻破的蔚州,想必这关口更加难过了。   他们虽然猜错了过程,却猜对了结果。   如今马水口正驻扎了义军张天琳、李际遇、李过和陈继泰四营一万四人马,若是洪太敢走此处南下,定然会被义军堵在马水口至蚩尤祠之间的狭长地带,等待他们的只有全军覆灭的下场。   怎么办?怎么办!   “附近还有没有出路?”那洪太虽然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仍然冷静的开口问道。   “这……其实不是没有,就是……就是有点不太把握!”范文程闻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说!”洪太嘴里只蹦出来一个字。   “由此往东,有两处出口,一处唤作天津关,一处唤作齐家庄,皆能东出太行。只是……只是……”范文程不由吞吞吐吐道。   “没有什么只是!”洪太粗暴的打断了范文程的言词,直接下令道,“全军即刻在其附近安营扎寨,依照军令逐个撤退!”   既然这两处都没有出现在洪太的备选方案之上,显然都是小道。   只是如今大道封闭,后金中军三万人马陷入到绝境,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也只能如此了!   “什么,洪太没有走马水口,反倒走了天津关和齐家庄!”就在义军终于确定了洪太的动向以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寅时,天色都快要亮了。   “着张三百继续追杀豪格部;着张天琳、陈继泰两营东出马水口,截击建虏;着李过继续驻守马水口,谨防建虏南下;调李际遇部重甲兵,参与围歼建虏中军主力!”张顺的反应很快,立即对义军的部署做出了调整。   “全军主力随本王向东南进发,准备给洪太沉重一击!” 第454章 最后一线希望   夜,漆黑如墨。   三两点灯光如豆,星星点点,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延伸到远方。   万籁俱寂,除了唧唧的虫声,只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洪太站在黄草梁上的烽火台上,沉默的望着点点繁星似的灯火从西面天津关里“吐”出来,然后再被东面的“一线天”所“吞噬”。   原来这洪太所立的黄草梁是天津关附近的制高点,正合方便观察附近军情,故而明军特意在此处设立了烽火台。   而后金兵抵达此处以后,洪太一眼便看中了此地的位置,故而登上了这黄草梁,指挥士卒的撤退。   而西面的天津关和东面的“一线天”都是附近的险地。   然而,虽然此地如此险要,还有明军把守,依旧被他攻破了。   然而,对此洪太心中没有半分欣喜,反倒充满了痛苦和懊恼。   他,堂堂“大清国皇帝”,三丁抽一,甚至两丁抽一,前后调动了一十六万大军入关赌国运。   结果,他赌输了,只能仓惶的带着麾下剩余三万人马向东逃窜,心中的悲凉不知向谁诉说。   那英亲王阿济格大约的确是战死了;郑亲王济尔哈朗即便不死,其麾下人马也全完蛋了。   至于肃亲王豪格这个逆子,他人虽然没死,还不如像前面那两人一般,早死了干净。   这一刻他想了许多,然而他又很快就把这些念头排出了脑海中。   活着,这一切只有他活着,活着带兵出去才有意义。   他手里还有兵,他的老对手崇祯手里还有兵。   只要双方联手,就一定能抵挡住“顺贼”的攻击!   至于崇祯会不会同意这种事情,他根本不用考虑。   虽然我杀伤他的将士,占领他的土地,掳掠他的士民,劫掠他的财货,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君主,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想到这里,洪太的目光愈发坚定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见一人从山下吭哧吭哧的爬了上来,洪太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一看,原来正是范文程。   “殿下,‘顺贼’的攻击果然弱了下来!”气喘吁吁的范文程,不由兴奋地向洪太汇报道。   “好!”同样一脸疲惫的洪太顺手倒掉了已经灌满了茶盏的鼻血,拍着大腿道,“这真是天不亡我啊!”   原来从二十一日寅时起至今,双方已经鏖战了三天两夜。   而就在这三天两夜之中,大多数将士都来不及阖一下眼,早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   而相对于以农民为主要兵员的义军,以条件更为艰苦的牧民和渔猎部族为主题的后金兵,显然更为坚韧一些。   虽然说多出来的这点坚韧并不能让洪太反败为胜,击败义军,但是足以让他撑到义军进攻力度降低以后,然后较为完好的撤出战场。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七月二十三日午时,经过李自成、张凤仪三万三千人的一日一夜的辛苦奋战,终于肃清了位于应龙山和旱魃山之间的济尔哈朗部残部。”就在洪太得到义军进攻放缓的消息的同时,徐子渊正向几乎睁不开眼睛的张顺汇报道。   “二十三日晚,在得到张凤仪部助力下,左帅张三百以悟空和姬龙凤两人为尖刀,终于撕裂了滞留在天津关以西的豪格部人马的防线。”   “双方鏖战至深夜,义军杀伤其人马不下三千,俘获受降四千之数,约莫歼敌万人,豪格带领剩余残部,仓皇东逃。”   “好,好,好!”张顺沙哑的赞扬了已经,这才继续下令道,“本王听说鞑虏颇耐苦战,今始知之。”   “这样吧,大家都顶不住了,晓谕诸军安排好岗哨警戒,且休整一晚,明早再作计较。”   “着李际遇部继续发起猛攻,务必不给洪太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休息是不成了,基本上全军上下都耗到了体力的极限。   如果再硬挺下去,张顺怕有个万一,不但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还落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根据当前形势估算,后金右翼济尔哈朗部和部分中军这两万人算是全完了。   左翼肃亲王豪格部两万人马,至少折了一半。   当前后金中军主力,在这次撤退中至少折了万余人。   如今再加上双方大军大战造成的损失、溃散,那么这一仗后金差不多折损了五万人马。   如果再加上阪泉之战和矾山堡之战以及阿济格部的覆灭,后金前后动员了一十六万大军,其实折损九万有余。   这一对一个人口不过百万,丁壮不到四十万的政权来说,不啻于遭受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张顺根本不急,急的应该是当面的建虏才是。   “什么,建虏突然大举东出?”而就在张顺和洪太各有计较之际,二百里之外的崇祯也得到了令他们君臣上下震惊不已的消息。   依照他们的心思,东虏、西寇各自逞凶,没有三个月到半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   如今自东虏西进不过短短二十天功夫,怎么东虏又折返了回来?   “现在双方胜负如何?”崇祯稳了稳心神,不由焦急的开口问道。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唯有内阁首辅温体仁闻言,连忙上前道:“启奏陛下,东虏、西寇,双方兵力之盛,未之有也,我不得探其虚实。”   “然而,自建虏叛乱一来,兵锋之盛,盖莫能当;老奴、洪太父子机警狡诈,不下曹操曹丕之辈。”   “夫‘顺贼’者,不过黄巾赤眉之流耳,如何胜之?”   “望陛下即刻召集四方兵马勤王,以免京师为虏所困!”   “这……”崇祯闻言心乱如麻,正要开口下旨。   不意蓟辽总督丁魁楚却开口道:“温阁老,此言差矣。”   “夫‘顺贼’奄有陕山河南大半之地,以窥天下;其‘贼首’张顺者,狡诈权变,不下洪太。”   “故而两贼相争,胜负当在五五之数,建虏未必胜之。”   “如今双方交手不及一月,建虏大溃而走,定是胜负已分。”   “还请陛下早做打算,以防万一!”   “丁魁楚,你什么意思?”丁魁楚这话一出,温体仁不由恼羞成怒道。   “没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什么意思?这么说你要规劝陛下南迁,尽舍北方疆土?”温体仁不由半眯着眼道。   原来自义军东进以来,大明朝野南迁之议不断,早闹的沸沸扬扬。   这崇祯好面子、好名声,迟迟不能决断,惹得诸臣工以此为契机,相互攻讦不已。   甚至一度蔓延到宫中,引发了天启皇后张嫣与崇祯周皇后之间的矛盾。   果然温体仁此话一出,顿时引出一场酣然大波。   “祖宗之地不可弃也,臣请立斩丁魁楚以儆效尤!”   “京师一弃,黄河以北非国家所有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臣为之一大哭,一哭后主不战而降,二哭徽钦二宗不守东京,三哭于谦守京城。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呃……”崇祯闻言顿时一脑门冷汗,原本有几分蠢蠢欲动的心思又安分了下来。   “三百里加急,三百里加急,东虏遣使携洪太书信前来,欲修两家之好!”而就在众人纷纷相互攻讦之际,突然殿外传来了一声高呼,顿时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第455章 不成熟的主君   “你的主子,究竟是什么样意思?”当后金使者被人引进来以后,内阁首辅温体仁率先开口道。   “没什么意思,实话实说,这一次我国战败了!”那使者闻言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   “什么?”那后金使者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哗然。   先前蓟辽总督丁魁楚断定后金可能兵败,许多人还不相信,这一次听后金使者亲口说出,不由吓了一大跳。   “你……你们这一次带了多少人?”温体仁闻言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崇祯一眼,不由继续开口问道。   “不多不多,一十六万人马!”那使者嘿嘿一笑道。   “什么?”这一下子又是满堂哗然。   一十六万,这个数在大明,想都不敢想,结果就败了?   那“顺贼”究竟有多少人马?   “以吾度之,‘顺贼’之数不下三十万,还请贵国君臣早作打算才是!”使者拱了拱手,一副自己打了一场大胜仗的模样。   “什么?”这下子满朝文武都震麻了,连惊呼都快要惊呼不出来了。   三十万大军,什么概念?   就是堆人头,也把他们大明上下给堆死了。   “你们还有多少人?”温体仁不由又开口问道。   “不下十万!”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呆住了。   “那……那你们究竟打算如何盟约?”温体仁看了看呆若木鸡的一干文武大臣,不由继续追问道。   “我们两家,两好搁一好。我们嫁公主与你们皇帝,你们嫁公主与我家主子。然后,你们提供粮草、武器、铠甲和火炮给我们,我们替你们剿灭流寇。”那使者笑道。   “两家共效回纥与大唐之故事,约为兄弟之邦,共享天下太平!”   “这……此事非我等一言而决,请君下去稍待片刻,待到我们计议已定,再作计较!”温体仁皱了皱眉头,又偷偷看了看崇祯的脸色,这才开口道。   “那……那在下就静候佳音了!”后金使者嘿嘿一笑,便大摇大摆的去了。   “竖子,无礼,臣请诛此贼子,以警不臣之心!”这后金使者刚去,早有御史叫嚣道。   “此事容后再议,朕想问问诸位爱卿以外此事如何?”崇祯不咸不淡的推脱了一句,便连忙开口问道。   “陛下,此事臣以为可为权宜之计……”丁魁楚一看众人都默不作声,不由抛砖引玉道。   其实,丁魁楚心里还比在场诸人清醒多了。   他不但是蓟辽总督,对蓟辽两镇兵马如何形势心知肚明,更是投靠义军丁启睿的伯父,对义军实力也略知一二。   只是此事甚为隐秘,他自然不敢主动提及,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朝中重臣。   如今“秦”强,而明金弱,唯有两弱联手抗一强,方有一线生机。   只是丁魁楚此话刚一出口,早有御史抨击道:“丁总督此言大谬,此乃千年大计,如何称得上是‘权宜之计’?”   “以臣之见,此事恐非回纥与大唐,而是大辽与弱宋!”   “今陛下正值壮年,而洪太早已经年迈,固然又便宜可赚。”   “若是时间一久,今为兄弟,明为弟兄,后为叔侄、伯侄,再为翁孙,岂非大谬?”   “不知在座诸位,可还当得起这千古骂名?”   原来这御史说的正是当年宋辽之事,当初檀渊之盟,双方约为兄弟之国。   不曾想,双方寿命长短不一,刚开始关系不外乎兄弟叔侄,还不算离谱。   如此一来二去,双方辈分不断变化,竟然出现了由地位较为平等的兄弟之国变成了辈分离谱的翁孙关系。   堂堂大宋朝,竟然平白无故的比人家矮了一两辈,比后来约定为叔侄之国、伯侄之国还要离谱。   只这一句话,顿时把丁魁楚噎了个半死。   他有心说,今天的事儿还管不了,你还有闲心操心这几十甚至上百年以后的闲心?   但是,这话他说不了,只得摇了摇头作罢。   “陛下,臣以为此事有待商榷!”就在这时,那温体仁经过观察崇祯对丁魁楚这一番言词的反应,不由笑着开口道。   “这建虏使者夸大其词,十句话中未必有一句实话!”   “哦?不知温先生此话怎讲?”崇祯不由眼睛一亮道。   “那建虏使者声称后金入关一十六万大军,‘顺贼’有三十万大军,岂非大谬?”温体仁侃侃而谈道。   “我辽东兵马不过五六万之数,年耗军饷粮草不下六七百万,而其中战兵,不过万余人而已。”   “如今东虏西寇能有多少土地人口,又能征收几何税赋,敢言养数十万战兵?”   “以臣度之,东虏不过五六万之数,西寇不过七八万之多。”   “如今双方经过鏖战以后,损失必然惨重,故以大言欺我。”   “臣请陛下尽快出兵京西王平口,迟则生变!”   原来这王平口即为王平口巡检司,乃是通过天津关、沿河口、齐家庄巡检司等地入京的必经之地。   明军若是借机把此地堵了,恐怕那洪太、豪格一干人等只能被憋在天津关、齐家庄和王平口之间的三角地带,任人宰割。   温体仁的计策很简单,若是后金胜了,正好能把后金堵在那里出不来,这才有进一步打算的机会。   若是义军胜了,正好把后金堵在里面不出来,让义军与其继续厮杀,明军好渔翁得利。   “此事可行否?”崇祯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了温体仁的意思,不由扭头看向蓟辽总督丁魁楚道。   “庶……庶几可行!”丁魁楚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道。   可行个屁,这事儿从战术上乍一看颇为机巧,但是若放在战略上来看,简直是一场难以想象的大灾难。   从山西往京师,居庸关、马水口、紫荆关、倒马关,何处渡不得?   你堵得住鞑子,难道你还堵得住“舜王”吗?   “既然如此,那就烦劳蓟辽总督丁先生带领万余蓟辽精锐,为朕走这么一遭,朕在此静候先生佳音!”崇祯不由兴奋道。   丁魁楚闻言抽了抽嘴角,最终还是无奈的“领命谢恩”。   别人不知道,他如何不知道?   原来早在义军出征山西之初,侄子丁启睿就曾多次给他写信,劝他“领兵投靠舜王”,并声称“舜王”已经练兵三十万,做好了同时和后金、大明开战的准备。   当初他对此还将信将疑,如今眼见左柱国朱燮元兵败身死,“大清国皇帝”洪太领兵一十六万大败而走,这才确信了“舜王”真有三十万大军。   整整三十万呐,莫说击败一个小小的洪太,恐怕横扫天下都足够了。   一念至此,他已经无法直视这些脑残的言辞。   “这大明国要玩呐!”蓟辽总督丁魁楚不由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了一句。   他现在所能够做的全部事情,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第456章 天命   “陛下,陛下,宁完我回来了!”天刚蒙蒙亮,好容易带领两万残兵汇合了豪格残部的洪太刚合了言,就听见大学士范文程激动的叫嚷道。   “知道了,着他来见朕!”洪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习惯性的抓起了手绢,擦了擦已经结痂的鼻孔。   结果由于结痂的掉落,鼻血又流了起来。   他连忙弃了早沾满了血渍的手绢,又端起茶盏来接着。   “陛下,您没事儿吧?”范文程一见洪太那苍白的脸色,不由担心地问道。   “废话少说,宁完我呢?”洪太不由不耐烦道。   “在……在这……”范文程沉默了一下,喊上了一个士卒,指了指他手里捧着的盒子道。   “什么?”洪太大吃一惊,伸手就要打开去看。   不意范文程一把拦住了,劝慰道:“别看了,这宁完我名字起的不吉利,下场更不吉利。他真个被明国君臣玩了,脑袋都被砍了下来!”   原来这后金派去的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大汉奸宁完我。   这宁完我无论身份地位,都不亚于内三院大学士希福、范文程和鲍承先一干人等。   只是在天聪十年坐罪削职,尽夺所赐,不得入内三院。   故而这一次他主动请缨,以求成此大功,一举官复原职。   结果不曾想,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这人囫囵者出去,躺在盒子里回来。   “混账!”洪太闻言大骂了一声,只觉得喉咙里一甜,“噗嗤”一声喷一口鲜血来,然而一头栽倒在地。   “陛下,陛下!”范文程见状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把洪太扶起来,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竟是急火攻心,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那范文程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掐了掐洪太的人中。   过了半晌,洪太不由悠悠转醒,仰首指天而道:“天呐,天呐,朕不是被你玩死的,朕是被那朱由检小儿蠢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犯蠢,遭罪的却是我!”   也难怪洪太如此反应,他自度英明一世,自视甚高。   原本以外那崇祯理当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万不会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结果,万万没想到在此关键之际,突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刀,这让他如何不吐血三升?   “陛下,陛下,陛下你别生气,奴……奴才还有句话,没有来得及给您说。”眼见洪太如此愤怒,范文程不由胆战心惊地试探道。   “说,朕恕你无罪!”洪太挣扎着起来,黑着苍白的老脸,不由又继续下令道。   “那个……那个明军不仅……不仅杀了宁完我,还……还派军堵着了王……王平口的出口……啊,陛下,陛下,陛下您怎么又吐血了……”   “什么,洪太没走?”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张顺还未来得及起床,就听到徐子渊汇报道。   “这贼鸟厮有什么阴谋诡计?”张顺第一反应就是洪太又有阴招了。   双方经过这一番斗智斗勇以后,自然都晓得对方的手段。   这一次张顺之所以能够占得上风,靠的是提前的规划和大规模的动员,以势压人,逼得洪太不得不在不利的情况下和自己决战。   虽然张顺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他对洪太的智商手段还是相当认可的。   “不知道,不知为何,李际遇带领麾下重甲兵厮杀了一宿,今天一早发现天津关和齐家庄以东依旧有很多人马。”徐子渊也疑惑不解道。   “你说……你说,会不会是明军堵着了山那边的出口,建虏出不去了?”   “哎,那不可能,崇祯小儿再傻,还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不成?”张顺摇了摇头,猜测道,“或许是张天琳、陈继泰二人倍道兼行,堵着了谷口?”   从马水口至王平口约莫有二百里脚程,就算张天琳、陈继泰两人手脚并用,恐怕也不可能不到一日夜,便能疾行二百里。   而就在张顺犹豫不决之际,突然又有士卒来报道:“殿下,张三百将军携张凤仪将军急报,言称建虏伪王豪格逗留在合河口谷中不去,请求主动出击,全歼其军。”   “嗞!”张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连忙下令道,“快,快喊来虞堡主,问问这附近如何情况!”   原来那虞堡主正在李自成营中,结果李自成和张凤仪合力歼灭济尔哈朗部以后,两人分别被张顺调来支援自己和张三百两处。   那张凤仪的人马正在张三百出,而李自成的人马则已经调到了张顺麾下。   如今形势不明,张顺生怕“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陷阱”,便连忙喊来此人问询。   不多时,那虞堡主蓬头污面,急匆匆的赶来过来。   张顺顾不得客套,劈头就问道:“这合河口、天津关和齐家庄等地通往何处,不知有何关窍?”   “这……这三处正在宛平境内,正为京西道必经之处,由此往东二百里,便能抵达京师城下!”虞堡主有几分不明所以的回答道。   “二百里?中间可有关卡?”实话实说,张顺一直专注于逐鹿附近的战斗,万万没想到这里距离北京竟是如此之近。   二百里,有战马代步的后金兵来说,也就是一个突击的事情,也难怪后金军中会出现异动。   果然,只听那虞堡主继续回答道:“殿下,其实……其实老朽也没有走过此道,只是听人说,过了这几个关卡往东,都要通过王平口……”   “着!”张顺听到此处,不由兴奋的以拳击掌道,“本王明白了,想必定是明军死守王平口,后金虽有千军万马而不能出,这才便宜了本王!”   “这……这不能吧?”徐子渊闻言犹豫了一下,不敢相信道,“我军一路行来,哪里遇到过这般果敢善战的明军?”   “管他呢,晓谕三军将士:给我狠狠的杀,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肝胆俱裂,杀他个片甲不留!”想到此处,张顺算是想开了。   你不走,我就留!   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是人,只要把你的人杀没了,任凭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又能奈我何?   这真是:虚假的天命,是把自己的年号改为天命;   真正的天命,是你不想吃了,有人还要把肉送到你嘴里,喂你吃! 第457章 麻了   “杀啊,杀明狗啊!”   王平口以西十里,大寒岭脚下,千人台前的清水涧中。   一股后金兵正蜂拥而出,向驻扎在千人台的明军冲杀出来。   本来还军容齐整的明军,见状不由吓了一大跳,不由军心动摇。   原来这明军虽然是蓟辽精锐,奈何经过多番失败以后,早已经粮草不济、人心浮动,士卒毫无战心。   “有胆敢后退者,斩;有胆敢喧哗者,斩;斩首一级,赏银二十两!”就在这时,蓟辽督师丁魁楚大声喝道。   在诸多蓟辽督师之中,丁魁楚只算得上中规中矩。   然而,就算中规中矩,借助王平口一带的地形打这种防守仗也足够了。   原来从合河口、天津关和齐家庄三处东出,正是通往京师的京西道。   这三处道路先是相汇于雁翅村,然后沿着桑干河,也即是后世永定河一路向东,最终抵达王平口,进而一分为三,即:庞潭道、卢潭道和玉河道。   其中那卢潭道和玉河道正通往京师的阜成门,而庞潭道则通往京师的广安门。   故而,这丁魁楚若想堵住后金兵东进,必须把其堵在王平口一带。   而从王平口往西,便是大名鼎鼎的“十里八桥”。   所谓“十里八桥”,顾名思义,亦即从大寒岭至王平口之间的十里路程内依次分布着八座桥,分别是千人台老桥、庄户小桥、落阳桥、鳌鱼桥、福隆桥、金锁桥、黑虎桥和玉成桥。   而在这八座桥之中,从西往东数第一座便是这千人台老桥。   千人台,又叫千军台,乃是清水涧北侧的一面台地,据闻能屯兵千人,故而称之为千人台,正扼住后金兵从清水涧前往王平口一带的交通要道。   那丁魁楚抵达王平口以后,担心明军一触即溃,无法完成任务。   他便留蓟镇总兵吴国俊统领人马,层层布防,自率千人抵达这千人台,建立防御后金兵的第一道防线。   蓟辽边军身为抵抗后金的第一线,自然有几分战力。   果然,众人听了丁魁楚恩威并用的命令以后,士气稍振,便纷纷发矢放炮,抵挡后金兵的进攻。   本来这都是明军的常规战术,算不得什么。   只是众人万万没想到,只这一轮,竟是射倒了后金精锐七八个。   这后金兵为了抵消明军的火力优势,素来重甲精骑,勇不可挡,往日莫说弓矢、弹丸,哪怕遭到了明军的灭虏炮、威远炮的射击,损失亦不大。   众人哪想到今一日,竟能如此轻松的射杀了后金士卒?   “这……这其中莫非有诈?”众人不由纷纷惊疑不定道。   “不得喧哗!”那丁魁楚听到士卒交头接耳,不由呵斥了一声。   其实仔细想想,他心中也颇有几分疑惑。   未免中了后金的诡计,丁魁楚又小心谨慎的嘱咐道:“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要被鞑子骗了矢丸,等放进了再打!”   不多时,随着后金兵一波又一波的冲上来,最终双方短兵相接。   本来这明军颇为畏惧和后金兵夜战、肉搏,一见鞑子冲上来,心中难免有几分发憷。   只是双方一交手,这才发现原来气势汹汹的鞑子兵,不过是“银样镴枪头”,看起来凶,实际上软。   众人只管刀劈斧砍,就把鞑子砍了回去。   “咦,这鞑子萎了!”早有人惊奇道。   “哈哈,什么萎了,想必是先用弱旅耗我体力,然后再派遣重甲兵一锤定音,破我军阵!”早有老兵向身边的新卒解释道。   刚开始,那蓟辽督师丁魁楚也是这般认为,一直死死的抓住手中的奇兵不放,生怕为后金所趁。   只是一干人等万万没想到,这仗却越打越顺,越打越轻松。   明军将士好像吃了大力丸一般,神勇无比;而后金士卒个个都变成了软脚虾,一打就倒,一砍就死。   甚至有些胆大的明军,已经敢于在击溃进攻的后金兵以后,又追入清水涧山谷中砍杀一番,端的是神勇无比。   这下子丁魁楚也犯迷糊了:怎么回事,莫非本督其实天纵奇才,用兵如神?   而就在丁魁楚疑惑不解之际,其实山谷另外一头义军的进攻也是势如破竹。   “报,镇代王张维世部杀的手软,请求轮换歇息!”   “报,周遇吉部杀得手软,请求轮换歇息!”   “报,上天有好生之地,殿下有舜帝之仁,徐全求殿下勿多造杀戮,及时收回成命!”   ……   原来这后金兵固然叵耐苦战,奈何终究是血肉之躯。   自七月二十一日双方交战之日算起,后金兵已经不休不眠了四天三夜,纵然是铁打的汉子早也顶不住这般折腾。   故而,当义军发起进攻以后,被困在山谷中的后金兵早已经筋疲力尽,如何抵挡得住刚刚休整一晚的义军?   再加上山谷中地形狭窄,义军好容易把火炮拉了进去,以炮兵开道,这场剿灭战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刚开始张顺麾下的诸多将领还兴冲冲地杀进去刷战功,只是杀到最后,真个杀手软了。   一开始是字面意思的手软,仅仅休整一夜的义军士卒,砍了半晌,累的真的抬不起胳膊了。   然而,等到后面,这“手软”基本上就是“心软”。   虽然说张顺麾下多明军降卒,而这些明军降卒在和后金交战多年的过程中,多有兄弟姊妹丧命于彼手。   故而这些人与后金兵也算得上有血海深仇,理应恨之入骨才是,结果张顺万万没想到现在一个个反倒为鞑子求起了情。   “这……”就在张顺犹豫不决之际,只见轮换下令的徐全满身血污的跑了回来。   他一见张顺,不由五体投地道:“殿下,殿下,您进谷中看看吧,实在是太惨啦!”   “你说杀只鸡,杀只鸭还行,哪怕屠城掠地都成,只是再这样下去,我恐……恐怕殿下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那……那我就进去看看?”张顺看了看血红的残阳,不由试探着问道。   其实这一次张顺倒并非是要赶尽杀绝,只是谷中道路狭窄,除非一方彻底击败另一方面,不然失败一方既难以投降,又难以溃败。   投降,则胜利一方怕其反复,断绝了后路。   溃败,则被自己人堵住了去路,无处可逃。   如今双方的局势,正如战国时期名将赵奢所言,“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   也就是说只有一方彻底击败另一方,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本来依照张顺对后金兵悍勇的印象,他本以为这将是一场苦战,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苦战便屠戮,一时间也有几分心软。   “末将为殿下带路!”徐全闻言不由大喜,连忙一跃而起道。   “好!”张顺点了点头,便在众人的护卫下缓缓踏入了通往天津关方向的山谷。   那张顺刚到谷口,顿时便闻得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传来,熏的他只欲呕吐。   张顺连忙稳住了心神,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只是当张顺一踏入那一片狭窄的山谷,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里哪里是一片山谷,这分明是一片人间地狱。   鲜红、黑红的血液涂抹的到处都是,原本道路两侧郁郁葱葱的林木都涂上了一层红色。   残肢断骸,肠子肚子破烂谷子飞溅的到处都是。   那边树枝上挂着一截肠子,这边耷拉着半截身子,引来了山中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啄食着。   而那原本就狭窄的山道上,更是无毫落脚之处。   到处布满了残缺不全的身体,破烂的铠甲和丢了一地的各自弓矢、火铳和刀枪。   还有一些没有完全死透的士卒,滚在道旁的草木丛中,凄惨的哀嚎着。   张顺透过草木的缝隙,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些人不是被炸断了胳膊,就是打断了腿。   还有一个更是被炮弹打成了两截,慌乱的抓住了下半截不放,试探将他们重新对接在一起。   举目远眺,这一条血路一直延伸到张顺目光的尽头。   被山体挡住了的另一端,依旧响彻了隆隆的炮声。   惨惨惨,真是太惨了。   原来这时代战争虽然冷酷,但是好歹还是以冷兵器为主要杀伤手段的战争。   最常见的还是刀劈斧砍和鸟铳打死的尸首,向这般被火炮轰的稀烂的倒霉蛋,还是极少数人的专利。   然而,在这山谷中作战却截然不同。   十斤的野战炮,二十斤的黄金炮,一炮下去不知道能穿透几十上百人,简直成了无情的杀戮机器。   如此一来二去,义军大杀特杀,竟然杀麻了。   眼见如此惨烈的景象,哪怕已经见多识广的张顺也不由为之心惊肉跳。   “这……要不,咱们受降?”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张顺这一开口,徐全一干人等纷纷大喜,正要谢恩。   不意突然有一人连忙喝止道:“殿下,万万不可!”   张顺一干人等闻言不由脸色一变,连忙仔细看去,却见反对那人正是伊尔根觉罗·阿山。   “为何不可?”张顺皱了皱眉头道。   “须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那阿山不由冷笑道,“夫狄夷人面而兽心,畏威而不怀德。”   “今日殿下若宽宥了他们,异日必为中国害!” 第458章 洪太之死   “水,水,水!”就在后金兵受到连忙堵截,惨遭屠戮之际,“大清国皇帝”洪太这才悠悠转醒。   原来这一次后金之所以有这般惨状,竟是那洪太听闻遭到明军堵截以后,一时间气急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昏死了过去。   失去了主心骨的范文程一干人,一边有心请在沿河城附近徘徊的肃亲王豪格前来主持大局,一边又担心这厮趁机夺权。   思前想后之下,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和大学士范文程两人便议定再等上一日功夫。   若那洪太转醒自然是一切休提,若是洪太真个长眠不醒,那大家也只好各寻出路。   “水,水!”那范文程一见洪太转醒,不由欣喜万分,连忙向身边的侍卫下令道。   “陛下,请喝水!”范文程从侍卫手中接过了水袋,连忙打开了对到洪太嘴边道。   “咕嘟,咕嘟!”洪太猛灌了两口,看了看已经昏暗的天色,不由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范文程闻言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道。   “在陛下晕厥的这一日功夫,前有明军拦截,后有‘顺贼’追杀,士卒多死,惨不忍睹!”   “若……若是陛下再不醒过来,恐怕……恐怕我们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说到后面,范文程差点要哭了出来。   “拜图音呢?尚可喜呢?”洪太闻言皱了皱眉头,话题一转问道。   “固山额真拜图音去前面查看战况了,那智顺王尚可喜依照陛下的命令,还在天津关!”范文程听了这话,心中一寒,连忙老老实实应道。   枭雄就是枭雄,哪怕病怏怏的枭雄,他还是枭雄。   洪太这一问,颇有深意。   一问心腹拜图音,是确保自己的权力是否还在。   二问智顺王尚可喜,是确认局势败坏到何种程度。   只要拜图音还在,就说明自己尚未丧失权力。   尚可喜还在,就说明自己的核心力量尚未溃散。   然而,他失算了。   当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图音赶到,向他汇报了当前局势之后,洪太这才知道原来进入谷中的后金兵遭到了“顺贼”的猛攻,损失惨重。   而像尚可喜这样的人物之所以没有改换门庭,不是他忠心耿耿,而是实在是没法投降。   山谷道路狭窄,只容许几人通行,前面的不死,后面的难渡。   且不说有没有机会投降,即便有机会投降,依照这种地形,又哪个敢收?   于是,后金便进入了一个必须死战到底,不死不休的局面。   “豪格呢?豪格怎么还没有过来?”洪太突然又问道。   那拜图音和范文程闻言尴尬的对视了一言,只好笑道:“肃亲王走合河口,合河口下面便是沿河城。”   “这沿河城乃是关卡要地,有一个守御千户所在此,急切之间南下,是以耽搁了不少功夫!”   “这样吧!”洪太觉得口渴难止,又灌了几口水道,“遣使携带些金银珠宝,前去贿赂一下明将吧!”   “就说:人生在世,所求不过荣华富贵、田宅美妾,朕不仅可以保证应有尽有,还能保其子孙与国同戚!”   “好,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范文程闻言眼睛不由一亮,顿时豁然开朗道。   对呀,既然崇祯说不通,那就换个能说通的人来说通。   一人所求,不过子女财货、荣华富贵,这点代价对后金国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值得什么?   想到此处,范文程连忙挑选了两个机灵之人,亲自挑选了一些劫掠而来的珠宝金银,包了一大包,然后人一人背了,匆匆忙忙向大寒岭方向去了。   “来人呐,再给朕取点水来!”不知不觉中,洪太已经饮尽了一壶水,不由又下令道。   “哎,陛下您歇着点,我让人给你打几只鸟雀来,先补补血!”范文程见那洪太正挣扎着站起来,连忙扶住道。   “朕没事儿,就是口有点渴……”洪太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谁曾想他刚刚站起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下。   “陛下,陛下,你别吓奴才啊!”范文程和拜图音两人吓了个半死,连忙扶住他道。   “没事儿,朕就是有点头晕……”洪太犹豫了一下,最终无奈道,“算了,那就先坐在歇歇吧!”   “陛下莫急,奴才这就给你找吃得去!”范文程眼见洪太脸色苍白,不由连忙开口道。   “不,不着急!”洪太摆了摆手,有些虚弱的笑道,“朕有一偏方,专治大病!”   “哦?不知陛下需要什么?”范文程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什么都不用,但凡身体不适,只需净饿几日,便能好转!”洪太笑道。   “朕还把这偏方传给了其他格格阿哥,希望他们日后都能健康长寿!”   “啊,还有这种事儿?”范文程闻言半信半疑,但是眼见洪太如此笃定,遂罢了让士卒捕猎鸟雀之心。   随后,那范文程和拜图音便继续向洪太详细汇报当前情况,洪太则开始调整部署,抵挡义军的进攻。   “这谷里险要之处虽多,然而能抵挡‘顺贼’之处却不多。”洪太听罢,不由笑道。   “以我只见,只有天津关、一线天两处可以以为凭借。”   “一会儿朕随你们东去,把这天津关继续交付给智顺王,一线天就由拜图音负责。”   “务必能挡一时是一时,能挡一刻是一刻。等到我等逃出生天,日后再与那……那‘顺贼’计较……”   那洪太一边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一边时不时停下来沉吟片刻。   那范文程和拜图音二人眼见洪太脸色越来越白,精神越来越恍惚,不由担心道:“殿下,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朕能有什么事儿?拜……拜什么音和……先生……”洪太有几分颠三倒四的回应道。   “陛下!”范文程和拜图音不由对视一眼,不由大惊失色地喊道。   “轰!”然而,他们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一声巨大的炮声所吞噬。   “‘顺贼’,‘顺贼’来了!”两人不由惊叫一声,站起来往西面天津关望了一眼,等他们再收回目光的时候,只见盘坐在地上的洪太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了无生息。   “陛下,陛下!”惊叫变成了惊慌,一干人一拥而上,连忙把洪太扶了起来。   “疼,朕的头疼……”只听那洪太小声哀嚎了两句,两眼一翻,竟又昏死了过去。   原来这洪太这几日犯了鼻衄,血流不止,不意早上又吐了两次血,直接导致了失血型休克。   本来他失血过多,若是能够及时补上,倒也不至于丧了命。   好巧不巧,失血过多的时候,会出现口渴的症状,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大量补水。   一则稀释了血液,影响了红细胞比例,导致细胞供氧不足。   二则稀释了细胞中的电解质,形成了低渗性脱水。   再加上他身体超重,三高俱全,又连日熬夜,一时间多种病因一起爆发,竟让他突然当场猝死。   那大学生范文程和固山额真拜图音如何知晓这洪太已经摸到了阎罗殿,还道他和先前一样晕厥。   两人连忙一边安排士卒照看洪太,一边封锁洪太晕厥之事,继续安排布防之事。 第459章 皈依者之战   “轰,轰,轰!”随着一声声炮声响起,若有若隐的火光照在了“智顺王”尚可喜冷峻的脸上。   眼看着义军从山谷里涌了出来,一个念头同时涌上了他的心头:情况有点不太妙!   从后金兵撤入山谷之中,至天津关有数里之遥。   在这数里山谷之中,不知有多少后金兵。   如今义军已经抵达天津关城下,那么这些后金兵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有心“叛清投顺”,但是一见“顺贼”如此“残暴”,顿时早熄了心思。   “开炮!”   “放铳!”   “放箭!”   既然决定顽抗到底,尚可喜便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   由于天津关面前的山谷狭窄,十分适合火器的打击,一时间冲上来的义军纷纷倒下,被扼住进攻的势头。   “呼!”尚可喜不由松了口气,好歹这次算是守住了。   “咕咚、咕咚……”不多时,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一辆辆简易的盾车出现在山谷之中。   尚可喜见状不由一愣,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盾车到不出奇,出奇的是这些盾车的样式分明正是后金常用的样式。   “开炮,开炮!”尚可喜不由惊慌下令道。   “轰轰!”随着一阵火炮声响起,七八枚铁弹狠狠地砸在了对面的盾车上。   然而,这些铁弹打穿了盾车上的木板以后,便了无生息了。   果然,这些盾车上都夯了厚厚的一层土,缓冲了炮弹的威力。   随着盾车一步步向前紧闭,突然亦响起了七八声巨大的火炮声,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天津关上。   不仅打得关上的砖石齐飞,更是当场射杀了数人,引起了城上一阵慌乱。   好容易安抚了众人,那尚可喜心中一动,不由开口笑道:“不知何人当面,莫非是故人乎?”   “大秦怀顺王,这厢有礼了!”尚可喜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过来。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家性……咳咳,三姓家奴耿仲明啊,某不识得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尚可喜不由讥讽道。   那耿仲明眼见此地难攻,还打算劝降这厮。   结果一听这贼鸟厮对自己冷嘲热讽,顿时不由恼羞成怒道:“好一个老鸹笑猪黑,你不识得我,我却是识得你!”   “你却是卖翁求荣、数典忘祖的、认贼作父的尚永喜!”   “好个贰臣……叁臣贼子,我是卖翁求荣、数典忘祖、认贼作父,难道你不是吗?”尚可喜气急败坏的回骂了一声,随后又有几分自豪道。   “虽然如今我是个贰臣,好歹强似你个叁臣贼子!”   原来这尚可喜父亲尚学礼正死于后金兵之手,后来他和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一起被毛文龙守为养子,故而被骂作“卖翁求荣、数典忘祖、认贼作父”也不算亏。   “亏得你还被封为‘智顺王’,不曾想竟如此不智!”耿仲明闻言不由冷笑道。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今舜王自有天命在身,譬如尧舜,天下影从;而洪太身为狄夷之君,外造杀戮,内除异己,仿若桀纣。今我弃桀纣,从尧舜,乃天下之大德,岂能为你这小忠小义所惑?”   “若你识得天数,以礼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若是胆敢抵抗天兵,定然粉身碎骨,祸及子孙!”   耿仲明一番话说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打胜仗的人说话就是硬气!   “好,好,好得很呐!只是,当年你在陛下麾下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话呀!”尚可喜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你只管打,若是你打下老子这天津关,老子把脑袋扭下来给你当球踢!”   想当年这厮投靠了洪太,对自己和孔有德唯唯诺诺,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吃点残羹冷炙。   不曾想,今日发达了,反倒在自己面前抖起威风来,十足一个小人得志模样!   “虽然有些不太圆,倒也勉强踢得!”耿仲明闻言打量了一番,不由冷笑道。   原来这尚可喜长着一副长脸,若是做成球来踢,确实有几分不便。   双方计较一定,便不由先施以火炮、火铳,继而短兵相接。   如此连续较量了三五个回合,双方死伤无数,但是耿仲明依旧没有能够攻下天津关。   “父亲,士卒在城上立不住,该怎么办?”儿子耿继茂沉不住气,不由急忙开口问道。   原来在“三顺王”之中,耿仲明实力最弱,不但兵马数量不如人,战斗力亦不如人。   虽然在义军火炮的加持之下,在远程火力上面取得了不小的优势,但是一进入肉搏阶段,就被尚可喜打了回来。   就在耿仲明面露难色之际,突然有一人粗暴了挤了过来,开口质问道:“耿仲明,你在搞什么勾当?一个天津关,你还打算打上一年不成?”   耿仲明抬头一看,原来正是正牌满洲降将伊尔根觉罗·阿山。   他连忙唯唯诺诺道:“将军,你有所不知,这尚可喜死硬到底,凭关而守,急切之间突破不得!”   “哟,我当是谁呢?”阿山闻言不由面带讥讽道,“原来是那包衣奴才尚可喜,你且莫担心,看爷正牌女真大爷搜拾他!”   你是个贰臣,爷也是个贰臣,凭什么你这个贰臣比爷混的还好?   原来这阿山自负勇力,本以为投靠义军以后,也能出人头地。   只是张顺麾下人才济济,虽然这几仗他多有建功,但是相比较起来已经敕封王爵的耿仲明、尚可喜二人,那封赏肯定还差得远。   而他素来看不起这两个贼鸟厮,一想起此事,自然心中有几分愤愤不平。   如今好容易逮到了机会,他忍不住要出头“臊他一臊”。   那耿仲明显然不知道什么叫脸,他本来正为攻打天津关之事发愁。   一听说“正牌女真大爷”要出马,虽然他一句话一堆槽点,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喜出望外。   “好,好说,好说!”耿仲明连忙如应声虫一般应了。   此时天色已晚,从天津关上往下几乎看不清了什么。   那阿山连忙披挂了双铠,带着数百重甲精兵准备随时冲锋。   “伯父,此事颇为凶险,不如就让侄子领兵去吧!”侄子查塔犹豫了一下,不由主动请缨道。   跟随阿山一起投名的塞赫、查塔和莫洛浑都是阿山的侄子,他们担心阿山有个万一,影响自己等人在义军中的地位。   “怂什么?”不意阿山竟然开口呵斥道,“我们好容易脱离了后金,若是不砍个王爷玩玩,岂不是白投了舜王殿下?”   而伴随着阿山的呵斥声,义军的火炮又响彻了起来。   由于地形的限制,这些火炮无法一字排开,所以李十安就下令把两门野战炮排在前面,黄金炮其次,最后是飞彪铳,这样就可以一起俱发,增强火力。   果然随着义军火炮的轰击,城上开始乱了起来。   阿山见状,连忙一声令下,便躲在士卒缓缓推动的盾车之后,慢慢地向天津关接近。   后面耿仲明火铳手的射击声如同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一顿乱响,也不知打死打伤了多少人。   好容易等到抵近了天津关,那阿山连忙跳将出来,寻了一处梯子就往上攀爬起来。   “咚!”就在这时,一根利箭一下子钉在了他的头盔上。   不过,由于他铁盔外面罩了一层棉盔,倒也没有射透。   阿山根本不以为意,很快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天津关上,正见有一众“天助兵”手持着长枪在那里等着。   阿山抽出了背着的战刀,合身就扑了上去。   “杀,杀!”不知道多少长枪刺了过来,阿山扭了扭身体,不让对方扎瓷实了。   果然,有三五个枪头正刺在他身上,但是由于双层铠甲的防护和卸力,这些长枪都没有能够刺透他身上的铁甲。   他借机拉近了双方的距离,然后把手中的战刀左一挥,砍翻了一人,右一挥,又砍翻了一人,顿时勇不可挡。   而就在阿山大杀特杀之际,其他重甲兵也纷纷攀爬到城墙之上,左右砍杀,杀得城上一阵人仰马翻。   阿山这一干人等这么一杀不要紧,顿时那尚可喜感觉到不对了。   “耿二哪来的重甲兵?”那尚可喜见状不由心下里奇怪,连忙下令道,“搬勾铳,搬勾铳上来!”   对付重甲精兵,那尚可喜也是有经验道。   普通的鸟铳根本打不穿,非得搬勾铳不成。   这搬勾铳,其实就是斑鸠铳,仿制于西拔牙重型火绳枪,能够发射一两二至一两六之间的铅弹。   莫说是双层铁甲,就是五寸厚的盾车在七十步的距离都能穿透。   “砰砰砰!”伴随着一阵巨大的铳响,阿山麾下的重甲兵顿时倒下了七八个。   “竖子敢尔!”阿山见状目眦尽裂,不由大喝一声,带着三五十个重甲兵就像搬勾铳方向杀将过去。   若是寻常重甲兵,吃了这一顿火铳,早已经溃散。   然而,阿山麾下的重甲兵乃后金正牌“死兵”,自然不惧这种程度的损伤。   不多时,众人杀入的搬勾铳阵列之中,杀散了火铳手,然而又向尚可喜寻去。   那尚可喜哪料到“顺贼”如此勇猛,早吓得肝胆俱裂,在几十个刀斧手护卫下急急忙忙向关下逃去。   那阿山虽然看不见尚可喜所在,但是看到一片火光亮处,正有一群人往天津关下逃去,他不由下令道:“快,快堵住那伙逃兵!”   早有十几个重甲兵上前几步,堵住了天津关的出口,阿山借机围了上去。   那尚可喜眼见走脱不得,不由怆然长叹道:“吾为将不仁,为兄不义,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合当死于此矣!”   “只是吾料定那三姓家奴耿二并无这般本事,不知哪位英雄当面,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尚可喜,尚识得爷爷否?”阿山闻言一笑,不由开口反问道。   “正白旗固山额真伊尔根觉罗·阿山?”尚可喜闻言一愣,不由自嘲道,“如此我倒死的不冤。”   “死到正牌满洲手里,我倒死的心服口服!”   “只是我虽然死了,我却忠义长存;你虽然杀了我,仍然难逃千古骂名!”   “你是个贰臣贼子,我也是过贰臣贼子!”不意阿山闻言冷笑道。   “只不过我是一个活的贰臣贼子,你却是一个死了的贰臣贼子。”   “只是你说,这史书究竟是活人所写,还是死人所写啊?”   “不,我不要做贰臣贼子,我不要……”那尚可喜闻言一愣,不由突然状若疯狂,大喊大叫了起来。   “要不,你把我引荐给舜王殿下吧,他大仁大义,一定会赦我无罪……”   “晚了!”阿山冷冷一笑,不由冲杀了进去,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然后血淋淋的提了起来,缓缓的对着面目低声说道。   “舜王麾下的降兵降将太多了,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第460章 冒功   “智顺王”尚可喜死了,那个在张顺前世制造了“庚寅之劫”,屠杀广州七十万军民的尚可喜,那个在“三藩之乱”中仍然坚持忠于满清的尚可喜,就这样死了。   他的首级,成为了“正牌女真大爷”阿山的军功。   一个“汉奸”,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一个“女真奸”的官袍,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话说那尚可喜一死,天津关上的天助兵顿时纷纷溃散,一路向“一线天”方向溃去。   驻守在“一线天”的拜图音一见有人冲来,哪管来人是谁,只是命士卒弓矢、火炮俱发,也不知把这些“汉奸”射杀了多少。   那耿仲明、阿山两人趁机混入其中,一个发铳发炮,一个重甲兵冲锋,顿时把疲惫不堪的拜图音部打得抵挡不住。   那拜图音眼见抵挡不住,如今又前有狼后有虎,不得不一路向沿河城方向退却。   拜图音这一走不要紧,顿时把滞留在黄草梁上的洪太和范文程卖了出来。   那耿仲明和阿山如何得知这“大清国皇帝”洪太已经命丧黄泉,滞留于此?   两人好容易先后攻克了天津关和一线天,松了口气之余,不由开始清理溃散和滞留在附近的人马。   那阿山为了节省体力,就兀自停留在天津关和一线天附近歇息,反倒仗着“女真大爷”的余威,要求怀顺王耿仲明处理收尾之事。   那耿仲明自知自己白赚了一个王爵,生怕张顺将来秋后算账,心中不自安。   如今正好有机会赚点功劳,如何肯推辞,早屁颠屁颠的去了。   这厮也是个狠人,莫看他在孔有德、尚可喜一干人等面前一副老实懦弱模样,实际上为人极为狠毒。   当初他投靠孙元化以后,被引为心腹。   只是因为部下李梅私自通洋被抓,他就敢派弟弟耿仲裕以闹饷之名,捉了东江镇总兵黄龙,打断了他的双腿,割去了他的耳鼻。   若非担心事大,巡抚孙元化兜不住底儿,甚至一度他还想杀掉总兵官黄龙。   后来登莱之乱之初,孔有德发动吴桥兵乱,巡抚孙元化派他去安抚人心。   结果这厮趁机勾结孔有德,反过来里应外合打下了登州城,借机屠戮了东江总兵黄龙的家眷,俘获了自己的恩主孙元化。   时有天津裨将孙应龙,与其情同兄弟,率水师前来劝降。   这厮便将计就计,将其诱入城中,杀其人,歼其众,获其船只。   此人可谓是:为友不义,为臣不忠,鹰视狼顾、轻狡反复,吕布亦多所不及。   尚可喜的首级,他暂时不敢向阿山讨要,生怕踢坏了没处赔,但是他还可以拿那些溃兵出气。   正合这尚可喜因为当初黄龙之事,双方还有一些旧怨,又破识得他麾下将领。   他便下令道:“晓谕全军,速速扑杀鞑子余孽,绝不容情!”   随着耿仲明一声令下,顿时尚可喜麾下逃窜中各处的天助兵惨遭屠戮。   “耿二,耿二你个贰臣贼子、三姓家奴,你不得好死!”尚可喜麾下的心腹徐尔显、班志富一干人等临死之前,不由纷纷咒骂道。   然而,耿仲明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闻言笑着道:“骂得好,骂得妙,骂得再大声一些!”   只把的一干“汉奸”气的死不瞑目道:“耿二,你休得得意!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而就在一干人痛骂耿仲明之际,儿子耿继茂突然赶来道:“父亲,父亲,逮到大鱼了!”   “就在那黄草梁上,有一伙真鞑子,有数百人,颇为精锐,抵死不降,连连击退我军!”   “哦?”那耿仲明闻言来了兴趣,不由连忙低声道,“不要让阿山那賊鸟厮知道了,以免为其所夺。”   “给那几十个炮手使点银子,让他们尽心轰打,我就不信打不进去!”   “好!”耿继茂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道。   那阿山的霸道他是看在眼里,若是真有“大鱼”,保证会被其夺走。   与其如此,不如独吞!   不多时,随着一阵阵炮声响起,果然那阿山不由派人前来问询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怎生动用了大炮?”   那耿仲明连忙回信道:“有一伙蟊贼,占据了一片险地,死硬不降,未免伤了士卒,是以用火炮轰击!”   那阿山先前身披两层铠甲冲阵,闻言便懒得理他,只是叮嘱了一句道:“小心点,切记莫坏了舜王殿下大事!”   那耿仲明连忙应了,这才急急忙忙前去。   等到耿仲明赶到黄草梁的时候,耿继茂一干人早已经用火炮打开了通道,正拼命往上攻去。   原来这黄草梁上有一段被称作“七座楼”的长城,依山就势,十分险要,即便是野战炮和黄金炮也难以企及。   幸好耿仲明手底下也配了两门飞彪铳,这才能够挨个点名,逐个击破。   如果过了半个时辰,待耿继茂在火炮掩护下连续攻破了三座城楼以后,那岭上从竖起了降旗。   待到众人冲上去一看,只见为首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   那耿仲明一见范文程,不由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先生何以在此?”   原来这范文程正职掌撰写与外国往来书札,掌录各衙门奏疏、辩冤词状、皇上敕谕、文武各官敕书并告祭文庙谕、祭文武官员祭文等事,常伴洪太左右。   既然范文程在此,那洪太想必也不会太远。   那范文程一见是耿仲明,不由心里一寒,随即又心灰意冷的摇了摇头,心道:事已至此,陛下也已经身死,他又能如何?   他把伸手指着一个正躺在不远一处平台上的人物,向耿仲明冷笑道:“陛下在此,汝且拿去,染红你的官袍去吧!”   “啊?陛下!”那耿仲明闻言吓了一大跳。   多年积威之下,使得他下意识就跪下了下来。   范文程见此,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耿二心中还尚存几分忠义,可惜陛下突发恶疾,已经驾……驾崩了!”   说到后面,那范文程难掩悲伤,不由留下了痛苦的眼泪。   “啊?死了!”耿仲明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一看,只见一坨黑黝黝胖乎乎的肥肉正堆在那里,不是“大清国皇帝”洪太又是哪个?   “死了?哈哈,死了!”耿仲明不由大笑了起来,“合该我立此大功!”   “小人得志!”范文程见状翻了翻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个……那个先生!”就在耿仲明笑够了之后,这才走过来道,“你也知这山谷道路狭窄,难以通行,若是骤然生变,大事坏矣!”   “还请先生和诸位将士卸甲去械,一同随我去见舜王殿下!”   “这……这也是正理!”范文程见这厮虽然狂妄,好歹还有几分礼数,不由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士卒道。   “哪怕我等信不过耿二,好歹还信得过舜王,大家伙都脱了铠甲、放下武器吧!”   众人闻言这才纷纷脱了厚重的铠甲,弃了弓矢刀枪。   耿仲明见众人束手就擒,取了一根绳献了上来。   “你……算了,绑上吧!”范文程有些气愤不已,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忍了。   好容易都绑成了一串,真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那耿仲明这才笑道:“好了,都杀了吧!”   “你说什么?”范文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都杀了吧,哈哈哈!”耿仲明得意的笑道,“傻了吧!”   “为……为什么?”范文程还道自己身为后金忠臣,投靠“顺贼”以后,怎么还能混一个一官半职,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如此。   “为什么?”耿仲明不由嘿嘿笑道,“你说是捡了一具尸体,擒了一个大学士功劳大,还是斩杀伪帝和其身边重臣功劳大?”   “你……你不怕弄虚作假,被人戳穿吗?”范文程顿时气得浑身发颤。   “怕,怎么不怕?”耿仲明捂着心道,“就是害怕,本王才要斩尽杀绝,这样不就没有人知道了?”   “狗贼,你不得好死!”范文程哪里见过如此无耻之人,顿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不得好死?是谁不得好死!”耿仲明大步流星来到洪太尸首跟前,一刀剁了他的首级,然后抓住他的小辫子提到范文程面前道。   “你现在还敢诅咒我,就不怕日后舜王追亡逐北,犁庭扫穴以后,老子把你全家杀光光?” 第461章 长驱直入   “洪太死了,范文程也死了?”张顺闻言不由为之愕然。   “没错,末将亲手所杀!”怀顺王耿仲明一副憨厚老实模样道。   “本来……本来末将还想着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应该捉来让殿下明正典刑,至少……至少也能给他留一个囫囵尸首。”   “没想到……没想到这君臣二人十分刚烈,竟死战不降。其麾下三百巴牙喇精兵和君臣二人俱数战死,无一生还,实在是……实在是令人可歌可泣、肃然起敬……”   “哦?实在是感人肺腑啊!”张顺闻言不由为之动容,半晌感慨道。   “宋献策,一会儿把这尸首拿下去,让阿山一干人等核实一下。”   “如若无误,怀顺王擒杀后金伪帝、伪大学士有功,当晋封怀王!”   “啊?谢舜王恩典,谢舜王恩典!”那耿仲明本来还担心张顺识破自己的手段,直到这事儿尘埃落定,这才欢喜起来。   “哎,这有什么可谢的?”张顺不由摇了摇头笑道,“有功赏,有过罚,本就理所应当!”   “只是本王尚未登基,这正式晋封的礼仪,还得等以后才能举行。”   “啊,不妨事,不妨事。”耿仲明连忙摆了摆手道,“末将晓得,全凭舜王做主。”   “好,既然天津关一破,从此往东只有王平口一处险要,还请诸位为我破之!”张顺见士气可用,不由开怀大笑道。   众将士跟随张顺,一路克山西州县,连破大明左柱国朱燮元、后金英武郡王阿济格、后金伪帝洪太,如今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顿时个个磨拳搓掌,纷纷请命。   “传本王号令,以总兵阿山、李际遇两部为先锋,以张胖子、李述孔两部为奇兵,猛攻王平口。”张顺不由下令道。   “着李自成督罗尚文、周遇吉三营夹击沿河城;着官抚民督党守素、张汝魁三营继续剿灭后金残兵。”   原来从天津关往北便是沿河城,这沿河城正是合河口和天津关之间的交口,由此往北正合抵达居庸关。   张顺为了解除后金对京师的威胁,故而下令李自成协助张三百、张凤剿灭后金肃亲王豪格余部。   而从天津关往东,则是通往京师的必经之地王平口。   张顺担心双方胜负已分,崇祯焚烧户籍赋税档案,然后携朝中诸臣及军民沿大运河南下,给自己留下一座空城,所以急于赶到京师城下。   诸将各自领命去了,张顺正要收拾一番,准备出发。   不意那宋献策突然拉住了他,低声提醒道:“殿下,那耿仲明献上来的首级有问题!”   “哦?以假充真?”张顺不由一愣道。   “不是至少老道士找投降的建虏士卒、军官分辨过了,正是那洪太和范文程二人。”宋献策摇了摇头道。   “只是……只是这首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今大军就要出发,不知宋先生你还疑惑什么?”不意宋献策刚说了一半,张顺却打断了他的话道。   什么真的假的,其实从耿仲明一张口,张顺就知道这厮没有实话。   但是,这重要吗?这不重要!   重要是别人相信,能够唬得住人,这就足够了。   且不说那张顺、宋献策二人如何计较,且说那阿山得了张顺的命令以后,不等李际遇赶到,就急忙向驻守在王平口的丁魁楚部发起了进攻。   那丁魁楚见对面服色正是鞑子衣冠,仍以旧法拒之。   不意这一次蜂拥而至的鞑子身披双铠,矢丸难伤,很快杀将出来,只把驻守在千人台桥的丁魁楚杀得大败。   那丁魁楚眼见抵挡不得,又复退守庄户小桥;阿山复至,丁魁楚再败,又退至落阳桥,然而阿山又至。   丁魁楚不由大声疾呼道:“鞑子凶狠,大伙儿快都死命抵住!”   刚巧这话被气喘吁吁的阿山听到了,他不由反骂道:“什么鞑子,如今老子已经投了舜王殿下,如今也是王师!”   “舜王的兵?你有什么证据?”那丁魁楚不由一愣,开口问道。   “给老子要什么证据,待老子剁了你,老子就是证据!”听了这话,那阿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耿仲明那厮“阵斩”洪太和范文程的消息刚刚传来,他感觉自己简直错过了几个亿,正想找补回来。   “剁了老夫?恐怕你没这个本事。这里唤作十里八桥,你才打穿了两座桥,后面还有六座。”丁魁楚不由冷笑道。   “等这六座都打完了,才算到王平口!”   “呃……”阿山闻言差点要疯了。   原来他这身披双铠的重甲兵最耗体力,若是真个被丁魁楚这般节节抵抗,就是有三五个阿山也要活活累死了。   只是这厮也算聪慧,听闻丁魁楚这般说,知他必有一番计较。   阿山不由冷笑道:“你带怎的?舜王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义军一到,建虏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你这一个小小的‘十里八桥’又能抵挡几何?”   那丁魁楚闻言心里一颤,心道:果然如此,这舜王兵一至,想必东虏早已经大败,天下无人能制之矣!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小老儿身为明臣,理当效命。惜乎不曾目睹舜王风采,若是今生得以相见,虽死而无憾矣!”   “哦,那你过来,我这便领你去!”阿山不由诚恳道。   “不敢,不敢,我怕你拿了我的首级冒功!”丁魁楚摇了摇头,一眼就识破了阿山的“奸计”。   “直娘贼,这中原人就是奸猾,俺都成了老实人!”那阿山摇了摇头,只得作罢。   其实这倒不是范文程没有那丁魁楚精明,原来后金早已经摒弃了以首计功的法子,故而很少发生诱杀冒功之事。   明军则不然,没有首级,哪怕说出花来都算不得功劳。   那丁魁楚久在军中,故而对此事了如指掌。   而义军一方虽然不如明军那般,但是涉及到对手的重要人物,还是要查验尸首、铠甲、旗帜等器物以为凭证,故而这才有了耿仲明造假的空间。   等到张顺听到了阿山的汇报以后,本来有心拒绝,但是听到对方姓丁以后,不由心中一动,便点头同意了。   等到张顺赶到以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待到众人防护严实了,以免为人所趁,张顺这才笑道:“我便是舜王,不知丁总督何事见我?”   “无他,为一睹舜王风采耳!”丁魁楚不由笑道,“先前吾侄丁启睿数言舜王殿下天纵奇才、宽厚仁慈,当为中国主。”   “始吾不信,今日始知误矣!”   “既然如此,丁总督何不罢刀戈,投顺义军?”张顺不由开口笑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丁某今不能抵抗殿下,已属失职,安敢一错再错,辜负圣恩?”丁魁楚笑了笑,不由退了下去,不多时撤了个一干二净。   张顺见状愣了半晌,不由随即大喜道:“传令三军,即刻推进京师城下!”   原来这蓟辽总督丁魁楚自家人知自家事儿,深知仅凭自己和城中这万余人马难以抵挡势如破竹的义军。   如今又受了城中衮衮诸公刁难,顿时便生了“投顺”的心思。   只是自古臣子,难逃忠义二字。他干脆玩了一个阳奉阴违,明明暗顺的把戏。   你让我抵抗鞑子,那我就抵抗鞑子。   至于鞑子被人堵在山谷里屠戮,此乃天命所致,非我所能知也。   如今“顺贼”大破“东虏”,我抵挡不住,那也是很合理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其实经过连番损失以后,驻守京师的人马并不多。   除了蓟辽总督丁魁楚、辽东巡抚方一藻和蓟镇总兵吴国俊一万五千之数以外,其他不过是一些乡勇丁壮,如何抵挡得住?   如今丁魁楚又率领麾下标营和吴国俊万余人让开王平口,别走他处,偌大个京城早已经一片空虚。 第462章 破城   “皇爷爷,皇爷爷,‘顺贼’……‘顺贼’已经抵达阜成门,还请皇爷爷早做打算!”太监王承恩慌慌张张闯进进乾清宫道。   “什么!”正在批复奏折的朱由检闻言一惊,顿时在正在批复的奏折上多划了一道。   他连忙弃了朱笔、奏折,慌忙站起来道:“此事当真?”   “那蓟辽总督丁魁楚干什么吃的,怎生放‘顺贼’出来了?”   “不知道啊!”王承恩急得只跺脚,却也束手无策。   原本城里有神枢营、勇卫营两营人马,后来派去支援左柱国朱燮元去了,结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后来好容易调集了蓟辽两镇精兵两三万之数,结果前几日又派蓟辽总督丁魁楚、蓟镇总兵吴国俊抵挡东虏,现在城中满打满算只剩下辽东巡抚方一藻、顺天巡抚陈祖苞的标营万余人。   “对了,辽东巡抚方一藻和顺天巡抚陈祖苞呢?快,快宣他们二人前来觐见!”朱由检不由慌忙下令道。   人总是这样,在危险来临之前,总喜欢犹犹豫豫,抱有侥幸心理。   但是,一旦危险如约而至,却又束手无策,喜欢急病乱投医。   如今这辽东巡抚方一藻和顺天巡抚陈祖苞手中的万余人马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自然要死死地攥住。   不多时,那方一藻、陈祖苞先后赶来,见过了朱由检。   不待朱由检开口,那方一藻率先开口道:“陛下,如今‘贼势’汹汹,还请早做准备才是!”   “这……不知如何准备?”朱由检闻言顿时脸上有几分挂不住。   先前左也劝南迁,右也劝南迁,朱由检只道还能再差还能差的过“己巳之变”的局面?   结果,万万没想到只短短月余功夫,建虏大溃,“西寇”突然出现在京师城下,如今悔之晚矣!   “如今所至者,不过是‘顺贼’前锋而已!”方一藻连忙开口道,“距离大军赶到,尚需一两日功夫。”   “还请陛下乾坤独断,早日成行,迟则生变矣!”   “这……这,好吧!”惊慌失措的朱由检连忙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只是……只是不知如何南迁?”   “陛下乃千金之躯,无须顾虑他人,只管自身!”方一藻连忙开口道,“待准备停当,可移驾天津。”   “天津巡抚贺世寿手中有漕船数百艘,随时可以启程南下。”   “这……朕晓得了!”朱由检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这才点了点头道。   从京师至天津三百三十里,三五日功夫便能赶到,我堂堂大明京师,难道三五日还守不得?   想到此处,朱由检不由下令道:“即刻传朕密旨,着贺世寿带领麾下标营、漕船,提前前往通州迎驾。”   原来这通州距离京师只有四十里,又是北方最重要的漕运码头。   一旦京师有变,朱由检便可以在此登船,顺流南下,避开义军锋芒。   当然,这般安排,除了确保万无一失以外,还有朱由检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一则他还未做好出发的准备;   二则他身为一国之君,若是闻风而逃,传出去恐不好听。   特别是,如果城没破,人跑了,那情况就尴尬了。   而正当众人计较之际,天色渐渐晚了,王承恩早命太监掌了灯。   而就在掌灯之际,王承恩连忙附耳提醒道:“皇后娘娘刚才遣人问询,不知皇爷爷今晚去哪里就寝?”   “养心殿!”朱由检不太高兴的应了一句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惦记鸡毛蒜皮那些事儿?   原来这周皇后与那田贵妃颇不睦,双方争风吃醋之事多有发生。   这一次周皇后遣人来问,主要是防田贵妃,次要是防袁贵妃。   如今国事艰危,随时有倾覆之虞,她们还搁这勾心斗角,也难怪崇祯生气。   “陛下?”那方一藻、陈祖苞闻言不由奇怪地看了崇祯一眼。   “没事儿,一点琐事!”崇祯摇了摇头道,“咱们继续。”   “对了,那兵部尚书李邦华曾担任过天津巡抚,熟知军情,把他一并叫来,今晚咱们君臣秉烛夜谈!”   不多时,兵部尚书李邦华也在太监的引领下过来,君臣四人计较许久,不知觉只听得一阵鼓声响起。   众人一愣,这时候只听到太监王承恩提醒道:“卯时一到,按例当早朝!”   “走,三位爱卿,正好咱们一同去皇极殿,看看朝中诸臣如何计较!”崇祯不由站起来道。   那兵部尚书李邦华、辽东巡抚方一藻、顺天巡抚陈祖苞及参赞军机范景文闻言应了,君臣四人在众侍卫护卫之下施施然来到了皇极殿。   只是众人一到这皇极殿,不由为之一愣。   原来偌大个皇极殿,几乎空空荡荡,竟无一人前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崇祯不由勃然大怒道,“朕还没死,朕的京师犹在,朕的大明还没亡,他们怎敢如此!”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想必是众臣受了些惊吓,今日来的迟了!”李邦华、方一藻一干人等闻言连忙劝慰道。   众人有等了半晌,好容易熬到了寅时,正是开始晨会的时间,依旧不见人来。   崇祯不由脸色难看得紧,正要下旨退朝,突然见一人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他仔细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温体仁。   “温先生,何来之迟耶?”崇祯不由面带讥讽道。   “陛下,陛下快走,西直门失守了,‘顺贼’正冲了进来,见人便杀,凶残无比!”不意那温体仁闻若置罔,反而说出一番石破天惊的话来。   “这……这怎么可能?”崇祯和李邦华、方一藻、陈祖苞、范景文一干人等不由目瞪口呆,堂堂大明京师坐拥万余精兵,竟然连一天都没能守住?   “‘顺……顺贼’凶残奸诈,竟……竟携东虏首级不知凡几,列……列京观于阜成门、西直门,并声称破……破虏一十六万,获首级一十整万,斩其伪帝洪太,斩其名王阿济格、济尔哈朗、孔有德、尚可喜、喇玛金州五人,其下贝勒、固山不计其数……”   “走,咱们现在就走,迟则后悔莫及矣!”那朱由检不等温体仁把话说完,早已经脸色如土道。   你道怎地?   原来自张顺出王平口以后,张胖子、李述孔两营骑兵先抵达京师阜成门外,随后战马较多的李际遇、阿山两营亦抵达西直门外。   那张顺深知京师城内犹有边军精锐守城,担心久攻不下,夜长梦多,遂命士卒携带了刚刚斩获的后金士卒首级,在城外堆砌京观,以震慑守军。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后金尸首对城中守军的震慑作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当早已经人心惶惶的士卒望见城外堆积如山的后金首级的时候,顿时整个城上的守军都崩溃了!   他们犹记得二十天以前,漫山遍野、旗帜如云的后金兵何等威风,如今却被人摘了无数的脑袋,砌筑成这偌大的京观,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连这么强大的军队都惨遭灭亡了,难道以我们这些缺饷少粮,衣甲不全的士卒,还能挡得住如此这般如狼似虎的“顺贼”兵锋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不能! 第463章 那棵歪脖子树   身后的士卒都在忙碌着,忙碌着把手里的首级堆放在一起,摞的高高的,准备堆砌一个京观。   其实,堆是堆的差不多了,数千颗首级堆放在一起,端的是震撼人心。   只是砌还没开始,因为天还没有彻底大亮,亮的城上士卒能够清醒地看到那些首级上的小辫子。   舜王作为仁慈之君,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凶残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为了减少活人的伤亡,他也只好委屈一下这些死人了。   夏天,天总是亮的特别早。   丙子年甲申月甲申日,卯时六刻,已经是东方发白,差不多已经能看到城上的情景。   那李际遇背着一张大弓,不停的来回走着,观察着城中的动静。   阿山见了好笑,不由开口道:“值什么,还不赶快坐下了歇一歇?不养精蓄锐,如何打得胜仗?”   “你不懂!”李际遇摇了摇头,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道。   “我怎么不懂了?”阿山不服气地问道。   “你看我这把弓!”李际遇不由伸手取下来背上的那把长弓,缅怀似的抚摸着道。   “那你倒是拿来让我看看啊!”阿山不高兴了,这个汉子居然敢戏弄自己。   “有人带长弓。”不意那李际遇没有理他,反而自古唱了起来,“夜间射天明!”   “三百单八载,赫赫君威名!”   原来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就在他闭着眼吟唱之际,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任家庄高朋满座的情景。   那尖嘴猴腮的陈金斗在这一刻与他同步了,正摇头晃脑的用他那破锣嗓子唱着同样的歌词。   “有人带长弓,这一切都应验了啊!”等到他自顾自的唱完了,不由面带几分伤感道。   可惜竟是我,可惜不是我!他又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什么嘛!”阿山闻言简直是莫名其妙,不由伸手取下来自己的大弓道,“要说,我这也算是长弓吧?”   阿山所用就是典型的后世所说“清弓”,虽然不如长弓长度,但是形制也颇为粗大。   “那这呢?”李际遇闻言捉了一支粗大的箭矢,大弓由西向东射去。   时值天色将亮未亮之际,义军所处位置为城楼阴影所笼罩。   李际遇这一箭正由暗处射向亮处,可谓正应了那句“夜间射天明”。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际遇摇了摇头,不屑地看了阿山一眼道。   直娘贼,你给老子玩神秘是吧?   顿时那阿山气了一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正要上前找茬出气。   却突然听到城上一阵喧哗,随即却混乱了起来。   “这……这怎么回事?”两人不由目瞪口呆道。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不多时只听见吱呀一声,偌大个西直门竟然忽然打开,随即窜出来几十个士卒,高声大喊道:“关宁侯拱极恭迎舜王殿下入城!”   “这……这……”李际遇和阿山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是福是祸。   “快,快啊,舜王何在,迟则生变!”就在这时,有一员将领模样的人跳将出来,不由焦急的大声喊道。   “怎么办?咱们是进,还是不进?”阿山这下子也有点怂了。   这京师城防工事完备,西直门设有千斤闸、箭楼、瓮城和月城,真个让人骗了进去,恐怕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饮恨当场。   “你留,我去!”李际遇不由轻蔑地看了阿山一眼道。   “为什么?”阿山不由不服气地问道。   “不为什么!”李际遇哈哈一笑,遂翻身上马带领麾下重甲兵往西直门挺进。   他一边疾驰,一边高声吟道:“八只牛来坐天下,木猴只余三十九,十八孩儿入京城,方知顺天有真龙!”   “舜王何在?”就在李际遇疾驰到来将面前的时候,那将领侯拱极不由大声问道。   “舜王尚在路上,马上就到!”李际遇不由大声应道。   “英雄好胆!”那侯拱极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他不由为之惊叹道。   原来这侯拱极不是别人,正是总兵官侯世禄之子。   这父子二人,皆出身榆林,与张顺的老丈人王世国、王世钦一干人等最为相善。   在张顺原本历史线上,这侯世禄、侯拱极父子就曾与王世国、王世钦一干人等共同抵御李自成,最终城陷身死。   原来那王奇瑛所谓“卖我王氏薄面者泰半”,并非浪的虚言。   若是寻常,这侯世禄、侯拱极二人自然不会因为王世国、王世钦兄弟二人一纸书信就会“卖主求荣”。   只是如今眼见大明大势已去,这父子二人又有了新的出路,自然会别作他想。   故而,那侯拱极眼见李际遇并不识得自己父子二人,就敢冒险入城,不由刮目相看。   只是,那侯拱极哪里想得到原来这李际遇却系为陈金斗谶纬之言所惑,自度应了“十八孩儿入京城”之语,这才敢以身犯险。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计较,且说那崇祯皇帝朱由检得了义军入城的消息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这北京城又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和紫禁城四个部分。   这皇城和紫禁城位于内城之内,自不待提,只有那外城位于内城以南,并非圈套在内城之外。   而这西直门正是内城的城门,此门一破,义军兵锋便可直指皇城,难怪那朱由检为之失色。   “走,陛下快走!”李邦华、方一藻、陈祖苞和范景文一干人等连忙谏言道。   “好,走,朕这就走!”朱由检连忙带着众人,顾不得尊卑禁令,只是匆匆忙忙的往后宫赶去。   那崇祯一路过了中极殿、建极殿、乾清门、乾清宫,最终来到了坤宁宫。   他一见周皇后不在,不由大声问询道:“皇后娘娘何在?”   “回……回禀陛下,皇后娘娘今日……今日生气,去……御花园散心去了!”早有宫人连忙回禀道。   “生气?”朱由检差点当场被气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与朕生气?   没有办法,朱由检一边下旨让宫人前去寻她,一边又急匆匆的赶往承乾宫寻那田贵妃,结果田贵妃依旧不在。   他又折回来前往翊坤宫寻那袁妃,结果袁妃也不在。   崇祯无奈,一边命人前去慈庆宫寻那懿安皇后,一边亲自带人前往钟粹宫寻那太子朱慈烺,结果依旧不在。   朱由检真有点懵了,你们在给我玩“躲猫猫”?   就在这时,早有士卒匆匆忙忙赶来汇报道:“不好了,不好了,‘顺贼’杀入了承天门,正往宫内杀来!”   “陛下,陛下,快走吧,太子和诸位娘娘的事情就交给为臣吧!”李邦华见事不可为,不由突然跪下来猛磕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走,走!”朱由检闻言绝望地看了一眼这一片熟悉的宫殿,和早已经乱作一团的宫人,最终无奈闭上了眼睛,眼角里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别看那兵部尚书李邦华说的好听,其实他已经明白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得自己的皇后、妃子和子女了。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云云,其实就是告诉他:你只管逃吧,别管其他人了!   随即那朱由检便带着一干人等闯进了御花园,在最后草草的搜寻了一番无果后,这才失望的一路往东直门逃去。   好容易赶到了东直门,只见城门紧闭,警戒森严。   那辽东巡抚方一藻不由上前喝道:“城上何人,快快打开城门让本官出门!”   “哟,这里有个大官?快快捉住领赏!”不意城上士卒闻言不惊反笑,一顿箭矢弹丸打了下来。   可怜那方一藻何等本事,结果竟被乱箭乱铳当场射杀。   “走,你们快走!”临死之前,方一藻大声向他们呼喊道。   然而,就这句话依旧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不同凡响。   “哟,感情这里还有大官?”城上众人一看打死了方一藻,正在痛心不已之际,连忙派下来百余人要捉拿他们。   众人且战且退,好容易逃了出来,仔细清点一下人数,又不见了内阁首辅温体仁和顺天巡抚陈祖苞。   “走,咱们去安定门!”范景文不由连忙提议道。   然而,众人没想到安定门依旧走不通,只好又折往德胜门。   结果在德胜门被人认了出来,顿时这些守城之时怯懦如鸡的士卒这个时候却变得如狼似虎一般。   众人且战且退,不意参与军机范景文年迈体衰,慢了一步又被人一箭射杀。   等到众人好容易逃了出来,崇祯仔细清点一下人数,只剩自个、王承恩及七八个侍卫。   “走吧,咱们分头行动吧!若是没有朕,或许你们还能逃出生天!”连遭背叛的崇祯,这个时候已经心灰意冷了,不由开口下旨道。   “这……”众侍卫闻言不由深深的向朱由检磕了个响头,然后如作鸟兽散般各奔东西。   “承恩,你怎么不走啊?”朱由检看了看依旧侍立在身边的太监王承恩,不由奇怪地问道。   “奴才……奴才无家可归,陛下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王承恩低声应道。   “那……那朕去那儿呢!”突然朱由检指了指旁边的煤山,不由开口问道。   “奴才亦生死相随!”王承恩肯定的回答道。   “哈哈哈!”崇祯闻言不由大笑数声,笑得自己眼泪都出来了。   随即一瘸一拐,走到了煤山脚下,寻了一个歪脖子树,取了腰间的玉带往那树上一挂。   那王承恩熟练地爬了下去,让崇祯踩着了自己的后背。   不多时,随着一股大力传来,王承恩被蹬了出去。   等到他爬起来一看,只见那“皇爷爷”吊在那里挣扎了一番,最终眼睛凸出,面皮发青,一动不动的挂在了那里。   这一刻他的目光正遥遥的望着西方,好像他在那里看到了另外一个帝王驾崩的场景。   一时间,他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好像知道了自己黄泉路上不再孤单一般!   “皇爷爷,我也来了!”王承恩放声大哭一场,然后用颤抖的双手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寻了另外一颗槐树,也挂了上去。   随着王承恩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慢慢的煤山脚下这一片场景也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鸟雀在山间叽叽喳喳的叫着。 第464章 入主   “这就是崇祯?”张顺看着面前挂着歪脖子树上的朱由检,沉默不语了半晌。   “启奏殿下,正是!”高启潜浑身不得劲的应了一声道。   一个是自己的旧主,一个是自己的新主,一时间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选一个黄道吉日厚葬了吧!”张顺不由长叹一声道。   何止这高启潜百感交集,张顺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   一个洪太,一个朱由检,都是历史书上响当当的人物。   然而,在短短的几天内,这两人先后被自己终结了人生。   历史被改变了,自己却活成了历史人物。   原本的历史人物就这样死了,死的和普通人一样。   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一句话: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走吧,咱们回去吧!”张顺叹了一口气,扭头对李际遇下令道。   “是!”李际遇惋惜的看了正在被士卒取下来的朱由检一眼,心道:你这人死就死了,仍不肯送给我一场富贵,却是何道理?   原来这李际遇终究没有耿仲明那种“杀尸冒功”的胆子,所以当他发现了朱由检尸体的第一时间,就立即汇报给了张顺。   刚刚入城的张顺闻讯赶来,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煤山即后世景山,位于紫禁城以北。   故而众人离开煤山以后,又从北门神武门进了紫禁城。   这紫禁城就是所谓的宫中,大致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就是大名鼎鼎的后宫,由皇帝、太后、皇后、嫔妃和皇子一干人等居住。   另外一部分就是前宫,主要由举办典礼朝会的三大殿以及内阁诸臣办公的武英殿、文华殿等一干宫殿组成。   这其中除了三大殿较为恢弘雄伟以外,其他宫殿房间除了形制以外,不过和诸多王府相差方佛,倒也无甚出奇之处。   那李际遇本来还提前做了准备,想借机卖弄一番,一见张顺对此熟视无睹,顿时就熄了心思。   只是他自知以自己如今的功劳,在张顺麾下难登大雅之堂。   李际遇眼睛骨碌碌一转,不由一副你懂得的模样问道:“末将还抓了一下俘虏,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俘虏?”张顺心思一转,便明白李际遇什么打算了。   如今以他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都被会被人刻意解读。   如果他说一句“没兴趣”,可能等待这些人的就是一个悲惨的下场。   “好吧,前面领路吧!”张顺点了点头道。   他随着李际遇七拐八拐,不多时来到了一个士卒把守的宫殿面前。   张顺抬头一看,只见那宫殿上正书写着三个大字“慈宁宫”。   慈宁宫?张顺都有点懵了。   他虽然不知道皇帝的嫔妃宫人都住在何处,但是这里他还是知道这里一般住的都是太皇太后或者皇太后也即是皇帝的祖母或者母亲。   那崇祯如今已经二十五六了,那太后估摸着至少也得五十岁往上。   自己虽然好色,可是从来没有说好老色啊,张顺简直是无力吐槽。   “殿下,您请进去看。末将为了防止唐突了佳人,只让士卒护在外面,然后选了十来个健妇在里面看守着!”李际遇不由连忙解释道。   “哦?那本王就进去看看!”虽然严重怀疑这厮的审美,但是张顺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   当张顺进去以后,很快在两个健妇引领下见到了被关在一起的女眷。   他只见正有七八个妙龄女子和三五个孩童,和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太太关押在一起。   那些人见了张顺,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顿时吓得偎依成一团。   原来那一日正是万历皇帝的妃子,宣懿太妃八十岁寿辰。   彼时泰昌皇后及嫔妃多亡,唯有一个养育了天启、崇祯二人的李选侍李康妃又是“移宫案”的主角,为人所恶。   故而天启、崇祯两代帝王念其为人宽厚,将其迎入慈宁宫,执掌皇太后印。   由于有人品恶劣的李康妃作为对比,为人宽厚的宣懿太妃在宫中更受人尊敬,又对周皇后有选中之恩,所以,这一日众女齐聚一堂为其过寿。   只是那朱由检忙于国事,竟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才被人一网打尽。   张顺见了不由有些尴尬,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就是‘顺贼’……”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清脆的女童声响起,只吓得她身边的一个女子吓了个半死,连忙一把捂着了她的嘴巴。   张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才五六岁的小女孩,长的是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当然,人都是视觉动物。   像这种调皮捣蛋的孩子,长的讨人喜欢的叫萌娃,长的一般般的就叫做熊孩子。   这个小女孩明显是前者,故而张顺也不闹,反而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目光就不由自主的被正捂着她嘴巴的女子容貌所吸引。   如今的张顺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之人,他家中的李香、马英娘、红娘子一干人等皆是国色,按理说早该摆脱了为美色所惑的层次。   然而,事实打了他的脸,他一时间竟看呆了。   只见她肤色洁白如玉,好似春光明媚,一袭白衣在他的肤色衬托下,也暗淡了三分。   如果说那个小女孩还是粉雕玉琢一般的话,面前的这个美人可真是“玉美人”。   再看她容颜,只见她眼似春水自盈,眉似远山自黛,面如桃花自粉,唇若丹霞自朱,只她一人便天下皆春。   好在这张顺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很快就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罢了!   张顺摇了摇头,把那女子的容貌从脑海里驱逐了出去,又顺带打量了一下其他女子,发现其中容貌出众者竟有三四人。   啧啧,这朱由检这老小子的审美水准很高啊,差不多能甩了洪太八条街!   然而,就在张顺放肆打量这些女子之际,那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太太突然站起来挡住了他的目光,呵斥道:“无礼!”   若是寻常人吃了这一喝,要么惭愧而退,要么恼羞成怒。   结果张顺吃了这一喝,却十分自然的收回了目光,面带歉意道:“对不住了,一时失神,唐突了……诸位,不知这位老太太如何称呼?”   “你倒识得几分礼数!”那老太太闻言上下打量了张顺一番,冷笑了一声,也不应他。   张顺一时间吃不准这是在夸奖他还是讽刺他,他只好微笑着自顾自话道:“本王就是你们常说的‘顺贼’,今日前来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你们也知道,我麾下这些人鱼龙混杂,生怕唐突了诸位……”   “你就说,你想准备拿我们怎么办吧!”就在张顺絮絮叨叨解释之际,突然一个面带几分英气的女子,有几分倔强的拦在张顺面前道。   “不怎么样!”张顺闻言也不恼,只是笑着向她们保证道,“诸位且把心放到肚子里,有本王在此,没有人敢动你们!”   漂亮,是真的漂亮!   但是,他张顺又不是色中饿鬼,没必要见一个睡一个,以小头代替大头思考问题。   他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七七八八,心道:这些人应该就是崇祯的家眷了。   这些人或许有皇后、或许有贵妃,或许还有其他奇女子。   然而,这些人没必要一定就属于自己。   想到此处,张顺忽然觉得自己藏在袍子下面的小忽然高大了起来,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于是,张顺便礼貌的辞别了众人,轻轻的退了出来。   “殿下,怎样?”李际遇不由一脸期待地问道。   小人啊,小人,难怪孔圣人说什么“小人藏唧唧”!   张顺在内心鄙视了李际遇一番,这才认真下令道:“这些人你都给我看护好了,不许有人唐突了,也不许有人寻机自缢了。违者,军法行事!”   张顺自度把话给说明白了,李际遇也自度把话给听明白了。   待到张顺一走,他连忙把那几个健妇喊了出来,开口问道:“都有谁?”   那几个健妇相视一眼,连忙把几个被张顺目光停留最多的女子,告知了李际遇。   且不说那李际遇如何计较,且说那张顺离开了慈宁宫以后,便来到了乾清宫,坐到了朱由检常坐的龙椅上。   他一边指挥着几个挑选出来的小太监、宫女把宫里的文书奏折,分门别类的存放起来备用,一边根据各处的汇报,下达着善后的命令。   等到忙活差不多了,他还惦记着打开城门的侯拱极和躲在京师城外的丁魁楚二人,又分别处理了。   好容易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乾清宫内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身心俱疲张顺不由拍着坐下的龙椅,不由叹了口气道:“还真是不坐到这个位置上,不知道这个的难处啊!”   由于大部分太监、宫女都控制了起来,并无人上前侍候。   只有等李际遇奉上来吃食,张顺这才填饱了肚子。   “殿下,一会儿去哪里就寝?”李际遇不由开口问道。   “养心殿吧!”张顺随意道。   这养心殿就位于乾清宫西侧,主要作为皇帝的休息之所。   如今这江山易主,张顺自然一并笑纳了。   粗略洗漱了一番以后,已经好几日没能够睡个安稳觉的张顺,早已经身心俱疲。   他也不叫人伺候,自己摸索着进了养心殿,寻了那床铺,就钻了进去。   嗯?   张顺刚一进被窝,就碰触的一个温软的身子。   女人?   正好白天刚积攒了一团邪火,他便一边幻想着白天那女子容颜,一边把那女子搂进了怀中,心中暗道:   这李际遇还真懂事儿! 第465章 四女   “你……怎么会是你们?”张顺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四个女子,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亏他昨晚还夸李际遇懂事儿,结果还……还真特么懂事儿!   原来这四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张顺昨天下午在慈宁宫见过的女子之中,容貌最为出众的四人。   亏他昨夜还幻想着这几个人的容颜,结果真人就在自己身下压着。   大条了,事情大条了。   虽然说在古代,末代皇帝的后宫基本上都已经默认是胜利者的战利品。   从北宋到金国,再到元朝,概莫例外。   但是,张顺作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深知义军在士绅中的名声未必比北面的东虏好到哪里去。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善待前朝皇室家眷,多少可以改变义军在士绅中的野蛮、残暴的印象。   这也是张顺千叮万嘱,吩咐李际遇善待这一干人等的原因。   然而,张顺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千叮万嘱,反而被李际遇视为了暗示。   好家伙,本来就很久没有沾女人的张顺,只道这是李际遇给自己安排的宫女,哪里还会客气?   当晚如何不提,待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顺还惦记着再“饱餐”一顿,又早早的起了床。   结果,等他掀开了被子,借着微弱光亮一看,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好家伙,这下子洗白都洗不白了,“顺酋”好色、“顺贼”残暴的大名要传遍全天下了。   眼看四个人被捆住了手脚,封住了嘴。若不是这几个女子的容貌给张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那四女目光呆滞的躺着那里,即便见张顺掀开了遮挡物,也毫无反应,一副心死如灰,死志已生的模样。   再看看那一双双美眸红红的、肿肿的,显然是哭泣了一夜,如今竟无泪可流。   张顺是又心疼,又惶恐。   他心疼的是,如此花容月貌的她们不应该遭受到这样的羞辱。   他惶恐的是,她们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怎么办,怎么办?   吃也吃了,睡也睡了,男子汉大丈夫,做错就要认。   但是,她们何罪?   难道自己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拿自己的错误,惩罚她们自己不成?   若是真个让她们因此而死,张顺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像一个大反派一般,拿她们的家人威胁她们。   你们死了一了百了,就不怕本王拿你们的父母子女撒气吗?   但是,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仅仅一闪,就被他掐灭了。   一则他不是这样的人,二则他也说不出这种话。   不过他素来有急智,一旦脑筋开动起来,倒是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张顺便一边伸手去取那堵嘴的布条,一边开口笑道:“你们很不错,本王很高兴。不知都是哪家的头牌,回头重重有赏!”   “卑鄙!”   “下流!”   “不要脸!”   “无耻之尤!”   张顺刚把布条拿开,就听到四个人双目几欲喷火,愤怒的对他痛骂了起来。   显然“头牌”两个字,刺伤了她们高傲的心。   好,好,好,骂起来就好!   张顺见状不由心里一喜,顿觉自己成功了三分。   愤怒,就代表着她们还有情绪,有情绪才会燃起重活的希望。   “啊?是你们!”张顺一副刚刚认出来的模样,开口调笑道,“没穿衣服,我差点都认不出来……”   张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顿时如同点燃了一个火药桶。   “大骗子,我和你拼了!”其中一个面上带了几分英气的女子,脾气最爆,她率先忍耐不住,挣扎着就要和张顺拼命。   其他人一见她动了手,顿时纷纷也加了进来。   原来这个时候,四女在张顺的“提醒”下,这才回想其这厮前脚人模鬼样的向她们保证“没有人敢动她们”,后脚就拉着她们开了个“无遮大会”,将她们一并吃干抹净的丑事。   亏着她们当时还道他是个好人,原来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   气急败坏的四女,不管不顾的滚上去和他扭打了起来。   只是这四女都束手束脚,如何讨得了便宜?   如此这般,一来二去,四女不但被张顺借机吃了不少豆腐,而且还被撩拨出火气来。   于是,四人由竟然打架变成了真“打架”。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好容易恢复了理智,五个人面面相觑,竟是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这事儿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其实这五个人,一个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另外四个却是妙龄少妇,肌肤相亲之下,焉能不擦枪走火?   阴差阳错之下,刚才她们怒极动手的行为,反倒成了勾引张顺的“铁证”,这下子真是死都没脸死了。   “那个……那个……”五人尴尬了半晌,张顺这才嗫嚅着地开口道。   “滚,还不赶快给我滚!”四人又羞又恼,一个年龄最长,容貌出众的女子不由大声呵斥道。   “哦,好!”张顺哪里还敢再待,连忙抓了衣裳,屁滚尿流的逃了出来。   “唔唔,这下子没脸见人了!”眼见张顺一溜烟没影了,四人不由抱头痛哭道。   众人哭了半晌,其中一个肤色如玉的女子突然想起一事,不由止住哭泣,开口问道:“对了,田妃,刚才他都没上来动手动脚,你何苦上前招惹他?”   “皇后娘娘,你这话什么意思?”“田妃”闻言脸色一白,不由愤怒的反问道。   原来这“田妃”正是崇祯的田贵妃,生而纤妍,多才多艺,于琴棋书画,骑马园艺一途,无所不会,无所不精。   当时她自恃武艺高强,就想拿张顺出一口恶气。   结果自己恶气没出成,反倒遭他一番羞辱。   想到此处,田妃早已经痛不欲生,就要寻一处墙角撞死。   眼看两人愈发闹得不成样子了,一位年纪最长,容貌出众的女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有心思在这里勾心斗角?”   那“皇后娘娘”闻言愈发怒不可遏,不由反唇相讥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懿安皇后啊。”   “你这么卖力的反对南迁,这下子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原来这“皇后娘娘”不是别人,正是那肤色如玉,差点迷得张顺神魂颠倒的周皇后。   这周皇后为人端庄大方,为人贤惠,甚少有刻薄之处。   但是好死不死,在这宫中正好有两人与她八字不合。   一个乃是天启的皇后张嫣,后来被崇祯册封为懿安皇后;而另一个就是多才多艺,让人交口称赞的田贵妃。   说来也巧,一个和她一般,都是容颜出众,以贤惠著称,一个则是和她相反,颜容稍逊,却多才多艺。   往日里这两人就和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今天被她逮着了机会,正好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好家伙,懿安皇后被她这一顿抢白,顿时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其实那懿安皇后反对南迁,自然也有自己的考虑。   一个是包括自己的丈夫天启在内的一干皇陵都在京师,一旦去了,恐遭人毁弃。   还有一个她的还代表着部分天启旧臣和勋贵发声。   这些人在京师置备了许多田宅庭院,一旦南迁皆化为乌有,焉能不反对?   只是她千料万料,哪里料得到“顺贼”竟然这么快就打了进来。   当初看起来颇有深意的选择,如今看起来好像“送货上门”,只羞得懿安皇后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你们……你们别吵了,如今……如今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家还是赶快想想办法吧!”就在这时,一个容貌堪堪和田妃相当的女子不由开口提醒道。   “办法?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众人闻言看了看被束缚的手脚,不由心灰意冷道。 第466章 缺钱   “早,殿下!”张顺一出了养心殿,顿时守在养心殿门口的亲卫纷纷向他打招呼道。   别看那李际遇率先攻入京师,又打进了紫禁城,其实张顺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于他。   虽然悟空和姬龙凤两位亲卫首领和部分亲卫被他派去协助张三百、张凤仪两人去了,顿时他身边还留有久经考验的二百亲卫。   这些亲卫早已经和张顺混熟了,有时候也会和他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早什么呀?”张顺看了看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不由笑道。   “有的人他日上三竿出了门,其实他早就起来了;有的人天不亮就出门,其实他才刚刚睡醒。起来的早晚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中间他做了什么!”那亲卫学着张顺往日的语气,开口调笑道。   “哈哈哈!”张顺闻言也不恼,反倒开怀大笑。   男人不能说不行,虽然说这里其实距离寝室有一段距离,估计他们听不到几声,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洋洋得意,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不多时,张顺离了养心殿,来到了乾清宫,正见高起潜领着几个太监等在那里。   “殿下,请用膳!”那高起潜一见张顺,连忙恭恭敬敬的拜道。   “哦?”张顺看见又两个太监提了两个大食盒,里面有荤有素的装了好几道小菜。   “哦,别忙,别忙,国事要紧!”张顺念及“家里”还有四口人,连忙阻止了这两个太监的动作。   其实他从昨晚到今早,忙活了那么久,早已经饥肠辘辘,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呃……”高起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命这两个太监姑且把食盒放下。   “那……那个,经过奴才连夜核实,共查得内帑承运库只有七万金,搜宫中一切金银什物,嫔妃首饰,补凑二三十万耳。”   “别有珍玩古画,珠宝等物,皇家颜面耳,难以计算……”   “那……那国库呢?”张顺都有点懵了。   他想到了崇祯有点穷,没想到居然这么穷。   二三十万两,对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来说,听起来不算少。   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莫说是二三十万两,就是二三百万两也解不了渴。   “国库?”高启潜听了张顺这话愣了愣,不由开口解释道。   “有明一代,国家所设仓库众多,大体有内府十库,外府五库。”   “夫十库者,即甲字、乙字、丙字、丁字、戊字、承运、广惠、广盈、广积、赃罚十库。”   “内其中内承运库,即所谓内帑,贮缎匹、金银、宝玉、齿角、羽毛,而金花银最大,岁进百万两有奇。”   “广积库,贮硫黄、硝石。甲字库,贮布匹、颜料。乙字库,贮胖袄、战鞋、军士裘帽。丙字库,贮棉花、丝纩。丁字库,贮铜铁、兽皮、苏木。戊字库,贮甲仗。赃罚库,贮没官物。广惠库,贮钱钞。广盈库,贮纻丝、纱罗、绫锦、绢。六库皆属户部。”   “惟乙字库属兵部,戊字、广积、广盈库属工部。又有天财库,亦名司钥库,贮各衙门管钥,亦贮钱钞。供用库,贮粳稻、熟米及上供物。以上通谓之内库。”   “夫五库者,即户部太仓库、工部节慎库、太仆寺常盈库、光禄寺银库及南京户部银库五处。”   “其中又以户部太仓库为主,分粮库、银库两类。粮库大体在京师、通州两地,专收漕粮。凡夏秋粮折银、课盐折银、商税、马草折银等一概入太仓库。”   “其支出包括九边年例、俸禄军饷及赏赐等项,常年入不敷出。”   “工部节慎库,专存银铜铁铅等物料,年收杂料折色八十万两。然自万历以来,修建三大殿耗费五百九十五万七千有奇,今亦馨然无分毫之蓄!”   “至于太仆寺,专管马政。自互市以来,赚取折银差价,一度积蓄白银千万。”   “惜乎崇祯初年,核兵户工三部,共借支马价一千三百余万。如今战事频仍,马与银俱缺,安有盈余。”   “至于光禄寺,掌管朝廷祭祀、筵席及宫中膳羞,出的多,进的少,常年靠他库接济。”   那张顺虽然早已经饥肠辘辘,饥渴难耐,眼见高启潜谈起了正事,也不得不打起了一百个精神,仔细听了起来。   只听了片刻,张顺便听明白了。   别看高启潜洋洋洒洒千余言,其核心思想就两个字:没钱!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张顺这何止需要“一文钱”,恐怕这一次没有办法凑集上千万白银,他这日子根本就没法过下去。   “这样吧,你先帮我清查一个各库储存和文书,查清楚到底支出了多少,剩余了多少,还应该支多少。”张顺不由嘱咐道。   “各部各司的官员,有的没的,不拘贪廉贤愚,一概喊出了办公,姑且先把朝廷的架子搭起了再说。”   “至于钱财之事,本王再想想办法!”   男人不能说不行,虽然如今已经是穷的叮当响,即使把张顺大卸八块卖了也卖不出这许多钱。   但是,他却信誓旦旦,好像这些钱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唾手可得。   “奴才领命!”高启潜见张顺担了,顿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至于张顺能不能筹集那么多钱,对高启潜来说就不用管了。   眼见张顺一手提起了一盒食盒,转身要走。   他不由张了张口,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下道:“奴……奴才斗胆,先殿下求……求一个恩典!”   “嗯?说来听听?”张顺本来着急要走,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奴……奴才虽然是个残缺之人,也……也知知恩图报之理。”高启潜嗫嚅道。   “前朝皇帝已死,奈何……奈何留下孤儿寡母……奴才恳求殿下在合适的时候,能够稍微照顾……照顾她们一下……”   哟,瞧不出你这个奴才还听有情有义啊?   张顺惊奇的打量了高启潜一下,不由点了点头道:“准了,对了,从嫔妃手中收罗出来的首饰……姑且还回去吧!”   本王能不照顾她们吗?   都特么照顾到床上去了,你们还让我怎么照顾?   反正这些钱已经是自家的钱了,不如还回去,面上须好看一些。   那高启潜哪里料得到,只在这短短的一夜功夫,新主子已经和旧主子两家合为一家,彻底打成了一片。 第467章 有钱   “那个……那个,其实我有一计,不知道……不知道成不成!”就在四女沉默无语之际,那个面容与田贵妃仿佛的女子,突然红着脸吞吞吐吐地开口道。   “什么计策,说来听听?”张皇后张嫣、周皇后周玉凤、田贵妃田秀英三人闻言顿时就来了精神。   “我……我听说那……那事儿也能……也能用……嘴……”那女子说到最后一个字,简直如同蚊子嗡嗡一般。   “什么?乐安公主,你说什么?”三女一脸愕然,不知道是没有听清,还是没有听明白。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泰昌帝的第八女朱徽媞。   她的生母正是“移宫案”的主角,李选侍李康妃,她的哥哥正是天启和崇祯二帝。   她自知母亲为人所恶,故而多与天启、崇祯等人亲近。   那一日正值宣懿太妃八十大寿,这乐安公主自然也不能缺席。   然而,她就这么露了一次脸,就和几个皇后、嫔妃一同被捉了过来,真是冤枉哀哉!   那张皇后、周皇后和田贵妃地位尊崇,宫内规矩又严,故而不能明白那事儿和嘴有什么关系。   然而,朱徽媞和她们不同,她虽然也地位尊崇,但是平时里难免从宫女、丫鬟嘴里听得一言半语。   眼见众女又问,她不由捂着脸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众人都听清了,只是也都听呆了。   “这……这怎么行,好……好恶心啊!”两个皇后一个贵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脸色难看道。   这种事儿闻所未闻,难道他真的会答应?   就在四女商量着宁可抛却性命不要,也要给张顺来一个断根的时候,突然只听见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哟,挺热闹啊?”张顺哪里晓得她们在商量着给自己做一个“绝育手术”,眼见四女有生气多了,不由开心地道。   “哼!”四女也不知道被他听去了多少,顿时又惊又怕,连忙掩饰了一番。   “起来吧,都吃点东西。”张顺笑了笑,先后将四人扶了起来道。   这四个人早被绑住了手脚,这一坐起来,却只能盘腿而坐。   顿时什么该看的,什么不该看的,都被张顺看了个一清二楚。   四女不由又羞又恼,只能用手勉强遮挡一下要害。   张顺看出了她们的窘境,只好当作没看到,只管把碟儿、盏儿都摆了上来。   高起潜安排这膳食倒也讲究,分别是四荤四素,四热四凉,一共是八道菜两道汤。   荤是鸡鸭鱼肉,素是青菜豆腐、番茄鸡蛋、凉拌黄瓜、凉拌萝卜丝。   又有米饭一碗,馒头两个。   本来高起潜只准备了一人的量,让张顺挑拣着吃上几口。   反正这几个女子饭量也不大,让张顺拿来分给五人一起吃,倒也勉强够吃。   “来,张口,想吃哪个自己说,不说我就直接塞了!”张顺看了看神色复杂的众女一眼,不由先扒拉了一口饭道。   四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开口。   张顺也不理她们,兀自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他吃饭极有规律,先扒饭,后吃菜。   一口素一口荤,八道菜每样都要吃一遍,然后再依照同样的顺序,再来遍。   这是一个做事极有规律之人,包括昨晚今早……也同样如此。   想着想着,红霞飞了四女的双颊,一时间秀色可餐。   张顺哪里知道这四人看他吃饭,都能看的心思飞到爪哇国里去了。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找出来一条丝巾摸了摸嘴,这才笑道:“既然你们不开口,我就当你们默认了啊!”   言毕他就夹了一筷子黄瓜,先喂到了周皇后嘴里。   那周皇后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纠结的,就吃到了嘴里,细嚼慢咽了起来。   张顺才没管她纠结什么呢,果然又夹了一筷子喂给了张皇后,再然后是田贵妃,最后是乐安公主。   下一轮则换成了肉,再下一轮换成了萝卜丝。   吃着吃着,四女极有默契是对视了一眼:这个狗男人,果然还是这个顺序!   然而,就算她们发现了这个规律,对于她们报仇雪恨来说,还是没有什么卵用。   “呀!”就在四女沉吟之际,意外还是发生了。   原来是懿安皇后张嫣一个走神没接住,一块鸡肉从嘴角掉了下来。   那鸡肉先是砸在了胸口上,然后落在了腿上,最后掉落到两腿之间的位置。   顿时,那张嫣羞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呃……”张顺犹豫了一下,自然而然的拿起丝巾,给她从上到下擦去了油水,然后有捡起了那一小块鸡肉。   你想干什么?   顿时六道目光齐刷刷的盯向了张顺,还有两道目光偷偷地打量着他。   吃,是不可能吃的,太脏了!   张顺顺手放在了骨头堆里,熟练的又补了一小块鸡肉给她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极富贵之人,不过吃饭的时候,还是应该注意简省节约才是。”   说实话,这番话要是在前事,有人说给他听,他只会觉得那人有毛病。   然而,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眼见着这个物资匮乏的世界,有多少人因为饥荒而死,他对食物都会保持一丝敬意。   因为一份食物,有时候就代表着一条性命。   其实这几个女子也颇有家教,奈何家教这东西和一个人的亲身经历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那张嫣哪里知道张顺经历过什么,闻言一张俏脸憋了个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这人真是,自己不吃,还要拿人开涮!”那田贵妃与其相善,见她受了气,不由打抱不平道。   其实张顺这话也只是顺口一说,倒没有斥责人的意思。   他听了田贵妃这话,倒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你们倒是富贵命,可怜我却是穷苦身!”   原来一谈起此事,他却想起来自己一张口就答应的一千万两白银来,一时间也不由一筹莫展。   “啊?没钱?没钱你找皇后娘娘借点啊,她家有钱!”那田贵妃哪里晓得他这许多心思,不由打蛇随棍上,顺手给周皇后使了个绊子。   “我?我哪有什么钱?”周皇后不由苦笑道,“你不管事,不知国事艰难,为了助……助他筹措军饷,我整日省吃俭用,节省用度……”   说着说着,她不由又想起了那人,再看看自己如今的处境,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我又没说你,你父亲富甲一方,却一毛不拔……”田贵妃没想到突然这般反应,一时间也心有戚戚焉,嘴硬了两句,也不由泪流满面。   “呃……虽然……那个虽然我不该打扰你们,但是我觉得还是想问一句,你家真有钱?”张顺尴尬地看着这两个女人哭着“前夫”,仍忍不住开口道。   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钱。他一听周皇后家有钱,眼神比看到她们的身子还要炙热。   “我家小门小户,哪有什么钱?那田家才是富贵之家,就连承乾宫铺设,皆田家外备;据闻其中古玩、时器及壁间字画,无不精好。”周皇后见自己念及崇祯失态,生怕张顺责备,不由口不择言道。   “哦,你们有钱,你们都有钱?”张顺眼睛不由亮了。   好啊,好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第468章 死要钱   “过来,没人!”养心殿后门,张顺偷偷摸摸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形,这才低声招了招手道。   随即,一名身着白衫,内衬以红袙腹的女子也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张顺“金屋藏娇”的周皇后。   话说五人好容易吃罢了早饭,张顺见众女赤身裸体不成体统,咳咳,其实是怕自己精尽人亡,这才主动提出给她们穿上衣服。   于是,他便在众女的指引下,替她们找回了衣服。   既然穿着整齐了,张顺便厚颜无耻的提出要她们报答自己。   四女经过这一番事情以后,对他倒是不那么反感。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无言默认了。   于是,张顺便率先松开了系在周皇后上的布条,将她偷偷地带了出来。   “去哪儿?”身材瘦弱的周皇后,一出了养心殿,就有几分羞怯道。   原来张顺这厮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在给她们找回衣服的时候,只找回了外衣,而没找回亵衣,她这一套衣服独少了件绯交档。   周皇后只觉得身下凉飕飕的,好似没有穿衣服一般,心中颇不自安。   “去乾清宫!”张顺靠近了,低声应了一声,不意却闻道了一股清香。   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又顺口问道:“嗯?好香啊,这是什么香?”   “是……是茉莉花香……”周皇后小心嗫嚅道。   玫瑰之甜郁、梅花之馨香、兰花之幽远、玉兰之清雅,茉莉花莫不兼而有之。   原来这周皇后本家住苏州,入宫以后不得还乡,故而在坤宁宫种植了六十多株茉莉,廖慰思乡之情。   待到茉莉花开之际,她喜欢采摘茉莉花攒簇成球,缀于鬟鬓。   又收宫中紫茉莉花种,去壳研细蒸熟,粉白如玉,取名“珍珠粉”,作为香料使用,故而一身花香。   当然,张顺不可能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当他听到这个词以后,一句话熟悉的话不由脱口而出:“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张顺这话一出口,顿时看到肌肤如玉的周皇后,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这女人真是太可爱了,像一株含羞草似的,稍微一逗就受不住。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她。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结果就在张顺无端遐想之际,不意周皇后突然哼起了一支曲子。   熟悉的调子,熟悉的韵律,张顺莫名其妙的听起来有些耳熟。   “你……你怎么会这首曲子?”张顺不由一愣,开口问道。   “呃……”正低声吟唱的周皇后听了张顺这话,也是一愣,随即低声道。   “刚才我……我听见你的调子,突然……突然想起了家乡的《鲜花调》……”   原来周皇后小时候,曾经在苏州吴县渡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故而不通音律的她也能哼上两句家乡的小调。   而好死不死,这《鲜花调》正是张顺前世《茉莉花》的前身,历史在这里诡异的重合了。   “唱的真好!”张顺真心夸赞道。   “别……别拿我取笑了……我……我根本不通音律……”说来好笑,虽然说周皇后被誉为贤后,除了“晓书画,谙药性”以外,所有的技能点好像都点在了纺织、女红和家务上面。   其实她内心深处还是对释放女子天性的琴棋书画、骑马园艺一干技艺颇为向往,奈何守“妇德”所束缚,不敢越雷池半步。   正是因为如此,她更是对正好擅长这些的田贵妃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我没取笑,我也是五音不全……”相对于周皇后的不自信,张顺就自信多了。   “那你还说好听……”周皇后都晕了,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呐,你什么都不懂,还敢大言不惭。   “就算我五音不全,难道我还听不出来好歹不成?”张顺看着有点迷糊的周皇后,不由笑了。   那一刻他能感受到,她思乡了。   一个一入宫门深似海的女人,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回过家乡了,难免有几分思乡之情,正如自己一样。   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到了!”张顺长叹了一口气,推开了乾清宫的侧面道。   “来……来这干嘛?”周皇后看着空空荡荡的乾清宫,有点害怕。   “钻进去!”张顺指了指龙椅前面的御案,有几分玩味地命令道。   “啊?”周皇后闻言吓了一跳,同时心中隐隐约约也有几分猜测。   “不……不可以……”她的一张俏脸憋得通红道。   “你再磨蹭,还有一会儿可要来人了!”张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   这个女人刚是挺刚,就是有点死要面子。   “啊!”周皇后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委委屈屈的钻到了御案下面,然后把屁股翘了起来。   张顺大剌剌的往龙椅上一座,看着周皇后的屁股,好笑地拍了一巴掌道:“趴好,别搞小动作!”   其实刚开始骗她出门的时候,他还真是安了这种邪恶心思。   不过,在她唱出了那首《鲜花调》时,他那点旖旎的心思便烟消云散了。   “罪……罪臣周奎,见过陛下……”就在周皇后藏好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她父亲的声音。   她不由心尖一颤,顿时明白刚才自己躲过了什么。   “周奎啊,起来吧!”张顺见了自己的便宜老丈人,不由客气道。   “那个……那个,虽然有句话不太好开口,本王想了想,还是给你提一提比较好。”   “陛……陛下请讲!”周奎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是这样,你女儿周皇后在我手中!”张顺石破天惊道,“不知道你愿意出多少银子把她赎出来啊?”   “啊?”那周奎明显一愣,还没有想到张顺有这般说辞,不由比划了一个数字道,“那个……那个我出……”   “五十万两?”张顺不由大喜。   结果一阵沉默厚,又响起了张顺失望的声音:“五万?”   “五千?”   “五百两!”却只听见周奎肉疼的回答道。   周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本听田贵妃说自己家中有钱,还道这一次自己能够逃出火坑。   结果自己在父亲的心目中竟然只值五百两,连一个江南名妓的身价都不如。   “嘿嘿,小老儿原本是个算命先生,家无余资……家无余资,哪里有银钱与你。”那周奎尴尬道。   “要不……小女还算有几分姿色,陛下你就留在身边听用便是……”   周皇后闻言顿时如坠冰窟,不由又想起了当初用来骂张顺的那句话:无耻之尤!   作为一个女子,这个时代所能依靠的只有三个人:丈夫、儿子和父亲。   如今她丈夫身死,儿子尚幼。   她唯一所能依靠的只有老父亲,结果没想到她唯一依靠的父亲竟是这种人。   要不是顾及颜面,她甚至忍不住要跳将出来质问他一句:难道女儿在你眼中就不算人?   “这样啊?”不意张顺却笑道,“你的意思是,想把女儿改嫁给本王?”   “难怪你是个算命先生,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呐!”   不是,我是个算命先生和我会不会打算盘有什么关系?周奎有点懵了。   “这样吧,既然你想把女儿改嫁给本王,那……那就先拿出来一百万两白银,充当嫁妆吧!”张顺无耻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   要论无耻,还得是舜王你啊!   这句话同时浮上了周皇后和周奎父女二人心头。   “这……这先不说小老儿也没有一百万,就算是有,也没有赔了女儿又赔银子的道理啊?”周奎一脸愕然道。   “周国丈啊,你这账算的不对啊!”只听见张顺笑道,“先不说你女儿是个二婚,还带了两三个拖油瓶,要想嫁个好人家,难啊!”   “就说你本是个算命先生,哪里来得这一身富贵?还不是卖……咳咳……嫁女儿嫁的好?”   “咱就不说嫁女儿不嫁女儿的事情了,咱就先抛开你女儿不谈。”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不要说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了。像你这样的前朝余孽,咔咔杀全家,女眷充为官妓,也算是最基本的操作了吧?”   “什么你的银子?那是我的银子,就连你女儿也本该是我的!”   “现在拿我的一百万两白银,买你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和本该属于我的女儿,还平白无故的得了一座大靠山,你说这样的生意上哪找啊?”   “要不是本王马上就是要当皇帝的人了,这样的生意还能轮到你?”   “呃……呃……”一时间周奎目瞪口呆,周皇后也目瞪口呆,世界上还有这种算账法?   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语重心长道:“周国丈呐,咱们一家人……咳咳,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说两家话。”   “须知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能挣钱不算本事,能花钱才是本事。”   “攒钱,是攒不出来千万家资的,唯有看准时机,孤注一掷才能大富大贵。”   “先前我有一个……朋友,不过是一个土财主而已。因为信了本王的话,散尽家财,支持义军。”   “如今不说富可敌国,但是尊称称一声李半城、李嘉诚那是完全没有问题。”   “还等什么呢?一百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只要你仔细想想,如今新朝刚立,多少人望眼欲穿、多少人投靠无门。你若是率先成为了新朝权贵,得有多少人踏破你家门槛?”   “这些人下至士绅,上至文臣武将,个个都是百万富翁,你顺便收个几十上百万两,不算过分吧?”   “你要知道,如今本王手里,除了你女儿外,还有田贵妃、袁贵妃和其他一干老太妃。”   “她们这些人,个个都如同饿狼一般,两眼直冒绿光,早盯上了这块肥肉。”   “手快有,手慢无!”   “你要不吃,她们可就要吃了;你要不上,她们可就要上了!”   张顺这一席话,只把周奎说得热血沸腾。   他忍不住开口道:“好,好,这买卖我做了,我出一百万!”   “啊,那好,来,咱们空口无凭,立字为据,签上字你就是本王的老丈人了!”张顺笑得如同魔鬼一般,让小太监递上了文书。   那周奎看也不看,三下五除二就签了字画上了押。   “好了,完工了!”眼见众人都出去了,张顺这才拍了拍周皇后道。   “啊?呃……”不多时,周皇后从御案下钻了出来,一张俏脸简直如同万花筒一般,复杂的望着张顺。   她有心想呵斥张顺挑拨她父女关系,又忍不住想问问自己能不能参一股,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才是。 第469章 窃天下   “怎么样,你父亲没舍得花钱赎你吧?”田贵妃眼见周皇后失魂落魄的折返了回来,不由开心地笑道。   见微知著,她素来冰雪聪明,一见张顺神色,就猜到这厮想从她们身上榨出来点钱财。   “这……这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而是……而是根本没有办法形容。”第一次周皇后没有对她反唇相讥,反而一脸犹豫地开口道,“那个……那个先前是我不是,你不会记恨我吧?”   “啊,哪能啊,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田贵妃愣了愣,不由连忙回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请问,你能不能借给我点银子,急用!”周皇后有几分吞吞吐吐的张口道。   “哈,你要借钱赎身?多少,你说个数!”田贵妃闻言一愣,顿时明白这周皇后想要是借钱赎身。   这辈子好容易让她低了一回头,就是咬牙吞血,她也要大方一回。   “一……一百万”周皇后犹豫了一下,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一百万钱?”田贵妃差点吓傻了。   “一百万两银子!”周皇后连忙强调道。   “一百万两银子!”田贵妃嗓门不由高了起来,要不是被绑着了手脚,差点要跳了起来,不由扭头向张顺质问道。   “她这是镶金了,还是嵌玉了,怎生这么贵!”   什么样的皇后,能价值一百万?   “走了,该轮到你了!”张顺没理她,反而解开了系在张皇后的脚踝的布条道。   现在他分分钟钟就是好几十万上下,哪里有时间可以浪费?   两人一前一后,好容易出了养心殿,那张皇后这才嗫嚅道:“我……我家比不得她们富贵,哪里有银钱与你?”   原来这张皇后好大的名声,其实颇不受天启帝待见。   不但国丈张国纪太康伯被废,更是在她刚刚出嫁不久,就因为家人一点小错被天启虐杀了五人。   其后,甚至连皇后过生日应该举办的庆典和赏赐的例钱都被他一并省却了。   直到天启驾崩,崇祯即位,这才在封赏国丈周奎的嘉定伯的同时,重新加封了太康伯。   故而,张皇后自家人知自家事,生怕遭到了张顺的为难。   “先前周皇后也这么说,不榨一榨,谁知道有几两油水?”张顺闻言冷笑道。   只是念及张皇后本是祥符人,颇近乡音,张顺又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本王‘论心不论迹’,绝不强求!”   其实仔细论起来,张皇后“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   除了她肤色稍逊周皇后以外,容貌反倒更胜一筹,可谓是加强版周皇后。   奈何这一个加强版的周皇后,只能看着人家夫妻恩爱,生活和谐美满,心中的嫉妒可想而知。   恨人有,笑人无。   虽然并非她两人内心如此恶毒,但是潜意识下难免有几分相性不合。   如今她见到一向“小气抠唆”的周国丈竟舍得为女儿花钱,一时间不由有几分自怨自艾起来。   果然,张顺又把对着周奎的话原封不动的向张国丈国纪述说一边,那张国纪不由嗫嚅道:“家中……家中只有银钱万余,若是再发卖些田宅辎重,恐怕将将凑齐十万之数……”   “张国丈啊!”张顺闻言不由亲切地喊道,“鸡生蛋,蛋生鸡,算不得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就应该借鸡生蛋,你明白吗?”   “说实话,你女儿花容月貌,本王倒是稀罕的紧。”   “可是本王再稀罕,她不当钱花啊!瞧见了没有,周皇后家人,陪嫁一百万呐一百万!”   “你能想象一下,明天他坐在明堂,坐收其他士绅、官吏钱财的场景吗?”   “什么叫财源滚滚,这就叫财源滚滚啊!”   “呃……殿下是说‘借钱’?”张国纪明显有几分心动,可是又有几分为难道,“这……我怕还不起啊!”   “七个字,笨笨笨笨笨笨笨!”张顺恨铁不成钢道,“本王从未见过如此老实之人。”   “你是谁啊,你是本朝国丈啊!哪个不开眼的,还敢向你逼债不成?”   “就算这官司打到御前,本王照样有话说。第一要保证人身安全,第二要保证日常开销,第三可以慢慢还嘛!”   “还个一百二百年,到时候你骨头都沤朽了,那管那吊事儿作甚?”   “好,我也签,我也签一百万!”张国纪狠了狠心,一咬牙也把这文书签了。   好容易等到父亲一干人等走了,张皇后这才神情复杂的从御案下爬了出来。   然而,还没有等她开口,却见张顺正看着他父亲刚签的文书,摇头叹息。   “怎么了?”原本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的张皇后,不由心里一个咯噔。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不可杇也!”张顺摇头晃脑的掉了句书袋子,这才叹了口气道,“本王把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张国丈还是这么老实。”   “怎么老实了?”穷光蛋签下了卖身契,怎么看这都够卖力了吧?   “借鸡生蛋,借鸡生蛋,借一只是借,借十只还是借。反正都是还不起,何不签个一千万,一个亿,面子上须好看一些!”张顺不由开口笑道。   ……   张皇后闻言顿时打了个激灵,恨不得赶快离张顺远一点。   这个人还真敢说,就天启、崇祯哥俩耗尽心血,一年税赋不过一千万之数,你这一开口就要借出来一个十年之数……   “好了,轮到你了!”等到失魂落魄的张皇后返回了养心殿,张顺大剌剌的对着田贵妃说道。   “啊,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田贵妃看了看周皇后,又看了看张皇后,不由满心疑惑道。   “你……你好自为之吧!”张皇后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神神秘秘!”田贵妃嘟囔了一句,便跟着张顺出了门。   “我给你说,想要钱,你要对我好一点!”相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周皇后、张皇后而言,文武双全的田贵妃显然更为自信。   要不是马上就能见到爹爹了,她自度仅凭这的双长腿,就能要了张顺的小命。   放心,碰到你这样的冤大头,本王会狠狠的宰上一刀!   张顺笑了笑,推开乾清宫的侧门道:“请吧!”   等到田贵妃也在御案下藏好,不多时张顺的第三个便宜老丈人田弘遇。   这田弘遇性情豪爽,“好佚游,为轻侠”,比起周奎、张国纪两人更为大方。   待他听完张顺的言辞,不由大手一挥道:“男子汉大丈夫,怎生作小女儿姿态,斤斤计较。”   “今日识得舜王,某不胜荣幸,今日老夫托一声大,喊你一声贤婿,不知你需要多少?”   好,我就喜欢这么豪爽的老丈人!   张顺一拍大腿道:“好说,好说,一千万勉强足矣!”   “咳咳咳……”田弘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我敢给,你还真敢要啊!   “父亲,你切莫被这厮骗了!”就在田弘遇尴尬至极之际,那田贵妃仍不住跳将出来道,“周家和张家才拿了一百万!”   好家伙,这才是亲女儿啊!   田弘遇不由泪流满面,反倒让张顺尴尬起来。   “咳咳……”田弘遇不由清了清嗓子,对女儿训斥道,“妇道人家,好好的后院不待,钻到桌案下成何体统?”   “哎,是哦!”田贵妃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张顺,刚才你让我钻到桌子下是何道理,难道待到屏风后面不是更舒服吗?   “咳咳……”这回轮到张顺嗓子痒了。   原本他还想玩一把“父前犯”,结果自己钻钱眼里,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么着吧,贤婿!”田弘遇也不想追究年轻人那点破事儿,不由主动开口道,“一千万呢,老夫确实拿不出来,让你见笑了。”   “不过嘛,两百万之数,我还是能保证……”   “啊?”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过望,你可真是我“亲爹”啊,一个就顶另外两个“冒牌爹”俩!   “不过,我两个条件!”不曾想田弘遇又开口道。   “国丈请讲!”张顺连忙正襟危坐道。   “一个是,这是两个人的嫁妆!”田弘遇正色道。   “啊,爹爹!”田贵妃闻言不由一惊。   却不料田弘遇早制止住她,继续道:“我膝下有二女,长女田秀英,次女田淑英。如今淑英尚幼,待其及笄,还请陛下准许其入宫侍奉。”   “好,本王应了!”张顺点了点头,不久是塞个人嘛,多大点事儿。   姐妹花啊,姐妹花!   “第二,我希望陛下将来能晋封一人为妃!”田弘遇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明代嫔妃等级有皇后、皇贵妃、贵妃和妃若干级,一百万还是能值这个价码。   “好,本王一并允了!”张顺点了点头,不由开心地笑道。   “殿下财色兼收,这回你满意了吧?”等到田弘遇一走,田贵妃田秀英不由脸色复杂地看着张顺道。   先前她还奇怪为何周皇后、张皇后两人缄口不言,不曾想世上竟有如此荒诞至极之事。   如果说别人还算是“卖女儿”的话,她们这种就是倒贴一二百万的“赔钱货”,这都叫什么事儿?   原本她们还指望父母救她们出“火坑”,结果父母不但不救,还倒贴钱把她们摁回去,心中的复杂可想而知。   这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窃天下者帝王也!   “好了,好了,快点钻进去,咱们正事儿还没办呢!”张顺闻言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指着御案道。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我父亲可是出了钱的!”田秀英不由慌张的捂着领口道。   “对呀,所以现在咱俩是经过父母之命的……”张顺理所当然道。   “你!”田秀英倔强的咬了咬嘴唇,看了张顺一眼,最终无奈地爬了进去,脸上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第470章 乾清宫   “乐安公主,你那怎么样?”从乾清宫回来以后,一直呆坐在那里许久的田秀英,眼见乐安公主朱徽媞跟着张顺走了回来,不由开口问道。   脸蛋红红、眼睛也红红的乐安公主朱徽媞没有说话,只是不停耸动着肩膀,抹着眼泪。   原本张顺是不赞同她出去的,只是没想到她见周皇后、张皇后和田贵妃三人都没有被“赎出去”,心中仍怀一丝期冀。   她和她们不同,赎她们的是父母,而能赎她出去的却只有她的丈夫。   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他,但是只要她不说,张顺不说,大家都不说,没有人知道她失贞了,一切都还有希望。   “驸马今天有事儿,没有如约而至!”张顺眼见她不说话,不由替她解释道。   她与她们不同,虽然无论身份地位还是颜值,她都不如她们。   但是她们是寡妇,她是有夫之妇。   虽然阴差阳错之下,坏了她的名节,其实张顺还是希望他们一家能够破镜重圆。   “啧啧!”田贵妃田秀英看了看张顺的神色,又看了看朱徽媞的面孔,心里其实有点不信,不过这事儿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张顺再度提着两盒食盒回来。   他走到了安乐公主朱徽媞面前,不由一脸沉痛地开口道:“刚刚……刚刚传来消息,驸马为人刚烈,得知宫禁失守,竟……竟已经自焚殉国了!”   “安乐公主,安乐公主……”不曾想张顺话还没说完,那朱徽媞竟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周、张、田三人连忙慌忙掐她人中,不多时这朱徽媞才悠悠转醒。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朱徽媞的粉拳如同雨点一般落在了张顺胸口,捶得砰砰直响。   “好了,好了,这又不怪他……”三女看了一会儿戏,借着朱徽媞的粉拳出了些气,那张皇后张嫣这才上前劝阻道。   “驸马死了,我可还怎么活呀!”朱徽媞这才投到张嫣怀里,放声痛哭道。   张嫣哭笑不得,她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她还赖上了。   没得办法,她只好给张顺使了个眼色。你自己闹出了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张顺连忙上前轻轻揽着她的削肩,宽慰了一番,好容易才哄的她安静了下来。   张顺这厮倒也大胆,便把她们偷偷带到乾清宫里替自己处理政务。   刚好这四女本就是知书达礼之辈,又深受诗书等文学的熏陶,再加上女子独有的细心,顿时大大加快了张顺处理政务的速度。   如此这般,一道道命令飞快地从乾清宫里传了出去,然后迅速的落实在京师各处。   原本纷乱不已的京城,也渐渐平稳了下来,百姓也慢慢消除了心中的恐慌,而张顺自然也能够充分的利用闲暇时间和众女嬉戏。   众人正在快活之际,突然听到高起潜一声通报:“昭德将军,你不能进去!”   顿时吓得张顺一个激灵,连忙抽身出来,而四女更是连忙起身,手忙脚乱的整顿起衣衫来。   好容易整顿完毕,只听见“噗通”一声,西暖阁的门被人踢开了,随即走进来一个威武雄壮的将军了。   “啊!”四女躲避不及,不由惊叫了起来,正不知所措,却不意那将军却取下了头盔,露出一头青丝出来。   “你……你是个女人?”四女不由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好啊,我在外面给你卖命,你在这里给她们‘卖命’!”昭德将军张凤仪没有理她们,反倒看着张顺又好气又好笑的道。   “啊,凤仪,你误会了,我这是让她们帮我整理文书、疏犊呢。”张顺连忙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文书道。   呼!四女不由松了口气,好歹殿下反应迅速。   “你啊你!”张凤仪差点被气死了,“还敢狡辩!”   本来她快马加鞭赶到了乾清宫,听高起潜说这厮下了死命令,没有他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就有点怀疑,这才故意闯了进来。   “大娘子,其实我们是被逼无奈……”四个人连忙弱弱的甩锅道。   “我才不是大娘子,真正的大娘子帽子绿油油,正在陕西享清福呢!”张凤仪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   “啊,你不是大娘子,你还敢这么硬气!”好家伙,四个女人又来了劲儿了。   我们家里一共交了四百万两真金白银,你交了吗?   张顺一看这架势,连忙安抚道:“停停停停停!”   “她虽然不是大娘子,好歹还是带兵入股的,手底下有七千白杆兵……”   “秦良玉!”四女不由失声叫道。   原来女将军秦良玉太有名了,以至于提起来白杆兵,她们就想到了秦良玉。   “噗~”刚刚端起了张顺的茶盏喝了一口水的张凤仪,不由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你们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今天这么着急赶来,没其他事儿,就是给你带来回来了一个俘虏——东虏伪太子豪格!”张凤仪不由连忙转化话题道。   再不吓唬吓唬她们,自己马上要破功了!   “啊!”四女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殿下你这后宫里人才辈出啊,怎生还有这般猛将?   这下子就连精于骑射的田贵妃田秀英都心服口服了。   “噫,好!这下能杀鸡儆猴了!”张顺闻言不由一语双关的拊掌而笑道。   不过在高兴之余,他还是为她指点道,“你别吓唬她们了,这几个分别叫作一百万、一百万、二百万……”   “咳咳,周皇后、张皇后、田贵妃和安乐公主!”   “噗!”张凤仪刚刚到嘴的第二盏茶又喷了出来,“这……这样都能行?”   那四女眼见被张顺戳穿了身份,顿时羞愧欲绝。   “都是自己人,大家不必见外!”张顺给张凤仪留了些颜面,没有拆穿她的黑历史,只是含糊的安慰了一句道。   “都抬起头来,现在你们是她的财神爷,理当理直气壮!”   “啥?”张凤仪闻言顿时莫名其妙。   原来这张凤仪自知年老色衰,比不得一波又一波的新人,如今都把心思放在了建功立业上面。   如今贵妃当得当不得,她不知道,不过拜将封侯估计肯定是跑不了了。   “你们砍人倒是砍的爽,你就没有想过砍完人以后的赏钱从哪里出吗?”张顺闻言不由痛心疾首道。   “整整一十六万后金精兵,都快被你们砍了十万。就算咱们不用首功制度,光这士卒赏银一项,怕不是就得百万两白银。”   “再加上一路上先登、陷阵、斩将等功勋,怕不是又是百万两。”   “此外还有军饷、军粮、军衣等开销,器械、铠甲、火铳、火炮修补,箭矢、弹丸、火药补充,又得百万两。”   “剩下百万两,正好用于本王登基典礼、赏赐等开支,庶几勉强够用!”   “要是没她们,恐怕咱们这十万大军砍完后金,就该轮到砍咱们了……”   “所以,你就出卖色相?”张凤仪不由乜斜了他一眼道,顿时把张顺噎了个半死。   “姐姐好飒!”田秀英见状,不由连忙叫了一声好。   “行,有这妮子这句话,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张凤仪正儿八经的才喝到了一口茶水,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你们慢慢玩,小心别玩坏了,到时候大家都没的玩!” 第471章 午门献俘   “哇,这就是鞑子的伪太子呀,看样子也没用三头六臂啊?”京师的百姓这几天真是小刀扎屁股,开了眼。   先是“顺贼”杀将进来,大明自明太祖开基以来三百年江山易主。   然后就是自万历十一年以“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纵横辽东五十余载的辽东边患,十几万大军一朝尽丧,元气大伤。   其实豪格当然不是洪太的太子,他直到临死之前,并没有明确的太子。   但是,架不住义军为了故意如此宣传,以便让普通人理解。   这个时候的舜王张顺正如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耀着这陈旧的大地。   如今哪怕是黄髫稚子,亦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又一个太平盛世即将开启。   而就在这一片喧嚣之中,正一脸黯然的坐在府中。   这几天他跑遍了各处勋贵府门,结果一文钱却也没有借到。   原因很简单,一个失了势的前前国丈,要势力没势力,要钱财没钱财,哪里有人理会?   但是他又不能厚着脸皮说:“我女儿张嫣虽然年已三十,如今却也深得舜王宠爱,焉知他日不会是又一个万贵妃!”   于是,他只能变卖些家产,勉强凑了两三万两白银。   “唉,这一次竟然上了‘舜王’的贼当了!”张国纪叹了口气,不由拍着大腿道。   “老爷老爷,定国公派人前来,传话说情愿认二十万两白银!”就在这时,家中的管家突然跑进来禀报道。   “啊?快快有请,快快有请!”张国纪闻言大喜,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早又有门子大声喊道。   “英国公派人前来,愿借白银一十万两!”   “冉驸马派人前来,送银五万两!”   “万驸马遣人前来,情愿认七万两!”   ……   就在这时,随着门子一声声叫喊,京师勋贵竟是纷纷松口,不多时竟凑够了七八十万两,顿时让那“国丈”张国纪喜出望外。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家里面请,里面请!”张国纪连忙迎出来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还等着去看午门献俘呢,就不进去了,还请张国丈回头在舜王殿下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诸亲信不由纷纷推辞道。   原来这张国纪为了说起来好听,就对京师一干勋贵、文官言道,自己有门路“通天”,但是需要借百万两银作为花费。   这厮得势之时,张嫣张皇后已经成了寡妇,帮得了什么?   故而一干皇亲国戚根本不把他当作自家人,唯有部分文官需要借张皇后的身份敲一敲边鼓,这才略有来往。   如同突然来了这许多人,张国纪喜出望外之际,也不由一头雾水。   “午门献俘?”张国纪一脸茫然,现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嗐,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啊?快去吧,舜王麾下的兵活捉了鞑子伪天子,现在正在游街,一会儿到了午时,恐怕就要午门献俘,明正典刑了!”众人不由纷纷嚷嚷道。   哈?好女婿,你可真替我争气啊!   张国纪闻言喜出望外,不由连忙道:“这两天正在忙于筹措银两,不意竟在今日,我且收拾收拾就去。”   “嗐,你还收拾什么?你若有心,赶快随我们前往,刚好我家国公(驸马)正在那里,可一同观看,一同观看。”往日避之不及的一干国公驸马亲信,这个时候十分亲切的拉着张国纪,好的好像未出五服的兄弟一般。   “好说,好说,这就去,这就去!”那张国纪连忙草草的换了身衣服,就在众人簇拥之下便前往紫禁城的正门午门。   然而,不待众人赶到午门,将将赶到皇城正门,却早见门前已经人山人海,许多官员、士绅、百姓正人挤人、人挨人,站的满满堂堂,还有许多人踮起脚尖,正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怎……怎生这许多人?”张国纪不由讶然道。   “今天舜王殿下特别恩准,凡京中百姓,皆可有序排队入场观礼!”有一个生员模样的人开口解释道。   “啊,那真是可喜可贺!”张国纪连忙拱手谢过了。   “谁说不是呢,这东虏为祸我边疆五十余载,又扰及京师,附近百姓多有损伤。”那生员闻言不由义愤填膺道。   “我叔父全家,亦是在己巳之年遭难,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不曾想今日大仇得报,当浮一大白……”   “国丈,莫在这耽搁了,成国公已经给您预留了位置,我们快进去吧!”就在张国纪听得津津有味之际,不意早有人赶来嚷嚷道。   那张国纪连忙辞别了那人,在那成国公的引领下,慢慢的挤了进去。   好容易挤了进去,突然视线豁然开朗,张国纪只见从午门至承天门两侧几乎坐满了人。   唯有中间部分因为士卒的阻拦,才形成了一个宽敞的通道。   那通道中央正站了一群人,正是被押解的后金兵俘虏,粗略看去向,竟有两千余人。   原来张顺为了震慑城中不轨之徒,这一次故意让李自成、张三百一干人等多送来一些罪大恶极之人,以明正典刑。   待到那张国纪见过了成国公,两人坐下了,说一些家常话,只听见钟声大作,金鼓齐鸣。   俄而只见舜王张顺便在四名宫女的伴随下,踱着方步走了出来。   “哇,这就是舜王殿下啊,果然有帝王之资!”人群中不由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呼声。   前面我们说过,张顺这厮卖相极好,又颇有气质。   本来受到明廷宣传,好多人还以为他不是满脸横肉,杀气腾腾;就是贼眉鼠眼,一脸奸相模样。   哪曾想这厮高大魁梧,身姿挺拔,走起路来不急不躁、龙骧虎步,端的如天上人一般!   而他身边那四名宫女,更是美若天仙,几乎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咳咳……太康伯张国纪突然喉咙有点痒了。   原本别人不知,他自个如何不知,其中一女虽然换了服饰,稍作遮掩,别人认不出,他自个如何认不出?   这不是自家女儿,前朝皇后张嫣,又是哪个?   原来这并非张顺故意卖弄,实在是义军刚刚入城,一切人手都十分缺乏。   而他精心筹备的这一处“午门献俘”,却又是一场极具政治意义典礼,故而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让张周田朱四女化了妆,充作贴身宫女使用。   这四女往常丽质天成,不着粉黛,故而在她们精心变了妆容服饰以后,非亲近之人倒也识破不得。   这场上许多人正翘首以待,观看那建虏“伪太子”下场如何,如何有心思看这四女?   待到张顺登上了午门,落了坐位,礼乐齐止。   充当赞礼官的高起潜不由连忙高声喝道:“进!”   昭德将军张凤仪闻言连忙捧着露布站了起来,向午门张顺所在拜了四拜。   “进露布!”   张凤仪连忙捧着露布,走到了午门前中道,把露布放在了早已经备好的桌案上。   “宣露布!”   “时维七月,舜王自居黄帝城,大战居于蚩尤寨之鞑虏。”张凤仪跪在案前,大声诵读道。   “一战于阪泉,斩其伪王蒙奸喇玛金州、伪王汉奸孔有德,降其伪王耿仲明!”   “哇!”人群中不由爆发出一阵呼声,“一战降一王,而斩二王,未之有也!”   “二战于蚩尤寨,双方列阵十余里,大战一整天不分胜负。舜王乃登九天,观其虚实。”张凤仪根本不为所动,继续大声诵读道。   “时有昭德将军张凤仪率七千白杆兵翻越应龙、旱魃二山,猛击其后,将其中军冲作两段。”   “建虏乱作一团,义军趁机掩杀,建虏兵大败。斩起伪王济尔哈朗,走其伪王岳讬、多铎,杀其兵五万!”   “哇!”顿时场上响起了更加高昂的呼声,“胡无人,汉道昌!胡无人,汉道昌!”   更有细心之人,早喊道:“她就是昭德将军张凤仪,她就是昭德将军张凤仪,你们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   一时间全场乱作一团,两侧的将校拼命的鸣鞭,依旧无济于事。   张顺高坐在午门上,眼见士绅百姓那狂热激动的心情,不由开口下令道:“高起潜,先让维持秩序的将校歇一会儿,待会等百姓累了,再行静场不迟!”   说实话,他们激动,其实张顺本人更激动。   当初那一场决定天下胜败的大战,至今想起来还让人热血沸腾。   当然,就在张顺自个激动万分之际,其实张嫣、周玉凤、田秀英和朱徽媞四女也不由心脏怦怦直跳,忍不住偷偷瞄他。   英雄,只配美人拥有! 第472章 各有计较   好容易等到众人安静了下来,跪的膝盖生疼的张凤仪不由连忙大声道:“三战于京西道中,舜王指挥自若,斩其伪王汉奸尚可喜,杀其大学士汉奸范文程,生擒其伪太子豪格,再斩其伪帝洪太!”   “哇!”这一下子,整个午门外沸反盈天,声震数里之遥。   “擒豪格,杀洪太,舜王万岁!”   “擒豪格,杀洪太,舜王万岁!”   ……   这一刻,场上的气氛几乎达到了顶点。   不过张凤仪可不想陪他们玩了,连忙放下了露布,揉了揉生疼的膝盖,向张顺行了四拜礼,这才缓缓退了下去。   待到昭德将军张凤仪退了回去,高起潜这才高声喊道:“献俘!”   顿时早有将校押着豪格一干人等两千余人,鱼贯而入,将他们押解到献俘区域。   这个时候,其他俘虏早已经两股战战,五体投地,唯有后金肃亲王傲然挺立,立而不跪。   “跪下!”押解他的将校一看这厮如此大胆,不由梦踢其膝盖道。   “我生而为王,东征西讨,无有不克,今落在汝手,非战之罪,乃天命也,如何叫我跪汝!”豪格不由对着张顺方向大喊大叫道。   “天命?本王就是天命!”张顺不由冷笑道,“死不悔改,其罪当诛,着将士打断他的双腿!”   张顺一声令下,早有两个士卒各持一棍,对准他的腿弯一阵乱敲,终于把他敲跪下了。   “我不服,我不服!”豪格不由大声嚷嚷着,不过却没人管他。   而就在这时,匆匆忙忙赶到的李自成不由叩拜道:“东征北路军主帅臣自成奏云:中路军左帅张三百以京西道所俘东虏伪太子豪格及大小伪官员士卒二千二百三十一人,请付有司伺命!”   然而李自成话音刚落,还未等到张顺回话,突然有人高声喊道:“某京中百姓,奏请舜王殿下将鞑子磔斩,以消天下百姓心头之恨,请命!”   那人话音一落,顿时午门外百姓群情激愤,恨不能上前食其肉、寝其皮!   待到众人喊了半晌,慢慢静下来了以后,张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天听自我民听,天意自我民意,既然民意如此,拿去,拿去!”   张顺此话一出,刚刚归位的悟空一干人等连忙喊道:“拿去!”   待到一干侍卫喊毕,更远处的将士亦纷纷喊道:“拿去!”   随后,大道两侧的管理百姓亦纷纷大呼道:“拿去!”   这两字由近及远,由上及下直到全场大喝,声震如雷,只吓得豪格一干人两股战战,屎尿齐流!   早有将士将一干人等拖至一旁,手起刀落就是一颗好大的头颅。   这边惨叫声不绝于耳,那边早有人叫好道:“杀的好,杀的好,狗鞑子,你们也有今日!”   而就在这时,李自成又连忙大声请命道:“现有东虏伪王首级喇玛金州、孔有德、尚可喜、济尔哈朗及豪格五颗,伪大学士汉奸首级范文程一颗,伪帝洪太首级一颗,不知如何处置?”   “传首九边,以儆效尤!”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高声下令道。   虽然如今义军已经进了北京,然而蓟辽两镇仍不顺服,而其他甘肃、宁夏、榆林、陕西、山西、宣府、大同等地亦多有不服。   唯有以兵锋正盛的后金首级震慑之,方可无忧!   “好,好,好,舜王得天下矣!”就在张顺此命一声令下之际,在坐的官吏、士绅、寺宦不由纷纷点头道。   “成国公,你怎么看?”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张国纪看了身边的成国公,不由开口道。   “不怎么看,国家兴亡自有天命,非人臣所能揣度也!”成国公朱纯臣不由冷着脸道。   草民就是草民,就是穿身官皮,还是改不了他那草民习性!   成国公朱纯臣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那二十万会不会打了水漂。   原来这成国公朱纯臣乃是明成祖朱棣靖难时大将朱能封爵,至今传至一十二代。   虽然这成国公不是大明开国五公爵中地位最为尊崇,实力最为强劲之家,但是却是崇祯最为信任之人。   不但,敕封他为太傅,还命他总督京营。   不过,这家伙虽然名字叫纯臣,其实一点都不纯。   原来自张顺进京以后,就开始谋算着投靠新朝,保证富贵。   只是这新朝怎么样,他心里也没扑,故而一直在观望。   先前太康伯张国纪来访,声称“可以通天”,他对此一直颇为犹豫。   直到今天眼见义军声势浩大,无人能挡,这才坚定了投靠义军之心。   故而,他连忙遣使答应二十万两白银,并邀他坐在自己身边观礼,这信号显而易见。   结果没想到这厮是个蠢人,居然连这般道理都不懂。   不行了,就踢开这厮单干!   成国公朱纯臣犹豫了片刻,不由下定决心道。   这张国纪是什么臭鱼烂虾,舜王都肯收留,那么自己投其所好,定然能换得一场天大的富贵!   且不说那成国公朱纯臣如何计较,且说张顺忙活了半晌,眼见那肃亲王豪格断气了,这才宣布了礼毕,折返回宫。   不曾想他才刚刚回到乾清宫,眼见左右无人,张嫣、周玉凤、田秀英和朱徽媞四人趁着替他更衣之际,就开始上下其手。   “一会儿有正事儿,你们别乱来!”张顺不由哭笑不得,没想到经过自己的一番调教之后,这四人玉女成欲女,居然还主动了起来。   其实,这倒是张顺冤枉她们了。   虽然五人闹得虽然疯,其实私下里想起来,这四女心里还是觉得羞耻的很。   然而,正所谓:“美女爱英雄”,原本这四女和张顺在一起,除了迫不得已之外,还有破罐子破摔的心里在里面。   但是,经过今天偌大一场典礼以后,眼见身边人竟然建立了如此赫赫功绩,她们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本来张顺想借机震慑一下宵小之辈,结果这宵小之辈震慑成了没有不知道,反而把这四个女子震的春心荡漾。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好巧不巧正好是自己的男人,那还能不先尝为快?   “要不……要不我们还去钻御案?”沉吟了半晌,田秀英不由主动提及道。   “一会儿你父亲田国丈要来,你确定要这样?”张顺不由哭笑不得道。   先前是谁哭啼啼,现在又是谁这么猴急?   “哦,那算了,回来再收拾你!”田秀英嘴硬了回了一句道。   本来她提议这个事儿,就废了好大的勇气,现在她更不敢坚持了。   四女略有几分失望地看着张顺离去,不由无聊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大家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如此沉默了半晌,突然张皇后张嫣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是不讲又心里又害怕的厉害。”   “说罢!”其他三女懒洋洋道。   “咱们几个不明不白的跟着舜王,说好听点叫作侍女,说难听点就叫做俘虏,难道咱们还能这样长久下去吗?”张嫣不由开口道。   “那又能怎么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周皇后脑子还算清醒。   “现在舜王殿下这块我倒不怕,怕只怕他那正牌婆娘来了,我们恐怕就会被扫地出门了!”张嫣居安思危道。   “那……那怎么办?我们提前给他怀个孩子?”朱徽媞犹豫了一下,提议道。   “都是宫里长大的,你怎么这么单纯呢?”张嫣不由冷笑道。   “别个不说,恐怕在坐的诸位,这种缺德事也有做过的!”   她怀上的孩子就被人做掉了,对此当然感同身受。   “我没有!”周皇后怀疑她在阴阳自己。   “我也没用!”田贵妃自己唯一一个儿子也夭折了,不由看了周皇后一眼道。   “我更没有!”朱徽媞身为公主完全没必要玩这种手段,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弄死。   “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张嫣摇了摇头道。   “大家作为女孩子,都喜欢集社,什么诗社、画社之类。我觉得我们可以成立一个社,唤作‘同枪社’……”   “噗!”田贵妃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么‘同枪社’,难听死了!”   那周皇后、朱公主,闻言顿时也红着脸,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说不好,那你想个好的出来?”张嫣不由恼羞成怒道。   若不是四人之中,她年纪最大,生怕失了恩宠,她才不会说出这种胡话来。   “不如就叫姐妹社吧,日后大家有棒同享,有棍同当!”田贵妃不由捂着脸笑道。   “就你这个骚蹄子主意多!”张嫣忍不住啐了她一口,不再言语。   “而且,不能再加人了!”周皇后犹豫了一下,不由主动开口道。   在她们四人之中,张皇后生了一个,流了;田贵妃生了一个夭折了;乐安公主朱徽媞结婚这许久,肚子还没有动静,显然已经育有一女二子的自己更具有优势。   “不成,我妹妹还没来呢!”田贵妃闻言不乐意了。   她们四个虽然都是“残花败柳”,但是她妹妹不是啊,到时候谁争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我们是什么人?不过是舜王的玩物罢了!你的妹妹还有大好前程,难道你就愿意让她跟着我们这样鬼混?”周皇后不由反问道。   “呃……让我考虑考虑吧!”田贵妃犹豫了一下,最终无奈道。 第473章 宾客阗门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田贵妃田秀英提及自家妹妹之际,没想到她的妹妹田淑英正在乾清宫略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羞涩地打量着张顺。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显然,就在田淑英偷偷大量张顺之际,张顺也在光明正大的看她。   “这是……”张顺看了看田淑英,不由略有几分疑惑地看向便宜国丈田弘遇。   这倒不是张顺疑惑她的身份,而是这田淑英实在是太小了,看样子跟个初中生似的,你这是准备送过来让我帮你养孩子?   “咳咳……老朽本来还想恩养几日,不意这几日听她母亲说她天葵已至,故而送来侍奉殿下!”田国丈连忙解释道。   ……   《黄帝内经》有云: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   古人认为女子天葵初潮,就可以嫁人生子了,所以才出现一堆十二三岁的夫妻。   张顺又不是萝莉控,当然对这种“神舟平板”不怎么感兴趣。   不过,这是一场交易,交易当然要信誉为先。   他犹豫了一下,不由向她伸出手道:“那……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我愿意,还……还请郎君怜惜……”小号田贵妃怯生生从田弘遇身边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向张顺施了一礼道。   “好吧!”张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站到了自己身边。   这一站,自然是父女两隔,难得再见,无异于生死离别。   那田弘遇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小女就托付给殿下了!”   “嗯!”张顺点了点头。   虽然他贵为舜王,但是他也已经无法承诺他什么,一切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那个……那个秀英的一百万嫁妆,老朽已经交接给内承运库,至于她的,还……还需要耽搁几日……”田弘遇又犹豫了一下道。   来了,张顺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刚才他要是拒绝了,恐怕剩余这一百万两白银,那田弘遇短时间内就会筹措不齐了。   “好说,好说!”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张顺倒也无话可说。   随即两人又客套了一番,那田弘遇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然而,还没等到张顺折回,高起潜又进来汇报道:“刚刚张国纪又交接了八十二万两白银,他……他还想过来见见殿下。”   “行,着他进来吧!”张顺看了一圈,等到高起潜离去,这才熟练的指着御案对田淑英道,“你先钻进去,等我办完事儿带你去见你姐姐。”   “哦。”田淑英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离去,不敢乱动,只好老老实实的钻了进去。   她刚进去不久,那张国纪便进来了。   见过礼后,那张国纪先是哭了一番穷,诉说了一下筹钱的不易。   最后,才犹豫着开口道:“这……这一次成国公朱纯臣、冉驸马出力良多,两人想见见殿下,在新朝谋一个一官半职……”   “哦?他们能做些什么?”张顺不由冷笑道。   一个闲散国公,一个清闲驸马,能做个什么官?   “这个……这个全凭殿下做主……”张国纪见张顺脸色不好,不由结结巴巴道。   “行了,本王允了!”张顺想了想,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管什么臭鱼烂虾,先收罗着把政权的架子搭起来再说。   “那个……那个前……前朝内阁次辅张至发,还有户部尚书侯恂、刑部尚书冯英……有意面见陛下……”张国纪又开口道。   “哦?快快有请!”张顺一听张国纪这话,顿时大喜。   那一群国公、驸马,可谓是国蠹,这几个虽然也可能是国蠹,但是好歹也算是有用的国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张顺安得不喜?   果然义军这一番“午门献俘”的大典,竟引得天下归心,引得众人纷纷来投。   没想到之前自己一通瞎忽悠,竟忽悠出来这样一个效果出来。   张顺满意地看着张国纪,决定回头好好奖励他女儿张皇后张嫣一番。   就在好容易安抚了张国纪,张顺准备把藏在御案下面半天的“小田贵妃”田淑英叫出来之际。   不意高起潜又进来汇报道:“外面有一人声称是殿下的同乡,前来求见!”   “同乡?没听说过我们陈州出过什么大官啊?”张顺心中纳罕,不过还是耐心的点了点头应了。   不多时,只见一个黑胖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纳头便拜道:“罪臣薛国观,见过舜王殿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呃……起来吧!”张顺见他撅的高高的屁股,很想上前蹬上一脚。   “谢殿下!”只见那薛国观抬起头来,长得黑胖黑胖,看起来一团和气的样子。   “你哪里人氏,为何称本王同乡?”张顺听他口音好像是陕西那块儿,不由纳罕道。   “罪臣乃是陕西韩城人氏,与陛下同是陕西人氏……”那薛国观连忙谄媚道。   “别别别……本王河南人氏,只是麾下多陕西籍将领,这才有几分陕西口音!”张顺连忙打断道。   乱攀亲戚,也没有见过这么乱攀的。   “呃……”明末陕北多义军,这薛国观还道张顺是延安府人氏,万万没想到猜错了,这下有点尴尬了。   “不妨事,不妨事,殿下富有四海,天下一家,罪臣自然也勉强算得上同乡!”薛国观连忙掩饰道。   “噗!”薛国观此话一出,突然似乎听到了一声女声,不由疑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   “薛先生,你在看什么?”张顺连忙轻轻踢了田淑英一下,一脸正经的向薛国观问道。   “啊,罪臣失礼了!”那薛国观还道是自己听错了,连忙请罪道。   “行了,有事奏事,无事退下吧!”张顺懒得和他废话,不由单刀直入道。   “呃……罪臣有本奏!”那薛国观一听急了,连忙大声道。   “一请殿下早登大宝,分定尊卑,如日中天,天下方安。”   “二请殿下早建厂卫,以为耳目爪牙,监视内外不轨之徒。”   “三请殿下清理前朝余孽,籍没其家产,以资军用。”   “四请殿下招揽前朝能臣,重振朝纲。”   “五请殿下招降前朝蓟辽残兵,以安边疆。”   “六请殿下科举取士,广揽天下贤才。”   “七请殿下大选秀女,充实后宫……”   “呸!”又有一声似有似无的女子声响起。   薛国观刚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好像又出现幻听了,他连忙摇了摇头,继续道:“……充实后宫,广布子嗣。”   “凡此七者,中原乃定,天下乃安。陛下如此垂拱而治,则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言毕,薛国观便连忙五体投地,静等圣裁。   原来这厮先前向崇祯谏言,两人合伙,他向百官借钱,崇祯向皇亲国戚借钱,又曾吐槽厂卫不得力,一口气得罪了明朝的文官、勋贵和寺宦三大支柱,可谓是作死之辈的翘楚。   结果,武清侯李国瑞自刭,田贵妃唯一子嗣夭折,这厮自然也被人搞了下来。   先前崇祯在时,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好歹还能保他身家性命。   如今崇祯自挂煤山歪脖子树,这厮担心那一日也被人挂了歪脖子树,干脆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上来就鼓动张顺放大招。   张顺哪里知晓其中来龙去脉,闻言不由又惊又喜。   他心道:“人常道:崇祯朝奸臣当道,我观这薛国观所言甚有条例,倒是个可用之才!”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道:“薛先生可谓大才,这七条所请振聋发聩,不知先生可否屈就,担任东阁大学士一职?”   “啊?谢殿下恩典,谢陛下恩典!”那薛国观迟迟不见张顺动静,正心中七上八下之际,闻言顿时喜出望外,连忙磕头磕的砰砰直响,脑门都磕青了一片。   “得殿下慧眼识珠,罪臣焉敢不以死相报!” 第474章 劝进   “舜王殿下上承天命,下应黎民,东讨桀纣,北破戎狄,武功之盛,得国之正,自古未之有也!”   “罪臣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阳武侯薛濂、恭顺侯吴惟英、定西侯蒋秉忠……恭请殿下早登大宝,分定尊卑……”   张顺看着乾清宫下跪着的一片前朝勋贵,心中愈发冷笑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本王入主了北京城以后,睡了几个前朝的妞,笼络了几个前朝的臣,这事儿就算完了吧?   把朱由检这糊涂蛋的名字改成张顺,然后就能马照跑、舞照跳,开什么玩笑?   张顺心中愈冷,脸色愈笑,不由开口道:“哎呀,本王不过是一介布衣出身,如今位至王爵,极矣,焉敢奢言其他?”   “待到陛下一到,本王归还大政,愿为征南大将军,讨伐南蛮逆贼以安天下!”   “陛下?”众人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到当初张顺自认秦王,然后“册封”福王朱常洵为帝,年号弘光之事。   咳咳,论不要脸还得是你啊,我们甘拜下风!   乾清宫下一干勋贵暗自吐槽了一番,不由纷纷拜道:“舜王高义,伊尹霍光不能及也!”   等到好容易应付完这些人,又有以内阁次辅张至发、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黄仕俊、礼部尚书写升、左都御史唐世济、户部尚书侯恂继续上表劝进。   东厂提督太监曹化淳、王之心;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骆养性一干人等亦各有表进。   “过分了,这些人太过分了!”就在众女翻看着这些劝进表沉默不语之际,田淑英不由忍不住开口说道。   田贵妃田秀英见状,连忙就要伸手捂住她的嘴,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哪里过分了?”张顺脸色不变道。   “勋贵世受皇恩,文官天子门生,寺宦锦衣卫天子亲近,如此之辈,如此谄媚,真乃是无耻之尤!”田淑英涨红了小脸道。   只是她这一席话,说得张嫣、周玉凤、田秀英和朱徽媞四女也不由羞愧的低下了头。   人常道:忠臣不事二主,贞女不嫁二夫。   如果把那些人归为贰臣,她们差不多也算得上是荡妇了!   “说什么胡话!”张顺不由敲了她一下脑袋道,“君择臣,臣亦择君。君非其君,自然臣非其臣,何错之有?”   小傻瓜,为啥别人都不开口,就你开口?   你以为你亲姐姐和其他三个干姐姐没你聪明?   你这一句话得罪四个人,也是好本事!   “哪有?”田淑英闻言不由急了,还待要分辩。   那田秀英实在看不过去,连忙上前死死捂着了她的嘴,训斥道:“小丫头,不要乱说话!”   我的好妹妹呀,你在把舜王得罪了,恐怕这天上地下可没人救得了你了!   “呜呜……呜呜……”   “啊,对了,殿下。我妹妹如今也算是你的人了,不知何时成就好事,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好尽一份心呐!”田秀英不由连忙岔开话题道。   果然她这么一提,顿时羞的那小丫头片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低着头看自己脚尖,好像她那脚尖上开了花儿一般。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太……太突然了!”张顺却是想岔了,不由搓了搓手道。   “咳咳咳咳……”幸好另外三女这个时候没有在喝水,不如就要一口喷到了这一堆“劝进表”上了。   那田秀英更是满脸通红,没好气的白了张顺一眼。   正在众人尴尬之际,只听见吱呀一声,有个人闯了进来。   “哟,今天都这么正经?”张顺不用看,像这种不敲门就进来的除了张凤仪没有第二人。   当然,等到李三娘一干人等赶到,那肯定还要加上马英娘、高桂英两人。   “咳咳!”田秀英一见张凤仪进来,连忙猛咳嗽起来。   “姐姐,你喝点水压一压!”田淑英见姐姐有点不舒服,有点乖巧的端来茶水道。   “哟,这谁家妹妹,这么俊俏?”张凤仪不由笑道。   众人这才得空打量一番,原来这张凤仪早脱了一身铁甲,换上了一身劲装。   在这一身劲装衬托下,不但凸凹有致,而且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姐……姐姐好!”小姑娘一见张凤仪,不由甜甜的打招呼道。   “哟,这小嘴真甜!”张凤仪对张顺的喜好再了解不过。   他最喜欢的是“狐狸脸”,其次是英姿飒爽、凸凹有致和一脸正经的女子,最次“平板”和小丫头片子。   这小丫头片子虽然却是有几分狐媚相,可惜还是太小,占据了张顺最讨厌的两项。   所以不用田贵妃提醒,她心中已经有三分猜测,顿时把一肚子骚话咽了回去。   那田贵妃哪知道张凤仪的心思,连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姐姐就是姐姐,无论平日里和张顺如何鬼混,依旧想在妹妹面前保持一副端庄优雅的形象。   “这是我姐姐!”小丫头也有几分聪慧,知道这个时候再喊姐姐贵妃,肯定不合时宜。   “真像!”张凤仪看了看她的小脸,又看了看田秀英的俏脸,不由赞了一声道。   “咳咳,你来做什么?”张顺不由站起来道。   “我也是你的妃子呀,不该搬进来住吗?”张凤仪撇了撇嘴道。   这么老的女人你也要?四女顿觉无语。   原来上次惊慌失措之下,大家没仔细看,现在一看,觉得张凤仪都能当他妈了。   偶尔换换口味不行?张顺翻了翻白眼,这才大方地笑道:“行,西六宫你随便选,看中哪个就住哪个!”   “切!明显地位更的东六宫是准备留给其他人了。”   张顺这话一出,其他四女不由为之愕然。   这女子才混到西六宫住,那她前面究竟排了多少人?   “张嫣替我草拟一令,着留守总兵李友即刻护送王后李三娘,王妃李香、马英娘、高桂英、王奇瑛,次妃曾氏、黄氏、大小朱、石墨烯……潞王妃及一干侍女、子嗣尽快入京,不得有任何闪失!”就在这时,张顺突然下令道。   呃……四女闻言顿时不由目瞪口呆。   原本她们见张顺如此好色,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般,张凤仪“又老又丑”,暗地里未必没“以色诱之,东山再起”的想法。   她们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已经有这么多女人了,而且中间夹杂着一个“潞王妃”是什么鬼?   “周玉凤,替我草拟一令,着陈经之代理河南留守一职,加封张慎言为内阁首辅,刘应贵为锦衣卫指挥使,刘成为御林军大将军,即刻护送陛下、皇后入京,不得有失!”张顺突然开口又道。   “啊?”这下子更惊的众女半晌合不拢嘴。   “妾身领命!”好在张嫣张皇后和周玉凤周皇后两人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瞬间便回过神来。   “张嫣、周玉凤、田秀英和朱徽媞四女听令,即刻就任秦王府门下大学士,专职替本王草拟召令等事宜!”张顺接着开口又道。   “啊?妾身领命,谢殿下恩典!”四女几乎被张顺这一连串的命令震的目瞪口呆。   他究竟要干什么,她们暂时还不知道,但是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命令一下,肯定就是有一番大事要发生了。 第475章 劫杀   “殿下,殿下你还记得老臣啊!”当张顺的命令从京师发出来,快马加鞭送到了洛阳城中以后,宰相张慎言不由泪流满面道。   自从张顺自称秦王以后,便把自己治下分为了东西二府。   西府治陕西三边之死,由张顺以秦王府的名义进行治理。   而东府则拥立福王朱常洵为弘光帝,由宰相张慎言主持政务。   别看张顺这一手玩的比较漂亮,其实也存在一定的隐忧。   如果有人借机掌控了洛阳,或者挟持了“弘光帝”,那么张顺这个秦王就在政治上处于被动地位。   故而,张顺一直把自己最为信任的张慎言、刘应贵和刘成三人留在此地,以防万一。   如今张顺已经占据北京,突然下令让他们护着“弘光帝”北上,除了要重用他们以外,最大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改朝换代。   这事儿张慎言懂,刘应贵懂,刘成也懂,“弘光帝”更懂!   “不要,我不要北上,我退位……不我禅让,我禅让给‘舜王’殿下还不行吗?”等到三人赶到“行在”邀请“弘光帝”时,朱常洵不由死死攥着椅子扶手,不肯撒手。   “陛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慎言不由冷笑道,“既然你明白其中的道理,还是早早上路为好,迟着生变!”   “逆贼,你个逆贼!”“皇后”又见张慎言这般嘴里,不由大声呵斥道。   “我们不想当,你非要我们当。我们当了,你们又不想让我们当,究竟是何道理!”   “听话的人才能长命百岁,不听话的人,小明王前车之鉴!”张慎言不由冷笑一声道。   “啊?那我听话,我听话还不成吗!”“弘光帝”倒还算有几分清醒。   他听了张慎言这番话,顿时明白了张慎言的暗示。   这一次带他们北上,肯定不会像他的祖宗朱元璋对待小明王那般。   这说明他们还有用处,有用处自然能活命。   从北京至洛阳一千六百里,张顺命令士卒一人数马,日夜不休,用“八百里加急”,两日两夜送到了洛阳。   那刘成自然也精挑细选了八百精骑,以一天二百里的速度向北京进发。   众人刚赶到黄河岸边,刘成连忙私下里向张慎言请示道:“陛下是不是该落水了?”   “多余的事情不要做!”张慎言摇了摇头道。   不多时,众人又赶到了顺德府,此地义军南路军主帅洪承畴刚刚击败前明兵部尚书杨嗣昌,兵荒马乱。   刘成又连忙向张慎言请示道:“此时兵荒马乱,陛下不幸为贼所趁,应该也很合理吧?”   “多余的事情不要做!”张慎言不由摇了摇头道。   一路无事,好容易穿过了真定、保定二府,来到了涿州境内。   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蓦地杀出一彪人马来。   刘成打马就要走,不意却被张慎言一把扯住了缰绳,阻止道:“万万不可!”   只是张慎言这话一出,顿时惹恼了刘成。   他不由怒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一路上你护着这厮,莫不是想做曹操不成?”   张慎言闻言不由哭笑不得,所谓是“知子莫若父”,虽然他不是张顺亲生父亲,好歹也是个亚父,对这厮的心思还算了解。   他不由苦笑道:“若是殿下有令,我自从之,无令,一且休提!”   “你……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刘成恨铁不成钢的道。   “这种事儿,殿下方便下令吗?”   “有些事儿,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啊,真是自作聪明!”张慎言更是恨铁不成钢的道。   “连你都知道‘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殿下就想不到这一点吗?”   “陛下要在这一死,恐怕‘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啊?是这吗?”刘成挠了挠自己的光头,不由有几分迷糊道。   而就在这时,冲上来的一干人等眼见义军守备森严,不由突然大喊道:“传舜王殿下密令,即刻处死‘弘光帝’,不许其进京,不得有误!”   “啊?密令来了!”刘成不由兴奋地看了看张慎言道。   “人家说啥,你就信啥?”张慎言哭笑不得,不由用下巴点了点身边的刘应贵道。   “殿下若真有密令,也应该在他手里才对!”   “啊?应贵,你手里有密令吗?”刘成不由一愣,扭头向刘应贵问道。   这刘应贵担任王府守备已久,一直不声不响,他几乎快要忘了有这么个人了。   然而,他忘了,张慎言却不会忘。   这可是一个比宋献策投靠舜王还早的人物,岂会被殿下闲置于此?   “有!”刘应贵点了点头,然后拿出张顺的密令道,“传殿下密令,有敢弃之陛下者,杀无赦;有不尽心保护陛下者,杀无赦;有敢让陛下损伤一丝一毫者,杀无赦!”   连续三个“杀无赦”,杀气腾腾,只骇的张慎言和刘成二人脸色不由为之一变。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王府守备就敢如此放言?   想了想他现在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这两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杀,杀掉这些假传舜王密令之人!”刘成不由一声令下,顿时分出三百余骑向那些人冲杀过去。   “好个乱臣贼子,胆敢违逆舜王军令!”而就在刘成的三百骑兵冲杀过去之际,对方的人马顿时也冲杀了过来。   “你们保护好陛下,我来回回他们!”自从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之后,刘成许久没有冲锋陷阵了,一时间手痒的厉害。   “杀,杀!”那刘成武艺虽然比不得陈长梃、萧擒虎一干人等,好歹也是一员勇将。   他捻起了手中的长矛,就连杀两人,而其他义军士卒亦气势如虹,不多时便把对手杀散了。   这刘成连忙翻身下马,撕开了一具尸体上的棉甲看了看,不由皱着眉头对张慎言和刘应贵道:“事情有点不太对,对方虽然来势汹汹,衣甲又颇为光鲜,奈何中看不中用,一个冲锋就打散了!”   “收集一些战马、铠甲、武器和旗帜充当证据,咱们尽快赶往京城!”沉默寡言的刘应贵突然开口道。   “哦?好!”刘成、张慎言不由惊奇地看了刘应贵一眼,不由点了点头道。 第476章 查,给我狠狠的查   “殿下,你这也仁义了!”就连一向以贤后著称的张嫣都抱怨张顺仁义,那自然是仁义过头了。   你道为何?   原来自从张顺入主紫禁城以后,除了猛抓军事以外,其他几乎一概不问。   所有前面余孽,什么勋贵、文官和寺宦,但凡有投,纷纷得居高位。   其中前明东阁大学士孔贞运,乃孔子六十二世孙,为人古板、愚忠,本来不肯就职于新朝。   张顺于是“三顾茅庐”,这才劝得其回心转意,结果这厮就任第一天就写了一本《劝舜王戒色疏》。   开篇就云:孔子曰: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然后就说“舜王殿下,少年得志,获先皇之嫔妃亲眷,日夜行银,虽获一日快活,空失天下之心”云云。   其间又有“皇后婉转花园里”,“贵妃横陈龙床上”之语。   这一番激烈言辞,不仅把张顺骂了个狗血喷头,顺便也把张周田朱四女也骂了个狗血喷头,这如何不让她们恼羞成怒?   若是易地而处,她们早把他的嘴撕烂,鼻子打断。   结果张顺对此安之如素、甘之若饴,一边搂着周皇后快活,一边喘着气的回复道:“此事虽然……虽然无中生有,好歹是耿直……耿直敢言之臣,不用横加斥责。”   “嫣儿,你就替本王回复道:本王家中只有一老妻,焉有皇后贵妃耶?请孔大学士不要捕风捉影,辱及故主亲眷!”   反正你又不能像张凤仪一样闯进来查房,我说没有就没有。   张嫣撇了撇嘴,心道:这哪里是无中生有,搞不好回头就要腹中生子了,你还能睁着两眼说瞎话,也是个奇人!   其实张嫣张皇后此言虽然不中,亦不远矣。   张顺这厮自从入主紫禁城,每日耕耘不断,除了满足自己的色欲之心以外,还包含着极其险恶的用心。   万一事有不谐,他可以启用最后一计,让“腹遗子”登场,自己迎娶太后,就任“皇父摄政王”!   不过,此事他谁都没敢说。   不仅此事太过缺德,还要涉及周皇后本人。   周皇后这个女人别看长的瘦弱可人,其实极其工于心计。   别个不说,单看她能死死压住十项全能的田贵妃,就知道她本事如何。   此事风险极大,只能迫不得已而为之。   就在这个时候,田秀英也开口汇报道:“刑部尚书冯英请求殿下允许重审郑嫚案,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回复!”   “郑嫚案?”张顺莫名其妙。   田秀英连忙把冯英的疏犊给读了一边,大致解释了一下所谓的“郑嫚案”。   原来有一个叫郑嫚的人,乃是天启二年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只因口直心快得罪了不少人。   结果,在崇祯年间他的舅舅东阁大学士吴宗达指责他“杖母蒸妾”,常州武进县中书舍人许曦又弹劾他“杖母不孝”和“奸妹”。   结果这事儿闹得很大,直接把内阁首辅温体仁、大学士吴宗达和工部左侍郎刘宗周、翰林侍读学士黄道周一干人等牵扯了进去。   结果,那刑部尚书冯英判了一个“郑嫚假箕仙幻术,蛊惑伊父郑振先无端披剃,又假箕仙批词,迫其父以杖母”云云。   为此冯英遭到了崇祯和内阁的不满,若非义军攻入城中,恐怕自己不久就会丢官罢职,而那犯人郑嫚也要遭受千刀万剐之刑。   “这也要翻?”张顺摇了摇头下令道,“着薛国观将此案宗誊写一番,递上来备查,然后让冯英重新草拟一份判词呈上来再说。”   “殿下,这……这明显于理不通……”田秀英还道张顺没有明白其中关窍,不由连忙提醒道。   郑嫚舅舅吴宗达的证词,说什么“嫚薄于吴宗达”,中书舍人许曦的证词,说什么“受人指使”,甚至证人邻人杨氏的证词,辩称什么“两家争购房屋而结怨”云云。   说起自己来,一个个都是正人君子,清正廉洁。   说起别人来,一个个都是奸诈狠辣,颠倒黑白。   连傻子崇祯都知道谁是谁非,难道本王看起来还比崇祯好骗不成?   张顺想了想,这才下令道:“先这样吧,把鱼饵挂上去,才有鱼上钩。让他捋一捋案宗,有了疑点之后,再行重审!”   开什么玩笑,重审?重审个屁!   现在的张顺坐到了崇祯原本的位置,感同身受之下,终于明白明亡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了。   朝臣结党相互攻讦,以至于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这件案件中的疑点姑且不提,但看这时间点,刚好时值崇祯八年、九年内阁大洗牌之际。   原来的内阁大学士温体仁、吴宗达、王应熊、何吾驺、钱士升、文震孟和张至发七人,很快就变成了温体仁、张至发、林焊、黄仕俊、孔贞运和贺逢圣六人,一下子换血了一大半,足见其激烈程度。   若张顺所料不差,经过这一案,定然是以温体仁为首一派大获全胜而告终。   当然,其实事实和张顺所想还是有些出入。   在这一役中,温体仁一派损失了吴宗达、王应熊两员干将,而另一派折损了钱士升、何吾驺、文震孟三人,可谓是一场惨胜。   这一次若非是义军攻陷了北京城,温体仁提前“殉国”,在原本历史上不倒翁温体仁很快也会被次辅张至发搞下台去。   在义军入城以后,经过张顺一番辛苦,好容易召回了张至发、黄仕俊、孔贞运和贺逢圣四人,再加上一个主动投靠的薛国观,新组了一个内阁。   结果这一个内阁整天正事不干,相互攻讦。   薛国观、黄仕俊指责张至发、贺逢圣包庇前朝勋贵,国之大蠹;张至发则和贺逢圣指责薛国观、黄仕俊包庇贪官污吏,国之大奸。   独独一个孔贞运,不参与其中,反而没事儿横挑鼻子竖挑眼,整日寻张顺一个不是。   如此扯皮之下,这个内阁处理政务的效率极差,竟然连张顺以张嫣、周玉凤、田秀英和朱徽媞四女组成的“小内阁”都不如,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不要看内阁这个名字高大上,其实就是一个处理政务的秘书机构。   这四女虽然不如内阁重臣饱读诗书,好在一个个冰雪聪明,又有十多年宫斗经验,处理其政务来,那真是行云流水。   一时间这一干人等倒也分工明确:其中张顺负责干人,四女负责干事,内阁五人负责不干人事!   就在众人各司其职之际,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然后田淑英稚嫩的声音响起:“殿下,陛下已经到了郊外,马上就要入城了。”   “据闻……据闻在涿州还遭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歹人行刺!”   原来这几日为了支开她,张顺和四女谎称“军机大事,不足为外人道也”,遂让她在乾清宫正殿看顾,他们一干人则躲在西暖阁“处理政务”。   这丫头果然年幼无知,兴冲冲的替她们“看大门”兼“传声筒”。   不过,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认为这一伙儿人一定是张顺所派,毕竟“小明王”前车之鉴嘛。   结果不曾想,她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张顺暴怒的声音:“查,着薛国观给我狠狠的查,一个也不要放过!”   “本王在此坐镇,他们都敢如此大胆;本王若是不在,他们是不是还想翻天做朱元璋啊!” 第477章 刺驾案   “招不招,招不招?”内阁大学士薛国灌居中,太监王之心、锦衣卫骆养性分列左右,正对前朝驸马冉兴让用刑。   “你们这些走狗鹰犬,到底让我招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冉兴让不由怒骂道。   “哦?冉驸马既然记性不好,那要不要让我提醒提醒你啊?”薛国观冷笑道,“前两日,涿州!”   “刺驾案?”冉驸马不由一愣。   “看,你这不是挺明白吗?”薛国观不由下令道。   “是你自己招,还是让他们打到你招?”   “不……不是我干的,我冤枉啊,我冤枉啊!”冉驸马不由一脸惊恐道。   “冤枉?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给我继续用刑,用大刑。打死了还有他儿子,儿子死了还有老子,一家老小,我不信就没有一个招的!”薛国观不由冷酷的下令道。   “不……我招,你让我招什么我就招什么!”冉驸马顿时如坠冰窟,万万没有想到这厮如此狠毒。   不过,他心里还怀有一线希望。   这天下终究是朱家的天下,既然陛下被舜王迎了回来,他这个朱家的女婿还有救!   “好,冉驸马既然如此痛快,那你就签了吧!”薛国观嘿嘿一笑,不由拿出来一张口供道。   那冉驸马低头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如纸。   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兹有犯人冉兴让,本南直隶虹县人氏,乃寿宁公主驸马都尉,只因心怀前朝亡帝,对如今圣上怀恨在心,故参与谋逆,意图刺驾……   当然这些话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倒不算什么。   可是关键是这笔迹就和他的如出一辙,若非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写这些口供,差点他以为这是自己亲笔所书。   “你们……你们这是屈打成招,早晚不得好死!”冉驸马不由悲愤的骂道。   “我们好不好死不知道,你再啰嗦,马上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薛国观不由冷笑道。   “看看这位东厂太监王之心,再看看这位,锦衣卫骆养性,他们都是专业的。”   “诏狱酷刑一十八种,种种能让你后悔来到人间,签了吧,签了好歹能来个痛快!”   冉兴让闻言不由仰天长叹,用颤抖的手指握着了毛笔,签下了决定自己生死的认罪状。   这一刻他真的体会到之前那些枉死在他手中的那些人的愤懑和无奈。   “阁老,这……这太狠了吧?”眼见冉驸马签字画押以后,很快昏死了过去,王之心和骆养性二人不由心有不忍道。   “狠?人不狠,站不稳!”薛国观不由冷笑道,“你们都是当狗当明白的,怎么轮到我当狗了,就想不明白了?”   其实薛国观这一次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他那张破嘴一开口就得罪了勋贵、文官和寺宦三大股势力呢?   现在他要想保住身家性命和富贵,唯有给舜王当狗,把这三大股势力洗杀干净了,方才有一线生机。   那王之心和骆养性闻言这才反应过来,恐怕这件事儿还是宫里的主意,自己两人还是唯他马首是瞻才是。   三人见此事已毕,不由一边安排人救治冉驸马,不要让他死了,一边又前往另一处大狱。   待到三人赶到,成国公朱纯臣正被打的奄奄一息。   “都歇会儿吧,别把人打死了,不好向陛下交代!”薛国观见状,不由连忙下令道。   “没事儿,小的门手里有准儿!”骆养性连忙上前解释了一句,然后又急忙下令道,“大夫,大夫,快过来再给他治一治,别真个死了!”   好容易折腾了半晌,成国公朱纯臣这才悠悠转醒,一见薛国观、王之心和骆养性三人,他不由破口大骂道:“狗……狗贼,我和你势不两立!”   原来这一次锦衣卫给他使了一个“弹琵琶”的手段。   所谓弹琵琶,自然不是要让他听一听音乐,陶冶一下情操。   而是把犯人摁住了,然后用刀把他的肋骨当作琵琶弦一般来弹,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般受了这种刑罚的人,往往都是五脏俱伤、血肉模糊。   那朱纯臣这辈子那吃过这般亏,顿时状若疯狂。   “好了,成国公,不要演了!”不意薛国观摇了摇头,指着前面的一堆武器铠甲和一匹战马道。   “你看这些东西,均出自京营。先前先帝命你掌管京营,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还有这些供词,二十七日从京营调走长枪三百一十五支,弓矢二百三十七副,铠甲一千三百七十二副,战马两千匹……凡此种种,都能办你给满门抄斩!”   “不……不是这样的,那……那是我财迷心窍,贪污了回去!”朱纯臣一口咬定道。   “哦?还抵死不认是吧?”薛国观嘿嘿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你的同谋英国公张之极、定国公徐允祯、驸马都尉冉兴让、驸马万炜、李皇亲家、惠安伯张至臻一干人等,皆已经认罪,就等着你了!”   “不……狗贼,你这是公报私仇!”那成国公朱纯臣一听到“李皇亲家”这四个字,不由眼睛一亮,大声辱骂道。   所谓李皇亲家,自然是先前被崇祯逼死的武清侯李国瑞家,只是如今李国瑞身死,至余一个三岁小儿袭爵。   那薛国观、王之心和骆养性一干人等再凶残,也万不能对一个小儿动刑,故而拿了他的家人充数。   “什么公报私仇?这是私报公仇!”薛国观不由冷笑道,“满朝勋贵,满朝蠹虫,你不会以为陛下会比先帝好说话吧?”   原来自从张顺进城以后,早盯上了这一干勋贵。   比如这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三家,各有园林。   其中定国公远位于德胜门附近,环积水潭而建。   英国公有新旧二园,一处位于顺天府学旁边,另一处正对着什刹前海和后海交接处的银锭桥,即后世净海寺以东,三面环水,价值连城。   成国公园则唤作“适景园”,即后世东城区什锦花园。   至于其他冉驸马之宜园,万驸马之曲水园、白石庄,李皇亲之清华园、新园,等等不一而足,不可胜记。   这些皇亲国戚,凭借身份地位在大明呼风唤雨,聚敛了令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张顺岂能容他?   所以他这第一刀谁都不砍,专砍这些皇亲国戚。   好死不死,这些人还敢胆大包天,还想给他上眼药,他还能惯着他们?   原来这些人也不傻,深知张顺请“弘光帝”入京,就是为了搞一把禅让,走完成称帝的最后一个步骤。   他们便效法廖永忠溺死小明王之故智,试探在半道截杀“弘光帝”,彻底破坏张顺法统的构建,以获取同战价值。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张顺料敌先机,不仅早有防备,反而借机按他们一个“谋逆”的大罪。 第478章 请旨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啊啊!”   养心殿中,田贵妃田秀英状若疯魔,突然大喊大叫了起来,顿时吓了其他人一大跳。   张顺连忙上前把她搂在怀里,柔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殿下,你看!”田秀英早已经泣不成声,拿起了一份供状道。   张顺按照她手指所指处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崇祯八年一十一月二十三日,我与英国公张之极、成国公朱纯臣、武定侯徐应垣、泰宁侯陈延祚、阳武侯薛濂、武安侯郑之俊一干人等谋定,先杀武清侯李国瑞,再谋皇四子朱慈炤,以警昏君……”   而在这连串名单最后,还有一个嘉定伯周奎。   而皇四子朱慈炤不是别人,正是田贵妃当初唯一成活的子嗣,结果不明不白的没了。   这一回突然找到了真凶,这让她如何不状若疯魔?   张顺看罢,在怜惜田秀英之余,也不由毛骨悚然。   一则是厂卫这种皇权的核心力量,被人渗透成筛子了皇帝自身安全恐怕都无法保障。   二则是从其中只言片语来看,勋贵、文武官员、边镇边军和寺宦也几乎都勾结在一起。   好家伙,难怪崇祯耗尽心血,还落了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没有自己的力量,莫说崇祯,就是换成重八也不一定搞得定啊。   这大明皇权三支柱:勋贵、厂卫和文官,几乎一起稀烂。   你办事儿找谁办?   你要钱找谁要?   你监督找谁监督?   以宗室和皇亲国戚为主体的勋贵?   还是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一般的厂卫?   抑或是正事不干,一心相互攻讦,只讲立场,不管是非对错,甚至还颠倒黑白的文官?   难怪崇祯临死之前,说什么“文武俱可杀”云云,却是说少了。   而最让张顺庆幸的是,他没有学历史上的李自成,上来就玩一把拷饷。   而是把这些“旧势力”请回来,然后徐徐图之。   这不,许多官吏和寺宦又得以启用,那么处理起勋贵来,自然就轻松多了。   “好,乖,本王替你出气,杀他个干干净净!”张顺想到此处,不由信心十足的用手掌抚摸着田秀英后背,轻声安慰道。   那田秀英抽泣了半晌,好容易稳定了下来,不由连忙咬牙切齿的把相关口供汇集在一起,呈给了张顺。   张顺拿着这些证据轻轻拥抱了她一下,这才施施然离开了养心殿,径直来到了乾清宫。   自从“弘光帝”朱常洵来到京师以后,张顺便给足了面子,不但亲自迎接入宫,并且把这乾清宫也让给他居住。   当然,说是居住,其实和监禁无疑。   当张顺走到乾清宫大门的时候,守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应贵和他麾下的锦衣卫。   “殿下!”刘应贵一见张顺,不由连忙上前施了一礼道。   “你现在是陛下的锦衣卫指挥使,注意点形象!”张顺低声提醒了一句,然后施施然进了乾清宫。   当然,现在的“陛下”可没有张顺那般逍遥自在,如今正百无聊赖的和“皇后”一起欣赏歌舞。   几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歌女,正在那里干巴巴的跳着很正统的舞蹈。   这是由内阁大学士孔贞运亲自过目的节目,自然是没有一丝一毫过线的地方。   好容易等到张顺到了,那朱常洵几乎泪流满面。   舜王殿下啊,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儿,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我的福王府!   原来先前他虽然被张慎言一干人等看管在福王府里,只要肯听话,一般情况下合理的要求都尽量满足,几乎过着和以前福王府无异的日子。   所以,这两年朱常洵除了被张顺逼着清减了几斤肥肉以外,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现在倒好,一来到北京城,几如坐牢,还不如不来。   待到张顺恭恭敬敬见过了,朱常洵便忍不住开口道:“舜王,我……朕如今年事已高,子……子嗣又不在身边,是不是……是不是需要给朕安排……安排几个……”   “陛下,臣闻陛下如今年过五旬,子嗣有三,有心无力矣,何必言色哉?”孔贞运顿时吹胡子瞪眼,张口就开喷道。   这厮是一个敢在南京禁游女,也就是妓女,敢在乾清宫喷张顺好色的大喷子,喷起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那更是毫无压力。   张顺一看那朱常洵脑门冒汗,再看看张慎言、张至发、薛国观、黄仕俊和贺逢圣一干人等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模样,都不肯惹这个“粪坑”。   他只好用商量的口气道:“孔阁老,那圣人之言总是好的,可是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您说是不是?”   “陛下如今年过五旬,也算不容易。俗话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要不回头我再选几个侍女过来,好歹撑一撑皇家场面?”   “呃……那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孔允贞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道。   其他五人本来准备看张顺笑话,万万没有想到孔贞运这厮居然“怂了”。   原来这孔贞运倒不是怂了,而是被张顺“三顾茅庐”请回来以后,打算这辈子就做两件事儿。   第一件是喷舜王,第二件是如果没有被他杀死,那么就在舜王改朝换代登基之时为大明殉节。   结果这他做第一件事儿的时候,张顺不但不处罚他,反而有时候还会夸赞他“刚正不阿”。   好家伙,这么连喷了七八天,直到他把张顺所有的“毛病”喷完,愣是找不到喷处可喷了。   这么一来二去之下,他竟然喷出了感情,还真对张顺佩服了三分,这才赏了他“三分薄面”。   张顺当然不知道自己脸比别人白一些,眼见此事已了,这才笑道:“陛下和诸位阁老,薛阁老的口供本王都梳理齐了,请大家过目。”   有的人已经对此心知肚明,有的人心中还有些疑惑。   不管如何,此事乃当今第一要案,由不得大家不重视。   而就在众阁老查看口供之际,“弘光帝”连忙感激地看了张顺一眼,以谢他替自己解围之恩。   原来这朱常洵自从十五岁被父皇封为福王开始,一直至被大明的言官、文官喷,一口气喷了一十四年等他就藩以后,这才耳根清净了下来。   这几年好容易摆脱了这个噩梦,结果这孔贞运一张口,他的噩梦又回来了。   “这……殿下,这谋逆大案未免牵连太广了吧?”次辅张至发粗略看了一眼证据,然后翻看了下面长长的一列名单,不要试探着问道。   “除恶务尽!”不等张顺开口,薛国观连忙跳出来道,“连谋逆这样的大罪,都能放过一些人吗?”   “此言差矣差矣,有句话叫做‘只诛首恶,挟从勿论……’”薛国观一开口,这事儿就成了只论立场,不论是非的政争了。   眼看双方拉开架势,又要互喷了,张顺连忙开口道:“陛下,我是这样想的。”   “这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一干人等世受国恩,图谋不轨,实在是十恶不赦。”   “但是,上天又好生之德,陛下有仁爱之心,不如只诛其男丁,籍没其家,选其部分女眷充实后宫,其他人赏赐有功之臣,不知如何?”   那“弘光帝”别的没听到,但是“充实”后宫这局却听实了,不由拊掌而道:“好好好,如此甚好!”   本来那张至发和薛国观正斗的激烈,一看“陛下”拍板下了定论,顿时偃旗息鼓,默不作声。 第479章 抄家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成国公府!你们敢来这里撒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成国公府?那就是没错!陛下有旨,成国公谋逆刺驾,当诛灭九族。陛下念其功劳与舜王殿下求情,改夷三族以儆效尤!”   “不,你们不能这样,快,快拦住他们……啊……”   不等这些公府的门子阻拦,李自成早率领大军闯了进去,一时间鸡飞狗跳。   那成国公府也不肯坐以待毙,早有人组织了人手抵挡。   正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   不要说已经失去了成国公主持大局的国公府,就算是成国公朱纯臣在此,又如何抵挡如狼似虎的义军将士?   不多时,胆敢反抗之人尽数被倒在了血泊里。其中男女老幼走脱不得,只得如猪狗一般被义军驱赶在一起,控制了起来。   “快,快把这里面都给我封起来,等待舜王派人来查验!”李自成一边指挥着士卒,一边大声喊道。   “啧啧,这就是国公府啊?”而就在这时,跟着他身后的刘宗敏正一边打量着雕梁画栋的成国公府,一边打量着那些莺莺燕燕的府中女子,一时间不由食指大动。   “掌盘子,要不要咱们先尝尝鲜?”他不由搓了搓手道。   “混账,作死,也不是你这个作死法!”李自成不由开口骂道,“你真当殿下的刀不利吗?”   骂完了之后,李自成又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道:“殿下准备稍微晚点,将宫女赏赐有功的将领。”   “如果没有你的份儿,到时候我分给你两个!”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刘宗敏闻言搓了搓手,顿时熄了多余的心思。   国公府的女子虽好,如何比得上精挑细选的宫女?   实话实说,这刘宗敏本身的水平还不错,奈何张顺麾下人才济济,也就显不出他的厉害来。   义军这一路行来,他在诸将中的表现,也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   若真是论功行赏,也不知道能不能轮的上他。   但是,李自成不同。他在断英武郡王阿济格的后路,劝降宣府巡抚张维世,以及对战洪太的过程中功勋赫赫。   如果真要分,怕不是一个人就能分十个。   既然有李自成给他打包票,他自然没有选这些臭鱼烂虾的道理。   而就在李自成、刘宗敏两人控制住成国公府的时候,府外早就围了一圈百姓,在那里指指点点。   “这就是活该啊,之前他收拾人家,现在有人收拾他家,这叫一报还一报啊!”   “是啊,先前占人家铺子的本事儿哪里去了?现在轮到连家都被人家占去了,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他家婆娘水灵不水灵,可惜咱们是无福消受啦……”   往日里这些国公府仗着权势作威作福,如今倒了台,一起都来看笑话起来。   而同样的事情,几乎同时也发生在定国公府、英国公府、万驸马府、冉驸马府、武清侯府、惠安伯府等府邸。   大明王朝在京师积累了的三百年勋贵和皇亲国戚,竟被张顺一个“刺驾案”几乎一扫而光。   一时间满城勋贵和皇亲国戚府邸响起了哀嚎声:“朱常洵,你如此倒行逆施,屠戮功臣之后,早晚不得好死……”   “呵,好大的怨气!”不意这话传到了街边酒楼上,一个白面长须的男子耳朵里,他不由笑了笑。   “怎么,难道他们还和你有仇不成?”而就在这时,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黝黑高大的汉子,不由开口笑道。   “‘怀王’,请了!”那白面长须之人闻言也不答,反而向那汉子举了举酒杯道。   原来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张顺新封的“怀王”耿仲明。   “什么怀王,不过是殿下随口一说罢了!”耿仲明笑着摇了摇头,一饮而尽道。   “随口一说?这叫做金口玉言!”白面长须之人闻言大笑道。   “你也是殿下手底下干将,你道殿下为何不肯派你去抄查这些皇亲国戚与勋贵?”   “这话怎么讲,还请‘冯阁老’明言!”那耿仲明“哧溜”喝了一盏酒,又吃了口菜,这才笑道。   “说什么‘冯阁老’,这不是揭我短嘛?”不意那“冯阁老”闻言反倒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自从被那帮伪君子得了势以后,莫说‘冯阁老’,我欲为七品知县亦不可得。”   “好了,不说那些糟心事儿了,且说一说你这问题。”   原来这“冯阁老”不是别人,正是阉党中的骨干冯铨。   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人员,大致包括“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一干人等。   而这冯铨正是“十狗”之一,由于他在阉党之中地位比较高,但是又不是核心成员,故而在崇祯上台以后被列为“逆辅”,不得叙永。   如今崇祯自挂东南枝,张顺当政,这冯铨便闻着味儿赶过来,想趁机谋个一官半职,便找人把耿仲明约了出来。   “你的问题是手底下鱼目混珠,稂莠不齐,如果让你去干这种事儿,保证办的鸡飞狗跳。”冯铨继续笑道。   “坏了殿下的名声事儿小,坏了殿下的大事儿事大!”   “大事儿,什么大事儿?”耿仲明指了指外面被捆绑了一长串的勋贵家眷,不由笑道,“难道比这事儿还大不成?”   “当然,这算什么?这只是算个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在后面呢!”冯铨不由冷笑道。   “此话怎讲?”耿仲明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低声问道,“那……那‘冯阁老’的意思是?”   “皇亲国戚与勋贵虽肥,如何肥得过假仁假义的‘东林党’!”那冯铨不由面带冷笑道。   “舜王麾下百万精兵,如今虽得了北京城,奈何城无粮,库无银,又有一大帮骄兵悍将要赏赐。”   “若是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办?”   “当……当然是抢他酿的!”耿仲明不假思索道。   “这就是你和舜王殿下的区别之处!”不意冯铨闻言摇了摇头道,“当然是兴大狱,诛杀不轨之徒!”   “这……这不都一样吗?”耿仲明不以为然道,“还有,你为何认为殿下要拿东林党开刀?”   “猪要捡肥的宰,人要挑富的杀!”冯铨不由冷笑道。   “如今勋贵和皇亲国戚宰完了,自然要轮到东林党那一群伪君子!”   “那……那为何不是齐党或者楚党?”耿仲明不由奇怪道。   “因为只要怀王把我引荐给殿下,我自会说服舜王,随便替你谋一个美差,你说怎么样?”冯铨不由笑道。   “这……那好吧,我只能保证向殿下举荐一下,成与不成,还在两说!”耿仲明犹豫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道。   冯铨这厮名声之臭,千里闻名,耿仲明本来不想沾他这事儿。   只是后来他转念一想,自己的名声未必比人家好到哪里去,还能挑肥拣瘦不成?   至于东林党不东林党姑且不提,但是他耿仲明反复横跳,早把“西法党”得罪死了。   这些“西法党”掌握“奇技淫巧”,其中干将王徵早已经投靠了舜王,若是自己再不结党自保,恐怕日后难免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冯铨见耿仲明应了,不由大喜道:“如此,你我强强联手,自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第480章 猪与狗   当冯铨在耿仲明引领下,见到“舜王”的时候,“舜王”张顺正在和几个婆娘一起挑婆娘。   “殿下!”耿仲明目不斜视的见过了张顺,然后把来意说明了一下。   “哦?曾经做过阁老?”张顺打量了冯铨一下,不由一脸惊讶道,“这么年轻?”   在明代,一般能熬到内阁这个地位的,不是七老八十,也差不多了。   比如张至发已经六十有四,而黄仕俊都六十七了,哪怕主角麾下较为年富力强的张慎言也已经摸到了六十的门槛。   而面前这冯铨才多大年龄?才四十出头!   鉴于这厮曾被崇祯“永不叙用”,而如今才堪堪崇祯九年,也就是说他至少三十岁左右就名列内阁之中,这特么也太离谱了吧?   “嘿嘿……那个……那个小人略微有几分才华……”冯铨不由自矜道。   “……”见过吹的,还没有见过这么敢吹的。   “成,那就先留……”张顺点了点头,正要一口应下来。   “咳咳……”身着男装的张嫣张皇后突然咳了两声。   “……留下来,回头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位置,再行听用!”张顺面不改色的把话说完道。   “啊?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如……如果方便,回头臣想单独面奏一回!”冯铨闻言不由喜出望外,连忙向张顺三叩九拜,神态极其谄媚。   看不出来,这人相貌堂堂,还有这一手!   张顺暗自里摇了摇头,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倒也没说些什么。   随后他又安抚鼓励了两人一番,这两人才千恩万谢的去了,直到这个时候张嫣这才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乃是著名的‘阉党’,名声之臭,天下无出其右者。”   “正所谓:‘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若是果然重用了此人,吾恐殿下大失天下人之望!”   “皇后之贤,今始知矣!”张顺听她说的认真,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道。   原来这张嫣张皇后不仅是有名的美后,更是有名的贤后。   相对于“肤如玉,有殊色”的周玉凤周皇后而言,“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的张嫣张皇后显然更为美艳大气。   自从张顺入主京师以来,素来迷恋她们的身体,倒不意她竟有这般见识。   “殿下!”张嫣听了张顺这三分调侃七分夸赞之语,顿时脸色一红。   她不由略带几分小女儿姿态的嗔了一声,直嗔张顺骨头都快酥了。   这个妖精!   张顺连忙收了收心神,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这冯铨还能入阁?”   “殿下有所不知,这冯铨本是万历年间进士,年方十九,入选翰林院庶吉士,人称‘小冯翰林’。”张嫣不由解释道。   “只因其父被弹劾丢官,故而投靠‘魏阉’,甘为其走狗,大肆迫害东林党人,残害忠良,由此得以超擢为内阁辅臣。”   “只因为其炙手可热,又贪贿太甚,遂为‘阉党五虎之首’崔呈秀所嫉,故而丢官罢职。”   “时值……时值天启驾崩,崇祯即位,清除‘阉党’,这冯铨反而因祸得福,反得保全。”   “哦?”如今的张顺何等样人,只听得张嫣三言两语,顿时觉得张嫣言辞有几分避重就轻。   原来关于明代内阁有几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便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还有一个就是阁臣入阁,内阁和吏部只有推荐权而无决定权。   也就是说,无论这冯铨是投靠“阉党”,还是投靠“东林党”,要想入阁必须经过当时的皇帝天启的点头。   他不由开口追问道:“冯铨年轻有为,又入职翰林院,大好前途,为何却仇视东林党,投靠阉党?”   “这……”张嫣闻言脸色绯红,低着头低声解释道,“据……据闻冯铨‘年少而美,同馆颇狎之,而东林党人左谕德缪昌期狎之尤甚’,是……是以结仇。”   虽然那张嫣有点不太明白,这冯铨也是男人,那缪昌期怎么“狎之尤甚”,但终究明白这不是好词。   ……   张顺闻言顿时脸色十分精彩,只觉得自己三观尽毁。   人常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过是张顺前世网友的调侃之词。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大明王朝,东林党诸君子竟然身行力践之!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摇了摇头道:“本王用人,不拘一格,但以才取士,以德罢之!”   “女学士身为本王幕僚,只需悉心侍奉,不必多费心机。”   原来自天启登基以来,内宠乳母客氏,外宠“阉宦”魏忠贤,并赐婚二人,内外联手,权倾朝野。   而那天启朱由校除了独宠客氏以外,更是侵夺皇后权柄,以宫中大小事务俱委之。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这张嫣愿意或者不愿意,都会成为“阉党”中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也就成为了东林党的天然盟友。   故而她的立场天然倾向于东林党,倒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是,张顺能理解,却不代表能接受,这才点了点她。   “我……”那张嫣闻言顿时臊的满脸通红,一时间无话可说。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好心提醒你,你却反过来训斥人家,真是狗咬……咳咳……”那田秀英本来正在那里鉴定古董,眼见张顺好像有几分不高兴,不由连忙过来解围道。   “这是为她好!内外勾结,帝王大忌!”张顺冷笑一声道,“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别等本王翻脸了,再后悔莫及!”   “哎,消消气,消消气,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田秀英闻言心里不由一个咯噔,连忙笑脸相迎道。   “现在我们都沦为阶下囚,就算我们想,还会有人巴结我们不成?”   其实权力斗争哪里会有界限?   无论张顺还是这田秀英自己都不知道,在原本历史上那内阁首辅周延儒为了复出,同样也巴结过这田贵妃,以便让她吹一吹枕头风。   张顺眼见敲打的差不多了,这才笑道:“行了,今天算我不是,不知这次收获如何?”   “哈,殿下,咱们发财了!”一旦说起收获来,那田秀英不由兴奋了起来。   “这二等资质的有三十三人,个个都是处子之身……咳咳……都是记账好手,有了她们的加入以后,清算就快了许多。”   “如今仅成国公一府,就查得府邸一座,园林一座,宅院八处,大小店铺七十三家,田庄一百三十七座,金银七十五万一千三百二十二两三分六钱,首饰、珠宝及珍玩字画价值约莫三百万两,奴婢、家班、家妓一千三百六十五人,女眷六十三口……”   “咳咳……咱别提女眷了成不成?”张顺不由大窘道。   原来李自成一干人等查封了一干皇亲国戚府邸以后,张顺担心被人上下其手,苦于无法清点清楚然后登记入册。   这个时候商贾出身的田秀英不由主动请缨道:“殿下若是信得过奴家,奴家倒是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张顺心中纳罕,不由问道:“你如何助我?”   那田秀英不由笑道:“大凡富贵之家,本就设有账簿,使专人掌管,此其一也。”   “其二,这些世家多采买蓄养‘瘦马’,殿下只需挑出那二等资质,专门用来记账管事的助我,自然清点的明白。”   张顺见她说的头头是道,这才让她们身着男装前来,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只是万般皆好,只是有一桩,却让张顺大为头疼。   原来这田贵妃对以成国公为首的勋贵“害死”自己儿子一事耿耿于怀,多次强烈要求把这些女眷引入宫中,任她处置。   张顺哪敢应她?   只是保证道:“秀英你且把心放到肚里,本王定然把她们许配给‘猪狗’一般的人物,让你解一解气!” 第481章 一条狗   “臣闻圣明之君,不辱及人之妻女;桀纣之徒,则耽于美色。孟子曰: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今陛下……”乾清宫之中,内阁大学士孔贞运正引经据典、长篇大论,把弘光帝一顿臭骂。   只把他骂的面红耳赤,满脸涨的通红。   原来前些日子,张顺和诸人定下来选诸勋贵家眷充实后宫之事,结果当晚弘光帝朱常洵就使人找到了张顺,私下里道:“朕所好者,他人妻女也,还请舜王勉力为之!”   张顺没办法,就选去了几个国公的家眷给他送了过去。   好家伙,这一送不要紧,顿时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让孔贞运一顿好喷。   那朱常洵抵挡不住,连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张顺。   张顺哪敢接这话茬,只是低着头,全当自己鞋面上开出来一朵花儿来。   陛下,你不能光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啊!   先前我被他喷了七八天,都没敢吱一声,您这都才哪儿到哪儿啊?   本来那孔贞运真喷的起劲儿,不意瞥见朱常洵又频频向张顺方向望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又转过头来,向张顺狂喷道:“我听说正直之臣,能够劝谏君主的过失,谄媚之臣,却只能迎合君主的私心。”   “舜王身为朝廷重臣,功盖当世,如何不肯劝谏陛下,反行小人之事耶?”   如此这般,又被孔贞运喷了一个时辰,直喷的张顺一身冷汗。   “殿下!”   好容易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刚一出门张顺便看到等待已久的冯铨。   那冯铨一见张顺,连忙上前三叩九拜道。   “好了好了,不用行此大礼!”张顺摆了摆手道,“走吧,咱们去养心殿说话。”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养心殿,并不见张周田朱四女。   当然不是四女出去了,而是养心殿除了正堂以外,又有许多房间。   正堂东西两侧分别是东暖阁和西暖阁,后殿则是五间房间,正好可以让诸女分别选住一间。   闲话休提,话说两人分定主客坐下,并无人奉上茶水,张顺便自取了茶叶、开水,胡乱的泡了一壶,给自己和冯铨满上,只吓得冯铨又是一通跪拜。   好容易安抚了此人,张顺这才笑道:“前两日你就说要来见我,不知所谓何事?”   “臣观殿下所为,莫非有意于朝中衮衮诸公乎?”不意冯铨闻言不由石破天惊道。   “哦?此话怎讲?”张顺自以为自己掩饰的挺好,没想到竟被人一言道破,不过他依旧不动声色。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那冯铨不由笑道,“夫祀与戎两者,钱粮必不可少。”   “如今殿下入京,秋毫无犯,仁之至矣!奈何朝中早已经国库空虚,安有钱粮哉?”   “吾见殿下先清勋贵,想必次者必官吏而已!”   “哦?”张顺不由惊异地看了这厮一眼,不由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这厮看起来长得人五人六,当你以为他是个正直的君子之时,他反倒一脸谄媚相。   当你以为他是个投机钻空的小人之际,他倒有一番见解。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大大方方的应道:“没错,这正是本王所想,不知阁下何以教我?”   “不敢当,不敢当!”那冯铨一见张顺一脸真切,不由连忙摆了摆手道,“只是小人有几分见解,还请殿下斧正。”   “孔圣人有云: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然今不然。”   “自万历以来,东林、浙、齐、楚、宣各党林立,整日争权夺利,以至于朝事大坏!”   “其中最奸最诈者,当属东林无异。殿下若是有心,当先以东林为突破口,然后逐个击破……”   “停停停,说是这般说辞,奈何本王麾下并无东林之徒!”那冯铨话刚说了一半,张顺忍不住打断道。   “如何没有?”冯铨闻言亦不由为之愕然。   “刑部尚书冯英、吏部尚书侯恂、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黄道周一干人等,皆属东林。”   “当然,除了这些人以外,最重要的是殿下的亲信内阁首辅张慎言和韩爌二人……”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先把这二人办了?”张顺不由眼神危险了起来。   “啊,殿下,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冯铨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   “小人的意思是,其中盘根错节,殿下真做好准备了吗?”   “哦?怎么个盘根错节?”张顺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问道。   既然他想拿这些官吏开刀,自然也做好了被人反扑的准备。   “臣请以‘己巳之祸’言之!”冯铨闻言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当年‘己巳之祸’,泰半罪于袁崇焕,却不知那袁崇焕的师座不是别人,正是时任内阁首辅的东林党人韩爌!”   “而率先抵达京师的山西援兵,却突然哗变,若非援军四集,吾恐京师不守矣!”   “这……”张顺闻言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冯铨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若是从己巳之变的角度来说,这韩爌很可能就是主要幕后黑手,其实袁崇焕负责引后金兵“入关”,而在关键时刻溃散的山西兵是给朝野施加压力,而身为内阁首辅的韩爌借机便能提出结下城下之盟。   当然,冯铨这几句话并非要揭露当年真相,而是在提醒张顺一个事实。   这个时代的文官深度参与军事工作,若是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出现内外勾结之事。   不过冯铨这番话让张顺警醒之余,不由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   当初阿济格部为自己所败之后,为什么会哪里都不去,反而扑向山西腹地?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够指引他进攻方向,并且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打开城门,那么这一切都可以解释通了。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点了点头道:“此事本王已知之矣,不必多虑!”   千幸万幸,自己已经大破了后金主力,斩杀其伪帝洪太和豪格一干人等。   如今的后金不仅家家带孝、户户披麻,其中枢更是陷入到激烈的内讧之中,倒不虞有人引后金兵入关。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道:“我意已决,明日便上奏陛下。”   “一则请让先生入阁,二则请求让百官捐献,以资陛下登基之用!” 第482章 借钱   “陛下,臣访得原内阁大学士冯铨,其为人机变,才华出众。”内阁首辅张慎言向朱常洵拜道。   “虽然其人曾为阉党,但是瑕不掩瑜。如今天下初定,正是用人之际,不可使贤才遗于野,还请陛下详之,恩准其入阁!”   张至发、黄仕俊、孔贞运、贺逢圣一干人等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是东林党吗?   我不是,太好了,我也不是!   既然大家都不是东林党,那么此事自然和自家无涉。   这四人不出声,但是薛国观早跳出来附和了起来。   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左右不过是舜王“塞人”罢了。   那朱常洵也不含糊,眼见如此,便点了点头道:“准奏!”   果然不多时,一位相貌堂堂,年方四旬之人走了进来,向朱常洵拜谢一番。   好容易折腾完毕,朱常洵急着回去,便开口道:“诸位先生,有事儿奏事儿,无事儿便可退下啦。”   “臣新来乍到,虽然不明朝中情形,但是有句话不吐不快!”就在这时冯铨不由跳将出来道。   “讲!”朱常洵程式化的应了一声。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如今荣登大位,何以迟迟不肯举办登基大典,莫非舜王殿下有不臣之心不成?”新任内阁辅臣冯铨厉声向张顺喝道。   “咳咳……咳……”冯铨这话一出,顿时把一干内阁大学士闹得咳嗽连连。   你当我们不知道他要做活曹操吗,可是我们也没用办法呀!   本来大家都当着不知道,一副君圣臣贤模样,你这鸟人非要揭穿,莫非当舜王的刀不利乎?   “咳咳!”张顺竟也不恼,闻言反倒清了清嗓子道,“冯大学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非本王不欲陛下早登九五,晓谕天下,实则是囊中羞涩而已。”   “当本王引兵入京以后,只查得内十库及宫中只有金银数万,尚不及百姓中等之家之积蓄。”   “而陛下若想荣登九五,仅各种操执费用一项,怕不下二百万。”   “更不要说宫殿修缮,淑女选秀、赏赐群臣一干事宜,更是皇家脸面,轻易马虎不得,故而不得不拖延至今。”   “殿下如何诓我?”冯铨闻言不由冷笑道,“我听说前几天你麾下士卒抄掠城中勋贵,获金不下千万……”   “污蔑之词,纯粹污蔑之词,我朝勋贵若是真个家产百万,崇祯求爷爷告奶奶,岂会求不来钱?”张顺连忙义正词严的驳斥道。   “其中十之八九不过是园林、庭院而已,变不得银钞,花费不得。”   “唯有金银一百余万,犒赏三军尚且不足,又哪里有钱与陛下登基呢?”   “呃……”冯铨也没有想到张顺战斗力这么强,竟然三言两语驳的自己哑口无言。   “那……那真的没办法了吗?”话说到这个份上,冯铨显然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没办法,若是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张顺也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   “其实,我到有一计,保管让陛下风风光光,荣登九五!”冯铨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图穷匕见道。   “哦?什么计,说来听听!”众大学士闻言不由兴奋道。   “此事好吧,只需让满朝文武及致仕之人,每人量力而行,自愿捐赠些银两,少则三五百,多则万儿八千,只要有一千个人肯捐献,完全足够陛下登基之用……”冯铨不由大声的时候。   “好,好,好,此时就照此办理,退朝,退朝!”朱常洵早已经急不可耐,不耐这许多人在这里争执,连忙下令道。   “哎,陛下,这可……”孔贞运连忙阻拦,可是哪里还拦得住,竟让朱常洵得空跑了。   直到这时,朝中这几个大学士哪里还不明白,这冯铨哪里是要和张顺对着干?   这两人分明是,一唱一和搁这里演双簧坑自己等人呢。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孔贞运不由恼羞成怒道,“纵容君主劫掠臣子的家产,此非为臣之道!”   “孔先生,此言差矣!”不意张顺闻言摇了摇头笑道。   “朝廷自有俸禄,又有其他一干费用。若是果然清廉,朝中有几人家资颇丰?”   “若是果然贪酷,死有余辜尚不足惜,又有何冤枉哉?”   张顺这一席话顿时说得一干大学士无言以对,只得摇头叹息。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心思,且说张顺得了弘光帝恩允,便立即调来李自成、刘宗敏和耿仲明三人道:“我,贼也;尔等亦大贼也,天下人狠不能食尔肉,寝尔皮!”   “今我寻了个好活,特意念着你们仨。”   “但凡入我新朝为官者,姑且不论。那些沽名钓誉之徒,口口声声以清誉自诩者,最为可恨,请三位为我拷之。”   “但是,有一个规矩,务必给我守紧了。”   “只要钱,不要命,不得侵扰女眷!只此三项,你们记清了没有?”   “记得了!”李自成、刘宗敏和耿仲明三人连忙应了,这才有几分为难地开口道,“不知……不知此事从何下手?”   张顺何等样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这三人不是要请教方略。   他不由开口笑道:“本王兜比脸都干净,不但自个没钱,还倒欠了几百两银子出去。”   “这样吧,我回去凑一凑,先凑个整数出来,一会儿让高起潜送过去。”   “罪过,罪过!”三人尴尬的念叨了两声,这才辞别了张顺。   待到这三人一走,张顺连忙跑回了后殿,把张周田朱四女喊了出来。   “你……你这也太猴急了吧,我妹妹……我妹妹还未睡下……”田秀英不由红着脸低声提醒道。   原来田秀英的妹妹田淑英尚幼,众人每次行周公之事,总是想方设法先避开此女。   “咳咳……”张顺闻言连忙干咳了两声,这才开口解释道,“今天是正事儿,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说来听听?”四女闻言愈发好奇了,这厮喊来众人竟不是为了白日宣银,却是所谓何事?   “那个……那个能不能借我点钱……”张顺面带难色道。   “噗~”四女顿时茶水喷了一地,“借钱,找我们?” 第483章 拷掠   “啊,啊,昏君,昏君,啊……”   随着一声声惨叫,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早被夹的奄奄一息。   原来这夹棍乃是由三根杨木制成,专夹人脚踝,一个不小心便能坏人脚踝,形成残疾,端的是歹毒非常。   不过刘宗敏一干人等早已经轻车熟路,倒不担心致人伤残。   “陈翰林,你服不服?”眼看拷打的差不多了,刘宗敏脸这才带着一脸残忍的笑容问道。   “我不服……我不服,我自来为官清正,哪里有银钱与你们这些强盗……”“陈翰林”不由悲愤欲绝道。   “哦?不服?来让大伙见识见识,这个为官清正的陈翰林,究竟贪污了多少钱财!”刘宗敏冷笑一声,对着街上的百姓喊道。   “来人呐,全都抬上来!”   随着刘宗敏一声令下,顿时有七八个士卒从陈翰林府中抬出来三五个箱子来。   这三五个箱子,逐个打开,竟露出里面雪花花的银子来,只晃的人眼睛都花了。   “哇,这么多银子,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围观的百姓顿时不由大开眼界。   而这些人在大开眼界之余,心里也不由涌出来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来。   早有人大声喊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狗官,净贪些民脂民膏!”   而伴随着围观百姓的愤怒呼声,又有烂菜叶子、臭鸡蛋及小土块一类的东西砸了过去。   完了,全完了!   陈翰林顿时如坠冰窟,好似三九天被人当场泼了一盆冷水。   他不怕被刘宗敏拷打,拷打过后他就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他不怕被刘宗敏查抄,查抄之后,早晚“千金散尽还复来”。   甚至他也不怕杀头,哪怕被杀了头,他的家产还能传于后人,他的清名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然而刘宗敏的当街拷掠和当众搜查出许多银两来,让他所有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现在,他是一个人神共愤、名声臭不可闻的“贪官污吏”。   不仅钱财没了,名声也没了。   “陈翰林家共查得白银七千二百一十五两三分四钱,承舜王之恩,姑且留一十五两作为日用之资,其他银两一概充公,留作陛下大典之用!”张顺派来的女记官查验得明白,不由一边用清嘹的嗓子高声喊着,一边奋笔疾书记下了金额。   “这狗官,这才当官几年啊,竟贪了这么多!”周围百姓不由议论纷纷,同时也贪婪的望着那些白花花的银两。   奈何比这些银子更亮的乃是刘宗敏左右侍卫手中雪亮的长刀。   “下一家,咱们看看刘御史是不是比这陈翰林家更有钱!”刘宗敏显然也很意外一口气查抄出来这么多银两,一时间也不由兴奋了起来。   随着刘宗敏一声令下,士卒连忙解开了夹棍,将那陈翰林仍在了地上,匆匆忙忙又涌向另外一处府邸去了。   “昏君,昏君,你个昏君,居然抄掠臣工,自古未之有也,你早晚不得好死!”陈翰林挣扎着爬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辱骂道。   奈何围观的群众眼看此事一了,竟头也不回的向下一家跑去,根本懒得理他说些什么。   “唉,民不聊生啊,民不聊生!”就在陈翰林挣扎之际,他却没有看到,就在不远处的茶楼上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士卒正在那唉声叹气,好似死了爹娘一般。   “这太狠了,不但要钱、要命还坏人名声,端的可恨。难道天下之大,就没有人能治的了这乱臣贼子了不成?”   在一些精英眼中,张顺这般掩耳盗铃的做法并没有什么效果,早被人识得明白。   “其实……也不是没有……”   “哦,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计策?”   “计策?一个是寻二两稻草,扎一个稻草人,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可以用针扎一扎;另外一个是,画一个圈圈诅咒他!”   “这……这有何妙用?”   “防止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   ……   且不说京师内外如何议论纷纷,且说翰林黄道周听闻了如此“丑事”,不由怒不可遏,早去拜访了那辅臣孔贞运。   这孔贞运本来是大名鼎鼎的庄际昌榜榜眼,一直充当翰林院编修,不曾插足诸党之争。   刚巧他不单是孔圣人子嗣,本人又清正顽固,立场倾向于中立,故而多得士林尊敬。   故而那黄道周一见到孔贞运,不由大声道:“我闻公乃刚正之臣,如何坐视操莽之辈假借陛下之名,祸乱朝纲?”   那孔贞运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不由摇了摇头道:“幼元,不知朝中详情,我却不怪你!”   “那‘顺……舜王’素有操莽之志,我如何不知?”   “奈何……奈何当今圣上实在是……实在是……唉!”   “古语云: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阁老何出此言?”黄道周闻言不由不开心的质问道。   “话虽如此,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对你讲。”孔贞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   “当今圣上有四弊,一曰:荒淫好色。刚入宫就惦记人家妻女,败坏伦常。”   “二曰:刚愎自用。自陛下入宫以后,老朽多有规劝,听不进一眼,反而巧言令色,强行狡辩,不知错更不肯改。”   “三曰:贪财,此次拷掠百官之计,固然是舜王本来面目,但是也少不了陛下在其中推波助澜。”   “四曰:怠政,头一天阁臣但又所言,第二日复问起,却一脸茫然。”   “你说……你说摊上这么一个君主,我等又能如何?”   “这……这难道就由着他肆意妄为不成?”黄道周不由悲愤道。   一听孔贞运这话,黄道周也有几分绝望了。   陛下是个傀儡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他不但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刘后主,更是一个标准的昏君。   你拿这样一个人,怎么给一个狡猾堪比曹操,虚伪堪比王莽的“顺贼”斗?   “这样吧,实在不行,明天我替你引荐一下,你去劝一劝舜王吧,万一劝得他回心转意,也强似在我这里以头抢地。”孔贞运不由不阴不阳的回应道。   好家伙,老夫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步步紧逼,是什么意思? 第484章 明儒   “请坐!”张顺示意了黄道周一下,随手递去茶水道。   黄道周沉默地看着张顺以舜王之尊,竟然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有,不由眉头大皱。   我听说王莽大伪似真、大奸似忠、大恶似善,还道是古人夸大其词,不意今日方知世上果有此类!   “听孔老先生说你要见我,不知所谓何事?”张顺不耐繁文缛节,眼见双方分定主客坐下,便直接开口问道。   “呃……”黄道周也没想到张顺会单刀直入,差点被张顺给问住了。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这才开口道:“殿下,身为朝廷重臣,一言九鼎。奈何如此坐视陛下荒唐行事,劫掠臣下耶?”   “谁说本王坐视不理了?”不意张顺闻言摇了摇头道,“此事实乃本王一手促成耳!”   黄道周闻言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殿下是要与天下人为敌了?”黄道周不由抑制着胸中不断翻涌的怒气,大声质问道。   好个贼子,居然供认不讳,想必是有恃无恐了!   “天下人?”张顺闻言不由乐了,“在远西之地,有这样一伙人,他们声称自己是上帝的仆人。结果却以神之名,行人之私。”   “同样在远东之地,也有这样一伙人,他们口口声声天下人云云。”   “其实只不过是欺上瞒下,上下其手而已,你说我说的对吗?”   “你……你……”黄道周差点被张顺一席话气得吐血,不由用颤抖的双手指着张顺,辱骂道,“巧言令色,无耻之徒;巧言令色,无耻之尤!”   “哼,除了如泼妇一般谩骂,难道堂堂石斋先生居然连一句辩驳话都说不出来了吗?”张顺不屑的站前了反问道。   “我如泼妇?”黄道周不由怒极而笑道,“恐怕是殿下强盗做久了,懂不得朝堂上的规矩。就算让你抄,又能怎样?”   “当初崇祯皇帝在时,查抄阉党,李永贞二十九万,田尔耕一十八万,崔呈秀七万,许志吉三万,顾秉谦又献三万,除却魏忠贤数额不明以外,满打满算,不过才六十万两白银而已。”   “只此之数,亦是朝野上下卖新皇一个面子而已……”   好家伙,道理讲不通改威胁了!   原来朝堂之上有朝堂之上的规矩,所谓雁过拔毛是也。   昔日以“阉党”之盛,权倾朝野,才抄出几个钱?   我劝你莫要不识相,以免为他人做嫁衣!   张顺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他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昨晚女记官回来就曾向我汇报,翰林、御史一干人等各抄出白银五七千两不等,工部、户部、吏部等实权官吏,各抄出数万乃是几十万两不等,何言少钱耶?”   崇祯抄不出钱来,可不代表本王抄不出钱来。   本王有的是“专业队伍”,李自成负责准确识别官吏的贫富,耿仲明负责软硬兼施的恐吓,刘宗敏负责残酷的拷打,然而再有本王的女记官清点入库,最后由田秀英一干人等鉴定其中的古董字画、珠宝珍玩价值。   这是一整成熟的“流水线”,最低限度减少了中间的“损耗”。   “你……你……”那黄道周听到此处,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一个专业的“强盗队伍”,“我……我……我打死你这个祸国殃民之徒!”   张顺万万没想到,这厮辩不过就骂,骂不赢就向自己动手。   若是寻常帝王,恐怕还真被他这一下偷袭得手了。   但是张顺是何许人也?   他自从孟津起兵以来,几乎无日不战,虽然身手远远比不得悟空、陈长梃一干人等,但是对付一个黄道周还是手到擒来。   说时迟,那时快。   眼见黄道周暴起而来,张顺只把手中的热茶,连盏带茶往他脸上一掷道:“不知你这张面皮,抵得住抵不住本王的好茶!”   那黄道周又不是铁面皮,如何抵得住滚烫的热茶?   眼见张顺一把掷来,连忙躲过了。   只他这一躲,却给了张顺喘息之际。   好个张顺猛的跳将起来,上前一脚正蹬在黄道周的胸口,蹬了他一个仰八叉。   那黄道周正待起来,不意被张顺一脚踏实了,动弹不得。   “殿下,怎么了?”就在这时传来了田秀英担心的声音。   原来诸女早听得前殿的动静,但是又怕被人撞见了。   思前想后之下,唯有让文武双全的田秀英冒险查看。   当这田秀英赶到的时候,正是张顺踏着黄道周之时。   本来张顺还想借机打上几拳,出一口恶气,结果被田秀英这么一打打岔,气儿倒是消了三分。   于是,张顺便抬起脚来,冷笑道:“说不过就骂,骂不过就打,如果连打都打不过呢?”   “尔等‘三板斧’,吾尽知矣!”   “你走吧,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们这些上欺君王,下辱百姓,无君无父,国之大蠹!”   “你……你真不杀我?”本来黄道周都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万万没有想到张顺居然放过了自己。   “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张顺摇了摇头,下达了逐客令。   “那……告辞!”黄道周虽然不明白张顺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拱了拱手告辞了。   “怎么样,你和殿下谈的怎么样?”孔贞运在外面等了许久了,一见黄道周出来,不由开口问道。   这是一个被崇祯评价为“一生学问只办得一张佞口”的黄道周,孔贞运心中难免抱有几分期望。   黄道周沉默的摇了摇头,气氛一下子沉重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他这才补充道:“‘顺……顺贼’若是讲理之人,一切休提;若是不讲理之人,即便某舌灿莲花,又能奈何?”   至于被人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甚至惹得自己不得不动起手来,结果还没赚上便宜的丑事,他是半句不提。   “唉!”孔贞运长叹一声这才无端地说道“这一回老夫捐了一万两……”   “阁老高义!”   “没,我的意思是舜王这一次带头捐了十万两。”孔贞运摇了摇头道。   “其中约莫有六七万两出自内库,剩下三四万两都是由金银首饰、散碎银两凑成。”   “就这还差了一两千两,舍着脸从几个辅臣和侍卫手里又借了些,这才勉强凑足……”   ……   黄道周终于明白孔贞运纠结的原因何在了。   相比较整天往内帑搂钱的万历、天启一干皇帝而言,张顺简直干净的简直如同圣君一般。   按理说,到了他这种身份地位,随便划拉几十万上百万两白银进腰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他真的一文钱都不要,简直比海瑞还海瑞!   “哼!”沉默了半天,黄道周除了冷哼一声,以示不屑之外,竟没有再口出不逊。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这才走到了午门。   不曾想,那午门外正围着一堆人,一个个群情激愤,正在那里谩骂。   “这是监生?”黄道周一眼就认出来这些人的身份。   “没错,是监生,所以老夫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孔贞运摇了摇头道。   原来明代中后期的生员、监生极不安分,不但常常参政议政,臧否人物,更是动不动就上书、鸣冤,一度把内阁大学士们逼的都没有办法。   其中已经被丁启睿收监的傅鼎臣、薛宗周一干人等就是其中的典型。   “好一场腥风血雨,也不知舜王一意孤行下去,顶不顶得住!”黄道周摇了摇头,若有所指的提醒了孔贞运一句,这才施施然离去。 第485章 不合作   “今实查得皇亲国戚府邸一百二十七座,园里三十二处,店铺五百三十七家,田庄八百一十五处,约莫价值两千四百万两白银。”田秀英一边一脸无奈地看着张顺环抱着周玉凤,一边吃味的汇报道。   “其他古董字画、珠宝珍玩不计其数,粗略估计价值千万两白银,实抄得白银六百三十七万两有奇,拢共价值……”   “四千零三十七万两!”不等田秀英说完,张顺便口算出来了结果。   “对,四千零三十七万两!”田秀英这话一出,顿时在场的诸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说这其中七成左右都是田宅、古玩之类需要变现的玩意儿,但是这个几乎相当于明朝两三年财政收入的数字,也让众人大吃一惊。   “朝中勋贵如此,大明安得不亡!”就连周皇后都忍不住摇了摇头道。   她如何不知自己的原配朱由检,当初是如何求爷爷告奶奶,这才求出来几十万两银子。   结果张顺这么一抄,就抄出来上百倍的银子来,让众人如何不惊?   张顺对此倒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道:“此事乃一等机密,都不许露了。”   “只把那银两、古玩字画、珍玩绸缎和房产地契等物一并纳入内帑,再作计较。”   有了这一批钱财,张顺才有了和大明文官势力斗下去的底气。   我要兵有兵,要财有财,你又能奈我何?   “殿下,殿下,急报!”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高启潜的声音。   “何事,进来汇报!”张顺连忙示意四女藏起来,独留田淑英在跟前伺候道。   不多时,只见那高启潜走了进来,这才低声道:“殿下,刚刚收到消息,京城内有许多官吏弃官,并声称……声称誓与殿下势不两立!”   “若是……若是奴才所料不差,各州县……各州县很快也会掀起弃官的风潮……”   “非暴力不合作?”张顺闻言嘴角不由微微翘起,面带讥讽道,“看来他们倒晓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原来这就是文人的风骨吗?   爱了,爱了!   张顺摇了摇头,下令道:“传令下去:一、但凡弃官者,记入名册,永不叙用!”   “二、晓谕四海,陛下登基之日第二天便广开恩科,超额取士!”   你们不是要撂挑子吗,那这辈子就不要出仕了!   实话实说,张顺想到了这些人可能会勾结后金或者边镇,也可能会勾结残明势力,但是他确实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给他玩这一手。   实际上这一手极其歹毒!   实际上自唐宋以来,古代中国政权极其依赖官僚的治理。   而一旦官僚明确不合作,那么统治者就会失去这个国家的治理能力。   若是换做大多数新生政权,自己手底下没人,又有数十万大军要供养,说不定也就怂了。   可是张顺是谁啊?   张顺是四个婆娘诈出来四百万两白银,又顺手抄出来六百多万的主儿,手底下能差这几个钱?   别个不说,但说这近千万两银子的额外收入,再加上早已经纳入囊中陕西大部、河南小部的赋税,已经完全足够他稳住阵势。   眼见前明文官黔驴技穷,他更有底气,甚至打算趁机把大明稀烂的官僚系统再重新梳理一遍。   当然,仅凭这些还不够,他做好军事准备,以免为其所趁。   想到此处,张顺继续下令道:“晓谕张三百尽快解决蓟辽东江三镇残敌,不得延误。”   “晓谕洪承畴、李信尽快解决杨嗣昌、朱大典等人,不得延误!”   “晓谕曹变蛟尽快攻克开封,把战线向徐州方向推进。”   “是,奴才这就去办!”高起潜闻言连忙一一记了,这才告退。   谁曾想他刚出门,又翻身折了回来。   “还有何事?”张顺不由颇为奇怪。   “户部尚书侯恂求见!”高起潜赶紧汇报道。   “哦?着他进来!”张顺点了点头道。   张顺入京以后,除了内阁辅臣以外还请回来了部分六部尚书,其中户部尚书侯恂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张顺执政以来,素来把“弘光帝”朱常洵和内阁当做橡皮图章,暂时并不是很依赖他们。   独六部尚书不同,这是一个具有执行部门,还是拥有较大的权利。   不多时,只见那头发花白侯恂走了进来,向张顺拜了拜,双方分定主客坐下。   他这才开口道:“微臣腆为户部尚书,奈何如今太仓空虚,难以为殿下解忧,特请辞去!”   “哦?”张顺闻言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这才笑道,“听说先生是归德府人氏?”   “正是!”侯恂心道:来了!   “本王听说归德府距离开封和大名也不太远吧?”本来侯恂还以为张顺会和他打打感情牌,拉一拉乡党关系,万万没想到他说出这般话来。   如今的义军曹变蛟部已经围困开封七个月之久,而洪承畴部亦在大名府一带和杨嗣昌、朱大典等人对峙半年有余。   张顺这一席话,无异议赤裸裸的威胁。   侯恂心里不由一个咯噔,不由马上又稳住了神色。   怕个鸟甚,老子继严自毕上任以来,太仓库中究竟有多少银两,心知肚明,难道他还能变出银子不成?   张顺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脸色愈发冷峻了起来。   他便继续开口道:“本王入京之初,有人就对我说:侯恂乃是东林党余孽,宜早图之!”   “本王笑道:本王一项任人唯贤,不论亲疏。更何况若是仔细论起来,竟还算是本王乡党。”   “世上岂有不自为一党,而甘为他人走狗者乎?”   “舜王,过分了!”侯恂听到张顺如此挑拨,不由拍案而起道。   原来这侯恂不但掌握着大明的户部,又对明将左良玉有提拔之恩,故而他觉得自己有资格向张顺讲讲价钱,结果张顺告诉他并不能。   “怎么不服气吗?”张顺笑了。   “你寄予厚望的左良玉,有一个绰号唤作‘右顽石’,便为本王亲自所取!”   “至于钱粮一事,不需要你操心。即便本王这些州县颗粒不收,本王恩养麾下五十万大军三五年的闲钱是有的是!”   “怎……怎么可能?”侯恂本来还气势汹汹,但是一听到张顺最好这一句话,顿时都呆住了。   他身为户部尚书,勉力支撑了这许多年,如何不知朝廷之窘迫。   结果,现在张顺告诉他自己不差钱,这怎能让他相信?   “信不信在你,做到做不到在我!”张顺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当初明金两国也想不到本王能养这许多兵,但是本王养了也就养了,你们能想得到吗?” 第486章 分化   “出来了,出来了!”   “这个奸贼,‘顺贼’的老狗,你不得好死!”   “真认贼作父!”   ……   内阁首辅张慎言刚从午门里走出来,顿时引起了围在外面的监生一通乱骂。   张慎言对此倒早有心里准备,但是当他听到有人骂他“认贼作父”之时,心里着实难绷。   先前张顺为了哄他出山,曾经呼之“亚父”。   现在不知怎么传的,反倒变成了他为了求官,反过来“认贼作父”。   张慎言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命人驱散了人群,然后摆了桌椅,贴上了布告。   众监生心下里好奇,不由连忙拥上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本王欲招生员以上者千人,量其实干之才,分授以御史、知县等官职,以备擢拔。   而在行文的尽头,正盖着张顺那枚舜王兼三十六营盟主大印。   “哈,没人了,没人给他干活了!”早有人闻言拊掌而笑道。   然而,这一次应者寥寥。   等他回头一看,却见自己身后监生屈指可数,而大多数人却早已经拥到了张慎言跟前。   “不要急,一个一个来,先排队报名。等登记完毕以后,会进行简单的考核,只要能过,就能授官!”张慎言不由一边安抚着众人,一边让士卒维持秩序。   “无耻啊无耻!”这一幕顿时让那些还站在布告下面,嘲讽新朝无人可用的监生气不打一处来。   “忠良之臣辞官不干,以示汉贼不两立。幸佞小人却借机鸩占鹊巢,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呃……这位仁兄,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目前来看,相对于缺官而言,‘顺贼’明显更是缺钱。若是我等用俸禄把他钱花净了,反倒可以曲线救国……”早有脑子活泛的开口笑道。   “啊,对,曲线救国,我们这个就叫做曲线救国!”本来还拉不脸的一干监生纷纷应和了起来,“同去,同去!”   原来明代读书人甚多,官员数量亦不在少数,即便中举也不能轻易授予官职,而这些监生、生员若想做官,那更是难上加难。   故而一听有官做,这些人也顾不得什么气节不气节了,早一个个一拥而上。   “晚生马达,字千里,乃北直隶人氏,精通四书五经……”每个上前登记的监生都点头哈腰的讨好着张慎言,先前辱骂他的半点气势也无。   张慎言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为了张顺的大计,他也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张慎言这一点头不要紧,那马千里挥毫写就个人信息以后,不由兴奋的炫耀道:“明公对我点头了,哈,明公对我点头了!”   然而,这一次竟没有人嘲笑他,反倒一个个投去羡慕的目光。   依照张慎言在张顺眼前的身份地位,哪怕在他面前稍有印象,日后难免不会出现飞黄腾达的机会。   且不论这一干监生如何计较,且说“内阁首辅张慎言亲自招纳贤才千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入到各士绅府邸之中,更是传遍了京师大街小巷。   “招不招?招不招?”就在满城风雨之际,李自成正押着一干文官在那里行刑。   别看这些文官瘦瘦弱弱,骨头倒还挺硬。   李自成把这些“硬骨头”聚集在一起,拷打了半天,竟不见一个屈服。   当然,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几乎相当于名牌,大家对彼此的想法早已经心知肚明。   不是这些“硬骨头”要硬到底,而是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的箭。   既然他们站在了舜王的反面,就要接受舜王的反制。   而张顺的反制手段很简单,就是“抄赃款”。   挨家挨户“抄完赃款”,然后拷打着让你认。   难道大明这么多官员里面,就没有一个家里没有“赃款”的吗?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   不说全天下都这般吧,至少李自成、刘宗敏和耿仲明三人拷掠的官员里面,竟是一个清廉的也没有。   虽然如今已经“人赃俱获”,但是大明的官员还剩一张好嘴,那自然是打死都不肯开口,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当然,李自成一干人等对这种“僵持”是乐见其成的。   不僵持下来,他们怎么有借口用夹棍继续夹这些“贪官污吏”呢?   而这一天,李自成正拷掠的得劲儿,甚至拷掠到兴奋之处,他还亲自动手,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群百姓跑了过来,围观着正在被拷掠的官员,指指点点道:“二傻子,真不少,这边被人打,那边官丢了!”   “为啥?”   “内阁首辅新募监生、生员以上千人,专门替代这些狗官,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阵嘲笑声入耳,原本还在咬牙坚持的大明文官,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昏死过去。   “胡说……胡说八道,我大明读书人岂是如此没有……没有气节……之辈!”他们不敢置信道。   “有气节,咋能说没气节呢?他们围在午门外连续骂好几天了,连饭都顾不得吃。结果内阁首辅把告示一贴,顿时一个个一拥而上,生怕被人抢了先了!”围攻百姓纷纷笑道。   “不,不是这样,你们不能这样骗我!”正在被夹的官吏当场就心态崩了。   我们在前线吃紧,你们在后面紧吃是什么意思?   原来大明七品以上中央官员,编制大约有五百之数。   如果算上其他新增和杂七杂八的低级官吏,也不过千余人而已。   这一次辞官抗议者,拢共也不过半数。   若是真让“顺贼”招募了千余生员,那就代表着他们这些人可用回家卖红薯去了。   心态焉能不崩?   更不要说他们十年寒窗苦,好容易得居高位,如今拼了身家性命不要,也要和“义军”对抗到底,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坐地起价,就地还钱。   为的是告诉“顺贼”,没有我们协助你治理国家,你什么都不是!   好家伙,没想到这边自己坚持到底,那边就被人“偷家”了!   “别夹了,别夹了,饶了我们吧,我们回去当官还不行吗?”有的人顿时顶不住了,不由连忙开口求饶道。   “夹,给我继续夹!”不意李自成闻言冷笑道,“你当朝廷是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实话告诉你吧,舜王早已经下令,凡弃官不干者,即刻革职,降为白身,永不叙用!”   “啊?不,不要!”本来有些人以为自己求饶了就会官复原职,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般下场。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你不当,有的是人当,傻了吧!”李自成咧着嘴,看着他们懊恼、痛苦的表情,不由开心的笑了。 第487章 辽东   辽东锦州城,战火早已经熄灭,然而城中依旧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而就在这种肃杀的氛围下,一员员骁将在左右亲卫的护卫下鱼贯而入,不多时就来到了锦州城中的总兵府中。   “右翼左营副将祖克勇到!”   “后劲左营副将高勋到!”   “练兵营副将程继儒到!”   “骠骑营署营事都司丁志祥到!”   ……   随着总兵府的门子一声声唱名,整个辽镇的军官先后来了七七八八。   “好,大家都来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就正事开始吧!”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将,须发尽白,如同老黄忠一般的将领端坐在主座上开口道。   “当前形势毋庸多言,大家想必心里都有数了,我等何去何从,还请大伙畅所欲言。”   “将军,我等懂得什么‘何去何从’?您只管说,我们只管听就是!”锦州城守营游击文章闻言不由连忙谄媚道。   “哎,说哪里话?老祖不过一介武夫,若非抚军大人死于王事,今日焉有祖某说话的余地?”黄忠似的那将领不由摇了摇头笑道。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辽东总兵祖大寿。   自从蓟辽督师袁崇焕被捕以后,这祖大寿便斩杀了后金奸细,一直窝在锦州前线,轻易不肯出营。   只是没想到这几年风云变幻,突然京师陷落,皇帝朱由检自缢煤山,辽东巡抚方一藻战死,独留他辽东总兵祖大寿坐守辽东。   “大帅,我辈武人只知忠君报国,不知其他。”祖大寿话音刚落,只听见一个声音洪亮的将领应道。   “以我之见,当尽起我辽镇精兵入关勤王,驱走‘顺贼’辅立新君,此诚周公伊尹之功也!”   祖大寿闻言仔细一看,却见接话之人正是“勇冠三军,孝闻九边”前锋右营副将吴三桂。   “好,此诚为一法!”祖大寿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   那祖大乐闻言却是急了,连忙开口道:“吴将军此话虽善,却无异于以卵击石。”   “昔日洪太率后金精兵一十六万入关,兵锋之盛,自古未之有也!然而,却一战身陨,主力损失泰半。”   “今我辽东兵虽盛,比之后金如何?”   “这倒是!”众人闻言不由议论纷纷道,“咱们辽镇上下,战守兵马满打满算不过五万之数,如何比得顺贼百万精兵?”   “要不,咱们投后金去!”就在这时,右翼左营副将祖克勇不由开口提议道。   “可拉倒吧!”祖克勇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摇头道,“如今洪太已死,后金国中形势动荡,又面临‘顺贼’威胁,亡国灭种亦在不远,我等岂可自寻死地?”   “这也不成,那也不中,你们说咋办?”祖克勇见大伙儿都不同意,不由恼羞成怒道。   “这……”吴三桂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据闻‘顺贼’占据京师以后,残暴不仁,拷掠文武百官,实非人君……”   “有人声称若我等能率大军抵达京师城下,定能一举破城……”   “这种话提都不该提!”祖大寿闻言摇了摇头,冷笑道,“这是分明拿咱们当枪耍,焉能信之?”   “报,山海总兵侯拱极派人来了!”就在众人举棋不定之际,突然有士卒高声汇报道。   “哦?侯拱极?快,快快有请!”原来这辽东镇固然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明廷对其也不是没有防备之心。   故而在万历年间,明廷就在山海关一线设山海总兵一职。   一则作为辽东镇的腹地,二则也谨防辽东生变。   这祖大寿先前之所以犹豫不决,就是不知道山海总兵究竟是何态度。   如果他们要“入关”,而山海总兵偏不叫他“入关”,那岂不是只能望洋兴叹?   “喲,都在啊?”就在祖大寿下令不久,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祖大寿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迎接道:“侯老兄,您怎生到了?”   原来来人不是他人,正是侯拱极的父亲名将侯世禄。   这侯世禄年龄略大于祖大寿,但是成名甚早,只是后来由于两度失事,寻以免官。   若是仔细论起来,这祖大寿怎么也得喊人家一声“前辈”。   “不到不行啊,怕你们做了错误的选择,以免丢了身家性命!”侯世禄开口笑道。   “此话怎讲?”祖大寿一脸愕然道。   “老夫已经投靠了舜王!”不意侯世禄闻言哈哈一笑,大摇大摆的往主位上一座道,“舜王麾下大将张三百已经率领五万大军抵达山海关。”   “尔等若再作迟疑,小心小命不保!”   “什么?”众人闻言一愣,顿时满堂哗然。   “老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祖大寿闻言不由忍着怒气,开口质问道。   好家伙,“顺贼”都抵达山海关了,感情你们父子俩没和我们通一个口气儿,就这么把我们卖了?   侯世禄早知道大伙儿不服,不由摇了摇头道:“尔等有所不知,这舜王乃是我们自己人,我若是不赶快请其入主,恐日后不好做人呐!”   “此话怎讲?”祖大寿根本不信,反倒乜斜着看他一眼。   “唉,此事说来也巧!”侯世禄一副悔不当初模样道,“原来这舜王殿下不是别人,正是榆林王家王世钦的女婿!”   “我们那‘七门六姓’,竟一并投了他!你说我要是有半分犹豫,日后还怎么有脸面见故人呐!”   “啊?”在座诸将,闻言不由为之愕然,随后不由在心里破口大骂。   直娘贼,偏生你们榆林将领奸猾!   老子在这里打生打死,不曾想早被你们卖了。   该,活该!   侯世禄看着这些辽镇将领的脸,心里不由一阵阵畅快。   原来这侯世禄两度战败丢官,这辽东镇诸将都脱不开其中的关系。   一个是辽阳之战,明军战败,侯世禄身受重伤。   一个是己巳之变,后金兵入关,侯世禄率军入卫,结果士卒溃散,侯世禄再度被创。   这一次,他好容易占得先机,这让他如何不喜?   “好,好,好个榆林将门!”这祖大寿终日打雁,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雁啄瞎了眼。   他不由连呼了三声,最终还是无奈的下令道:“既然如此,我等辽东将门又有何话可说?”   “祖大乐你且把后金的使者和明廷的使者都砍了,一会儿带首级过来,我等一并降了吧!”   好个祖大寿,原来他府邸早已经接待了后金和明军的使者,正等义军使者前来“报价”。   只是没想到侯世禄这厮老奸巨猾,给他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正所谓:愿赌服输。   既然这一次落在了榆林将门手中,如今的辽东镇已经门户打开,失去了要价的本钱,他倒也干净利落,当机立断投靠了义军。 第488章 御谋反   “启奏陛下,蓟辽督师丁魁楚、辽东总兵祖大寿、东江镇总兵沈世魁已降,辽东大局已定,天下形势稳如泰山!”乾清宫,张顺沉声向朱常洵汇报道。   “逆贼杨嗣昌、朱大典已经为我军洪承畴部所破,败走山东,大名府、临清等处为我军所据。”   “唯有开封府暂且攻打不下,臣已命张都督、韩霖加快铸造万斤红夷大炮,预计废不了多少时日即能攻克。”   “山东总兵刘泽清死忠前明,据不投降,起兵叛乱,臣已命洪承畴部继续征讨!”   随着张顺把一桩桩,一件件的汇报了上来,越来越多的迹象显露,义军已经基本完成了北直隶附近的清扫工作,完全掌控了大明的京师。   “好,好,舜王果然是用兵如神,宵小之辈,望风披靡!”朱常洵听了,不由又喜欢又担心。   喜欢的是自己的位置稳了,再也没有人有本事把自个打成“反贼”了。   担心的是张顺这个真“反贼”,会不会卸磨杀驴,眼见自己没了用处,就把自己剁了。   “全赖陛下英明神武、指挥有方,微臣这才取得了一定小小的成绩!”张顺倒是没多想什么,顺口谦虚了两句道。   然而,他却没看到内阁辅臣张至发、黄仕俊、贺逢圣和孔贞运一干人等闻言则沉默不语。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说也都心知肚明。   等到正事已毕,众人下朝。   张至发突然向左右开口道:“老夫今日生日,不知三位是否能够赏脸坐一坐?”   “不了,不了,我等今天还有事儿要处理,只能失陪了!”其他三人闻言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拒绝道。   张至发眼见众人怯懦如此,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路去了。   且不说这张至发如何心思,且说那弘光帝朱常洵好容易熬到退朝。   他眼见一干辅臣退却,便要回东暖阁快活,不意突然有一个老太监低声道:“陛下,东厂提督曹化淳求见!”   “他?不见不见!”朱常洵连忙摆了摆手道。   “陛下,以妾身之见,你还是见见吧!”就在朱常洵断然拒绝之际,皇后突然开口劝了一句道。   “这……”朱常洵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算了,不如不见!”   “陛下,人来都来了,如何不肯相见?”皇后皱了皱眉头,不由向里间示意道。   随着皇后这话一出,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中人施施然从里间里走了出来。   朱常洵见状一愣,不由跺了跺脚道:“你们这是想要害死我啊!”   “陛下,奴才这一次前来,除了我们四人以外,没有第五个人知道!”曹化淳不由连忙开口解释道。   “好吧,见都见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朱常洵摇了摇头,开口问道,“既然你这么想见我,不知究竟何事?”   “陛下,‘顺贼’乃操莽之辈,狼子野心,奴才每每闻之,未尝不叹息也!”曹化淳闻言不由激动道。   “这厮自入京以来,权势熏天,公然以皇帝自居,根本不曾把陛下放在眼里。”   “如今又收降了蓟辽东江三镇,清理了我朝勋贵和皇亲国戚,其地位愈发稳如泰山。”   “今若不图之,陛下早晚为其所害!”   “如今奴才已经挑选太监宫女十余人,暗中操练,准备不日送来,将陛下左右尽数换了。”   “但等‘顺贼’哪日前来拜见,我等借机发难,一举擒杀此獠,以祭大明一十五帝也!”   “什么?你莫要害我!”朱常洵闻言大吃一惊,不由慌忙摆着手道,“这就挺好,这就挺好,国家大事悉数委与舜王,朕正好能享清闲日子……”   “臣等皆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曹化淳闻言不由扼腕叹息道。   “难道……难道陛下还想出卖老奴等人不成?”   “啊?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朱常洵闻言搓了搓手,有几分尴尬道。   本来他还真想卖了曹化淳一干人等,以免牵连到自己。   结果,如今被曹化淳一言道破,他连忙矢口否认了。   “陛下不必担心!”曹化淳晓得朱常洵的担心,不由安慰道,“老奴早已经探查明白。”   “那‘顺贼’虽然做得好大一番事业,其实孤身一人,并无叔伯兄弟相助。”   “只要斩杀此人以后,陛下下旨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到时候数十万大军尽归国家,到时候陛下便汉光武、宋高宗一流的人物!”   “这……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朱常洵忐忑不安道。   张顺的狠辣和狡诈,这朱常洵早已经铭记于心,这时刻哪敢应他?   那曹化淳和皇后两人反复规劝,眼见朱常洵犹豫不决,一时间不由发了狠。   “既然如此,那陛下就休怪奴才不敬了!”曹化淳不由冷笑一声,随后喊了三五个健壮的宫女,只把那朱常洵绑了。   “这……这要是等到明天早上上朝,不见了陛下,该怎么办?”皇后见状也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问询道。   “不妨事儿!”曹化淳冷静道,“若是陛下还是不肯回心转意,娘娘你就派人说陛下有要事相商,请舜王过来一叙!”   “只要他敢来,奴才就敢动手!”   “啊?那他要是不敢来呢?”皇后差点要哭了出来。   “他要是不敢来也不要紧,这一次娘娘派去的乃是死士,若是他不肯,就冒险刺杀与他!”曹化淳冷笑道。   “此事若成,奴才就请求归隐山林;此事若败,自由奴才一力承担,与陛下、娘娘一概无涉!”   “那……那本宫和陛下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你了!”皇后不由深深的拜了一拜道。   且不说这曹化淳如何打算,且说下了朝以后,张顺自然也明白如今自己正处于胜利的前夜,哪怕一千个一万个小心谨慎亦不为过分。   故而,他早早让刘应贵派遣了人手,死死盯住张至发、黄仕俊、贺逢圣和孔贞运一干人等的动静。   “殿下,微臣分别派遣了人手,盯死了这四人。不意这四人下朝以后,各自径直回家,并无异常!”刘应贵正向张顺汇报道。   “凡事小心谨慎为上,给我继续盯紧了这些人!”张顺点了点头,冷静的提醒道。   京师外可疑的势力已经先后归服,京师内的勋贵、文官又被自己收拾了一顿,他们一定不甘于失败!   前世伟人有言,“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这一次,“屋子”已经被自己打扫个七七八八,想必客人也该来了。   “微臣明白!”那刘应贵闻言点了点头,一脸坚定道。 第489章 刺王杀驾   “殿下,已经快五更天了!”第二天天尚未亮,正在沉睡的张顺便被张嫣推醒了。   “唉,就不能让本王睡个安稳觉吗?”张顺抱怨了一句,这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   “嘘,别吵醒其他人了!”张嫣示意了一下正在沉睡的周玉凤、田秀英和朱徽媞三人,然后拿起衣服来帮他穿戴着。   “啧啧,你们倒姐妹情深!”张顺随口吐槽了一句。   一晚上,你要我要全都要,本王也不是铁打的汉子呀!   不多时,张顺便穿戴整齐,不由辞别了张嫣,这才施施然往乾清宫走去。   那养心殿就位于乾清宫西侧,不过几十步的功夫,张顺倒也不急。   只是张顺刚出了养心殿,迎面撞见一人。   那人一见张顺,不由连忙开口道:“是殿下吗?”   “正是本王,你是何人?”张顺略带几分警惕的反问道。   “我乃陛下跟前的太监,陛下有急事要见殿下,特意派我在这里截住殿下上朝的去路!”那太监不由开口解释道。   “哦?有何事,非要现在说?”张顺心下里疑惑,不由继续追问道。   “事关机密,请恕奴才不知!”那太监连忙应道。   “不过……不过想必是极其紧要之事……”   “好,本王……咦……本王忘带了笏板,你稍等一会儿,本王去去就回!”张顺满口应了,只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不由开口道。   “啊?”那太监闻言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张顺不等他回话,竟自顾自的返回了养心殿。   那人无奈,只好又站在养心殿外面等候。   不多时,果然又见张顺踱着四方步走了出来,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走吧,前面带路!”张顺见了他,这才咳嗽一声道。   “好嘞!”那太监应了一声,这才扭过身来,在前面领着张顺向乾清宫走去。   谁曾想刚刚走到乾清宫侧门口,那太监正要弯着腰开门,却只觉得后脑一疼,顿时人事不知了。   “殿下?”就在这太监软软倒地的同时,守在乾清宫外面的刘应贵这才发现了动静。   “把这厮给本王捆好了,让高起潜过来认认脸面!”张顺收起了藏在袖子里的凳子腿,这才冷笑道。   原来在他自称是“陛下”跟前太监的时候,张顺就起了疑心。   他为了控制朱常洵,哪里给他派遣过太监?   实际上在张顺献上几位国公府女眷之前,那朱常洵跟前只有“皇后”一人,别无他人伺候。   彼时养心殿门口虽然有几个护卫,但是张顺不确定有没有被人“狸猫换太子”,谨慎起见,他这才折返回养心殿寻找防身武器。   然而,当初为了防止四女伤害自己,养心殿一切可以做武器的物件早被李际遇收拾干净,哪里有武器可以防身?   张顺搜寻了半天,最后发现一张黄梨花木的椅子颇为趁手,他便费劲卸下来一根椅子腿,揣在袖子里备用。   这张顺本就会使鞭锏,这一根黄梨花木椅子腿沉沉甸甸,刚好好似一根木锏。   有了武器在手,张顺顿时有了底气。   他自度只要没有长兵器,三五个人轻易近不得他的身,这才跟着这太监往乾清宫赶去。   然而,当他赶到乾清宫门口的时候,被他瞅见了一个机会,这才上前一棒,撂倒了此人。   “殿下,人没了,不过在他身上搜到了这个!”就在这时,刘应贵拿出来一把解腕尖刀,递于张顺道。   “人没了?”张顺伸手接过尖刀来,借着火光一看,只见约莫有一尺来长,雪亮雪亮的,不由地也激起了一身冷汗。   这一次张顺虽然下了狠手,其实心中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只不过,本着“有杀错,没放过”的道理,他这才痛下杀手。   结果,就是因为这一次小心谨慎,这才保住了身家性命。   “好个贼子,胆敢对本王动手!”张顺不由冷笑道。   “刘应贵,你马上给本王挑选三五十可靠的士卒来,本王倒要看看谁想要本王的命!”   “是,微臣这就去办!”刘应贵连忙先挑了七八个熟识的护卫,护在张顺左右,这才放心的离开。   且不说刘应贵如何挑选士卒,且说内阁辅臣张慎言、薛国观、冯铨、张至发、黄仕俊、贺逢圣和孔贞运一干人等这一日早早的来到了乾清宫。   结果他们左等右等,半晌不见“陛下出来”,亦不见“殿下”赶来,心中颇为纳罕。   “今个是怎么了?陛下沉迷于女色,难道殿下还沉迷于女色不成?”七位阁老不由私下里议论纷纷。   而就在这时,东厂提督曹化淳和“皇后”二人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怎么回事儿?都这个点了,也该来了?”“皇后”忍不住念叨道。   “皇后娘娘少安毋躁,我这太监乃东厂第一高手,三五个近不得身。莫说一个‘顺贼’,就是三个两个也早处置了!”曹化淳不由开口笑道。   “那……那咋还不回来呢?”“皇后”忍不住问道。   “想必是今天‘顺贼’偷懒,起床晚了!”曹化淳不由安慰道。   “呵!”朱常洵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若是此事败露,我等夫妻二人死无葬身之地矣!”“皇后”不由气道。   “先前我听闻阿斗乐不思蜀,还道世上怎会有如此没心没肺之人。今日一见陛下,方知此事果然不假!”   那朱常洵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只得默不作声。   不过相对于还抱有一丝期冀的曹化淳和“皇后”而言,现在的朱常洵唯一思考的问题是怎么把锅甩出去,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哈哈,今天本王来迟了!不过虽然来迟了,总比不来强,高低还是让有些人失望了!”   而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进来。   不仅传便了乾清宫的里里外外,更是传遍了乾清宫的上上下下。   “哎,殿下,您怎么带着兵进来了?”   “尊皇讨奸,清理君侧!”外面传来了张顺冷冷的声音,顿时让“皇后”和曹化淳两人如坠冰窟。 第490章 尊皇讨奸   “原来是你,曹化淳!”当张顺带领士卒闯进乾清宫的东暖阁之中,这才看到了那个东厂提督以及被捆在椅子上的朱常洵,不由冷笑道。   “正是杂家,你待怎地?”曹化淳毫不畏惧,反而冷笑道。   “活曹操,你欺君罔上,罪不可恕,人人得而诛之!”   “欺君罔上?”张顺不由哈哈一笑,扭头向张至发一干人等指着被捆住的朱常洵道。   “你们看看,连陛下都被他绑了,居然贼喊捉贼!”   “来人呐,给我拿下他!”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张顺喊出最后一句话的同时,曹化淳竟然也异口同声说出来同样的言辞。   张顺派出了身边的铁甲卫士,而曹化淳则派出了假扮成太监、宫女的东厂高手。   当然,这种历史争霸线上的高手,面对铁甲长枪那是一点用都没有,很快就被刘应贵和他精挑出来的甲士三下五除二杀个干净。   曹化淳眼见事不可为,不由仰天长叹一声道:“吾计不成,乃天命也,非吾计之不善也!”   然后,他拔出了腰间长剑,自刎而死。   张顺看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还以为他会大喝一声,“天罡童子功”!   结果,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一时间也不由一阵唏嘘。   “陛下,你没事吧?逆贼以被本王所诛!”张顺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屋里还绑着一位“大爷”,连忙为他松绑道。   “没事儿,没事儿,此事皆由曹化淳和皇后而起,和朕无涉,和朕无涉!”那朱常洵早吓了个半死,连忙开口解释道。   “陛下放心,此事臣定会彻查到底,坚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张顺不由大义凛然道。   皇后?什么皇后,本王没有听见啊!   张顺又不傻,这事儿皇帝和皇后参与没有参与又不是关键,若是自个真学曹操把皇后给剁了,无论有没有证据,恐怕这千古骂名是跑不掉了。   只是张顺这一席话,虽然让朱常洵疑神疑鬼,但是却让张至发一干人等听得浑身发凉。   你道为何?   原来前面皇亲国戚、勋贵和文官,也是被张顺用这一番话,大搞株连,一下子一网打尽。   “殿……殿下,此事……此事只宜诛杀首恶,胁从……胁从不问。”张至发连忙谏言道。   “胁从不问?这是为何?”张顺不由笑道,“是就是是,非就是非,黑白分明。”   “如果国家不能依法而行,打击违法犯罪之人,那就是对遵纪守法之人的迫害!”   张顺一席话,只辩的张至发一干人等哑口无言。   反倒孔贞运闻言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陛下,既然如此,还须讲此事交付刑部,依法而行才是。”   “哦?可!”张顺似笑非笑的看了孔贞运一眼,点了点头道。   “呃……”孔贞运本来还想将张顺一军,只是眼见张顺答应的如此痛快,一时间倒心虚了三分。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不多时刑部尚书冯英,左都御史唐世济和大理寺卿陈扬美三人先后赶来。   待到张顺把情况一说,这三人当场就傻眼了。   原来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法司一同参与处理案件,叫作“三司会审”。   这三人一听这案件,顿觉棘手。   为啥棘手?   首先,不能依法判。   若是依法判,皇后参与刺杀朝廷重臣,按律处置,岂不是正中“顺贼”下怀?   其次,还得依法判。   若是不依法判,就会让“顺贼”抓住把柄。这样岂不是把好容易从“顺贼”手指讨要回来的司法权,又还了回去?   什么叫左右为难?   这就叫左右为难!   “兄弟,好好干,我看好你哦!”张顺拍了拍刑部尚书冯英的肩膀,一副少年老成模样,只把冯英听得哭笑不得。   且不说张顺如何看笑话,且说刑部尚书冯英,左都御史唐世济和大理寺卿陈扬美拿到证据,捉了证人之后,这才拜别了张顺一干人等,一起前往了刑部。   三人来到刑部大堂,一不审案,二不看卷宗,兀自愁眉苦脸。   如此担忧了半晌,大理寺卿陈扬美一拍大腿道:“反正都是阉党,与我等何涉?”   “以我之见,皇后娘娘是万万判不得的,不如就把东厂一干人等连窝端了,也算是给‘舜王’殿下一个交代!”   “此计好倒是好,恐怕‘舜王’殿下未必肯干休啊!”左都御史唐世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   “此话怎讲?”那刑部尚书冯英和大理寺卿陈扬美知其原本是内阁首辅温体仁亲信,温体仁死后,此人又投靠了内阁次辅张至发,故又此问。   你老背后的势力,就没有给你半点提示?   “次辅有言,从重从快从众从严判案!”唐世济神神秘秘的低声回答道。   “这……若是这么判,天下人会怎么看我们三人?”刑部尚书冯英闻言不乐意了。   “怕只怕殿下根本不满足于寺宦和锦衣卫啊!”唐世济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   “什么,还包括锦衣卫?”冯英和陈扬美两人闻言大吃一惊。   “包括锦衣卫有什么稀奇?”唐世济闻言冷笑道,“难道你们就没有看出来吗?”   “舜王殿下自始至终的目标,就是清理前朝旧人!”   “先是皇亲国戚和勋贵,然后是不合作的文官,现在自然轮到了寺宦和锦衣卫。”   “这……这三法司又不是他家开的,我等岂可屈从于权贵!”冯英和陈扬美两人不由振振有词道。   “好,硬骨头!”唐世济树起了大拇指,冷笑道,“可惜没脑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英和陈扬美闻言愈发愤怒。   “没什么意思,难道你们就没有想到此事不仅有可能牵扯到我们自身,更有可能牵扯到几位阁老不成?”   “你,你什么意思?”冯英和陈扬美闻言顿时脸色大变。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提醒两位,这事儿咱们不但要办,还要办的漂漂亮亮,不如莫怪舜王殿下‘兴大狱,搞诛连’!”唐世济这才笑了。   “这……这他怎么敢?”冯英和陈扬美不由骇然道。   “为何不敢?人家手里有兵,说抄勋贵就抄勋贵,说杀文官就杀文官,绝对不带有半分迟疑,难道你们两人是第一天听说这件事儿吗?”   “好……好吧,那……那就把寺宦、锦衣卫全写上,一并递上去!”冯英和陈扬美犹豫了一下,这才一咬牙道。   与其将领我屈死,不如现在先让你屈死!   “对,这就对了!”唐世济冷笑道,“只有活人才有斗下去的希望,而死人是没有半点希望的!” 第491章 有德者居之   “哎呀,抄家了,抄家了,又抄家了!”第二天一大早,京师百姓刚刚起床,顿时一个好消息又传遍了大街小巷。   “哎,又抄了啊,这次是哪家?”   “嗐,这次是大太监曹化淳、王之心,锦衣卫骆养性等家!”   “啊,这几个人不是投靠‘舜王’,给他当狗了吗?”   “什么当狗,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据闻这几人勾结起来,刺王杀驾,当诛灭九族。好在殿下仁慈,赦了他六族,只夷灭三族!”   “啥,又一个刺王杀驾?”京城老百姓都呆住了。   前一个刺驾案,把京城里的皇亲国戚和勋贵一扫而光;后一个刺王杀驾,看样子又要把寺宦和锦衣卫一扫而光,这大明是怎么了?   “你是,为啥大家动不动就行刺王驾,这陛下究竟是怎么当得,怎生得罪了这许多人?”有人忍不住就开口问了。   “嘘,小声点,万一被人听见了,小心杀你全家!”有人连忙劝阻道。   “嗐,我不怕。以我之见,既然这陛下这么不上道,为何不把皇位让给舜王殿下来坐一坐?”那人不由开口胡扯道。   “哎,你还别说,还真是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一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这些老百姓思想非常朴素,谁是好人,自然就谁当皇帝,谁是坏人,自然谁就不能当皇帝,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嘿,抄出来了,抄出来了,这个死太监,家产比勋贵和文官都要多啊!”围观的百姓看着义军士卒抬出来一箱又一箱珠宝,清点了半天,不由议论纷纷道。   “唉,早该杀杀了!要是当初崇祯即位之时,也这般杀,恐怕这天下早太平了!”老百姓不由又激动,又兴奋地点评道。   然而,就在京师内的百姓兴高采烈,犹如过年一般的同时,残余的文官、勋贵正躲在暗地里瑟瑟发抖。   “他……他究竟要做什么?我们一没有拦住他发财,二没有拦住他谋朝篡位,为什么还逮着我们杀!”不理解啊,实在是不理解。   “最可恶的是,他杀人放火,还要让当家圣上背黑锅,这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是啊,是啊,我见过了很多被抄家的人,被他蒙蔽,大骂‘昏君’,实在是可恶至极!”   “要不,要不干脆让他当皇帝算了,也好过这般杀戮!”有人顶不住了,忍不住屈服道。   “凭什么?他只管杀他的,干我等何事?”   “那个……那个,我说一句,你确定杀不到你头上?”   “这……”这话一出口,在场“余孽”顿时纷纷愣住了,“对啊,似他这般杀法,难道我们还能躲得过去?”   “那……那就便宜他了!”一干人等气的咬牙切齿,奈何为了自家身家性命着想,只得忍着心中的悲愤道。   不曾想,张顺这般杀戮,反倒让京师百姓和“余孽”统一了思想,大家一致认为应该让张顺做皇帝。   于是,搞笑的一幕出现了。   一边是义军士卒正在努力扑杀太监、锦衣卫实力,一边是城中百姓、“余孽”四处鼓噪,声称“舜王当为天子”。   很快,城中的这个动向就被入城的宋献策给捕捉到了。   这厮是个“无风三尺浪”的家伙,正愁没有抓手,闻言不由四处散播谶纬。   什么“舜王天生异相,头顶伏羲骨,目生舜帝瞳,耳生刘备垂,臂生皇叔手”。   什么“有人带长弓,夜间射天命,三百单八载,赫赫君威名”。   什么“八只牛来坐天下,木猴只余三十九。十八孩儿入京城,方知顺天有真龙”。   什么“木挂曲尺,遇顺而止,清而化浊,乃土克之!”   ……   真是老母猪带凶兆,一套一套的,只把京师上下忽悠的一愣一愣。   不多时,一传十,十传百,几天功夫,大家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那怎么办?   自然是请舜王出来坐天下,然后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这么一来二去,很快就有胆大的围在了午门外。   找了几块破布,把挑了几条好听的谶纬之言写了上去,鼓噪起来。   初时,张至发、黄仕俊、贺逢圣和孔贞运几人还道是张顺派的人鼓噪,结果不几日就发现这完全是京师百姓自发请命,顿时就愣住了。   “真的,老爷,现在观音庙里算卦的都说‘舜王’殿下合当有三百单八年天下,此事人人皆知!”张至发的夫人不由向他念叨道。   “什么叫民心所向,这就叫民心所向!”   “屁嘞!”张至发差点被他夫人气死了,不由吹胡子瞪眼道。   “什么民心所向,我看他就是个活曹操,生王莽!”   “且,你对我发什么脾气啊?前几日你们几个阁老搁那嘀咕……呜……”张夫人不由不高兴道。   张夫人话才说一半,不曾想被张至发一把捂着了嘴巴。   那张至发一脸铁青,不由厉声喝道:“你想死了吗!”   原来那一日,他声称自己过生日。   虽然黄仕俊、贺逢圣和孔贞运表面上都拒绝了,但是暗地里都偷偷来了。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四人商议出来一个一二三来,曹化淳的事情就东窗事发了。   这下倒好,四个人羊肉没吃着,还惹一身骚,现在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天有人突然闯进了,大喝一声道:“张至发,你谋反的事儿犯了!”   这也是为何,张至发主动安排左都御史唐世济,劝说刑部尚书冯英和大理寺卿陈扬美,赶快把曹化淳一干寺宦和骆养性一干锦衣卫卖了的主要原因。   若是真个落在了张顺手里,东查西查下去,难保有一日不会被他把这事儿揪出来。   果然,张夫人一提起当日之事,张至发差点吓死了。   想到这里,张至发也想明白了,不由点了点头道:“夫人所言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一次他要啥,咱们就给他啥!”   那张至发想不明白了,黄仕俊、贺逢圣和孔贞运一干人等很快也想明白了。   如果他们不明白,自然有人会帮他们想明白。   于是,第二天一朝上朝,张至发率先发难道:“吾闻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   “今有舜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千年一出焉!”   “陛下当退位让贤,成人之美……” 第492章 操莽之辈   “对对对,张阁老所言极是,朕就应该退位让贤!”那朱常洵一听可以解脱了,不由大喜道。   前两日曹化淳和皇后一起谋刺舜王之事,犹在耳畔,这让朱常洵寝食难安,生怕有一天张顺突然带领士卒闯进来,把自己和皇后剁了。   当然,皇后剁不剁,倒不打紧,关键是不能再搭上一个自己呀!   “呃……”说实话张顺这时候也有点懵。   对他来说,玩个“禅让”自然是题中之意,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啊!   现在朱常洵黑锅背的正牢,自己杀人杀的正爽,怎么到了就要“禅让”的地步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大喝一声道:“好你个张至发,合操莽懿温四贼,不能书其恶!臣请斩张至发,以明臣之心志!”   好家伙,谁是“操莽懿温”?   张顺这话一出,张至发差点被张顺颠倒黑白之词气乐了!   那朱常洵也吓了一跳,连忙亲自开口劝道:“朕无仁无德,有何益于天下耶?”   “还请殿下早日登基,如此对你我都好!”   张顺闻言大义凛然,不由呵斥道:“陛下乃天下之主,竟出此昏聩之言,岂非赧亥桓灵之辈欤?”   那操莽懿温分别是指曹操、王莽、司马懿和朱温四大奸臣。   而赧亥桓灵四人,则是分别指周赧王、胡亥、汉桓帝和汉灵帝四位昏君。   这奸臣配昏君,倒也相得益彰!   “啊,对对,朕就是那赧亥桓灵之辈,还请殿下自取之!”朱常洵连忙接话道。   尼玛,张顺差点被朱常洵的摆烂行为气疯了。兄弟,这锅你就不背啦?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冷笑道:“父传子,家天下,既然陛下不愿继续执掌朝政,臣请招来长子朱由崧继位,还请陛下恩准!”   “啊?”朱常洵、张至发两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你捉了人家老子不算,还惦记着人家儿子?   不过,若是仔细论起来,张顺说的这话倒是正理。   老子既然干的不好,那不要紧,换上儿子上嘛,万一儿子是圣明之君呢?   那朱常洵、张至发两人无法,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还得烦劳舜王殿下派人,将他劝回来!”   劝回来,怎么可能劝得回来?   自万历以来,明朝的世系转移到明光宗朱常洛一系。   然而朱常洛早亡,只有朱由校、朱由检两个支系。   如今朱由校、朱由检身死,张顺又不承认明光宗世系,那么距离皇位最近的只有第三子福王朱常洵、第五子端王朱常浩、六子惠王朱常润、七子桂王朱常瀛浩四人。   按照明太祖朱元璋遗训,“有嫡立嫡,无嫡立仗”的原则,福王朱常洵自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而朱常洵的儿子则是第二顺位继承人。   如今残明势力脑子进水了,会让第二顺位继承人朱由崧“返回”京师。   当然,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当张至发一干人等发觉到朱常洵的长子朱由崧,还在残明势力手中的时候,这才意识到张顺真够恶心人的。   你们要扶持新帝吗?   要扶持新帝出来打擂,就必须要承认福王一系的继承地位。   然而,如果真个承认了福王的继承地位,那岂不是变成了“老子打儿子”,这皇帝从天然上就矮义军一头。   如果不承认福王的继承地位呢?   那就要直接否认了万历以来的世系,这样虽然不是“老子打儿子”、“兄长打弟弟”,但是合法性上就要矮福王一系一头,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且不说一干人等如何心思,且说张顺好容易用朱由崧赢得了缓冲时间。   他一边假模假样的选了几个亲信,然后派往南京去迎接逃难过去的“太子”,一边开始加紧了对寺宦和锦衣卫势力的清理。   “殿下,殿下,文官的财产清理出来了!”张顺刚一回到养心殿,就听到周玉凤周皇后大呼小叫的向自己汇报道。   “哦?查抄出来多少银两?”张顺不由兴奋道。   这一次查抄文官和查抄勋贵不同,勋贵是抄家灭族,除了现银以外,还有许多田宅、田庄、园林和奴仆一干事务,而文官则基本上全是现银。   “回禀陛下,这一次前后共抄出现银五百七十五万三千四百五十七两六分四钱!”周玉凤也兴奋道。   好家伙,张顺直呼好家伙。   原来这大明京官约莫有千余人,除却已经投降义军的以外,约莫有五六百人被义军拷掠。   结果,就这五六百人竟然就拷掠出来五百七十五万两白银,平均合一个人拷掠出一万两出来。   这让张顺差点都想把已经投靠义军的这五百余人也拉到大街上,拷掠一番。   “好,好,做得不错!”张顺不由搓了搓手道,“不曾想大明的京官竟然如此之富!”   那周玉凤身为崇祯的皇后,先前是见过崇祯是如何“穷困”,害得自家俭省节约,变卖首饰,这才略微凑几万两银子出来。   如今没想到这勋贵抄掠出来现银六百三十七万两,文官又抄掠出来现银五百七十五万两,仅这两处合计达一千二百万两之多。   要是崇祯这把这些钱握到手里,何止于身死国灭,自己还被张顺所辱?   想到此处,周玉凤怒火中烧,不由提议道:“殿下,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不如……不如咱们把其他文官还抄了吧!”   “咳咳……”此亦我所欲也,张顺在心中暗道了一句,连忙拒绝道,“休得胡说,此皆国家栋梁之才,岂可为了三瓜两枣抄了杀了?”   “你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学坏容易学好难,一代贤后周玉凤才跟张顺鬼混了十多天,已经成了抄家灭族不带眨眼的“妖妃”了。   “咳咳,这话我可没有说,这是你说的!”张顺连忙抵赖道。   其实这话还真让周皇后说着了,张顺眼见京官如此之富,早把心思打到了剩下的京官以及投降的其他地方官员身上。   只是兹事体大,非三两月功夫之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且,虚伪!”周皇后鄙视了张顺一眼,然后由拿出自己的小算盘,美滋滋的打了起来。   一家抄一万,十家就是十万,一百家就是一百万,一千家就是一千万……   挣钱,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第493章 钱粮二事   话说张顺一声令下,早挑选了一个低级官员和几个士卒,前往南京去迎接“太子”朱由崧。   这低级官员是谁呢?   原来是从七品兵部给事中韩如愈。   这韩如愈人如其名,颇有唐代韩愈之风,恪守尽职,刚正不阿,曾多次弹劾其他将领,为人所恶。   故而,张顺这“烫手的山芋”一出,其他人躲避不及,便把这韩如愈推荐了上来。   本来嘛,张顺也没打算真个把“太子”朱由崧请回了,更担心白白被东林党人那一干人等杀了自家兄弟。   他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便放这韩如愈出发了。   结果,谁都没想到这韩如愈头铁,竟真个一心要把“太子”给迎回来。   不过从北京至南京,脚程两千五百五十里,即使骑马而行也须月余功夫,姑且放下不提。   且说张顺找了这个借口,为自己争取了两个月的功夫,愈发变本加厉,催促着李自成、刘宗敏和耿仲明一干人等拷打寺宦、锦衣卫。   “陛下,曹化淳家查抄出府邸一座,宅院三处,歌姬、瘦马三十七人,奴仆侍女一百二十七人,珊瑚珍宝价值一百零五万两,现银三十二万两。”乐安公主朱徽媞向张顺汇报道。   “不是,他一个太监,买歌姬、瘦马作甚?”张顺百思不得其解。   “用来作践!”提到这个,那朱徽媞不由咬牙切齿的回复道。   原来有的太监失去了男人正常功能以后,心里变得愈发变态起来。   故而,当他们发达以后,喜欢采买一些女孩子用来虐待,以发泄心中的愤懑。   “要不……要不干脆你留下吧,你那么好色……”朱徽媞犹豫了一些,不由提议道。   张嫣、周玉凤和田秀英三人闻言直捂脸,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公主,这种胡话也说得出来。   “呃……”张顺闻言摇了摇头,无奈道,“算了,这些人留着赏赐给有功将士吧!”   开什么玩笑,曹化淳刺王杀驾,前车之鉴,本王怎么再会让不明不白的人近身?   “且,假正经!”朱徽媞不屑了看了张顺一眼道。   那张嫣还真怕张顺“顺水推舟”应了,连忙插嘴道:“对了,殿下,早上张胖子来报,在通州粮仓共查得粮食一百零七万石。”   “哦?”果然一谈起正事儿,张顺心思就不在女人上面了。   “京师里拢共有一百一十三万石,再加上通州一百零七万石,拢共二百二十万石,这粮食不少啊!”   出乎张顺的意料,本来他以为经过“粮食战”以后,北方地区应该缺粮比较严重,他万万没想到太仓粮库里居然还留存二百二十万石粮食。   “这都是往年积累的税赋,据闻还有腐烂不堪的陈粮!”周玉凤皱了皱眉头,解释道。   “哈?”张顺闻言一愣,顿时哭笑不得。   大明九边的问题核心就是缺粮,却不曾想崇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   原来自户部设立太仓库一来,太仓银库入不敷出,反倒太仓粮库不曾短缺。   然而,大明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到明末南北经济问题的核心是钱粮不平衡。   其中南方农业、商业发达,但是由于距离九边较远,粮食不便运输,然而折银较多。   而北方屡屡遭旱灾、蝗灾、兵灾,农业生产遭到了很大的破坏。   然而,由于地近九边,折色较少,反倒要缴纳大量粮食作为赋税。   如此以来,北方钱多粮少,而南方钱少粮多。   于是,南北双方经济活动均遭到了很大破坏。   “殿下,怎么了?”四女见张顺神色,不由不明所以。   张顺于是把自己的看法一说,果然这四女顿时也目瞪口呆。   “殿下,您的意思由于北方缺粮,故而银钱不值钱;南方缺钱,故而粮食不值钱?”四女都是冰雪聪明之人,闻言思索了半晌,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那……那我们收上来这些钱……就不值钱了?”顿时,四女觉得手中的算盘也不香了。   “谁说不值钱了?”张顺不由笑了,“钱还是值钱,关键是怎么花!”   “本王拿这些钱,一则是为了发放赏钱,安定人心;二则可用平抑物价,调整钱粮价差。”   “平抑物价,怎生平抑物价?”众女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钱少了放钱,钱多了放粮!”张顺嘿嘿一笑,不由开口解释道。   “你道当初,为何由本色改为折色?还不是国初,粮多钱少,无法持久,故而这才有改本为折之事!”   本色一般是指朝廷征收的实物,而折色则是指折算的银钱。   当初明廷控制力强大,故而能够在征收实物和银钱之间进行调整,故而能够维持经济平稳。   然而,到了王朝末年以后,除了朝廷的控制能力以外。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能够深刻认识到钱粮之间比例问题。   孙承宗、孙传庭部分意思到了这个问题,分别采取了屯田和请屯的措施进行改革,一定程度了缓解了北方的钱粮矛盾。   但是,由于这两人只是着眼于“缺粮”这个表面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明末经济的根本问题。   故而,随着两人的军事失败,而改革彻底失败。   张顺不同,张顺身为前世之人,刚开始虽然也局限于“缺粮”这个问题,但是他跟前前世所学的经济学知识,很快就意识到了明朝钱粮不均衡的问题。   故而采取了“以粮代饷”的方针,调整两者之间的比例,并取得了较大的成功。   然而,等到义军占据北方大部分地区以后,这个钱粮比例的问题再度浮现在张顺面前。   “听,我们姐妹几个算是听明白了!”四女很快就提出了之间的问题,“但是,咱们现在只掌握银钱,粮食掌握的并不多,怎么办?”   张顺这一次通过“三大案”掌握了大量的白银,但是粮食还是不够,怎么办?   “不妨事,一个是咱们手里已经有了二百万石粮食,等洪承畴占据临清,估计也能获取几十万石粮食,暂时这个是没有问题了!”张顺笑道。   “但是,对咱们来说,最关键之处就在于夏粮和秋粮的征收!”   在义军清理了大量勋贵、文官和寺宦以后,张顺的新政权能不能征上来税收,这才是义军成败的关键。   “那……他们能听殿下的话吗?”四女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没问题,他们可以不听咱们的话,但是有些人的话他们总是要听得!”张顺笑了。   “谁?”   “都察院!”   明代都察院由御史台发展而来,下设一十三道监察御史,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等事宜。 第494章 巡粮御史   “启奏陛下,由于战事频仍,夏粮征收之事却耽搁了泰半。如今天下方安,臣请都察院派遣巡粮御史,专门督管钱粮征收事宜!”乾清宫中,张顺一脸正色的向朱常洵请示道。   “准……”弘光帝朱常洵非常具有人形橡皮图章的自觉。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简单的两个字才说了一半,却被左都御史唐世济打断了:“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这是为何?”朱常洵看了内阁次辅张至发一眼,心下里不由奇怪地问道。   “那个……那个都察院人手不足……”唐世济一看朱常洵这神态,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辩解道。   原来大明的都察院除了有正二品左、右都御史、正三品左、右副都御史和正四品左、右佥都御史以外,还设置有经历司、司务厅、照磨所、司狱司具体办事机构。   其下又以省为单位,设置了一十三道监察御史,有人手一百一十人。   先不算离职人员,仅编制而言,如果整个都察院全部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二百人。   而大明全国上下,除了州、土司和卫所以外,仅县就有一千四百二十七个。   义军占领的北方,目前差不多也有六七百个州县。   若是每县派遣一个御史,那么整个都察院哪怕个顶个,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呐。   “唐都御史,你这是听话听一半呐!”张顺闻言微微一笑,从怀来拿出来一张纸来,缓缓接话道。   “先前京官多有弃官者,臣早已经命人招募监生、生员一千人,如此出来弥补京官空缺之外,额外还多出来四百余人,若是再加上各省巡查御史一百一十人,庶几够用!”   “这……这些人都没有经过专业培训,恐……恐难胜任!”唐世济又嗫嚅道。   其实,他从内心来讲,一点都不想和张顺对上。   奈何如果自己真让张顺挥舞着都察院大棒,随便敲打文官,恐怕自己的名声就要彻底臭了。   “唐都御史,你要是不想当,可以不当!”张顺不由冷笑道。   “没有经过专业培训?说的好像你们很专业似的。”   “实话实说,朝中勋贵、文官能够查抄出来如此多的钱财、宅院,想必都察院亦功不可没。你说是吧,张阁老?”   你们都察院具有督查百官的职责,如今百官几乎人人贪污受贿,你敢说你们都察院没有责任?   那唐世济听了张顺这话,顿时就顶不住了。   他连忙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只把余光撇向次辅张至发。   那张至发眼见被张顺如此敲打,顿时心里一阵惶恐,恼怒的望了一眼正盯着自个的唐世济,这才连忙应道:“对对对,舜王殿下所言甚是!”   混账东西,前几天我就说让你顺着他点,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唐世济听了张至发这话,顿时心里一松,连忙改口道:“殿下所言甚是,下……下官一定把此事办的漂漂亮亮!”   玛德,不管了,这一次老子拼了,先把命保住再说。   “好,既然如此,那唐都御史只需按此行事,定然让那些贪官污吏无所遁形!”张顺这才冷笑着打开手中的纸张道。   “本王准备请陛下针对巡粮御史下达一个‘替官令’。”   “何谓‘替官令’?”众人闻言不由愕然。   “凡巡粮御史下县,许其监督知县、知州粮草征收,贪赃枉法和民间冤情三事。若是经刑部核查后属实,以律治罪,所产生官缺,由尽职巡粮御史充填!”张顺笑道。   “啊?”众人一听张顺这话,顿时脸色大变。   你老这哪是征粮,这分明是要把大明的知县清理一遍呐!   张顺前世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之说,这一世虽然还没有这般称呼,但是国事至此,自然是无官不贪。   要照张顺这般玩法,那些“巡粮御史”定然会一个个化身饿狼,百般刁难所巡查知县,以求外放。   到时候,地方岂不是官不聊生?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这一次连冯铨都吓了一跳,连忙提醒张顺道,“若此,我……我恐怕殿下手底下无可用之人!”   “冯阁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堂堂大明,难道就没有一个清官吗?”张顺不由开口质问道。   “对,要是咱大明有一个清官,殿下何至于此!”冯铨听到这里,不由一咬牙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本王就应该坐视不理,等待下一个舜王出来,然后再杀我全家?”张顺冷笑道。   “啊?不不不!”冯铨顿时也脑门冒汗,不由连忙解释道,“人常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还请殿下慎之!”   “不用了,此事吾意已决。”张顺断绝拒绝道,“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不外乎为民请命而已!”   “今本王哪怕粉身碎骨,亦要为天下百姓请此命!”   “孔某人愿为殿下担此任!”张顺话音一落,众人正在面面相觑之际,不意辅臣孔贞运突然开口,主动请缨道。   “呃……孔阁老,你的意思是……”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有几分迟疑道。   “殿下欲正天下官风,老夫身为孔圣人之后,岂可甘于人后?”孔贞运不由慷慨激昂道。   “好!”张顺看了看须发皆白的孔贞运,第一次觉得这个顽固的老头是那么的可爱。   “既然孔阁老有此心,那我与陛下就请你兼职这左都御史一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丈夫做事,何须用兼?”不意孔贞运闻言脸面通红,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向朱常洵拜了拜道,“臣愿辞去阁老一职,甘愿担任这左都御史一职!”   “这……”朱常洵这一下也有点懵了,不意连忙用眼瞄向张顺。   “好,既然孔阁老由此雄心壮志,陛下何不让孔阁老和唐都御史换一换职务,也算是成全他这拳拳之心!”张顺听到这里,不由连忙开口道。   这一刻,他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小顽固”和一个“老顽固”,这一刻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总有抛却了蝇营狗苟,为天下做一点有用的事情。   这是张顺的心思,也是孔贞运的心思! 第495章 铁面御史   “‘老顽固’孔贞运被贬职啦!”随着孔贞运和唐世济互换了官职,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很多看不惯孔贞运固执、顽固的人氏,不由纷纷编排道。   “太好了,太好了,这厮连个妓女都禁,实在是可恶至极!”有不少人听了,不由欢欣鼓舞道。   “对了,他现在贬官何职?”   “贬为左都御史!”   “什么?糟了,这厮哪里是贬官,这分明是加官晋爵啊!”本来还欢欣鼓舞的众人,不由脸色一变,纷纷哀鸣了起来。   “这……这是为何?”   “这厮纯属‘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由他执掌都察院,这天下百官还能有好?”   “老夫的名声,想必大家都听说过了!”就在外面议论纷纷之际,新任左都御史孔贞运大剌剌的坐在都察院大堂上,冷笑着对下面的御史训话道。   “做得好,自然加官晋爵,做不好,就休怪老夫铁面无情!”   “怎生是他!”而就在孔贞运出现在都察院大堂上之时,本来摩拳擦掌的新任御史们,顿时一个个面如土色。   “那……那怎么算是做得好,怎么算是做得不好呢?”有人不由大着胆子,主动开口问道。   “故意找茬,百般刁难,以致百姓遭难,是为不好;恪守尽职,是就是是,非就是非,自然是做的好!”孔贞运冷笑道。   “你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你们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当官,这是好事儿。”   “可是若是为了当官把良心丢了,害了百姓,小心本官饶得了你们,舜王殿下须饶不得你们!”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连忙道:“晓得了!”   那孔贞运这才讲道:“既然如此,那下面由老夫给大家讲解一下,具体如何巡查州县。”   “州县之弊,首在钱粮,其次刑事耳……”   本来众人还在暗骂不已,不曾想刚听了两句,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   原来这孔贞运讲述的东西虽然简单,却是巡查州县的关键。   州县作为大明基础行政单位,日常事务虽然繁琐,其中能够上下其手之处,一则为钱粮,二则为刑事,三则为人事。   所谓“贪赃枉法”,贪赃的是钱粮,枉法的自然就是刑事,而人事则是拉帮结派和利益输送的主要渠道。   一个御史不需要样样精通,只需要抓住这三个关键,基本上当地官员就无所遁形了。   众御史一时间听得是如痴如醉,甚至有几个精明的早掏出了纸笔,连忙边听边记,甚至差点都要给孔贞运叫起好来。   原来这孔贞运虽然空有一腔热血,其实由于多年担任翰林院编修,并无太多事务经验,这也是他不合于世俗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孔贞运不懂没关系,张顺懂啊。   虽然自张顺起兵以来,不过短短四年功夫,但是其经历之复杂,几乎超过大多数人的一生。   故而,他对整治这些知州、知县,最有心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特意问询了积年老吏和颇有经验的御史,这才编制出来这么一套简单而又实用的教材。   果然,这孔贞运凭此一出手,便赢得了偌大的声望,让这些御史们又敬又惧。   随着三五天功夫,“培训”完毕,张顺给每个巡粮御史配备了十名士卒作为护卫,又搭了点钱粮作为路费,就让他们上路了。   首当其冲的不是别人,正是顺天府的五州二十二县。   原本这些人能够在此有油水之地任职,那自然都是有关系有路子之人。   这些人一听说“铁面御史”来了,哪里还坐的住,竟是一时间弃官潜逃者近半,而剩余半数则早备好了银子、女子,准备“腐蚀”这些新任御史。   只是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一次这些御史出来不是要钱的,而是要命的。   其中宛平知县就是警惕性不足,单等巡粮御史一到,连忙一边从大户借粮充实粮库,一边备了宴席接风洗尘。   那巡粮御史倒也有趣,单等宛平知县安排,一言不发。   等到宴席一开,莺莺燕燕的女子一拥而进,他不由一拍桌子道:“舜王殿下三令五申,让诸州县一切从简,不许浪费。”   “你这厮大鱼大肉,又招徕妓女,定然是个贪官。来人呐,先把他看顾起来,其他人与我一起去清点钱粮。”   那宛平知县万万没找到新任御史这么不讲“武德”,上来就把他控制起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狗贼,我好心待你,没想到你竟然狼子野心,觊觎本官职位!”那宛平知县这时才如梦初醒,不由破口大骂道。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不多时,那巡粮御史早把县衙粮仓银库控制了,喊来钱粮师爷,一五一十的清点了起来。   那宛平知县哪里顶得住,眼见脱罪无望,不由向义军士卒哀求道:“今日茶水喝多了,我想去如厕。”   那义军士卒不明其中虚实,只好应了,只守在茅厕附近。   那宛平知县进了茅厕,眼见四下无人,便解开了腰带,往茅厕梁上一搭,然后系结实了,这才把脑袋伸了进去。   原来这厮自度不能脱,竟然要畏罪自杀。   话说那茅厕之内并无东西可以垫脚,那人便把腰带系在了茅坑上面。   等到脖子挂了上去以后,人往茅坑了一跳,整个人都挂到了上面。   然而,意外发生了。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宛平知县在宛平县内上下其手,他手底下的衙役、师爷也没有闲着。   他们早把修建这茅厕的钱贪去了大半,只买一些朽木凑数。   本来依照他们的心思,一个小小的茅厕只不过起个遮挡作用罢了,还能怎的?   结果,这知县自缢的时候就悲剧了。   茅厕的梁头已经朽了大半,哪里禁得住这般力量?   义军士卒正在外面守着,突然只听见“轰”的一声,茅厕轰然倒塌,随即里面响起了“救命”声。   待到众士卒冲了进去,好容易扒开了杂物,往里面一看,只见原来人模狗样的宛平知县整个人都浸在茅坑了,头发和衣服里正有许多蛆在爬。   “呕!”众士卒先找了个地方呕吐了一番,然后这才找了根棍子把他拉了上来。   这知县这个时候也不寻死觅活了,连忙寻了一口井,连续打了七八桶水,才将将把身上冲洗干净,只是那一身官服却不能要了。   好容易央求着士卒,去他家又取了一身衣服,将就着穿上,这个时候巡粮御史正好折返了回来。   “哟,你这就把官袍脱了,倒还有自知之明啊!”巡粮御史不由冷笑道。   “本官已经轻点明白,库里银子有两千七百九十三两七分六钱不知去向,粮食有三百六十七石九十七斤不知去向,你该当何罪!” 第496章 岌岌可危的东江镇   “殿下,再这般下去,整个刑部恐怕要瘫痪了!”就在孔贞运监督下的巡粮御史,如火如荼的展开工作之际,刑部尚书冯英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原来这冯英眼见朝政变幻,一门心思想给郑鄤翻案。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自从义军占据京师以后,刑部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翻案,反倒累了个半死。   眼见义军清理勋贵、文官、寺宦和锦衣卫一干人等快要结束,那冯英还道自己终于清闲了下来。   哪曾想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张顺玩了一手“替官令”,四五百个御史牟足了劲儿要把监察的州县主官拿下来,这一下子好似捅了马蜂窝一般,顿时各地的案件如同雪花一般纷纷递交到刑部。   那刑部尚书冯英眼看着堆积如山的案件,顿时傻了眼,一时间欲哭无泪,这才大着胆子找张顺抱怨。   “哦?能有多少案件?这样吧,先分给本王一百件!”有红袖添香的张顺,现在已经化身为工作狂魔。   “一百件?”冯英闻言也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没那么多,没那么多,如果殿下真是有空,可以帮忙分担三二十件即可。”   天下州县拢共不过两千之数,义军所占地区不过半,再加上各地距离远近各异,其实目前只增加了一百多件案件而已。   若是这冯英真敢推给张顺一百件案件,一旦将来被发现了,自然有他的好果子吃。   “二三十件啊?”张顺闻言有几分遗憾的摇了摇头道,“这样吧,你且把案宗移过来吧,本王替你解决。”   “谢……谢过殿下!”冯英没想到张顺这么好说话,连忙应了一声,心情愉悦的离去了。   然而,刑部尚书冯英刚走,高启潜进来道:“殿下,辽东镇祖大寿上书,言说东江镇总兵沈世魁,本一买卖头牙行,出身卑劣,献女求官,侥幸得进,以致辽事大坏,陈请派遣得力干将以代之。”   “哦?”张顺闻言一愣,不由下令道,“呈上来!”   别看义军一战而破洪太,杀其士卒大半。   其实后金国中兵民一体,剩余的丁壮二十万随时可用转化为二十万大军,对义军掌控的京师依旧威胁很大,故而张顺一直对辽事颇为重视。   “是!”高启潜闻言连忙呈上了祖大寿的疏犊。   张顺命高启潜下去以后,打开粗略的扫了一眼,大体内容不外乎是揭东江镇总兵沈世魁的老底儿。   原来这沈世魁出身的“牙行”,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中间商和介绍人。   这些人不事生产,专门倒买倒卖,抽取佣金,自然在其中也难免充满了谎言和欺诈。   故而,时人“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之语,由此可见普通人对这种职业的观感如何。   后来由于后金入侵辽东,没有任何生产资料的沈世魁难免流离失所,便投靠了当时的东江总兵毛文龙。   这沈世魁正好有一女,以“绝色”著称,便献与毛文龙为妾,由是得到重用。   随后,毛文龙为蓟辽总督袁崇焕所杀,东江陷入内讧,其总兵先后为陈继盛、刘兴治、黄龙等人,那沈世魁也便把女儿先后先给这三人为妾。   这真可真是,“不管东江总兵是谁,反正我得是东江总兵的岳父”。   当然,沈世魁自然少不了在其中弄权。   当初参将耿仲明囚禁东江总兵黄龙,并割了他的耳鼻,便是受其指使。   等到黄龙兵败身死,这沈世魁才得以得偿所愿,爬上了东江总兵之位。   然而,也就因此导致了黄龙的亲信尚可喜携带军民万人及大量军械叛逃后金。   而经历了数次内讧的东江镇,如今旅顺重地已失,只余靠近朝鲜附近以皮岛为核心的一片岛屿而已。   若非张顺横空出世,打断了后金原本的计划。   在征服了朝鲜国以后,洪太就会对东江镇下死手,彻底解决这一股后顾之忧。   而此时在经历了数次内讧以后,东江镇不复原先的实力,对后金牵制更是了,几如鸡肋。   这也是祖大寿新降以后,有底气向沈世魁发难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顺看完以后,伸手递给了刚刚出来的张周田朱四女,然而问道:“你们怎么看?”   “这……这沈世魁固然可恶,可是……可是未必没有忠义之心!”四女草草的看了一眼,不由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哑然。   你道这四女为何有这般看法?   原来说到“献女求荣”,她们四人自然也多多少少沾点边儿。   故而,感同身受之下,反倒有几分向着东江总兵沈世魁。   “算你们歪打正着!”张顺着四女翻出了东江镇的地图,看了半晌,不由摇了摇头笑道,“东江之乱,始于毛文龙孤悬海外,终于朝野相互猜忌!”   原来这大明本无东江镇,只有镇江堡,即后世丹东地区。   此地乃“朝鲜王朝入贡必经之路,又为登莱之咽喉,而金盖复海四卫之门户。镇江一失,朝鲜必亡,海道必危”。   时值辽东老奴起兵,割据辽东。   时任练兵游击的毛文龙得知此地空虚,趁机袭取,以至于后金朝野震动。   虽然后来后金又夺回了镇江堡,但是拿毛文龙没有办法,只得导致向朝鲜施加压力。   朝鲜没有办法,只得反过来找毛文龙商议,最终双方商定,让毛文龙撤到鸭绿江口的皮岛。   如此以来,朝鲜也算是对后金有了交代,而毛文龙亦有了立足之地。   由此,毛文龙以皮岛、铁山、宽甸及叆阳为根基,招徕辽东流民,遂得开镇。   毛文龙以此为根基,先后攻占附近云从、须弥、獐子、石城、长山、广鹿等岛。   遂后又先后收复金州、旅顺等地,完成了对后金的海上封锁。   然而,虽然毛文龙做的这一切功绩赫赫,但是却全部由其一手建立。   对当时的大明王朝来说,假以时日,未必不是又一个“老奴”,故而双方嫌隙渐生。   这才有了后来袁崇焕担任蓟辽总督,然后矫诏杀死毛文龙之事。   随着毛文龙身死,大明朝廷为了控制东江镇,又试探“分而治之”,进而引起了东江镇的内讧和衰落。   如今的东江镇,金州、旅顺及其附近岛屿几乎全部陷落,皮岛附近的岛屿也损失大半,已经到了濒临灭亡的边缘。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线中,东江镇将明年年初就会彻底覆灭。   “殿下,怎么办?”四女颇有代入感,经张顺这般讲解,顿时一个个忧心忡忡地问道。 第497章 东江之忧   “都督,你说‘舜王’殿下会重视我们吗?”一个年轻的将领望着滚滚的海浪,忍不住忧心忡忡的开口向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问道。   “志祥,说实话,叔父也不知道!”那身材魁梧的将领摇了摇头,有几分无奈地回答道。   原来这“志祥”,不是别人,正是东江镇总兵沈世魁的侄子沈志祥,而那位身材魁梧的将领正是东江镇总兵沈世魁。   自原总兵毛文龙身死,东江镇连续发生数次内讧,先后损伤了刘兴祚、陈继盛、刘兴治、黄龙、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等诸将。   又先后丢了金州、旅顺及其附近岛屿,朝鲜亦落入后金掌控之中。   至此,元气大伤的东江镇自然孤悬海外,随时面临着覆灭之虞。   本来随着后金主力在关内被义军歼灭,原本岌岌可危的东江镇终于喘了一口大气。   可是那沈世魁万万没想到,在经历过洪太、豪格身死以后的后金国居然很快稳固了形势。   最近又频频异动,连番派遣“夜不收”探查铁山一带,颇有大举进攻东江的迹象,这让他如何不忧心忡忡?   而自登莱之乱以后,登莱残破,更是无力支援东江。   如今大明江山易主,一片混乱,除了“舜王”之外,竟无一个势力能够救援东江。   “我等与建虏血海深仇,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东江总兵沈世魁坚定地道,“为今之计,唯有指望‘舜王’派兵来救,不救,我当身死于此!”   “都督,要……要不要给殿下送点像样的礼物?”沈志祥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提醒道。   “礼物?咱们还能有什么礼物?”原来这东江镇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内忧外患之后,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拿出手的礼物了。   这一次派往京师求援的使者,也只是挑选了一些金银器皿而已,并无甚出奇之处。   那沈志祥担心恶了张顺,所以才有此疑问。   “东江镇的地位在这搁着,若是遇到识货之人,送不送礼物又有什么关系?”沈世魁犹豫了一下,又解释道。   “若是遇到不识货之人,送个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处?”   “那个……那个我听说舜王……好色,不如……不如把我妹妹……”沈志祥犹豫了一下,不由提议道。   “胡说八道,舜王殿下何等样人,如何看得上你妹妹?”沈世魁不由哭笑不得道。   原来这沈志祥所谓的“妹妹”,自然是指沈世魁的女儿,数任东进总兵的小妾。   不过,这沈世魁也知道自家女儿再漂亮,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如何敢拿来献给张顺?   “那……那咱们就坐以待毙不成?”沈志祥闻言有几分烦躁,不由大声道。   “先前毛总兵也说东江镇地位非同小可,结果去见了一次圆嘟嘟,把脑袋都丢了。”   “再然后,朝廷不断在其中挑拨离间,引起了东江镇一次又一次内讧。”   “如今东江镇危在旦夕,都督还在犹豫什么?”   “志祥!”不意沈世魁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非是叔父犹豫不决,而是如今的东江镇没有任何筹码,只能指望舜王念在东江镇五六万军民的份上,救咱们一把!”   原来自洪太、豪格、阿济格、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一干人等兵败身死之后,岳讬、多铎和硕讬等人仓皇逃回了沈阳。   以八旗实力为基础的后金政权瞬间失衡,一场内讧一触即发。   值此关键之际,实力最为雄厚的礼烈亲王代善“高风亮节”,主动推让,提出来让豫亲王多铎继承大位。   这才将这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后金政权平稳过渡到了第三代。   当然,代善所谓的“顾全大局”,其实是对后金前途充满了悲观,故意不当“出头鸟”而已。   准确点说,就是推出去豫亲王多铎出头。   万一日后后金面临着亡国的危险的时候,就可以把新任“大清国皇帝”卖了,自己犹可作贰臣。   实际上,这也是当初代善“让位”于洪太的计较。   只是无论张顺还是沈世魁,对此事都不甚了解,故而没有想到后金国内政局竟然整合这么快。   当然,由于后金主力近半数被义军消灭,这对丁壮只有三四十万之数的后金来说,无异于伤筋动骨的打击。   经此一役,后金不但损兵折将,更是连续失去了洪太、豪格、多尔衮、阿济格、济尔哈朗这样一批优秀的将领,使得后金再无对关内发起主动进攻的可能。   但是,不能对关内发起主动进攻,并不代表着后金没有对关外发起主动进攻的能力。   多铎刚刚即位,那礼烈亲王代善便提议道:“入关一役,我大清国伤筋动骨,面临着亡国灭族的危险。臣有两计,以献陛下。”   “一去帝号,向‘舜王’纳贡称臣,以保持实力。”   “二则全取辽东,以求割据一方。”   “这叫什么话?朕刚刚即位,你就让朕去了帝号,向那个乳臭味干的‘顺贼’屈服?”那多铎年轻气盛,率性而为,闻言不由大怒。   礼烈亲王代善万万没想到这厮竟是个不识相的,表面上倒不与他计较,其实暗地里早已经打算回头联合其他势力一起向其施压。   不过,他为人谨慎,当面倒没有驳了多铎的情面,反倒笑道:“去除尊号之事,可用从长计议,但是有一事,万分紧急,须耽搁不得!”   “哦,不知何事?”那多铎见代善退让了一步,不由主动开口问道。   “先帝在时,早对卡在我与朝鲜国之间的东江镇如鲠在喉,使劲浑身力气,不断削弱其实力。”代善不由言道。   “本来先帝打算在朝鲜归附以后,就对其动手,彻底解决掉这东江镇。”   “只是没想到‘舜……顺贼’异军突起,打断了先帝的计划,这才让他苟延残喘了些时日。”   “只是如今不同往日,如今我国遭受重创,危在旦夕,若不能借‘顺贼’无力北顾之际,彻底解决东江镇。”   “我担心日后‘顺贼’会集合全国之力,以此为跳板,攻我腹里,到时候大势去矣!”   那多铎性子虽然狂放不羁,到底是知兵之人,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道:“礼烈亲王所言甚是,只是我国新败,朝鲜又未必安分,此事当如何计较?”   “就是因为我国新败,朝鲜又未必安分,才应该趁朝鲜还未和‘顺贼’勾搭在一起之际,彻底切断两者之间的联系!”代善笑道。   那多铎闻言一愣,随即却反应过来。   原来代善此计却是一箭双雕,一则彻底解决东江镇的威胁,二则借此也可以挑起朝鲜和“顺贼”之间的嫌隙,以免他们走的太近。   “好,就如礼烈亲王所言!”多铎不由点了点头道。   “那个……那个陛下,既然‘顺贼’已经入主大明京师,我等……我等是不是也要提前表示表示?”礼烈亲王代善眼见多铎果然如自己所料那般,不由又开口提醒道。   “表示什么?”多铎一想起“顺贼”比自己年轻,如今还比自己势大,心里就有几分不舒服。   “一则麻痹其心志,二则探查其虚实!”代善不由笑道。   “那不知以礼烈亲王之见,我国当如何表示?”多铎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金银珠宝不足贵,若是献与他人空增强其实力!”代善不由应道,“我听闻‘顺贼’好色成性,不若献美女若干,以坏其心志。”   “这……”多铎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你也知我国中人穷女丑,哪里有美女献于已经占据了富贵繁华之地的‘顺贼’?”   我倒是想献,关键人家也得看上眼呐!   “陛下,臣倒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代善闻言嘿嘿一笑,不由开口道。   “讲,什么时候礼烈亲王也学会客气了?”多铎不由好笑道。   “先帝已经驾崩,然而其宫中女子多已寡居。若是其他女子,和我国联姻,不能轻动。唯有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和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姐妹二人年轻貌美,又无子嗣,可堪当此任!”代善不由笑道。   “是她们俩?”多铎闻言一愣,不由犹豫了起来。   原来这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姐妹二人,便是洪太的宸妃和庄妃,姿色出众,那多铎也眼馋了许久。   原本他还打算洪太死后,自己可以按照后金的收继婚传统,将此二人收入房中,不意代善竟有这般提议。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代善眼见多铎犹豫不决,不由连忙提醒道。   “笼络科尔沁部,有哲哲一人也就够了。天下美色何其多也,陛下又何必吝啬此二女哉?”   “好,就以你所言,把这二人送给那‘顺贼’!”多铎犹豫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道。   原来这多铎也是那风流好色之人,如今要自己亲手把两个本该由自己“收继”的漂亮女子,转手给张顺,只觉得头上的金灿灿的皇冠都变得绿油油的。 第498章 来使   “殿下,这就是东江镇的大致情况!”养心殿中,怀王耿仲明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道。   原来自从张顺把目光聚焦在东江镇开始,最近一直在竭力收集相关的信息。   这其中包括原本明朝往来的疏牍公文,珍藏的图文资料,自然也包括出身于东江镇耿仲明所了解的情报。   “嗯,不错,你讲得很详细!”张顺点了点头道,“最近寺宦和锦衣卫那块查的怎么样了,你们有什么困难没有?”   “基本上快查完了,大致查收了三四百万的样子,等到全部清查完毕以后,再向殿下汇报!”那耿仲明一见张顺换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事情谈完了。   “对了,属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若是殿下无事,属下就告退了!”   “哦?那你先去忙吧!”张顺点了点头,这才端茶送客。   等到耿仲明一走,藏在屏风后面的四女不由走出来,把刚才双方的谈话记录递给了张顺。   “嗯,不错!”张顺略微看了看墨迹未干的记录,发现没有疏漏之处,这才点了点头道。   “殿下,他……他这话可信吗?”周玉凤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耿仲明在其中有利害关系,所述情报自然有所倾向。   “没关系,别人提供的信息总是有所倾向,本王也自会取舍!”张顺摇了摇头道。   按照目前情况来看,东江镇处境极其不乐观呐!   “殿下,后金派来使者求见,并献美女两名!”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高起潜的声音。   “哦?”张顺闻言不由眼皮一跳,连忙下令道,“着他进来!”   从矾山堡至沈阳近两千里,从沈阳再至大明京师又一千五百里。   自义军战胜洪太至今也不过一月有余,如果除去路上往来所耗费的时间,由此可以推算后金在溃兵刚刚折回沈阳之际,就稳住了政局。   这后金真就无隙可乘?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疑惑起来。   “见过舜王殿下!”实际上就在张顺对后金局势疑惑不解之际,后金的使者更对张顺这么快就掌控了京师及其附近地区咋舌不已。   打仗不是玩游戏,不是你打下来就是你的。   还需要安抚百姓,稳定秩序以及派遣流官进行治理。   总之,需要经历一些时日,这才能够渐渐纳入治下。   然而,这个规律在张顺面前好像失灵了。   他先后攻取河洛、关中和山西等地,都迅速地在当地建立起了统治,如今更是很快拿下了京师及其周边要地。   “不必多礼,不知贵国中如今何人当政?”张顺客气了一句,便单刀直入道。   厉害,这舜王果非浪的虚名,只这一句话不但借机打探了后金的虚实,更是让他不得不主动回应。   那使者暗赞了一句,连忙应道:“如今我国国主正是先帝之弟豫亲王!”   “哦?我听说那豫亲王不过黄口孺子,贵国中老臣就没有异议?”张顺不由冷笑道。   “殿下说笑了,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如今殿下似乎比我国主还要年轻上两岁,义军上下不也口服心服?”那使者不由笑道。   “哦?不知你如何称呼?”张顺惊异地看了这使者一眼,不由开口问道。   后金以百战起家,其国中自然多勇士而少干才。   张顺见此人口齿清晰,言辞犀利,不由高看了他三分。   “在下英俄尔岱,不过是一介小人物,原不值一提!”英俄尔岱心中一惊,面上却镇定地道。   原来此人正是后金国中的罕见的干才,以理财和外交著称。   “不得了啊!”张顺点了点头,开口赞了一句道。   “呃……”英俄尔岱听了张顺这句没头没尾的夸赞,不由暗道了一句“厉害”,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这话。   双方在这一阵较量之下,素来干练的英俄尔岱竟也落入了下风。   好在他本就是外交之臣,对着小小的挫折不以为意,反倒转换话题道:“对了殿下,我国主听闻殿下已经占据大明京师,不日即将登极大宝,故而献上两名美人,不成敬意!”   “哦?让本王看看!”张顺闻言不由笑嘻嘻道。   什么献上两名美人,你当本王没见过女人不成?   不过,一方以派遣使者的名义刺探另一方情报,本来就算名正言顺的事情,张顺总不能把人砍了。   “殿下请看!”就在这时,只见两位女子身着异服,缓缓走了进来。   只见为首一女二十六七年纪,狐狸眼、新月嘴,身材有致,虽然年龄稍大,却是一等一的美女。   而其后一女子,约莫二十二三年纪,虽然相貌稍逊,却也长大明眸大气,高挑丰腴。   如果再加上三分异族特征,反倒给张顺一种异样感。   不过现在的张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女人。   若是寻常人送上两名美女,那自然是难得贵重的礼物。   但是在国与国之间来说,这简直是抠门到家了。   张顺见状,不由冷笑道:“贵国国主欲辱我乎,怎生拿来两个老女人充数?”   按照这个年代,女子十二三岁就嫁人的习俗,这两人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老女人”。   “舜王容禀,这两个女人岁数虽大,身份地位却非同一般。”那英俄尔岱连忙解释道。   “她们二人不仅是科尔沁部的美女,更是先帝的嫔妃。一个唤作宸妃,一个唤作庄妃。”   “本当由我国主收继,慑于殿下威名,故而遣使来献!”   庄妃?大玉儿?   张顺闻言一愣,不由上下打量了那年龄稍小的女子一番,发现她眉目之间还真有几分前世大美女宁静的神采。   好家伙,你送了这一个女人,让本王一口气给几个人戴了绿帽子啊!   洪太、多尔衮、多铎,哦,对了还有那倒霉催的洪承畴,一时间张顺简直无力吐槽。   不过,相对于送来的这两个大美女而言,科尔沁三个字显然分量更重。   这科尔沁部落乃是蒙古诸部之一,驻地在嫩河流域至通辽一带,大致范围为“东扎赉特,西扎噜特,南沈阳边墙,北黑龙江”,正好位于后金西北一带。   这科尔沁部不但能够遮蔽内外蒙古对后金的侵扰,更是后金掌控内外蒙古的跳板。   也正因为如此,当张顺听到金国居然把这个部落的女人送了过来的时候,一时间不由心思百转。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但是这世界终究是物质决定意识,而不是相反。   随着双方实力的此消彼长,哪怕后金的铁杆科尔沁部,将来未必不可能转投过来。   想到此处,张顺也懒得和这英俄尔岱计较许多,反倒笑道:“先前本王和贵国主洪太通信之时,双方还议定瓜分崇祯的后宫。”   “不曾想今日竟要和多铎小儿瓜分他的后宫,真是让人一阵唏嘘啊!”   呸!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许多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不过好在后金习俗深受蒙古影响,对此倒不以为意。   甚至那英俄尔岱还开口笑道:“若是先帝在地下有知,得知自己的女人能够改嫁给舜王这样的少年英雄,想必也会欣慰的!”   呃……英俄尔岱这一番话,顿时把张顺堵的无话可说。   其实这个时代的后金,亦深受汉文化影响,两种思潮反复交错。   若是洪太真不介意有人给自己戴绿帽子,那只能是说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第499章 娘娘驾到   “几更天了?”第二天天不亮,周玉凤一睁开眼就迷迷糊糊地问道。   “五更天了!”随即传来了张嫣没好气的声音。   哦,原来现在自己已经是阶下囚,没有宫人来伺候了,周玉凤周皇后有几分悲哀地想道。   “今……今晚他没过来?”周玉凤有几分迟疑地问道。   “没来!”张嫣愈发不开心道,“怎么,想男人了?”   由于周玉凤身材瘦弱娇小,皮肤又白,故而往日经常被张顺抱在怀中,张嫣想起来就有来气。   “怎么,你不想?”没了男人在跟前,周玉凤也大胆了起来。   “想,想有什么用?”往日里几个人昏天黑地,虽然有些荒唐,但是却是很快乐。   现在张顺一“移情别恋”,两人都不适应了起来。   “仔细想起来,那两个野女人躺在你的床上,盖着你的被褥,睡着你的男人……”周玉凤吃吃笑道。   原来这养心殿后殿虽然有五间房,但是当中的一间被张顺开辟为书房。   故而除了田秀英和妹妹田淑英供住一间以外,其他三间则一人一间。   当然,分这么分,其实这些屋子除了放一下个人物品以外,大多数夜间她们都齐聚书房,和张顺挤在一起睡。   结果,没想到海兰珠和“大玉儿”来了之后,这后殿就住不下了。   其中田秀英、田淑英姐妹共住一间,这个肯定不能动。   周玉凤与张嫣两人又互相看不顺眼,也不能动,那么问题就变成了朱徽媞和谁住在一起。   然而,当张顺提议让朱徽媞和周玉凤住在一起,张嫣不同意。   张顺提议让朱徽媞和张嫣住在一起,周玉凤又不同意了。   气的张顺没有办法,不由提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中,要不你俩住在一起!”   那张嫣和周玉凤两人算计了半天,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就不会出现谁吃亏谁占便宜的事了。   于是,就这样两个冤家对头,就这么住进了一个屋子,而“骚达子”海兰珠和大玉儿则住进了张嫣的房间。   那张嫣听到周玉凤挑衅自己,正待反唇相讥,结果没想到却又听到了隔壁的声音。   她不由改口骂道:“这都什么时辰,这两个不知羞耻‘骚达子’还不让殿下安歇!”   周玉凤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还觉得有些悲哀。   什么时候,贵为皇后的自己和张嫣两人,都已经需要这般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消了几分火气,转换话题道:“哎,你说他家大娘子究竟什么样?赶过来之后,见他这般鬼混,会不会被气疯啊?”   “你与其有闲心担心这个,还不让担心一下咱们自己。”张嫣闻言认真地想了一下道。   “她会不会被气疯到不好说,不过,咱们的好日子怕就到头了!”   “这倒也是!”周玉凤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觉得要是自己,肯定先把这些“狐媚子”收拾了再说。   就在周玉凤和张嫣二人担心不已之际,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正好赶到了阜成门。   “什么人?”守城士卒一看来人携弓带甲,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开口询问道。   “舜王殿下家眷到了!”为首一人亮了亮令牌道。   那守门士卒不识得义军令牌,连忙汇报了上去。   不多时,徐全出现在城楼上,低头往下一看,不由吃了一惊道:“李友,你怎生来了?”   “护送殿下家眷!”李友又重复了一句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开城门了。”徐全一边慌张的应了,一边又向身边的士卒下令道,“快快告诉殿下,就说……”   然而,徐全话刚说了一半,却有一个身着铠甲的女子高声道:“不必了,如今天色刚亮,怎好吵醒殿下?”   徐全低头一看,原来是张顺的妃子马英娘。   他仔细一想,倒是这般道理,遂罢了通传的心思,只是一心把城门打开。   “英娘,你这是做甚?”而就在马英娘话音刚落之时,轿子里传出来李三娘的声音。   “没了姐妹们看着,不知道这个男人又找了多少女人。趁他不注意,这一次咱们去抓奸!”马英娘撇了撇嘴道。   “你呀,回头我劝劝他就行了,你这又是何必呢?”李三娘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回答道。   “姐姐,你就是太惯着他了!”红娘子听了,打马上来道。   “哦?我要是不惯着他,能有你们的份儿?”李三娘言辞犀利道。   “呃……”众女闻言,顿时一声不吭了。   自我以上,乃是历史遗留问题;自我一下,自然都是“狐媚子”勾搭!   众人一路无言,先后穿过了承天门、午门,最后才到了乾清宫跟前。   那马英娘性子急,打马就要闯进乾清宫,顿时吓得高起潜一头冷汗道:“娘娘,娘娘,不在这里,殿下住在养心殿!”   里面内阁辅臣正在和陛下议事,你闯进去算什么?   “哦?前面带路!”马英娘不由面带寒霜道,“现在他被哪个‘狐媚子’缠住了,怎生连政务都不处理了?”   “啊?平时殿下都挺准时的!”高起潜解释了一句,不敢往下说了。   “那么说昨晚是新招了一个‘狐媚子’?”马英娘顿时抓住了重点。   “啊,不是,不是,昨天辽东后金来使,想必……想必是殿下处理政务乏了!”高起潜又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张顺金屋藏娇,但是根据种种迹象也推断出一二来。   这个时候,他不向着故主,又能向着谁呢?   “好了,没你事儿了,本宫自会理会!”马英娘眉头一挑,不由厉声喝道。   “啊,这……这不合适吧?”高起潜一脸为难道,“这正宫还未赶到,娘娘就进去了,奴才……奴才不好交代啊!”   “你不好交代,那我去交代!”马英娘才不管什么奴才订的规矩,一把扒开了高起潜,就往养心殿里冲了进去。   而其他十几个女子眼见有人带头,顿时一拥而进,一同闯了进去。   那高起潜眼见如此,哪里拦得住?   他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当没看着。 第500章 葡萄架倒   话说那马英娘闯入了养心殿,东边找来西边找,南边找罢北边里寻。   好容易找遍了养心殿正殿,这才通过穿堂闯入了后殿。   那马英娘到了后殿,抬头一看,只见殿额上正书写着“涵春室”三个大字。   她不由啐了一口道:“呸!一看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一个好去处!”   待她闯入正间,却见摆成了一个书房模样,看起来倒挺正经,却见正间匾额亦写着四个大字:乾元资始。   马英娘还待细看,却听到东间里有隐隐约约的女子哭泣声传来。   她也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顿时,不由银牙咬碎,就要上前,不意却被一人扯着了。   马英娘扭头一看,扯着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对张顺忠心耿耿的高桂英。   “你待怎地?”马英娘眉头一挑,开口问道。   “同去,同去!”不意高桂英这一次根本没有替张顺讲情,反倒笑嘻嘻道。   大家同为女人,马英娘心思一转,顿时就明白了高桂英的心思。   忠心归忠心,要是有人和自己抢男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两人于是折而向东,便看到了一件屋子,上面匾额上写着“天行健”三个大字。   两人仔细聆听了一下,同时摇了摇头道:“不是这里!”   既然不是东次间,那就是东梢间了!   马英娘和高桂英两人不由对视一眼,蹑手蹑脚便走到了最里面。   两人刚一靠近东梢间,立即就听到了女子更大的叫声。   是了,就是这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心中默念道:“一、二、三!”   突然同时出腿,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随即屋里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   而马英娘和高桂英两人刚刚冲了进去,又捂着脸逃了出来。   你道怎地?   原来张顺正到兴致之处,突然吃了一惊,猛地就拔了出来。   结果就在他下意识转身之际,直接喷溅了海兰珠和大玉儿两人一身。   “英娘,桂英?”张顺吃了一惊之余,不由三分恼怒七分高兴。   他连忙随手抓起一件衣服,胡乱的擦了一下,然后跑到门口问道:“你们怎么来啦?”   “要死了,快穿上衣服!”两人一见张顺不着寸缕,连忙又把他推回去道。   “我们怎么不能来,难道这一次,不是你把我们请回来的吗?”   “我们一路风尘仆仆,你倒在这里快活!”   “嘿嘿!”张顺挠了挠头,连忙披了件衣裳,也不管那海兰珠和大玉儿,又跑了出来,厚着脸皮道。   “哪有什么快活?要说快活,还是和你们一起快活!”   “要死了,说什么胡话!”本来两人气势汹汹的赶来算账,结果张顺三言两语之下,她们俩气倒消了大半。   马英娘伸头偷偷地往里面又看了一眼,心道:“这么久了,也就找了两个‘老女人’,也难为他憋了这么久……”   “殿下,她们又是谁!”就在马英娘暗暗替他推脱之际,不曾想红娘子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马英娘和高桂英一干人等扭头往回一看,只见莺莺燕燕的一群女子正压着五个女人过来。   “什么嘛,这些都是什么人呐,殿下!”田淑英在被窝里睡得正香,不曾想被一群女子一拥而上和姐姐一起被押了过来。   本来她正惶恐难安,结果一见张顺,不由连忙先告状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张顺爱莫能助的看了她一眼,只好无奈的耸了耸肩道:“正如娘子所见,我给大家新添的姐妹!”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这事儿瞒是瞒不住了,还不如爽快承认,正取宽大处理。   “什么?”一干婆娘顿时脸都绿了,“几天不见,你就又找了这许多婆娘!”   “张顺,老娘和你拼了!”好家伙,感情不是两个,而是七个,你骗我骗的好苦呀!   那马英娘哪里按捺的住?   她不由大喝一声扑了过去,张顺猝不及防,顿时被她扑倒在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顿粉拳,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哎,别打脸,别打脸!”张顺倒不敢使劲,怕弄伤了马英娘,只好护住脸面道。   众女倒没想到有这般变故,一时间都傻了眼。   而就在这时,海兰珠和大玉儿二人也穿戴整齐,正从屋里偷偷往外看。   没想到正看到张顺被一个女子骑在身下,饱以老拳,连忙前来“救驾”。   “哎,哎,别动手,别动手!”那高桂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阻止道。   只是哪里来得及,只见那海兰珠、大玉儿二人上前一把推开了马英娘,连忙把张顺扶了起来护在身后。   “哟,搁这护犊子呢?”马英娘一个骨碌爬起来,看了张顺一眼,不由冷笑道。   “英娘,你咋还动起了手?”张顺摸了摸脸上青肿之处,不由哭笑不得道。   他自知理亏,倒没好意思责怪马英娘。   “她是大妃?”那海兰珠、大玉儿二人眼见马英娘如此彪悍,不由愣愣地问道。   “咳咳,既然大家都在,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张顺虽然已经鼻青脸肿,仍然一副大爷模样,指点道,“这位李三娘乃本王王后,这位马英娘乃本王王妃……”   “好啊,不是大妃还敢如此嚣张,掌嘴!”海兰珠和大玉儿一听说马英娘不过是一个“王妃”,顿时底气大增。   原来这个时候,无论蒙古还是后金,都已经进入了贵族社会。   在这种贵族社会里,贵族天生就是贵族,等级地位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比汉地还要森严。   马英娘“以下犯上”,怎么着也得处罚一番。   “掌嘴?我看该掌你们的嘴!”马英娘一听这话,不由怒极而笑道,“老娘八抬大轿进的门,可不是你们这种死了男人,又抢别人男人的女人能比……”   “咳咳!”马英娘话还没说话,张顺连忙给她打断了。   说什么呢,难道你不知道这一句话能得罪多少人?   果然马英娘这话一出,顿时在座曾氏、张嫣、周玉凤、田淑英、朱徽媞、海兰珠和大玉儿一干人等脸色难看得紧。   独红娘子和曾氏两人,因为“前夫哥”还活的好好的,倒是没有躺枪。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闹了!”就在这个时候,李三娘心疼地看了张顺的面皮一眼,不由开口道。   “这样闹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传出去了面上须不好看。”   “不如大家都坐下来,咱们好好商量个解决办法!”   “啊对,啊对,三娘所言甚是!”鼻青脸肿的张顺连忙点头哈腰道,“大家都坐下来,都坐下来!”   “切,便宜你了!”马英娘看了看众人的神色,觉得自己刚才不但得罪了太多的人,张顺还替自己着想,心里一软,不由也松了口。   “那好吧,自己的算盘自己打,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说一说怎么解决吧!”红娘子嘿嘿一笑,将了张顺一军道。 第501章 约法三章   “来,坐,都进屋坐坐吧!”张顺眼见众女一路风尘仆仆,又携带了一群孩子,不由正色道。   “又日新?我才不要进这种屋子!”马英娘闻言率先走了进去,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床头挂的匾额,不由连忙退出来道。   原来这东次间、东梢间两间房,取名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故而,东梢间的匾额是“自强不息”,但是室内床头却又挂了一副取自于“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又日新”匾额。   “什么臭地方,也好意思让我们进来?”   张顺无奈,只好又领着她们去了正间书房,也就是那个挂着“乾元资始”匾额的房间。   “都坐吧!”张顺偷偷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碍眼”之物,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都……都坐?   周玉凤、张嫣、田秀英和朱徽媞四女闻言不由心里一颤,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满屋的莺莺燕燕,心道:这怎么可以!   随即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一时间只臊得没有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什么看,都老实点!”马英娘见她们四处张望,不由开口喝止道。   她哪里想得到,在她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张顺大被同眠,好不快活。   若是她们再晚到几日,说不得张顺就会按照“礼制”,由“公卿驾四”升级到“诸侯驾五”,甚至“天子驾六”。   只可惜时不我待,张顺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完成礼法的突破,止步于“公卿之位”。   众女哪里晓得张顺心思百转,眼见他坐定了,这才开口喝道:“怎么说?”   “这样吧,大家先提要求,然后再看我做到做不到,这样行吗?”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试探着应道。   “如此也好!”马英娘闻言率先开口道,“首先,第一条,不许再加人了,谁赞成,谁反对?”   “这个好,这个好!”马英娘提议的这一条代表着在座诸女的根本利益,顿时大家一致同意把“车门焊死”。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只是身为帝王,有时候身不由己……”张顺不由迟疑着,提醒了众女一下道。   “这……”众女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   别看现在大家莺莺燕燕一大群,其实大多数岁数也不小了。   特别是有些已经年近三十,搁有些人家里,都可以当奶奶了。   张顺身为帝王,难道日后还能守着一群黄脸婆不成?   “这样吧!”红娘子皱了皱眉头,主动开口道,“一个是日后真有为难之处,大家也能理解,商量一下就是。”   “再一个是,日后殿下登基大宝,自会选淑女入宫。到时候无论你恩宠哪一个,大家也无话可说。”   “总比你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强得多!”   “这倒是正理!”其他女子闻言纷纷点了点头道。   先前张顺守的那些女人好多都是有夫之妇,听起来就不太正经的样子。   “行,这条我应了!”张顺觉得条件很宽松,不由点头应了。   “第二条,不许吃药,不许连……连御数女!”曾氏一咬牙,连忙开口提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香闻言有点坐不住了。   一个是她颇识药性,一个是她房中有柳如是、陈沅助阵,自度优势很大,没想到竟然被这婆娘专门针对。   “她说的是不能吃红丸、燥药!”红娘子闻言连忙开口补充道。   古人所谓“色是刮骨钢刀”,除了寻常纵欲以外,主要怕的就是“用药”。   明泰昌帝就是前车之鉴,据闻其继位之初,就接受了郑贵妃所献八名美姬。   这泰昌帝原先不受万历喜欢,一直活的战战兢兢,好容易成了九五之尊,哪里还忍得住,不由日夜纵欲。   结果刚刚继位,不到十天就病倒了。   这泰昌帝嫌太医调制太慢,就服用了一名大臣所进“仙丹”。   没想到刚刚吃完以后容光焕发,结果吃第二丸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末三大案之一的“红丸案”。   大家同为女子,自然知道男子日夜纵欲是什么意思。   哪怕像张顺这般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男子,偶尔一次日夜纵欲,倒还使得。   若是连日累夜,必定要用药。   若是寻常药物倒也罢了,一旦涉及到丹药,常常危及性命。   那曾氏原身为唐王妃,对此事倒有几分耳闻,故而率先提了出来。   “这……”张顺闻言迟疑了一下,这才摇了摇头道,“本王不须用药,这个爱妃不必担心。”   “至于连御数女云云,我又不是色中饿鬼,怎会如此?”   虽然张顺承诺了不使用药物,但是对“一龙数凤”的问题,还是含糊其辞。   这也是他的爱好已经从处子,逐渐滑向了人妻。   如果更直白一点,他喜欢的不仅仅是一个个女人,而是对自己对手的羞辱。   虽然这个时候他自己未必想的明白,但是这种阴暗的心思已经开始扭曲了他的心志。   “这样吧,一次侍寝,不能超过三人!”红娘子犹豫了一下,最终照顾了一下李香的情况道。   “我没意见!”张顺听到这里,深知这已经是众女所能容许的极限了,不由点了点头道。   “我也没意见!”李香见自己的要求得到了满足,不由开心地点了点头道。   在张顺的后宫之中,红娘子、李香两人的地位颇为重要。   故而这两人一发话,其他人见对自己没有什么不利之处,也就应了。   “好,既然大家都认了这两条,那咱们就说说这几个女人的身份地位问题!”王奇瑛冷眼看了半天,突然开口道。   好家伙,图穷匕见!   张周田朱四女和海兰珠、大玉儿姐妹二人看了王奇瑛一眼,连忙把目光转向了张顺。   “这……”张顺犹豫了一下,指着年龄最小的田淑英道,“这个至少要册封为妃!”   答应人家的事情要做到。   “那……那就这么着吧,其他人不能高于这个等级!”李三娘看了沉默的诸女一眼,最终一锤定音道。   “下面……下面我们还得谈谈侍寝的顺序和规矩,以免坏了殿下的身体。”   啊?众女闻言一愣,顿时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唐僧就一个,这肉怎么分!   “殿下,东江镇遣使求见,不知见还是不见!”然而,就在这个关键之际,高起潜的声音适时在外面响了起来。   “见,即刻就见!”张顺顿时如蒙大赦,连忙高声应道。   侍寝,什么侍寝,本王根本没有听见! 第502章 张顺的决断   “见过舜王殿下,些许礼物,聊表心意!”不多时,待到众女散去,一个黑瘦精壮的使者奉上了几色礼物道。   张顺闻言扫了一眼,发现还真是“些许礼物”,这厮到没自谦。   原来这一次东江镇只送来了金碗、金杯和几件银首饰,堪称寒酸之际。   “东江穷苦,实在是……实在是无物可送……”那使者也自觉东西拿不出手,不由有几分尴尬道。   “东西拿不出手,难道人还拿不出手吗?”张顺简直是无语至极,不由提醒道。   “后金就给本王送来美女两名,虽然也十分寒酸,聊胜于无!”   “啊?女人?”那使者闻言一愣,不由咬了咬牙道,“但凡殿下喜欢,不日即将送来!”   “女人?什么女人!”不意张顺问题突然大声喊道,“你看本王是那好色之人吗?”   “有这些金银就足够了,女人就不必了!”   “?”那使者顿时一脸懵逼,这不是你老向我讨要女人吗,怎么又不要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原来张顺自度诸女待在后殿无聊,难免有人偷听一番。   他故意引出这个话题,以树立起自己“痛改前非”的形象。   果然一干在后殿偷听的女子,突然听到张顺“断然拒绝”了东江镇的“美人计”,不由交头接耳夸赞道:“殿下这一次事情做的漂亮!”   独马英娘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狗还会改得了吃屎?”   “那……礼物……”您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那使者都快急死了。   “礼物就不谈了!”张顺摇了摇头道,“你就先和本王说一说东江镇的情况吧!”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张顺自然赶快转换话题,免得被诸女看出破绽来。   “东江镇……”那使者沉吟了一下,不由开口道,“有丁口数十万,战兵一万两千,坐拥铁山、皮岛、石城等诸岛……”   “停停停,既然求援,我觉得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那使者刚一开口,便被张顺打断道。   “呃……”那使者犹豫了一下,改口道,“其实有丁口八万,战兵一万……”   “真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冷笑道,“东江镇现在要是有丁口五万,本王跟你姓!”   “啊?其实……其实东江镇现有百姓六万,战兵七千!”那使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   原来有耿仲明提供情报,再加上张顺根据东江镇的面积,向明廷请求的物资以及过往核定的人数进行综合分析,最终推算出来了东江镇的大致实力。   果然张顺露了这一手,唬的来使和盘托出了东江镇的虚实。   “你们还能坚持多久?”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   东江镇的情况很糟糕,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   “以吾度之,今一秋是不相干了!”那使者闻言沉吟了片刻,开口应道。“总是过了小雪,海面结冰,就危险了!”   小雪自然不是指下雪,而是二十四节气之一,大致在农历十月末左右。   张顺听了此人之言,不由颇为惊奇,连忙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大名,竟有这般见识!”   “在下李明忠,乃莱州府昌邑主簿,见过舜王殿下!”那李明忠不由笑着拜了拜道。   “哦?主簿!”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想起历史上另外一位主簿了。   他不由开口笑道:“不曾想竟埋没了英雄,不知阁下何以教我?”   李明忠闻言犹豫了一下,眼见张顺并无调侃之意,不由大着胆子开口道:“早年东江,坐拥旅顺、金州、皮岛等地,封锁后金海岸。”   “不仅能够在海上畅通无阻,亦可东西呼应。彼攻我皮岛,我趁其复州、盖州;彼攻我金州、旅顺,我可骚其赫图阿拉腹地。”   “惜乎如今金州、旅顺一失,后金又设水师,东江镇诚难矣!”   “以微臣之见,若想救援东江,必据登莱二府。登莱二府不仅与旅顺隔海相望,更可走水路救援东江。故而,朝廷特设登莱巡抚,统一事权也。”   “若登莱不备,次者天津耳。殿下若得天津水师,虽不如登莱二府,亦不至于望洋兴叹!”   “哦?”张顺闻言顿时明白了大半。   若想救援东江,陆路不通,只能组建水师,走海路支援。   然而,水师的建立亦非三五日之攻,那么对义军来说,最快的办法就是接收大明水师。   这主簿李明忠已经给张顺指出了两条路子,一条是接收大明的天津水师,一条是接收大明的登莱水师。   若是两者齐聚,那自然是极好的。   如果不成,至少也要拿下天津水师,这样也不至于在东江镇被围攻的时候,束手无策。   只是现在已经八月下旬,距离皮岛附近结冰只有两个月功夫,还来得及吗?   想到此处,张顺又仔细询问了东江镇的士卒训练、物资储备、军械修葺、工事修筑等情况。   两人谈了大半天,直到这个时候,李明忠这才试探地问道:“东江缺马,难以驰骋,不知……不知殿下可否援助一二?”   “战马,本王虽然也紧缺的厉害,倒也能抽调一二!”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但是,如今当务之急是东江镇如何渡过这个冬天!”   “你也知道,若是陆地鏖战,莫说多铎小儿,就是洪太亲自,照样兵败身死。”   “只是这水师一途,仓促之间,难以齐备,实乃令人忧心之事!”   “殿下,你这是同意救援东江了?”那李明忠听了张顺这话,顿时热泪盈眶,不由连忙又确认道。   “不怕实话告诉你,救本王是一定要救的!”张顺冷笑道,“那后金国既然敢与本王争雄,就应该有被本王大军犁庭扫穴的心里准备。”   “本王不但准备保住东江,还要开拓金盖复海四地。”   原来这几日,张顺除了玩女人之外,还仔细查看了明廷关于东江镇的疏犊、资料。   他身为一个后世来客,对海洋的认知明显要超过这个时代人一大截,所以他立马发现了东江镇的战略价值。   从内地通往辽东,历史上大致有平冈道、无终道、卢龙道和滨海道四条通道。   其中平冈道出古北口,然后向东北切入“老哈河”河谷,与卢龙道交汇一处,向北抵达赤峰一带。   而卢龙道则出喜峰口,然后向北和平冈道交汇。   无终道则是出蓟镇,然而沿着青龙河和大凌河河谷北上,最终抵达后世朝阳一带。   而滨海道就是如今的辽西走廊,出山海关,走秦皇岛、宁远、锦州一带北上。   而在这四条通道之中,除了滨海道较为平坦宽阔以外,其他三条道路崎岖,仅能通人马,不能行车。   这也是明金二国不得不在锦州、宁远、山海关一线反复死磕的原因。   双方的通道就这几条,当面锣对面鼓,只得名牌打天下,故而很容易陷入僵局。   对义军来说,如今辽东镇和山海镇已降,基本上初步建立了辽东防线,好像已经无忧。   然而,以骑兵为主的后金通过卢龙道、平冈道,甚至更为遥远的草原道反复入关,告诉张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多年的军事经验告诉张顺,打仗最忌讳一条道走到黑。   而后金在锦州一带和明军对峙的同时,还能利用骑兵“入关”骚扰,这告诉张顺这条防线的侧翼出现了极大的漏洞。   如果自己依旧按照明军方案防守下去,说不得就会成为崇祯第二。   故而,在打下京师以后,张顺一直在思索打破这个被动局面的关键点。   直到东江镇映入眼帘,张顺这才恍然大悟。   俗话说:北马南船。既然后金有骑兵优势,而中原政权却掌握着水师优势。   后金可用依靠骑兵“入关”,自己又如何不能依托水师威胁其腹地?   想到此处,东江镇的地位在张顺心中愈发重要了起来。   无东江,则蓟辽难守;无东江,则蓟辽难攻! 第503章 水师   养心殿,张顺一副老师模样,手持着教鞭指着地图道:“从内地前往辽东,大道出山海关,沿辽西走廊抵挡锦州、广宁。然而折而向东,走海州,北上辽阳、沈阳。”   “左侧的小道,大冈道、卢龙道、终无道这三条道,由于大冈和卢龙道交汇,故而可用称之为‘三口两道’。”   “所谓‘三口’,即古北口、喜峰口和蓟镇三处关口;所谓‘两道’,即大冈与卢龙出大宁的道路,可以统称为‘大宁道’,以及沿着营州中屯卫、营州右屯卫和营州前后屯卫的终无道,又可以称之为‘营州道’。”   “如果说辽西走廊乃是中军大阵,那么‘大宁道’和‘营州道’这一片区域便能称之为义军左翼。”   “而旅顺、金州及皮岛一带海岸附近,则能称之为义军右翼。”   “如今我军刚刚获取辽西走廊这一处,而‘三口两道’则被后金控扼,东江镇又危在旦夕,此诚危险至极也!”   “这就相当于我军中军尚在,然后左翼已经被后金攻破,右翼又岌岌可危!”   “啊!”随着张顺一句句讲解,原本对战争一窍不通的众女,不由发出了惊惧声。   “不过,不要紧,本王已经打算全力营救东江,稳住‘右翼’!”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开口笑道。   “原来如此啊!”众女松了口气之余,不由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原来自从李三娘、红娘子、李香、马英娘一干人婆娘来了之后,担心张顺为“女色所惑”,拒不入住三宫六院,反倒一起挤在了养心殿。   本来好容易移居西六宫的张凤仪,也连忙搬了过来。   没奈何,张顺只好让人把养心殿的东耳房、西耳房、东暖阁、西暖阁以及东西配殿、东西围房一并收拾停当,让众女挤在了一起。   这下好了,连婆娘带孩子,乱哄哄一大片,稍有动静便能闹得满院皆知。   那张顺不但不能尽享齐人之福,还落了一个“三个和尚没水吃”的下场。   好在张顺一时半会儿倒也忍得,权当给丁丁放个假了。   只是张周田朱四女的日常工作的展开,其他女子也要横插一杠子。   本来今天张顺略微讲解一下辽东的形势,以便于四女理解东江镇的重要性。   结果,全院的婆娘全来了,张顺只当是给她们上课,干脆就细细地讲解了一边,同时也趁机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殿下,张胖子携天津总兵赵良栋求见!”就在张顺刚刚讲完之际,小丫头田淑英连忙汇报道。   “哦?大家都散了吧,本王要见客!”张顺闻言苦笑了一声,眼见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婆娘,不由下令道。   “走啦,走啦!”随着张顺一声令下,顿时众女或抱着孩子,或勾肩搭背,纷纷躲进东西暖阁去了。   这东西暖阁乃是养心殿正殿两侧的建筑,面积颇大,由于专门铺设了地暖,故而谓之“暖阁”。   本来这两处是张顺休息的场所,结果如今却被李三娘、红娘子一干人等占了。   张顺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多时就见高启潜引着张胖子和一个身材精瘦的将领走了进来。   “臣张胖子(罪臣赵良栋),见过舜王殿下!”两人一见张顺,连忙三叩九拜道。   “都起来吧!”张顺手掌虚抬,示意二人起身,这才笑道,“张胖子,这一次你功劳不小啊!”   “哪里,哪里,都是殿下运筹帷幄之中,指挥的好!”张胖子连忙谦虚道。   原来自从义军占领京师以后,张顺除了留李自成、耿仲明、李际遇一干人等在京以外,分别派遣张三百、张胖子处理周边的问题。   其中张三百在侯世禄、侯拱极父子的引领下去了辽东镇,而张胖子则攻略附近的通州、天津等地。   如今天津巡抚贺世寿已经兵败身死,天津总兵赵良栋携麾下残部也已经投靠义军。   张顺思及东江镇使者李明忠之言,这才连忙下令让赵良栋入京,亲自见他一见。   等地张顺和张胖子客套了几句,这才对原天津总兵赵良栋笑道:“你就是赵良栋吗,先前本王多次听张胖子夸赞你知兵,不知你对天津卫有何见解?”   “这……”那赵良栋闻言顿时有几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解,什么叫见解?   不过,好在他颇有急智,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经查,天津卫仍有步卒七百五十员名,水师两千余员名。”   “其中海师千余人,漕师五百余。其中有福船一艘,海沧船十一艘,苍山船二十艘、网梭船百艘、漕船二百一十七艘。”   “哦?海师如何,漕师又如何?”张顺没想到天津水师还有这般分法,不由开口问道。   “海师专管海上,漕师则护卫漕运!”赵良栋开口道。   “本来漕船数量有限,不知前些日子天津巡抚贺世寿发了什么疯,到处收集船只,故而停泊有漕船二百一十七艘。”   无论张顺海师赵良栋都不知道,当初天津巡抚贺世寿为了迎接朱由检南下,故而早早收集了一些船只,不过这些船如今都便宜了张顺。   “漕船能如海吗?”张顺一听说漕船这么多,不由连忙开口道。   “启奏殿下,漕船经不得风浪,只能沿大运河航运,不能入海。”   “若想入海,非福船、海沧船、苍山船不可。”   “哦?这几种战船如何配置?”张顺不由感兴趣地问道。   虽然听到福船只有一艘,让他心中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但是张顺还不得不仔细问询。   “天津水师之设,专为辽东。”那赵良栋闻言不由开口道,“故而船不宜大,以免有搁浅之虞。”   “其中福船乃二号船,吃水丈余,其首设红夷大炮一门,两侧设千斤弗朗机六门,其他火铳、火器不计其数,设水手九人,战士五十五人。”   “海沧船乃四号福船,吃水七八尺,设千斤弗朗机四门,其他火铳、火箭不计其数,设水手九人,战士四十四人。”   “苍山船最小,吃水五尺,帆橹俱全,顺则扬帆,逆则施橹,最为轻便。”   “设千斤弗朗机两门,其他火铳、火器视情况而定。设有水手四人,战士三十三人。”   “其中每十一人设为一甲,以苍山船为例,其中一甲掌管弗朗机与鸟铳,二甲掌管火器,三甲掌管接战搏杀。”   “其他船只视其大小,载士卒多寡,以例分配。”   “哦?”张顺听到这里,其实心中便凉了半截儿。   别的他不懂,但是前世有一款叫做《大航海时代4》的游戏他还是玩过的。   张顺对于海战的理解,自然是“大船胜小船,大炮胜小炮”。   如今这天津水师麾下只有几十艘装载了千斤弗朗机这种几乎被淘汰的武器,如何能成? 第504章 水师构想   “敢问水战如何?”张顺想了想,觉得自己对水战战法不能先入为主,还得先咨询一下专业人士。   这赵良栋虽然算不上良将,好歹一路升迁上来,对此也颇有了解。   他闻言不由整理了语音,这才开口解释道:“夫海战不与陆战同,‘海上之战无他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   “故而海战之法,以器为先,其次人耳!”   “咦?”张顺听了赵良栋这话,不由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器械既精,凡临战先派游船,侦知敌之所在,然而合力击之。”那赵良栋一看说到张顺感兴趣之处,不由继续卖弄道。   “双方接战之初,先施以铳炮,伤其船,杀其卒。其次,火箭、火铳、油罐,焚其船,拍杆坏其船。”   “待双方接战,则施以烟罐、石灰乱其阵,然后跳船肉搏,以决胜负。”   “除此之外,又有‘火船’,载以火药、硫磺等物,焚烧其战船的火船战法;于船首安装撞角,装沉敌人船只的冲撞战法,等等不一而足。”   “哦?”张顺闻言沉吟了一片刻,消耗理解了一下,这才海战和他想象的大炮对轰并不一样,连忙追问其细节。   张顺问了半天,那赵良栋倒也讲的头头是道。   只是听了半晌,张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赵良栋不过鹦鹉学舌,大半转述他人之言而已。   若是认真分辨起来,其实这赵良栋所言的“水师”,不过是沿海水师而已,其预设作战区域大多数不过是沿岸岛屿附近。   故而其所用战法包含了大量的火攻、跳帮、拍砸、登陆等内容。   这样的战术,适应这样的作战环境的,大致类似于后世“以海制陆”的战术。   但是,这样的水师仅仅适应于沿海作战,在近海作战方面很弱,更完全不具备远洋作战能力,这是完全不符合张顺对水师这一股新型的海上力量的定位的。   在张顺的心中,自己至少建设一直近海水师。   这一支水师不仅能北上支援东江,甚至能够进一步重新开辟旅顺、金州等地,彻底威胁后金侧翼。   而且应当具备和残明水师决战的能力,以便在下一步统一战争中,彻底平定沿海、台湾和海南等地。   它不仅能对抗如今的海上霸主郑芝龙,更能够拒止荷兰、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强国的海军。   甚至在不太遥远的将来,它能够和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这样的海洋强国角逐大洋,争夺大航海时代的高额利润。   然而,梦想和现实总是有区别的,而张顺的这个区别确实有点大。   不过,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九尺之台始于垒土。   如今条件虽然有点差,但是架不住张顺远大的构想。   “这样,一个是本王派遣给你一个副将,算是给你当徒弟了!”张顺沉吟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道。   “一个是本王准备对天津水师进行加强。”   “依着我的意思,水师这块可以加强这几个方面。”   “一个是更换火炮,把原来船上的千斤弗朗机换下,换上新式火炮,加强火力。”   “一个是增设水师陆战队,专门加强水师的登陆和陆上作战能力。”   “还有一个是设计新型火炮战船,专职海上作战。你觉得怎么样?”   “单凭舜王做主!”那赵良栋身为一个降将,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这其中火炮换代之事,要尽快完成,尽快适应。”张顺眼见赵良栋脸上并无怨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水师陆战队这块,本王会尽快抽调士卒组建,到时候需要水师进行配合训练。”   “最好,新型战船这块设计好了,还需要水师多替意见和试用,等到试用完毕以后,最终定型,再进行批量建造!”   张顺有条不紊,一条一条向赵良栋嘱咐着。   本来那赵良栋还有些担心舜王会卸磨杀驴,等到新来的副将学会了水战,就让自己靠边站。   结果听了张顺部分构想以后,见微知著,顿时反应过来张顺有一个宏大的计划。   他听了半晌,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战船建造,以数百年坚木为上,天津附近无深山老林,殿下还须早做准备。”   不意张顺闻言却笑了:“天津无深山老林,无造船坚木,辽东却不计其数。”   “若是能收复辽东,百年大树,应有尽有,何言缺耶?”   那赵良栋闻言一愣,顿时不由喜出望外。   连造船木料来源都想好了,看来舜王殿下确实想打造一支庞大的水师!   他连忙保证道:“殿下只管吩咐,但凡水师之事,属下莫不尽心竭力!”   “好,若是做得好了,卿何止天津总兵耶!”张顺见赵良栋如此上道,不由开口保证道。   眼见得了保证,那赵良栋愈发兴奋,不由继续开口讲解道:“这水战与陆战不同。”   “这天津水师,驻地就在大沽口。”   “这大沽口就在海河,也就是大沽河入海口南岸。”   “故而这水师不仅能纵横四海,更能通运河,达京师,可谓重地矣!”   “以属下之见,若是假以时日,这大沽口及其天津卫必为我京师海上重镇!”   所谓大沽河,其实就是后世海河的旧称。因其直达于海,故而从明末开始,逐渐称为海河。   这海河由干流和北运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五大支组成。   其中南运河乃是自南向北而来的大运河段,而北运河则是从海河经京师至密云段。   诚如赵良栋所言,若是真有一支水师控扼大沽口,不但能向东断绝大运河,更能够威胁京师。   不过,受限于时代,这赵良栋还是河师、海师混用,以为海船能够逆水抵达京师罢了。   想到这里,张顺顿时想到历史上八国联军就是由此登陆,然后攻占天津、北京,逼迫当时的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并赔偿白银9.8亿两。   想到此处,张顺更坚定了建立一支强大而且能够纵横四海的水师。 第505章 我听说有一个学者叫伽利略   “这完全是纸上谈兵啊!”张顺烦躁的把手中的资料一推,揉了揉眼见,自言自语道。   “那……那我再换一本?”田秀英偷偷地看了一眼围观的张顺的婆娘,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   原来自从送走天津总兵赵良栋以后,张顺立即命令周张田朱四女调来明朝造船的相关资料,进行查阅。   对此,这四女倒是轻车熟路。   只不过,张顺诸多婆娘倒是不放心,一个个跑出来“看着”。   结果就出现了五个人干活,几十个人围观的奇景。   “我是说我自己,不是说这书!”张顺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书中记载船只资料虽全,奈何本王却无法从中挑选出合用之船!”   原来张顺看了一大堆这个时代的造船资料和船只图样,奈何没有海战经验,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选用哪种,改用哪种战船为好,是以苦恼。   “那个……那个殿下首推西洋,何不……何不寻一个‘传教士’问一问?”田秀英犹豫了一下,不由提议道。   “传教士?好婆娘,我怎么忘了这茬!”张顺闻言不由一喜,下意识就要抱着田秀英“给她一个奖赏”。   好在田秀英反应灵敏,一扭身躲过了。   “噫!”众婆娘如何看不出张顺的心思,顿时一个个阴阳怪气起来。   “切,不让吃肉,还不让喝汤吗!”反正脸皮厚,他不由撇了撇嘴,对此倒不以为意。   这几日,这一群婆娘正事不干,整天“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左右搞得张顺“没肉吃”,对此他颇未不满。   当然,不满归不满,他也只是口头上抱怨两句,倒没有进一步行动。   闲话休提,等到他“示威”完毕,这才高声喊道:“淑英,你把高起潜给本王喊进来!”   “好嘞!”小丫头片子田淑英还以为嫁给张顺,就是向其他婆娘一样整天围着张顺一般,故而尽职尽责的做好自己“门卫”的工作。   “奴才见过殿下!”不多时高起潜走了进来,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围观下,亚历山大的向张顺拜了拜道。   “起来吧,本王问你一件事儿。”张顺手掌虚抬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传教士?最好是要博学多才的。”   “这……”高起潜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原有一个西洋传教士,唤作汤若望,曾从事历法和铸炮之事。如今被义军羁押在牢,不知是不是殿下要找的人物?”   “汤若望、南怀仁?”张顺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下令道,“快快有请!”   别个不知道,但是汤若望、南怀仁这两个人,张顺还真听说过。   在他前世流行的清宫剧里,这两个西洋传教士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哪怕他们不懂造船,也是罕见的技术性人才。   只不过,那些故事大多数发生在康熙朝,张顺万万没有想到此人已经在明末出现了。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不多时一个身着儒衫,胡子花白的“歪果仁”出现在张顺面前。   “罪臣汤若望拜见舜王殿下,并敬献书籍数本!”那汤若望来到跟前,以非常流利的汉语向张顺拜道。   “你汉……官话不错!”张顺本来想说他汉语不错,但是转念一想,仅汉语二字不足以准确概括他发音的标准。   “我在中国生活了十多年了,再加上有一点小小的天赋……”汤若望自认有几分幽默的回答道。   “哈哈!”张顺爽朗的笑了两声,然后草草的翻了翻汤若望献上的书籍。   有一本唤作《历法新书》,一本《远镜说》,一本《火攻挈要》,还有一本《坤舆格致》。   其他几本张顺倒无所谓,独看到《远镜说》一书,张顺不由心里一动,不由翻了翻,开口问道:“此书何人所作?”   “此书乃教徒李祖白习西法所得!”汤若望连忙应道。   “哦?此书内容乃何人首创?”张顺继续追问道。   “莫能审其本末也!”不意传教士汤若望大出张顺所料道。   难道不是伽利略?还是这厮有所隐瞒?   原来张顺先前也看过这《远镜说》,见其所载原理与后世一些认知颇为类似,他还以为此书出自于伽利略之手。   根据前世京剧《三堂会审伽利略》,张顺隐约之间有一个印象,好像这伽利略在天主教那块也是一个“异端”。   既然是“异端”,张顺就想打听打听这伽利略是否还活着,能不能作为人才引进过来。   只是张顺自个也不太确定伽利略到底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更不知道这个人具体是什么情况。   不过张顺何其狡诈,既然起了心思,就突然诈道:“我听说西洋有一位学者,能够用这远镜观察天文天象,唤作伽利略,不知是否如此?”   “Galileo?”汤若望闻言一愣,不由脸色一变道,“远西唤作伽利略者众多,不知殿下要寻何人?”   “此人还发现了钟摆的原理!”张顺绞尽脑汁的又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道。   “是他?”汤若望闻言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的回答道,“此人乃是佛罗伦萨人,奈何天不假年,于不久前已经去世了!”   “哦?是吗?”张顺察言观色,早已经觑得虚实,焉能被他所骗。   他不由冷笑道:“我固知此人与教会不合,但是阁下也不至于咒人死亡吧?”   “呃……殿下恕罪!”那汤若望一见张顺揭穿了自己的谎言,只好实话实说道,“此人为人狂谬,不合世俗,是以我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只是即便我个人同意,恐怕……恐怕伽利略本人未必同意漂洋过海,来到这里。”   在这个时代,从地中海附近到达中国,至少要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其间若是不幸,还有葬身鱼腹的危险。   故而除了为了利益的商人和信仰坚定的传教士以外,很少有人愿意进行如此远距离的航行,汤若望这番话倒是说的合情合理。   不过,张顺早断定这厮诈自己,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还请阁下转告教廷。”   “若是伽利略不来,这片土地上将不会有一座天主教堂。”   “如果伽利略如果能来,本王许诺归还原有天主教堂。”   “不殿下,那些天主教堂本就是我们的,你不能虚空制造一个筹码……”汤若望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顺贼”竟这般无耻。   “你看到这一片豪华的皇宫了吗?原来它也不是我的,但是现在它就是我的了!”张顺闻言嘿嘿一笑道。   “你看到这一片富饶的土地和人民了吗?原来它也不是我的,现在它也是我的了。”   “现在你说说,那些天主教堂究竟是谁的?” 第506章 西学东渐的开端   “你……你这样不讲道理不是一个正直的骑士所为!”大胡子汤若望不由涨红了脸,大声评价道。   “一个真正的骑士,不能为了自己虚伪的名誉,而无视社会的不公!”张顺冷笑着回敬了他一句道。   “你们不事生产,还向信徒征收‘什一税’,真可谓‘国蠹’也!”   “本王没有效法‘武宗灭佛’故事,已是仁慈至极,安敢奢言其他?”   “你……”那汤若望猛然听到张顺这一席话,顿时如坠冰窟。   原来这帮教徒为了传教,自然把西方描绘的如同天堂一般。   而其中阴暗、腐朽之处,自然是略过不提,故而在士人中有着很好的声望。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西欧却是发达富足,让人产生仰慕之心。   如果一旦让信徒发现了这些天主教徒的虚伪和腐朽之处,难免产生幻灭之感,到时候恐怕天主教就要臭大街了。   而且舜王这一席话,除了透露出他对天主教具备惊人的了解以外,更提到了有关天主教的两处信息:一处是骑士的美德,一处是“什一税”。   前者还好说,而后者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明代的农业税极低,及时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税收,明面上也未必能达到“什一税”的标准。   一旦这个信息暴露,只需一条“与朝廷争税”,就完全足够引起众人群起而攻之。   可是一旦让伽利略前来,那么天主教迫害学者的罪行就会曝光,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汤若望左右为难。   “这……这个,殿下我需要考虑考虑!”汤若望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兹事体大,汤若望自己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时间要快一些,俗话说‘月有阴晴圆缺,天有旦夕祸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伽利略万一有个万一,恐怕天主教就再也传不进来了!”张顺不由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这……”汤若望迟疑了一下,最终一咬牙决定道,“三天后,我给殿下答复!”   “好,就这么说定了!”张顺两手一拍,不由笑道,“那么,现在让本王先看看你们的价值吧!”   “现在,本王欲建立一支水师,你们可有懂得相关船只的建造工艺、图纸以及相关战法?”   “这……”汤若望被张顺突然的转换话题,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他作为一名出色的传教士,素有急智。   他不由开口道:“若说具体工艺和图纸,恐怕我还要搜寻。但是殿下若真想造船,远洋可造‘克拉克帆船’,近海可用‘卡拉维尔帆船’。”   “这克拉克帆船,设有桅杆三四根,船只庞大、船舷高大,能载炮百余门。故而能纵横四海。”   “凡遇敌,以炮击之,无有不碎!”   “卡拉维尔帆船,小巧灵敏,杭速极快。设有桅杆两三根,本为探险家远洋探险用船,今多用于近海作战。”   “哦?”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开口道,“好,你若能献上这两种船只的相关资料,本王不吝重赏!”   “罪臣不要重赏,但求传教耳!”汤若望连忙表态道。   “传教不行,伽利略不来,谁都不许传!”张顺断然拒绝道。   “呃……”那汤若望见张顺油盐不进,只好迂回道,“且容我考虑考虑,再回复殿下!”   “好,高起潜,送客!”张顺眼见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不由直接下令道。   “殿下,你这样对他,难道不怕他不尽心办事儿吗?”高起潜和汤若望一走,田秀英不由从屏风后走出来,脸色略带几分担心道。   “不怕,打蛇要打七寸。”张顺笑道,“这传教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不让他传教。”   “可是……可是这样,这些人会不会貌服而心不服,在其中使坏?”田秀英眉头紧皱道。   “会,可是本王并不担心!”张顺嘿嘿一笑,然后指着自己的一干婆娘道,“欲悉各国情形,必谙其语言文字,方不受人欺蒙。”   “如今三娘等人,学习欧罗巴语已经颇有几分成就。假以时日,又何须他人‘喂饭’?”   “啊?原来张顺让我们跟着王先生学习,却有这般心思。”李三娘等人闻言一愣,顿时大为惊讶道。   而与此同时,马英娘、高桂英、王奇瑛一干女子不由惊呼一声。   “怎么了,难道你们没学成吗?”张顺闻言脸色一变,不由连忙问询道。   “只年许功夫,如何……如何学的成?”马英娘、高桂英、王奇瑛几个女子,不由面面相觑道。   原来这几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子属于坐不住那种,在语言方面,本身没有什么天赋,故而只学了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Salvē,Māiestās!”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突然李香上前一步道。   “Salvē,Mea uxor!”张顺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回了一句道,“Loquerisne linguam latinam?”   “Sic,paululum linguae Latinae dico!”李香熟练的回答道。   “好,好,好!”张顺由于忙于公务,只学会一点简单的“欧罗巴语”,再往后面他就接不下去了,故而只能藏拙。   刚才两人之间交流的内容,先是相互问好,然后张顺问她“你会说欧罗巴语吗”,她回答道“是的,会一点点”。   只这一番对话,顿时听到马英娘、高桂英、王奇瑛以及张周田朱四女、海兰珠大玉儿姐妹几人面面相觑。   原来这李香、柳如是、陈沅、曾氏一干“文化人”,本就有很好的文化功底,故而学起“欧罗巴语”,也是事倍功半。   而这几个人又不像张顺前世,分心学习几门功课,只钻研这一门,更是进展神速。   如今这几人前后学了一年多,如今不说敢说精通,但是也至少也算是初步掌握了欧罗巴语的读写技巧。   如果再进一步深造,用个一年半载估计就能够翻译简单的资料。   而“一年半载”这个时间点,应该就是伽利略究竟能不能抵挡的时间节点。   到时候,哪怕双方彻底翻脸,张顺也完全可以自主培养掌握“欧罗巴语言”的人才。   然后,他就可以主动派遣人才前西洋,学习当地科学、技术、地理、文化等知识,而不用让这传教士们在其中充当“二道贩子”。   这正是张顺化被动为主动,提前开启“洋务运动”的一招好棋。   张顺前世,在满清开启“洋务运动”之时,已经基本上全面落后于西方社会。   而在这一世则不然,如今双方各有所长。   如果通过传教士“喂饭”,就会出现在引进科学技术的同时,自身掌握的科学技术也会被人“偷去”。   别的不说,但说那教士王徵所著的《奇器图说》,号称传教士邓玉函口述,王徵撰写。   以张顺所见,其中有一些本就是明人很常用的器械,竟也被冠以“远西”之名,可见其技术流失之严重。   长此以往,不但自身会受制于人,更是会出现越学越差,越来越落后于人的情况。   有鉴于此,在王徵向自己献上《奇器图说》那一天,张顺就思索着解决之道。   好在前世比现在多发展了三百多年,有很多经验都是现成的,比如洋务运动。   前世上学之时,张顺的历史老师曾经援引了很多史实资料向他们讲述过有关洋务运动的措施,张顺倒记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他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欲想学其术,必先通其言。言语一通,便能主动汲取其民族科技、文化、制度等一切有益的建设成就。”   而后来中国的发展也果然如他这个历史老师所言,全民学外语的结果,直接导致了西方社会几乎对中国的精英单向透明。   以至于对方一旦有任何变化,这边都能了如指掌。   如今张顺需要做的就是,把前世成功的经验复制到这一世过来,以保证中国参与到大海航时代,然后率先开启工业化的进程。 第507章 夹板战船   “军船应该分为战船和辅助船只。”张顺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自言自语的书写道。   “其中战船又应该分为火炮战船、跳帮战船、探船、火船等。”   “辅助船只应该包括运兵船、运粮船、运送物资船、辎重船和医疗船等。”   “在这其中,火炮战船应当成为海军的主力。而这些战船又当有近海、远洋之别!”   “现在,我需要建立一支近海水师,那么主力战船应当具备机动灵活、吃水较浅、能够应对复杂形势的能力,又应当有强大的火力,必要情况下能够对陆支援,协助水师陆战队登陆。”   “对了,这么说的话,还应当设计一款,甚至几款登陆船……”   原来自汤若望走了以后,张顺自度自己来自后世,掌握了“历史发展的方向”,心中不服输,就开始自顾自的捋一捋自己的思路。   嗐,你还别说,经过他这么一捋,还真发现了自己的真实需求。   其实现在的义军根本不需要什么“卡拉维尔帆船”、“克拉克帆船”,只需要在原有明军船只基础上选用、改进,能够压制后金水师就成。   而根据张顺这几日所翻看的资料,发现这时代造船业发达,船只种类极多。   其中林林总总,不下数百余种。   而威力最大者,当属明军装备最新型“夹板战船”。   这种所谓的“夹板战船”,与明军传统福船、广船船型的战船不同。   它不但设有“夹板”,更是船舷两侧开有“铳孔”,以供红夷大炮射击。   “夹板?莫非是甲板?”张顺见状不由一愣。   他并不了解这个时代的中式船只的特点,并没有这种设计双层甲板的先例。   故而在引进这项技术以后,拥有该特征的战船被称之为“甲板战船”。   然而,就在张顺不甚在意之时,等他翻开下一页,一看到船只的图形,不由大吃一惊:“风帆战列舰?”   原来这“甲板战船”虽然有很多中式船只特征,但是其外形已经和张顺前世各种大航海游戏中的风帆战列舰及其相似。   等到张顺再仔细阅读相关文字,这才发现这船确实不是所谓的“风帆战列舰”。   其帆还是采用的中式硬帆,其船只结构虽然吸取了西洋龙骨、船肋结构,但是仍然保留了水密舱设计。   而且为了加强船只的防护能力,甚至在船舷两侧还设有铁板。   原其样式共分为大小两种,皆设有双层“夹板”,每艘可装载大炮三五十门不等。   其中大号“夹板”战船,下层设“铳孔”三十处,安置红夷大炮两千三四百斤者八门,其他“铳孔”安放千斤或五百斤火炮。   “至上层战坪如用百子狼机等炮”三十门左右,“大约一舩要兵百余名,大小铳共五六十门”。   小号“夹板”战船,下层则设“铳孔”二十处,设红夷大炮六门,千斤炮和五百斤炮二十二门,上曾“夹板”设弗朗机、百子铳三十门不等。   除了这种典型的炮船之外,还有一种单“夹板”战船,能载弗朗机等炮十余门,火力不亚于明军传统大型福船战舰。   “啧啧,原来明军在这里藏一手!”张顺看到这里,不由啧啧称奇道。   原来张顺所见天津水师实力本就不够强劲,然而在“登莱之乱”中,又为耿仲明所诱,损失了许多大型战船。   彼时朝廷频繁用兵,无力拨付银两造船,故而只能拿一些老旧船只充数。   然而彼时在大明的江浙、福建一带已经大量装备了以中式船只技术为基础,改造出来的“夹板战船”。   若非明朝中枢保存了大量资料,张顺还在苦苦追寻他那心目中的“西洋战舰”。   更让张顺惊讶的是,就在崇祯二年至崇祯六年之间,明廷为了册封琉球国王,还在福建地区耗时两三年功夫建造了一艘五千料巨舶封舟。   为了建造这一艘封舟,朝廷不但设专人督造,更是从关中地区选取百年木料运往福建。   造成的这一艘封舟,长二十一丈,宽六丈,深五丈,上列五桅。   如果换算成后世数据,这是一艘长达六十七米,宽十九米的大船。   当然,这种船如果和后世动辄几十万吨的货船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是,如果从木制船只角度来说,这艘船的长度几乎达到了木制船只的极限。   如果与同时代船只比较,唯有英国在这两年刚刚建成的风帆战列舰“海上君王号”可用比拟。   而“海上君王号”,却只有51米长,14.7米宽,23.17米深。   它除了深度高于这一艘封舟以外,在长宽方面,皆小了一圈。   在这个时代,民用、军用船只的界限并不十分分明,如果能拿到这一艘封舟,张顺有信心将其改装为一艘可怕的海上巨兽。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开口问道:“崇祯六年,曾在福建建成封舟一艘,不知这封舟如今在何处?”   “这……”张周田朱四女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应道,“此事尚需查询往来疏犊。但是,以我等预料,理当是停泊在福建港口。”   “能……能不能搞过来?”张顺不由开口追问道。   “难!”四女异口同声的回答道,“不过,左右不费什么事儿,殿下可让陛下下旨,看看能否调到大沽口。”   “好,这个好!”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下令道。   “你们快快帮我拟旨,就说……就说陛下登基在即,要检阅三军,调大船封舟一艘北上,以壮声势,不得有误!”   “对了,顺便帮本王拟两道命令。一个是调查一下这个张子舟何在,着他与杜三策来见我;一个是调赵鲤子入京,我准备任命他担任天津总兵赵良栋的副手,天津水师提督!”   “这……这杜三策如今正任大理寺卿,只是这个张子舟是谁?”众女闻言一愣,不由好奇道。   原来这个张子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杜三策向崇祯请求派遣的同知,专门督造封舟的专员。   此人既然有如此经历,想必也是一个熟悉造船的人才。   张顺打算找到此人,考察一下他的学识。   一则准备委任他在天津建立一处造船厂,督造军舰,二则也想用制造封舟的技术,设计制造海上大型战舰。   至于赵鲤子,本来他不是张顺水师提督的首选。   奈何如今的“河神”黄守才滞留南阳,在萧擒虎麾下和湖广巡抚熊文灿鏖战,一时间不能北上。   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用赵鲤子学习水战。   虽然说这赵鲤子如今并不同水战,不过他在黄河岸边长大,想必对水也不会陌生。   再加上他正是张顺的心腹赵鱼头的亲孙子,对其委以重任,也是理所应当。 第508章 封舟与战舰   “你就是张子舟?现居何职?”张顺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不由开口问道。   “是,下官正是张子舟,现任工部营缮司主事!”那张子舟战战兢兢回答道。   “哦?”张顺上下打量了张子舟一下,不由心道:也不知这大明人才不计其数,还是用人不当。   有如此督造经验之人,竟然放在营缮司担任一个小小的主事,可谓是浪费之极。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本王听闻前几年你曾督造过一艘五千料大型封舟,不知有诸?”   “有!”张子舟闻言精神一振,不由连忙开口道,“这封舟长二十一丈,宽六丈,深五丈,上设五桅,漂洋过海,如履平地……”   一说起当年督造封舟之事,那张子舟顿时滔滔不绝,想必他对此事也颇为得意。   “愿闻封舟如何!”张顺才懒得听他吹嘘,直接进入正题道。   “夫封舟者,出使琉球,册封其国王之船也!”张子舟闻言不再啰嗦,直截了当回答道。   “然而,自福建至琉球海域风高浪急,变幻无常,故而若想横渡大洋,必造大船、海船,方可无虞。”   “封舟之制,长十七丈,阔三丈有奇,曰艨曰舵曰桅,采自关中。非数百年之木不能用,非数万人不能运。闻往时船完成或二年或三年,木植工价不下五千两。”   “为壮国威,这封舟第一不能沉,第二不能小,第三遇大浪而不能翻,船速宜快,船身宜稳,然后再奢求其他。”   “哦?”张顺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是封舟建造的要求。   明廷册封琉球国王,提现宗主国地位,那事情就得办点漂漂亮亮,不能使人小觑了。   首先,船要坚固,唯有坚固的船只,才能经得起大风大浪。   其次,船要有横向稳定性,以免被大风吹翻。   最后,船要平稳,不然船上的船员上吐下泻,精神萎靡,就会有失天朝上国风范。   而若想完成以上要求,首先第一点就是船要大,同时期欧洲远洋帆船其实也是类似要求。   故而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振,连忙开口又问道:“既然如此,这封舟当如何设计,又如何建造?”   “往日之制,封舟长约十五丈,宽近三丈,深一丈四尺,皆福船之制。”张子舟闻言笑道。   “数年前,微臣所督封舟则不然。长二十一丈,宽六丈,入水五丈,船体借用远西之制。”   “故而其制虽然相似,然大小却截然不同。”   “该舟与寻常迥异,由下往上共分五层。最底层压以石头货物,谓之压舱。”   “中间三层是为‘官舱’,用来供使团吃住之用。其中船艄则为舵工舱房,与其紧邻的乃是‘司针密室’。”   “上层夹板,设有军械、火炮及凉棚。其尾设有黄屋二层,下置皇帝册封敕诏,上供海神天妃。”   “上下各层之间,需要‘上下以梯’。”   “原制,封舟低矮,各层之间需要‘俛偻深入’,多有不便。”   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眉头皱了一下。   船上空间狭小低矮,乘员弯着腰进船舱倒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原封舟之制,深不过一丈四,约合后世四米半左右,若是做成五层,岂不是每层高不及一米,难道使团都是躺着出海不成?   若是换成“五丈”,每层高丈余,倒是和后世楼房层高类似,颇为合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开口问道:“不知‘深一丈四’和‘入水五丈’,各自指的是什么?”   “深一丈四,封舟‘水蛇’以下深度也!”张子舟连忙应道,“入水五丈,乃是指‘水蛇’以上高度也!”   “哦?何谓‘水蛇’?”张顺听了,愈发不明白。   “所谓‘水蛇’,即是指封舟两侧划线。待其载上人物,使其与水面相合也!”张子舟解释道。   “哦,原来是吃水线啊!”张顺沉吟了片刻,顿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明人所说“深”多少丈,却与后世“船深”并不是一个概念。   后世船深,乃是指从船底龙骨至主甲板的高度;而这个时代的船深却是指常载吃水线。   如果换算为后世概念,原来的福船形制封舟,应当“深”两丈有余,这样每层高度大概在一米五六左右。   而张子舟新建封舟,从吃水线往上高五丈。   如果去掉封舟船艄设置的两层黄屋,再加上“水蛇”一下的高度,约莫在四五丈之间。   相对于较“浅”的中式帆船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关键之处,最关键之处是这种封舟上下设置了“五层”。   如果除却了压舱和甲板以上建筑,这妥妥的是一艘三层甲板战舰,而且是全炮甲板。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激动了起来,连忙开口问道:“若是据此改装,能否改装成一艘三层甲板战舰?”   “啊?”那张子舟本来还以为张顺要新造封舟,哪里想得到他居然是想改成战舰。   不过,好在此事也有成例。   隆庆初年,为了应对越来越猖狂的倭寇,就曾按照李总兵建议,一口气造了二十四艘封舟作为战舰。   想到此处,那张子舟不由思索了半晌,这才应道:“此夹板,非彼夹板。殿下若想改为战舰,非得大改不成!”   “这是为何?”张顺心下里好奇,不由追问道。   “我之封舟固然采用远西龙骨、肋板,并分上下五层,其实两者夹板并不相同。”张子舟认真道。   “彼之夹板,直通首位,颇为厚实。我之夹板,譬如建楼,层层累积,多设房间。”   “殿下若想在其中开设铳孔,安置大炮,必须加厚夹板,横向预留红夷大炮后退通道。”   “哦?原来如此!”张顺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难怪历史上欧洲风帆战列舰都较为宽大,除了利于远渡重洋之外,其中又预留了为了缓冲重型火炮后坐力的空间。   不过,想到此处,张顺愈发急不可耐。   既然从技术上来说,没有问题,那么自己也要造船,造大船!   于是,他不由开口道:“本王欲任命你担任天津造船厂厂长,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509章 造船计划   “呃……”那张子舟闻言一愣,不喜反忧,反而开口道。   “殿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微臣只是曾经担任过督造,一无造船技术,二无造船工匠,三无造船厂,如何为之?”   “这……天津、通州和临清都有造船厂,本王可以下令把工匠和工料一起搬过去!”张顺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看法。   “等你前去考察以后,写出一个扩建方案来,再行改建。”   “至于三层夹板战舰,可以暂且延后,先帮本王制造、改造一批战舰和运兵船出来再说。”   “临清,那感情好!”本来愁眉苦脸的张子舟闻言不由大乐。   “怎么了?”张顺见他一会儿忧一会儿喜的,不由奇怪道。   “殿下有所不知,这临清本是朝廷三大造船官厂之一!”张子舟不由解释道。   “哪三大?南京龙江,淮安清江和临清卫河!”   “其中南京龙江以造海船见长,淮安清江以督造内河漕船见长,临清则两者兼备,能造漕船与遮洋船!”   所谓遮洋船,乃是明代海运漕船样式。   其制“底长六丈,梢长一丈一尺;头长一丈一尺,底阔一丈一尺,底头阔七尺八寸”,能够载漕粮千石。   这临清卫河船厂虽然比不得龙江船厂,好歹也算有制造海船的经验。   “然而,从嘉靖三年起,临清卫河船厂裁撤,一并归入淮安临清,如今只剩一卫河分厂矣。”张子舟又开口道。   “啊?”张顺闻言顿时吓了一跳,“那……那只这一分厂,够用吗?”   “殿下欲造何等样式战船?”那张子舟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答反问道。   “这卫河分厂下设一十八厂,只因管理混乱,故而年造漕船仅百余艘。”   “殿下若想重建船厂,只得募其工匠,收其船料,另起炉灶,方不至于承其弊病!”   张顺见其颇有章法,心中不由颇为欣慰。   他闻言笑道:“本王亦知兹事体大,故而先造小船,待其手熟以后,再造中船,然后再造大船!”   “实话与你说,本王近期可能要在海上用兵,故而准备先造鸟船三十艘,其他火船、探船量需而造。”   张顺所言这鸟船,早年流行于江浙沿海一带。   由于其“头小肚澎,身长体直,尾有两边,催橹两枝,有风扬帆,无风摇橹,转折轻便,篷长橹捷,如鸟之飞也”,故而得名。   此船本由嘉靖年间的开浪船,发展而来。   其船身虽然庞大,但速度却与沙船、唬船并驾齐驱,适宜在近海作战,故而也成了明军的制式装备之一。   其制“身长七丈五尺,梢长一丈,舱深九尺,板厚二寸九分”,除却船舱多深一尺以外,其他尺寸几乎与与四号福船海沧船无疑。   然而,双方虽然尺寸相仿,其实鸟船已经在明军序列中淘汰了福船类战船,成为了新一代战船的首选。   而且除了这一种“小鸟船”以外,它还发展出来了一种长达十余丈的“大鸟船”。   最初这种“大鸟船”本是海上商船,后来被海盗刘香等人夺取以后,安装上十余门大炮作为战船使用,使得明军难以抵挡。   明军也不敢示弱,同样制造大鸟船抵御,甚至吸收“远西夹板船”结构,还发展出一种双层甲板战舰。   在原本历史线上,这种船最终发展为满清和明郑水师的风帆战舰主力,能装载大炮二十四门。   当然,此时的张顺并不知道这种“大鸟船”最终会发展成一种典型的中式风帆战舰,但是他同样从明廷各种疏犊和图集之中,发现了这种新出现的“大鸟船战船”。   张顺的心思很简单,就是准备采取一个“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初步建立海船厂,制造出这种适宜在沿海作战的“小鸟船”。   第二步,在“小鸟船”战舰的基础上,发展出一阵适宜在近海双层甲板的“大鸟船”战舰。   第三步,技术成熟以后,以明朝封舟为基础,设计一款三层甲板远洋战舰。   三种战舰,一个目标,由近及远,深入大洋!   “这……”张子舟闻言沉吟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微臣这条命就卖给殿下了!”   从漕船到战船,从河船到海船,中间有多少困难险阻,他一句话都没提,便一口答应了。   只是他这边答应的痛快,那边张顺倒有点坐不住了。   兹事体大,你千万别给本王掉链子了啊!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开口追问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耽误本王正事,杀头事小,坏了本王大计事大。”   “不知你心中可有章法,说出来让本王参详参详!”   “千难万难,万事开头难!”张子舟闻言这才开口道,“臣以为若想做成此事,第一步便需要前往大沽口附近,考察厂址。”   “若是旧厂可用,便一边建造船只,一边扩建旧厂;若旧厂不可用,则先使旧厂备料,另行选址建厂。”   “其中油漆、黄麻、桐油、铁件皆可先调用通州、临清等地成品。至于其他常见辅料,则重新采购便是。”   “只有一桩事儿,万分紧要,非殿下不能为之!”   “何事?”张顺心中顿时有几分猜度,不由开口问道。   “木植!”张子舟斩钉截铁道,“凡造船,非得用大木,硬木不成。”   “松、杉最下,其次樟木、榆木、柚木、鸡翅木、黄花梨、铁力木乃至楠木。”   “其中广船皆用铁力木,故而坚硬如铁,与之碰撞者立碎!”   “像往常造漕船,常用松杉,只三五年便须修整一次,实在是等而下矣。”   “今造海船、战船,即便用松木、杉木勉力为之,然而龙骨、船舵、桅杆等处,仍然需要坚木!”   “吾观殿下所言鸟船,大体在五百料左右,当用木料二百五十根上下。若造三十艘,共需七千五百根。”   “这天津附近并未森林,亦无大树,不知如何为之?”   “七千五百根?”张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实话实说道,“本王欲从辽东输入,不知可乎?”   “辽东?”张子舟闻言一愣,心道:如今后金窃据辽东,殿下你又如何输入?   不过,兹事体大,非他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所能置喙,便应道:“如此也好,辽东苦寒,树木更为坚硬,若有何用之材,自当用之!” 第510章 援助   大海茫茫,波涛淼淼。   俄而有一队船队出现了海平面之上。   “有警!”早有一个爬在桅杆上的水手觑见了,不由大喊一声。   随着这水手一声叫喊,随即如同打开了某个开关一般,原本死气沉沉的战船上突然热闹了起来。   有的慌忙的披挂着铠甲,有的开始装填着火炮、火铳,还有舵手赶到了舵便,等待船长的命令。   “迎上去,说不定是鞑子的水师!”那船长哈哈一笑,不由大声下令道。   “哈哈哈!”船上的水手、士卒闻言大乐,顿时船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自从“三顺王”投靠后金以后,后金也依托旅顺、金州,用“三顺王”带来的船只建立了一支水师。   这后金一无技术,二无人才,如何能建得起一支专业的海上水师?   故而,哪怕皮岛水师也不怎么样,至少还能过鄙视一番后金水师。   “有……总共有二十余艘!”就在这时,桅杆上的水手突然又喊道。   “呃……”本来还兴奋不已的水手、士卒顿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他们现在只有一艘巡逻船,如何抵挡的二十余艘战船的围攻?   “哨官,怎么办?”众人不由纷纷向那船长看去。   “怎么办?凉拌!”那船长冷笑一声,不由下令道,“先贴上去看看情况,再作计较!”   “这……”众人脸上顿时出现了畏难之色。   “须知大家伙道家属都在岛上,若是万一对面艘后金偷袭岛上的主力,我等岂不是千古罪人!”那船长冷笑道。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念及家中妇孺老弱,不由一咬牙道,“好,干了!”   随着众人统一了意见,水手门连忙升起了旗帜,摇动着长橹,向那只船队迎了上去。   随着这一只哨船道靠近,很快那一支船队也分出来一支较小的哨船靠了进来。   “你们上哪个?”   “你们又是哪个?”   “我们是天津水师!”   “我们是东江水师,你们过来干什么?”   “承舜王之命,特意向东江镇皮岛输送物资!”   “啊?请,快快有请!”   ……   随着双方一阵交涉,双方初步建立了信任,这才一步步试探着向皮岛赶去。   “赵良栋,你怎么来了?”好容易等到天津水师登陆皮岛,前来迎接的东江总兵沈世魁不由惊讶地看着来人道。   “是我!”赵良栋嘿嘿一笑,开口道,“怎么样,挺意外吧?”   “是挺意外!”沈世魁一边请其入岛,一边实话实说道。   “其实我自己都挺意外!”赵良栋笑了笑,身上指了指身后的船只道,“其他事情且别忙,咱俩先点验一下货物,做一下交接。”   “哦?这一次送了什么过来?”沈世魁不由眯着眼望了望停泊在那里的船只,赫然发现其中竟有十艘遮洋船。   “十船粮食,一船一千石,总共一万石!”赵良栋笑道。   “啊?”沈世魁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又追问了一局道,“全是?”   “全是!”赵良栋肯定道。   “这……这真是太好了!”沈世魁不由兴奋万分,甚至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向京师方向拜了三拜。   原来这东江镇孤悬海外,本身又嚣张跋扈,态度恶劣,深受朝廷猜忌。   而皮岛附近土地贫瘠荒芜,根本无法养活这许多人,故而只得向朝鲜强行购买。   如今朝鲜又在洪太攻打之下,不得已投靠后金,原本物资匮乏的东江镇变得日益艰难。   北面是鞑虏,东面是朝鲜,南面是大海,西面隔海相望的是大明,东江镇几乎四面皆敌。   这也是为何义军占据京师以后,东江总兵沈世魁投靠张顺的根本原因。   北面鞑虏是死仇,东面朝鲜已经反目,南面大洋走投无路,西面大明上下相疑。   除了投靠义军,东江镇已经无路可走!   然而,就在这无路可走的情况之下,舜王居然二话没说,直接送过来一万石粮食。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这让已经岌岌可危的东江镇上下,如何不感动万分?   “若说大方,确实世上少有舜王这般大方之人!”那天津总兵赵良栋因为受到过张顺的亲自接见,自认是“舜王的人”,不由连忙敲敲边鼓道。   “实话告诉你,义军刚刚占据京师,到处都需要钱,需要粮食,就这舜王殿下还特意下令挤出来一万石,先救东江之急!”   “除此之外,由于义军只有天津一处水师,难堪重任,如今正招募人手,购买木料,准备大间船只,全力援助东江!”   “啊?这……这怎么当得起啊!”哪怕是老奸巨猾的沈世魁,一时间也只觉得受宠若惊,恨不能以死报之。   “殿下是有大智慧、大志向之人,小小东江如何放在殿下眼中?”天津总兵赵良栋不由笑道。   “当初,殿下带领大军东进之际,后金洪太摆了他一道,双方好一场大战。”   “如今洪太虽然兵败身死,你猜殿下会不会就打算这么算了?”   “哦?”沈世魁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如果舜王真打算犁庭扫穴,彻底覆灭后金,那么东江镇大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当然,如果舜王真满足于关内“两京十三省”,那么东江镇自然只有毁灭一途。   “那……那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沈世魁扭过头去,认认真真的看了看皮岛上仅剩的数万军民,忍不住沉重的开口问道。   世上很多事都有代价,东江镇既然受舜王殿下厚爱,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粮食上救命粮,自然也是卖命粮。   “现在东江镇能做的事情不多!”赵良栋闻言摇了摇头道,“临行之前,殿下只提了两点。”   “一个是东江镇尽快做好准备,谨防后金突然发起进攻。”   “另外一个是,请你探查一下,附近是否适合造船的木料。”   “如今殿下欲大造船只,急需百年硬木。上好的松木、杉木、榆木勉强能用。”   “如果有其他坚韧,又不怕海水浸泡的木料,最好尽快报上去。”   “到时候殿下折粮购买,运去制造海船,以救东江!”   “这……这怎么成,既然殿下为了东江,几根木头还要什么钱!”沈世魁虽然是商人出身,也深知这个时候谈钱伤感情。   特别是东江镇现在只谈得起感情,谈不起钱!   “哎,临行之前,殿下特意嘱咐我了!”赵良栋闻言也摇了摇头,无奈道,“说东江苦寒,诸位为国守边,岂有亏待众人之理?”   “只是如今朝廷多处用兵,粮草短缺,无以为继。”   “故而只能相互体谅,公平买卖,方不至于怨气丛生!”   那沈世魁何等精明,一听赵良栋这话,顿时明白了张顺的意思。   当初东江镇和明廷之间的矛盾,不外乎是东江镇觉得自己为国守边,理当受到朝廷厚待。   而朝廷认为东江镇弄虚作假,糊弄朝廷银两,故而双方屡起争执。   而张顺这一手却是先把双方的关系摆到平等的位置上,公平买卖,然而再由朝廷出钱补其不足之处。   这样一则东江镇能有一定的经济收入,二则摆明朝廷的恩惠,三则朝廷也不至于太大支出,如此一举三得。   本来那东江总兵沈世魁在被张顺送来的一万石粮食震撼之后,心中难免生出对方是“冤大头”之感。   如今却见张顺使出了这一举三得的手段来,顿时收起了轻视之心。 第511章 定侧样   “殿下,您请看,这是臣让工匠制作的鸟船‘定侧样’。”新任天津造船厂厂长张子舟捧着一个木制模型,献给张顺道。   “哦?”张顺接过来一看,原来却是半只鸟船模型,不由疑惑地看向张子舟。   “定侧样,亦谓之‘点草架’,乃学自房屋营造之法”张子舟连忙解释道。   “先以尺为丈,以寸为尺,以分为寸,以厘为分,以毫为厘,侧画所建之物于平正壁上……”   “哦!”张顺先仔细观察了一番,又听其解释,顿时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原来张顺前世建筑房屋,先设计出来图纸,遂后进行技术交底,最后再由项目部分部分项,按图施工。   这个时代的工匠平均文化程度自然比不上后世,大多数即不会标准作图,又看不懂图纸,但是工程还要进行,那该怎么办?   当时的技术人员就想了一个简单易懂的法子,那就制作等比例纵剖面模型。   这样既能展现出成品的样子,又能展现内部的结构,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张子舟献上来的“定侧样”,其实就是一个鸟船的等比例纵剖面模型。   “殿下请看,这鸟船上设三帆两桅,其后设橹两支。有风扬帆,无风摇橹,最为便捷。”张子舟不由指点道。   “前设锚,后设舵,前后各设五百斤火炮一门,载千斤弗朗机两门。”   “相较于原海沧船而言,不仅火力更为凶猛,而且更为灵便迅捷……”   “咦,这船头怎么有个缺口呀?”就在张子舟滔滔不绝讲述的时候,张顺突然指着船头问道。   原来在张顺前世记忆中,大多数风帆船都有尖锐的船头。   而这鸟船则相反,不但没有尖锐的船头,反而比其他船只少了一块儿,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缺口一般。   而且这鸟船船头不但少了一块儿,更是通身墨绿,又被工匠画了绿眉、红嘴、黑眼,看起来像一只怪鸟一般。   “哦,殿下有所不知,此乃鸟船特色!”张子舟闻言不由笑道。   “由于这鸟船速度很快,容易被海浪打上船头,故而在左右两侧添加了两副侧板防浪,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那……那船头不上浪吗?”张顺心想:既要防浪,干嘛不防彻底?   “殿下,你这就外行了!”张子舟不由笑道,“这海船一般都是前轻后重,船头高昂,故而能乘风破浪、凫于海面。”   “凫于海面?”显然张顺也听懂了这个凫并不是浮,而是凫。   凫,野鸭也,又引申为游泳。   实际上,中国古代船只仿生的并不是鱼,而是水鸟。   这鸟船更是如此,其形制亦是模仿水鸟游泳的姿态,昂首翘尾,行于水面。   “哦!”张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较为尖锐的船艏道,“那这里相比就是用来劈浪咯?”   “殿下英明!”张子舟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捧了张顺一句。   然而,张顺对此不慎在意,反倒眉头紧锁。   原来这船固然是好船,但是形制和他前世的印象却相差甚远。   若说平常倒也罢了,只是如今正是海上用兵之时,不可不慎。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开口道:“此船甚好,不过本王以外还可以别造一艘,比对试验一番。”   “哦?不知殿下欲改进何处?”张子舟不由奇怪道。   “是这样,船头这块儿虽然如同一个倒着的外八字一样,其实这船头两侧船舷并非外飘,反倒内扣。”张顺解释道,“那么,能不能先把这两侧改为外飘状,然后船艏如同撞角一般,改向前凸?”   “这……这有什么用?”张子舟不由为之讶然。   “本王也说不清楚,但是根据我的感觉,应该能稳定船体,增加航速。”   原来张顺思索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后世船只和这条船只船头的不同之处。   后世船只船艏结构,除了和这艘船不同之处,一个是船首有一个大鼻子,一个就是这个深v字船艏两侧呈平直状或外飘状,很少有这种内扣状。   虽然说由于后世和明末环境不一样,后世合用的设计,这一世未必合用。   但是张顺相信以后世发展的程度,这种结构的差异必有其深意。   并且,根据常理进行推论,如果船艏两侧呈外飘状,肯定会有利于船只的稳定性。   这张顺哪里想得到,仅仅这一点细微的差别,却是后世探索了几百年的成果。   原来这种外飘式船艏,正是“飞剪式”船艏结构,乃是后世十九世纪美国大名鼎鼎的“飞剪船”所采用的船艏。   而船艏道大鼻子,正是“球鼻艏”,乃是二十世纪出现的一种能够减少流水阻力,改善航行速度的设计。   虽然其中涉及到许多复杂的原理和设计,但是这并不妨碍张顺采取“拿来主义”。   “好,这倒也简单,待工匠试做之时,我让他们多加一艘便是!”张子舟闻言点了点头。   反正其他结构都一样,只是船艏和船头结构变化一下,所耗工料并不大,全当哄殿下开心就是了。   张顺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一点提议,却被张子舟当作“外行指导内行”的典型。   “行,就先这样吧!”看事情差不多了,张顺就准备端茶送客。   “殿下,东江镇送来木料若干,其中有自称‘赛黑桦’者,号称坚于钢铁,不知殿下要不要看一看?”就这时,外面响起了高起潜的声音。   “哦?趁着张厂长没走,正好好拿进来一起看一看!”张顺闻言心道正好,连忙下令道。   “殿下,你看!”不多时,高起潜带着几个士卒走了进来,呈上了七八种木料,他指着其中一根一握粗细的黑褐色木杆,一脸神秘道。   “哦?”张顺奇怪地看了这一根普通的带皮木杆一眼,还道是送上来的枪杆。   他不由伸手一握,然而往上一拿,居然沉甸甸的。   张顺不由笑道:“这么沉,莫非是灌铅了不成?”   “不是,殿下,这塞黑桦就是这样。原生长着辽东、朝鲜等处,坚硬如铁,难以劈砍。”高起潜连忙用新学的知识解释道。   “哦?既然如此,这木头如何砍得下来?”张顺闻言又端视了一番,不由摇了摇头道。   “奴才也这般问过了,据说万物生克,这木头虽然金水难破,唯惧火烧。”高起潜连忙应道。   “砍伐之时,先用火把铁器烧红了,烫坏了树身,然后再砍伐。”   “哦?看样子成本不低呀!”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扭头向张子舟问道,“你说,这种木料能否用在船上?”   “这……如果经得起水泡虫蛀,此木倒有大用。”张子舟闻言笑了笑,不由上前一看,不由惊讶道,“咦,这木头非同一般呐?”   “此话怎讲?”   “殿下,你看这木头纹理,极其紧密,乃是臣自督造船只以来首次见到!”张子舟不由解释道。   “如果果然如东江总部所言,这木头真如此坚硬,正好拿来做龙骨,则封舟巨舶坚不可摧!”   “嗨,你还真别说,据来使所言,此木水浸不侵,刀劈不断,说不得真的合用!”高起潜闻言接话道。   “哦?既然如此,那臣这就返回天津,即刻进行试验!”张子舟闻言颇为振奋,连忙请辞道。 第512章 周王称帝   “轰、轰、轰!”随着一阵阵隆隆的炮声响起,开封城内的军民又脸色麻木的行动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河南巡抚吴甡冒着铳炮,登上了城墙。   城墙之上,大多数守城士卒都伏在了地上,躲避义军火炮的伤害。   吴甡还待细看,早有一个将领见状,一骨碌爬了起来,然而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城楼里道:“抚军,你怎么来了?”   “王爷担心将军安危,故而派我前来查看一番。”吴甡笑道。   其实“什么担心将军安危”云云,不过是他的客套话。   真实心思自然是担心开封城的安危,或者准确的说,是担心处在开封城内自己的安危。   当然,也正是这种担心,周王朱恭枵这才舍得耗尽家产,奖赏士卒。   这也是开封城在曹变蛟的围攻下,坚持了大半年之久。   但是,随着义军在其他战场上的节节胜利,这种坚持还能有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是周王朱恭枵得到消息之后,急不可耐的主要原因。   “多谢殿下关心,多谢抚军关心,末将倒是还成。只是……只是这开封城城墙,不知还能不能坚持住……”陈永福犹豫了一下,不由直截了当道。   “抚军你看,这……这……还有这,这几处都是被‘顺贼’轰塌了,重新修补之处。”   “然而,这贼子的炮弹好似长眼睛了一般,又专打这几处,估计夜里又得抢修了。”   “这……”吴甡踮起脚尖,向外望了望,果然发现有几处土色挺新,和别处不一样。   看样子是不成了!吴甡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屏退了左右。   “抚军,你这是?”陈永福不由一愣,连忙开口问道。   “实话给你说吧,如今‘顺贼’已经攻入到京师,陛下已经殉国了!”吴甡一边开口道,一边死死地盯着陈永福的脸面。   “哦?末将隐隐约约也听说了一些!”陈永福闻言不动声色回应道。   “你知道就好!”吴甡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   “也就是说,最近一段时间内,开封城外不会有援军了,形势也不会变得更好了!”   “这……这怎么办?”陈永福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主动开口问询道。   守久必失,若是外无援军,开封城就是守上一年、两年,乃至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不用说,显然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除非……除非一个办法,拥立周王继位,然后下旨勤王救驾!”吴甡突然石破天惊道。   “什么!”陈永福闻言登时吓了一大跳,“这……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不可以?”吴甡突然咄咄逼人道。   “按照礼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再不济兄终弟及,或者从近支宗室过继……”陈永福不由连忙提醒道。   开什么玩笑,周王地位虽尊,却和帝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你做什么白日梦?   “陈总兵,迂腐了不是?”不意那吴甡闻言不怒反笑。   “那你觉得以礼法而言,陛下千古之后,理当由何人继位?”   “父死子替,兄终弟及。以我之见,要么太子继位,要么……要么……”突然间陈永福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要么福王继位,是也不是?”吴甡笑了。   “按照……按照礼法,理当如此!”陈永福不由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你陈永福都能想得到这个,你以为朝中衮衮诸公都是吃干饭的吗?”吴甡不由冷笑道。   “那‘顺贼’极其歹毒,心思缜密,早在攻克洛阳之时,就意识到奇货可居,便拥立福王以为伪帝。”   “如今要以礼法让朝野上下心服口服,你道这事儿可能吗?”   “那……那太子呢?”陈永福不由继续追问道。   “太子?如今京师陷落,下落不明,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了!”吴甡摇了摇头。   “那……那抚军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事不宜迟,率先拥立周王,讨伐不臣!”吴甡笑了。   “那……那以如何明目?”陈永福迟疑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就以先帝殉国,‘顺贼’挟持福王以为明目,封王拜相,欲窃取天下,当天下人共讨之!”吴甡笑道。   “这……”陈永福心中不自安,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   吴甡见状,不由又提醒道:“须知,天下并非只有一个周王。我听说福王之子朱由崧和璐王朱常淓都在南直。”   “万一有人起了心思,率先拥立,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好,那就以公所言,陈某亦舍家为国,以天下为念!”那陈永福听到此处,不由一咬牙,下定决心道。   不拥立周王,早晚是个死;拥立周王亦是九死一生。   既然如此,何必搏一搏,万一搏出一番富贵来,为未可知。   两人计较一定,遂于当晚率领百余人拥进周府,只把黄袍往周王朱恭枵身上一披,然后将其扶到正殿,众人齐刷刷“三呼万岁”。   “切莫害我,切莫害我,我本是大明王爷,如何做得这帝位?”朱恭枵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   “陛下,如今‘顺贼’当道,鸠占鹊巢,以陛下之贤名,若不登高一呼,为天下唱,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豺狼当道不成?”吴甡不由大声劝说道。   “这……既然如此,本王担任监国足矣!”周王朱恭枵犹豫了片刻,不由长叹道。   “不可,万万不可!”吴甡闻言,连忙阻止道。   “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若是陛下自任监国,万一有其野心勃勃之人,拥立宗室,到时候陛下如何自处,而天下又如何万众一心,讨伐窃国大盗‘顺贼’耶?”   “这……这么说我不当这皇帝,还不中哩?”朱恭枵不由哭笑不得道。   “陛下若不及时继位,早定大统,吾恐有那野心勃勃之人,各拥宗室,到时候天下大乱矣!”吴甡又进一步劝说道。   “即使天下不乱,到时候新皇继位,安有心思救援开封耶?”   “好,既然如此,本王舍得这一身剐,也要配诸位忠臣和‘顺贼’争斗到底!”朱恭枵听到此处,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大声应了。   其他人一听,顿时纷纷大喜,连忙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周王继位以后,连忙下诏各地讨伐“顺贼”,前来勤王,天下一时间为之哗然。 第513章 潞王称帝   “周王称帝,还要本督前去救驾?”右督师杨嗣昌一脸惊愕地望着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   “是啊,这是‘诏书’。”朱大典伸手递给杨嗣昌一副文书,一脸便秘的苦笑道。   “‘诏书’?什么诏书,先帝尸骨未寒,吴牲、陈永福二人怎敢如此大逆不道!”杨嗣昌脸都快气绿了。   虽然说杨嗣昌这个人气量偏狭,但是幸好朱由检也是,王八看绿豆又对上眼了,换做这个时代的说辞,这叫作“知遇之恩”。   故而,当京师陷落、崇祯殉国的消息传来之时,杨嗣昌真是痛不欲生,几欲追随其于九泉之下,好歹被朱大典劝住了。   原来自广平府、顺德府战败以后,杨嗣昌、朱大典本来向京师退缩,不意洪承畴又转攻临清。   那临清不仅是四大运河重镇之一,更是山东的门户。   临清一失,不但南北运河断绝,济南府更是危在旦夕。   万般无奈之下,杨嗣昌、朱大典二人又只好分兵两路。   一路退守冀州,一路前去救援临清。   什么都想要的结果,自然是什么都得不到。   京师没有能够救援城,临清也没有能够守得住。   等到京师、临清俱失,两人只好合兵一处,退守济南。   这济南即是山东首府,又是德王府驻地,十分紧要,故而这两人片刻也不敢轻离。   只是这两人哪里想得到,就这天下纷乱之际,那吴牲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拥立周王称帝。   “怎么办?要不要咱们……”朱大典向德王府方向示意了一下,“要是还不成,咱们还能问询一下衡王的意见!”   衡王府正在山东青州,距离济南府也不甚远。   “不成,不成!”那杨嗣昌怦然心动了一下,连忙掐灭了这个念头。   他摇了摇头道:“若是人人争相称帝,岂不是遂了‘顺贼’心意?”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任这吴牲、陈永福两个小人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不成?”朱大典眉头紧皱道。   “当此之际,我们当戮力同心,共抗‘顺贼’。”杨嗣昌深明大义道。   “周王虽贤,不当立,当立者当为潞王朱常芳。”   “朱常芳身为明穆宗之后,本系帝支,又颇为贤明,当为天下主!”   杨嗣昌只这几句话,顿时说的朱大典眼睛一亮。   他们这些人对“礼法”知之甚详。   按理说,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如今帝系当出自明光宗一脉。   奈何光宗只有天启、崇祯二子,而崇祯之子如今又下落不明。   那么要想在其中选择,必须上溯到明神宗万历一系。   然而,从明神宗万历一系计较,张顺手里的福王时当仁不让的国主。   万般无奈之下,众人只能退而其次,从福王一系和上溯到明穆宗一系两者之间进行选择。   若是选择福王一系,福王嫡长子朱由崧当仁不让。   若是从明穆宗一系选择,如今潞王朱常芳正当其时。   按理说选择福王一系,法理最合。   奈何,一则福王本人被“顺贼”拥立,选择福王子自然就低人一等。   二则,当年为了支持明光宗,江浙一带的东林党人狠狠的得罪了福王,双方难免有些龃龉。   故而,杨嗣昌思来想去,唯有拥立潞王朱常芳,这才能够稳压周王一头。   “那……那咱们如何计较,如何行动?”朱大典不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杨嗣昌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朱大典亦支持自己的提议。   他不由兴奋道:“这样,你带领这万余人马,暂且驻守山东,本督则率领八百精骑,立即赶往中都。”   “我主内,你主外,咱俩同心戮力,先把这半壁江山守住,然后再图其他。”   “这……”这朱大典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声望手段,都不如这杨嗣昌,自然不会和他抢夺这“内阁首辅”之位。   只是他身为文臣,自然也不愿意外放。   所以,朱大典犹豫了半晌,这才提条件道:“如今正是用兵之际,舍我其谁。但是,一旦天下稍安,我希望我也能够入阁为相。”   “好,那就以三年为期,如果天下初定,本督定然助你入阁!”杨嗣昌点了点头,不由主动保证道。   两人商议一定,杨嗣昌临行之前,又嘱咐道:“古人云,守江必守淮,而山东又在淮河以北,若山东在,中都凤阳乃安。”   “登莱又有水师,可以威胁京师。朱兄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毁,万勿落入‘顺贼’之手。”   那朱大典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一只水师在手。   原来这登州水师有五营十哨,拥有大小战船五十余艘,官兵三千余人。   这对仅剩万余敢战之兵的杨嗣昌、朱大典二人来说,是一股难以舍弃的力量。   往大了说,可以水陆并用,拱卫“新都”,往小了说,也足以在“新朝”自保。   无论谁当“南明”当皇帝,都不能忽略这一股强大的力量。   想到此处,朱大典不由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督师放心,下官定不会让这一支水师落入‘顺贼’之手!”   两人计较已定,杨嗣昌这才率领八百精骑,沿着运河一路南下,直扑中都凤阳府。   然而,当此之际,就在中都凤阳府,以周延儒为首的“福王派”和以钱谦益为首的“潞王派”进行了激烈的交锋。   原来这周延儒致仕以后,一直谋求复起。   经过一段时间的选择、接触以后,他和后起之秀的复社搭上了线。   前者势单力薄,而后者由于太过年轻,手里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此一来二去,双方结成了同盟。   然而,就在周延儒搞的轰轰烈烈之际,同样以江浙士绅为基本盘的东林党人,亦谋求复起。   而如今东林党的魁首,不是别人,正是钱谦益。   而这钱谦益和周延儒二人,虽然同为“君子”,但是双方却是死仇。   你道为何?   原来崇祯初年,就在周延儒将要入阁之际,东林党主推钱谦益,却是挤掉了周延儒的名额。   这周延儒便联合温体仁,揭发钱谦益参与科举舞弊一案。   结果,钱谦益因此被逐出中枢,永不叙用,而周延儒却被温体仁摆一道,也没有能够入阁。   双方虽然有几分同病相怜,奈何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按理说,这复社和东林党地域、理念相近,双方关系亦非同一般。   但是,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问题上,自然是寸步不让。   这周延儒支持“福王”,自然不是为了让自己的“陛下”给“顺贼”的陛下当儿子,而是故意排挤东林党人,一边独掌朝纲。   而钱谦益一干人等,大力支持“潞王”,自然也不是他多么贤明。   而是准备借此消除当年东林党人大力支持明光宗,留下的隐患。   至于名不正、言不顺,那都是小事儿。   然而,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杨嗣昌来了。   不但,杨嗣昌自己来了,他还带着兵来了。   “督师,你以为何人当立?”周延儒、钱谦益一见杨嗣昌赶来,心惊肉跳之际,不由连忙开口问询道。   “本督以为,潞王朱常芳素有贤明,当为中国主!”杨嗣昌斩钉截铁道。   “你……你个十足小人!”周延儒闻言差的气吐血。   他万万没想到,这杨嗣昌立场如此坚定,上来就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而钱谦益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拜道:“卿果然是国家栋梁,一心为公!”   “闲话休提,即刻安排潞王即位!”杨嗣昌懒得理他,直接单刀直入道。   “这……这是为何?”众人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督师,如何这般急切?”   “吴牲已经在开封拥立周王,吾恐迟者生变矣!”杨嗣昌不由低声提醒道。   “好,就以督师之言。此时若成,督师当为内阁首辅,某为次辅矣!”京师已失,如今朝廷以南直隶为核心,钱谦益一干人等自然不怕杨嗣昌只手遮天。   双方商议已定,连忙请出潞王朱常芳,三叩九拜,定下君臣名份,然后昭告天下,以示正统。 第514章 “世子”出逃   “世子,那韩如愈又来了!”就在杨嗣昌、周延儒和钱谦益热热闹闹之际,有个人依旧在“烧冷灶”。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派来“延请”福王之子朱由崧的从七品兵部给事中韩如愈。   毕竟这事儿,一个是装一装样子,另一个也根本不肯去。   若是换做其他人,可能这事儿象征性的意思一下,也就算了。   可是,韩如愈却不是这种人。   他是那种既然你让我请人,我管你什么心思,就非要把人请回来。   当然,他虽然头铁,却也不是脑残。   他当然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此事若是大张旗鼓。   恐怕“太子”尚未迎接出来,自己就会被人定性一个“从贼”名目,然后当场活活打死。   故而,他也只能隐瞒自己的行迹,然后私下里接触那朱由崧。   可是这朱由崧又不是傻子,如何肯陪他北返?   故而连续几次劝说,都劳而无功。   不过,这一次他又来了,而且自信满满的来了。   “韩如愈,本公子根本不想去,你到底想让我说多少遍?”朱由崧一见韩如愈,顿时面带不渝道。   “太子殿下,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不意这一次,韩如愈反倒笑道,“难道还期待那些人,把您推为真正的皇帝吗?”   “吾乃神宗后裔,福王嫡脉。如今光宗支系断绝,又如何当不得帝王?”朱由崧不服气的反问道。   “哦?你是说这个啊!”韩如愈闻言哈哈一笑,不由指着外面道,“你道今日外面如何这般热闹?”   “为何?”朱由崧其实心里也奇怪的紧,只是手底下并无可用之人,没办法出去打听明白。   “因为今天是‘陛下’登基之日!”韩如愈笑道。   “哦?哪个陛下?”朱由崧闻言心里一沉,不由连忙开口追问道。   “穆宗嫡脉,潞王朱常淓!”韩如愈冷笑道。   “这……这怎么可能?”朱由崧闻之大骇。   依照礼法,作为神宗嫡脉,除了崇祯太子以外,乃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现在,这帮人既然越过自己,主推潞王即位,那恐怕日后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过了。   甚至为了永绝后患,让自己“病逝”,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韩如愈笑了,“这个时代,黑的可以是白的,白的也可以是黑的。”   “说你适合,你就适合,说你不适合,你就不适合。”   “他们现在好歹还要些脸面,选了宗室之后。若非怕人心不服,自立为帝,又能如何?”   “你……你……你真是个贰臣贼子,大逆不道!”朱由崧不由恼羞成怒道。   “我要是贰臣贼子,那他们又是什么呢?”韩如愈冷笑道。   “要我说,殿下若能随我回京,好歹不失富贵之位。”   “若是贪心不足,还想在这里更进一步,怕不是落一个客死他乡的结果!”   “不成,不成,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见周延儒,我要见周延儒!”朱由崧不由大急道。   “你见他又有什么用?如今钱谦益由杨嗣昌支持,有兵有将,殿下又能如何?”韩如愈不由苦口婆心道。   “有兵有将?”朱由崧听到这里,不由暗自冷笑一声,然后突然向韩如愈拜了拜道。   “先生,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你能允许。”   “殿下,殿下你这是折杀微臣了,微臣哪里受得起?”韩如愈见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闪开了道,“您有话请说!”   “我……我想见周延儒一面,当面问个明白,也算是死了心了!”   “这……那微臣就替殿下传一下话,至于成与不成,那就不是微臣所能掌控的事情了!”韩如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   依照他的心思,如今的朱由崧已经走投无路了,自然唯有跟随自己北上一途。   如果他能够心甘情愿配合自己,那此事就好办了。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彻底死了心,也便于自己后续行动。   那韩如愈答应了朱由崧以后,当晚就把朱由崧要见周延儒之事告诉了他本人。   本来,那周延儒眼见形势比人强,正准备卷起铺盖返回宜兴老家。   结果他听了韩如愈这话,就决定去见一见朱由崧,随便向他辞行。   “世子,那钱谦益勾结了奸臣杨嗣昌,手底下又有精兵数万。老臣实在是束手无策,这才不能让殿下更进一步!”那周延儒一见朱由崧,不由痛心疾首道。   不过,无论他哭的再伤心,此事又不关乎自个身价性命。   故而,对此他心中只是颇为遗憾,并无鱼死网破之心。   “周先生,我若说我也有兵呢?”朱由崧向外巡视了一圈,然后关上了门窗,这才低声问询道。   “这……”那周延儒闻言一愣,随即将信将疑道,“世子,如今你这身边就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又何出此言?”   开什么玩笑,你要是真有兵,还能等着让他们拥立?   “镇守凤阳太监卢有德,曾担任吾父贴身侍卫,与我有旧。若是周先生能派人拿着本王信物,请他返回凤阳,此事亦有可为!”朱由崧不由笑道。   当然,别看他说的好听,其实此事乃是万历末年之事,距今已经有十多年了。   人心隔肚皮,如今的卢有德究竟是何心思,其实他也吃不准。   “太监卢有德?”周延儒闻言一愣。   “对,他和睢陈总兵骆举、副总兵马爌拥兵万余,正驻守在汝宁一带。”朱由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周延儒心中一跳,顿时狂喜不已。   “不成,不成!”那周延儒沉吟了片刻,不由摇了摇头道,“从汝宁至凤阳八百里,即便是倍道兼行,又如何来得及?”   “既然如此,世子何不逆淮河而上,直奔汝宁?”   你怎么不早说,如今杨嗣昌、钱谦益一干人等已经勾兑完毕,正在操办朱常淓登基事宜,岂容更改?   若等卢有德一干人等领兵前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行,若是周先生替本公子能安排行程,某感激不尽!”朱由崧略作犹豫,不由一咬牙道。   大丈夫不能九鼎食,当九鼎烹!   这一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   “好,既然如此,那就委屈殿下一番了!”那周延儒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不由笑道。   “本来明日,臣便要返回家乡,此事人所共知,彼辈定然无备。”   “到时候,委屈殿下扮作随从,随臣一起上船。待到船只离开,究竟往何处行去,那就由不得钱谦益、杨嗣昌等做主了!”   “好,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世子朱由崧闻言大喜,不由抚掌而笑道。 第515章 “世子”称帝   “什么,世子跑了?”正当杨嗣昌、钱谦益一干人等踌躇满志之际,万万没想到会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晓得,今天早上仆人去送饭之际,这才发现‘世子’不见了!”士卒连忙汇报道。   “混账,定是周延儒那厮搞的鬼!”钱谦益听到这里,不由又恼又怒,有失君子风范的破口大骂道。   “别急,事已至此,急是没什么用了!”杨嗣昌经过这一段时间锻炼以后,明显比以前更有涵养和手段。   “当务之急,一个是找到周延儒,请回‘世子’;另外一个是尽快安排潞王即位,册封‘世子’为新的福王,以别君臣之分!”   “这……杨相所言,乃是正理,倒是钱某孟浪了!”那钱谦益果然不愧是人中之杰,经过杨嗣昌点醒以后,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只这周延儒走水路而去,只是不知欲挟持‘世子’前往往何处?”   “前往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万不能从贼!”杨嗣昌斩钉截铁道。   如今福王落在“顺贼”之手,从法理上就给自己等人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若是再让福王世子和周延儒这厮落入其手,到时候大肆鼓噪一番,恐怕“新朝廷”更是威望扫地。   想到此处,杨嗣昌不由果断下令道:“我这就手书一封,着漕运总督朱大典派人封锁北上道路,谨防这厮北上。”   “然后,以新皇名义,下达捕贼文书,着沿河沿江水师、巡检,即刻捉拿周延儒及其随从,不得有误!”   “好,就这么办!”钱谦益听到这里,不由抚掌而笑道,“由杨相坐镇指挥,这一次,定让他插翅难逃!”   这杨嗣昌、钱谦益二人计划的倒挺好,奈何失之有效信息不足。   两人万万没想到周延儒、朱由崧二人,既没有南下,又没有北上,反倒逆淮河西进,抵达三河尖。   这三河尖本属汝宁府固始县清滩里,只因淮河、史灌河、泉河三条河流交汇口的尖角形河湾上而得名,乃是汝宁境内因淮河航运形成的商业城镇。   周延儒、朱由崧一干人等抵达此处以后,弃船换舟,然后继续向淮河上游行船一段距离,然而逆淮河支流洪河北上,直抵汝宁城。   众人抵达汝宁以后,松了口气之余,悬着的心脏又提了起来。   这太监卢有德会不会认这个福王世子,睢陈总兵骆举和副总兵马爌会不会支持朱由崧即位,这都是个问题。   “世子殿下,就有老臣先去见那卢有德。若卢有德果然有心,老臣自然带他前来迎接殿下。若其坏了心思,那……那老臣唯有以死相报,殿下自好自为之!”周延儒眼见事情有了眉目,不由大义凛然道。   果然那朱由崧感动的紧,连忙指天发誓道:“周先生如此忠心耿耿,又才高八斗,若朱某登得大位,敢不以酬之乎?”   “过了,过了,此乃人臣本分,岂望报耶?”周延儒听到这里,不由面带喜色,连忙搓了搓手道。   好容易两人勾兑完毕,周延儒这才安置了朱由崧,然后带领两个小厮前去拜访那卢有德。   那卢有德身为中涓,素来为清议所厌,骤然听到周延儒来访,欢喜之余,心中难免犯嘀咕。   他自知此事非同一般,连忙亲自迎了出去。   两人分别见过了,然后分定主客坐下,挥退了左右。   卢有德这才笑道:“周先生名满士林,今日如何有心思拜访我这残缺之人?”   “兹事体大,微将军无以安天下,周某不得不为之!”不意周延儒突然开口笑道。   “哦?此话怎讲?”卢有德皱了皱眉头,有几分惊疑不定道。   “如今京师陷落,先帝殉国,当务之急,理当早定大宝,以稳人心,然后再图恢复!”周延儒不由大义凛然道,“卿以为然否?”   “话是这么个话,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卢有德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道,“只是此事自有‘肉食者谋之’,我一个残缺之人‘又何间也’?”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周延儒不由冷笑道,“先帝既崩,理当即位之人,非先帝子嗣,即福王嫡脉,卿以为然否?”   “按照礼法,应当如此!”卢有德皱了皱眉头,心中顿时翻起了惊涛骇浪。   先前周王自立,下诏“勤王”,他就闻着味儿不对。   结果,他们三人还未来得及下决定,这边周延儒就来了。   这周延儒到底支持谁,反对谁,又想干什么,值得他谨慎对待。   “那就好!”周延儒闻言笑了,“如今杨嗣昌、钱谦益两个奸臣,公然舍福王世子,而拥立潞王,岂非谬乎?”   “这……这二人都是明臣宿儒,想必……想必其中必有深意。”卢有德犹豫了一下,连忙表态道。   这个遭阉的老狐狸!周延儒暗骂了一声,知道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   于是,他只好继续道:“我听说将军与福王有旧,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假如有机会,将军愿不愿意建一个拥戴之功?”   “周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说!”卢有德听到这里,顿时心里有了三分猜测。但是,他吃不准周延儒的心思,只好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什么意思!”周延儒试探了半天,自度摸着了卢有德几分脉搏,这才图穷匕见道,“如今太子下落不明,唯福王世子,血脉最为接近帝支,当为中国主,卿以外然否?”   “这……我倒是想支持,可是没有用啊!”卢有德闻言不由叹了口气道。   到这个时候,卢有德已经大致明白周延儒的意思了。   他和那福王、福王世子颇有干系,若是条件允许,他当然希望福王世子能够即位,奈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有这心就成!”周延儒便笑道,“如今福王世子已在鄙人的帮助之下,逃出凤阳,逃到这汝宁地界来了,你待如何?”   “什么?”卢有德这才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周延儒竟然做出这番事情出来,他犹豫了半晌,这才试探着问道,“这……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他周王称得,潞王称得,为何福王世子称不得?”周延儒反问道。   “周王不过依靠吴甡、陈永福一干人等拥护,手底下未必有万余兵马。潞王亦不过依靠杨嗣昌、朱大典手底下万余溃兵。而公公手底下亦不下万人,如何不能为之?”   那卢有德一听,心道还是这么个理儿!   想到此处,他不由一咬牙道:“成,这事儿我应了。不过我要先和睢陈总兵骆举、副总兵马爌通一通气儿,不知可否许诺些什么?”   “自然由公公掌管司礼监,本相执掌内阁,骆举、马爌两位总兵封伯并加将军号!”周延儒不由胡乱许诺道。   “好,好,好,如此大事可期,帝业可成!”卢有德闻言不由大喜道。   随即卢有德便先后拜访睢陈总兵骆举、副总兵马爌两人,这两人哪里想得到世上还有天上掉馅饼之事,如何不应?   待到众人商议完毕,遂请出福王“世子”朱由崧,以崇王府为行宫,在汝宁登基。   那朱由崧自然也投桃报李,分别册封周延儒为内阁首辅,凤阳镇守太监卢有德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骆举、马爌二人为忠心伯、赤胆伯,分领两路兵马。   并发布檄文,斥责周王朱恭枵、潞王朱常淓肆意妄为,僭越妄称,要求其去尊号,上谢罪表。   此檄文一出,顿时舆论大哗。   斥责潞王朱常淓、周朱恭枵者有之,辱骂“世子”不守人臣本分,以至于国事大坏者有之,一时间群议纷纷。   那钱谦益、杨嗣昌见状,不由连忙发布檄文,声称:“‘世子’无德,不孝父母,自走凤阳,以至于父母尽陷贼手,故而不当立,当立者乃贤王朱常淓也”。 第516章 唐王称帝   “杨嗣昌误我,杨嗣昌误我!”当吴甡先后接到“潞王”、“世子”称帝的“诏书”以后,顿时明白这一次自己成了千古罪人。   本来他拥立周王,除了自己那一点小小的心思以外,整体上还是以国事为重。   依照他的心思,这周王虽然血脉绵远,远离帝支,但是素有贤名。   开封府一战,周王毁家纾难,倾尽家财,赏赐士卒,这才有了开封城历经八个月不曾陷落的辉煌战绩。   这一次若得其他人援助,击退“顺贼”,那么周王就会获得巨大的威望,进而整合整个残明势力,收复故都指日可待。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策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不仅没有能够招来诸将勤王,反倒一个个学有学样,纷纷拥立宗室,自号正统。   其实仔细论起来,这吴甡和钱谦益亦有,也是东林党中的一员。   只是虽然大家都是东林党,奈何内阁首辅的位子只有一个,那只能各凭本事了。   且不说吴甡如何计较,且说自从朱由崧在汝宁被周延儒、卢有德拥立以来,福王系和潞王系之间矛盾激化。   双方先是爆发了激烈的骂战,然后各自调兵遣将,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福王系内阁首辅周延儒想了一个主意,不由向朱由崧献计道:“湖广巡抚熊文灿,坐拥两万大军,与‘顺贼’得力干将萧擒虎激战了年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若能笼络过来,以陛下为尊,定能让杨嗣昌那厮不战而降。”   那朱由崧一听,不由大喜,连忙问道:“不知派遣何人去合适?”   “这……”周延儒一下子就愣住了。   原来若想说服熊文灿这一股力量,非得周延儒这样身份地位都非同小可之人不可。   奈何如今周延儒才刚刚成为内阁首辅,生怕离开以后,被人在背后使坏,故而犹豫不决。   然而,周延儒又知东林党徒甚多,若是自己派不出有分量的说客,又担心熊文灿倒向潞王一系。   “原吏部郎中吴昌时,不肯附贼,气节超然,可当此行!”周延儒思忖再三,不由谏言道。   原来这吴昌时本为吏部郎中,由于贪贿巨万,为李自成一干人等所夹,故而深恨义军。   待到其家财俱没,便连夜逃出了京师,前往凤阳投靠了周延儒。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那周延儒便把他举荐了出来。   “好,既然如此,那边派吴昌时前往,任熊文灿为次辅,不知可乎?”朱由崧点了点头,不由问询道。   “这……可!”周延儒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无奈地点了点头。   熊文灿久任地方,又兵力雄厚,这让他一时间犹如锋芒在背。   他沉吟了片刻,又谏言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何不宣‘娄东二张’、吴伟业、杨廷枢、陈子龙一干才俊入朝,以示恩宠天下之意?”   原来直到这时,周延儒这才想起当初投桃报李,准备把支持自己的复社成员拉拢进来,以抗衡实力强劲的熊文灿。   那朱由崧哪里晓得周延儒这般心思,闻言便一一应了。   那吴昌时得了诏书,连忙快马加鞭前往襄阳,前去寻那湖广巡抚熊文灿。   那熊文灿和萧擒虎连战皆北,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哪里有闲心管他的闲事?   他看了一眼朱由崧的许诺后,不由开口问道:“可有援兵?”   “没有。”吴昌时尴尬的摇了摇头道。   “可有粮饷?”   “也没有。”   “那……那可有军械火炮?”   “更没有……”   “那你们有什么?”   “是我们,我们有大义名分,只要我们有了这个,一切都会有的!”吴昌时自信地回答道。   “好吧,那……那我考虑考虑!”熊文灿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逐客道。   等到吴昌时一走,熊文灿麾下诸将张应昌、尤翟文、许成名一干人等不由纷纷前来拜访。   那熊文灿坐了主位,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开口问道:“诸位以为,咱们该怎么办?”   “这……全凭军门做主!”众人不由纷纷表态道。   独张应昌身为宿将,有几分威望。   他在表态以后,又接了一句道:“军门,我倒有个提议。”   “既然各地已经纷纷拥立宗室,我等何必受他人鸟气?”   “不如……不如咱们拥立唐王殿下吧!”   “唐王殿下为人恢宏大度,又贤名传遍士林。”   “我等奉其为主,正可效刘秀之故事!”   “这……”熊文灿闻言一愣,顿时不由怦然心动。   原来这熊文灿不独手中有这两三万兵马,更曾在主政福建期间招降过郑芝龙。   若是凭借实力,哪个比得上他熊文灿?   “这个……这个恐怕还要探寻一下唐王的看法。”熊文灿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众人闻言,不由颇为振奋,连忙纷纷表态道:“全凭军门做主!”   众人计较已定,当晚熊文灿便备了礼物,前去拜访“做客”在襄阳王府的唐王朱聿键。   这唐王朱聿键自然也不是什么老实本分之人,闻言不由一喜,随即又正色道:“我本南阳宗室,如今有家难回,有国难依,全凭熊军门做主吧!”   那熊文灿眼见朱聿键应了,欣喜之余,不忘进言道:“老臣先前主政福建之时,曾招降过大盗郑芝龙。”   “其麾下有大船三千艘,丁壮不下二十万,可引之为助力。”   “这……无乃太远乎?”朱聿键闻言一愣,不由有几分怀疑道。   “远乎哉?不远也!”熊文灿掉了个书袋子,不由笑道,“湖广以南,正是两广。”   “两广之地,臣亦主政数年,颇有些威望。只要殿下登基之后,遣使招纳,必能纳入囊中。”   “一旦两广以殿下为尊,便能把福建、两广和湖广连成一片,天下孰能挡之?”   “好,好,好,此事若成,军门有再造社稷之功也!”朱聿键闻言喜出望外,不由拊掌而笑道。   在这个时代的湖广、两广再加一个福建之地,大约相当于后世五省范围。   而且这五省之地,不但富庶不下江浙,更是海陆兼备。   一旦被整合起来,莫说周王、潞王及世子这些土鸡瓦狗,哪怕是“顺贼”也要掂量掂量。   众人商议已定,遂于第二日公然称帝,并声称“唐王初生,红光满室。”   “及门前有大树如荫,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朱聿键与小儿戏,自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云云。   又遣使快马加鞭,前往两广、福建等地,寻求其督抚及郑芝龙一干人等的支持。 第517章 战事又起   湖广总督熊文灿想的挺美,奈何经过他们这么一番折腾,大明朝廷威信扫地,各地督抚如何能服?   当得到周王、潞王、福王“世子”及唐王先后自立的消息以后,其他人也不由起了心思。   其中四川巡抚王维章携四川总兵侯良柱、汉中兵备樊一蘅,拥立神宗第五子瑞王朱常浩,即位于成都。   而两广总督张镜心亦趁机北上衡阳,迎来神宗第七子桂王朱常瀛,即位于韶州,以广州为行在,彻底破坏了熊文灿“南联两广,西联福建,外结‘海商’”的设想。   如果再加上稍晚一些,驻守台州,又被郑芝龙拥立的监国朱以海,整个残明一时间出现了七个皇帝。   若是再加上后金一方的多铎,张顺拥立的福王朱常洵,一时间天下竟然出现了九个皇帝。   后来在新朝成立以后,这一段时间被称之为“八王之乱”。   而在后世历史学者口中,又称之为“九天十地时期”。   当然,张顺对这些并不知晓,他唯一能够知晓的就是刘应贵不断送来的“南边”情报。   “周王朱恭枵在河南巡抚吴甡、河南总兵陈永福拥立称帝。”   “潞王朱常淓在督师杨嗣昌、漕运总督朱大典及钱谦益拥立下,即位于中都凤阳。”   “‘太子’不肯北上,在周延儒、卢有德一干人等‘劫持’下,在汝宁称帝。”   “唐王朱聿键在湖广巡抚熊文灿支持下,于襄阳称帝。”   ……   本来张顺还打算让“弘光帝”朱常洵下旨,斥责一番,结果等到看到源源不断的称帝消息以后,默默地把手中草拟完毕的疏牍撕了个粉碎。   “殿下,你……你撕了干嘛,这是姐妹们好不容易草拟的……”田秀英见了,不由噘着小嘴质问道。   “用不着了,看样子他们自己都能把人脑子打出来狗脑子!”张顺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道。   这好比玩游戏,他本来以为最后守护最后关卡的是一个大BOSS,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一群“猪头三”。   果然,没多久南面就传来杨嗣昌抽调山东兵马向汝宁进攻的消息。   随后,亦传来周王朱恭枵、河南巡抚吴甡及河南总兵陈永福放弃开封,向南逃窜的消息,一时间整个南方乱成了一锅粥。   而就在南面“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之际,北面的后金也没有闲着。   在略微舔舐了伤口以后,悍然对东江镇的铁山、宣州一带发起了进攻。   铁山即后世朝鲜铁山郡,宣州即后世朝鲜宣川郡,大致位置处于鸭绿江口东南方向。   这两地分别与皮岛、身弥岛隔海相望,一旦有失,东江镇危在旦夕。   那东江总兵沈世魁为人虽然令人不耻,但是忠义之心和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他连忙一边拼命抵挡,一边派遣使者前来求援。   “好,好的很呐!”张顺一接到东江镇的求援信,不由冷笑道,“他倒会挑时候!”   你道为何?   原来张顺眼见残明在南面乱成了一锅粥,后金又刚刚败退,朝中的反对势力又被他清理了七七八八,正是称帝之机,不曾想后金竟这个时候出来给自己捣乱。   其实这倒是张顺想多了。   原来后金这一次之所以如此仓促的出兵,一则是新任“皇帝”多铎准备借机建立威望,压服势力强横的大贝勒代善势力。   二则准备趁义军不备,尽快拿下皮岛,建立完整的防线,以便割据辽东。   三则是想在拿下铁山、宣州以后,趁着冬季皮岛海面结冰,方便渡海登陆。   不过,对如今的张顺来说,其中有些细节不是关键,关键是战略上应当如何应对。   对此,张顺心中自有成算,但是他还是先后咨询了一番。   最先咨询的对象,自然是张周田朱四女及他自己的婆娘们。   除了李三娘没有主意,一切都听张顺的以外,大多数婆娘都支持张顺先称帝。   一个是自认顺着张顺的心思,一个自然是想更进一步。   独红娘子、高桂英两人乃是“贼婆子”出身,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故而认为称帝不称帝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趁乱拿下残明势力才是正经。   遂后,张顺又先后咨询了张慎言、薛国观、冯铨一干人等。   结果,冯铨支持张顺先称帝,薛国观支持张顺先拿下残明,张慎言则支持张顺先救援东江。   直到听到张慎言这一番话,张顺这才笑道:“知我者,亚父是也!”   “殿下慎言,先前我等朝不保夕,即便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如今殿下地位斐然,理当慎言慎行才是!”张慎言不由正色道。   开什么玩笑,到殿下您这种地位,就算你敢认,我也不敢接啊!   照旧被张慎言“教训”了一顿,张顺倒也不恼。   两人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便在早朝上提出来援助东江之事。   朝中衮衮诸公,没有一个傻子。   众人眼见“残明势力”打成了一锅粥,自然明白“弘光帝”失去了统战价值。   本来众人还道张顺要趁机“逼宫”,结果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件“小事儿”,哪有不应之理?   故而一干人等不管理解,还是不理解,本着赶快打发“这个瘟神”的心思,很快就一致通过决议。   张顺拿了鸡毛当令箭,一边让辽东镇大张旗鼓,准备北伐“后金”,一边招刚刚入京的赵鲤子前来相见。   “见过舜王殿下!”当初还是一个半大小子的赵鲤子,经过这几年历练,整个人都成熟稳重了许多。   “没外人,别客气了,坐吧!”张顺一遍让从太原返回了的侍书上了茶水,一边笑道。   “不敢,不敢!”赵鲤子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道,“殿下莫折煞我了!”   “你这人,让你坐,你就坐,难道几年没见,连本王的命令都不听了吗?”张顺板着脸训斥道。   那赵鲤子哪里遭得住这个,连忙斜欠着坐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等围攻开封正急,不知殿下招我何事儿?”   “开封?开封不用打了,周王、吴牲和陈永福一干人等早早逃了。”张顺调动赵鲤子的时候,周王一干人等还没有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故而他并不知道目前战况。   “啊?逃了?”赵鲤子闻言难掩面上失望神色。   “怎么,仗还没打够啊?”张顺笑了。   “人家个个都升官发财了,我们打个城市,打了大半年,能打够吗?”听到这里,赵鲤子忍不住抱怨道。   “哈哈,没够就好!”张顺闻言爽朗的一笑,这才解释道,“这一次本王调你北上,本来准备让你执掌水师,奈何军情紧急,只能边打边学了。”   “哦?这个,这个我在行啊,当初寒冬腊月,河水滚滚,我还不是泅渡黄河……”听到这个,赵鲤子仍然不忘当年光荣往事。   “你呢,水性是很好,但是,世上岂有泅渡大海之理?”张顺不由正色道。   “这一次本王准备把你营人马改编为水师陆战队,由你担任总兵兼水师副提督,你可做得?”   “做得,做得!”赵鲤子一听到自己受了重用,不由欢喜道。   “好,既然如此,本王许你以麾下人马为骨架,然后在全军挑选擅长游泳,有乘船经历的士卒,重组一营,尽快开往东江镇驰援。”   “好,对了,东江镇在哪啊?”赵鲤子一口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好像自己没有问去处。   “在朝鲜!”   “啊?那不是番薯国吗?我不要吃番薯……”   “什么番薯国?那是藩属国,算了,和你说不明白,滚你的去吧!” 第518章 巨舶   “冲啊,冲啊!”大沽口附近的海岸边,百余艘网梭船齐聚。   一只只如同鱼儿一般,穿梭在浪花之中,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个海面。   这些网梭船借助着海风的吹拂和桨手的拼命划动之力,飞快的向岸边扑去。   很快,这些网梭船就冲锋到岸边,然后,搁浅在沙滩上。   然而,船上的士卒一点都不担心,反倒一个个跳下船来,一脚深一脚浅的踏着海水和岸边的沙子向岸上冲去。   刚踏到岸上,士卒们便以三人为单位,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三才阵,这才继续冲锋。   而滞留在船上的士卒,亦纷纷举起鸟铳向岸上的靶子射击,一时间杀声震天。   “还是不行!”眼见着士卒很快夺取了岸上的堡垒,站在高处观看的赵鲤子忍不住摇了摇头道。   “啊?我看这已经不错了啊?”天津总兵赵良栋不由惊讶道。   “这怎么算不错?”赵鲤子指点着队伍道,“首先,咱们装备不成。”   “网梭船作为海战探船、游船,吃水太深,载人太少。”   “不但还没靠近岸边就搁浅了,容易撞坏船只,而且只能载四人,连一个伍的士卒都载不了。”   “咱们所有士卒的训练,都是以伍为基本单位展开。”   “没有伍这个编制,一切都要从头来。如今东江镇大战在即,若是从头来,岂能来得及?”   “你看这些士卒,登陆以后,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乱作一团。”   “若是遇到后金精兵,岂不是要被人一网打尽?”   “呃……小赵将军,你练兵可真严啊!”赵良栋听到这里,不由尴尬的笑了一声,心里难免犯嘀咕。   难怪明军打不过舜王的兵,若是舜王麾下将领都以这种标准进行训练,恐怕我手底下那一两千人和也没有差不了不多。   原来这个时代的水师登陆作战,大多数都是选择无人之处靠岸登陆,然后再进行作战。   这和张顺所设想的强行登陆作战方式并不一致,故而天津水师之中并无合用的船只。   略微能够满足这种登陆作战需求的船只,也只有明军装备的赶缯船和网梭船。   其中赶缯船是一种大型福船,分为大小两型,可以载重一千五百石至一千石之间。   而中型赶缯船,又叫遮洋船,正是明代海运漕船的基本形制。   如今义军好容易建立了东江、天津航线,往来贸易粮食、木料,这赶缯船、遮洋船也紧缺的厉害。   故而,经过赵鲤子连番申请以后,这才调拨了两艘充当水师陆战队的运兵船。   船形如梭,竹桅、木帆,吃水仅七八寸深,内容三四人,装备二三支鸟枪,在小港、窄河中来往甚便,并可以二三人之力,将其拖至岸上的网梭船,亦被赵鲤子征调作为登陆船使用。   只是这网梭船万般皆好,唯有一点,难以容纳一伍人马,给赵鲤子的指挥作战造成了很大麻烦。   “这……要不,你再向张子舟申请以后,让他帮你研制一种专门用来登陆的战船,先把这网梭船还给我?”赵良栋沉吟了片刻,不由另起一个话题道。   “开什么玩笑,不说那张子舟忙的不可开交,就算忙得过来,也会以赶制鸟船为主,岂会替我造这小船?”赵鲤子摇了摇头道。   “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想完成这登陆作战,非得平底船不可!”   原来这网梭船虽小,却因为要在海上使用,故而仍然是尖底的海船结构。   这种船型固然利于海上、内河和湖泊能行驶,但是却容易搁浅,不利于登陆作战。   “平地船?那不就是沙船吗?”赵良栋闻言一愣,不由灵光一闪道。   “嗐,你还真别说,沙船还真合适!”赵鲤子闻言也不由一拍大腿,顿时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沙船是中国古代用于航海的一种防沙平底木船,具有方头、方梢、平底、浅吃水的特点,具有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的优势。   “只是……只是这沙船不能远洋啊!”赵良栋一看赵鲤子当真了,不由又连忙提醒道。   “不怕,不怕,我倒有一个办法!”赵鲤子略作沉吟,不由笑道。   “什么办法?”   “大船载小舟,深水吃舟,浅水放舟!”赵鲤子指了指海上的赶缯船道。   原来经过这一番试验之后,赵鲤子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登陆用的小船,自然难渡重洋,然而按照张顺的设想,水师陆战队不可能就在家门口晃荡,怎么办?   好吧,既然船能载人,那自然也能载船。   既然如此,何不以大船载之,远渡大洋?   赵鲤子此话一出,那赵良栋也不由眼前一亮,忍不住称赞道:“好主意,好办法!”   “船,船,大船!”就在两人正在说话之际,突然有士卒示警道。   “嗯?”两人闻言一愣,连忙极目远眺,只见大洋之上正有一节桅杆在海面上露了出来。   “好家伙,来了个大家伙!”那赵良栋颇有海上经验,见状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下令道。   “水师准备出海拦截,至于陆上,就只能托付给小赵将军了!”   赵鲤子首次经历海战,不由既兴奋又紧张,连忙一边下令士卒把网梭船拖到岸边,一边命令其他士卒列阵以待。   待到赵鲤子好容易忙活完毕,抬头一看,却见那大船已经露出海平面大半,而赵良栋亦带领一艘福船及两艘海沧船、四艘苍山船迎了上去。   然而,等到双方慢慢靠近,交涉了半晌,不知为何又缓缓向大沽口港口驶来。   “将军,船上下达了解除警戒的命令!”就在这时,旗手向赵鲤子汇报道。   “这……再等等!”赵鲤子心思缜密,生怕赵良栋这厮别有计较,不敢轻动。   好容易等到一干船只靠近,赵鲤子不由一脸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道为何?   原来来船竟是一艘极为庞大的巨舶,不仅多饰文采,颇为奢华,更是设了五桅八帆,如同鸟翅一般展开。   那船前后通长二十余丈,船体高大如楼,船上的桅杆更是高耸入云,给站在跟前的赵鲤子一种极大的压迫之感。   这赵鲤子虽然常年生活在黄河岸边,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船只,一时间竟没有回过神来。   好容易收回了心神,赵鲤子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原来赵鲤子在震撼之余,却也发现这艘巨舶虽然极为庞大、豪华,但是却折了主桅,火力也不甚强大,只从侧舷露出的炮口来看,不过设有十来门千斤弗朗机而已。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如此庞大的一艘船,竟无其他船只护卫。   若是双方一旦爆发冲突,赵鲤子有信心凭借手下的士卒攀爬上前,夺下这艘船。   就在赵鲤子在心中盘算自己,那巨舶早已经停泊在港口里。   不多时天津总兵赵良栋下了福船战船,随即引着一群人赶来。   “这是……”赵鲤子一脸疑惑地望着赵良栋问道。   “嗐,没想到吧,这是殿下前些日子要从福建调回的封舟巨舶!”赵良栋同样一脸震撼的上下打量了封舟一番,不由向赵鲤子解释道。   “本来大家以为这事儿无疑……无异于天方夜谭,不曾想……不曾想福建巡抚竟然派人送来了。” 第519章 风帆战列舰   “什么,封舟到了?”   “封舟到了!”   “这……这怎么可能?”张顺觉得此事简直不可思议。   那么大一艘“巨舶”,就这么一路沿海开过来了?   “经过问询操船的水手,据闻此船出使琉球以后,由于损坏较大,朝廷又没有专款修复,故而一直停泊在长乐港内。”高起潜不由回答道。   “以奴才计之,定是此船非同小可,福建上下轻易不敢使用,又无修复款项,故而拖延至今。”   “恰巧陛下下诏,他们便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了过来。”   “这是烫手的山芋?”张顺闻言哭笑不得,同时也对明末的官僚作风有所了解。   说白了,就是这个船固然很珍贵,但是一则修复要钱,钱从何处?   二则,一旦修好了,朝廷调走怎么办?   即便朝廷不调走,哪天想起来问起此事,追究自己一个擅用之罪,岂不是得不偿失?   既然修好了,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这艘巨舶自然只能停留在港口之中。   刚巧“陛下”来诏,众人巴不得早点把这个船开走,省得每年维护也要花一笔费用。   其实,这事儿的真实情况,倒也和高起潜猜测的也大差不差。   原来在出使琉球的杜三策、杨伦等人返航之际,遭遇到“飓风”,折了主桅,随风漂流,万幸折回了福建。   众人完成使命,自然回京复命,但是这封舟就滞留在福建。   彼时,福建沿海海患严重,面临着大盗刘香、郑芝龙以及占据了台湾的荷兰殖民者的威胁。   前后两任福建巡抚,不是没有考察过此船,产生将其改造成战船的心思。   奈何一则这封舟巨大无比,不利于近海操纵,二则断了主桅,难以修复。   之所以难以修复,是因为这主桅材质非同小可,乃是采用陕西所产金丝楠木为之。   这金丝楠木属于大乔木,“高者十余丈,粗大数十周”,具有“水不浸,虫不蛀”,不易开裂、不易变形等特征,故而是理想的建筑材料。   像明代宫殿柱、梁等关键结构,常以此为材质。   也正因为金丝楠木有如此大的优点,当初张子舟造封舟之时,征发万余人,才将其由陕西秦岭一带运往福建造船。   如今出使琉球使命已毕,福建巡抚哪里有本事征发丁壮,再度千里迢迢运输木料,故而只能空对着偌大一个封舟,望洋兴叹,这才有了封舟北返之事。   “陛下,天津造船厂厂长张子舟求见!”就在张顺和高起潜两人分析封舟北返之事之际,早有太监汇报道。   “哦?快,快快有请!”张顺当然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时候求见,不由连忙下令道。   “殿下,殿下,这真是喜事啊!”张子舟一进殿,顾不得施礼,就兴奋地开口道。   “既是喜事,也需借助爱卿之力!”张顺也笑了。   平白无故,得了一艘大船,这当然是一件喜事了。   “殿下,微臣亲自上船考察过了,这封舟保存极为完好,除了大桅断折,索具多有断裂之外,几乎无甚损伤!”说到这里,曾任督造的张子舟对此也颇为自豪。   “好,都是爱卿督造的好啊!”张顺见状,不要顺水推舟,夸赞了张子舟一番。   那张子舟推辞一番,也就生受了。   他这才笑道:“本来有一桩事儿最为难办,就是这大桅。这大桅长十丈,以金丝楠木为之。”   “本来微臣还想向殿下求一道命令,命人前去陕南采伐。不意昨日东江镇为了求殿下出兵,竟然派赶缯船,一口气送来塞黑桦十余根。”   “其中身长七丈至十丈不等,最大一根竟达十丈九尺,正合做这桅杆之用。”   “好,这感情好,真是天助我也!”张顺闻言不由大喜道。   “只是不知这船,你打算如何改装,心中可用成算?”   “殿下,微臣是这样想的!”那张子舟闻言,连忙献上图纸道,“臣意先加强这三层夹板,然后在左右船舷开设铳孔。”   “我准备在最下层开设一十六处铳孔,中层开设一十八处铳孔,上层开设二十八处铳孔,共计置炮六十二门。”   “船艏再设红夷大炮十门,船尾一十二门,尾楼再设铳孔一十四处,夹板上再置十门。”   “拢共置炮一百零八门,火力之强,自古未之有也,所挡着无不粉碎!”   “一百零八门?好,照此办理!”张顺闻言精神一振,顿时发现这艘封舟改装的战舰似乎摸到风帆战列舰的门槛了。   其实,这是张顺无知了。   如果按照张子舟的计划进行改装,这样一艘风帆战列舰已经超过了英国刚刚建成的大型风帆战列舰“海上君主号”。   不仅船体比它要大上不少,火炮亦要超过其设计的一百零四门。   当然,张顺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提出一些有效的建议出来。   “对了,这船上追加装甲了吗?”作为曾经玩《大航海4威力加强版》游戏的张顺,对改装船只自然也有一些心得。   “装甲?装这个做什么?”张子舟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开口解释道,“这封舟船壳有两层,每层厚三寸五分,轻易不能破之。”   “即便破损,下又设水密舱,可使不沉……”   “虽然不沉,但是终究影响航速,进而影响海战胜败!”不意张顺闻言却摇了摇头道。   “这……若是这两舷增设铁甲,吾恐沉重异常,船只难以载负……”张子舟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提醒道。   张顺仔细一想,也是这般道理。   这船终究是一艘风帆动力的木船,而不是蒸汽、燃油动力道钢铁巨兽,自然不能按照后世军舰标准设计。   想到此处,张顺还是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也不须如此。”   “只是舰上关键部位,还是要用铁件、厚硬木板进行增强。不然,万一损毁,阖船将士,尽数葬身大海矣!”   “这……臣勉励为之!”那张子舟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海上作战和出使藩属国是两回事。   后者只需要船只坚固,能够胜利横渡大海足以,而后者不但要满足以上要求,而且还有和敌舰对战,故而两者要求也颇有不同。   一念至此,他不由连忙开口道:“既然如此,臣准备再增厚船壳三寸,使其达到一尺之厚。然后再加强肋骨,谨防万一。”   “好,照此办理!”张顺听到此处,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对了,驾船北返的那些水手,若肯留下,亦当厚金留之。”   虽然是沿海北上,这些人能够驾驶着一艘断了主桅当大船北上,也算是好本事。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亦当尽力招揽之。   然而,无论张顺,还是张子舟都没有想到,就从这艘改装的“巨舶”开始,中国也有了第一艘自己的风帆战列舰,亦成为在这个世界线上中国加入大航海时代的标志性事件。   虽然这艘战舰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是为后来新建的风帆战列舰验证了技术,探索了方向,更是借机锻炼了一支能够操纵大型水面战舰的水师,为新朝建立强大的水师,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第520章 弃守铁山   “轰,轰,轰!”就在张顺一干人等紧锣密鼓准备援助东江镇之际,后金兵已经对驻守着铁山的士卒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铁山位于后世朝鲜铁山半岛,除了北面连接陆地以外,东、南、西三面环海,和皮岛隔海相望,乃是通往皮岛的跳板。   历任东江总兵自然也知晓此地的重要性,故而再次设立了一系列堡垒,谨防为后金所夺。   “苟日的,这一次居然动用了红夷大炮!”沈志祥眼见后金火炮犀利,不由破口大骂道。   “有我东江镇在一日,鞑子就如鲠在喉。这一次既然打算彻底解决我们,那么动用红夷大炮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不意沈世魁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笑道。   “那……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被动挨打不成?”沈志祥年轻气盛,忍不住开口问道。   “能够被动挨打,已属万幸!”不意沈世魁闻言却笑道,“鞑子兵强,东江兵弱,唯有坚持些时日,才能等来舜王援兵。”   “这……这舜王靠谱吗?”到了关键时刻,沈志祥心里不由惴惴不安,生怕万一被人卖了。   实际上,别看他现在才活了二三十年,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被人卖了的情况。   “靠谱,不靠谱,咱们也只能当他靠谱!”沈世魁摇了摇头,不由苦笑道,“难道咱们还有得选择吗?”   “这……这倒也是!”沈志祥虽然面带不甘之色,却也只能无力的长叹一声。   “不说了,鞑子杀上来了!”而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沈世魁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连忙开口提醒道。   “好,叔父,我去去就回!”沈志祥闻言便停止了抱怨,只把头盔往头上一带,然后又扭头对身后披挂着铁甲对士卒下令道,“都跟我来!”   守城,自然不能死守。   沈志祥带领这些精锐,自然是为了去发起反冲锋。   “志祥,小心点!”沈世魁自然晓得其中都凶险,不由连忙开口提醒了一句。   “晓得了!”沈志祥闻言脚步稍顿,接着头也不回的去了。   废话不用多说,后面就是皮岛,皮岛上就是他们的家眷,自然人人死战。   你要问万一战死了怎么办?   那是活人该操心的事儿!   “唉!”眼望着身披铁甲的士卒鱼贯而出,沈世魁也不要长叹了一口气。   没当上东江总兵之前,他耍尽手段,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   然而,当他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心中没有任何欣喜,而只有悲哀。   东江镇完了!   当他接手了这个烂摊子,仔仔细细盘点了东江镇的地盘、人口、物资以及周边所面临的威胁以后,他只能精准的做出这一个判断。   在这一座小小的岛屿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窝着。   此时此刻的东江镇,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东江镇了。   要人没人,要粮没粮,外无援军,内有忧患,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任沈世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殿下啊殿下,你就当可怜可怜东江镇吧!”想到此处,沈世魁心中一片绝望,只能几乎求佛一般,在心中不断的念叨。   虽然他知道自己做这些根本没什么用,但是万一……万一灵验了呢?   “杀,杀!”就在他心绪万千之际,又一阵震天的厮杀声将他拉回到现实。   沈世魁向前走了两步,靠近女墙往外一看,只见沈志祥正领着一干东江勇士向后金攻城兵杀去。   双方都是重甲精兵,故而举止笨拙,看起来极其可笑。   然而,在沈世魁看来这并不可笑,而是可怕。   鞑子的重甲精兵天下闻名,概莫能挡,沈志祥这一干人也只能以逸待劳,趁对方疲惫之际,以逸待劳。   这种重铁甲十分沉重,全身上下下来不下六十斤。   哪怕天生神力,也会很快疲惫下来,故而东江镇并不是没有应对之策。   但是,在以逸待劳的这段时间内,防守压力自然倍增,甚至整个防线都有被打穿之虞。   不过东江镇在铁山修建了一片堡垒群,并不畏惧后金猛攻。   “报,南面出现了敌人!”然而就在沈世魁自信满满之际,突然有士卒匆匆忙忙赶来回报道。   “什么?怎么回事?”沈世魁闻言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后金兵突然会出现在自己背后。   铁山半岛三面环海,只有北面一处通道,后金兵怎么回绕道自己背后?   “据闻那敌人装束,正是朝鲜装束,很可能朝鲜也跟随鞑子出兵了!”那士卒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猜测道。   “朝鲜兵?难怪如此!”沈世魁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朝鲜本为大明藩属,只是随着辽事糜烂,朝鲜国连遭后金征伐,迫不得已倒向了后金。   只是往日,这朝鲜国好歹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虽然双方多有龃龉,仍然暗中给予东江镇一定的支持。   只是沈世魁万万没想到,在这关键之际,朝鲜国竟然反水,突然跟随后金国出兵,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朝鲜兵除了鸟铳手能拿得出手以外,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   说实话,东江镇一向也没有把这些朝鲜兵放在眼里。   但是,相对于水师孱弱的后金而言,朝鲜国却拥有一支不错的水师。   或许这一支水师,对天朝上国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对小小的东江镇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完了,一个念头不由从沈世魁的心底冒了出来。   他连忙下令道:“晓谕全军,准备撤守铁山,返回东江镇!”   “叔父,万万不可!”就在沈世魁下达命令之际,正好折返回来的沈志祥闻言顾不得脱了铁甲,连忙反对道,“铁山一失,皮岛危在旦夕矣!”   “本镇如何不知,还用你聒噪?”不意沈世魁闻言,不由大声呵斥道。   “奈何鞑子善陆,我东江善水,以水击陆,乃以短击长,岂可得也?”   沈世魁一边训斥,一边拼命地使眼色。   那沈志祥这才知其中定有缘故,只得违心道:“叔父教训道是,是志祥孟浪了!”   只是等众人一去,沈世魁这次苦笑道:“朝鲜国已经惟鞑子马首是瞻,铁山、宣州不能守矣!”   那沈志祥闻言一愣,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朝鲜也有水师,如果在东江镇正与后金苦战之际,截断两地联系,然后从南面夹击,恐怕东江精锐就会尽数折损在这里。   若是能尽快退回皮岛、身弥岛,还能作困兽犹斗。   “这……这样咱们还能苦守三个月,等到舜王援军吗?”沈志祥明白了这些,不由愈发担心道。   由于叔父沈世魁为东江总兵,是以他也了解一些义军道情况。   如今的义军固然实力强横,连破后金,但是只有一支刚刚接收过来的天津水师,根本无法及时增援。   故而双方先前约定以三月为期,在这三个月中,东江镇尽量拖延后金的进攻,而义军则尽快重整水师,以便增援东江。   谁曾想,原本态度暧昧的朝鲜国突然加入到后金一方,参与围攻东江镇,这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东江形势,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东江镇自个连三月过都撑不住,那义军即便想帮,恐怕也有心无力。   “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朝鲜国出动了多少士卒、水师,然后尽快派人回报给舜王殿下!”沈世魁沉吟了片刻,不由当机立断道。   东江镇究竟能不能依托皮岛撑三个月以上,其实沈世魁自个也没有信心。   然而,事关东江镇生死存亡,撑得住要撑,撑不住也要撑,没有任何办法。   想到此处,沈世魁不由冷笑道:“若非毛大帅营救,我等都是该死之人,怕什么?”   “晓谕全军上下:皮岛在,全家老小在,皮岛亡,全家老小亡,只要撑得到舜王援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521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什么,铁山丢了!”当张顺从东江镇的使者听到这句话时,顿时大吃一惊。   铁山和宣州,与皮岛和身弥岛两地只有一水之隔。   铁山丢了,那么宣州也不会挺太久。   一旦铁山、宣州俱丢,那么皮岛和身弥岛都孤悬海上,几乎成了死棋。   “朝鲜国突然完全投降鞑子,朝鲜水师有截断我军后路之险,因此不得不退……”东江镇使者有几分底气不足的辩解道。   “这一次朝鲜水师派来多少艘战船、兵马?后金又派来多少战船兵马?你们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故而张顺对此避而不谈,直接挑出来重点来问。   “朝鲜这一次派来大小战船五十余艘,约莫有火铳手五千人。”那使者闻言连忙回答道。   “鞑子派来士卒约莫万余人,基本上没有战船。”   “我们……我们顶多还能坚持三个月,甚至可能三个月都坚持不了……”   “行吧,本王明白了,你且下去吧!”张顺闻言黑着脸,不由下达了逐客令。   “殿下,殿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啊!东江镇上下六万余口,都等着你救命呐……”那使者闻言一愣,不由连忙扑倒在地,苦苦哀求道。   “谁说本王不打算出兵了?”张顺闻言哭笑不得,却是没想到自己不高兴的表情让他误会了。   “那……那您这是答应了?”那使者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   “兹事体大,须从长计议,你且回去等信儿吧!”不意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不说答应,也不说没答应。   “好,好,那小民静等殿下好消息!”那使者闻言,虽然难掩失望之色,依旧向张顺施了一礼道。   “殿下,事情不好办呐!”等那使者一走,不待张周田朱四女说话,红娘子反倒忧心忡忡的走出来道。   “是吧,不好办吧?”张顺嘿嘿一笑,进一步解释道,“仅朝鲜一处便派遣了五十余艘战船,虽然未必有我国战船犀利,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   如今义军所谓的水师,其实基本上还是孱弱的天津水师。   除却正在改造的封舟战舰以及建造的新式鸟船以外,其实只有福船一艘,海沧船十一艘,沧山船二十一艘,拢共三十三艘战船。   然而,就这三十三艘战船,也不能全部出击,至少还要留一半,防御残明的登莱水师。   这登莱水师专门为针对后金而设,最盛时一度拥有“船一千三百五十余只”。   哪怕经过了登莱之乱,登莱水师损失不小,恐怕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天津水师所能碰瓷。   如今义军在大沽口的建设初具规模,若是不早做防备,为其所毁,岂不是一番心血尽付东流?   所以,后金赶这个时候对东江镇动武,确实是给义军出了一个难题。   “哦?看殿下如此说,莫非是胸有成竹了?”红娘子惊奇地看了张顺一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知我者,娘子也!”张顺嘿嘿一笑,竟默认了红娘子的言辞。   “那想必殿下定是准备援助东江了,只是这船从何来?”红娘子不由好奇道,“难道殿下还想行险不成?”   “行险?”张顺摇了摇头笑道,“如今本王什么身份地位,岂会如当初起兵一般?”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一次十拿九稳,绝无风险!”   “来人呐,替本王草拟军令一封,命张三百督辽东兵马,尽起兵马四万,攻取广宁!”   什么?众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这广宁,又名广宁卫,本为金国广宁府府治,后来明廷在此设立广宁卫,辽东总兵府设于此地,乃是控制蒙古弹压女真军事重地。   其地东接义州,南接锦州,北临蒙古,东隔辽泽与沈阳相望。   义军若是能够夺取此处,不但能够切断后金和蒙古的联系的部分线路,更是能够遮蔽卢龙、平冈和古北三道,减轻宣府大同和蓟三镇的军事压力。   如今正值秋季,若是被义军夺取此处,等到冬季天寒地冻,辽泽冰冻,甚至还能够威胁沈阳。   “殿下,你这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红娘子心里一惊,蓦然想起了当年张顺提过的一句话来。   “对,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张顺笑了,“谁规定援助东江,就非要去东江和鞑子交战?”   “本王倒是要看看,东江和广宁他准备想要哪一个,还是都想要!”   “好,好主意!”红娘子也不由笑了,“难怪殿下感自称十拿九稳!”   “什么,要打广宁?”等到张顺的军令传至辽东,祖大寿不由脸色大变。   “没错,殿下已经下令,命我们尽快准备发起进攻!”张三百点了点头,好像认为此事稀松平常一般。   “将军,你有所不知,那鞑子狠辣非同一般……”祖大寿不由大急。   “我怎生不知?”张三百冷笑道,“逐鹿一战,本将以麾下三万人马,硬抗鞑子五万之兵,也没见咋地!”   “呃……”祖大寿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面容俊美的小将,竟是张顺麾下“五虎上将”之一。   原来这时代话本流行,自张顺入京以后,早有人给他麾下诸将“分门别类”。   其中镇守陕西的“二关公”陈长廷被誉为五虎之首;镇守南阳的“小张飞”萧擒虎排行第二;具有一定独立性的“闯将”李自成被誉为“锦马超”,排行第三;年龄较大的降将洪承畴被誉为“老黄忠”,排行第四,而年纪轻轻的张三百则被誉为“忠肝义胆赵子龙”,排行第五。   除了独镇一方的陈长廷、萧擒虎和别领一支人马的洪承畴以外,只有他和李自成二人陪张顺和鞑子打满了全场,故而有些轻视鞑子,也属理所当然。   想到此处,祖大寿哪敢再劝?   他只好连忙回报道:“如今辽东镇各城堡经制五十三营,共有马步六万四千之数。”   “除却各守城士卒,有堪战援兵一万六千之数。其中原辽东巡抚方一藻领去五千,如今只有一万一千员名。”   “够用了!”张三百听到这里,看了看立在身边的山海总兵侯拱极一眼,不由点了点头道。   “这一次本将领来有三万人马,山海关亦有两万驻军,再加上前些日子殿下拨付的粮草,完全足够发动一场夺取广宁的战役了。”   祖大寿本还想再劝,仔细一想,那鞑子镇关内吃了一个大亏,死伤无算。   若是此时不趁机落井下石,夺一些功劳,又如何镇新朝立足?   想到此处,祖大寿一咬牙道:“好,既然殿下准备用兵,将军亦准备周全,祖某自当无有不应!” 第522章 亲征   “什么,‘顺贼’要攻打广宁?”辽东重镇早被后金渗透的如同筛子一般,这边张三百、祖大寿一干人等刚下了决心,那边后金便得到了消息。   礼烈亲王代善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将此消息告知新任“皇帝”多铎。   那多铎闻言,顿时脸都要黑了:“这‘顺贼’的兵马,难道就不需要修整不成?”   从义军七月份入住京师以来,至今不过两个月有余,竟然又调动人马对广宁主动发起攻击,实在是让多铎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顺贼’连战连胜,即便有些过分,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代善沉吟了片刻,有几分猜度道。   “那……那也不该这么快啊!”多铎皱了皱眉头,只觉得难受万分。   本来他以为后金败退辽东以后,迅速组织万人对东江镇发动“剿灭”之战,已经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哪里想得到义军反应速度也不慢。   虽然义军发起进攻的时间要比后金晚了半个月左右,但是却一次性却动员了四万人马,大出后金一干君臣意外。   其实这是由于双方社会结构和制度差异所造成误解。   后金一方仍然是贵族社会,所以每次出征都需要从各个旗主、贝勒手中抽调人马。   等到打完仗以后,又需要根据各方的表现、出兵的人数以及一系列博弈斗争,才能决定如何分配战利品。   而要等到这一切分到士卒手中,怎么着也得好几个月。   而义军一方则不然,自从陕西建制以后,已经仿照明军制度,基本上建立了一个有效的奖惩制度。   特别是张顺亲自率领主力迎战明军和后金,基本上每一营的表现他已经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所以后续的封赏,也只需在此基础上细化一下便是,根本不需要太繁琐的程序。   而等到张顺占领京师,筹集了足够的钱粮以后,便已经开始向将士发放一定的封赏,故而能够很快开进到山海关辽东一线。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张顺派遣过去的三万人马并非全部用于作战,同时也准备借助这一股力量驱动山海关和辽东镇的精兵担任突击力量。   那山海总兵侯拱极投靠义军较早,又是榆林将门出身,倒还好说。   像以祖大寿为首的辽东将门,即便心中有些不满,在这种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下,也只能拼死向前,向义军展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那祖大寿知道张顺时什么心思,自然多铎、代善二人自然心中也明白。   要是以前,莫说义军派遣四万人马,就是十万人马,后金也并不畏惧。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关内一败再败,阿济格部折损了两万多人,“三顺王”不复存在,济尔哈朗部几乎被全歼,洪太及豪哥中军尽丧。   如此计算下来,后金精锐折损了泰半,直接伤筋动骨,动摇国本。   “怎么办?”礼烈亲王代善眉头紧锁了半晌,不由提议道,“要不……要不咱们议和一下?”   “议和?如何议和!”多铎想起了自己把梦魂萦绕的海兰珠和大玉儿两人献给了张顺,结果还是落了一个兵戎相见的下场,心里面就一阵恼怒。   “这……为今之计,唯有卑辞厚币,示之以恭……”代善连忙劝慰道。   “卑辞厚币,示之以恭?”多铎闻言勃然大怒,反唇相讥道,“你怎么不提议让本王喊他喊汗阿玛!”   “如果陛下拉得下脸,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代善理所当然道,“不过,你不能真把他当作汗阿玛!”   “感情你还知道他不是咱们亲汗阿玛!”多铎快被他气笑了。   “不,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不孝顺一些,真正的汗阿玛未必会和你计较,这个假汗阿玛可不会惯着你……”代善摇了摇头道。   “代善!”   “臣在!”   “这是你身为一个兄长,应该说的话吗?”   “是的,要是外人,臣提都不会提!”   “……”多铎死死地盯了代善半晌,突然展颜而笑道,“那你等着吧,朕这一次会御驾亲征,打的他叫我汗阿玛!”   “殿下,你冲动了!”代善沉默了片刻,不由直白的指出了问题所在。   “这不是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多铎突然笑了,“东江镇交给你了,广宁交给我,咱们在战场上见个真章吧!”   多铎这个人虽然年轻气盛,脾气暴躁,却绝不是一个傻子。   一个傻子不会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脱颖而出,成为“四大贝勒”之下的“四小贝勒”之一。   在代善一番鼓动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厮就是在激将自己。   然而,他的应对方式也非常简单。   你想让我亲征,可以;但是,你也必须给我拿下东江镇来。   若是你拿不下东江镇,休怪我回来收拾你。   “好,那就一言为定!”代善用那双浑浊的双眼看了多铎一眼,无悲无喜的点了点头应了。   确实这一次他耍了心机,然而不耍心机确实不成。   如今后金新败,不仅折损了许多兵马,更是折损了许多将领。   当初的四大贝勒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新晋的四小贝勒却也只剩多铎一个。   若是稳住阵脚,唯有“御驾亲征”击退“顺贼大军”,这才能够树起威望来,带领后金走出困境,这是一个王者的必经之路。   当然,其中未必没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一旦多铎威望没有能够树立起足够的威望来,他身为后金国中最大的一股势力,随时可以卖了“陛下”,为爱新觉罗氏留下一条后路。   当然,年轻气盛的多铎没有想那么多,但是他也知道只要此战一胜,就能过压制住“老狐狸”代善一头,就像洪太当年做的那样。   至于败了,那就败了。   没什么好想的,对付不了张顺,难道还对付不了张顺手底下一个毛头小子不成?   “朕也领兵四万,沈阳驻守一万,派往东江镇那近两万兵马全部归你指挥,咱们俩这一次就一决高下吧!”多铎思索了半天,最终下旨道。 第523章 交锋   “将军,前面就是大凌河了!”年过五旬的祖大寿,伸手指着前面道。   “大凌河?我看这里以前好像有一处城垣?”张三百举目望去,只见河岸边正有一片残垣断壁,不由奇怪地开口道。   “那……那就是大凌河城,当年在前明督师指挥下,由末将带人修建。”祖大寿闻言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   “后来明军兵败,此城遂为鞑子所毁。”   原来祖大寿所言,正是崇祯四年爆发的一场战争。   起因是孙承宗一干人等为了遮蔽锦州,沿大凌河建立一道防线,特意在锦州以东的三十里大凌河畔选址建立一座城堡,唤作“大凌河城”。   只是后金得到消息以后,一方面调动满蒙精锐,从义州方向切断锦州和大凌河城之间的通道,一边由洪太带领主力从广宁南下,围困大凌河城。   明廷为此数次派遣援军,但是皆被后金击败。   以至于城中断粮,闹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祖大寿及诸将欲降,独何可纲不肯,便“令二人掖出城外而杀之”。   这本是祖大寿一段黑历史,故而尴尬难言。   张三百对此也略有耳闻,便不再追问,反倒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昨日他杀你,焉知今日你不能杀他耶?”   祖大寿见张三百并不似毛头小子一般,对自己冷嘲热讽,心里不由送了一口气,这才提醒道:“将军,说到此处,末将倒有一处担心。”   “这广宁固然重要,但是一旦久攻不下,鞑子就有可能从义州出发,威胁锦州。”   祖大寿虽然说的很委婉,其实意思很简单。   当前辽东前线形势,是由义军所据锦州对抗后金互为犄角的义州、广宁两地。   当义军想发起进攻的时候,无论是你攻义州还是广宁,都会面临着后金“避实击虚”,突袭锦州的危险。   这就好似你只有一个拳头打人,而对手却有两只拳头一般,故而十分被动。   “我不怕他出来,就怕他不出来!”不意张三百闻言嘿嘿一笑,胸有成竹道。   原来这一次出战,张三百一力要求祖大寿率辽东堪战援军万人随军,而留白广恩驻守锦州。   但有义州方向援军来攻,自有白广恩坚守。   与野战屡战屡败的明军不同,义军人马众多而军纪严整。   但凡后金离了城池,正合为义军所趁。   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地形还是那个地形,人不同,攻守之势异也!   那祖大寿哪知张三百多心思,闻言心中不断冷笑。   他心道:“果然是毛头小子,太过年轻,不晓得鞑子多厉害。等他吃了亏,才知道什么叫做‘姜是老的辣’!”   可是祖大寿哪知张三百这个时候也在心中摇了摇头,暗自寻思道:“这祖大寿好大的名声,不意竟暮气沉沉,且其为人反复,本非良臣。待我夺了广宁就向殿下进言,让他回家养老去吧!”   锦州至广宁一百四十里,义军一路势如破竹,只用了三日功夫便抵达广宁城下。   “这就是广宁?”张三百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城市,不由开口问道。   “没错,这就是广宁城,共有新旧两城,合计城周一十七里!”祖大寿眼神复杂地看了面前宏伟的城池一眼,点了点头道。   城周一十七里,固然比不上繁华富庶的京师和内地的太原城,但是在这种边塞之地,却是一座非常出人意料的雄城。   “这座城本来是辽东总兵驻地,专门用来监视、压制蒙古、女真而设。”祖大寿感慨万千道。   “结果广宁一战,明军大败,广宁城不战而弃,乃有今日。”   “哦?”张三百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广宁之战居然不是一场守城战。   他还待细问,不意突然听到一声炮响,随即广宁城城门打开,兀地杀出一支人马来。   “他怎么敢?”张三百差点被气乐了。   老子带领四万大军前来,你居然带领千余人就敢出战,瞧不起谁呢?   副帅杨柱国和义军、后金都曾交过手,自然晓得双方都心思。   他不由笑道:“这鞑子最为猖狂,还道我等上明军那一群弱鸡……”   杨柱国这话一出口,顿时祖大寿、姜襄、李辅明和黄得功一干人等脸就黑了下来。   “将军,末将请打头阵,击破此獠,以扬我军威!”祖大寿不由主动请缨道。   杨柱国是什么意思,祖大寿自然心知肚明。   奈何形势比人强,如今既然投靠了“顺贼”,自然需要向“顺贼”展现一下价值。   这一仗打的是后金,其实打的也是辽东将门。   辽东将门对朝廷的忠诚不够,大家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是,辽东将门能不能打,究竟有多能打,这却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辽东将门能打、敢打,张顺未必不能容忍他们。   如果辽东将门“又菜又爱玩”,那么对兵强马壮的义军一方来说,等待他们的绝对不是一个好结果。   祖大寿对此心知肚明,故而杨柱国这一出激将计,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舜王”已经通过粮饷和派来对兵马,展现了自己的“诚意”,那么如今也该到了辽东将门展现自己“诚意”的时候了。   “这……这不大好吧,老将军已经年近六旬,如何上得了阵?若你有心,不如派遣一二子孙侄子辈之人前去,老将军陪我一起观阵即可!”张三百面露迟疑之色,开口提议道。   麻麦皮!祖大寿闻言差点破口大骂,哪个说要亲自上阵了?   本来在这一次出征之前,他已经敲定由亲外甥,号称“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吴三桂出击。   奈何他被张三百拿话一堵,只得硬着头皮道:“将军说笑了,廉颇虽老,能拒秦兵;黄忠虽老,能斩夏侯,我如何不能为之!”   “舅……将军,杀鸡焉用牛刀,这一仗不如让小将露一露脸面!”那吴三桂闻言大吃一惊,连忙主动请缨道。   “下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祖大寿见状连忙使了个脸色,大声呵斥道。   他们祖家如今已经到了富贵的极致,他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   故而从很早以前,他就寻找合适的人选替代自己。   刚巧自己的外甥,吴襄之子吴三桂,智勇双全,正合接替自己,成为辽东将门的新的代表。   如果这个时候让舜王的亲信爱将张三百看出了端倪,恐怕会坏了祖吴两家大计。   那吴三桂闻言不由悻悻退下,祖大寿这才向张三百拱了拱手道:“那么就请将军稍等片刻,待我破敌!”   “好,那张某就静候老将军佳音!”张三百还了一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遛的好了,拉出干活;遛的不好,杀了吃肉! 第524章 兵临广宁   “祖大寿,是你!”那祖大寿刚一出阵,便来将觑得明白,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来将不是别人,正是广宁守将之一的石国柱。   这石国柱不是别人,正是后金国乌真超哈固山额真石廷柱的兄长。   原来这石廷柱本是广宁守备,上面有两个哥哥石天柱、石国柱,皆为明军千总。   当初明军西平堡一败,这兄弟三人和孙得功一起大肆鼓噪,动摇军心,以至于守军溃散,熊廷弼被“传首九边”。   待到老奴被这几人迎入城以后,便任命石廷柱和孙得功二人为游击世职,着其分别驻守广宁和义州。   不久,洪太继位,受到后金诸贝勒掣肘。   他便以汉人为主体,组建了以火炮为主要火力的重兵“乌真超哈”,以分八旗贝勒之权。   而这一支“乌真超哈”的主体,就是以石廷柱为固山额真,以广宁、义州汉兵和当年大凌河之战投降的祖大寿麾下人马为主体。   虽然说不久前,洪太对于汉军旗的壮大有了警惕之心,又把“乌真超哈”拆分为左右翼,以石廷柱为左翼固山额真,以降将马光远为右翼固山额真。   但是只是石廷柱官职地位的变化,并不代表石廷柱直辖的人口、土地和兵马有大的变化。   原“乌真超哈”编制三十八个牛录,下辖兵马约莫有一万余人。   经过洪太拆分以后,石廷柱实际仍然下辖近六千人。   其中有十二个牛录,约莫三千五百人分别由石廷柱三兄弟直接统辖,剩余两千余人则由驻守义州的孙得功统帅。   这石氏三兄弟和孙得功乃是一丘之貉,故而但凡遇到明军进攻,这两股势力都会互为犄角,以拒明军。   所以,当石廷柱兄弟一得到祖大寿前来进攻的消息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整顿人马出城迎战。   只是这石氏三兄弟万万没有想到,第一阵就对上了大名鼎鼎的辽东总兵祖大寿。   或许这祖大寿年纪不老小了,或许这祖大寿为人狡诈反复,或许这祖大寿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个祖大寿时一个十分难以对付的对手。   那石国柱一见祖大寿,不由心底一沉,心中顿时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祖大寿带领了两营人马,策马上去,用马鞭指着石国柱道:“原来是故人当面,可否上前陪我这个老家伙玩几个回合?”   那石国柱闻言,顿时脸色涨道通红,扯着嗓子道:“吾宁斗智,不斗力耶!”   “哈哈,年纪轻轻,怎么还害怕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家伙?”祖大寿不由笑了。   石国柱闻言气了个半死,但是却也不敢还口。   原来祖大寿这厮固然一大把年纪,却也是战阵出身,一身好武艺闻名辽东。   这石国柱固然武艺也算不错,但是哪有和祖大寿搏命的胆子?   “既然如此,就让孩儿们陪你玩玩!”祖大寿冷笑一声,不由下令道,“那木气,你率领降夷右营上前骚扰!”   随着祖大寿一声令下,顿时便分出五百骑兵向石国柱左翼绕去。   原来这一次出战,祖大寿亲自带领领麾下的两营降夷营。   这两营降夷营正是祖大寿招降的蒙古精锐,向来跟随其左右,一定程度上充当了其家丁、亲卫。   而对面的石国柱,这一次出战却只带来了千余步卒和少量骑兵,这如何抵得住祖大寿麾下的精锐骑兵?   双方略一交手,那石国柱就判断顶不住,他不由当机立断,连忙下令道:“撤,撤回城中!”   祖大寿一见石国柱要走,连忙趁机掩杀。   不过,石国柱部步卒距离城墙较近。祖大寿带领麾下骑兵略微杀了几个人,便在城上炮火的威胁下,又折了回来。   “将军,末将已经击退敌兵,惜乎敌将逃的太快,无法击杀敌将!”祖大寿奉上刚刚斩获的几颗首级道。   “嗯,知道了!”张三百闻言点了点头,其实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必强求,他便扭头下令道:“架炮,轰城!”   一门、两门、三门……   随着张三百下令,不多时一排排火炮开始在阵前摆了起来。   十个营的火力,近百门“红夷大炮”,如果再加上专门用来攻城的“擎天大将军”和“飞镖铳”,拢共有一百二十门火炮,这下子只看得祖大寿眼皮直跳。   奢侈,太奢侈了!   连续遭受过后金几次围城的祖大寿,如何不知红夷大炮的厉害之处?   他看义军这些火炮,虽然大多数比一般的红夷大炮要小一些,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啊。   整整一百门,这什么样的城池能抵得住?   而就在祖大寿一脸震撼之际,城上的石氏三兄弟也不由脸色大变。   特别是石廷柱,身为“乌真超哈”的固山额真,对后金红夷大炮的数量心知肚明。   结果经过入关一役以后,后金大败,“三顺王”及其势力几乎被完全摧毁,如今只剩自己和马光远两人手中的十门大炮。   本来他还以为凭借自己手中的五门红夷大炮和大将军、二将军、弗朗机和几十门小口径西洋炮,完全足以抵挡祖大寿部。   但是,当他看到城外的密密麻麻的火炮以后,顿时他知道自己错了。   来人不是明军,而是“极为凶残”的“顺贼”。   “三弟,怎么办?”大哥石天柱一看这架势,顿时忍不住开口向石廷柱问询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石廷柱摇了摇头,不由提醒道,“哥哥须知,武器虽好,也要看谁来使。”   “我们兄弟三人,沉浸此道数十年,方有今日风光。”   “那‘顺贼’不过谁走了时运,才有这般成就。若论用炮,十个也顶不上我‘乌真超哈’一个……”   “轰!”石廷柱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便看到一处女墙被义军炮弹打了个粉碎。   “三弟,怎么办?”在大哥石天柱一脸骇然之际,二哥石国柱不由又问出了同样的话。   “再……再看看形势吧!”石廷柱犹豫了一下,指着城外的祖大寿道,“你看那厮先前何等威风,如今不也在人面前摇尾乞怜?”   “我兄弟三人好容易谋了这场富贵,成了这广宁的‘土皇帝’,岂有再与人当狗之理?”   “再说了,陛下对此也不会坐视不理,多则半月,少则十余人,就会派大军来援,我等怕什么?”   那石天柱、石国柱闻言一愣,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坚定了顽抗到底的决心。   原来这石氏三兄弟和孙得功一干人等,投靠后金以后,不仅麾下的将士还是驻地的百姓,都划归他们麾下统领。   他们这些人在八旗贝勒面前,自然都是奴才,但是一旦他们折回驻地以后,就是驻地的“土皇帝”。   如果按照战国的说法,他们就是“封君”;如果按照明朝的说辞,他们就是“土司”。   这些人都是人精,当然知道一旦投降“义军”,这些土地、人口都不会归自己掌控了,故而仍旧要顽抗到底。   “只是……只是咱们能撑到哪个时候吗?”大哥石天柱闻言松了口气之余,心中仍然不免忐忑。   原来这广宁城固然高大坚固,然而自当初老奴占据以后,一番烧杀抢掠,导致城中人口锐减。   如今偌大个领地,只编制了一十二个牛录,便窥见其中端倪。   庞大的城池,若无足够的人手驻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三兄弟对此自然少心知肚明。   “为今只有让孙得功从义州出兵,偷袭锦州一途了!”那石廷柱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下定决心道。   “今晚就派遣士卒,多许以金银土地女子,务必请其尽快出发,以缓解我们守城压力!”   “好,我这就去办!”大哥石天柱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连忙开口应道。 第525章 偷袭   “哦?石廷柱想让我进攻锦州?”当夜孙得功得到消息以后,不由有几分犹豫。   不是他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而是实在是对义军这一次能过出动如此雄厚的兵力感到不安。   义州距离广宁百里,距离锦州九十,若是倍道兼行,一日一夜便能赶到。   但是,关键问题是他孙得功能够一日一夜赶到锦州城下,同样围困广宁的“顺贼”一日一夜也能赶到他义州城下。   广宁一失,他尚可坐守孤城;义州一失,他便成了丧家之犬,欲坐守孤城而不可得。   “不成,不成,我得探一探锦州城的虚实!”孙得功沉吟了半晌,最终下定决心道。   原来随着越来越多的辽东兵投向后金,双方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故而以防守为主的明军一方被人滲透的如同筛子一般。   这锦州城作为祖大寿的驻地,固然防守颇严,但是依旧没有什么鸟用。   要不也不会出现,义军这边才刚一动身,那边代善、多铎已经得到消息的局面。   这孙得功身为明军降将,在锦州城也颇有些消息来源。   过了两人,那孙得功果然探查的明白。   早有人赶来汇报道:“祖大寿一去,城中独有‘顺贼’将领一员唤作白广恩,约莫有守军七千之数。”   “其中‘顺贼’一部,约莫有三千之数;关门步兵一部,约莫有千余人;另外还有锦州守军三千人。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哦?七千之数?”孙得功沉吟了片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七千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让他难受的紧。   原来和实力雄厚的石氏三兄弟不同,这孙得功麾下只有七个牛录。   这七个牛录,他大概能抽调出来两千多士卒。   当然,这两千多士卒都是堪战援军,若是守城,还能多抽调出来一些人马。   但是,就这两千之数,如何对付得了锦州城中七千守军?   “如此看来,需要向喀喇沁和土默特求助了!”孙得功犹豫了半晌,不由下定决心道。   原来自明代开国之初,为了消除蒙古诸部道威胁,明太祖朱元璋曾在辽河上游一带建立大宁卫,并设藩王宁王于此。   靖难之初,朱棣一则为免后顾之忧,二则为了增强实力,故而向其“借兵”。   待到靖难成功,朱棣为免其他藩王学有学样,便将实力雄厚的宁王迁入江西南昌,剥夺了兵权,于是这大宁一带就空了下来。   后来朵颜三卫南下,这一片区域便成了朵颜三卫的驻地。   再到嘉靖年间,插汉儿部为了躲避土默特的威胁东迁于此。   等到后来洪太西征,连败插汉儿部汗王虎敦兔,迫使其西迁。   待到洪太解决虎敦兔以后,便责令已经投靠后金的蒙古部落东归,这里便成了喀喇沁左右翼和土默特左右翼的驻地。   这四部蒙古大约有六千多户,差不多能抽调五六千兵,故而常常成为孙得功一干人等的助力。   当初,祖大寿被围大凌河,其中的关键就是孙得功联合这四部蒙古兵,切断了大凌河城和锦州之间的联系。   如今他又准备故技重施,给“顺贼”点颜色瞧瞧。   那孙得功计议已定,便分别遣使向喀喇沁、土默特四部求援。   那喀喇沁左翼扎萨克色楞、右翼扎萨克固鲁思奇布、土默特左翼扎萨克善巴、右翼扎萨克温布楚唬尔四人接到孙得功的求助信以后,倒没有推迟,纷纷召集丁壮,向东进入明朝境内与孙得功汇合。   “咱们来了多少人?”孙得功一见诸札萨克,劈头便问道。   “我们一部出一千精兵,一共来了四千骑兵!”四位扎萨克不由笑道。   “六千之数?虽然比‘顺贼’少一千,大体也不差了!”孙得功根本不觉得“顺贼”的战斗力比明军能好到哪里去,心里一点都不怕。   “这倒是!”色楞、固鲁思奇布、善巴和温布楚唬尔四位扎萨克点了点头,显然也颇为赞同孙得功的观点。   有些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哪怕关内一战,后金丧师十万,洪太豪格父子俱亡,仍然挡不住有些“二鬼子”们盲目的优越感。   五人计议已定,这边沿着大凌河河谷直驱锦州。   张三百和白广恩一干人等不是没有在河谷内设置岗哨、斥候,奈何四位扎萨克麾下游骑众多,全力剿杀之下,几乎无人折返。   上午还没什么,待到傍晚,白广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手底下这些岗哨、斥候,按照军法,每个时辰要折返一人回来汇报。   如果一处两处有人耽误了,倒也好说,可是万万没有全部耽误之理。   白广恩连忙找到山海关总兵侯拱极,向其提起自己的看法。   那侯拱极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开口问道:“舜王军法竟如此森严?”   白广恩一听这话,更是大吃一惊:“如此重要之事,难道还能儿戏不成?”   “嘿嘿,虽然兵法上都是这么写的,但是圣人之言亦是白纸黑字,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侯拱极尴尬的笑了。   “难怪你们老大败仗!”白广恩闻言顿觉无语,这才明白明军为什么老是中埋伏、被偷袭,原来基本的情报工作没做好。   他无奈地摇了摇,提醒道:“快点吧,快快把整顿了士卒,身不离甲,手不离刃,今晚定然有变!”   “这……这不能吧?咱们数万大军在前,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咱们锦州?”侯拱极不由吃了一惊道。   “你们侯家也是将门出身,怎生如此幼稚?岂不闻‘出其不意’之语?”白广恩摇了摇头,提醒道,“若是你日后这般用兵,不如回家做个富家翁,以免枉送了身家性命!”   “哎,白将军,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听你的还不成?”侯拱极深知这白广恩也是张顺身边的红人,连忙保证道。   “先前我虽说散漫了一些,以后我改还了不成?”   “对了,锦州城里的守军是不是也要告诉一声,以免到时候慌乱……”   “不用,免得打草惊蛇!”白广恩摇了摇头,目光愈发凌厉。   原来这张三百、白广恩接到张顺夺取广宁的命令之时,特意提醒诸将,谨防后金奸细。   这白广恩本是陕西义军出身,在遇到张顺之前,和大多数义军一样,同样经历过被官兵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生死止隔一线的局面,故而对保密之事极为重视。   若不是白广恩担心只凭自己麾下三千人马,不一定能过抵得住鞑子的攻击,甚至连榆林将门出身侯拱极他都不想通知。   两人计较已定,一边让士卒披挂整齐,随时待命,一边派遣士卒巡逻各个城门,谨防有变。   待到过了子时,夜幕渐深,仍然不见城中有任何动静,那侯拱极不由打着哈欠道:“将军刚离开锦州三五日,哪怕有人来骗来偷袭,恐怕也没有这么快,想必这一次敌人不来了。”   “不来最好,若是来了,我们都睡了,恐怕这就是要命的事儿了!”白广恩闻言笑道。   “更何况,当初义军袭城,专选寅时人困马乏,精神松懈之际,想来鞑子也差不了多少。”   “这……这不能吧?”那侯拱极闻言不由心里一惊,暗道侥幸。   原来当初朝廷调动山海关精兵前往内地“剿匪”,这侯拱极念在“匪徒”多是同乡,故而把此差事交给了尤翟文一干人等。   若是“顺贼”果然如其所言,恐怕自己去了内地,早就交代了进去。   那白广恩哪知这侯拱极的心思?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际,突然有一阵声音隐隐约约响起,然后黑夜里出现了一片火光,显然有人在偷城。   “快,快去支援!”侯拱极一见如此情形,不由连忙戴上头盔,就要领兵前去救援。   “良弼,你带领五百人过去!”白广恩不慌不忙的下达了命令,这才扭头向侯拱极笑道,“不急,至少也得等咱们确定了敌人的来路,再做计较不迟!” 第526章 孙得功之死   “到了吗?”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响起了一一个洪亮的声音。   “嘘……”孙得功闻言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小声点,小声点,等内应开门,别惊动了守军!”   正如先前所言,锦州城被后金滲透的厉害。   原来有手段老辣的祖大寿坐镇,还能镇得住场子。   如今祖大寿一走,在孙得功的鼓动下,顿时城中有些人就动了心思。   “能行吗?”黑暗中,一个扎萨克王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其声音,好像是喀喇沁左翼扎萨克色楞。   “放心吧,没问题,城里都安排完了!”孙得功自信道。   “哦?”众人闻言不在吭声,只是静静道看着高大的锦州城,默默地等待着。   也不在过了多久,突然只听见吱呀一声,随即一团火光出现在城下。   众人仔细一看,却见那本来固若金汤的锦州城城门,早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三五个人从门缝里挤出来,向他们招手。   “好,成了,走,杀进去!”众人见状大喜,不由纷纷抓起了手中的刀枪,嚷嚷道。   “别,别急。”还是孙得功心细,他不由提议道,“就这一座城门,咱们这许多人马,怎生挤的进去?”   “若是进不去,岂不是白瞎了这次机会?”   “不如喀喇沁两部从这里攻城,我和土默特两部绕到南门,待其主力被调到北门以后,我们再杀进去,这才万无一失。”   “好,好,果然要论狡诈狡猾,还得数你们汉人!”色楞不由拊掌笑道。   孙得功闻言一愣,有心反唇相讥,一时间却有不知从何说起,只当没有听到。   其实这几人大哥不说二哥,如果是这孙得功是汉奸,恐怕勇于反抗蒙古汗王虎敦兔,反而投向后金怀抱的喀喇沁、土默特四部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孙得功无法在这方面争执,只得打掉牙齿和血吞。   且不说这五人心思如何,且说众人计议已定。   那孙得功及土默特左右翼三部人马悄悄便向城南移去,而喀喇沁左右翼分别在扎萨克王固鲁思奇布和色楞的带领下,向城内摸去。   那城上士卒又不是瞎子,虽然有部分人被城内的内奸买通了,但是大多数士卒的家小都在城中,哪敢怠慢?   等这一干人刚一进城,顿时就被附近的守城士卒发现,双方好一通乱战。   事情果然如孙得功所料,喀喇沁左右翼人马虽多,奈何锦州城又设有吊桥、翁城,这近三千人马急切之间,如何能冲的进去?   再加上那喀喇沁部本是草原部落,固然骑兵众多,但是以汉地标准,其武器铠甲也只算是能用而已。   若是平地相交,或许同样数量的明军、义军难以招架。   但是,若是在地形复杂之处搏杀,就要了这些游牧骑兵的老命了。   那喀喇沁部左翼扎萨克色楞和右翼扎萨克固鲁思奇布两人,死命督促,攻打了半晌,只把守城的士卒打的节节败退,但是依旧突破不得。   色楞见状,不由大声呼喊道:“破城之后,劫掠三日,刀不封刃!”   只是他没想到这军令一下,固然蒙古士卒湿气肉眼可见的起来了,然而守城士卒的亦被激起了死战之心。   一时间双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只是守城士卒少,攻城敌人多,渐渐的守城一方出现了疲态,战线不断地被喀喇沁部压了过去,眼见就要被突破了。   而就在万分危险之际,只听得一阵杀声响起,不多时众人借着火光一看,只见一大批援军赶了过来。   原来这援军不是别人,正是白广恩的儿子白良弼带来的五百精锐。   按理说,这五百精锐相对于约莫有三千之数的喀喇沁部来说,算不得什么。   奈何城门通道狭窄,而这五百精锐又装备精良。   故而,双方刚一交手顿时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登时喀喇沁部就吃了个大亏。   “给我杀,给我杀进去,抢钱抢粮抢女人!”那色楞一见前面的士卒节节败退,不由大急,连忙下令道。   “不成了,不成了,南蛮子的铠甲坚固,刀枪锋利,我们冲不动了!”早有人辩解道。   然而,就在双方在这里打的难解难分之际,那孙得功及土默特二部早快马加鞭,赶到了锦州城南门。   这锦州城正位于小凌河畔,小凌河从其南面流过,而那锦州城城墙又非正南正北走向,所以河水正好遮蔽了其南门和东门。   那孙得功为了出其不意,故意绕过东门,直奔南门。   果然南门守军正在看远观北门道热闹,根本没有想到会遭到敌人突袭顿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南门情况和北门类似,虽然被孙得功一干人等偷袭得手,但是守军并没有一哄而散,依然借助城门进行顽抗。   “南门,有意思!”而就在孙得功等人猛攻南门之际,等待已久的白广恩不由笑了。   随后,他扭头对侯拱极道:“一会儿,你带领麾下人马从东门出,断其后路,你做到做不到?”   “这……这倒没有问题!”侯拱极点了点头,随即又有几分迟疑道问道,“那个……那个万一敌人又虚晃一枪,攻打西门怎么办?”   “再一再二不再三!”不意白广恩摇了摇头道,“若是敌人真有这么富裕的兵力,何至于冒险强攻南门?”   那侯拱极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南门地处锦州城和小凌河之间,一旦进攻不利,又被自己等人反打一波的危险。   敌人之所以选择这种地方,定然是为了“出其不意”。   既然敌人计划出其不意,那定然是兵力不足以拿下锦州城。   由此可以判断,这一次来袭之敌不会超过万人。   想到此处,侯拱极点了点头,便领着兵马向城东赶去。   而白广恩犹豫了一下,仍旧留下了五百人,自己则带领着剩余的两千人向城南赶去。   “杀,杀!”孙得功很兴奋地叫喊着。   虽然锦州南门的守军拼命抵抗,奈何双方人数差距过大,而土默特左右两翼又有装备精良的孙得功部为先导,故而进展较为顺利。   只片刻功夫,孙得功便杀穿了南门防线,并沿着楼梯一路向城楼上杀去。   只要占据了城楼,彻底夺取南门,夺取锦州的计划变成功了一半。   然而,就当孙得功沿着台阶向城楼上冲杀之际,突然只觉得脚底下一阵轻微的震动,随即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哪来的战马?”孙得功奇怪的望了城外一眼,却因为夜色太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然而,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际,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一躲,只听见“叮”的一声,一支箭打在了他身边的城墙上。   “不好,敌人援军到了!”孙得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马蹄声来自城内。   “杀!”白广恩紧赶慢赶赶到了南门,一看战况,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他先前谨慎,没有把麾下的兵力都派去北门,不然等他再调兵前来,恐怕南门早已经被鞑子占去。   “杀!”孙得功眼见义军援军到来,深知自己能否夺取城门,还有一定的变数,故而毫不犹豫的带领着士卒向以刚刚带领五百骑兵赶到的白广恩杀去。   “下马,列阵!”白广恩一看敌人并没有撤退,反而向自己冲了过来,连忙下令道。   “你就是白广恩?如今我‘大清国’主力一到,还不快快投降?”孙得功眼见带队的是刚将领模样,不由诈道。   “大青果道主力到没到,本将不知道,不过今日你们还能不能走掉,就不好说了!”白广恩闻言不由冷笑道。   “什么?”孙得功闻言一愣,正待要问。   突然只听到后阵一阵扰乱,早有人高声叫道:“不好了,土默特部逃了,‘顺贼’抄了咱们到后路!”   “什么!”那孙得功闻言大吃一惊,正待要问。   却听到白广恩一声令下,顿时三五百精锐如狼似虎一般的向自己扑了过来。   “撤退,快快撤退……”那孙得功肝胆俱裂,连忙下令道。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不知哪里飞来了一支利箭,好死不死正从侧面飞来,一下子钉穿了他的大腿。   “啊!”孙得功惨叫一声,顿时跪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将军,将军!”左右亲卫见状,连忙架起来要走,只是几个人架一个人,哪里走得快?   不多时,便被白广恩一干人等追了上来,一刀砍翻在地上,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第527章 冲营   “杀,杀!”   夜幕虽深,然后义军的火把、灯笼早已经把黑夜照的通明。   山海关总兵侯拱极率着一众关门精兵,正从锦州城东门杀了出来。   原本士气正旺,准备一鼓作气夺下锦州南门的土默特左右翼两部,万万没有想到突然有人从背后杀出,顿时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两部人马虽然都是骑兵,但是人的屁股又不是长在马上,如今要攻城,自然就有舍马就步。   当然,“舍马就步”并不等于就把自己的坐骑扔了。   马是牧民重要的生活物资和财产,哪里舍得丢弃?   故而,凡“舍马就步”,就需要把这些战马都聚拢在一块儿,然后留在后方由专人看管。   而当侯拱极一干人等从东门冲出来的时候,很快就找到了土默特部留置的战马所在。   “杀,杀过去!”那侯拱极见状不由大喜,连忙下令道。   “快,快挡住他们!”而就在侯拱极一干人等向战马所在扑去的时候,土默特部也发现了他们的动向。   战场之上,战马如性命。   若是失去了战马,这些飘忽而来、倏忽而去的游牧骑兵就成了没牙的老虎,折翅的老鹰。   土默特右翼扎萨克善巴见状大吃一惊,连忙率领壮士前去抵御。   只是奈何这三部人马所占据的地形,正位于锦州城和小凌河之间的狭窄地带。   其中孙得功部在前攻城,土默特左翼居中策应,而土默特右翼殿后,各有分工。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分工,所布阵型却是一个面向锦州南门的进攻阵型。   故而,当侯拱极一干人等突然出现在东门之际,引发的骚乱可想而知。   那善巴对此心知肚明,只能大声疾呼,以激励士气:“汉人要夺取我们的战马,没了战马,我们的性命也没了!”   这才激起了看顾战马士卒的士气,拼死阻拦在侯拱极面前。   “去死吧!”那侯拱极一刀劈死了一个拦在面前的土默特勇士,正待向前,结果他面前又出现了更多的草原勇士。   不成了,不好接近战马啊!   侯拱极摇了摇头,心知这战局还存在一定的变数。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一咬牙下令道:“火铳手、火炮手何在?给我打,给我瞄准那些马群,狠狠地打!”   “这……将军,那可是战马啊,好几千匹战马……”众人闻言一愣,顿时连忙提醒道。   这个时代,兵荒马乱,一匹战马价值十几甚至二余两。   这一次若是能过缴获这几千匹战马,那就是好几万两银子,岂不是发了一笔大财。   你道侯拱极不知道这些?   好歹他也是榆林将门出身,自然晓得一些关窍。   如今自己好容易搭上了舜王道线,受点重用,若是为了这价值几万两银子的东西,坏了自己这舜王面前的印象,得不偿失。   想到此处,他不由冷静道:“废话少说,给我打!”   “好!”   这侯拱极虽然还没有白广恩老练,不过却很会做人,深得士卒之心。   他这边一下定决心,那边火铳、火炮声就响彻了起来。   这黑灯瞎火的,炮手、铳手虽然能过影影绰绰看到对面的动静,若是想精确击中其中的人马,却是不能的。   然而,就算击不中对面的人马,却引发了一场混乱。   原来这战马若是未经训练,很容易被惊扰。   这些牧民所用战马虽然精挑细选,但是终究和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不同。   特别是这些游牧骑兵,喜欢一人多马。   除了主要用来作战的战马以外,一般还会配备一两匹马作为骑乘和携带辎重之用。   那些用来作战的战马还好些,而用来骑乘的和携带辎重的马匹骤然遭袭,顿时都惊慌了起来。   顿时有些马一边大声的嘶叫,一边拼命的挣脱了缰绳,乱窜乱跑起来,活脱脱一群歇斯底里的病人一般。   “快,快控制住这些惊马!”看管战马的牧民,见状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边喝止着,一边试图安抚这些被惊扰的战马。   只是哪里还安抚的住?   其实莫说畜生了,就是人炸营了,也没见哪个有能耐控制得住!   这战马一惊不要紧,顿时一惊百惊,乱作一团,沿着河岸就向西北方向冲去。   “哎呦,窝糙!”本了列阵而待的善巴一干人等听到了动静,扭头一看,只见不知道多少战马如同潮水一般,滚滚卷来,登时吓了一大跳。   战马冲营,与骑兵冲营何异?   “跑,快跑!”到了这个时候了,哪怕白起复生,韩信再世,恐怕也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无数的战马如同无数的骑士一般,很快就撞到了毫无防备的土默特阵中,一时间人仰马翻。   若说人人都是这般下场,倒也不见得。   有个别骑术高手,竟在群马冲击的瞬间翻身上马,一跃翻到了马背上,这才免去了被战马冲撞、践踏到下场。   然而,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更多数的勇士不是丧生在马蹄之下,就是乱作了一团。   好容易等到战马冲了过去,躲过了一劫,还没等他们喘一口气儿,然后重整旗鼓,然而侯拱极带领麾下的步卒就冲杀了上来。   原来这侯拱极也没有想到,这战马一乱竟然冲垮了土默特部的阵型。   但是,他作为一员宿将,顿时发现了其中的胜机。   于是,他连忙带领着麾下士卒,尾随战马冲了上去。   “杀,杀!”连杀数人的侯拱极身体已经有些疲惫了,精神却十分的亢奋。   这一个胜利来的太突然,由不得他不兴奋万分。   本来作为榆林出身的将来,这侯拱极只算得上中规中矩。   本身天分不是特别高,而家世又不如人。   若非刚巧和张顺一干人等拉上了关系,借机献城,可能他这辈子做到山海关总兵也就顶头了。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一献城门,得到了张顺的重用;二随白广恩,突然白赚了一场大功。   若无意外,仅凭这两桩功劳,他们侯家算是这新朝立住脚了。   “好,好一个侯拱极!”原来刚刚射杀了孙得功,正在拼命把孙得功部往城外赶大白广恩,一听见敌人后面偌大的动静,不由大吃一惊。   只听这般动静,他已经感觉到义军完全锁定了这场战争的胜局。 第528章 援军到来   “好!”当张三百看了白广恩的报捷文书,素来冷峻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一丝笑容。   和平易近人的张顺不同,张三百为人冷傲,除了在妹妹马英娘那里以外,很少见他出现较大的情绪波动。   原来按照张三百的计划,这一次准备引蛇出洞以后,视情况派遣骑兵或夹击孙得功部,或“围魏救赵”偷袭义州。   结果谁都没想到,这一次白广恩竟然能够以同样的兵力,大破孙得功及喀喇沁、土默特五部人马,并斩其将,一举打破了后金在辽西地区的部署。   本来互为犄角的广宁、义州两个支点,如今却有一处遭到了重创,一时间形势大好。   想到此处,张三百不由和副帅杨国柱商量道:“孙得功已死,义州可下,不如你别领一支人马,前去取那义州?”   “好!”杨国柱闻言点了点头,感激看了张三百一眼。   本来后金在义州方向的人马就不太多,如今又遭受重创,折了主将孙得功。   群龙无首,而剩下的喀喇沁、土默特四部早已经发挥游牧的特长,溜之大吉。   如今义州城中只剩下一些残兵败将,惶恐不安,等于白捡一个功劳。   “我给你五天功夫,一定要拿下义州!”张三百沉吟了片刻,又补充道。   “五天?”杨国柱闻言吓了一跳,顿时也反应过来这个功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拿。   原来从张三百出发之日起开始计算,如今已经过了整整十天。   而依照往常后金动员和行军的速度进行估算,对方在得到消息以后的半个月,就会赶来增援。   所以,必须打这个时间差,以免等到后金主力赶到,功亏一篑。   若说正常情况下,义州自然是一鼓而下,但是,凡是就怕意外。   万一有人死守不下,那就容易坏了大事儿。   “行,那我就在五天内拿下义州!”杨国柱略作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   从广宁至义州百里,光路上就要耗去两日功夫。   也就是说,留给杨国柱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天。   如果他在这三天时间内拿不下义州,恐怕义军就会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压力,只能无功而返,冒险撤回锦州了。   且不说张三百、杨国柱两人如何计较,只这一场大胜,顿时就让原辽东总兵祖大寿吃了一惊。   “以同样的兵力,大败同样兵力的孙得功等部?”祖大寿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一张老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舅舅,这不能吧?”外甥吴三桂闻言,也不由面带迟疑道。   “虽然说这七千人并非东虏,但是好歹也是广宁降兵和鞑子……”   吴三桂这话说的非常有技巧,根本没有替前几年祖大寿这大凌河城失陷的万余人马。   但是,其实他们两人都明白,在这些兵马之中,肯定有祖大寿昔日麾下的兵马参与。   然而,就这样一支精兵,被人家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现在我觉得,咱们对舜王的实力有点低估了!”祖大寿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承认道。   “不得不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真是老了啊!”   “舅舅说哪里话,我看您现在还是生龙活虎,干国忠良。”吴三桂闻言不由连忙吹捧道。   “别的不说,就说这辽东巡抚、总督走马灯似得换,哪个能如您这边稳如磐石,抵御外侮?”   “哈哈哈,就你小子嘴甜!”祖大寿闻言老脸也不红,反倒爽朗的大笑道,“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你和张将军他们多亲近亲近!”   “好说,好说!”不要看祖大寿这轻飘飘的一言,实际上却代表着以他为首的辽东将门对张顺的屈服。   这种屈服并非心甘情愿,只是在他们深刻的认识到彼此之间实力的巨大差距之后,做出的最佳选择。   政治是什么?   政治就是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必须屈从于我。   如果做不到,那就说明我的实力不够。   很明显,经锦州一役,不管以祖大寿为首的辽东将门有多少心思,一时间也不得不暂时压了下来,老老实实替张顺卖命。   “张帅有令,命令你部继续攻城!”就在舅甥两人窃窃私语之际,早有传令兵突然传令道。   “末将领命!”祖大寿闻言连忙接了军令,这次扭头对吴三桂道,“这一次由你带队攻城,记得身着白衣!”   当然,祖大寿让吴三桂身着白衣,不是为自己戴孝,而是要出风头。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故而衣甲多讲究实用性,而不讲究观赏性。   但是,在特殊情况下则不然。   一则,将领要穿的显眼一点,以便和士卒区分,便于指挥打仗。   二则,如历史上薛仁贵那本,故意身着白衣冲锋,引起唐太宗李世民的注意。   显然,吴三桂要效法的就是后者。   虽然说如今的张顺并不在场,但是只要能够让“国舅”张三百注意到,那么效果也不会太差。   不多时,随着一阵阵鼓声响起,果然只见那吴三桂身着白衣白甲,一马当先杀到广宁城下,然后攀城而上。   张三百在指挥台上远远的见了,不由向左右问道:“这身着白衣者是谁?”   “莫不是‘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吴长伯乎?”左右戒道。   原来这吴三桂字长伯,故而被时人称之为吴长伯。   “哦?这人如此年轻竟遭受丧父之痛,披麻戴孝上阵,倒也可怜的紧!”张三百想起了自己和马英娘的父母,不由感同身受道。   “呃……”左右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家主帅把身着白衣的吴三桂当作“大孝子”了,一时间忍的难受。   “报~紧急军情!”而就在张三百心下里奇怪,准备问问怎么回事之际,蓦地听到一阵呼喊。   待他闻声望去,只见一骑飞奔而来。   “快,快呈上来!”张三百心里一突,连忙下令道。   “将军,我军斥候刚刚打探到鞑子前锋,疑有一支援军从东赶来!”待到那斥候跌跌撞撞跑到跟前,不由连忙汇报道。   “什么?”张三百闻言心里一沉,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千料万料,万万没料到后金援兵会来的如此之快,比他预计时间整整的要快上四五天。   而这四五天功夫,已经足够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数万人的生死。   “将军,要……要不要把杨国柱召回来?”“满天星”张大受闻言不由提议道。   “不,不用了!”张三百犹豫了一下,最终拒绝道,“如今敌情不明,岂可朝令夕改?”   “既然鞑子援军到了,我等就死守个三五日,又能如何?” 第529章 夺取义州   “咚咚咚!”随着一阵阵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响起,一支支八旗精锐在将官的引导下,高举着旗帜,往来回环。   而义军一方也毫不示弱,在一声声战鼓的催促下,亦打开营门,列阵以待。   “现今敌情如何?”多铎远望着阵容整齐的义军,不由扭头向石廷柱问道。   “贼人约莫有四万人围困广宁,义州方向孙得功孙参将已经联络喀喇沁、土默特一干人部落奇袭锦州,只是不知如今胜败如何!”石廷柱连忙开口道。   “孙得功和喀喇沁、土默特?”多铎闻言眉头一皱,心中顿时有几分不快。   将领之间私下里接触,乃君王大忌。   只是如今正是关键之际,他也知道不是提及此事的时候,暂且压下心思不提。   “看‘顺贼’军阵,毫无慌张迹象。恐怕孙得功一干人等,也是只能是无功而返!”多铎摇了摇头,不由判断道。   相当于较为乐观的石廷柱、孙得功一干人等,亲自和义军交过手的多铎当然不会小觑了对手。   只是无论石廷柱,还是多铎,甚至孙得功本人都没有想到,会在与对方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吃了个大败仗,还丢了身家性命。   然而,就这样一个极为微小的失误,便被张三百给抓住了。   如今能够打破后金部署的机会就在眼前,那张三百哪里忍得住不冒险?   故而张三百一边利用信息差,大摇大摆的牵制住多铎,一边让杨国柱尽快拿下义州。   那多铎带领大军新到,石廷柱一干人等又被困城中,一时间还摸不清义军动向,只能一边安营扎寨,一边向义军发起试探性攻击。   且不说双方如何计较,且说那杨国柱得了命令以后,倍道兼行,一路向西,直奔义州城。   从广宁至义州百里,沿途本来颇为繁华村镇、城堡,经过后金洗劫以后,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几为废墟。   这固然给义军的补给造成了不利影响,但同样降低了后金一方的预警能力。   那杨国柱已知义州主将孙得功战死,便日夜兼程,到了第二天中午便赶到了义州城外。   义军刚赶到义州城外,斥候早抓住了几个“舌头”,绑了过来。   那杨国柱略微问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义州的情形。   原来正如他与张三百所料,孙得功意外战死,给义州城和其麾下人马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有的人当场剪了辫子,投靠了义军。   有的如同惊弓之鸟,四散而走逃。   更多的则是随着溃散的人群,一路逃往义州城。   而喀喇沁、土默特两部四翼,则逃往了边外牧地去了。   如此这般,失去了主心骨的义州城,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张大受,要不你挑选几十个人,装作溃兵混入城中,咱们来一个里应外合?”杨国柱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道。   他麾下除了张三百拍过来的张大受部,大多数都是步卒,日夜兼程之下,较为疲惫,只要骑兵才保持了较好的体力。   “这……我部和明军出身的孙得功部区别较大,恐怕……恐怕会坏了事儿!”那张大受对此颇为经验,连忙提醒道。   “这倒也是!”杨国柱仔细一想,才想起来张大受部是陕西义军出身,无论语言、服饰还是习惯都和辽东兵区别较大,确实容易露馅。   “那……那只能叨扰你了,线国安!”杨国柱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一个较为陌生的面孔上。   “末将定不辱使命!”原来这线国安本是孔有德部将,后来在孔有德死后带领其旧部投靠义军。   他麾下人马多是辽东出身,故而不容易露馅。   待到线国安挑选了几十人,假装着溃兵进入了义州城,杨国柱这才看向张大受道:“如此,夺取城门之事,就要麻烦你了!”   “末将领命!”张大受闻言连忙领命。   原来别看这杨国柱言辞客气,却因为襄助义军劝降了朱燮元部,故而地位非同一般。   那张大受固然是义军出身,但是终究还差了点意思,所以只能屈居其下。   待到双方计议已定,不多时张大受便率领麾下骑兵疾驰而出,直奔义州东门。   “敌袭!”很快城上的守军就发现了张大受部的动静,不由发出了惊慌的叫喊声。   “快,快关上城门!”守军眼见义军杀来,连忙推开了正在入城的溃兵、百姓,就要禁闭城门。   “直娘贼,你们想让我们死啊?兄弟们,赶快冲进去,不然我们死定了!”当此之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顿时激得众人勃然大怒。   这些溃兵奋勇杀敌的胆子已经没有了,但是向自己人举起屠刀的胆子倒不小。   经人这么一挑拨,顿时纷纷拿起武器向准备关闭城门的士卒杀去。   这一杀不要紧,顿时城门内外乱成一团。   而就在这时,有一个军官模样的将领,领着一群人大摇大摆的向城上走去。   “站住,你是哪个?”就在这群人刚刚登上城楼,顿时被几个士卒拦住了。   “好大的胆子,连本将都敢拦,给我杀了!”那将领双目一瞪,不由下令道。   “你……你干什么……啊啊!”就在众人发懵之际,突然乱刀乱枪杀来,顿时结果了这几个士卒。   “杀,杀进去,夺了吊桥和千斤闸!”原来这帮人不是别人,正是线国安等人。   由于孙得功一死,义州城无人组织防御,故而被其浑水摸鱼,一举杀上了城楼。   而就在城上城下乱作一团之际,张大受也趁机杀了过来。   不多时双方里应外合,便夺取了义州城东门。   杨国柱万万没想到战事如此顺利,连忙下令全军出击猛攻义州。   义州守军眼见大势已去,顿时逃的逃,降的降,一哄而散。   独孙得功子孙有光,率领家丁亲眷死守孙府,久攻不下。   黄得功便命人调来大炮轰烂府墙,然后一拥而入。   孙有光抵挡不住,又担心家眷受辱,便亲手点燃了早已经堆满油料、硫磺的府邸,阖家自焚而死,义州遂下。 第530章 水师扬帆   “混账!”   多铎一把把手中的奏折摔到了地上,犹不解气,又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一干人物件顿时洒的满地都是。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石廷柱战战兢兢上前,连忙开口劝道。   “朕一得到‘顺贼’进军的消息,就亲率大军前来救援。结果,你们上怎么对的起朕的,怎么对得起朕的!”多铎不用大声质问道。   “孙得功身死,你们不知道!义州城陷,你们还不知道!”   “要不是朕派遣使者,前去招那孙得功,朕竟不知那孙得功已经兵败身死,义州城已经落入贼人之手!”   说到激动之处,多铎忍不住上前一脚,踢了那石廷柱一个跟头。   待到石廷柱从地上爬起来,却上跌伤了面皮,一时间流的满脸上血。   只是那石廷柱也知道如今“陛下”正是盛怒之时,也不敢伸手去擦,只让鲜血流的满脸都是,以寄希望激起“陛下”的怜悯之心。   只是那多铎年轻气盛,脾气暴躁,又素来多造杀孽,哪里有什么怜悯之心?   “奴才死罪,奴才死罪!”石廷柱连忙扑倒在地上,一副奴才模样。   “死罪?你还知道自己死罪啊?像你这种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多铎冷嘲热讽了半晌,这才冷笑道,“待朕破了这股‘顺贼’,再与你们这些天杀的奴才计较!”   “来人呐,即可出兵布阵,攻打‘顺贼’营地!”   “陛下,陛下,奴才请求担任先锋!”那石廷柱闻言一愣,连忙主动请缨道。   这是一个将功赎过的好机会,由不得他不把握住。   “哦,你?”多铎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冷笑道,“好,那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你敢夺我的义州城,我就要你的命!   “将军,鞑子出来了!”而就在后金兵马尽出之际,张三百一干人等顿时也发现了多铎一干人等的动向。   双方先前经过一番接触试探以后,基本上都摸清了对方的实力。   义军原本有四万人马,但是被杨国柱带去了一万,如今只有三万。   而多铎这一次一口气带过来四万人马,若是加上广宁城了的三千兵马,差不多有四万三。   以义军的三万之数,对上后金对四万三千兵马,当然抵挡不住。   “不妨事,打不过就守,守不住就走,还能咋地!”张三百冷峻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好像不是后金准备攻打自己的营地,而是自己准备攻打后金的营地一般。   “将军,你在看什么?”那士卒眼见张三百极目远眺,好像望的不是后金营地和广宁城,而是更远方。   “看鞑子的后路!”张三百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然而这才下令道,“晓谕全军,守营三天,必当有结果!”   “后路,什么后路?”就当义军和多铎大军在广宁对峙之际,赵鲤子正在船上回答着一个士卒的问题,“咱们水师陆战队,有进无退,不需要什么后路!”   “咱们水师有这么多条船,有这么大的船,只有咱们打鞑子,断然没有鞑子打咱们打道理。”   “只是到了陆上,一切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原来此时此刻,赵鲤子的水师陆战队经过月余的强化训练,如今已经初具战斗力。   如今他们正乘坐着一首以赶缯船改装的运兵船,迎风破浪,一路向辽东赶去。   而在他们赶缯船前面的,正是那艘由封舟改造而成的五桅战舰。   只是时间紧,任务重,这艘战船上初步改装完成,只是一百零八门火炮还未齐备,如今只配备了六十多门火炮。   但是,就这六十多门火炮,已经足以让它在这一片海域横行。   伴随它左右保驾护航的正是一艘福船和三艘海沧船、五艘苍山船以及其他辎重船、运输船、探船、火船等辅助船只十余艘。   别看这只船队的船只并不多,差不多也算是义军水师的大半家底。   这一次张顺一口气拿出来这么多家底出来,自然不是让他们休闲旅游的,而是要完成一个大的战略动作。   “来了,来了!”就在众人百无聊赖之际,突然远远望见北面的陆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而且在地平线上出现的还不止这一片陆地,更有十多艘船只飞快的向义军方向靠近。   “来了!”赵鲤子心中暗道了一句,只是这种坐在船上的无力感,让他打心里有点不安。   然而,就在赵鲤子心神不宁之际,有一个人却兴奋了起来。   他就是站在“封舟战列舰”上的天津总兵兼水师提督赵良栋。   实话实说,当了半辈子的兵,他还是第一次见过如此巨大的战舰,更不用说还能乘坐着这艘巨舰指挥作战。   “提督,鞑子的水师迎上来了!”副官连忙向赵良栋回报道。   “让探船、哨船先拦上去,让福船、海沧和苍山接敌,咱们准备远程炮击!”赵良栋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道。   “下官领命!”随着赵良栋一声令下,传令官连忙通过旗帜把军令传达了出去,一只只战船如同海鸟、鱼群一般有条不紊的展开了作战阵型。   这个时代的水战阵型,来源于陆战,故而依旧是以“座船”为核心展开,将大小船只组成一个“叠阵”。   这赵良栋作为传统水师将领,依旧采取的是老一套办法。   那张顺固然知晓前世所谓的“战列线战术”和“抢占T字横头战术”,奈何他对水战并不十分了解,并不确定这些战术适合不适合这个时代,故而倒没有强制要求水师执行和训练。   虽然说义军的水师并没有什么革命性的变化,但是相对于更为粗糙的后金水师来说,却是一个庞然大物。   原来这后金本无海上水师,直到孔有德、耿仲明二人判明投金,这才带来了骗来的天津水师的船只。   只是这两人本来就不是水师出身,麾下又无专业人员管理维护,故而这两年就连这点家底也被他们败坏的差不多了。   而今,“三顺王”死的死,降的降,身为“三顺王”一系的水师更是处于无人看管状态。   如今也只有几艘破烂的海沧船、苍山船,其他都是一些小船、渔船和运输船。   所以,当他们看到义军的“巨舶大舰”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弃船而逃。   奈何后金军法森严,一旦逃跑,一家老小均遭处罚。   故而,这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这几条船的哨官这才硬着头皮,催促着士卒迎了上来。   “你们是……”双方刚一靠近,那哨官忍不开口问询道。   “轰,轰,轰!”迎接他的却是一阵密集的火炮声。 第531章 登陆旅顺口   “轰、轰、轰!”伴随着一阵密集的火炮声,后金水师的最后一条船只也被打得稀烂,缓缓地沉入了汪洋大海之中,顿时义军船上一片欢呼。   “呼~”天津总兵赵良栋见状,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本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实话实说,义军水师实力还算不错,至少对付后金这些破船是足够了。   奈何“舜王突发奇想”的“风帆战列舰”,体积庞大,转向迟缓,一旦被敌人船只近前,就有被焚毁或者跳帮风险。   当然,打仗哪里没有风险?   但是这一艘“封舟级风帆战列舰”,明显深受舜王殿下重视。   若是有个万一,他作为一个降将没有办法向殿下交差呐。   不过,好在这“风帆战列舰”火力极其猛烈,后金船只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轰个粉碎。   如今海上威胁已经解除,赵良栋意气风发,不由大手一挥,下令道:“靠岸,准备登陆!”   旅顺口地处辽东半岛最南端,和登莱半岛隔海相望,由于海岸线曲折,成为理想的天热港口之一。   这旅顺口原名狮子口,只因明洪武四年,朱元璋派马云、叶旺二将率军从蓬莱乘船跨海在此登陆收复辽东。   刚好海上旅途一帆风顺,遂将此地改名为旅顺口。   只因其具有“北洋要隘,京畿门户”的战略意义,故而在清末历经十余年,在此建成了一处以军港为核心的军事要塞。   虽然彼时陆权依旧压倒海权,朱元璋已经敏锐的意思到此地的重要性,故而在此地设置了金州卫中左千户所,并设置了水师。   奈何明末朱氏德衰,辽东半岛几经易手,最终包括旅顺口在内的辽东地区最终还是落入到后金之手。   那后金之兵虽称雄于陆,奈何却短于水战。   虽然占据了金盖复卫四州,却常常面临着登莱、东江两处的明军骚扰,难以建立稳固的统治。   直到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一干人等携兵来投,洪太便借机将他们“分封”在这里,依为屏障。   最初,孔有德大致掌控着盖州、海州一带,耿仲明掌控着复州、金州一带。   待到后来尚可喜来投,洪太则割孔有德海州一带给尚可喜,割耿仲明复州一带给很早就投靠后金的汉人刘之源。   如此以来,不仅削弱了孔有德、耿仲明两人的实力,更是把他们两人领地隔开,以免他们私下里勾连叛变。   而作为关键之处的旅顺堡,更是被洪太委托给石明雄、宋国辅两人驻守。   前者负责由金州中左千户所改名过来的旅顺堡,而后者则掌控着几乎聊胜于无的旅顺水师。   如今后金水师既然发现了义军水师动向,虽然作战船只已经几乎全军尽墨,但是好歹这消息算是传了回去。   那宋国辅闻言大吃一惊,连忙一边领兵前去抵御,一边派人通知旅顺堡守将石明雄。   待到宋国辅带人赶到旅顺口之时,港口内早已经杀声一片。   原来义军已经利用后金水师战败的大好时机,杀入到旅顺口之内。   停泊在港口内到后金水师躲避不及,顿时被义军水师堵住了出海水道,成了瓮中之鳖。   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入浅水遭虾戏”,任凭你水师如何了得,一旦被人堵在港口之中,只能任人摆布。   更不要说后金水师本就不值一提,顷刻之间便有倾覆之虞。   “快,快拦住他们!”宋国辅一见当前形势,不由大急。   他作为汉将,除了略通水战以外,哪里比得上别人?   这一次若是连立身之本都丢了,他只能抹脖子了。   原来这旅顺口位于辽东半岛南端东侧的一处港湾,坐北朝南,其东侧为黄金山,西南为老铁山,正南面是从老铁山方向延伸过来的一处半岛唤作“老虎尾”。   其陆上只有北面一条道路,海上只有“老虎尾”和东侧黄金山相夹的一条狭窄水道。   如今水道为义军所独,“老虎尾”亦失,义军正在猛攻位于黄金山脚下的港口,一时间形势岌岌可危。   那宋国辅也不是庸人,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他不由大喝道:“港口若陷,依军法当斩,诸位若想活命,随我前去夺回港口、船只。”   然后便沿着海岸,向黄金山脚下杀来。   “宋国辅,你要去哪里?”就这宋国辅一干人等刚刚赶到港口附近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大喝,却见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来。   那宋国辅抬头一看,竟是“怀顺王”耿仲明,不由心底一沉:“是你?”   “没错,是我,我耿仲明又杀回来了!”耿仲明冷冷一笑,开口道。“金州、复州是我的,它就是我的!”   宋国辅听了耿仲明这话,顿时肝胆俱裂。   你道为何?   原来这宋国辅和石明雄两人被洪太安插到旅顺堡,就是为了监督这耿仲明,故而往日里,他们两人没少给这人上眼药。   而等待耿仲明“叛变”,这两人趁机又没少“照顾”他家的女眷。   如今这耿仲明杀将回来,岂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耿仲明曾经在金州经营数载,金州治下军民多系他渡海带来。   一旦这些人听到耿仲明杀来回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后金在关内惨败的恶果显现了出来,除了能战之兵迅速减少、国内矛盾爆发以外,“三顺王”的覆灭更是造成了从金州至海州一线的空虚。   原本多铎和代善两人是有机会重新调整部署,解决这个问题。   奈何他们太急于完善整个辽东防御板块,却轻视了张顺的战略眼光和义军的动员能力,结果被张顺敏锐的找到了这个防御的漏洞。   故而,先前张顺派遣张三百大张旗鼓的进攻广宁一带,其实就是为了在后金向东江镇发起猛攻的关键时刻,调动其最后一支机动兵力。   一旦多铎及其麾下人马被张三百牵制住,那么从金州到复州,从复州到盖州,从盖州到海州一线,很容易被义军突破。   一旦海州陷落,义军向东可以夹击多铎主力,向北可以威胁辽阳。   那宋国辅倒不会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但是仅凭他对后金整个辽东半岛大致情况的了解,心中难免生出不妙的心思来。   “兄弟们,给我杀,援军马上就到!”虽然宋国辅心中颇为不安,但是心中仍有一丝期冀。   只要自己抵得住“顺贼”对港口的进攻,等到石明雄带来旅顺堡人马绕道老铁山,夺回“老虎尾”,一切还有大可为之处。   这“老虎尾”向老铁山的尾巴一般,横亘在整个旅顺口面前。   若是落入义军之手,自然是很容易控制整个港湾;   但是一旦被后金夺了回去,那么进攻港口士卒的后路就遭到了威胁,自然也只能无功而返。   那宋国辅对此倒是看得明白,却不知道一旦义军进攻旅顺口不顺,那么张顺这一次攻取辽东的战略计划就会遭受重挫。   这无论是天津总兵赵良栋、“怀王”耿仲明,还是张顺的心腹爱将赵鲤子三人,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故而面对着宋国辅的困兽犹斗,耿仲明亦亲自披挂上阵,一场苦战一触即发。 第532章 火攻   “什么,‘顺贼’奇袭旅顺口?”正在旅顺堡内听曲的甲喇额真石明雄,闻言大吃一惊。   “是的,这是我家主子命我送来的书信!”前来送信的奴才连忙呈上一封书信道。   石明雄命身边的奴才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草草的写着一行字:“石兄,‘顺贼’突袭我港口甚急,我已带兵前往黄金山抵御。”   “还望兄别走老铁山,袭取‘老虎尾’,断其后路。弟国辅再拜。”   “好,即刻传令三军,校场集合,准备出击!”那石明雄沉吟了片刻,感觉宋国辅的布置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那石明雄和宋国辅两人手底下人并不多,不过千五百人而已。   宋国辅水陆共计七百之数,石明雄手底下亦不过有八百人马。   当他在旅顺堡下定决心以后,先派遣使者通知金州守将,然后预留二百人驻守旅顺,最后才带领五百人出发。   原来这旅顺堡虽然只有一个名字,其实却分南北二城,皆周里许,开南北二门。   别看这两城城小门少,却最是难攻。   当初东江镇辽东半岛陷落,旅顺堡坐守孤城,却也在总兵黄龙带领下顽强抵抗,先后杀死信费英东之子纳海、参领岳乐顺、护军校额德、骑都尉塔纳喀等人。   待到火药矢石俱尽,总兵黄龙、部将李维鸾、尚可义、项祚临、樊化龙等这才阵亡殉国。   故而,在后金夺取这南北二城以后,便任命石明雄驻扎北城,宋国辅驻扎南城,以抵御明军水师的侵扰。   两城之中,其中南城紧挨港口,是宋国辅执掌后金水师的根本,故而听闻旅顺港有失,宋国辅便拼命相救。   而北城虽然一时无忧,去也有被义军绕道袭取的风险,故而石明雄只得分兵。   那石明雄领了五百甲兵,离了北城,沿着海岸一路向西行进。   只行了一个时辰,突然有士卒指着港口方向道:“主子,你看!”   石明雄闻言扭头望去,却见港口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竟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不知烧毁了什么。   “快,快走!”石明雄见状一愣,心里隐隐约约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连忙大声催促道。   原来宋国辅陆上虽然比不过耿仲明,奈何手中却有一支水师。   当宋国辅被耿仲明打的岌岌可危之际,原来乱作一团的水师,却有部分小船靠拢了过来。   这些幸存的小船拿义军的水师自然毫无办法,但是从海上向岸边的耿仲明部射击,却是打的耿仲明毫无脾气。   “直娘贼,这些‘水鬼’怎么办,快让总兵想想办法!”哪怕以智谋著称的耿仲明,这一刻也没了办法,只好龟缩在远离岸边的山脚下,等待义军水师援军。   然而,就在耿仲明抱怨不已之际,天津总兵兼水师提督赵良栋正一脸纠集的从“封舟号风帆战列舰”上下来,在旅顺口出口踏上了黄金山一侧的陆地。   “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肃清鞑子的船只?”一眼望见前来迎接自己的部下,他不由开口就训斥道。   “将军,杀敌容易擒敌难,虽然我军水师占据优势,但是口内水浅狭窄,大船不敢深入,小船一时之间难分胜负……”那将领闻言连忙辩解道。   原来这旅顺口内固然是一处天然的港湾港口,但是若是在其中水战,利小船不利大船。   义军大船虽多,若是进入此地,大概率会遭遇到后金水师“火船”的袭击。   这“火船”,上面载以硫磺、油料和干草,船头施以铁锥、铁矛。   一旦靠近大船,就会借助船身的力量钉入大船船体,然后引燃上面的硫磺、油料,借以焚烧战船。   昔日周瑜火烧赤壁,朱元璋大战陈友谅,皆用此术。   那赵良栋虽然不是名将,好歹也是一员宿将,如何不知?   只是先前为了后续的人员和物资运输,义军的计划是尽可能保全港口和船只。   只是如今双方陷入僵局,随时有翻转之虞,由不得赵良栋兼得。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咬牙道:“传我号令,既然无法逼降鞑子水师,就给我用火攻,一把火烧了干净!”   “噫,好,我这就去办!”那部将闻言不由大喜,连忙辞别道。   随着赵良栋一声令下,不多时那部将就聚集了三五十艘火船,载了硫磺、油料、干草等物,命精通水性的死士驾驶着,一路向旅顺港口扑去。   和张顺前世电影、电视剧里的表现不一样,火船并非一开始就点燃了,而是如同普通哨船、探船一般。   那后金水师一见义军船只,还道是前来清剿的小船,顿时一哄而散,纷纷躲在附近的港湾里,以避锋芒。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些船哪也不去,只是直挺挺的向旅顺港撞去。   但凡遇到木制的码头、栅栏、船只等物件,便一头撞过去,船头的铁锥、铁矛狠狠的钉到了上面。   待到船只钉牢,船上的死士便用火折子打着了火,引燃了船上的引燃物,然后这才跳入水中逃走。   “火,火,火!”   这火船一着不要紧,顿时火光冲天,不多时就引燃了整个港口和停泊在港口里的大型船只。   这下子无论宋国辅,还是躲避在他处的小船全都傻了眼。   这些小船离了港口不是不能活,但是这个港口是他们的据点。   无论散到哪里的船只,终究要折回这里领取军令和物资辎重。   如今这港口被烧,不但这些人无所适从,就算现在让他们去用火船焚烧义军战船,却没处找硫磺、油料。   “败了,大青果败了……”随着旅顺港火光冲天,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顿时许多人都反应了过来。   败了,大青果确实败了!   既然如此,自己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顿时一干水卒如梦初醒,忽如鸟兽一般,一哄而散。   “回来,快给我回来!”在冲天火光的照耀下,眼见正在海面射击耿仲明部的水师缓缓退去,甲喇额真宋国辅不由大急。   只是任凭他千呼万唤,却唤不来一声回应。   而就在这时,耿仲明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獠牙,冷笑道:“喊什么呢?宋国辅,你五次三番、三番五次,胆敢与老子作对”   “这一次你死定了,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第533章 奇袭金州   金州卫地处辽东都司南端,三面临海,当辽东半岛海陆交通之要冲。   无论人口还是粮食产量,都均居于辽东都司各卫之首。   故而,那“怀顺王”耿仲明虽然被洪太“分封”在这里,虽然屡遭明军骚扰,不得安生,倒也无甚怨言。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谁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怀顺王”入关以后,就一去不回了。   有的人说他死了,被“顺贼”大卸八块,然后被鞑落井下石。   有的人说他降了,进而导致洪太兵败身死,故而被新任“皇帝”抄家灭族。   也有的说他兵败以后,畏罪潜逃,落发为僧,在五台山出家。   一时间各种说辞,不一而足。   然而,无论如何说辞,都昭示一个信息:耿家完了!   位于金州城中的耿氏王府,早已经被新任“皇帝”多铎抄掠一空。   男丁杀头,女口发卖,奴才被瓜分殆尽,如今偌大个王府已经空无一人。   耿仲明出征之时,几乎把麾下丁壮尽数征发,如今金州城及附近村镇多是老弱妇孺。   这些老弱妇孺经历过太多的杀戮,对此早已经麻木了。   今天不是你杀我,明天就是我杀你,当他们过惯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以后,对此当然也视作理所当然。   太阳快要落山了,城中还和往常一样热闹,而城外的打鱼船也纷纷归航,准备载着一天的收获来填饱嗷嗷待哺的家人的肚子。   俄而更多的船出现在海面上,一艘艘向岸边靠来。   有好事者忍不住靠了上去,准备开口问一问对方的收获。   然而,还没等他们张口,却突然发现者船上载的不是渔夫,而是一个个手持利刃的“贼人”。   “海盗,海盗来啦……啊!”那人不由惊呼一声,只是这呼声才喊出来一半,却戛然而止。   “海盗?快跑啊,快通知守兵!”这一喊不要紧,顿时海上岸上乱成了一团,到处乱喊乱叫了起来,其间还夹杂着鸡飞狗跳和孩子的哭声。   “呃……你杀他干嘛?”就在众人一片混乱之际,小船上的一个将领突然向动手之人质问道。   “没啥,就是手痒了!”耿继茂疑惑不解地看了赵鲤子一眼,随口回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然而,这一切才刚刚发生不久,宅子的新主人还未到来,金州城也暂时处于无主状态。   其实耿继茂动手是防止靠近的渔夫暴露了义军的行迹,结果没想到动手慢了,反而暴露了义军的行迹。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再细细解释。   赵鲤子冷着脸,不再搭理他,只是冷冷的下令道:“听我号令,强行登陆,准备猛攻金州城!”   “是!”赵鲤子话音刚落,顿时一片应和声,只震的耿继茂耳朵嗡嗡直响。   原来这耿继茂身为耿仲明的儿子,自然也有几分傲气。   他见这一次偷袭金州的义军总兵赵鲤子不过是个半大小子,难免轻视与他。   而赵鲤子早听说他们父子二人先降明,后降金,再降顺,可谓是“三姓家奴”,自然也瞧他不起。   一来二去,两人就闹得有点不愉快。   虽然说不至于误了大事儿,但是别想着相互之间能有好脸色。   随着赵鲤子一声令下,顿时一干小船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向海岸边冲去。   不多时,一百多条小船就靠了岸,每条船上都有序的跳下来三个士卒。   这些士卒身着披甲,手持鸟铳、刀盾和长枪,组成了一个最基础的三才阵。   然而三个三才阵就近靠近,有组成一个稍大一些的三才阵。   如此这般,不多时七八百人便列阵完毕,组成一个大型的三才阵。   原来这就是赵鲤子解决小船载人不足,导致在登陆的时候,编制混乱的办法。   每条登陆小船只能载四人,那便留一人看守船只,剩下三人以三人为基础编制进行布阵。   拢共千余人的“突击队”,大概可以编制七百多人进行突击。   只是由于训练时间比较短,配合不够熟练,还远达不到张顺要求的“强行登陆”的要求。   “杀!”就在义军水师陆战队刚刚列阵完毕的同时,一队人马亦从金州城里杀了出来。   原来这耿仲明父子虽然带走了城中大部分人马,鉴于金州位于辽东半岛南端,常受明军骚扰,他还在此留下了千余兵马守城。   这些守军见义军人少,装备又不甚精良,还道是倭寇,故而直接杀将出来。   “耿继兴呢?让他来见我!”那耿仲明见状,不由连忙上前几步大喊道。   那耿继兴是他的一个族人,执掌守备一职。   然而,耿继兴没有出阵,回应他的则是一通乱箭。   那耿继茂不由心里一沉,暗道不好。   本来义军出师如此迅速,他还抱有一线希望。   认为万一鞑子来不及清洗耿氏族人,他就可以一呼百应,再度掌控锦州。   只要他们父子掌控了这里,那么凭借金州在义军战略上的重要性,他们父子的地位就牢不可破。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一阵箭雨给打破了。   “杀!”赵鲤子瞄了他一眼,心中有几分幸灾乐祸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碰碰砰!”随着一阵鸟铳声,义军三才阵缓缓向来军推进了过去。   义军这一动不要紧,对面的守备心里顿时也咯噔一下,顿时从这整齐的阵容上,识得这是战阵的手段。   然而,目前具有如此手段,还能进攻到这里的,世上除了“顺贼”,还有哪个?   原来这守备是多铎派来代替耿氏族人耿继兴的鞑官。   这鞑官倒是有几分水平,奈何手底下人马多是耿仲明旧部,故而指挥不灵。   为此,他大开杀戒,换了许多耿仲明亲信,这才勉强掌握了这一支兵马,但是难免有人貌服而心不服。   刚巧他听说外面来了一股海盗,他便想着借此立威,哪曾想这海盗变“顺贼”,当场就下不了台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下令后退,恐怕仅有的一丝威望也会被折损殆尽。   到时候莫说和义军交战,哪怕凭城而守,也未必守得住。   与其如此,不如死战到底,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他也不由一咬牙,下死命令道:“进攻,给我彻底剿灭这一股海盗!” 第534章 攻占金州   “杀,杀!”伴随着一阵阵惊天的杀声响起,两军士卒列阵以待,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位于西岸的义军一方,背水列阵,组成了一个如同尖刀一般的锐阵。   锐阵善攻,义军远道而来,又为登陆作战,求胜心切,故而从选练士卒开始,便选择了此阵。   而后金一方列阵东面,布置了一个长达一二里的叠阵。   叠阵配火铳,乃是明末汉地常用战法,具有能够发挥火器优势和较好抵御敌人冲击的特性。   这金州千余留守本是耿仲明麾下士卒,自然练得也是这般战法。   刚巧这一场后金占据主场优势,不败即胜,不急于求战,故而以求稳为主。   赵鲤子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后金兵,眉头一皱,自然明白了后金将领是心思。   而正是因为明白了对方是心思,赵鲤子不由想起了当初组建“水师陆战队”之际,“舜王”对自己说的话:   “水师陆战队,背后就是大海,有进无退。所以不管前面是高山堡垒,还是悬崖深渊,水师陆战队只有一个选择,冲上去。战胜,或战死!”   这个时候,赵鲤子对这句话才有了一个更为直观的感受。   水师陆战队没有装备精良的铁甲,也没用强大的火力支援,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往日里严格的训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不成功,便成仁,水师陆战队出击!”赵鲤子当机立断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不成功,便成仁!”随着赵鲤子一声令下,刚刚列阵完毕的水师陆战队喊着响亮的口号开始向后金军逼去。   “开火,开火!”眼见义军逼近,鞑官果断的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砰砰砰!”随着一阵清脆的鸟铳声响起,硝烟顿时弥漫了后金军阵。   早了!赵鲤子远远望见了,不由嘴角上扬来起来。   原来这后金鞑官打仗算是一把好手,但是对火器的指挥还不够熟练。   他眼见义军的靠近,提前下达了开火的命令,所以第一轮齐射除了浪费弹药和战机以外,几乎没有取得什么战果。   “冲锋,可以冲锋了!”耿继茂见状不由大喜,不由连忙向赵鲤子喊道。   在这个火器已经盛行的时代,贸然的冲锋会遭受极大的损失。   但是,抓住战机的冲锋,却往往能够事半功倍,取得极大的战果。   如今后金一方虽然也采用了“九进十连环”之法,射击不曾间断。   但是连续的空射不仅造成硝烟弥漫,影响视线,更会造成铳管发热,给火铳手的装填造成混乱。   而这一些小问题,都会给了义军可乘之机。   “冲锋!”赵鲤子虽然年轻,但是也身经百战,面对对一闪而逝的战机,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   “不成功,便成仁!”水师陆战队得令,不由一边喊着口号壮胆,一边硬着头皮向后金军阵冲了过去。   “砰砰砰!”后金的鸟铳响声更加密集了,甚至时不时有士卒中弹倒地,然而大多数士卒都没有止步,反而一往无前的向前猛冲。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一直冲到五十步左右。   原本和刀盾手、长枪手一起冲锋的义军火铳手停止了脚步,然后举起了火铳,用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对面。   “砰砰砰!”自交战以来,义军的火铳手第一次发起了反击。   被硝烟影响了视线的后金火铳手还没反应过来,顿时倒下了三五十人。   “不好,对面也有鸟铳手!”遭到义军火铳打击的后金火铳手,不由慌乱了起来。   原本就颤抖的双手,现在抖动的几乎连手里的火铳都快抓不住了。   “杀手队,杀手队快顶上!”那鞑官见状,也吃了一惊,为义军的气势所夺,不由连忙下令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顿时三五百刀斧手、长枪手从火铳手之间的通道里杀将出来,拦在火铳手的前面。   只是如此以来,火铳手射击大寿影响,不仅铳声稀疏了起来,就连准头也差了许多。   如此以来,义军刀盾手和长枪手更加肆无忌惮的冲了上来,两两配合撞了上来。   “杀,杀,杀!”毫无花哨,双方一接战,就展开了肉搏战。   义军一方身着轻甲,颇为依赖刀盾手的遮蔽。   而后金一方这是身披铁甲,则毫无顾忌的向前挥砍,一时间双方打的是难解难分。   而就在双方不分胜负之计,正有二十余艘小船自东向西而来,悄悄的抵达了金州东面的海岸边。   待到这些船一靠岸,顿时跳下来白余士卒来。   原来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鲤子准备的奇兵。   水师陆战队既然有一个登陆作战的名头,自然不是为了和陆军硬刚。   和义军水师正在猛攻旅顺口之际,水师陆战队奇袭金州一样,赵鲤子也利于水师陆战队长于登陆的优势,分奇兵夹击金州。   原来这金州三面临海,除了北面和大陆相连接以外,南端则通过南关岛和旅顺口相连。   如果义军按部就班,先拿下旅顺口,然后再进军金州,就很有可能被阻于南关岛,无法靠近金州。   一旦义军进军受挫,等到后金大军来援,旅顺口孤木难支,义军自然只能铩羽而归。   故而,在计划之初,张顺就制定了“奇正相生,旅顺金州并下”的策略。   具体到这一场战役而言,攻打旅顺为正,袭击金州为奇。   而具体到奇袭金州而言,赵鲤子麾下由西岸登陆的主力为正,而由东岸登陆的偏师为奇。   这支奇兵一登陆,便直扑毫无设防的金州城。   那金州城内军民如今都站在城上,观看西边的战事,哪里料到有敌来袭?   顿时便被这一百余人摸到了城门下,剁了七八个守卒,夺了城门。   然后,他们又沿着城墙向两侧杀去,一边杀,还一边放火。   这一杀一放火不要紧,顿时城上乱作一团,哭声呼声四起,烟火滚滚。   很快这城上的动静便传到了城下,正和义军打的难解难分,眼见就要占了上风的后金兵扭头一看,顿时军心大乱。   天哪,金州城怎么被人偷了!   “不许聒噪,不许聒噪!”那鞑官见状,哪里不知事不谐矣,不由连忙弹压道。   然而,这如何弹压得住?   就在这时,早有人生了心思,不由大声呼喊道:“‘怀顺王’杀回来了,快杀鞑子,迎舜王呐!”   先前众人听得“怀顺王”之子耿继茂劝降之声,还不敢动弹。   如今眼见鞑子大势已去,如何不落井下石?   当此之际,早有人调转枪头,转身反倒向那鞑官杀去。   那鞑官哪料到突然有人反水,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人乱刀乱枪当戳死,割了首级向赵鲤子请功去了。 第535章 进退两难   “没人,没人,还是没人!”耿继茂像发了疯一般,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里翻找着,却依旧找不到任何一个人。   直到他查找了大半个王府,这才无助的蹲了下来,抱头痛哭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只大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过来烦我!”耿继茂不耐烦的一把打开了那只手。   “是我,耿兄!”身后却传来了赵鲤子的声音。   “呃……对不起,将军,我……”本来还气势汹汹的耿继茂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连忙站起来解释道。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意赵鲤子摇了摇头,反倒安慰他道。   “耿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等到我们打进辽阳、沈阳,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原来水师陆战队奇袭金州以后,后金守军肝胆俱裂,士气大溃,一举为义军所破。   待到心生不满的耿仲明旧部砍了那鞑官投降以后,赵鲤子和耿继茂一干人等便入主了金州城。   这金州城本是耿氏府邸所在,其族人、故旧多居于此。   只是耿继茂万万没想到这鞑子如此心狠手辣,不仅残害了他的家人,甚至连他的族人和故旧都没有放过。   原本熟悉的一张张面孔如今全都见不得,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王府”在这里,还没来得及更换主人。   “好,打到辽阳、打到沈阳!”耿继茂听到这里,不由精神一振,随即又咬牙切齿道。   “对了,血债血偿,那些鞑子、汉奸的族人咱们一个也不能放过!”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议一下下一步的行动吧!”赵鲤子闻言点了点头,便转移话题道。   “唔?”耿继茂闻言略作沉吟,这才取出地图,向赵鲤子指点道。   “金州以东,多为山地,人烟稀少,不足为虑。”   “金州以南,由赵总兵和我父亲处理,不日即将有好消息传来。”   “惟今所虑者,唯复州刘之源!”   “这刘之源本是辽东汉将,早早数典忘祖,投靠鞑子,故而深受鞑子信任。”   “其麾下约莫有万余丁壮,实力不亚于其他三‘伪王’。”   “鞑酋洪太将其安置于此地,一则是为了隔开吾父子二人与伪‘恭顺王’的联系,二则是为了监视我等。”   “如今三伪王为舜王所破,从金州至辽阳以南,兵力空虚,唯有复州刘之源最为可虑。”   “义军若能破之,金盖复海不复为金贼所有矣!”   “这……”赵鲤子闻言眉头一皱,笑着摇了摇头道,“兹事体大,还得从长计议。”   你道赵鲤子不明白金盖复海四州的意义吗?   明白,然而明白有什么用?   这刘之源手底下有万余丁壮,如果全拉出来就是万余兵马。   如今赵鲤子手底下只有一营三千兵马,即便再加上天津总兵赵良栋麾下两千人马,耿仲明麾下三千人马,拢共也才八千之数。   以八千对一万,并无十足胜算。   若是义军起兵之初,没有根基,那自然还是拼死一搏。   如今不然,义军已经夺取半壁江山,一举一动皆有章法,若是稍有失误,坏了舜王大计,那才是百死莫赎。   “那……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刘之源上报,然后引来大军围剿不成!”耿继茂眼见赵鲤子并无求战之心,不由急道。   “大军?”赵鲤子闻言摇了摇头笑道,“确实会引来大军,就是不知道会引来谁家的大军!”   “金州已下,旅顺一通,我军便能源源不断从海上运来,我倒要看看这一次鞑子能拉来多少人马出来!”   如此过了一两日,那耿仲明、赵良栋二人果然大破石明雄、宋国辅二人,占据了旅顺口,至此义军完全打通了从天津至金州一带的通道。   而就在此时,驻守在复州的刘之源终于也得到了金州陷落的消息,不由大骇,连忙一边整军布防,一边向沈阳上报此事。   留守在盛京的和硕成亲王岳讬闻言大吃一惊,连忙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分别向广宁、东江方向传递军情。   广宁距离沈阳四百余里,而东江镇距离沈阳近五百里,故而那“大清国皇帝”多铎最先收到消息。   “‘顺贼’勾结耿贰那贼子,奇袭旅顺,如今旅顺口、金州俱失!”多铎脸上阴晴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情报,不由又惊又怒。   惊的是,后金布置只有这一次破绽,竟然被“顺贼”准确的抓住了。   怒的是,自己带领大军前来,好容易才占得了上风,如今却陷入到进退维谷的境地。   进一步,或许就会把整个局面盘活,当然,可能也会把自己和“大清国”带进绝境。   退一步,不但会前功尽弃,还很可能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无论怎么选择,好像还都有机会,但是又都面临着极大的风险。   原来自始至终,自己都被人牵着鼻子走,完美是落入到“顺贼”早已经备好的圈套。   想到此处,多铎不由又追问道:“刘之源怎么说?他能不能守得住复州?”   “不好说,‘顺贼’能派一营人马来,就能派十营。谁也不知道‘顺贼’这一次究竟打算派遣多少兵,刘之源说他只能尽力而为,听天由命!”那使者连忙应道。   “那礼烈亲王那块儿呢?”多铎眉头紧锁,不由又开口问道。   “正进展的如火如荼,已经扫清了外围,如今只剩皮岛、身弥岛和石城岛等几个海岛。”使者又回答道。   “只是……只是,败贼易,破贼难,要想彻底剿灭东江,恐怕还须三……三两个月功夫!”   “唉!”多铎听到这里不由长吁一口气,心里愈发烦躁起来。   摁下葫芦起了瓢,这句话是后金当前形势的真实写照。   从广宁到金州,再到东江,这三处要地,以目前的后金兵力而言,只能在两处取得优势。   然而,“顺贼”却有足够的兵力从这三处发起进攻。   偏偏这三处相互牵连,一损俱损。   失了广宁,冬季“顺贼”就能越过辽泽,威胁盛京沈阳。   失了金州,“顺贼”就能收。   “收复”金盖复海四州,然后威胁辽阳,斩断广宁一带和沈阳的联系。   而坐视东江的存在,又会阻碍后金和朝鲜之间的联系,万一“顺贼”凭此和朝鲜勾搭上,那后金的老巢赫图阿拉一带,恐怕永无宁日。   怎么办?怎么办!   “走!”多铎眼中精光一闪,当机立断道,“那‘顺贼’自度朕落入他彀中,也不怕崩掉了大牙!”   “晓谕三军,明天一早退军,目标直指复州。”   “待朕收复了金州,再折回来与他计较!” 第536章 反戈一击   “报,鞑子收了兵戈,正拔营而去!”后金营中刚一有动静,那边义军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拔营?”张三百闻言不由大喜,不由拊掌笑道,“定是我军别部在金州一带发起了进攻,鞑子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金州?”祖大寿闻言不由一惊,随即不由神色复杂地看了张三百一眼。   这祖大寿又不是傻子,当初熊廷弼“三方布置策”犹言在耳。   他听了张三百的只言片语,顿时就反应过来义军采取了类似“三方布置策”的方案。   当初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分别从广宁、辽南和朝鲜三个方向夹击后金。   如今朝鲜已经投靠后金,那么义军的“三方布置策”,自然只能从锦州、金州和东江三个方向。   故而义军在这三处的形势远不如天启年间,但是后金也刚刚在关内吃了一个大败仗,无论人力物力还是人心向背,亦不如天启年远矣。   如此形势之下,义军指东打西,打后金一个措手不及,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如此一来,义军固然能够轻松的取得胜利,那么辽东诸将及其麾下精兵似乎也没了价值。   想到此处,祖大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连忙开口道:“将军,辽西之地,岂是他多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   “以末将之见,既然他想走,那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哦?不知祖总兵有何见教?”张三百闻言不由笑了。   “不敢,不敢,只是多年和鞑子厮杀,有一点小小的心得!”祖大寿笑道。   “这鞑子多骑,往来如风,若是放任其离去,我担心待其击退辽南义军以后,恐怕会折而复返。”   从广宁至金州,大概七百里。   若是任其驰骋,恐怕只需二十天功夫就能一个来回。   “既然如此,那就由祖将军率领麾下人马前去追击,可乎?”张三百笑了。   “呃……末将领命!”那祖大寿闻言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挖坑自己跳。   这一次没有哄的住张三百,反倒坑住了自己。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硬着头皮应了。   “舅舅,舅舅,这可去不得啊!”那祖大寿刚一出大帐,外甥吴三桂不由连忙开口道。   “那鞑子最为奸诈,万一杀个回马枪,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废话,你当我不知道吗!”那祖大寿自作自受,不由苦笑道,“本来我想坑那小子一下,哪想到这厮奸猾,反过来坑我一把!”   原来后金多骑,机动性远胜义军。   本来那祖大寿想劝说张三百追击,让他吃个亏,以便让张顺依赖辽东军的对抗后金。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张三百不知是识破了他的计策,还是没有识破,反倒派他前去追击。   那祖大寿明知此战必败,只是话一出口,反悔不得,只得点齐了兵马,一路向东追去。   原本义军营地驻扎在广宁以西五里外的巫闾山,相传舜帝册封天下一十二名山,其中这巫闾山便是其中的镇山,亦谓之北镇。   故而在后世,这广宁唤作北镇市。   闲话休絮,且说那祖大寿带领万余辽东精锐出了巫闾山,绕过了广宁城,一路向东追去。   只是他吃过了后金的亏,生怕对方杀一个回马枪,故而一路上列阵而行,小心翼翼。   好容易一路无事,不过却因为耽搁了行程,后金主力早跑的没影了。   那祖大寿不由心里计较道:“这鞑子若是跑了,怕不是回去平白遭那小子耻笑。既然如此,何不让长伯领了一队骑兵,捡几个首级,多少也算有个交代。”   想到此处,祖大寿不由下令道:“吴三桂听令,着你带领我麾下降夷二营,追击鞑子。只许你胜,不许你败,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那吴三桂如此不知祖大寿的心思,连忙领了军令,带领着桑昂和那木气等人,一路向东继续追去,而留祖大寿带领步卒在后面压阵。   那吴三桂带领降夷营又行了二十里,来到了一座山前。   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山岩嶂稠叠,径路崎岖。   吴三桂不由心里一惊,心道:“这山势如此险峻,怕不是有鞑子埋伏于此。”   想到此处,吴三桂又挑出一些精明伶俐的斥候出来,派到山间探查伏兵。   如此又耽搁了大半日功夫,不见鞑子动静,吴三桂这才大着胆子入山,一路继续向东追去。   好容易出了地形复杂的蛇山,却有见一条河阻拦在众人的面前。   吴三桂抵近一看,只见河边一片狼藉,更有焚毁丢弃的木筏、浮桥在河边顺水沉浮。   他不由连忙让士卒收拾了一番,重新搭建了一处浮桥,然后渡河。   哪曾想这边才刚刚渡过了羊肠河,那边便听到一声炮响,一时间不知道多少鞑子杀将过来。   那吴三桂见状,哪里不知这是中了鞑子的鸟计?   他不由大声疾呼道:“今亡亦死,战亦死,等死,为国尽忠可乎?”   那桑昂和那木气二人虽为降夷,亦慷慨激昂,分别用蒙古语应道:“愿随少将军效死!”   吴三桂见军心可用,便一边率领麾下骑兵疾突,一边派遣使者过河向祖大寿请援。   且不说那吴三桂如何,且说那多铎率军折返以后,眼见堵住了“明军”一队骑兵,不由大喜道:“果然中吾计矣!”   原来这多铎虽然脾气暴躁易怒,却也是一员宿将。   他听闻义军奇袭辽东,夺取了金州,顿时明白中了张顺的诡计。   只是后金本就兵力不足,难以同时照样广宁、金州和东进三地,故而只能以诡诈取胜。   这一次他之所以退的如此干脆,就是要麻痹张三百,让他以为辽南有失,他不得不回。   待到张三百率领主力追来以后,他再杀个回马枪回来。   准备先破了张三百,然后再找耿仲明、赵良栋、赵鲤子一干人等算账。   只是这多铎千料万料,万万没料到这一次没有骗来张三百,反倒把祖大寿、吴三桂两人给哄了出来。   可怜这舅牲二人长了一百个心眼,高低中了多铎的诡计,被人杀了回马枪。 第537章 苦战   “报,吴小将军被鞑子围困在羊肠河对岸!”就在祖大寿带领一干辽东兵在后面缓慢前行的时候,很快就有士卒折回来汇报道。   “长伯怎么这么不小心呐!”祖大寿皱了皱眉头,万万没有想到吴三桂会被人抓住了尾巴。   若是别个,被人抓住也就抓住了,他活该,他倒霉,卖了他祖大寿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是,吴三桂不同。   他不仅仅是祖大寿的外甥,更是他祖大寿选定的接班人,辽东将门新一届顶梁柱。   于公于私,祖大寿官至极品,已经做到了武将的天花板。   要想更进一步,要么效法赵匡胤,要么成为从龙之臣。   然而,对于祖大寿来说,哪一条道都走不通。   物极必反,对于早已经听调不听宣的祖大寿来说,无论紫禁城内坐的是朱由检,还是朱常洵,抑或是张顺,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哪一朝哪一帝,肯定容不下他们祖家继续掌控辽东。   那祖大寿对此心知肚明,故而早早就做好了计较。   首先,祖家必须退居二线,不能掌权。   其次,接班之人必须和祖家有一定的利害关系,以免被人秋后算账。   选来选去,最终祖大寿选中了同是辽西望族出身的外甥吴三桂。   如今的祖大寿已经年近六十,而吴三桂才不过二十五六。   如果不出意外,在祖大寿和吴襄的帮助下,吴三桂很快就能够崭露头角,成为辽西将门中的领军人物。   然而,这一次吴三桂被困,完全打乱了祖大寿的计划。   快,太快了!   如今义军已经占据了整个北方,而祖大寿又年事已高,如果他舍弃吴三桂,重新挑选接班人,恐怕张顺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短短四年功夫,张顺便由一介白衣成为了一方之尊。   而四年功夫对吴三桂来说,才不过从一个小小的游击擢升为参将。   若是一切重来,恐怕祖大寿再也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   想到此处,祖大寿不由下令道:“全军听命,即刻出发,全力营救吴三桂!”   “着人尽快回报张将军,就说我军抓住了鞑子的尾巴,惹急了鞑子,如今正被鞑子围攻,请求支援。”   原来这祖大寿也自有一番计较,虽然后金兵多,又围了吴三桂,自己手底下也只有一万兵马,但是并不是没有机会。   多铎这一次为了尽可能杀伤义军,故意避开容易设伏的山地,而在利于骑兵驰骋的平原发动了袭击。   这固然会因为河流的阻拦,让义军的追击部队难以逃脱,但是同时也意味着一旦排除了河流的阻碍,义军便能够借助蛇山的地形进行防守。   这样的地形能够保证自己在营救吴三桂的同时,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祖大寿计议已定,随着一声令下,顿时万余辽东精锐迅速地向蛇山开进。   而就在祖大寿全力进军之际,吴三桂正在羊肠河东岸厮杀。   如今的吴三桂血气方刚、年轻气盛,胸中有一股好心气儿,也是一位大好五为少年。   想当年一十八岁,率领而是家丁冲阵救父,也获得了“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美誉。   如今骤然遇袭,丝毫不惧,反倒笑着对桑昂、那木气二人道:“建虏骑兵虽众,却不如我辽东精矣。今我千人,却也要虎口捋须!”   原来那多铎虽然带领四万大军,但是这行军打仗自然也有先有后,不可能四万人挤作一团。   先与吴三桂部交手的乃是后金的葛布什贤超哈营。   所谓“葛布什贤超哈”,即前锋之意,此营即后世前锋营前身。   其将士皆由满人和蒙人担任,乃是大清国皇帝出巡的前哨警卫。   那吴三桂虽然年轻,却也在祖大寿的多年培养之下,对后金颇为了解。   他一见这“葛布什贤超哈营”,如何不知多铎就在跟前。   他不由冷笑一声,竟一马当先向“葛布什贤超哈营”冲杀了过去。   将乃军之胆,他这一冲不要紧,顿时桑昂、那木气二人连忙带领着麾下的降夷营也跟了上去。   那“葛布什贤超哈营”本都是精挑细选的满蒙精锐,素来以勇气自居,万万没想到“明军”还有这般勇士,顿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只见双方两马相交,那吴三桂只把手中的大刀一挥,顿时把当面的一个将领模样的骑士砍下马来。   然而,虽然后金大多数战法与明军类似,但是唯独骑兵战法却充满了游牧风格,与明军常用的横排冲阵战法截然不同。   后金骑兵常用战法,则是携弓矢火铳冲锋。   双方接近三十步,则发鸟铳;距离丈许,则发弓矢。   而明军喜欢用的单刀长枪,后金骑兵却只当作辅助武器。   而吴三桂手底下的降夷营,却正是以蒙人为主体的游牧出身,双方战法倒是大同小异。   独吴三桂和其麾下家丁,却是典型的明军战法,故而率先冲入后金阵中。   若是平日里,后金骑兵对上这两种战法,倒也娴熟。   今日则不然,一边是和自己游斗的骑射手,一边是拼死一搏的冲击骑兵,顿时把后金打得无所适从,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顿时那吴三桂如鱼得水,只把一把青龙偃月刀使得如风车一般,水泼不进,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只杀得后金骑兵人仰马翻。   那多铎远远望见了,不由感慨道:“此何人耶,莫非‘二关公’欤?果是关公在世,刘綎复生!”   “陛下错了,此非‘二关公’,乃‘三关公’耶!”左右闻言不由笑道。   “此人乃是祖大寿的外甥,吴襄的儿子,有个明目,叫做‘勇冠三军,孝闻九边’,说的就是他!”   “咦,竟不是‘二关公’?”多铎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感慨道,“汉地勇士何其多耶,我满洲果不得天下乎!”   左右听了不由又羞又愧,纷纷主动请缨道:“陛下,奴才若是不能取其首级,情愿提头来见!”   而就在众人气愤填膺,主动请战之际,那吴三桂刚刚杀透了敌阵,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儿,却用余光瞥见了远处正有一队人马虎视眈眈,不由吃了一惊。   他正待打马要走,却突然发现那许多将士跪了一地,并未趁机杀来。   吴三桂庆幸之余,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他突然大声喊道:“鞑子伪帝就在对面,快快随我杀敌!”   “若能擒杀此獠,不仅其围自解,更是封侯拜将,只在今朝!”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嗷嗷的叫了起来。   天下帝王何其少耶,若能擒杀一人,子子孙孙皆承其惠。   想到此处,众人不由怪叫一声,便一股脑呼啸着向多铎方向冲了过去,誓要取其首级。 第538章 冲阵   “快,快拦住他!”那多铎本来在后面激励士卒,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因此被吴三桂发现了动向。   在冷兵器时代,将乃军之胆。   如果为将者在遭到敌人突袭的时候,如果应对不当,往往会引发不可意料的崩溃。   远者有孙十万,合肥一战,成就张八百威名。   近者有陈友谅,一命呜呼,成就朱氏近三百年帝业。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哪怕多铎有再多心思也是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硬挺到底。   随着多铎一声令下,“葛布什贤超哈”纷纷迎了上去,一时间铳声四起,箭如雨下。   那吴三桂见状,只命桑昂和那木气两人率领麾下骑兵和起纠缠,自率家丁亲卫猛突“葛布什贤超哈”营。   那吴三桂和其麾下家丁不仅武艺高强,更是身披双铠,刀枪不入。   一阵鸟铳、箭雨过后,除了有七八个倒霉蛋被杀伤了坐骑,跌下马去以外,其他人身上虽然挂满了箭支,如同刺猬一般,一往无前的冲进了“葛布什贤超哈”阵中。   “杀,杀!”吴三桂强忍着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一边大声疾呼,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偃月刀。   若论冲击力,这马上偃月刀给长枪提鞋都不配。   但是,若论混战收割,这偃月刀就是“冷艳锯”,左劈右砍,前撩后拖,无法不可以杀人,无处不可以杀人。   双方仅一个照面,就被吴三桂及其家丁劈落马百余人。   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肉眼可见的稀疏了一些。   多铎见状不由大吃一惊,不由惊叹道:“不曾想这吴三桂竟如此勇猛,看样子非朕不能拒之。”   言毕,竟喝令左右为其披挂,就要上阵对战吴三桂。   左右连忙苦苦劝道:“那吴三桂不过一莽夫,如何比得上陛下千金之躯!”   “莽夫?莽夫怎么了,朕就是莽夫!”不意多铎闻言不怒反笑。   原来这是素来脾气暴躁,为人鲁莽,为此没少受到洪太和多尔衮的训斥。   这左右侍卫哪壶不开提哪壶,反倒触怒了多铎。   他不由提起马鞭,连抽数人,只抽的一干侍卫皮开肉绽,无人敢劝。   这才披挂了铁甲,捉起了长弓战刀,带着百余人向气势汹汹的吴三桂及其家丁迎去。   那吴三桂刚刚杀透了一阵“葛布什贤超哈”,浑身浴血,大呼痛快,刚好望见多铎一干人等领兵赶到。   吴三桂并不知当面即是“大清国皇帝”多铎,只道是多铎的巴牙喇营,便打马迎了上去。   此时的巴牙喇营并非后世护军营,并非帝王的御林军,而是由每旗旗主抽调精锐组成的精锐营。   多铎继承了洪太手底下的两黄旗,他手底下这些巴牙喇营正是洪太两黄旗的残部为基础,重新组建的巴牙喇营。   这巴牙喇营经历过关内惨败以后,人数已经降到八百左右,已经不复昔日之盛。   “杀!”随着双方嘶吼一声,双方毫无花哨的撞在了一起。   而就在吴三桂及其麾下家丁接近巴牙喇营的瞬间,突然一阵箭雨迎面射来。   吴三桂下意识一低头,只觉得头盔一震,然后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啊!”他不由惨叫一声,也不知被敌人伤成了什么样,只是顺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后金将领砍去。   盛怒之下,吴三桂一刀砍去,却不意被对方磕了一下,带偏了刀仅,一刀斩在了下面。   吴三桂只听见一声马嘶,便打马而过。   待到他好容易杀透了敌阵,这才看到一顶华盖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   他不由大喜道:“此必多铎所在,诸位且随我冲杀!”   左右亦为之精神一振,不由弃了“巴牙喇营”,直扑华盖所在。   然而,吴三桂没有看到,就在他带来左右家丁离开之际,正有一群人翻身下马,连忙扶起一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清国皇帝”多铎。   原来,刚才与吴三桂交手之人就是多铎。   这多铎用箭在丈余距离射伤了吴三桂,却不意吴三桂同时用偃月刀劈伤了他的马。   他便被战马掀翻在地上,摔断了一条腿。   然而,这吴三桂识得华盖,却不识得多铎本人,这才让他侥幸躲过了一劫。   “陛下,怎么办?”待到众人救起了多铎,不由纷纷开口问道。   多铎看了一眼正在被吴三桂冲乱了阵型的中军,顿时怒不可遏,就要上前厮杀,却不意小腿一疼,差点又摔倒在地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左右连忙一边扶住多铎,一边劝慰道。   “吴三桂,我与你势不两立!”多铎自知今日难以向吴三桂复仇,只得无能狂怒的叫嚣道。   这是这话声音略微大了一点,只骇得左右脸色大变,恨不能当场捂住他的嘴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击退了吴三桂,待到多铎返回中军,却见原本华美的华盖早被人焚了大半,原本粗壮的旗杆亦多了好几道刀痕。   若非吴三桂兵少,又不识得自己,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   想到此处,多铎阴沉着脸,厉声下令道:“凡能擒杀吴三桂者,赏金千两,授巴图鲁之号!”   众人闻言士气稍振,这才挑选了一些勇士前去搜索吴三桂所在。   原来这吴三桂冲乱了多铎中军以后,搜寻了片刻,不见多铎何在,而经过多次冲杀以后,吴三桂及其家丁早已经筋疲力尽,便酝酿着撤退。   若是沿原路返回,由于羊肠河道阻隔,却是不能了。   为今之计,唯有东、南和北三处可去。   若是寻常时节,那吴三桂倒是能够一路向东,深入鞑子腹地,搅一个天翻地覆。   奈何今日多铎带领大军前来,如今与其交手者,不过是前锋营“葛布什贤超哈”而已。   若是继续向东,几乎一定会撞上后金的主力,那是取死之道。   故而,吴三桂略作犹豫便下令一路向北去了。   蛇山以北,乃是辽东边墙,当初为了防止蒙古侵扰和其他边镇一样,修筑了大量堡垒。   这广宁等地为建虏所夺以后,边墙以北的鞑子和其沆瀣一气,自然不再向南侵扰,这些堡垒城池便废弃了下来。   吴三桂的心思便是绕道此处,先略作休息,然后再从羊肠河上游绕道折回。   好容易甩开了鞑子的骑兵,吴三桂与桑昂、那木气两营汇集一处,略作清点,却是损失了二百余骑。   三日无话可说,只是一路向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看到了一座堡垒,唤作“镇宁堡”。   吴三桂松了口气之余,习惯性的选了几个探子,派进去查探一番,准备入城休整。 第539章 坐困蛇山   “报,在羊肠河对岸发现鞑子踪迹,并发现厮杀痕迹,独却不见吴将军和降夷营去向!”正当祖大寿带领大军开进蛇山以后,很快就探查到多铎一干人等的动向。   “继续开进,和鞑子隔河对峙!”祖大寿略作犹豫,不由下令道。   吴三桂下落不明,让祖大寿心底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过好在有蛇山可以作为凭借,他倒是不担心鞑子有什么阴谋诡计。   随着祖大寿发现了后金的动向,后金一方亦发现了祖大寿的到来。   多铎连忙命人收拢队伍,列阵于河东。祖大寿亦列阵于河西,与后金隔河对峙。   由于河水的阻隔,双方无法进行大规模接触,只得略作试探。   不多久,天色已晚,双方各退一步,各自安营扎寨。   待到祖大寿背山临河,安扎了营寨,松了口气之余,心里难免疑惑:“这吴三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哪里去了?”   而就在祖大寿疑惑不解之际,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吴三桂正率领五七百骑兵一路向南逃窜。   “吴三桂,哪里走!”就在吴三桂逃的人马俱疲之际,不意突然一队骑兵横拦在面前。   吴三桂大吃一惊,正要拍马上前,不意却被降夷营将领桑昂一把扯住了缰绳。   “桑昂?”吴三桂不由一愣。   “吴将军,我等厮杀了半日,又奔波了数十里,早已经人马俱疲,如何是鞑子生力军的对手?”那桑昂不由开口道。   “不如将军且向西求援,由末将带领麾下人马牵制住这股鞑子!”   这桑昂出身塞外,却口口声声骂别人是鞑子,颇有几分和尚骂秃驴的喜感。   不过吴三桂听了这话,没有半分笑意,反倒向他深深的拜了一拜,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西南方向径直去了。   留下来九死一生,逃走则九生一死。话不需多说,大家对此心知肚明。   这桑昂分明是把生的机会让给吴三桂,便死的危险留给了自己,故而当得吴三桂这一拜。   这吴三桂好容易逃得生天,不由连夜向广宁方向赶去。   也不知行进了多久,忽然见前面一支大军由西向东而来,他连忙应了上去。   经过仔细询问之后,这才发现这一支队伍竟不是祖大寿部,而是前来救援的主帅张三百。   原来那张三百接到祖大寿消息以后,一边调遣已经占据义州杨国柱前来接替自己攻打广宁,一边清点了两营人马前来支援。   结果还没来得及赶到蛇山,却撞到了吴三桂。   那张三百把吴三桂喊了仔细问询一番,顿时不由大吃一惊道:“坏了,没想到素来鲁莽的多铎给我们玩了这一手!”   “将军,此话怎讲?”如今尚且年轻气盛的吴三桂,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其中的危险,不由奇怪地问道。   “由此往西,便是蛇山,蛇山以东则是羊肠河和辽河。”张三百见众将不解其意,不由展开地图指点道。   “辽河以西,设有镇武堡、西平堡、杜家屯等城堡,鞑子可凭此拒我于前。”   “其北边墙一带,有大黑山、中安堡、镇宁堡等城堡。”   “如今鞑子驻军于此,定是准备趁我军占据蛇山之际,或走广宁,断我后路;或插入蛇山、广宁之间,困我于蛇山!”   众人一听张三百这话,顿时大惊失色。   这时代没有卫星侦察机,亦没有电话无线电,故而判断敌军的动向,多依赖在有限信息下的猜测。   猜得对就叫料事如神,猜不对就是愚昧无知。   张三百这话一出,先不管对不对,但是确实有七八分可能性。   而正因为如此,多铎身边的主力分出去许多,这才让吴三桂有机可乘,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将军,那……那咱们怎么办?”吴三桂闻言心里一惊,不由连忙开口问询道。   保祖大寿还是保广宁,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事情。   如果张三百决定放弃祖大寿,全力攻取广宁,恐怕后金就会从镇宁堡一带南下,切断祖大寿退往广宁方向的道路,那么等待祖大寿的只有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吴三桂是辽东兵的“少主”,他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   这除了他吴家和祖家联姻,结成同盟以外,也是靠他吴三桂拼命厮杀好容易争取过来的机会。   如果张三百见死不救,坐视祖大寿败亡,到时候辽东兵主力都没有了,还需要他这个“少主”做甚!   “你觉得祖大寿能坚持多久?”张三百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你们舅甥俩倒是打的好算盘,到头来还得让本帅给你们擦屁股。   仔细论起来,究竟盘踞在镇宁堡一带的后金主力,究竟准备切断蛇山到广宁之间的道路,还是准备从广宁一带发起进攻,切断义军全军退路,张三百也吃不准。   两者之间的选择,取决于鞑子的“胃口”。   如果多铎想吃下整个义军主力,那么他一定会从广宁方向发起进攻。   如果多铎只想重挫义军,吃下祖大寿一部,那便会从镇宁堡南下,将祖大寿围困于蛇山。   两种选择,皆有利有弊。   若是选择前者,双方兵力相近,万一让张三百和祖大寿、杨国柱合兵一处,先破了他镇宁堡方向的兵马,然后再追击多铎主力,到时候就弄巧成拙了。   如果选择后者,固然稳妥一些,但是也会面临着张三百的拼死救援,到时候能不能吃下,还是两说。   但是如今最关键的是义军不知道后金准备选择哪一个方向,这才是让张三百犹豫不决的关键问题。   兵有主客,本来义军分兵夺取金州,威胁辽南一带,让多铎西、南不能兼顾,这才掌握了主动权。   结果张三百也没想到多铎竟然还有这手,关键时候反将一军,反倒让义军陷入被动。   “大概……大概还能够撑十余日!”吴三桂犹豫了一下,最终实话实说道。   “当初我军为了尽快追击鞑子,我们只携带了十日之粮……”   “十日之粮?”张三百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由产生了一股懊悔之情。   如果祖大寿只能撑到十日,那远远不够支撑到义军在金州方向给到足够的压力。   而如果金州方向的压力不够,东江镇方向又岌岌可危,那么这一切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原来正如祖大寿所料,当初张三百恼怒他给自己下套,便反将了他一军,逼他前去追击多铎。   当然,其实张三百这一手也不完全是为了个人恩怨,于公于私也自有计较。   他认为辽东军和后金交战多年,吃过的败仗不计其数,理当颇有的经验。   即便这一次再吃一场败仗,也不会伤筋动骨。   反倒自己可以借机麻痹多铎,让他自以为得计,放心撤往辽南。   而在这个时候,张三百就可以带领义军主力再度追击,定然能那他多铎留下一个难忘的教训。   只是张三百万万没想到,只因为自己这一点私心,竟然坏了事儿,反倒为后金所趁。   其实这倒是张三百想偏了,实际情况是这张三百虽然被张顺培养出来,成为了方面之将。   奈何他终究身份地位差了一筹,眼光依旧有所不及。   原来这广宁地位非同小可,除了义军占据此处,能够在冬季渡过辽泽,直接威胁后金盛京以外,更是切断了后金与东面蒙古的联系。   而更让多铎不安的是,一旦广宁为义军所有,那么义军就会有机会向北联系上科尔沁部。   如果说广宁一带是后金连接漠南蒙古的西南大门的话,那么科尔沁部则是后金遮蔽西北方向漠北蒙古的屏障,这也是后金立国以来,频繁和科尔沁部联姻的重要原因。   然而,这一切却也被礼烈亲王代善的私心所坏。   当初,代善为了削弱多铎和科尔沁部的联系,故而哄骗他把科尔沁出身的大玉儿和海兰珠献给张顺。   本来那代善以为,科尔沁部居于北方,中间又有后金和察哈尔附近的蒙古部落阻隔,万万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快,才短短几个月功夫,义军便杀到了广宁。   这科尔沁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实际上总共分成了十部。   其中海兰珠、大玉儿都出身于科尔沁左翼中旗,这也是后金用以控制科尔沁部的核心部落。   若是真个让义军借机联络上了科尔沁左翼中旗,那么整个科尔沁都有倒向义军的风险。   对蒙古部落来说,朝秦暮楚、蛇鼠两端,乃传统美德。   只要有足够的利害关系,他们能卖了自己同族,自然也能卖了已经岌岌可危的爱新觉罗氏。   而这种威胁,甚至比后金失去了金盖复海四州还要可怕。   毕竟,在立国之初,后金就曾失去过这四州之地,却从来没有失去过科尔沁十部的支持,这才是多铎冒险一击的根本原因。   他必须给东征的义军主力以重创,以确保广宁的不失。   只有广宁不失,多铎才能安心的前往辽南,救援金复二州。 第540章 神来之笔   京师,紫禁城养心殿。   俄而一阵稚子嘹亮的哭声响起,继而又传来了女子的斥责声和叫嚷声。   “怎么了,怎么了!”张顺不由推门而出,一脸不虞的责问道。   “喏,小孩子打架啦!”李香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向门外不远处可爱的努了努嘴道。   张顺仔细一看,只见张平秦正躲在红娘子怀里哇哇大哭,而自己的义子张化吉和嫡子张平安正低着头挨李三娘的训。   他不由上前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问问你的宝贝儿子!”红娘子一脸恼怒道,“这两个家伙这么大了,联手欺负我儿子!”   原来这张化吉和张平安两人已经两三岁了,而张平秦才堪堪一岁。   这些人都一起挤在了养心殿,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有些龃龉。   这张转危化吉和张平安如今也调皮的紧,红娘子一个大意,儿子张平秦就被这两人推了一跤,于是双方就起了冲突。   那李三娘倒有大妇气度,当场揪住两个孩子一顿好训。   只是红娘子心疼儿子,对李三娘避重就轻,不肯揍这俩小子一顿的行为愤愤不平。   “好了,好了,小孩子之间难免有些闹腾,值得什么!”张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不由一把抱起小平秦对红娘子说道。   而就在张顺准备哄一哄小平秦的时候,高起潜突然急匆匆的进来了。   张顺连忙又把孩子递给了红娘子,正色道:“不知何事?”   “启奏殿下,辽东张将军急报!”高起潜连忙取出来张三百派人送来的文书,递给了张顺。   “哦?”张顺检查了一下火漆,然后打开一看,不由眉头一皱。   “怎么了,殿下?”高起潜一见张顺神情,不由开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张三百那边进展有点不太好!”张顺摇了摇头,把文书递给高起潜道。   其实何止张三百一处,东江镇如今被代善万余人马压的喘不过气来,天天派人哭诉求援。   而义军在辽南一带的进展也颇为不顺,自从耿仲明夺取旅顺口、赵鲤子夺取金州以后,众人为复州刘之源所拒,一时间难有进展。   如今广宁一线,固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结果多铎派遣硕讬别领两万人马切断了祖大寿的退路,把万余辽东军生生困在了蛇山一带。   那张三百麾下虽然还有三万人马,但是又分散在义州和广宁等地。   前者需要留五千人驻守,后者亦需要分出五千人盯住石氏三兄弟。   如此以来,张三百即便倾巢而动,也只能拿出两万人马前去救援。   这多铎手中有四万兵马,如今又借助蛇山建立了防线,一时间张三百不能取胜,只好派人向张顺汇报一下情况。   “殿下,怎么办?”高起潜闻言顿时也不由眉头紧锁。   他虽然是宦官出身,但是也是知兵之人。   如今三地都陷入了僵局,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怎么办?要不要派遣援兵援助?又当如何部署,如何解决当前问题?   “咱们的水师现在什么情况,向旅顺口运输物资是否完毕?”张顺沉吟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   “往辽南的物资差不多运送够了,那金州一带土地肥沃,田地众多,颇有些积蓄。”高起潜闻言回应道。   “如今再加上我军的运送,至少能够支撑两个月战事。”   “既然如此,鞑子的水师又已经覆灭,我等何不再组织一场登陆?”张顺闻言不由反问道。   “登陆?可是……可是赵将军道‘水师陆战队’,如今还在金州……”高起潜不由有几分为难的提醒道。   “谁说登陆就需要用‘水师陆战队’了?”不意张顺闻言却是笑了。   他不由开口解释道:“从广宁右屯卫至东江,海岸何止千里?任凭那鞑子多少兵马,又如何应防尽防?”   作为一个五千年以降,始终以陆战为主的社会,对海权的认知还非常的低级。   他们哪里想得到,依照义军对辽东半岛附近海域的控制,基本上可以做到随时随地在适合船舶靠岸的位置登陆。   而后金本就兵少,又经历了关内大败以后,如今这海防如同筛子一边,如何防得住义军?   故而,张顺在三个主攻方向都陷入僵局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再玩一次登陆。   “那……那殿下打算派多少人?准备从哪里登陆?”高起潜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既然多铎那厮以辽河为界,建立防线,那我等何不再三岔河登陆,占据大辽河一带?”张顺笑了。   原来在这个时代,辽河上游一带河水泛滥,就形成了大名鼎鼎的“辽泽”。   而正由于这辽泽的存在,故而从广宁至海州一带,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而就在这一条狭窄的通道上,正好有两条河流由北而南,将其截成三段。   这两条河流其实就是辽河,它先是由东辽河、西辽河两条河流汇集而成,称之为辽河。   然后由分为两条河流,分别从后世盘山和营口两地入海。   而前者被称之为辽河,后者则称之为大辽河。   如今多铎建立防线之处,正是那辽河,而张顺打算派遣士卒登陆的地点却是大辽河。   “这……好,妙,果然是妙啊!”高起潜闻言一愣,顿时眼睛一亮。   你道为何?   原来这大辽河的入海口营口,哪怕搁后世也是东北地区重要的战略港口。   这原本历史上,人民解放军在截断了锦州通道,并取得了辽沈战役的胜利以后,大量的国军溃兵就曾从此地撤出,足见其位置之重要。   那高起潜虽然不知这段故事,但是单看其地形便知。   一旦义军在此地登陆,那么向东可以攻取空虚的盖州,夹击后金部署在辽南的最后一支力量,位于复州的刘之源。   向北则可以夺取空虚的海州,威胁辽东重镇辽阳,进而威胁沈阳。   向西则可以切断多铎大军的退路,完成对后金主力的包抄。   仅此一子,可谓是神来之笔,精妙绝伦。   而最重要的是,多铎把有限的兵力分别部署在东江、辽南和广宁一带,这里正是他既想不到之处。   而哪怕就算他料事如神,知晓了义军准备在此登陆,亦无兵无将可派。   这一手可以是阴谋,也可以是阳谋。   打的就是一个以多欺少,打的就是一个以海制陆。   “那……那殿下这一次打算派谁去?”高起潜兴奋之余,连忙开口问道。   “让……让白广恩去吧,至于李自成,派去攻打山东吧!”张顺笑了笑,不由开口道。   “山东朱大典有点闲的太久了!” 第541章 奇袭牛庄   “哗哗!”   不知疲倦的海浪,有一搭没一搭的拍打着海岸的礁石,一如千年前一般。   俄尔有三两叶扁舟沉浮于浪花之中,犹如鱼儿浮出水面透一透气。   一切都那么祥和,一切都那么自然。   这里正是大辽河入海口之处,由于咸淡水交汇,故而鱼群众多。   只是自后金占据辽东以来,杀戮汉人,以致十室九空。   而辽东人口的大减,也使得这处昔日热闹非凡的捕鱼场哪怕仍有动物的喧嚣,终究难掩冷清。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艘巨大的战舰闯了进来,彻底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原本正在打鱼的几个渔夫,闻声望去,只见那战舰上竖五桅,长达二十余丈,好一个庞然大物。   其战船两舷火炮罗列,密密麻麻的黝黑炮口发出了瘆人的寒光。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大大小小二十余艘船只,其中有战舰,亦有运输物资的赶缯船。   “这……这时明船?”有的渔夫不由心里一寒,低声嘀咕道。   “管他呢,虎狼相争,与羊群何涉?虎胜食羊,狼胜亦食羊,左右落一个遭人鱼肉的下场!”有见识的闻言摇了摇头,驾船往远处避了避。   原来辽东自“高淮乱辽”以来,明廷大失人望,大量军民逃亡女真,这才有了老奴崛起之事。   而等到老奴兴起之后,残酷更甚,数百万辽民几乎被杀戮殆尽。   故而在辽东残存的百姓眼中,明廷固然比鞑子好一些,但是也好的有限。   眼见“明军”再度出现在“太子河”口,辽东百姓并无甚欢喜之心。   然而,那船只并未借机停靠在岸边,而是沿着“太子河”继续北上。   “咱们这是去哪儿?”眼见船只好容易靠近了陆地,脸色苍白的白广恩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本是延绥人氏,虽然不是旱鸭子,也是头一次坐船出海。   哪怕白广恩见多识广,杀人不眨眼,但是在海山漂泊了两日后,也难免身心俱疲,忐忑不安。   晕船如同瘟疫一般,在延绥籍士卒中扩散开来,整个船舱内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儿。   如今的白广恩和他麾下的将士,十分怀念那能够“脚踏实地”的陆地。   好容易看到了陆地,结果这船还不停下来,他就有点急了。   “白将军,急什么?还没到牛庄呢!”天津总兵赵良栋笑了笑道。   “什么牛庄?不是说好的停靠在天妃庙吗?”白广恩一听赵良栋这话,脸色更加难看。   “哦,那天妃庙就在牛庄北面八里处。”赵良栋解释道。   “啊?北面八里?那牛庄在哪儿?”白广恩闻言有点迷糊了。   “牛庄啊,牛庄就在边墙以南十余里之处啊!”赵良栋理所当然道。   “什么?”白广恩闻言大吃一惊。   原来这天妃庙祭祀的正是护海女神妈祖,故而大多数庙宇都建立在沿海地区。   这白广恩听说这一次要登陆天妃庙,还道是海船停靠在海岸边。   却不知这“太子河”水大河深,海船可以沿着河流北上停靠在河内海港“牛庄码头”。   而由于这牛庄码头建有天妃庙,故而此地又称为天妃庙、小姐庙。   此地自明初向辽东运送军粮以来,就是重要的海港码头。   福建海船只需十余日,便能够从福建沿海抵达此处。   而那牛庄全称却是牛庄驿,正是从广宁至海州一带的交通要地。   张顺派遣白广恩督罗向乾、黄得功两部三营人马至此,便是为了夺此要地,彻底断绝多铎的后路。   “这……这能行吗?”白广恩看了看船上脸上苍白,不断呕吐的士卒,不由忧心忡忡道。   作为内陆士卒,贸然出海,自然会有很多人晕船。   如今又要深入内陆,奇袭天妃庙,这让白广恩如何放得下心来?   “看到这个了吗?”不意赵良栋闻言拍了拍脚下的战舰,笑道。   “这叫什么劳什子‘封舟级风帆战列舰’,光红夷大炮都载了六七十门。”   “任凭它高垒深沟、坚城固堡,遇到她皆为齑粉!”   “这……这不是海船吗?这也能进去?”白广恩闻言大吃一惊,脸色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没办法,谁让这太子河的水大河深呢?”赵良栋不由嘿嘿笑道。   前些日子夺取旅顺口一役,让他彻底爱上了这“大舰巨炮”感觉。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轰轰轰”的诱惑。   “好,若得此舰相助,什么牛庄、马庄,定当不在话下!”白广恩闻言精神一振,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他不识得什么“大舰巨炮”的威力,但是他识得红夷大炮的威力。   六七十门红夷大炮深什么概念?   先不论火炮形制之别,按照义军陆军编制,这分明是六七个标准营,也就是两万人马配置的火力。   如果再加上他和罗向乾、黄得功三营人马的火炮,莫说是一个小小的牛庄,就是多铎亲自,也能不落下风。   想到此处,白广恩不由信心十足,一扫先前的颓势。   伴随着海风的一阵阵吹拂,封舟号风帆战列舰和一干战船、赶缯船乘风破浪,逆“太子河”而上直驱“天妃庙”。   随着义军船只不断深入大辽河,遭遇的船只也越来越多,但是大多数船只除了急忙躲避以外,竟无人向鞑子通风报信。   好容易等到牛庄守备得到了消息,调集了百余人前来“剿匪”。   但是一望见封舟号风帆战列舰那巨大的身影和密密麻麻的炮口,早吓得肝胆俱裂,哪敢上前?   而就在这时,义军的战舰也已经抵达天妃庙。   那赵良栋望了望牛庄码头树立的天妃庙,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向码头开炮警告!”   随着赵良栋一声令下,顿时封舟号风帆战列舰上的炮手连忙瞄准了两岸空旷之处,点燃了红夷大炮的引线。   “轰轰轰!”随即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云霄,直骇得许久不见战火的商人、守备、士民面如土色,如鸟兽散。   “登陆!”那白广恩见状不由大喜,连忙命人放下艞板、舷梯,让士卒尽快下船。   早已经被海船晃的七荤八素的士卒闻令哪里按捺的住?不由纷纷脚步虚浮的跳下了船只。   只是这些人许久不曾踏上陆地,许多人一时间竟站不稳,一个个东倒西歪,活像喝醉了酒一般。   只是这牛庄自被后金占据以来,许久不曾有明军抵达,故而不曾布置防御之事。   如今骤然遇袭,哪来反应的过来?   待到白广恩、罗向乾和黄得功等人大摇大摆的下了船,整顿了士卒,扑了过去以后,这码头上的士卒早已经一哄而散。   那白广恩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进展竟然如此顺利,便一边派遣士卒维持秩序,接管牛庄驿站,一边派遣罗向乾、黄得功占据附近堡垒要地。   “这……这就是牛庄?”黄得功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建筑,一时间豪情万丈。   他本是开原人氏,只因后金之乱,这才一路背井离乡,被驱赶出家园。   自他从军以后,无时无刻不想着打回家乡。   奈何明军屡战屡败,先失沈阳,再失辽阳,最后连广宁也守不住了。   这牛庄身为辽东交通要道,当年辽阳之败以后,黄得功也曾在此驻足过。   当时,他想的是早晚还要打回来。   然而,他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一十五年。   当初还是个少年道黄得功,如今已经正值壮年。   早已经被苦难消磨了志气的黄得功,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打回这里,亲手打回这里。   “将军,兵法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今我军新据牛庄,鞑子定然无防。末将请带领一营人马,向东夺取海州,伺机攻取盖州、辽阳!”黄得功不由主动请缨道。   “好,那就有劳黄将军向东攻取海州,罗将军向西攻取西宁堡!”白广恩略作沉吟,便按照计划下令道。   当初明军丢失辽阳以后,曾经想以大辽河一带为第一道防线,辽河一带为第二道防线,广宁为第三道防线,不意一战而败,广宁不战而降。   而如今的张三百部正在广宁,而多铎部正在辽河一带。   现如今白广恩夺取了牛庄驿,自然要派兵攻占附近要地,然后凭河而守,与张三百一起前后夹击多铎主力。   这牛庄一下,基本上宣告“大清国皇帝”多铎和他麾下的四万人马,全部落入到义军的包围之中。   张顺布置良久的收复辽东之战,完美完成布局。 第542章 浑羊殁忽   “轰轰轰!”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红夷大炮声,后金重甲兵再度在厚重的盾车掩护下杀向了义军营地。   不多时,双方短兵相接再度厮杀在一起。   “大清国皇帝”多铎,端坐在高台之上,冷酷地看着面前的厮杀,突然脸色露喜色。   “陛下何故发笑?”就在这时,大学士鲍承先看见了,不由开口问道。   原来这鲍承先本大明辽东副将,天命八年投靠后金。   只因后金国中文人谋士奇缺,他便弃武从文,转为文职,地位仅在大汉奸范文程之下。   在洪太称帝以后,这鲍承先和希福、范文程两人皆为大学士,参与军机。   待到范文程、宁完我追随洪太入关,两人先后“殉国”,作为留守的鲍承先便受到了多铎的重要,留在了身边,代替了范文程之位。   “无他,惟笑那祖大寿好大的威名,合当死于此地。”多铎不由笑道。   “此话怎讲?”鲍承先闻言不由接话问道。   “汉人所恃者,唯火炮而已。”多铎不由指点道,“先前我‘死兵’临阵,祖大寿多以火炮拒我。”   “今我临阵,不见火炮,唯见弓矢刀枪而已,想必是其火药已尽。”   “失去了火药的祖大寿,如同没有牙的老虎,还能嚣张到几时?”   原来自祖大寿被围蛇山以后,虽然张三百多次组织人手救援,奈何由于广宁石廷柱一干人等的牵制,无法全力以赴,始终无法打破后金的围困。   而那祖大寿本以骑兵见长,在失了降夷二营以后,只能“结硬寨,打呆仗”,难以自行突围。   如此这般,这战局便僵持住了。   那张三百生怕误了大事,一边派遣使者向张顺汇报战况,一边紧急动员辽东镇人马,以求尽快解救出祖大寿部。   只是那祖大寿轻敌冒进,只携带了十日之粮,如何等的及?   如今已经过了十日,营中随时有缺粮之虞,这让祖大寿心中异常沉重。   “怎么样,咱们还能坚持几日?”祖大寿面无表情的望着营外的厮杀,淡淡的向军粮官问道。   “按照将军的命令,从被围之日开始,全军除了接战兵马以外,只配半数,如今还能支撑三五日。”军粮官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别看面前这个老人已经白发苍苍,其实却是一只吃人的老虎。   字面意义上的“吃人”,当初大凌河之战,此人被围大凌河城。   在军粮断绝的情况下,祖大寿硬是依靠杀马吃人,又坚守了四十日。   所以哪怕再度被围,祖大寿毫无惧色。   大不了“炊骨析骸”,继续吃人呗,你多铎又奈我何?   双方不知鏖战了多久,待到红日沉沉,后金“死兵”始终无法突破祖大寿的营地,只得退了回去。   然而,就在后金兵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之际,却有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到营前,高声大叫道:“父亲安在,我是祖泽润。”   “自我等投靠大清国以后,被授昂邦章京,过得很好。”   “陛下亦待祖氏不薄,还请父亲早做打算!”   “真是个傻孩子!”不意祖大寿闻言摇了摇头,低声嘀咕了一句。   然而,就在祖大寿对此熟视无睹之际,有一个人却看不过去了。   他不由主动开口质问道:“哥哥,难得咱们非要坚持到那种地步吗?”   “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一想,难得就不能为祖家想一想吗?”   “月满则盈,水满则溢。我祖家已至武臣之极,若不早做打算,韩岳前车之鉴呐!”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祖大寿的堂弟祖大乐。   而营外向他喊话的祖泽润,本是他的从子,现在已经过继给他为后。   那祖大寿望了望外面,又看了看眼前,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本来以为泽润年轻,傻点也就罢了,早晚有长大的一天。”   “没想到你一大把年纪了,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且不说辽东苦寒,即便王公贵族,吃穿住用亦不过相当于关内一富户罢了。”   “即便是加官晋爵,备受恩宠,又能如何?”   “他既然能给你,自然也能全部给你拿走。富贵由人,生死亦不过在人一念之间。”   “他们现在这么善待你们,不过是因为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点用罢了。”   “一旦我这点用都没有了,少不得被人扒皮抽筋,吃进去多少,就吐出来多少!”   “这……这不能吧,我看那孔有德、尚可喜、石廷柱、刘之源之辈,封王拜将,好不快活!”祖大乐闻言不由辩驳道。   “哦?那如今这些人都什么下场?”祖大寿闻言不由笑了。   “孔有德、尚可喜身死,石廷柱如今龟缩在广宁城中瑟瑟发抖而那刘之源听说如今亦遭义军围攻,岌岌可危。”   “富贵虽好,可曾有命享受?”   “这……”祖大乐闻言顿时也沉默了。   如今义军强而后金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后金明显不行了。   如果舜王真铁了心剿灭后金,恐怕先前投降都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想到此处,祖大乐不由一个激灵,连忙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兄长所言甚是,是愚弟猪油蒙了心了。”   “这一次哪怕吃尽尸首,我祖家也要坚持到底。”   “好,这话说得好!”祖大寿闻言哈哈一笑,不由大声向祖泽润喊话道:“你告诉你那劳什子‘皇帝’,就说我祖大寿在大凌河城断炊道情况下,坚守了四十整日。”   “若是他真心待我,何不再围困我四十整日?”   “到时候,不用你请,本将自会出营请降!”   祖大寿这话一出口,站在城外查看义军动向的多铎,顿时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陛下,陛下你休听这厮胡言乱语……”鲍承先连忙开口劝慰道。   开什么玩笑,要真个让你坚守四十日,恐怕整个大清国都没了。   “可他真在断粮道情况下,坚守过四十日!”多铎冷冷道打断了鲍承先的言辞。   “这……”鲍承先如何不知此事,听了多铎这话顿时傻眼了。   本来这一招“拖刀计”,便是他献给多铎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本来颇为顺利的计划,却在关键时候卡这里了。   现在义军固然攻不进来,后金也吃不掉祖大寿。   他唯一的念想,就是等到祖大寿弹尽粮绝,举营投降。   若是祖大寿真能坚持四十日,恐怕复州刘之源早已经兵败身死。   到时候,他们考虑的就不是如何吞下祖大寿,而是如何全身而退了。   “报~紧急军情!”就在多铎、鲍承先神色凝重,无计可施之际,不曾想突然有一个使者骑着快马飞驰而来。   “呈上来!”多铎心里不由一个咯噔,还道是复州战事有了变故。   不曾想,等他打开书信一看,顿时神色大变。   “什么,西宁堡陷落?”那鲍承先一见多铎神色,连忙伸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怎么……这怎么可能?除非……除非‘顺贼’沿‘太子河’逆流而上……”   “没错,这一次就是‘顺贼’逆太子河而上,夺取了牛庄、西宁等地。”多铎突然双目圆睁,狠狠道瞪着鲍承先道。   “拖刀计,好一个拖刀计。恐怕这不是一个拖刀计,而是一个拖延之计吧!”   “原先咱们准备给‘顺贼’包个饺子,如今却被‘顺贼’包了饺子。”   “我听说汉地有一个美食,唤作‘浑羊殁忽’,就是先把精米塞进大鹅肚子里,然后再把大鹅塞进羊肚子里烤熟。”   “你说现在那祖大寿像不像一碗精米,而朕像不像那一只呆头大鹅?” 第543章 多铎的决断   鲍承先死了,死于“大清国皇帝”多铎的盛怒之下。   可怜这鲍承先当十余年汉奸,担了多少骂名,一味为鞑子卖命,却不曾想会落得这般下场。   “好,杀的好,奴才就在地下等着你,看你如何向先皇交代!”直到这一刻,鲍承先不由念起洪太大好来。   虽然说那洪太为人狠辣,不念旧情,但是他如何也做不出这般揽功诿过的事来。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多铎与洪太一比,简直萤火与皓月争辉,不值一提。   那洪太往日喜怒不形于色,胸中自有计较。   而多铎却不然,素来脾气暴躁,喜欢意气用事。   这一次更是感情战胜了理智,揽功诿过,以“莫须有”杀人。   他这一喊不要紧,顿时让本来犹豫不决的多铎下定了决心。   原来这多铎脾气暴躁,当时一时上头,下达了过激的命令。   待到这会儿清醒过来,顿时后悔不已。   本来他还想找个台阶,饶他一条狗命。   不曾想他竟提及洪太,顿时恼羞成怒,连忙下令道:“好个混账,死到临头尚不思悔改,快快与我砍了,以儆效尤!”   “昏君,昏君啊……啊!”突然伴一声惨叫响起,滔滔不绝的谩骂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止的还有新任大学士鲍承先的性命。   “怎么,难得你们以为朕杀得不对吗?”多铎看了一眼兔死狐悲的众人,不由突然开口问道。   “鲍承先取死有道,死有余辜,陛下杀之,大快人心,上下莫不拍手称快!”左右皆违心恭维道。   “好,说得好,如今鲍承先一死,不知大家以为下一步我等该如何行事?”多铎闻言只道是众人讽刺自己,不由有几分恼怒地问道。   “呃……”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言。   鲍承先前车之鉴,出谋无功,划策有罪,哪个还敢多言。   于是,众人纷纷拜道:“陛下圣明,胜我等百倍,我等愚昧,不敢妄议。”   对抗,这时赤裸裸的对抗!   多铎闻言不由两眼一瞪,逐个看了过去。   众人见了多铎那瘆人的目光,一个个不由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好,好的很呐!”多铎不由又惊又怒,心中盛怒至极。   奈何心中仅有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如果自己一错再错,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他这才按下胸中的怒火,冷笑道:“那鲍承先勾结‘顺贼’,充当死间,陷我军于死地,死不足惜。”   “如今此人伏诛,此地断不可留。朕意即刻东归,夺回西宁堡,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当一个君主听不进谏言的时候,谏言就会远离他而去。   此令一下,即便是多铎没说,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多铎怂了。   面对除非断粮,否则坚守下去的祖大寿,多铎完全丧失了攻克的信心。   当然,胜败乃兵家常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倒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似多铎这般掩耳盗铃,试图保住面子,却把底子露出了的蠢货,就难免让人看笑话了。   那多铎计议已定,当晚便拔营而去,向西宁方向赶去。   那祖大寿虽然得到了消息,但是刚吃了一个大亏,担心有诈,也不敢追击,只能放任多铎离去。   从辽河岸至西宁堡不过百余里,后金先锋营只用了一日功夫,而主力也只用了两日功夫,便抵达西宁堡外。   快,太快了。   哪怕与义军和后金先后交过手的罗向乾,也不由大吃一惊。   这西宁堡自从被后金占后,掠走了城中百姓,早已经为之一空。   这罗向乾才草草部署了防御,尚未来得及修复防御工事。   骤然遇袭,勉强坚持了两日,只得向牛庄方向撤退。   “追,快给我追!”那多铎早恨得牙根发痒,如何肯放他离去?   他不由一声令下,命令后金骑兵全力追击。   西宁堡以东就是宽阔的大辽河,难以涉渡,一旦将其堵到河边,谅他插翅难逃。   “杀,杀!”眼见罗向乾带领麾下白杆兵,一步步退到大辽河岸边,前去追击的后金骑兵不由欣喜起来。   “蛮子自蹈死地,合当我立此大功!”   后金骑兵遂将罗向乾部团团围住,用弓矢鸟铳不断地进行骚扰、驱赶。   然而,罗向乾却巍然不惧,只是命士卒结阵而守,还以弓矢。   双方交手了近一个时辰,那后金将领眼见攻不进去,不由开口劝降道:“尔等深入我境,守得了一时,守不住一世,何不早降,仍不失富贵!”   不意罗向乾闻言却笑道:“阁下倒是尖牙利齿,却不知已经被我军前后夹击。”   “如今尔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犹作困兽之斗。”   “舜王殿下素来仁义,汝若早降,我包你总兵之位。”   罗向乾此话一出,后金骑兵顿时为人哗然。   原来这多铎连番和义军交战的过程中,不断撤退,早已经引起了士卒的疑虑。   罗向乾此话一出,顿时做实了众人心中的猜测。   “我倒要看你是你的牙利,还是我的刀利!”那将领闻言暗叫不好,不由冷笑一声,连忙下令道。   “全军听令,凡有能杀此人者,赏金千两,加官一级。”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任凭你如何巧言令色,只有实实在在的胜利,才能消弭一切“谣言”。   随着鞑子将领的一声令下,顿时一干骑兵排起整齐的队伍,准备冲阵。   “第一排,驻枪坐下;第二排驻枪蹲下,第三排长枪平举!”眼见后金准备冲阵,罗向乾也连忙下令道。   长枪阵对付骑兵冲锋的办法,只有用血肉之躯筑成拒马。   双方比拼的是意志,也是胆气,先挺不住的一方是输家。   “驾驾驾!”随着后金骑兵列阵完毕,第一波冲锋如期而至。   整齐的骑兵,如同一堵墙,亦如同滔滔的海浪一般。   而罗向乾部的白杆兵则如同刺猬,亦如同屹立不动的礁石一般。   眼见双方马上就要碰撞中一起,无论后金冲锋的骑兵,还是手中紧攥着白杆枪的义军步卒,都不由紧张地吞咽着唾液。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了起来,一时间打得正在冲锋的后金骑兵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船……船……巨船!”后金士卒下意识闻声望去,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大辽河上,不知何时已经驶来了一艘巨舶。   那巨舶侧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铳孔,无数的烟雾、炮弹正从那铳孔里喷射出来。   “那里有二十门,不,至少有三十门红夷大炮,撤,快撤!”那骑兵将领见状不由肝胆俱裂,连忙大声下令道。   开什么玩笑,一艘船上怎么会布置这许多火炮?   作为一名宿将,他当然知道在一处战场上出现三十门红夷大炮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不主动撤退,等待他们的只有败亡一途。 第544章 目标辽阳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顶着三四十门红夷大炮的猛烈轰击,歼灭对手,哪怕后金也不行。   那多铎指挥着麾下骑兵,试探着进攻几次,都被“封舟号风帆战列舰”轰了回来,只好放弃了歼灭罗象乾部的打算,退回西宁堡附近安营扎寨。   而罗象乾也在封舟号风帆战列舰的掩护下逃出生天,渡过大辽河返回到牛庄驿。   “将军,末将惭愧,未能守住西宁堡!”那罗向乾一见白广恩,连忙请罪道。   “谁也没想到多铎会来的这么快,这事儿不怪你!”白广恩闻言摇了摇头,但是还是说道。   “不过,此事本将还是会上报舜王,请殿下定夺。”   “此乃应有之意,末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敢怪罪将军。”罗向乾不由感激道。   那白广恩身为主将本来对罗向乾有责罚之权。   这一次事出有因,他就不处罚罗向乾了,只是从中立的角度把事情报上去,这对罗向乾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了,多铎这一次人多势众,非一人所能抵挡,黄将军何在?不如喊来,咱们一并商议一番。”既然处罚之事揭过不提,那罗向乾连忙提醒道。   多铎这一次带领有四万人马,而白广恩、罗向乾和黄得功三营尚不足万人,自然需要严密的部署。   “黄将军?黄将军恐怕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这里只能靠咱们俩了!”白广恩苦笑道。   “这是为何?莫非海州战事不顺?”罗向乾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开什么玩笑,咱们总共才三营人马,用抵挡后金主力已经捉襟见肘,你现在告诉我另外一营不能回来?   “他去玩一把大的,偷袭辽阳去了!”白广恩闻言一脸无可奈何道。   “什么?”罗向乾闻言大吃一惊,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且不说那海州距离牛庄不过六十里,而辽阳却有一百八十里。   单那辽阳城本是大明辽东都司治所所在,城周二十四里有奇,乃辽东第一重镇。   后来此城为老奴所据,设为“东京”,虽然后来因明军军事威胁,又迁往沈阳,但是仍然是后金“三京”之一。   偌大个城池,必有重兵把守。   你黄得功不过谁一个小小的总兵,麾下只有一营人马,舍近求远,舍易求难,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那黄得功当然没有得了失心疯,而是当初在计划进攻海州之初,专门命人寻来当地百姓了解附近局势。   那些被寻来的百姓还道黄得功部是明军,嗫嚅而不敢言。   黄得功本就是辽东明军出身,自然明白辽民的顾虑,连忙解释道:“如今京师已经换了皇帝,我们不是明军,而是舜王麾下的义军。”   他这一解释不要紧,众人不由眼睛一亮,纷纷畅所欲言。   原来这辽民苦于大明苛政和后金杀戮已久,早已经苦不堪言。   前不久听说“鞑酋”洪太为义军领袖所斩,不由大为兴奋。   满心期待之下,不由私下里编了很多段子,讲述“舜王”如何贤明仁义。   其实,他们倒真不知道“舜王”到底如何贤明仁义,只不过本着“能杀鞑子就是替我们出口恶气”的心态,有意无意的美化了张顺。   这一美化不要紧,口口相传,很快就把张顺形容的天上少有、世间无双,专杀鞑子和贪官污吏,美化的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明君贤相,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人最大的梦想。   那百姓一听说“王师”已至,不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多时就把附近形势讲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黄得功听了,不由乐开了怀,没想到“辽民”如此热情,不但好好的招待了他们一番,更是命士卒给他们分发一些银钱作为奖赏。   而他这一举动,更是做实了“辽民”对“王师”对猜想。   想到此处,有一个老渔民壮了壮胆,突然开口道:“草民大胆问一句,将军这是打算攻打海州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那黄得功闻言一个激灵,顿时不由起了杀意。   “如果不是就算了,如果是道话,以草民愚见,将军何不趁机袭取辽阳,复我故土?”老渔民好似没看到黄得功的脸色一般,自顾解释道。   “那辽阳虽大,我听说经过鞑子多番抽调之后,城中守军其实只有千余。”   “将军若是果然有意,我愿意招呼附近渔民、船只,运送将军逆流而上,经太子河直取辽阳!”   “什么?”黄得功闻言大吃一惊,不由连忙问道,“这太子河尚能通大船乎?”   原来这太子河乃是辽河道支流,可以直达辽阳附近,这也是当初老奴把辽阳设为“东京”不久,又改迁沈阳道重要原因。   只是此事距今已经十余年之久,河道淤积,不知是否还能行船。   “如何不行?”那老渔民闻言不由笑道,“明太祖开国之初,清淤凿石,疏通辽河,海船可抵辽阳、铁岭及开原之老米湾,年运粮饷不下百万。”   “及万历以后,辽事再起,虽不复国初之盛,百石之船往来无忧。”   “今鞑子虽毁我船厂,杀我船工,烧我船只,然而历次走私亦多走此河。”   “哦?既然如此,那还请老先生为我召集船只,待收复故土,舜王自有赏赐。”黄得功闻言虽然将信将疑,不过仍然假意道。   “还请将军禀告舜王,义军若能驱逐鞑虏,推翻残明,让百姓安居乐业,我等虽死无憾,安用赏赐耶!”那老者不由笑了。   “好,此话我一定转告舜王殿下!”黄得功听的这里不由一愣,然后眼睛就湿润了起来。   他本是辽东出身,对辽民之苦自然是身同感受。   先前“高淮乱辽”,大明走辽东民心尽失,多有投女真者。   结果,不曾想赶走了豺狼却来了虎豹,女真得势以后大肆屠戮辽民,残暴更胜大明,这正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故而,待到洪太上台,略施善意,辽民便无不感恩戴德。   但是,几十年过去了,辽民连几十年前的“高淮乱辽”尚且记得,如何记不得十余年前的杀戮旧事?   想到此处,黄得功突然明白了辽民的心理。   如果现在新来了一股势力,一不造杀戮,二不起盘剥,那自然是尧舜禹汤,感恩戴德了。   果然,又听那老者讲述道:“将军到了辽阳以后,不须管旧城,只管攻打那东京城。”   “那东京城城周六里,城中为鞑子所居,将军只管兴兵,无误杀我汉人之虞。”   “若是攻城不顺,可尽招旧城百姓助战。”   “昔,老奴入主辽阳,多造杀戮,辽人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正因为如此,那老奴才不得不仓皇而去,改都沈阳。”   原来当初老奴入主辽阳以后,强行推行奴隶制,引起了汉人的激烈反抗。   这导致老奴不得不别筑新城,以免为汉人所趁。   再后来,老奴发现若是被明军打来,新城“东京城”就会孤立无援,面临着辽民和明军的双重威胁,这才迁都沈阳。   只是无论老奴,还是洪太、多铎都没有想到,这一个可怕的威胁,明军没有能够实现,反倒让义军实现了。 第545章 孔府   就在后金境内战火四起之际,辽阳以东八里处的东京城中几乎满城素缟。   原来自“恭顺王”孔有德战死关内以后,其部下折损泰半。   而这东京城作为孔有德封地的治所,除了留守的满人以外,基本上都是孔有德的部属。   故而,此仗一败,东京城中几乎家家戴孝、户户披麻,其中极尽哀荣者又以“恭顺王”府为最。   如今夜色已深,恭顺王府内灯火辉煌,几个身着孝服的男女正跪在一排牌位跟前。   其中为首的那支牌位上书写着“先祖至圣先师孔公讳丘生西神位”,最末的那支牌位上写着“先夫孔公讳有德君生西莲位”。   为首一妇人,正大声教导道:“先祖至圣先师,乃天生圣贤;汝父恭顺王人臣之至,文武兼备、忠勇盖世,继而以身殉国,名传千古。”   “今汝父为‘顺贼’所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兄妹二人理当同心戮力同心,报仇雪恨!”   那女子声音刚落,果然有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异口同声应道:“戮力同心,报仇雪恨!”   “好,啐他三口!”那妇人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旁边挂着的一幅画像道。   只见那画上之人,白面无须,一脸阴沉狡诈,若非若非长着一副方脑壳,倒是和逝去的洪太有几分相似。   而就在那画像旁边,正端端正正的写着“顺贼”两个大字。   原来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孔有德的王妃白氏,配在她下首的则是孔有德的侧妃李氏。   而正在接受教训的两人,正是孔有德之子孔廷训和女儿孔四贞。   如今孔有德已经兵败身死,那多铎又刚刚即位,为了笼络人心,稳定政局,谥其“武壮”,使其子孔廷训继任“恭顺王”。   只是其子尚幼,不能主事,故而由王妃白氏代为管理和教育。   这孔有德在中原汉地人眼中固然是大汉奸、大逆贼,死不足惜,而在其妻子眼中那自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其以身殉国,堪比关云长、岳武穆。   “呸!”   “呸呸!”   那孔廷训和孔四贞闻言不由纷纷站起来,向那画像啐去。   只是好巧不巧,轮到那孔四贞啐时,那一口唾液正好啐在了画像的嘴巴上。   按理说这倒没什么,只是女孩子情窦初开,略知男女之事,只觉得被仇人占去了便宜,不由又羞又恼。   “四贞,你愣那干什么,还不陪你兄长练习武艺!”就在这时,白氏的声音实时响了起来。   “哦。”孔四贞闻言连忙向嫡母施了一礼,然后取了一根枪杆,摆了个架势。   那孔廷训见孔四贞做好了准备,不由上前一步打了过来。   孔四贞连忙用力磕了一下,枪杆与枪杆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就在孔廷训枪杆被撞开的瞬间,孔四贞向前一步,摆出一个作势欲刺的架势。   遂后,两人各退一步,然后又“邦邦邦”的相互敲击了起来,看起来极为滑稽。   然而,就是这极为滑稽的动作,其实一招一架之间都充满了杀机。   当一方把另一方的枪杆磕离中线都时候,下一记就是杀招。   只是两人以演练为主,引而不发罢了。   “廷训,如果这是战场,你早死十次八次了!”就在两人交手了十余次之时,白氏突然开口喝道。   本来这两兄妹从小一起练到大,互相知根知底。   只是这孔廷训愤恨于父亲之死,每次都忍不住抢攻,反倒被妹妹孔四贞抓住了机会,十停输了七停。   “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是冲入敌阵之中,被‘顺贼’活活累死的!”白氏不由怒斥道。   “在战场之上,鲁莽和怒火除了蒙蔽了你的理智,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帮助。如果你不能克服这些,只能妄送了性命。”   “柔可以克刚,弱能够制强。时机不到,我们只能隐忍。”   孔有德说怎么死的,白氏对此再清楚不过。   他这个人就是太过于胆大,敢于冒险,结果把自己葬送了。   如今她看着孔家的这一根独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她忍不住开口呵斥了起来。   “对……对不起,娘亲!”孔廷训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服气,但是仍然不敢顶撞自己的母亲,不由连忙致歉道。   “你啊,你……”那白氏如何不知儿子的心思,不由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头道脑门。   然而,就在她话还没有说完之际,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白氏不由连忙放下刚才道话不提,开口向门外问道:“怎么回事,都乱嚷嚷什么?”   “夫人,夫人,不好了,听说外面‘顺贼’打过来了,正在天佑门、德盛门和辽阳留守交战。”   “什么?”那白氏闻言脸色一白,不由惊问道,“不是说‘顺贼’在关内吗?怎么跑到关外来了?”   自从孔有德死后,白氏妇人当家。   虽然她颇为精明能干,却因为身份问题,无法与后金权贵多做接触,这导致她对近几个月的形势一无所知。   依照她的心思,“顺贼”还远在数千里之外,怎么也没有想到突然就摸到自己家跟前了。   “快,快召集咱们‘天佑兵’,准备御敌!”好在那白氏跟随孔有德颠簸多年,颇有些见识,闻言连忙果断的下令道。   “喳,奴才这就去办!”随着白氏一声令下,门外奴才连忙应了。   这个时候,白氏这才转过身来,郑重地看着孔廷训道:“廷训,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为娘身为女子,不能代领‘天佑兵’上阵,现在全靠你了。”   “如果你是孔家的男儿,就披挂上铁甲,带领他们去击退‘顺贼’吧!”   “此战若能成功,不但能够在你父亲旧部之中建立威望,更会受到‘陛下’另眼相待!”   “娘亲,我也要去!”孔四贞闻言,不由连忙主动请缨道。   “你和母亲坐镇孔府,外面有孔家的男儿就够了!”不意白氏摇了摇头,拒绝了孔四贞的提议,反倒下令道:   “且取你哥哥的铁甲来,母亲今日亲自替吾儿披上。”   “哦。”孔四贞弱弱的应了一声,然后向铁甲处走去。   然而,还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了“顺贼”的画像,她忍不住上前又猛啐了一口,这才开心的蹦蹦跳跳去了。 第546章 僵局   “杀啊,杀啊!”   漆黑的夜晚,被灯火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黄得功手持铁鞭,一马当先从天佑门向东京城杀去。   正如黄得功所料,这东京城深处后金腹地,久不闻兵事,防御松懈,果然为义军所趁。   那天佑门、德盛门地处东京城南面,本以太子河为护城河。   那城内上下如何料得到,这祸竟从水上来。   猝不及防之下,天佑、德盛二门竟为义军所夺。   “天佑门、德盛门?”黄得功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不由嘿嘿的笑了起来。   “狗贼,还我城门!”就在黄得功松了口气之余,不意一部人马突然从城里杀了出来。   原来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辽阳留守。   这东京城本是后金的“都城”,虽然后来迁都沈阳,这里对后金来说也具有重要的意义。   故而,自老奴北迁以后,依旧派遣满人亲信担任留守。   此时,天佑、德盛二门已失,东京城危在旦夕,那留守自知难脱干系,故而便动员了满城鞑子,拼死前来夺门。   “发炮!”黄得功见状不由一笑,这才连忙下令道。   原来黄得功部的火炮都在船上,尚来不及运输上来。   但是天佑门、德胜门作为东京城的重要城门,自然也安置有火炮。   这些火炮虽然远不如义军火炮,好在聊胜于无。   “轰,轰,轰!”伴随着一阵阵轰鸣的火炮声,原本鲫鱼夺回城门的真鞑子不由倒下了一片。   “散开,都散开!”那鞑子留守不由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领着重甲精锐继续向前冲。   “火铳手射击!”黄得功皱了皱眉头,不由又下令道。   他本来以为夺取了城门,城中的守军就会一哄而散,万万没想到哪怕遭到了火炮的打击,城中的守军还能发动反击。   “砰砰砰!”一阵激烈的火铳声响彻过后,待到硝烟散去,出现在城门下面的却是一排整齐的重甲兵。   原来这黄得功部虽然作战英勇,其实其装备仍然沿用明军旧制,并不曾装备义军的新型鸟铳。   故而对上后金重甲,颇为无力。   “直娘贼,看样子要拼命了!”黄得功不由大骂了一句,然而让选锋披上了双铠,准备与辽阳留守肉搏。   那黄得功和其麾下选锋本就披挂了精甲,如今再裹一层铁甲,倒也迅速。   不多时,这黄得功一干人等便裹得如同粽子一边站在了城门的楼梯口,静待鞑子留守来攻。   那鞑子果然也不负众望,不多时就攀爬了上来,双方战作了一团。   而就在双方战作一团之际,那孔有德的儿子孔廷训也走出了“温暖的巢穴”,前去召集孔有德旧部。   “火……火炮!”就在孔廷训刚走出家门之时,突然一阵沉闷的炮声从南门遥遥传来,顿时吓得他一个激灵。   一个人无论多么慷慨激昂,一旦到了涉及自身身家性命的时候,难免生出惊惧之情。   “小王爷,你不要怕,对咱们‘天佑兵’来说,刀山火海都走过来了,还怕几个蟊贼不成?”孔家家仆不由连忙安慰道。   “想当初,至圣先师虽然是个读书人,也是一个能举起‘国门之关’的勇士。”   “老王爷就更不用说了,那更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精。”   “若是仔细论起来,咱们老孔家的男人就没有怂人。小王爷身负孔氏血脉,定然不负孔氏之名。”   那孔廷训受到家仆这般激励,这才挺起了腰杆,继续召集“天佑兵”。   不多时,待到“天佑兵”召集完毕,一个个披甲持锐,拥簇在了孔廷训身边。   那孔廷训不由豪气丛生,激励士卒道:“跳梁小丑,先伤我父,又薄我城,此仇不共戴天。”   “今本王愿与诸位戮力同心,一举破贼……”   “赏赐,赏赐……”那家仆一看小王爷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不由连忙低声提醒道。   开什么玩笑,那不共戴天的仇恨是你孔家和“顺贼”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没有钱,哪个肯替你卖命?   “呃……若能斩首一级者,赏银十两!”那“小王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晓得“市场价”,只好犹豫了一下,嗫嚅道。   “害!”那家仆一听这话,不由很铁不成钢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正常作战,斩首一级赏赐尚不止此数。   这孔廷训根本没有考虑周全,信口胡吣。   “小王爷说了,若是斩首一级,就再赏十两,再赏十两!”那家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众人这才心中稍安。   只是经过这么闹,原本淤积于胸道那口气就泄了个七七八八。   原本为“道义”而战,如今却成了“买卖”。   既然是买卖,那自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且不论这群人如何心思,且说这“小王爷”召集了人马,便急急匆匆向城南赶去。   待到赶到城南,却正见一干真鞑子正被黄得功部打得节节败退,眼见就要顶不住了。   孔廷训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一边派人定住,一边询问其故。   “小……小王爷,你可来了!”那鞑子一见孔廷训,不由哭诉道,“留守……留守被他们打死了!”   原来双方本来打得难解难分,那辽阳留守便对上了黄得功。   两人都是身着重甲,行动笨拙,基本上都是你给我一下,我给你一下,谁也破不了防。   那黄得功眼见拿他不下,不由急了。   就在这时,他往后后退了两步,然后把手里的铁鞭在城上的火堆上燎了一下,然后往那留守面门上一点。   只听见“砰”的一声,那留守仰面倒了下来。   原来这黄得功手里所使的铁鞭唤作“雷火鞭”,你看着它是一条铁鞭,其实它却是一条铁鞭。   但是这条铁鞭却是中空的,里面装填了引线、火药和弹丸。   一旦被引燃了,它就不是一条铁鞭,更是一杆火铳。   可怜那辽阳留守一身武艺,一世英名就被黄得功这“恶毒的伎俩”给算计了,一命呜呼,这才导致后金一方落入下风。   “直娘贼,好狠辣的手段,诸位且随我破敌!”那“小王爷”孔廷训闻言不由咬牙切齿,忍不住大声喝道。   黄得功的这种手段,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孔有德。   像我父亲这样的英雄好汉,恐怕在战场上就是死于这等小人的伎俩吧!   孔廷训及孔有德的旧部“天佑兵”这般加入,让原本倒向义军的胜利天平再度恢复了平衡。   “直娘贼,这鞑子可真硬!”这一次轮到黄得功骂娘了。   原来这黄得功自负勇猛,自认和后金精锐不相上下。   只是等到他单独对上辽阳留守和孔有德的“天佑兵”,这才发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哪怕已经散乱的真鞑子和“天佑兵”,也不是他这种“京营”的“少爷兵”所能轻辱,一时间双方陷入到僵局。   对深入敌境的义军来说,僵局就是失败。   怎么办,怎么办?   早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黄得功忍不住往太子河方向望了望,心道:“难道非要等到天亮,让义军的水师进行不分敌我的炮轰不成?” 第547章 出逃   “杀,给我杀!”初临战阵的孔廷训兴奋不已的指挥着“天佑兵”和辽阳留守残部向天佑门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如今已经微微发白。   哪怕在义军偷袭之下,东京城已经坚守了一夜。   待到天亮,局势将如何发展,大家自然都心知肚明。   孔廷训已经能够想像得到,此战成功以后自己将会获得多么大的威望。   到时候,不管先前看得起、看不起自己之人,都会由衷的夸一句“虎父无犬子”。   而他也会在后金国中,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想到此处,他便兴奋不已。   自其父孔有德丧后,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不由一扫而光。   彼喜我忧,就在孔廷训兴奋不已之际,黄得功心里愈发焦躁,忍不住频频扭头看了看东方的天色,又看了看正在城下手舞足蹈的孔廷训。   情况不太妙,他对此有着清醒的认知。   但是,究竟需要如何应对,他还有点举棋不定。   南面太子河内,除了运输将士的各色船只以外,还停泊着五六艘苍山船和海沧船。   这两型船上都装载着七八门弗朗机炮和两门五七百斤红夷大炮。   如果把这些火炮集中起来,向城上轰击,固然能够给城内守军以沉重打击,同时也会给义军自身造成很大伤亡。   这是一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一旦用了,或许会打崩城内守军,但是也有可能引发自身人马的崩溃。   而另外一个选择,则是他带领麾下精锐突袭孔廷训。   虽然黄得功并不识得孔廷训,但是只看他稚嫩的指挥手段,他就知道对方将领是个新手。   新手将领往往不够老练,一旦遭到突袭,大概率会惊慌失措,作出错误的行为。   一旦对手做出错误的行为,义军的机会就来了。   但是,这种完全寄希望于敌人犯蠢的战术,一旦事情不如所料,整个形势就有崩盘之虞。   何去何从,究竟如何决断?   “将军,将军,敌人又攻上来了!”就在黄得功难以决断之际,早有瞭望手汇报道。   “晓得了!”黄得功闻言心里一沉,随即又握了握手中的剑,不由厉声喝道,“敌将……”   “火,火,火!”然而就在黄得功刚刚下定决心的瞬间,突然瞭望手大声呼喊了起来。   黄得功闻言举目望去,只见东京城北门一片火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个黄得功,不愧是一员良将。   他不由灵机一动,突然大声喝道:“我军奇兵已至,从北门攻入,诸位且随我破敌!”   黄得功这话一出口,苦战了一夜的义军不由士气大振,连声高呼道:“北门奇兵已至,赶快上前杀鞑子!”   义军这一喊不要紧,顿时“天佑兵”和辽阳留守残部相顾失色,而孔廷训更是肝胆俱裂。   “小王爷勿忧,这是‘顺贼’诈我!”老家仆闻言连忙提醒道。   然而,孔廷训并没有听出来老家仆的意思,反而下令道:“快,快爬到高处看一看!”   早有士卒闻言,爬到了附近的房顶往北一望,然后大声汇报道:“不好了,小王爷,北门燃起了熊熊大火!”   好家伙,只这一句话便做实了义军的喊话。   这下子全军震动,军心涣散。   “小王爷,小王爷你不能走啊!”那孔廷训一看战事不利,就要带领三二百家丁折回孔府,那老家仆连忙抱住了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东京城一失,岂可螳臂当车!”孔廷训闻言怒不可遏,不管他如何哭诉,只管让左右将他拉到了一边。   开什么玩笑,东京城将要陷落,当午之急是寻到母亲、妹妹和亲族逃命。   谁爱殉城谁殉城,小王爷我大仇未报、大业未成,我可不能身殒于此。   那“小王爷”这一走不要紧,正被黄得功打得节节败退的“天佑兵”和辽阳留守残部不由一哄而散。   且不论这里战况如何,且说那孔廷训弃了兵马,只带着一众家丁一路往孔府赶去。   当孔廷训赶到孔府之际,只见孔府防备森严,早有仆人上前询问。   “是我,孔廷训,我母亲何在?”孔廷训连忙告诉应道。   “稍等,小王爷!”府内仆人应了一声,然后府内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孔廷训焦急地等了片刻,不多时里面响起了母亲白氏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母亲,不好了,这城守不得了了,我们快走!”孔廷训连忙大声喊道。   “进来说话!”结果孔廷训话音刚落,府内便响起了白氏的声音。   “好!”孔廷训闻言连忙走了进去。   谁知他刚一见白氏,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了过来。   “母亲,你这是?”孔廷训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氏,不由失声道。   “蠢货,你莫不是想活活气死我!”白氏一脸寒霜,气得浑身发抖。   “《孙子兵法》开篇就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不可不察也!”   “你身为三军之主,掌管着全城军民身家性命,如何能弃军而走?”   “啊?请……请母亲责罚!”孔廷训虽然一脸迷茫,然而仍然干净利索的跪了下来,向白氏请罪。   “责罚,晚了!”白氏摇了摇头,继续骂道,“你这个蠢货,还不赶快爬起来,召集府中老小,尽快出城?”   你道这白氏为何如此愤怒?   原来其夫孔有德出生入死,耍尽手段,好容易才积累下来这一片家业。   要兵,他们手底下有“天佑兵”:要地,他们掌管着辽阳、盖州一带的封地。   有兵有土,他们孔家就有了基业。   哪怕孔有德兵败身死,“天佑兵”损失严重,假以时日他们孔家依旧能东山再起。   若是丢了封地和封地上的“天佑兵”,那对他们孔家来说才叫做一无所有。   “母亲,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就在白氏痛心万分之际,女儿孔四贞提着一杆长枪,匆匆忙忙赶来问道。   “去盖州!”白氏没有任何犹豫,就下定了决心。   “盖州?”   “对,我们孔家只有辽阳和盖州两块地儿,没了辽阳,我们万不能再失去盖州!”白氏斩钉截铁道。   原来当初孔有德被洪太封在辽阳、海州和盖州一带,等到后来尚可喜来投以后,这海州又被分给了尚可喜,结果孔家就只剩下辽阳和盖州两块封地。   如今辽阳既然不可守,那么他们只能逃往盖州。   而且“顺贼”既然已经出现在北门,往北逃往沈阳的路上,未必没有安排了伏兵。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不去沈阳,反去盖州。   只要盖州在手,无论形势如何变幻,他们孔家日后都能换得一世富贵。   “好,那么我们这就走!”那孔四贞到不知嫡母心中竟有这么多计较,她只是沉稳的点了点头,连忙去寻她的战马、铠甲去了。 第548章 翻船   “快,快,前面就是孔府!”好容易杀散了后金残兵,那黄得功抓了几个“舌头”,问明白孔府所在,便一路杀将过去。   好容易赶到孔府门口,众人正要破门而入,不意却望见一队人马正从北面杀将过来。   黄得功大吃一惊,连忙下令列阵,准备迎敌。   而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却走出一人,高声喊道:“可是黄将军当面,是老朽!”   黄得功仔细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鼓动自己攻打辽阳等老渔夫。   “老先生,您怎生在此处?”黄得功不由讶然道。   那老渔夫眼见黄得功识得自己,不由松了一口气,连忙迎出一人道:“我家主人乃伪清吏部汉承政、甲喇章京李延庚是也。”   “本为鞑酋老奴额驸嫡长,前途无量,只因不满鞑子虐我汉人,辱我汉官,故而一心归正。”   “今闻将军收复汉土,故而亲自领兵,前来助战!”   那黄得功闻言一愣,仔细看那李延庚,只见他不过三十四五年纪,带了一顶四方平定巾,英姿雄发,气度不同凡响。   他本是辽东人氏,如何不知这李延庚正是大汉奸李永芳之子。   这李永芳身为第一个投靠后金降将,地位仅在汉人佟养性之下,一度掌管金复海盖四州,权势之盛,犹在大名鼎鼎的“三顺王”之上。   若这李长庚真心为鞑子卖命,恐其富贵不下诸王。   然而,就这样一个人,依旧义无反顾的反抗后金,实在令黄得功肃然起敬。   他不由连忙上前施了一礼道:“先生深明大义,保我汉民,果然不愧是我汉家好男儿!”   “将军谬赞!”李延庚连忙还了一礼,焦急道,“此地非说话之处,还请将军速速发兵,捉了‘孔贼’,某再为将军接风洗尘。”   “好说,好说!”那黄得功闻言也不客气,一边命令亲信陪着李延庚,一边连忙带队杀了进去。   那孔府正一片混乱,不知道多少仆人正席卷府内财物,骤然遇袭,不由呼号乱窜。   那黄得功一看形势不对,连忙捉了几个奴才,审问道:“孔府嫡庶亲眷何在?”   “已经……已经卷了金银财物逃了!”吓了半死的奴才,连忙纷纷招供道。   “往何处去了?”黄得功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追问道。   “往北!”   “往南!”   “不对,是往西去了!”   ……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黄得功难以决断,不由命令亲信领了一队人马,继续搜寻,自个则出了孔府又去寻那李延庚。   “将军,你这是?”那李延庚眼见黄得功刚刚进去,不知怎的又折了回来,不由满腹疑惑。   “孔府的人跑了!”黄得功一拍大腿道,“奴才们指东指西,一时间不知往逃往了何处!”   “什么?”那李延庚闻言也不由大吃一惊,不意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   他略作沉吟,不由开口道:“鞑子自关内惨败以后,死伤惨重,如今广宁、东江和辽南又起战事,兵力四分,只有万余人马驻守沈阳。那白夫人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前往沈阳求援。”   “唯有盖州,被授予孔贼有数年,其治下之民多系孔贼从登莱带来,忠心耿耿。故而以我之见,她定是带领儿女家眷逃往那里去了。”   这李延庚一通分析,看似颇有道理,却万万料不到孔有德死后,白夫人已经失去了核心圈的消息来源。   只是这过程虽然错的离谱,这结论却是出奇的准确。   “盖州?”黄得功闻言一愣,不由笑了,李延庚也笑了。   你道为何?   原来这东京城位于太子河东岸,而辽阳却在太子河西岸。   那白夫人一干人等若想前往盖州,无论走水路、陆路,都要渡过太子河,然后经由辽阳旧城。   如今太子河上水路正被义军所封锁,而辽阳旧城却是李延庚势力所在。   这白夫人“才自精明志自高”,偏生不了解当前局势,反倒自投罗网。   想到此处,黄得功不由连忙下令道:“传令水师,密切监督河上船只,但有人马渡河,都与我拦下。”   而李延庚亦下令道:“速派人通知李珏,于城门、码头、驿站等处探查动静。若有大队人马途径,速速报与我知晓。”   “那……二爷那边……”老渔夫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他?不去管他,让他好好的当鞑子的女婿吧!”李延庚不屑一顾道。   原来这“二爷”正是李延庚的弟弟李延龄,现被老奴赐名率泰,并妻以宗室之女。   这李率泰果然忠心耿耿,追随洪太东征西讨,颇受重用。   也正因为如此,这李率泰跟随大军退回辽东以后,一直在沈阳当值,不曾返回辽阳,这才有了让李延庚上下其手的机会。   “那……那敢情好,我这就去办!”老渔夫闻言一愣,连忙兴冲冲去了。   且不说黄得功、李延庚两人如何计较,且说白夫人、孔廷训和孔四贞一干人等离了孔府,在三五百家丁护卫下,浩浩荡荡出了东京城西门,很快就赶到了太子河岸边。   河水淼淼,竟不见半只渡船。   “母亲,河面上没船……”孔廷训观察了半晌,这才汇报道。   “找!”白夫人冷笑道,“有水就有鱼,有河就有船,不可能没有船!”   “听到没有?还不赶快找!”孔廷训闻言连忙对下属呵斥道。   不多时,便有士卒压着一个老人赶了回来,汇报道:“回禀小王爷,我们在一处水沟里捉住了这个老家伙,他在芦苇荡里藏了一条船。”   “一条船,一条船能成吗?”白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   “啊?女菩萨啊你不要杀我,别看小老儿就一条船,但是一次载十个八个人完全没有问题。”那老头早被吓得肝胆俱裂,一见来一个面善的,连忙跪求道。   “不要怕,只要你老老实实载我们过河,哪个敢动你一根寒毛,我替你做主!”白夫人不由开口保证道。   “好,那好,那你们可要说话算话啊!”小老头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叩头道。   “嗯!”白夫人点了点头,连忙朝孔廷训使了一个眼色。   那孔廷训心神领会,连忙低声嘱咐了一番,不多时,果然见一条船驶了过来,停靠在岸边。   白夫人仔细一看,却发现别看这船破破烂烂,连船篷都没有,却是一条不小的木船,一次能够运送二十人也足够。   如此,只需用二十来趟就能把他们这些人全部运完。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下令道:“着他们先过去,探查一下动静,然后我们再上船。”   那孔廷训一听,不由万分佩服母亲的老练,连忙照做了。   那小老儿得了命令,抓起竹篙使劲一撑,那木船便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的离开了河岸,向河对岸驶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把二十个士卒运送到河对岸,白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下令道:“咱们走!”   其实她还想多确认一番,但是这船只实在是太慢了,让她实在等不及了。   等到她和孔廷训、孔四贞等人上船以后,略微上了三五个士卒,船上就拥挤了起来。   白夫人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你们等下一班,我们走!”   “好嘞,您坐稳咯!”小老头应了一声,便用竹篙一撑,那船只便缓缓道离开了岸边。   船只很稳,比她们当初乘坐的海船要稳的多,她不由放下了心。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鞋底一凉,不由低头一看,却见船舱里竟然灌满了水。   白夫人不由连忙开口道:“老人家,你这船怎么漏水了?”   “这船不漏水,怎么淹得了夫人、公子哥和小姐们!”那小老儿不由突然笑道。   “你找死!”不待白夫人发话,孔廷训早抽出腰刀就要上前捉那小老儿。   不意他小老儿不闪不避,反倒往后一番,扑通一下掉到河里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这……这是怎么回事!”孔廷训不由大吃一惊,惊慌失措道。   “慌什么,你们有谁会撑船,先把船撑过岸!”白夫人不由厉声喝道,“即便撑不过去,只要这船不沉,咱们就沉不了!”   这时代的船多是木船,即便这船漏了,也能漂浮在水面上,禁得住两三个人。   再说,除了儿子女儿水性不好以外,白夫人和这些士卒都是东江镇出身,自然也精通水性。   “晚了,义军的水师已经过来啦!”而就在这时,小老儿的声音实时响起。   白夫人扭头一看,只见他正浮在远处的水面上,而太子河上游几艘战船正顺流而下。   “快,你们快杀了我和四贞,然后带廷训走!”白夫人顿时吓得魂都没了,连忙下令道。   跟随孔有德多年,失败者家眷的下场历历在目,她哪里还敢苟且偷生?   然而,这些人都是孔家的死忠,哪个敢对白夫人动手?   这一犹豫不要紧,顿时冰凉的河水漫到了小腿,几乎快灌满了整个船舱。   “娘,你要做什么?”突发状况,孔廷训整个人还处于发懵状态。   白夫人闻言才发现,原来儿子手中正抓着一把刚才抽出来的钢刀。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夺那刀。   那孔廷训下意识往后一退,只听见“扑通”一声,这船突然就翻了过去。   这下子白夫人、孔廷训、孔四贞及几个侍卫一同掉进了河里。 第549章 屈服   “夫人,别来无恙啊?”黄得功一脸微笑地看着白夫人道。   “呸,狗贼,请速杀我,勿复多言!”白夫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由破口大骂道。   妻女落到敌人手里什么下场,她已经见的太多太多。   死亡,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哟,嘴还挺硬!”李延庚不由讥笑了一句,然后站了起来对黄得功道,“那小弟就不打扰将军雅致了。”   更恶劣的事情,李延庚在后金早已经见多了,心里根本没有半点波动。   “将军,又抓一个!”就在黄得功张口欲言之际,不意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不多时几个士卒又押着一人进来。   黄得功仔细一看却是一女子,浑身湿透,散乱的长发正贴着湿漉漉的棉铁甲,滴答滴答的往下面滴水。   “四贞?”就在黄得功准备开口问她的身份的时候,却刚巧听到了白夫人的惊叫声。   “娘亲?你见我姨娘吗?”孔四贞一听是白夫人的声音,连忙挣扎着问道。   “咦?还有一个女的?”黄得功不由惊喜道。   “呃……除了几个丫鬟,并未见到其他女子。”压着孔四贞的士卒连忙汇报道。   那白夫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孔有德的侧室“李氏”可能已经逃脱。   她不由连忙回应道:“我没见到李姨娘,就被这狗贼捉了,你呢,你见廷训了吗?”   “没,落水以后,棉甲浸水,沉重如铁,还没等我找到他,就被捉住了!”孔四贞不由语气沉重地回答道。   “哈,你们还是一对儿母女?”黄得功突然反应了过来,不由伸手拨开了孔四贞的头发一看,只见她虽然怒容满面,却也自有一股英气。   他不由下令道:“来人哪,快给我把她拉到后面,换一身干净衣服。”   随着黄得功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健妇赶来,一左一右的驾着挣扎不已的孔四贞进入了后院。   “那……小弟就告辞了!”那李延庚有不是不长眼之人,连忙继续请辞道。   “哎,你走什么?我特意喊你过来,就是请你做个见证人,省的到时候浑身是嘴说不清。”黄得功不由拽着他道。   “啊?这也能见证?”李延庚一时间都懵了,你侮辱人家妻女也就算了,让我在这“见证”是什么鬼?   “当然了,须知我们殿下是一个没有什么喜好之人,一不好酒肉锦衣,二不好钱财珠宝,三不好耀武扬威,唯有这女色一途不大看得开。”黄得功不由扯着李延庚的衣袖解释道。   “特别是对这贵妇人妻,有着超越常人的兴趣。”   “你也知道,以殿下这身份地位,哪能诉诸于口?”   “所以这种事儿,只能靠我们这些老伙计私下里替他留意。”   “好巧不巧,我们捉了这孔有德的妻女,颇有佳色,若是能献于殿下,日后好歹也能有几分情分。”   古语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张顺自以为无欲无求,一心为公,不意早有几千双眼睛盯着他,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   正是因为他先后收了邢氏、曾氏、黄氏、张氏一众女子,大家伙也逐渐回过味儿来。   这黄得功虽然憨厚老实,却也不是傻子,好容易有这机会巴结张顺,他还不赶快紧紧抓住?   呃……你这不是小人行径吗?   李延庚看了看黄得功这个浓眉大眼,再看了看这白夫人虽然被限制住了行动,却明显受到了很好的照顾,这才明白黄得功的心思。   原来黄得功这厮捉住这白夫人以后,深知这一遭算是与她结了仇。   万一送到张顺哪里后,她一个想不开,直接污蔑自己羞辱与他,那才叫弄巧成拙。   故而,那黄得功特意邀请李延庚和自己一同见那白夫人,以示清白。   那白夫人倒也不甚大,不过二十七八年纪,虽然生过孩子,但是由于保养得当,身材也不见臃肿,反倒有一股妇人独有的丰腴。   再加上这些年,她跟着孔有德走南闯北,历经患难,性情自与其他女子不同。   那李延庚身为李永芳长子,什么女子没见过,但是似她这般杂糅了自信、华贵、丰腴和坚韧于一体的奇女子,倒是头一次见到。   若是当初此女落在他手里,他难保不会私下里留用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认真地看着黄得功道:“将军果然是非常之人,在下佩服。”   “今日事我尽已知晓,日后咱俩还须多亲近亲近。”   “好说,好说!”黄得功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固然那李延庚想攀附他,以便这义军中立足。   他何尝不想借助李延庚之力,守住这辽阳城?   正在这两人私下里勾兑之际,两个健妇已经为孔四贞换完了衣衫。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其容颜更盛先前三分,不由交口赞道:“好,好,一个是成熟妩媚,一个是青春靓丽,真真是一对尤物。”   “呸,狗贼,我宁死也不会让你们占一分便宜!”孔四贞并不知道这两人的打算,但是一听到“尤物”一次,不由破口大骂。   “你这婆娘倒不识好人心!”不意黄得功闻言也不恼,反倒笑道。   “以照你的身份,将来也不过嫁给总兵之流,如今由本将做媒,嫁与舜王殿下。”   “那舜王殿下何等身份,也不算辱没了你!”   “嗯?”那孔四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懵了。   “四贞,你休听她胡言乱语,这厮准备把咱娘俩献给‘顺贼’!”白夫人的声音这时候实时响起。   “呸,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孔四贞闻言一愣,不意啐了一口,一时间又羞又恼。   黄得功见利诱不成,不由略作沉吟,又改为胁迫。   他不由笑道:“即便你俩不情愿,难道你们就不想想你们的生母和儿子吗?”   “你什么意思?”白夫人和孔四贞闻言一愣,不由失声道。   “什么意思?你们想想哈,如果你们跟了舜王,只要那李姨娘和孔廷训二人还活着,难得我们还会为难他们吗?”黄得功如同魔鬼一般的蛊惑道。   “你……卑鄙!”白夫人和孔四贞闻言,顿时脸上一顿红一顿白。   两人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的低下了头。   这两人,一个是孔四贞的亲生母亲,一个是白夫人的亲生儿子。   自幼深受儒家传统教育的她们,自然无法割舍这段亲情。   “好,我们依你,如果你食言而肥,我们母女俩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屈辱的泪水,在白夫人白夫人眼眶里打着转,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好,这就好,来人呐,给夫人、小姐松绑!”黄得功不由爽朗一笑,然后有几分狡黠地开口道。   “既然如此,两位都是黄某的主母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招降东京城乱党之事,还得麻烦两位了!” 第550章 好个黄得功   “好个黄得功,整了辽东局势活了!”张顺一拍大腿,不由喜出望外道。   当黄得功收复辽阳,李延庚归附义军的消息传到紫禁城以后,整个辽东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这黄得功瞎猫撞个死耗子,却不知这辽阳正是当前局势的关键。   原来这辽阳“控御戎貂,限隔海岛”,交通四通八达,乃是控制整个辽东的关键。   但以当前战事而论,无论广宁、辽南还是东江一线,都需要通过辽阳和沈阳连成一线。   如今辽阳一失,如同人闪了老腰,即便有三条腿,又如何能行走?   “不好,黄得功危险!”张顺想到此处,不由悚然而惊。   既然辽阳战略地位如此重要,定然会引得后金大军来攻。   如今自己只派遣了白广恩、罗向乾和黄得功三营人马,又要分守各处,如何守得过来?   “殿下无忧,如今黄得功占据了辽阳,不仅得到了辽阳大族李延庚的鼎力支撑,更是招降了东京城的‘天佑兵’千余人。”高起潜不由分说道。   “如今沈阳鞑子不过万人,即便倾城而来,若想攻下这辽阳城,又谈何容易?”   “这辽阳李延庚乃是李永芳嫡子,只因鞑子杀我百姓,感同身受,故而深明大义,改邪归正。”   “其手下家丁兵马,不下千人,再加上韩氏、崔氏等大族支持,拢共能凑足五六千人马,又何惧鞑子耶?”   “哦?有这么多?这些人可靠没?”张顺皱了皱眉头,心中尚有几分疑虑。   “殿下说笑了,这全赖殿下之力啊!”高起潜笑了。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更是一头雾水。   这几天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把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你这个高起潜这么会溜须拍马?   “殿下有所不知,这辽东势族,本系各卫所将领,以土地为后盾,以家丁为锋刃,最为难制。”高起潜不由解释道。   “初,老奴乱起辽东,盖世家大族对明廷不满之故,因此势如破竹,连战连胜。”   “待到老奴独尊女真,屠戮汉人,势家反目,又有刘兴祚一干人等判金归明,故而只能止步于辽东。”   “只可惜明军势弱,连战连败,辽东势家虽然阴坏不满,而不敢抱怨。”   “如今义军大破洪太,声震天下,辽东大族莫不翘首以待,以迎王师。”   “这李延庚虽然身为李永芳嫡子,却对鞑子行径早有不满。当初刘兴祚投明之时,颇多助力,因此受到牵连。”   “待到黄得功奇袭辽阳,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又是他带领家丁偷袭北门,引发城中大乱,这才夺取了辽阳。”   “而那孔有德遗孀,又颇识殿下英雄,甘愿为箕帚之妾,故而命天佑兵投靠义军,暂由黄得功带领指挥……”   “等等,等等,怎么又来个孔有德遗孀?”我信你个鬼,那孔有德的婆娘又不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哪有听说本王之名,就会交出全部家当,然后准备给自己暖被窝之理?   “这奴才哪知道?要问还得问那黄得功呐!”高起潜嘿嘿笑道。   “不过,这婆娘手底下可有千余敢战的‘天佑兵’,若是失这些人马,那辽阳城就不好守咯!”   原来这高起潜虽号称黄得功聚拢了五六千人,其实李氏、韩氏、崔氏三家大族手底下虽然有些家丁,奈何久不经战阵,只能协助守城,却无法出击。   故而,刨除了这些人以后,还得靠黄得功和“天佑兵”击退后金兵。   这样以来,这千余“天佑兵”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好吧,遗孀就遗孀,辽事要紧!”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想了想自己一屋子的“遗孀”,显然再多一两个,倒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还顶得住。   原来自从这一干婆娘搬入养心殿以后,热闹倒是热闹了起来,但是与此同时也少了些私人空间。   这些人白天闹的是鸡飞狗跳,待到晚上却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侍寝。   这倒让张顺好一顿修身养性,最近几日连目光都想吃人。   当然,众婆娘也是有苦难言。   张顺跟前围着一圈婆娘,一个个都如同饿狼一般盯得紧紧的。   若是哪个厚着脸皮偷偷摸了过去,一会儿就被满院的婆娘围观了,这谁遭得住?   且不说张顺如何思量,那高起潜闻言一乐,不由马上借坡下驴道:“那好嘞,今晚我就安排她们过来侍寝!”   吓?   张顺闻言大吃一惊:“这……这婆娘已经过来了?”   “对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家把夫家的家底儿全都给殿下了,要个心安,不过分吧?”高起潜继续笑道。   “滋!”张顺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由盯着高起潜道,“你们不会把本王卖个好价吧?”   “嗨,哪能啊,这不是寻思着最近殿下跟前无人照顾,奴才这才上了心嘛!”高起潜一副忠心耿耿模样。   “是吗?”张顺明显不信,“我总觉得你们再败坏我的名声!”   “奴才冤枉啊,奴才冤枉啊!”高起潜一边大喊冤枉,一边心里嘀咕道:殿下你还能有名声?你这好色之名,妇孺皆知啊!   “行了,行了,一会儿送进了吧!”张顺懒得深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   他好久没吃肉了,最近确实有点馋得慌。   不多时,天色稍晚,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张顺抬头一看,却正见两个女子伏在地上,低声道:“罪……罪妾见过殿下!”   两个?   张顺这才想起来,高起潜说的是“她们”。   “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你们!”张顺努力装作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是!”随着一声应答,两张娇艳的面孔缓缓抬了起来。   一个长着一双丹凤眼、两条柳叶眉,再配上那火红的朱唇皓齿,美的颇有几分攻击性,看起来极其明艳。   而另一个虽然年纪不大,却也剑眉怒目,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气。   不是,这样的人会“甘为箕帚之妾”?   张顺稍微冷静了一些,压了压躁动的心思,开口追问道:“本王再问一句,你们愿意跟我吗?”   “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本王又不是色中饿鬼……”   “我们……”那孔四贞闻言大喜,不由连忙开口道。   “我们愿意!”不意孔四贞话还没出口,便被白夫人抢先应了。   那孔四贞顿时一脸茫然,好容易有机会脱困了,娘亲你怎么又拉着我跳了进去?   傻孩子,你见过到嘴的肉,又吐出来的吗?   白夫人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屈辱的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   她比孔四贞年长一些,对男女之事自然更了解一些。   当她进来的时候瞥见了张顺的目光,就知道这个男人要“吃人”。   与其被人如同猫戏老鼠一般吃掉,还不如老老实实任人宰割。   “好,不知你们怎么称呼?”张顺见她们确实是自愿,也放下心来。   君子好色,取之有道。   虽然说他先去也抢了很多女人,但是大抵都是为形势所迫,并非他的本意。   依照他的心思,这种事情还是你情我愿的好。   “罪妾白氏!”   “罪妾孔……孔氏”孔四贞犹豫了一下,也仿照白氏的说辞应了一声。   “呃……”张顺问完话,顿时陷入到无话可说的境地。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心思,也就不用惺惺作态了。   ……   于是,同时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蹦出一句:“好个黄得功,本王却是小看你了!” 第551章 纲常   天光大亮,东方既白。   马英娘早早起床,练了一套枪,出了一身汗,又擦拭了一遍身子,然而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这才开口问道:“昨晚殿下还是住书房吗?”   “听吴妈说,今天还是没出过房门。”抱琴小心翼翼的回应道。   要是女主人再派她去“勾引殿下”,她恐怕要羞死。   上一次她傻傻的弹了好几天的琴,结果张顺连扭个头都欠奉。   到最后,还是她和马英娘主仆两人跑到张顺书房“打了一天的工”,这才换得“一夕安寝”。   如今想起来,都觉得糗死了。   人常言: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结果这主仆二人,使劲浑身解数,才把张顺哄进房中,实在是奇耻大辱。   “那……那感情好,我出去一趟!”马英娘嘿嘿一笑,不由推门而出。   “啊?夫人,你……你不能空着手去啊!”就在这时,刚好端着饭菜都吴妈进来,听到了马英娘的话,不由连忙接话道。   这吴妈作为过来人,如何不知自家的主子这是思春了?   只是这马英娘素来脸皮薄,她也不敢说破,便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饭菜。   “哎?你还别说,这倒是个好主意!”马英娘眼睛一亮,不由夸赞道。   原来这张顺喜欢睡懒觉,马英娘本来想闯进去,给他一个“惊喜”。   如今又有了借口,这更一举两得。   “这……这成吗?”抱琴看着马英娘端着饭菜,一蹦一跳的去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有什么?跟着夫人这么久了,难得你还不懂她的心思?”吴妈神秘一笑道。   “年轻人嘛,早上火气旺,万一有点什么,那还不是殿下好色所致?”   “啊这……”抱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夫人动不动就去喊殿下起床,感情就是奔着擦枪走火去的啊!   可怜这马英娘一干人算计的挺好,却没料到张顺早已经“擦枪走火”。   那白夫人和孔四贞两女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曲意奉承。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谁啊?”张顺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不耐烦的开口问道。   “我,英娘!”门外传来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声音。   “啊?”张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   他连忙一边胡乱穿着衣服,一边慌张道:“快,快,你们俩找个地方躲起来!”   “啊?”白夫人和孔四贞两女顿时傻了眼。   她们俩主动过来献身,已属无奈,如今还要被人“抓奸”?   不过形势比人强,两女也只得忍气吞声。   “那个……那个殿下,罪妾躲……躲在床上不出声就是了……”白夫人弱弱的建议道。   依照舜王道身份和地位,世界上还有人敢掀开他的被窝查看不成?   “你们却不知我这个婆娘,最喜欢大早上掀我的被窝!”张顺不由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奈的解释道。   “啊?”白夫人和孔四贞闻言大吃一惊,正待要穿衣。   不意这时马英娘却等不及了,只听见“扑通”一声,房门就被她一脚踹开。   然后,马英娘一边大摇大摆的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一边奇怪道:“你又在搞什么名堂,怎么半天不给我开门!”   “呃……是这样,你……你又多了两个姐妹,我……好吧,如你所见!”本来张顺还想说几句谎话,糊弄她一下,结果他一看到她鼻子灵敏的嗅了嗅,就选择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法。   “张顺!”马英娘听了这话,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不由扔了饭菜上前一把扭住了他。   “英娘,你听我……你听我解释啊!”眼看她没有把饭菜砸上来,松了口气之余,张顺眼珠子不由骨碌碌一转道。   “解释?我要什么解释!有什么借口,你和姐妹们说吧!”马英娘气极而笑,就要夺门而出,喊来其他婆娘。   “慢着!”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马英娘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颇为美艳凌厉的女子一脸威严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听她开口质问道:“圣人有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父为妻纲。你身为殿下妻子,一不能助他广纳妻妾,繁衍子嗣,可谓善妒;二不能柔顺温恭,以下犯上,可谓悍矣!”   “汝既悍且妒,可以出矣……”   “你教我怎么做妇人?”马英娘差点被她气乐了,不由反唇相讥道,“你自个还是先穿上衣裳吧!”   “圣人还说,礼仪之始,在于正衣冠。”   “你身为一妇人,赤身裸体出现在其他男子室内,究竟有何面目,说出这般话来!”   这白氏素来精明能干,颐指气使惯了,万万没想到竟被马英娘一顿抢白,羞的不由掩面而走。   “好了,好了,千错万错,只错我一人,你又冲她撒什么气!”张顺倒是敢作敢当,眼见马英娘怒气未消,连忙挺身而出道。   “哟,哟,你倒是敢作敢当,那么你就给姐妹们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吧?”马英娘见张顺护着他,不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经过马英娘这般折腾,早惊得一众婆娘赶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大早上这是吵什么呢?”红娘子在众女之中颇有威信,不由率先开口问道。   “你问他,这个下流坯子!”马英娘气的根本不想说话。   “呃……”张顺站了出来,扫视了一圈,只见大的大小的小,围了一圈自己的婆娘。   有的面带不屑,有的神色自若,有的一脸疑惑,有的则老神在在。   最可气的是高桂英和李香两个,竟然还搬了一条凳子坐下,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嗑着瓜子,准备看戏。   张顺顿时心思百转,暗自琢磨着还有哪个理由不曾用过。   “殿下,李将军来信,孔府衍圣公降于义军,并上表文一封!”就在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之际,门外适时响起了高起潜道声音。   “好,非常好!待本王收拾下,再传你进来!”张顺擦了擦满头的冷汗,暗道:多亏了高起潜,本王这是又躲过了一劫! 第552章 劝进表文   “伏以泰运初享,万国仰维新之治,乾纲中正,九重弘更始之仁。率土归城,普天称庆。恭惟舜王殿下,承天御极,以德绥民。上启尧舜,下逾禹汤。顺天革命,则纣桀殒命;北拒胡虏,则四夷俯首。”   “臣等阙里竖儒,章缝微末,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斗胆恭请殿下登极大宝,以正乾坤。如此士民咸安,百姓乐业。协瑞图而首出,六宇共戴神君;应名世而肇兴,八荒咸歌圣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共永。”   “谨奉表上进以闻!”   随着高起潜一阵抑扬顿挫的诵读,张顺听得是昏昏欲睡,差点打起了哈欠。   “这讲的是啥?”大致意思他是听明白了,不过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一下。   “就两个意思,一个是投降,一个是劝进!”高起潜不由干脆利索的解释道。   “这么老实?”张顺闻言不由笑了。   张顺来自后世,对历任衍圣公清来降清,元来降元之事也颇有印象,更被人戏称作“世修降表衍圣公”,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竟修到了自己头上。   “殿下,管他老实不老实,这终归是好事儿啊!”高起潜不由笑道。   “这倒是!”张顺点了点头,不由看了高起潜一眼。   实际上到了目前这个地步,大家对张顺准备进一步称帝之事早已经心知肚明。   所谓的“劝进表”,那个不找人拟了十份八份,随时准备呈上来。   然而,就差临门一脚之际,张顺居然忍住了。   他这一忍不要紧,却把一干准备“上进”之人憋的够呛。   比如这高起潜,虽是降将,一旦张顺即位,少不得一个司礼监太监之位。   再比如李自成、耿仲明、叶廷桂一干人,一旦张顺登极大宝,王爵也能落袋为安了。   当然,还有衍圣公之流,说两句吉利话,讨一个彩头,就想换一场富贵。   对此,张顺当然早已经洞若观火。   但凡他松一点口,今晚劝进表就能填满他这养心殿。   “这样吧,终究是孔圣后裔,不看僧面看佛面,且让孔府继续维持原有待遇不变。”虽然张顺一百个不愿意,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道。   有些事急不得,有些事慢不得。   如今辽东大战在即,且不论这衍圣公如何,一切维持原状即可。   “奴才明白了!”高起潜一见张顺避重就轻,不说这表文如何,反倒正儿八经的谈起了孔府,他便知道如今火候未到。   就在张顺在前厅和高起潜谈论政务之际,不用想也知,他的后院早已经失火。   一大群婆娘如同参观稀罕玩意儿一般,把赤着身子的白夫人、孔四贞两女围在了中间。   那两女顿时羞愤欲绝,只得躲在床上,用被子勉强遮盖了身体。   “说吧,你们俩是怎么回事?”红娘子见李三娘不吭不响,只得站出来当恶人道。   “如你所见,男人死了,没了依靠……”两人低眉顺眼的回答道。   “呃……”曾氏、黄氏、大小朱氏以及挤在角落里的张周田朱四女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说来好笑,三纲五常既是她们的索命索,又是她们的遮阳伞。   所托非人,三年两载,命丧黄泉也是常事。   若是男人死了,没了依靠,任人宰割也是正理。   任凭她们有天大的本事,满腹的经纶,对别人来说也不过是玩物罢了。   “所以,你男人死了,就想克死别人的男人?”李香突然拍了拍手,站起来插了一句话道。   “滋!”众女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若论杀人诛心,还得看你这个“蛇蝎美人”呐!   谁都没想到,素来不声不响的李香,突然露一手狠的。   原来这李香自恃貌美,又有柳如是、陈沅两女相助,素来不把其他女子放在眼里。   独这白夫人则不然,虽然无十二分颜色,却长了一副冰肌玉骨,白腻不下李香。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这白夫人不说白夫人,而是“玉夫人”,顿时让李香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身如浮萍,由不得自己!”白夫人闻言沉默了片刻,半晌吐出来一句话道。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为之奈何?   “哈,你的意思是你们俩是殿下抢回来的咯?”马英娘突然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   众所周知,我们殿下从不抢女人,如果被抢了,那一定是你的错!   “不是,难得你们是自愿的?”白夫人闻言不敢置信。   贼汉子的女子,自然都是抢过来的,不然,哪家女子肯嫁过去?   “对的,我们都是自愿的!”众女突然哄笑了起来。   当初自愿不自愿倒不好说,如今跟了张顺一段日子,众女倒是一百个愿意。   一则上无公婆责骂,二则张顺无有拳脚交加,三则夫妻生活美满。   别小看这三样,但第一第二两样,这个时代多少公侯官宦之女被婆娘折磨致死,数载毙命,皆是屡见不鲜。   哪怕唐王妃曾氏这样玩弄唐王朱聿键于股掌之间的奇女子,也得早晚向公婆请安,侍奉左右,稍有不如意之处,任打任骂,亦无可奈何。   即便如周皇后这般夫妻和睦者,仍然免不了发生被推倒在地上,气的数日不食之事。   而等到众女跟了张顺以后,这才发现这厮出了好色成性以外,几乎没有什么森严的规矩,更不会有拳脚交加之事发生。   至于好色,对一个经常独守深闺的妇人来说,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那白夫人和孔四贞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先受张顺羞辱,如今又遭众女围观,早已经忍无可忍。   待到众女笑时,两人只道是嘲讽自个,不由把心一横,恼羞成怒道:“我家男人自是无用,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   “那洪太三宫六院,个个都是绝色。若是这劳什子殿下真有什么本事,何不娶回两个来,那……那我们母女俩也就认了!”   “呃……那个……那个你俩找我?”“大玉儿”和海兰珠两女自知在这里没有什么地位,早躲到一旁旮旯里,没想到躺着也能中枪。   “庄妃娘娘?宸妃娘娘?”白夫人和孔四贞两人顿时傻了眼。   原来她身为孔有德的王妃,往日里作为家眷也曾携带孔四贞拜访过这两人,是以识得。   只是自孔有德死后,白夫人失去了贵族圈的消息来源,却不知这两女早已经被“送给力顺贼”。   “好了,这就巧了不是?”红娘子不由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庄妃”、“宸妃”,再看了看白夫人和孔四贞,这才笑道。   “只是你们若想留下,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简单。”   “当初我们和殿下约法三章,这院儿里轻易不能进人了。”   “虽然说都是些玩笑话儿,可是我们娘们都是当了真了,你们说是不是?”   红娘子此话一出,白夫人和孔四贞两人顿时就变了脸。   好家伙,自己下了好大的决心,忍受了多少屈辱,好容易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你们现在告诉我,对不起,你被白玩了,现在回家去吧?   家,她们现在哪里还有家?   辽阳那个家,恐怕早被人付之一炬。   盖州那个家,如今失去了家仆家丁,自己两个弱女子回去,岂不是羊落虎口,下场比现在还要凄惨一百倍?   想到此处,白夫人顾不得屈辱,连忙扯了扯孔四贞,连忙拜道:“王妃娘娘,不皇后娘娘,求求你收留了我们吧,我们……我们早已经无家可归了!”   结果她这一求不当紧,红娘子顿时变了脸色,指着旁边的一位“农妇”道:“认错人了!”   “呃……”白夫人和孔四贞尴尬的几乎想钻到地里,连忙又向李三娘拜道,“娘娘,娘娘,求求你收留我们吧,我们甘愿做牛做马照顾您!”   “这……都是可怜之人,按理说本宫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李三娘闻言面露难色,开口解释道。   “只是当初姐妹们相商,若是进来新人,需大家一致同意方可。”   “啊?”白夫人和孔四贞两女顿时傻了眼。   在座有多少婆娘,自己怎么可能让她们做到一致同意通过?   “那个……那个……”白夫人犹豫了半晌,这才开口道,“我们孔家乃圣人之后,小女四贞也是圣人后裔。”   “平日里三从四德,贤良淑惠,在跟了殿下之前,亦是完璧之身。”   “能够跟随殿下左右,也不算辱没了殿下的身份。”   “若是诸位姐姐肯收留我们,我们情愿劝得殿下登极大宝,晋级九五!”   “噫!”众女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神色各异。 第553章 说服   “呕!”   “呕!”   随着一阵阵干呕声响起,张顺连忙倒了两杯茶水,分别递给白氏和孔氏道:“来,漱漱口,习惯了就好了。”   欺负人!白氏和孔氏倔强的看了张顺一眼,心里只觉得又委屈又难过。   不过今天不仅是两人与张顺的“大喜日子”,同时也是白氏准备说服张顺的日子,故而两人使劲了浑身解数讨张顺欢心。   只是两人本就是极其保守之人,做起来别手别脚,于周公之礼一途不大放的开。   两人折腾了半晌,张顺还没心满意足,她们自个反倒先后泄了身子。   “来吧,来这边坐坐!”眼见两人漱罢了口,张顺招了招手道。   两人犹豫了一下,一左一右坐在了张顺的腿上,然后把耳朵轻轻的贴在他胸膛上,倾听他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声。   然后,张顺好像没有感受到这一刻温馨一般,一双大手熟练的伸了进去。   “别……殿下别这样……”白夫人和孔四贞忍不住抗拒道。   “行了,别装正经了,你俩今天这么主动,是不是有事情要求我?”张顺突然一脸正经的开口问道。   “呃……”白夫人心头一颤,连忙开口道,“确实有点事儿想劝劝殿下。”   “哦?说吧?”张顺倒是有点好奇这两人求自己什么。   “殿下自孟津起兵,天纵奇才,不过短短数年功夫,就纵横四海,大破明金,占据大半个江山。”   “如今正是少年得意,意气风发之时,如何迟迟不肯称帝耶?”   “哦?谁让你问这个的?”张顺目光一凝,不答反问道。   “殿下说笑了,小妇人初来乍到,哪里认识什么人?”白夫人闻言一惊,连忙扭了扭身子道。   “若是仔细说来,不过是小妇人的一点心思罢了。”   “原先我们母女俩,不拘好歹还是个福晋、格格,如今跟了殿下,这福晋、格格算是做不成了,估计王妃、次妃也轮不着我俩,将来传出去须不好听。”   “若是殿下登极大宝,好歹我们俩也是九五至尊的女人,不至于被人瞧不起……”   “这……实话给你们说吧,估计还得等一等!”张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透点口风道。   “这……殿下,罪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白夫人犹豫了一下,不由请示道。   “说吧,就当咱们夫妻闲聊了。”张顺倒是看的开,直接同意道。   “别处罪妾不知道,但辽东一处,若想长治久安,非改朝换代另立名号不可!”张顺本道白夫人会扯什么情感云云,万万没想到竟会说出这般说辞。   “此话怎讲?”他不由惊异道。   “殿下容禀,罪妾跟随先夫居于辽东数载,颇识辽东民情。”白夫人不由正色道。   “夫辽东之地,虽为中国故地,然自唐安史之乱以来,衣冠尽丧,沦为蛮夷之所。”   “待明祖克复故土,重新登上辽东,其地百姓丧乱,十不存一。”   “明祖遂以卫所之法,移山东之民于辽东,充实故地。”   “夫卫所之法,父死子替,世代承袭,短短百年,皆成世家大族矣。”   “彼辈内收田亩,外建功勋,号曰将门,割据一方,不下诸侯。”   “及万历意图用太监高淮制之,以致多有投女真者,此辽事之始也。”   “竟是这般?”张顺听到白夫人把昔日故事娓娓道来,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如今的张顺身为一方雄主,自然不会相信什么万历昏了头,派遣亲信搞乱辽东的言辞。   经白夫人这么一提醒,张顺顿时反应过来一个词:内外勾结!   “然而,谁也没想到老奴得势以后,竟然翻过来屠戮汉人,故而这才有了东江之故事。”果然只听到白夫人继续讲道。   “待到老奴身死,洪太即位,为了笼络辽东汉人之心,这才封了先夫一干人等为王,辽民多附,东江遂衰矣。”   听到这里,张顺算是明白了辽东之乱的基本脉络。   原来由于边地遍地卫所,直接导致了辽东军功地主的崛起。   而辽东军功地主的崛起,自然消解了明廷对此地的控制力。   为了加强控制力,万历皇帝派遣自己的亲信高淮前往辽东。   结果不知道是高淮个人能力的不足,还是辽东已经积重难返,反而导致了辽东军功地主倒向了掌控着建州卫的老奴,这才有了老奴以“七大恨起兵”之事。   这也是为什么以辽东卫所为主体的辽东兵在面临老奴的建州兵时,总是处于被动地位的主要原因。   “夫人的意思,若想争夺辽东,必须要争夺辽东大族的支持?”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殿下果然聪慧过人,一点就透!”白夫人闻言先说吹捧张顺了一句,这才笑道。   “如今这明金二国,在辽东大族眼中,皆臭不可闻,只是没有其他选择,才不得已忍气吞声罢了。”   “若是殿下自立一旗,招徕辽民,辽东上下无不赢粮而影从,后金何足道哉?”   听到这里,张顺算是完全听明白白夫人的意思了。   说白了,由于多年的恩怨,这大明也好,后金也罢,在这辽东大族眼中都不是什么好鸟。   如果义军继续打明廷的大旗,那么不得其利,反受其害。   既然如此,不然张顺直接称帝,切割前朝,反倒有利于收揽辽东民心。   当然,白夫人言说的乃是辽东一地,但是若是推及到天下,也未尝不是如此。   一家一姓之天下,之所能走到王朝末年,根本原因就是积重难返、弊病重生。   若想再建基业,重致太平,非得大动干戈、涤荡乾坤不成。   先前张顺为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尽快发展壮大自己,以对抗冉冉上升的后金一方,做出了许多妥协。   如今天下将定,是时候准备把这些妥协的东西追讨回来一些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道:“娘子言之有理,待到辽事一了,本王就即位称帝,到时候少不了你一个妃子之位。”   “那……那我呢,我呢?”孔四贞见自己还比不上“年老色衰”的嫡母,忍不住不服气的追问道。   “你?你就封个婕妤吧!”张顺见她突然露出小女儿姿态,忍不住开口调笑道。   “凭……凭什么人家就是一个婕妤啊!”小丫头不高兴了。   “因为夫人肤如玉,丫头花似锦!”张顺嘿嘿一笑,在两人一阵惊呼声中,把她们压到了自己身下。 第554章 强渡辽泽   “什么,辽阳丢了!”就在张顺在紫禁城享受齐人之福之际,驻扎中西宁堡的多铎也在享受“齐人之福”。   白广恩拒于前,张三百击于后,前后夹击,只搞得多铎欲仙欲死、好不痛快。   而当他得到辽阳失守的消息以后,顿时如雷轰顶。   原来这辽阳不仅是后金的三京之一,更是明代整个辽东地区的交通节点。   此地一失,就代表着广宁、辽南和东江三个方向的清军和盛京沈阳的联系几乎断绝。   辽南刘之源封地就在复州,短时间内可以自给自足,一时间倒是无虞。   但是多铎本部人马和攻打东江镇的代善部情况就不妙了。   前者倍道兼程,为了尽快救援广宁,本就没有携带足够物资。   而后者要通过地广人稀的长白山区,亟需通过辽阳至朝鲜义州一线的驿道输送粮草。   如今这辽阳一失,等于义军死死抓住了后金的睾丸,让其顷刻之间便有覆灭之虞。   “不行,朕必须回去!”多铎沉吟了片刻,不由下定决心道。   “陛下……这……这前有狼后有虎,咱们……咱们如何走得脱?”众人闻言不由纷纷开口问道。   之所以广宁至海州一线重要,就是因为这是一条通往辽东的交通要道。   而在广宁以东,沈阳、辽阳以东,牛庄驿以南的这一片三角区域内,是一处面积广大的沼泽——辽泽。   如今多铎四万大军被义军甲在了辽河和大辽河之间的狭窄区域,若想东归,要么走海道,要么走辽泽,别无他路。   “走辽泽!”多铎斩钉截铁道。   “这……这尚未及十月,如何行得?”众人闻言不由忧虑道。   原来这辽泽乃是由辽河河水泛滥而成,具有鲜明的季节性。   一般情况下,五月至八月之间,辽河流域多降暴雨,以致河水暴涨,淹没辽河两岸土地。   而等到一到三月之间,天气干旱,河流进入枯水期,面积广大的辽泽则会干涸、冰冻,便可以通行。   按照史料记载,“辽泽受东北诸夷水,入海之路,春夏秋三时多泥淖,(虏)常以三冬初春时犯塞。”   一般来说,到了十月以后,沼泽中的水量大减,地面又结了冰,才能通行。   而现在才刚到九月底,辽泽地面未坚,尚不易通行。   后金本就起家于辽东,先前又没少利用这一点袭击明军,自然对此知之甚详。   也正因为如此,众人才对多铎打算冒险走辽泽的计划十分担心。   别看现在距离初冬只差几天功夫,就这几天的差距,地面不实,便不能行军。   “不妨事,这辽泽虽大,却并非一块!”多铎沉吟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其分布最广之处,一处在沈阳以西,一处在三岔河以北。”   “昔辽金古道皆从其中穿过,当非难行之道!”   “这……”众人闻言相互看了看,倒是信了几分。   原来自从老奴迁都沈阳以后,由于地处偏僻,道路遥远,苦恼于无法及时应对插汉儿部和广宁方向明军的威胁,便一直寻求通往广宁一带的新道。   经过多番考察以后,后金一方发现了有两条较为可行的道路。   一条是绕道辽泽北部,走巨流河一带向西环绕辽泽北部边缘抵达广宁。   另外一条就是从辽泽之中最大的两片沼泽地中穿过,抵达沈阳和辽阳之间的区域。   如今已经深秋,距离初冬不过一步之遥,若是能够选择废弃的旧道,危险又降低了三分。   “好,那就这么办!不过……不过恐怕广宁是要不得了!”众人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要不要通知一下石廷柱三兄弟,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走?”   “不用,若是走漏了风声,你我全都走脱不得!”多铎冷冷的拒绝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如今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让明军闻风丧胆的后金兵,而是被“顺贼”打得丢盔弃甲的“大清兵”。   “那……那好吧,咱们……咱们走自个的!”众人有几分沮丧的点了点头道。   “放心吧,‘顺贼’这一次虽然打我了一个措手不及,等到我渡过辽泽以后,一起都会好起来的!”多铎眼见士气低落,不由开口安慰道。   “希……希望吧!”众人敷衍地应了一声,顿时让多铎心里蒙了一层阴霾。   夫战勇气也,素来以兵锋著称的“大清兵”如今出现沮丧的情绪,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   且不论这多铎如何心思,众人计议已定,当晚便派遣先锋队出西宁堡,深入辽泽。   那先锋队探得明白,连忙派人汇报道:“辽泽以内,道路虽然依旧泥泞,不过基面坚实,无有陷入之虞!”   “好,既然如此,那就横渡辽泽,奔袭辽阳!”多铎闻言不由拊掌而笑曰。   当晚,多铎便亲率主力越过边墙和辽河,北上辽泽。   由于多铎部主力被夹在辽河和大辽河之间,若想走辽金故道,只能先沿着边墙外围向西北方向行军百余里,抵达广宁外围一带。   然后再折而向东,穿过三岔河一带和沈阳西面一带的沼泽之间的缝隙。   “啧,这道可不好走啊!”刚一踏入辽泽,那多铎顿时便发觉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一些。   原来这辽泽之中,除了拥有大片的沼泽湖泊,以致道路泥泞难行以外,更是遍地的芦苇、蚊虫。   辽东的蚊虫与南方不同,由于气候苦寒的愿意,大多数蚊虫天气一寒便不见了踪影,故而危害不大。   身为辽东土著的多铎一干人,对其危害的认识也不足。   但是,一踏入辽泽,多铎就见识到了这些蚊虫的厉害。   说是蚊虫,其实仔细分辨起来,却是包括蚊、蝇、虻和蜂几大类。   其中又以蚊子、牛虻数量最大,危害最大。   这些虫子密密麻麻,撞的人脸生疼,驱赶不尽,到处都是。   蚊子叮人,牛虻叮马,一时间让人烦不胜烦,扰不胜扰。   “啪,啪!”   “灰灰灰~”   一时间人拍蚊、虻声,战马、骡马嘶叫声不断。   “怎么回事,难得就不能忍一忍吗?”多铎伸手拍死了一字趴着脸上的不知名虫子,不高兴的喝道。   “陛下,这蚊虫太多了,人能人,就怕畜生忍不了啊!”左右不由连忙解释道。   “是吗?”多铎不由眯起了眼,怀疑这些人指桑骂槐,辱骂自己。   “陛下,你看!”众人见多铎不依不饶,不由连忙指着一匹战马道。   那多铎借着火光一看,只见那马焦躁不已,马尾飞快的甩打着,试图驱赶靠近的蚊、虻。   奈何蚊虻太多了,防不胜防,哪里驱赶的过来。   “传令下去,注意看管点牲畜,别受了惊!”多铎眉头一皱,不由连忙下令道。   那多铎久在军中,对这些牲畜的性情颇为了解。   别以为这些都是畜生,就什么都不懂。   实际上这些动物受到蚊虻骚扰以后,也会和人一样烦躁不安。   随着烦躁的情绪不断积累,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控,冲撞阵型。   若是一个不小心,在这辽泽中引发了大量战马失控,引起士卒伤亡不提,若是导致大量的战马陷入沼泽之中,那笑话就大了。   好容易这众人安抚下,并没有引发大规模战马失控事件,多铎心中稍安。   但是,由于辽泽之中到处都是泥淖,行军艰难,耗费了两三天功夫,这才好容易赶到了广宁外围。   眼看辽金故道就在眼前,那多铎松了口气之余,连忙下令道:“前面就是辽金故道,大家在加把劲。”   结果,多铎话音刚落,突然只听到一声炮响,蓦地从芦苇丛里杀出来一彪人马来。   为首之人,一马当先冲杀过来,并大声喝道:“多铎小儿,某家在此等候多时了,还不快快上来领死!”   那多铎听了顿时魂飞魄散,定睛仔细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顺贼”麾下的将领杨国柱。 第555章 回援   “什么,鞑子跑了?”当张三百第一时间得到后金主力撤走的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从广宁至海州一线,只有东西一条道相通。   白广恩拒于前,凭河而守。   自己击于后,背河而阵。   南为海,北为泽,本来理当万无一失,多铎之流插翅难飞。   张三百河白广恩两人却万万没想到,这后金主力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对,根据其形迹推断,当是北上辽泽……”祖大寿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张三百又不是庸人,两军接战以来,本就朝夕骚扰,反复接触,故而待到多铎一走,义军立马发现了后金的虚实。   待到祖大寿带领人马冲进后金营地以后,无论是俘虏供词,还是后金人马撤离的踪迹,都表明后金主力北上辽泽去了。   “辽泽?辽泽现在能通行吗?”张三百闻言一愣,不由连忙问道。   “依照常理,至少还得等半个月,辽泽方能行军。”祖大寿摇了摇头,仔细解释道。   “今晨发现鞑子不见了,我特意命令吴三桂带人前去追赶,追入辽泽之中,只见遍地泥泞,脚印深浅不一,想必是鞑子狗急跳墙,不得已为之。”   “这倒也是!”张三百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   原来,就在多铎接到义军攻克辽阳消息的同时,张三百一干人等同样收到了。   只是张三百、白广恩等人还以为多铎要强攻,故而紧锣密鼓的准备应战之事,万万没想到他却跑了。   “看样子多铎很急啊!”张三百不由笑了。   “确实很急!”   “那……那祖将军以为他急着往哪里赶呢?”   “辽阳!”祖大寿沉默了片刻,伸手在地图上一指道。   “好,既然鞑子准备支援辽阳,那我们率先赶往辽阳,可行不可行?”张三百扫视了众人一眼,突然开口道。   你不是要去辽阳吗?那我先去辽阳等着你!   “这……这恐怕太过冒险!”众将闻言不由面面相觑道。   “广宁犹在,时时威胁我军后路。若我大军去了,恐其断我粮道。”   原来若是从关内前往辽东,除了水路一路以外,唯有出山海关,然后沿着狭窄辽西走廊赶往锦州。   出了锦州以后,地势渐宽,出现了以义州、广宁和锦州三城为核心的一片广阔区域。   由此折而向东,便是一条狭长的沿着路河东去的长广道。   这长广道起于广宁北面,止于海州东昌堡,长达二百里。   如今广宁未下,一旦义军大军东去,难免会被广宁的石氏三兄弟骚扰甚至截断粮道。   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隐忧。   根据上次多铎趁着撤退之际,杀了一个回马枪来看,这一次他未必会老老实实退去。   如果他入了辽泽以后,不曾东进,反而折先广宁,破了围困广宁的杨国柱部人马怎么办?   想到此处,张三百不由笑道:“诸位言之有理,以本将只见,不如这般。”   “一则马上派人通知杨国柱部,谨防鞑子从辽泽中杀出;二则派遣船只逆辽河而上,探查辽泽动静。”   “三则,派遣白广恩部攻打海州;四则征调附近所有船只,随时走水路支援辽阳!”   “好,好,这个好!”祖大寿闻言一愣,随即眼睛一亮,不由拊掌而笑道,“将军这一次计划如此周详,后金国合当亡矣!”   且不论张三百如何计较,且说随着他一声令下,义军都忙碌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大清国礼烈亲王”大贝勒代善也收到了自己的情报。   “什么,辽阳丢了?”代善望着完全坐守孤岛的明军,一时间不由望洋兴叹。   “父亲,这多铎干什么吃的!”就在这时,长子岳托不由愤怒道。   “休要意气用事,这一次恐怕是来者不善呐!”代善闻言伸手止住了长子道抱怨,而是语重心长道。   “父亲,此话何解?”岳托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自洪太关内丧师以来,折兵十万,如今我国中可用之兵尚不足十万。”代善叹了口气道。   “其中陛下带去了四万,咱们父子俩带走了万余。盛京留守一万,复州刘之源有兵马一万。”   “金州、义州、广宁、海州、辽阳等地,又各有数千,拢共才这点人马。”   “如今竟被人占去了辽阳,恐怕兵力早已经捉襟见肘矣!”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听了代善这话,岳托心里不由沉甸甸的,连忙开口追问道。   “走!”代善斩钉截铁道。   “走?”   “对,辽阳一失,我军粮道断绝,即便明日攻下皮岛,也已经于事无补。”代善点了点头道。   “如此,还不如合力夺回辽阳,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   “父亲!”岳托闻言沉默了半晌,不由突然出声问道,“就算夺回辽阳,又有什么意义呢?”   “岳托!”代善闻言一愣,不由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   “莫非你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不敢杀你不成?”   “父亲,即便你要杀了儿子,儿子有几句也要说出来!”不意岳托闻言,竟然硬着脖子道。   “儿子自从军以来,不说是身经百战,也算得是沙场宿将。”   “往日里,您总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可是这话能偏偏别人,如何骗得了我们自己?”   “自汗王起兵以来,东征西讨,我们本部本有十万丁壮,如今尚不足半数。”   “原来这辽东有汉人百万,几经折损,恐怕其丁口尚不足三十万。”   “如此,国无兵,土无民,就算我们能够赢下一场,赢下十场,又能怎样?”   ……   代善闻言沉默了好半晌,这才低声道:“你是对的!其实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   “其实如今我满洲兵丁,三不存一,汉人丁壮亦只剩十余万。”   “东面蒙古,除了科尔沁和察哈尔部以外,个个都蠢蠢欲动。”   “若是一个应对不善,我‘大清国’就是国除族灭的下场!”   “那……那怎么办?”岳托闻言都吓傻了。   他本以为国中的形势够恶劣了,其实真实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没办法,两代汗王造的孽,恐怕只能由我们这些人来偿还了!”代善面如死灰道。 第556章 辽泽之战   话分两头说,且说张三百计较已定,便派遣斥候快马加鞭告知了杨国柱。   那杨国柱得了消息以后,先是一惊,随即不由大喜。   原来自张三百带领主力追击多铎以后,杨国柱作为副帅就带领了三营人马,分别镇守义州、围攻广宁。   本来这广宁守军不过数千人,若无援军,早晚也就困死了。   不过,由于义军前线吃紧,杨国柱一直试图把石氏三兄弟引出来打。   结果,石廷柱一干人等吃了大亏以后,就死守不出,搞得杨国柱灰头土脸。   故而那杨国柱得知多铎有率领主力通过辽泽夹击自己可能的时候,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就高兴了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这广宁已经被他环城挖掘了一条壕沟,彻底困住了,根本不可能有消息传进去。   既然如此,他就可以利用城内城外沟通不畅的特点,打多铎一个措手不及。   杨国柱计较一定,便私下里抽调了三四千精锐,偷偷的越过边墙,埋伏在外面的芦苇丛中。   由于辽泽之中,道路泥泞难行,哪怕多铎率领主力先行离开,仍然落后了义军一步。   果然,在杨国柱埋伏了两三个时辰以后,后金兵蹒跚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杨国柱先下令让士卒不动,等到后金先锋营过去了,中军抵达以后,这才动手,果然杀多铎一个措手不及。   “直娘贼,哪儿来的蛮子,快,快给朕挡住!”多铎不由大吃一惊,连忙高声叫喊道。   原来在辽泽中,连续行军三日,后金兵早已经疲惫不堪,骤然遇袭之下,连铠甲都顾不得穿。   “杀,杀,那华盖之下,必是多铎!”杨国柱眼见一战成功,不由大喜,连忙挥刀指向多铎所在道。   “凡能活捉多铎者,赏千金;能斩之者,赏八百!”   随着杨国柱一声令下,顿时他麾下人马如狼似虎,直朝多铎扑来。   “竖子敢尔!”那多铎本就是个暴脾气,眼见杨国柱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大怒。   他连忙喝令左右帮自己披上盔甲,就是上前应战杨国柱。   不意辽泽之中道路泥泞,他刚穿了金甲,跨上了乌七八黑的白马,刚行了两步,突然战马一掀,扑通一声,整个人砸进了一个泥坑里去了。   “呜~咕咕……”那多铎刚一张嘴,准备呼救,就被一股腥臭的泥浆灌了进去。   “陛下!”左右亲卫见状大惊,就要上去营救。   不意就在这时,杨国柱带领亲卫呼啸而过,好大一颗头颅就飞上了天。   “多铎何在,快来受死!”杨国柱遍寻不到,不由大声呼喊道。   奈何知晓多铎所在的亲卫已经被他杀死,一时间人荒马乱,竟寻不到。   而就在这时,巴牙喇营急忙赶来救驾。   那杨国柱眼见身边人少,生怕被人缠住了,只得暂且退却。   “陛下呢,陛下呢?”巴牙喇营的将领一赶过来,连忙大声问道。   “快看,那是陛下的白马,想必陛下就在附近!”幸好有人识得多铎的白马,连忙出声提醒道。   “快,还不快找,若是找不到陛下,我要你们的狗命!”那将领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厉声下令道。   “陛下在这里,陛下在这里,找到了,找到了!”不多时,突然有人一声高呼。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人从泥坑里扶出来一个如同泥猴儿一般的人物,浑身上下都是泥水,一时间看不出面目来。   “陛下?”那将领上前两步,试探着问道。   “呕!”那人闻言张了张嘴,突然呕出来一滩泥水出来,然后这才开口道,“是朕!”   “嘿,陛下你没事儿吧?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推到了水坑里?”那将领这才确认了多铎的身份,连忙请罪道。   “奴才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杨国柱,朕和你没完!”不意多铎理都不理他,反倒愤怒地向杨国柱方向骂道。   这泥马谁遭得住?英雄没逞成,反倒逞成了狗熊!   然而,骂归骂,由于辽泽之中道路泥泞,到处都是水坑、沼泽,后金空有四万大军,被杨国柱一干人等杀得抱头鼠窜,难以抵御。   就在这时,早有人提议道:“这辽泽之中,道路泥泞,难以成列。”   “唯芦苇满地,盘根错节,可以站人,还请陛下即可下令,让士卒分散站于芦苇之上,以便御敌。”   原来这芦苇果然是长在水中,不过由于其根系发达、纵横交错,可以水面上形成较厚的根状茎层,能够承载人、畜在上面行走。   这也是为何杨国柱一干人等能够埋伏在芦苇丛中的主要原因。   “好,传令全军,姑且立于芦苇丛中,待到形势已定,再行杀敌!”多铎从善如流,连忙下令道。   多铎这一下令不要紧,顿时后金不少人马躲到了附近的芦苇上,一时间杨国柱一干人等再难冲乱他们的阵型。   “副帅,怎么办?”姜襄见状,眉头皱成了一团。   后金兵多,义军兵少,若是果然让其整顿了人马,反戈一击,就麻烦大了。   那杨国柱闻言也头疼的紧,不意这时却听到有士卒嘀咕道:“要是放一把火,把这芦苇全烧了就好了!”   那杨国柱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全军听我号令,用火箭烧之!”   原来时值深秋,芦花如雪,随风飘荡,而芦苇亦干了七八成,遇火便着。   而杨国柱那杨国柱本是明军降将,其麾下人马亦是采用明军编制、装备和战术。   其中火箭这种在义军和后金军中几乎被淘汰的武器,还大量装备。   火箭,又叫神机箭,其形制和后世烟花“钻天猴”类似,基本上都是一支箭上捆绑了一支药筒,通过火药的反作用里推进,杀伤敌人。   由于这药筒往往上由纸张卷制而成,容易燃烧,故而又成为良好的引火工具。   随着杨国柱一声令下,顿时有十多个人搬出来“神机箭”,瞄准了一处站了许多士卒的芦苇丛。   “比油~比油~比比油~”随着一阵阵极具年味的烟花声响起,顿时不知道多少火箭拖着尾焰,狠狠的扎进了那芦苇丛中。   由于这玩意儿准头有限,其实并没有杀伤多少人,只是把对面的后金兵吓了一跳。   等到他们发现这些火箭大多数都射偏了以后,顿时不由嘲讽了起来:“就这……就这给爷爷挠痒都不够……”   “火、火、火!”然而,嘲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股狼烟腾腾而去,随即火苗冒了出来,然后迅速地向整个芦苇丛蔓延过去。   “快逃,快逃啊,这里失火了!”站在这一处的后金兵哪里还待得住,顿时有的陷入泥中,有的跳入水中,一时间乱作一团。   “好,好,继续烧,继续烧!”杨国柱一见这“神机箭”有用,不由大喜道。   一时间,整个辽泽烟雾腾腾,火焰四起,只把后金兵烧的哭爹喊娘、屁股尿流。   那多铎眼见抵挡不住,只得下令道:“快撤,快撤,赶快撤往辽金故道!” 第557章 浮桥   辽泽茫茫,芦花飞絮。   俄而有一群白鹭展翅落下,落在了河边,然后伸着长长的脖子去捕捉河里的虾和蟹。   更有一群群绿头野鸭子,在水里畅快的游来游去,偶尔一个猛子扎下去,等等凫上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一切都如此静谧,一切都如此美好。   在这片人类不曾涉足的地域,一切都呈现着一种自然之美。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几支箭飞了过来,把两只白鹭当场射杀在河边。   而其他受惊的白鹭、野鸭子以及一大群不知名的鸟类,不由纷纷展翅飞上天空,颇有遮天蔽日之感。   而就在群鸟飞离之际,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附近芦苇从来钻了出来。   这些人身上携弓带矛,身着披着一身轻便的披甲,脑袋和手全都布罩住了,只留了两只眼睛在外面。   “哈,中了!”其中一人见到水里血水直冒的两只白鹭,不由兴奋了的叫了一声,然后脱了草鞋子,捋了裤腿,顾不得河水冰凉下了水。   “嗐,你捞它干啥,这肉又腥又柴,一点都不好吃!”为首之人看了他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强!”那人闻言一边捞起一只白鹭,一边摇了摇头苦笑道。   原来这几人正是后金的斥候,先前吃了没有安排斥候排查伏兵的亏,不但损兵折将,粮草也被烧了一部分。   哪怕作为精锐的斥候他们,如今也只能吃个七八分饱,不得不射猎些鸟兽,弥补食物不足。   “这就是辽河吧?”为首之人自家人知自家事,便不再追问,反用手搭了个凉棚向对岸望了望道。   “这么宽,不是辽河又是哪个?”把白鹭捞上来那人,一边小心翼翼的取下箭支,一边接话道。   “这……这河上既没有船,又没有河,难道我们游过去不曾?”这个时候,另有一人用长枪探了探河水的深浅,不由脸色难看道。   为首之人看了看,已经浸湿了大半的枪杆,同样脸色难看得紧。   时值深秋,天气转寒,待到夜里河面已经开始结冰。   如果上司强令涉水渡河,哪怕要不了命,恐怕也会大病一场。   “算了,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一会儿报上去再说吧!”为首之人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众人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只好点了点头,又转身钻进了芦苇中。   随着一阵沙沙声响过,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原本受惊的白鹭、野鸭子等鸟类,渐渐的又胆子大了,陆陆续续的落了下来,继续着刚才悠然自得样子。   而距离此地数里之远处,有一群人类却没有这般好运了。   “快,快倒进去!”随着一声声高呼,一群群如同泥猴子一般的后金精兵,正背负着一袋袋泥土倒进前面的路上。   而在这些人覆土的同时,同样有一大批人用刀剑收割着附近的芦苇,然后把它覆盖着这些泥土上面。   原来越接近辽河,沼泽愈发泛滥。   后金先锋营不得不从附近装了较为干燥的土壤铺在泥泞的路上。   然而,铺上去以后,随着士卒的踩踏,很快这些土壤又会变得软起来。   这些人没有办法,只好再收割一些芦苇铺上去,这才能够让后金主力通行。   而在这些先锋营身后一二里处,却正是多铎和他的四万大军。   只是因为先前遭了杨国柱袭击,多铎的华盖丢了,辎重粮草也被焚毁了一些,还有些人被烧得灰头土脑,看起来颇显狼狈。   “报,陛下,探子来报,前面数里处正是辽河,我们已经赶到了辽河边!”就在这时,有一人急匆匆赶来,向颇显狼狈的多铎汇报道。   这多铎先前被战马甩进了泥坑中,虽然因此躲过了一劫,但是这浑身上下是没法看了。   虽然后来在侍卫协助下,略作梳洗,奈何条件所限,依旧残存了不少泥垢。   “哦?那有法子渡河没有?”多铎连忙开口问道。   “没有,探子仔细探查了一番,一没有桥,二没有船。而且河水刺骨,深浅不下一丈!”那人连忙应道。   “一丈?”多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这个深度,哪怕骑马涉渡也不成了。   “大军都议一议,这河怎么过?”多铎没有办法了,主动开口道。   “这……”众人闻言不由都低着头,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好在有个人刚巧看到了脚下的芦苇,却是想起来当初士卒站在盘根错节的芦苇根上的情景,他不由连忙开口道:“奴才倒是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不知道成也不成!”   “说来听听?”众人正束手无策之际,闻言不由一愣。   “陛下,这芦苇虽轻,昔日达摩祖师也能一苇渡江。如今我等虽然没有达摩祖师的本事,但是若是结草为舟,连舟为桥,当也可渡!”那人不由笑道。   “好,就这么办!”多铎闻言不由大喜。   这辽泽之中,虽然树木稀少,难以造舟,但是若说用芦苇,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且不说这多铎如何计较,且说那张三百下令以后,部分水师便沿着辽河而上,反复探查两岸动静。   这一天有两艘苍山船和几艘渔船再度逆流而上,深入到辽泽之中。   “哨官,咱们天天探查这个作甚,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人来?”连续巡逻了三五天,船上的士卒早就厌烦了,不由抱怨道。   “废话少说,让你查你就查,这岂不比和人拼命强多了?”那哨官不由训斥道。   虽然嘴上这般说着,其实这哨官也觉得这是“张帅瞎折腾人”。   “哨官,你看!”就在全船上下都有些不耐烦之际,不知是谁突然伸手一指道。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一丛芦苇横亘过河面,拦在了前面。   “这是什么?”那哨官不由大吃一惊道。   “莫不是这里水浅,芦苇顺着长了过来?”有人不由猜测道。   “胡说八道,你见哪家芦苇能横着长过河面?”哨官不由训斥道。   “传令下去,派两个小船靠近看一看,注意别让人发现了。其他人听令,赶快把船开进芦苇丛里,先躲起来!”   随着这哨官一声令下,众人不由纷纷行动起来,大多数船只都躲进了河岸边的芦苇中,而另外有两只小船则在芦苇的掩护下,向前靠近。   “咦?刚才我好像看到了几只船?”而就在这时,有个后金探子揉了揉眼睛,向南面河面上望去。   “什么船,这荒芜人烟的地方,能有船?”他的上司闻言用手搭了个凉棚望了两眼,不由臭骂道,“不要胡说八道,仔细你的脑袋!”   “唔!”那人闻言缩了缩脑袋,只道是自己看花了眼,遂不以为意。   而就在此时,后金的大军开进了过来,踏上了这条漂浮不定的芦苇桥,向河对岸走起。   “不错,挺稳的!”那多铎也来到桥前,亲自踏上了桥面试了试,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正如那人所言,先用大量芦苇编制成船,然后再连接起来,虽然比用船连起来的浮桥差一些,好歹能渡人就成。   “陛下,请您移驾!”不多时,眼见先锋营已经渡过了辽河,早有人连忙讨好道。   “好,大家一起随朕渡河!”多铎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由同样邀请道。   辽泽虽然是由这辽河泛滥而成,然而辽河并不是均匀的将这辽泽分为两半。   实际上过了辽河以后,再有三五十里脚程便能出了辽泽,抵达章义站。   章义站,即彰驿站,本是元代驿站,距离沈阳六十里,距离辽阳八十里。   一旦后金兵抵达此处,只须一日一夜功夫便能赶到辽阳城下,故而多铎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惊慌的大喊道:“火,火,火!”   “胡说八道,这天还没到饭点,哪来的火?”多铎闻言大怒,就要寻哪个扰乱军心。   “殿下,你看!”而就在这时,左右不由惊慌的指向南面的河面道。   那多铎下意识扭头一看,只见不知哪里来了两只小船,正冒了滚滚浓烟,飞快的向浮桥中间冲过去。   “快,快拦住他!”多铎连忙下令道。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但等后金士卒放了两轮箭,只听见扑通扑通几声,船上的“死士”跳到水中,扎一个猛子不见了。   而那两只火船刚好燃起火苗来,一头撞到了浮桥之上。   桥上的士卒连忙用手里的长矛去推,只是哪里推的开?   芦苇遇火,瞬间就被引燃了。   熊熊的火焰顿时蔓延开来,只骇得浮桥上的士卒转身就跑。   只是狭窄的浮桥上,如何跑的开?   顿时有的人被挤掉了河中,有的人则主动跳入水中,一时间乱成一团。   那多铎正看呆了,还是左右反应快,连忙又把他从桥上架了下来。   好容易脱离了危险,安定了下来,那多铎抬头一看,只见那浮桥早已经化作一条火桥,哪里渡得过?   “张三百,劳资与你势不两立!”多铎不由悲愤的大呼一声,一时间怒急攻心,竟一头栽倒则地上。 第558章 隔河对峙   “将军,经过士卒多番寻访打捞,已经在太子河里打捞出来李夫人和孔廷训两人的尸首!”辽阳司衙之中,有亲信向黄得功汇报道。   “哦,死了?怎么死的?”黄得功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这李氏和孔廷训二人都生长于东江镇,若说没有一番水性在身,哪个肯信?   这大江大海都过来了,结果在一个小河沟里淹死了?   “淹死的,准确的说是被孔廷训那厮害死的!”那亲信回答道。   “此话怎讲?”此话一出,不要说黄得功,就连李延庚都愣住了。   “我们打捞上来的时候,发现孔廷训那厮身上裹了一身厚重的棉甲,双手又死死地拽住了李夫人!”那亲信冷笑道。   “这样啊!”黄得功眉头紧锁,和李延庚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是明白人,顿时明白这孔廷训和李夫人为何出事了。   原来这孔廷训贪生怕死,故而罩了一身厚重的棉甲。   只是他千料万料,万万没料到自己会落水。   他那一身救命用的厚棉甲,一旦沾了水,那就成了索命的阎王。   刚巧这厮水性又不太好眼见就要沉下去,一命呜呼。   好巧不巧,刚好被落水的李夫人看到了。   这李夫人虽然并不是他的生母,但是也知道家中没了男人,这孔家恐怕要完。   于是,她便游过去,准备救他。   只是这李夫人却不知将死之人,会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刚一游过去,不但没有来得及营救这孔廷训,反倒被孔廷训那李夫人本来打算救他,结果反倒被他拖了下去,一起淹死了。   “这怎么办?要报上去吗?”李延庚皱了皱眉头,不由出声问道。   先不说两人与那白夫人、孔四贞的约定,但凡这个消息传出去,就会引起刚刚投降的“天佑兵”的骚动。   “没事儿,这事儿谁也不许往外说,等会儿我去找那赵良栋,让他用船赶来把尸首送往京师,请殿下定夺!”黄得功沉吟了片刻道。   那黄得功、李延庚本以为这孔延训和李夫人二人常年混迹于东江,想必水性是极好的。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世界上竟会有如此凑巧之事,一死死俩,死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只是他们这一死不要紧,倒让黄得功、李延庚两人作了难。   如果说先前不曾将白夫人和孔四贞两人献与“舜王”,莫说这两个人,哪怕他们把白夫人一干人折磨致死。   顶多被张顺责罚几句,依旧短不了他们的功劳。   现在则不然,这两女已经送给“舜王玩耍”,万一日久生情,趁机吹一吹枕头风,恐怕反坏了自家性命。   “这……这能行吗?”李延庚犹豫了一下,隐晦的提醒道。   “没问题!”那黄得功虽然心里怂的很,表面上却正义凛然的回答道。   “这李夫人、孔廷训二人乃是落水而死,与我等无干。那舜王殿下见过多少女人,岂会为其所惑?”   李延庚一听,心道:也是,这舜王好色之名传遍天下,想必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这白夫人和孔四贞两女虽然出色,也不能将其迷得晕头转向。   想到此处,那李延庚不由点了点头道:“黄兄所言甚是,当务之急理当将尸首运回京师,由殿下处理此事。”   两人计较已定,这才派人去请天津总兵赵良栋。   只是没想到天津总兵赵良栋还未请过来,倒是又探子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何事慌张?”黄得功心里一个咯噔,不要连忙开口问道。   “鞑子……鞑子来了,约莫有五六千人,从正北而来,看样子准备占据东京城!”那探子连忙汇报道。   “这……且让水师切断两岸,广布斥候,继续给我探查下去!”黄得功略作沉吟,不由下令道。   这辽阳新旧两城,分立太子河两岸。   位于西岸的正是辽阳旧城,故明辽阳城是也。   位于东岸的则是辽阳新城,即后金东京城是也。   两者之间相距八里,以黄得功手一营之兵,根本做不到全部驻守。   无奈之下,黄得功和李延庚只得二选一,选择了辽阳旧城,而焚毁了东京城。   说是焚毁,其实这个时代的建筑多是夯土结构,短时间内自然无法将其夷为平地。   如今的东京城,城中驻守的女真兵、天佑兵死的死降的降,仅有些妇孺,不是被强制迁入辽阳旧城,就是被“肉体消灭”,只余下一些残垣断壁,耸立在风中。   “好狠的乱臣贼子!”当贝勒硕讬带领人马赶到东京城,看到面前的情景之际,忍不住开口骂道。   其实被后金兵攻下的城池,还要比此地惨上十倍。   奈何不落到自己的头上,他不曾感到这种切肤之痛。   “走,进去,我倒要看看这‘顺贼’如何凶残!”硕讬不由冷冷道。   “喳!”众奴才闻言对视了一眼,不由连忙应了。   不意那硕讬刚进了东京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黑漆漆的场景。   原来黄得功在弃守东京城之时,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措施。   即把男女丁口尽数迁走,家什衣衫,粮草果蔬,但凡能运走者一概运走,实在运不走的全都一把火烧了,只留给硕讬一个空城。   “混账,难道偌大个城池,竟找不到一个人吗?”硕讬不由愤怒道。   “找,倒是找了几个,就是……就是有点不雅观……”左右不由嗫嚅道。   “什么雅观,不雅观,快快喊来,贝勒爷我要问话!”硕讬不由连忙下令道。   结果,不多时几个士卒便押了两个乞丐进来。   “你们怎生混到东京城来?”这东京城居住的除了天佑兵,就是女真兵,根本不应该有外人混进来。   “回……回主子的话,我们……我们就是这城里的兵丁!”那两个乞丐连忙跪下来道。   “好个顺贼,居然略我百姓,焚我房屋,以致我建州勇士沦落街头,乞讨为生……”硕讬闻言不由大怒道。   “呃……那个主子,其实……其实这不干顺贼的事儿。”拿两个乞丐倒也实诚,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   “我们原本一家有七口人,我父亲跟随汗王出征,没于辽阳;我大兄跟随先帝入关,尸骨全无。”   “我娘亲悲愤欲绝,不就没了;我嫂子带着孩子改嫁他人。”   “只余下我们兄弟两个,勉力支撑。不意先帝数用兵,征发亦酷。”   “待到我们兄弟二人回来,竟是误了农时,走了奴仆,只好以乞讨为生。”   原来这后金本就人口稀少,又遭天灾人祸,收成不好,再加上洪太频频用兵,多作征伐,辽东民力已尽。   即便是女真本部,亦多有困苦不堪,难以维系之家。   “这……”这两个乞丐一席话,顿时说得硕讬也沉默了起来。   连年的征战,后金上下本就处于破产的边缘。   再经关内大败,丧师十万,直接把后金国中的最后一口心气打没了。   如今又被人杀入腹地,哪怕以贝勒硕讬自己看来,依旧是“大清国药丸”!   “殿下,怎么处置他们?”左右见他们竟然敢污蔑“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勇士,不由十分不满地问道。   “算了吧,先守住东京城再说吧!”这一刻硕讬如同被抽取了骨头一般,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道。 第559章 安内   辽阳,即辽东旧都司城,城周二十四里有奇,分南北二城,共设八门,乃明末辽东第一重镇。   但是,由于城大门多,其实并不利于防守。   依照黄得功的心思,与其驻守辽阳旧城,还不如驻防新城东京城。   奈何这辽阳旧城不但是李延庚等一干世家大族所在,更是汉人主要集聚区。   这黄得功身为辽东籍出身的将领,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把这些人全都抛给后金的事情。   故而,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不得不弃东京而驻辽阳。   不过辽阳城固然很大,辽阳城中的百姓不在少数。   在李延庚的千针引线下,更有对后金十分不满的崔氏、韩氏两家大户投靠了义军。   这崔氏、韩氏皆是前明卫所出身,世代为将,不仅在辽阳城中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手中更是恩养了一批家丁亲卫。   “在下崔明!”   “在下韩轩!”   “见过黄将军!”就在后金兵出现在辽阳城北之际,崔、韩两家派出了各自的才俊。   崔家的崔明长得比较壮实,满脸横肉;而韩家的韩轩却是一个精瘦儒雅的年轻人。   不过,不论这两人彪悍还是儒雅,骨子里都有着辽东军民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   “都坐吧!”黄得功示意了一下,率先开口道,“鞑子是什么德性,想必大家都深有体会,就不用本将多说了!”   “这个时候,大家也不要藏着掖着,守住辽阳城,才能奢言其他。”   “本将手底下虽然只有一营人马,不过援军马上就到了。只要咱们守住辽阳城数日,便是大功一件!”   黄得功话音刚落,李延庚连忙接口道:“将军且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们李家手底下还有八百精兵,我一个不少的献出来!”   “当初吾父误信小人之言,以至于助纣为虐,为此吾父心中常不自安。”   “常言道:父债子还。如今既然还债的时候到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当然当仁不让!”   “好,李兄说的好!”李延庚话音刚落,崔明不由开口接话道,“鞑子残暴不仁,是时候血债血偿了!”   “我们崔家凡二十一口,死于鞑子手中。我们阖家上下都记着呢,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既得舜王义兵相助,我崔家派来兵丁四百六十七员名,俱听将军调遣!”   那韩轩见大家都表了态,不由连忙接话道:“我韩家虽然不如李崔二家,却也有嫡支一十八口死于鞑子手中。”   “我们韩家抽调了全部家底,派来三百七十三员名,俱听将军调遣!”   “好,都是好汉子!”黄得功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只是这辽阳城大,难以面面俱到,还请三位征调城中丁壮协助守城。”   “其中李壮士驻守北面和西面,崔壮士驻守东面,韩壮士驻守南面,本将居中,带领主力随时支援,诸位以为如何?”   “正当如此,我等愿听将军号令!”李延庚、崔明和韩轩三人闻言,不由纷纷拜道。   四人计较已定,黄得功正要分享一些情报。   不意这时,韩轩率先开口道:“将军,自古守城,祸多起于内,而非起于外。”   “而自鞑虏兴兵以来,犹善此法。此辽沈广宁之失也。”   “将军若想固守此城,请诛城中祝氏、王氏、段氏等数家通鞑者,然后可守!”   原来明廷曾在这辽阳城中,分别设置了定辽中卫、定辽左卫、定辽前卫、定辽后卫四卫。   而由这四卫出身的卫所将领,则是辽阳势家的主要源头。   比如韩氏出身于定辽中卫,而崔氏则出身于位于凤凰城的定辽右卫,已经投降老奴的祝家出身于定辽前卫,王氏、段氏等族出身于定辽左卫和定辽后卫。   “这……这几家实力如何?”黄得功闻言不由面露为难之色。   这倒不是他不想对祝、王、段等势家动手,而是担心其实力过盛,弄巧成拙。   但看这崔、韩两家,各拥三五百兵丁,如果祝、王、段等家亦是如此,这三家怕不是有千余之数。   虽然对黄得功来说,他手底下三五千人马对这千余兵丁具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怎样在城外硕讬部军事威胁下,干净利索的解决这些人,才是最麻烦的问题。   “祝、王、段三家之中,以祝家最强,其手中共有三四百精锐。”李延庚闻言连忙开口道。   “幸已随祝世昌降鞑,如今不在城中。其余王、段等家不过个拥百几十人,皆不足道也!”   “为何这几家实力如此孱弱?”黄得功闻言一愣,大出他意料之外,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那崔明和韩轩不由相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这才略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   “将军本是辽东卫所出身,如何不知这制度早已经败坏。”   “其屯田沦为各级官吏私业,其旗下军士沦为将领奴仆。”   “若是还有几分心气儿者,还恩养了三五百家丁;想安享富贵者,早已经刀枪入库、放马南山……”   黄得功一听此言,顿时反应了过来。   明太祖精心设计的卫所屯田制度,如今几乎败坏殆尽,卫所下军士和屯田早已经被瓜分一空。   纯以经济论之,养兵养卒,本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大片的良田要分给大头兵,一个个健壮的劳动力,天天要进行训练,执行军事任务,“浪费严重”。   故而很快明朝的官吏们就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开始大肆侵占屯田,奴役士卒。   屯田和士卒是卫所制的根基所在,一旦卫所制崩坏,那么明军的战斗力下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展起来的辽东势族也发生了分化。   像李家、韩家、祝家和崔家这样的,通过侵吞屯田,恩养家丁,最终进化为军功地主。   而像王氏、段氏之流,几乎完全放弃了在军事上有所作为的家族,则进化为经济地主。   单纯从经济利益角度来说,经济地主确实要比军功地主的生产效率要高,但是从战争角度来说,情况则相反。   “好,那这样!”黄得功知道了,祝、王、段等家虚实以后,不由提议道。   “一会儿你们帮我递一个请帖,请祝、王、段等家家主前来议事,我给他们来一个一锅端!”   “好说,好说!”李延庚和崔明、韩轩等人对视一眼,顿时不由大喜道。   原来这几家之间,除了公事以外,也颇有些私怨。   这些势家同处一城,往常难免有些龃龉。再加上相互争夺兵丁、屯田之际,更是大打出手。   如今不仅大仇得报,更是能够借机吞并其人口土地,实在是一举两得,双喜临门! 第560章 族灭   “黄得功要见我?”祝家家主祝世济一脸谨慎的开口问道。   “没错,除了您,还有王家家主王大壮,段家家主段崇德,韩家家主韩冶,崔家家主崔岩等人,共同赴宴。”一个奴才汇报道。   “哦?他想干什么?”祝世济皱了皱眉头道。   “还能干什么,不外乎拉拢城中大户,替他守城呗!”那奴才冷笑道。   “哦?世人皆知我祝家祝世昌已经归顺大清,他难道不知?”祝世济愈发不解了。   “正因为知道,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呐!”那奴才笑道,“如今大清兵就在城外,辽阳城危在旦夕,他若想做些什么,恐怕还得咱们几家同意才成。”   “那……那你们崔家是什么意思?”祝世济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家里早已经聚齐了兵丁,但凡有变,就鱼死网破!”那崔家奴才笑道,“若是没有,那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倒也是!”祝世济闻言点了点头。   什么叫“你好我好大家好”,其实就是“墙头草,随风倒”的委婉说法。   不过,那祝世济对此倒是嗤之以鼻,心中自有一番心思,这才点头应了。   原来其兄弟祝世昌正在后金镶红旗,任礼部参政兼世职参将,颇受重用。   这祝世昌便寻思着,先假意投降义军,然后寻机打开城门,迎接“清兵”入城。   这祝世昌计议已定,又私下里却又以左右摇摆的名义和其他几家勾连一番。   只是那王氏、段氏两家已经放弃了军功地主的身份,专职“种田”,闻言心中颇不自安。   那祝世济便劝道:“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以明廷之暴戾,以大清国之凶残,尚且不能动我等。”   “那‘顺贼’远道而来,无有根基,犹如浮萍一般,又能奈我何?”   那王氏和段氏两家并不知道这厮准备出卖自己等人,仔细一想,却是正是这般道理,这才点头应了。   于是,祝、崔、韩、王、段等家分别安排了人手,做了周全的准备,这才施施然向都司府赶去。   待到众人刚刚赶到都司府,只听见“碰”等一声巨响,大门闭了,随即冲出来一队人马把众人围了。   “黄将军,你这是做什么?”那祝世济见状不由一惊,随即故作镇定的开口问道。   “没什么,去除隐患,以图长久!”黄得功顶盔贯甲,笑着走出来道。   “贼子敢尔!”那祝世济万万没想到黄得功竟然如此大胆,不由色厉内荏的喝道,“我等势家,各拥兵马,早防着你这一手。”   “大不了鱼死网破,与尔偕亡!”   “剁了!”黄得功早已经计较周全,自然懒得和他们废话,不由一挥手下令道。   而就在黄得功准备动手之际,那崔岩、韩冶二人早已经不知何时退到了场外,神色复杂地看着场内众人。   “崔岩,韩冶,你们两家出卖我等,不得好死!”其他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纷纷骂道。   那祝世济亦睚眦尽裂,却也知这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本来他还寄希望诸势家的家丁,让黄得功知难而退。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黄得功竟然如此鲁莽,悍然勾结韩氏、崔氏两贼,意图屠戮其他势家。   那祝世济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不由大喝一声道:“今日既然中了这些贼子的奸计,我等且死矣。”   “彼辈卑劣无耻,必不能得天下。今吾死,而天下葬,岂不快哉?”   言毕,他竟抽出腰里的宝剑,带头向黄得功杀去。   众士卒见状连忙前去阻拦,不意被其砍杀了两人,突到了黄得功面前。   “哈!”不意黄得功巍然不惧,反而猛的抽出腰间的铁鞭往前一打,正打在祝世济宝剑的剑脊上。   那祝世济吃这一打,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手里的宝剑几乎拿捏不住。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却见那铁鞭在磕开他的宝剑以后,挽了个花,顺势照他脑门敲了过来。   “啊!”只听见一声惨叫,只见偌大个头颅如同西瓜一般,“砰”的一声,被砸了个稀巴烂。   顿时红的、白的、黑的血淋淋的撒了一地,只骇得那王家王大壮和段家段崇德两人屎尿气流。   这两人养尊处优,哪里见过如此凶残的行径,顿时被骇破了胆,连忙跪下了讨饶道:“将军,将军,我们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们一条狗命吧……”   “须饶你不得!”那黄得功正杀红了眼,哪里忍得住,不由上前一步,一鞭一个,先后又打爆了两人的狗头。   一时间偌大个都司府,好像开了一个屠宰铺,血水脑浆横流了一地,只熏的众人几欲作呕。   “好了,没事了!”黄得功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安抚了崔岩、韩冶两人一番。   然后才大声对左右士卒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这里清洗干净,以免惊扰了贵客!”   “是……是是……”一干士卒早被吓破了胆,不由结结巴巴的领了命令,哆哆嗦嗦的抬起了尸体。   “不好意思,府里有点乱,还请诸位见谅!”黄得功这才客套了两句,引着崔岩、韩冶两人入内。   “对了,这几家手底下都有百余家丁,不可不防!”直到这时,这两人才回过神来,不由连忙提醒道。   “不妨事,本将已经派遣李延庚、崔明、韩轩三位义士前去讨伐,不多时即有好消息传来!”黄得功笑道。   原来,当初诸人早已经商定,先把这祝、王、段几家家主骗来杀了,让其群龙无首。然后再由准备就绪的李延庚、崔明和韩轩带领士卒火炮前去“围剿”。   这三人早已经分配完毕,分别由李延庚对付祝家,崔明对付王家,而韩轩对付段家。   成了之后,黄得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劫掠一日作为奖赏。   这祝、崔、段三家势力本就不下于李、崔、韩三家,如今这三人借了黄得功的势,以前想都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自然要做个痛快。   “这……”那崔岩、韩冶两位家主闻言一愣,顿时面露不忍之色,忍不住开口劝道,“如此……如此太过有伤天和……”   “天和?如果这一次是他们三家赢了,你说你们李、崔、韩三家会比他们的下场好吗?”黄得功不由冷笑道。   “呃……”那崔岩、韩冶闻言一个冷战,顿时原本仅存的一丝善良烟消云散了。   是的,在辽东这个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与其自己身死族灭,不如先让对手身死族灭。   两人想到此处,不由连忙向黄得功拜了拜道:“将军所言甚是,却是我等妇人之仁!”   黄得功闻言没有吭声,只是竖起了耳朵,静静的倾听,倾听着城内隐隐约约传来的杀戮声、哭喊声。   也不知倾听了多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声! 第561章 怒火   话分两头说,且说那黄得功勾结了李氏、崔氏和韩氏三家势家,清理了城中其他势家,全城上下为之一肃,一时间竟无人胆敢触犯他的命令。   他遂得以调动全城力量,参与修补城池、整备军械、输送物资等工作,辽阳城防愈坚。   而就在这时,“大清国礼烈亲王”代善这才姗姗来迟,赶到了辽阳城外。   待到那代善略微了解了一下军情,得知儿子硕讬自从抵达辽阳城外以后,坐守东京城,毫无动作,不由勃然大怒:“逆子,你意欲何为!”   “父亲!”硕托闻言连忙辩解道,“我盛京仅有兵马万余,今我带出来五千,城中亦只剩五千。”   “今我与贼,兵力相当。若我出城浪战不胜,吾恐大势去矣!”   本来怒火冲天的大贝勒代善,听了儿子硕托这一席话顿时哑口无言。随即呆了半晌,不由神色黯然。   你道为何?   原来硕托这一席话虽然有几分托辞的成分,但是整体而言却问题不大。   而正是这个问题不大,却让代善难以接受。   他身为老奴次子,四大贝勒之首,在老奴尚未起兵之初,就参与了征伐诸女真的战斗。   他亲眼见证了建州女真在老奴的带领下,如何一步步走向辉煌,威震八方。   然而,寿则多辱!   代善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会亲眼目睹强大的“大清国”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没落。   今天他儿子硕讬这一退不要紧,其实退得却是整个“大清国”的心气儿。   不过,这一次代善并不怪他,要怪也只能怪今非昔比。   当初洪太强行入关一役,后金损兵折将,丧师十万。   莫说一个小小的“大清国”,哪怕以大明这种体量,也得伤筋动骨。   仅此一战,国本动摇、强弱易形,辽东女真莫不家家戴孝、户户披麻。   在如此情形下,莫说不够老练的岳讬,哪怕就是代善自个面对如此局面,恐怕也要犹豫再三。   这一刻,老代善想了很多,也老了很多,最终还是打起精神来,强行下令道:“现在本王到了,传令下去,准备攻城!”   言毕,心中颇不自信,他又补充道:“此战干系重大,关乎我大清国存亡,还请诸位努力!”   “陛下大军距此不远,若是得到消息,定然来援。”   “到时候任凭他如何本事,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代善此言一出,后金兵士气稍振,遂渡过太子河逼近辽阳城。   后金这边刚一有动静,早有人汇报于义军将领黄得功。   那黄得功连忙携了李延庚、崔明、韩轩三人来到了城头,往南一看,只见人马如蚁、旗帜如云,漫山遍野,约莫有万余之数。   那李延庚、崔明和韩轩三人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却也为这股气势所慑,不由脸色一白。   “哈哈,代善这老头儿倒是看得起黄某!”不意黄得功却不慌不忙的笑道,“只是就这点人马就想吃掉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黄将军,你怎么看这阵势?”众人闻言惊惧之心稍解,李延庚连忙凑趣道。   “不怎么看,不过中规中矩罢了!”黄得功摇了摇头,抽出腰间的铁鞭一指道。   “这老东西之所以布阵于城南,而不是城北、城西,却是有一番讲究。”   “这城东临水,其阵型无法展开;城北虽然能够展开阵型,却惧我水师击其后。”   “城西背靠首山,本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却又惧我大军来援,断其后路,无处可逃!”   “这代善麾下鞑子虽众,却惧我如虎,暮气沉沉,安得败我?”   原来这太子河虽然整体上是东西走向,却刚好在辽阳和东京城之间转了个弯儿,刚好变成了南北走向。   正好辽阳城位于西岸,东京城位于东岸。   占据了东京城的后金一方,若想向辽阳城发起进攻,就必须越过太子河,然后再构筑进攻阵地。   但是由于义军水师的缘由,导致代善不得不放弃了东面和北面两个进攻方向,只能在西面和南面两个方向进行选择。   很显然,虽然由于太子河的阻隔,东京城并不能给代善提供什么帮助,但是并不妨碍代善选择尽量靠近东京城的方向,所以这才选择了从南面发起进攻。   代善这一次率领的人马不少,自然需要做的准备也很多。   待到后金兵渡过太子河以后,他一边下令士卒构筑营垒,一边派遣一营人马前去辽阳城外挑战。   “咚咚咚!”伴随着一阵阵鼓声,一营整齐的后金步卒出现在辽阳城南门。   “里面的人听着,我乃甲喇章京瓦克达,快快开门投降,不然待我攻入城内,鸡犬不留!”一个年轻的将领,打马而出,大声恐吓道。   “哦?给他几枚‘震天雷’尝尝!”黄得功见状,不由冷笑道。   “好嘞,吃我‘震天雷’!”随着黄得功一声令下,不多时几个士卒取出来圆滚滚的几个物件抛了出去。   那物件一飞出来,顿时骇得瓦克达魂飞魄散,连忙转身就跑。   只是跑了半晌,却并没有爆炸声传来。   那瓦克达连忙立住脚步,扭头一看,却见那物件毫无动静。   他不由心里一动,连忙上前查看,却见那几个物件竟不是“震天雷”,而是几颗血淋漓的人头。   “你……你这是何意?”瓦克达不由惊疑不定的开口问道。   “无他,不过给你一个见面礼罢了!”黄得功不由笑道,“这几个都是亲近尔等的大户,如今俱以伏诛。”   “若想攻我城池,单凭本事来攻,这一次须使不得下三滥手段!”   原来这瓦克达不是别人,正是礼烈亲王代善第四子。   这一次代善之所以让他前来叫阵,其实也有鼓动城中大户里应外合,打开城门的意图。   只是无论代善,还是瓦克达都没有想到黄得功如此狠辣,竟然先下手为强,已经把祝、王、段等家灭了。   “兄长!父亲!”而就在这时,早有一人突然冲了出来,扑倒在地,神情激动的捧着若干首级,大呼小叫起来。   “节哀顺变!”瓦克达见状不由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   “祝世昌,这……这须怪不得你,怪只怪‘顺贼’心狠手辣……”   “顺贼,顺贼,我与你势不两立!”祝世昌闻言不由神情激动、怒发冲冠,伸手指着城上的守军,大声喝道。   “尔等既然胆敢杀我父兄,灭我家族,等到我杀入城中,定然要尔等不得好死!”   “杀入城中,鸡犬不留!”瓦克达眼见士气可用,不由连忙大声喝道。   “杀入城中,鸡犬不留!”一干真鞑子、假鞑子,本就凶残惯了,哪里受得了这口鸟气,不由连声大呼,势不两立。   顿时骇得李延庚、崔明、韩轩一干人等脸色大变。   “将军,将军,这可如何是好?”三人万万没想到竟然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要杀进了鸡犬不留,我们死守住城池不就是了!”不意黄得功竟平静的回答道。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   原来这一干人等,金来降金,明来降明,其实并无十分坚守之心。   那黄得功别的不怕,就怕他们里应外合,坏了自己的大事。   故而,故意引他们屠戮城中其他大户,然后再勾起后金兵的怒火,让他们退无可退,只能一心一意助黄得功守城。   “好,好,好个黄将军,我等却是服了!”众人想到这里,只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计可施。 第562章 驰援   “杀啊!”甲喇章京祝世昌一手持着长矛,一手抓住木梯,奋勇向城上爬去。   就在这时,几块石头从城上掷了下来,他连忙往前一伏,却听见下面响起了一声惨叫。   不用低头,他也知道这是砸中下面的士卒了。   然而,他并不惊慌,反而利于义军投掷石头的间隙,继续向上爬去。   虽然说因为他投靠了“鞑子”,这才导致阖家族灭。   但是他对此并不后悔,他只是后悔没有能够及时把全家迁到盛京,才遭此劫。   一想到城外沾满了血污泥土的父兄首级,他忍不住就怒火中烧。   杀,杀,杀!   现在他心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要杀尽城中的“顺贼”,杀尽城中的大户,更要杀尽阖城百姓,为他全家老小报仇雪恨!   眼见就要爬上了城楼,祝世昌不由一喜,结果抬头一看,却正看见城上支了一口大锅。   那大锅正热气腾腾,满满的一锅黄白之物正在其中不断的翻滚。   “哈,上来一个,泼他!”正在烧锅的士卒眼见窜上了一个鞑子,不由分说,舀了一瓢黄白之物兜头泼了过来。   “啊!”那祝世昌哪里料到这个,登时被淋了一身,只觉得脸上、身上被烫的生疼,连忙弃了长矛跳了下来。   那城墙高度三丈五,差不多相当于后世三四层楼高。   这祝世昌裹着铁甲噗通一声摔了下来,只摔了个七荤八素。   好容易爬了起来,却觉得左腿一疼,差点昏倒在地。   原来这一跳不要紧,却是摔断了小腿骨。   “将军,将军你没事儿吧!”早有两个忠心的家奴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架住道。   “我没事儿,退下去再说!”祝世昌应了一声,连忙在两位家奴的帮助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战场。   “镗镗镗!”而就在祝世昌退下之际,鸣金声响彻了起来,原本气势汹汹的后金兵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怎么样?”代善一见儿子瓦克达和一瘸一拐的祝世昌进得帐来,连忙开口问道。   “不成,攻不下来!”瓦克达摇了摇头,有几分无奈道。   “如今的辽阳城铁板一块,竟没有一个肯心向我军,看样子非得上红衣大炮不成!”   “你觉得呢?”代善皱了皱眉头,扭头又向祝世昌问道。   “奴……奴才也是这般认为!”祝世昌闻言连忙上前附和道。   原来这祝世昌投降后金以后,被划进了镶红旗,其主子正是礼烈亲王代善。   “那好吧,那就写信给安平贝勒,让他派人送了红衣大炮!”代善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无奈下令道。   这后金士卒虽精,然而却长于夜战,拙于攻城。   先前老奴起兵,之所以能够连克城池,占据辽东,主要依靠的是间谍和城中大户的里应外合。   如今黄得功先是冒险除掉了辽阳城内祝、王、段等家,又把李、崔、韩三家绑上了自己的战车,城中早已经没了后金的“自己人”,这仗就难打了。   “鞑子的伪王到了辽阳?”就在代善刚刚赶到辽阳城外不久,移驻牛庄的张三百便得到了消息。   “对,硕讬一部约莫有五千人;代善一部约莫有万余。”那使者连忙汇报道。   “三千对万五,这仗不好打啊!”张三百眉头一皱,不由叹了口气道。   “要不……要不向殿下再讨些人马?”骑兵将领张大受闻言,不由开口建议道。   义军大举东征之初,前后共调用了二十万兵马。   除却南路洪承畴一部,如今盘踞在宣大蓟镇及京师附近的兵马至少还有壹拾伍万之多。   而在这壹拾伍万人马之中,只有五万之数调来了辽东,故而张大受才有此建议。   “不成,不成!”不意张三百摇了摇头道。   “张兄有所不知,这辽东除了我义军之外,尚有旧军六万余人,拢共有一十一万兵马在此。”   “这辽东经历战火,农桑废弃,大体饷粮全赖山陕河南等地供给。”   “若再增兵,吾恐粮草不济矣!”   原来明开国之初,辽地一片荒芜,每年需要运送粮饷七十余万石。   明太祖朱元璋便在此地设立卫所,进行屯田,及至永乐年间,征收子粒已达七十万石,收支大抵相抵。   等到万历年间,一则屯田制度败坏,二则辽事渐起,朝廷连番用兵,辽东之地早已入不敷出。   再经过老奴杀戮破坏,辽东经济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故而义军若想支撑辽东的战争,一切粮饷,只能依靠内地运送。   然而,如今的义军不过占领了山陕河南及北直部分地区,境内又多灾多难,本就难以筹措粮饷。   更不要说以原明军天津水师为基础组建的新水师力量还很薄弱,更是无力长时间、大规模运输粮草。   和作为纯粹将领的张大受不同,如今张三百成为了这三军统帅,自然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这一仗张顺不会再给他派遣任何援军了,他手底下只有这五万战兵,六万守兵。   “那……那怎么办?”张大受闻言傻了眼。   若是让他上阵厮杀,他是一等一的好手。   若是让他解决粮草问题,他只有一个老办法,那就是抢!   “不好办!”张三百摇了摇头道,“当务之急,是赶快确定鞑子主力所在。”   “一旦为其所趁,吾等大事儿坏矣!”   “报,辽泽传来紧急军情!”张三百话音刚落,突然见一人急匆匆闯了进来,大声汇报道。   “哦?快快呈上来!”张三百闻言一惊,连忙下令道。   “好,好,真是天助我也!”等到张三百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一看,突然大喜道。   “辽泽情形,究竟如何?”张大受一干人等一见张三百神情,忍不住开口问道。   “哈哈哈,鞑子主力浮桥被我水师连番焚毁,受困辽河,一时间无法东渡!”张三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递给张大受一干人等道。   “啊?这……这真是太令人意外了!”众人闻言亦大喜过望。   原来当初正当那多铎率领后金主力抵达辽河西岸之际,正好被张三百派去的水师焚毁了浮桥。   那多铎无法渡河,正好命人再度造桥。   只是这辽泽之中树木匮乏,难以打造,只能以芦苇代之。   这芦苇轻薄干燥,沾火就着哪里抵得住义军的火船?   于是,后金造一座,义军烧一座;鞑子遭两座,义军烧一双。   只烧得多铎暴跳如雷,连番下令让士卒捉拿、驱赶,奈何后金没有船只,辽泽之内又泥泞难行,根本无法追击。   只能眼睁睁看着义军七八条船只纵横于辽河之内,引得四万大军望洋兴叹。   “那……那咱们这就去驰援辽阳?”祖大寿见此情形,立刻明白战机已现。   “嗯!”张三百点了点头,然后下令道,“张大受留下守城,其他人等随我水陆并进,前往辽阳!” 第563章 “满门忠烈”   就在张三百准备支援辽阳的时候,在牛庄驿以东九十里的海州,一场激烈的攻防战也进入了尾声。   这海州北距辽阳一百二十里,南距复州一百二十里,西距广宁二百四十里,乃是进入辽东腹地的交通要道。   正所谓“襟带辽阳,羽翼广宁,控东西之孔道,当海运之咽喉,辽左重地”是也。   也就是说,无论是走辽西走廊,陆路进入辽东,还是走旅顺口,走海路进入辽东,海州都是内地深入辽阳、沈阳的必经之路。   而正因为此地如此重要,故而洪太将此地封给前明降将尚可喜,以期其遮蔽明军。   然而,世事变幻无常,任凭他洪太如何老谋深算,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尚可喜一干人等竟会一起折在了关内。   如此以来,原本实力雄厚的金盖复海四州折损严重,丁壮尽去,其中又以辽阳孔有德和海州尚可喜为最。   这海州城中虽然仍然有千余老兵驻守,奈何白广恩“强将手中无弱兵”,其麾下人马同样能打。   双方鏖战了两日,义军终于用火炮轰开了城门,这才一拥而进,杀入了城中。   那城中兵丁本就不甚多,如今失了城池,更是难以抵挡,很快被义军杀到了尚府。   “天助兵”溃兵便躲入尚府,继续抵抗,义军数攻不进。   那白广恩一边调动火炮,一边大声劝降道:“尔等本为华夏之民,无辜遭鞑虏屠戮,本与其仇深似海。”   “今王师已至,如何不箪食壶浆,反倒助纣为虐耶?”   白广恩此话一出,顿时在“天助兵”中引发了一阵骚乱。   实话实说,几年前他们还都是抗击鞑虏道好男儿,与后金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结果没曾想,才过没几年鞑虏竟是我自己。   如此自相矛盾,难免引起军心动摇,上下相疑。   “好一副尖牙利齿!”不意就在这时,突然走出一人,大声驳斥道,“我乃尚可福!”   “我的父本东江旧将,天启二年援鹿岛,没于阵中;我二兄尚可爱、三兄尚可和,天启七年出哨凤凰城,遇虏尽忠。”   “我五哥尚可畏,不从刘兴治作乱,当被身戮。我大兄尚可进,追虏于獐子岛,不意敌众我寡,为虏掳,生死不明。我六哥尚可义从黄总镇死守旅顺,战死殉国。”   “吾父子兄弟‘七只狼八只虎’,前后死于王事者六。更有满门数百口,尽数遭戮。”   “诸位评一评理,我尚家哪一点不忠,哪一点不义?我们天助兵哪一点不忠,哪一点不义?”   “我敢拍着胸脯说,我们对得起大明,是大明对不起我们,对不起我们尚家!”   只见那尚可福神情激动,说到伤心之处,撕心裂肺、涕泪直流。   “说得好!”白广恩闻言也不由对尚可福刮目相看,不由先夸了一句道。   “你父兄满门忠烈,理当青史留名,流传千古!”   “奈何你哥弟二人,贪生怕死,认贼作父,以至于尚家声名,遗臭万年。”   “若汝父汝兄泉下有知,尔等又有何面目见汝父兄乎?”   “你……你……你个乱臣贼子,也敢与我谈忠义乎!”尚可福听到这里,只觉得一股悲愤之气郁积在胸中,一时间喘不上来气来。   原来自辽事大起以后,尚家多有尽忠者,尚可喜与兄弟尚可福亦以此自傲。   只是谁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素来以“忠义”自诩的尚家兄弟,最终还是无奈的投靠了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后金。   白广恩这一席话正说到了尚可福的痛处,故而让他又羞又怒,忍不住骂了出来。   他这一骂不当紧,基本上代表着白广恩劝降的失败。   “真不再考虑一下吗?舜王殿下为人仁义,尚家若肯来降,仍不失富贵……”白广恩仍不死心,又追问道。   “大丈夫义不在辱,昔日我等兄弟判明归清,已是不忠不孝,岂有再投他人,做一个‘三姓家奴’之理?”尚可福不由拒绝道,“今且死矣,勿复多言!”   “好吧!”白广恩沉默了片刻,不由最终无奈的下令道,“开炮!”   原来就在两人交涉之际,早有士卒把义军的野战炮、黄金炮拉了过来。   随着白广恩一声令下,对尚府对总攻打响了。   猛烈的火药,推动着沉重的铁弹,狠狠地砸在了尚府的墙上。   这尚府修建的虽然十分奢华、坚固,但是终究不是标准的军事设施,根本无法抵挡义军火炮的轰击。   轰了四五轮以后,只听见一声巨响,尚府的一处院墙轰然倒塌,义军一拥而入,见人边杀,很快就杀入到尚府之中。   “夫人,你快走!”而就在义军杀入尚府之际,尚可福匆匆忙忙地赶进府内,对着几个女眷、孩子大声道。   “尚府守不住了,某已经决定殉国,还请夫人及几位嫂嫂尽快离开……”   不意那“夫人”凄然一笑,看了看左右和怀中的襁褓道:“我跟着你四哥颠沛流离,好容易才安稳了下来,不曾想他竟又撒手去了。”   “我听说自古失败者,身家性命皆操之于人手,虽欲苟且偷生,尚不得生。”   “我虽妇人,如何比不得尚家儿男耶?”   “愿陪夫人尽节!”其他女眷闻言,脸色大变,却仍然强撑着回应道。   原来当初尚家就住在旅顺城中,后来尚可义一干人等追随东江总兵黄龙战死,尚家满门数百口或自尽而死,或落入“鞑子”手中,几乎受尽屈辱,死伤殆尽。   待到尚可喜投靠后金以后,洪太发还尚家人口,只寻得二十七口。   这尚可喜夫人刘氏及一干妻妾妯娌,虽未遭此难,对此亦多有耳闻。   如今听闻“顺贼”攻来,无不战栗,生怕当日之事重现。   “好,好,大家都是好样的!”那刘氏闻言满心欢喜,遂取了火把引燃了早已经堆在院子里的硫磺、柴草。   火焰瞬间蔓延到整个院子,随即熊熊烈火和滚滚狼烟都冒了出来。   “火,火,火!”而就在尚可喜夫人所在院子燃烧起来的时候,义军士卒也早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快,快灭火!”早有人不由叫嚷道。   你们死了倒一了百了,那我们道功劳、战利品怎么办?   “算了,让他们烧吧!”不意白广恩却伸手阻止了他们,一声长叹道,“由她们去吧,好歹是‘满门忠烈’!”   “这……这算什么劳什子‘满门忠烈’?”有人听了,不由愕然道。   “父兄忠于国,兄弟忠于仇,如何称不得‘忠烈’耶?”白广恩面带讥讽道。   “须知认贼作父的父,亦是‘父’耶!” 第564章 抵达   海州已下,义军通往辽阳的水陆通道彻底打通。   从牛庄至辽阳,水陆皆为二百里。   不过陆路一线,需要先向东抵达海州,然后再折而向北。   而水陆一线,则是沿着太子河向北然后再折而向东。   两者在地图上呈现出一个平行四边形的形状。   也就说如果张三百想水陆并进,必须兵分两路。   “这样,罗向乾、吴三桂,你们两营人马走水路,其他人同我一起走陆路!”张三百沉吟了片刻,不由下令道。   水路便捷,若是全部都能走水路,那自然是极好的。   奈何义军船只有限,还要控制辽河、太子河一线航线,实在是分身乏术。   既然如此,张三百只能分兵而行。   祖大寿、吴三桂一干人眼见义军连战连胜,哪怕有一百个心思,也只能听命行事。   众人计较已定,遂离了牛庄驿,向辽阳方向赶去。   牛庄至辽阳一线,本来地势低洼,道路泥泞,由于时值深秋,雨水大减,道路倒是好走了许多。   如此用了四天功夫,来到了辽阳跟前,只见一座大山横亘在面前。   张三百不由开口问道:“此何山耶?”   “回禀将军,此乃首山?”祖大寿连忙介绍道。   “首山?”张三百闻言不由一愣。   原来在河南襄城县内也有一座首山,乃昔日黄帝“采首山之铜,铸鼎荆山下”的首山。   那祖大寿一看张三百神色,连忙又解释道:“此首山乃昔日司马懿潜济辽水、进至首山,大破公孙渊之处也。”   原来这首山正在辽阳西南一十五里之处,乃是辽阳的屏障,而三国时期的襄平正在辽阳以北七十里之处。   若是关内人马由南而来,必经首山,故而此地乃辽阳、襄平之要害。   若非明太祖朱元璋占了辽东以后,疏浚河道,使船只可以通行于辽水、太子河,恐怕这一次义军也躲不了这一场大战。   那张三百自然也晓得此地的厉害,连忙下令道:“杨承祖何在?速与我派人仔细探查明白,万勿中了敌人的诡计!”   作为一方统帅,越到关键时刻,必须越要冷静。   “将军,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辽东城亦岌岌可危,若是耽搁久了,我恐怕万一……”祖大寿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主动进言道。   “没什么万一!”不意张三百闻言摇了摇头,笑道,“鞑子虽众,围困辽阳,奈何却有水路相通,本帅已经尽知其虚实矣!”   而就在张三百、祖大寿等人谈论兵法之际,那杨承祖正带领着士卒快要爬上了首山山顶。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阵隐隐约约的炮声传来。   那杨承祖连忙爬上了山顶,走到前面往下一望,只见辽阳城外正密密麻麻的围着一大堆人马,向城中猛攻。   又有数门红夷大炮,时不时吐出一道烟雾,轰击着辽阳城。   杨承祖不意大吃一惊,连忙下令道:“快,快用旗帜告知给主帅!”   原来这辽阳距离沈阳一百二十里,短于牛庄九十里。   只是红夷大炮沉重难行,故而多废了许多功夫,这才赶到辽阳城外。   那代善屡攻辽阳不下,又不见多铎带领主力前来支援,顿时就急了,连忙下令用红夷大炮攻城,这才有了杨承祖所见情形。   “代善急了!”当张三百得知了辽阳城外的战况以后,不由断言道。   “确实是急了!”这一点就连祖大寿也看出来了。   首山这一处要地,居然没有布防警哨;如今天色将晚,又不知进退,此乃取死之道。   就在张三百、祖大寿等人抵达首山之际,后金“死兵”再度登上了辽阳城墙。   “杀啊,杀啊!”只见一个身着红甲的将领跳上来,挥舞着一把大刀杀散了正在用叉子推云梯的守卒。   “快,快拦住他!”原来这几个守卒都是城中大户的家丁,并不堪用。其他义军将士见谅,连忙前去阻拦。   “嘿!”有两条长枪猛地一刺,正刺在那红甲将领身上。   然而,还没等这两人露出欣喜之色,却见那人伸手拨开了长枪,上前一刀砍翻了一个,被其连续砍翻了数人。   原来这人却是身着双铠,刀枪不入。   而就在这人勇猛难制之际,又有七八个后金“死兵”从云梯上翻了上来,一时间形势岌岌可危。   李延庚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就要上前搏命。   不意这时,只听见一声铳响,蓦地从城下冲上来一队甲士,很快就把这一股敌人压了回去。   “黄将军?”李延庚不由扭头一看,连忙打招呼道,“您怎么来了!”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坐镇指挥道黄得功。   本来按照约定,由黄得功坐镇中军,派遣麾下精兵进行支援,其他大户则分守诸门,李延庚万万没想到这黄得功突然出现在东门。   “轰!”那黄得功正要开口,却听见一声巨响,许多碎石不由飞了过来。   黄得功和李延庚两人连忙躲了躲,这才发现原来不远处道一处女墙被后金道红夷大炮打了个粉碎。   “黄将军,这里太危险了,你快离开这!”李延庚大骇,不由连忙提醒道。   “就是因为这一次太危险了,本将才来!”不意黄得功摇了摇头道,“我军援军已至,已经足以退敌!”   “什么?”李延庚先是愕然,随即不意大喜。   原来他们在连续和鞑子苦战数日之后,还道这一次是义军把他们当作了弃子,私下里难免懊悔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刻,义军援军终于赶到了。   “其实早就到了,就是等今日破敌!”黄得功不由笑道。   原来这黄得功所言援军却不是张三百所率主力,而是走水路而来的罗向乾、吴三桂两营。   这两营人马只用了两日功夫,便赶到了辽阳城外。   这黄得功自度还能撑得住,便让他们暂且驻扎在辽阳城以西,以便关键时刻杀出。   只是黄得功却没料到这代善久攻不下,竟从沈阳调来了红夷大炮。   按理说就这几门红夷大炮,倒也当不得什么。   只是李延庚、崔明、韩轩等势族家丁不曾经历过苦战,难堪大用。   他们一听到这大炮声就心神动摇、肝胆俱裂,这才让后金攻城人马频频杀上城墙。   万般无奈之下,黄得功只得请出罗向乾、吴三桂两营人马,以免失了辽阳城。 第565章 夹击   “可恶!”眼见第六子玛占从城上败退了下来,礼烈亲王代善不由懊恼的骂了一声。   连续猛攻了四五日,这是后金最接近成功的一次,结果仍然被人赶下了城墙。   “父亲,是……是不是该退兵了?”第四子瓦克达见状,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退兵?”代善闻言抬头望了望正在西山头上放着光芒的落日,不由半眯着眼道,“再等等,等到你六弟回来再说!”   “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等什么?”瓦克达不由不满道。   猛攻数日不克,后金兵伤亡不小,这瓦克达心中已经产生了一股畏惧畏难的情绪。   “瓦克达,你的勇气呢?”知子莫如父,这瓦克达刚一张口,代善瞬间就捕捉到了他的心思,不由厉声呵斥道。   “呃……”瓦克达骤然遭到代善怒斥,一时间闹了个满脸通红,低头难言。   “父亲!”就这代善训斥瓦克达之际,只见一个身着红甲,一身血污的将领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   “哦,玛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代善连忙撇开瓦克达不提,祥和的开口问道。   “没什么,这都是敌人的鲜血!”玛占得意的向代善炫耀道。   “那……那你觉得这贼子还能防守多久?”代善笑了。   “防不了多久了!”玛占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本来这一次,若非有援军赶到,孩儿一鼓作气便能拿下这段城墙。”   “奈何后来来了一伙甲兵,人多势众,孩儿抵挡不住,不得已退了下来。”   “若是……若是再给孩儿点机会,说不定这城就打下来了!”   “哦?”代善听了玛占这话,不由心思一动,连忙开口道,“军国大事,不可儿戏,此事当真如此?”   “这……”玛占偷偷道瞄了瓦克达一眼,不由一咬牙道,“孩儿在城上亲眼所见,‘顺贼’人心惶惶,士卒疲惫,必不能久!”   “若非日光明晃晃晃我眼睛,说不定胜负已分,早已经拿下此城……”   “好,瓦克达,你听到了没有?”代善听到这里,为之一振,不由扭头问道。   “孩……孩儿听到了!”瓦克达正听他吹大气,万万没有想到还能扯到自己身上。   “那这一轮就由你带领‘死兵’前去攻城吧!”代善点了点头,不容置疑的下令道。   “啊?孩儿领命!”瓦克达闻言一愣,顿时明白被自己六弟给算计了。   原来这代善先后有嫡福晋、继福晋和侧福晋三人,其中硕托、岳托兄弟为嫡福晋李佳氏所出,萨哈林、瓦克达、满达海等人为继福晋叶赫纳喇氏所出,独玛占为侧福晋哈达纳喇氏所出。   这几日延续了自老奴以来父慈子孝的优良传统,相互之间既有斗争,又有合作。   这玛占虽然势单力薄,但是架不住一有机会就给哥哥们上眼药。   先去玛占已经猛攻了一回,虽然口口声声要再战一场,其实其麾下士卒早已经疲惫不堪,自然只能由他的哥哥瓦克达顶上。   那瓦克达想到此处,不由狠狠地瞪了玛占一眼,这才带领人马愤愤离去。   我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爱新觉罗·玛占眼见状嘿嘿一笑,一时间心中颇为得意。   “哼,你倒是聪明,小心聪明过头了!”不意这个时候代善的声音突然传来。   “父亲?”玛占闻言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这老代善竟然早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去吧,你好自为之!”代善到没有责罚他,反倒语气平淡的下达了逐客令。   那玛占闻言连忙辞别了代善,逃也似的出了中军大帐,抬头一看,只见一轮红日如盘,坠坠欲落西山。   只是那西山尚未来得及遮蔽这红日,天光依旧大亮。   “哦?看样子父亲还是不死心呐!”玛占突然了解了代善的一点心思。   辽阳城在西,而后金营垒在东。   先去玛占猛攻辽阳城之时,自然是迎着耀眼的日光猛攻,颇为不便。   如今红日欲坠西山,日光已不复先前的耀眼,自然还有一次机会。   而且,经过后金联系几日的猛攻,城中守城的“顺贼”也快到了极限。   若是借机再施加一些压力,或许这城就守不住了。   想到这里,玛占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起来。   这一次较量,看似是自己给四哥瓦克达使绊子,又何尝不是父亲代善拿自己当枪使?   或许他本就想把这一场大功让给瓦克达,自己却平白无故作了恶人。   他不由心里一寒,连忙下令道:“走,回营!”   “啊?主子不看看战况如何?”左右奴才一听,不由吃了一惊。   “不看了,回去睡觉!”玛占气鼓鼓的应道。   而就在玛占回营之际,瓦克达再度带领“死兵”赶到了辽阳城下。   “咚咚咚!”伴随着一阵阵摄人心神的战鼓声响起,原本停歇的红夷大炮再度响彻,安静停留在城外不远处的攻城器械也开始缓慢的移动了起来。   “黄将军,鞑子又来了!”李延庚在城上看得明白,不由骇然道。   “哦?还不死心?”说实话黄得功对后金耐力也佩服的紧。   他本以为今天的战斗要结束了,万万没想到对方又攻了过来。   “怎么办,将军?”李延庚看了看城市一身疲惫、一脸畏惧的守卒,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传令下去,请罗向乾、吴三桂出兵,走水路击其侧翼!”黄得功犹豫了一下,不由最终下定决心道。   不行了,等不及了,只能先把“撒手锏”使出来。   然而,黄得功和代善一干人等万万料不到,就在双方鏖战至筋疲力尽之际,杨承祖正带领麾下骑兵往战场赶去。   “将军,再有五里就赶到了战场!”就在这一营骑兵下了首山,早有人汇报道。   “披甲,准备冲阵!”杨承祖冷静地下令道。   他这一营骑兵声典型的冲击骑兵,需要披上马甲进行冲阵。   “诺!”众骑得了命令,纷纷下马取了马甲、铠甲披挂起来。   而就在杨承祖部披挂铠甲之际,祖大寿带着他的降夷营飞快的超过了他们。   和需要冲锋陷阵的杨承祖部不同,祖大寿麾下的降夷营声典型的游骑。   这些骑兵不需要披挂沉重的铁甲和马甲,就能迅速投入战场。   当祖大寿率领麾下骑兵出现在辽阳城南面的时候,整个战场都惊呆了。   哪来的骑兵?   “快,快,让玛占带领骑兵顶上!”代善一看只出现了千余骑兵,吃惊之余连忙下令道。   “杀!”别看这祖大寿年事已高,却豪气不减当年,他一看战场情形,便亲自率领着骑兵直扑攻城器械所在。   然而,正是由于祖大寿的果断,却让代善这个老狐狸的判断出现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快,快拦住他!”原本还怀疑义军援军赶到的代善,在这一刻却误认为这是辽阳城中最后一支生力军。   “他们守不住了,这是在狗急跳墙!” 第566章 背水列阵   “隆隆隆!”伴随着一阵阵马蹄声,祖大寿及其麾下的降夷营呼啸而来,杀到了后金攻城器械跟前。   “放箭!”祖大寿一声令下,顿时箭如雨下,一时间不知有多少协助攻城的丁壮中箭倒下。   待到祖大寿一干人等杀散了士卒,驱赶了丁壮,然后取了油料来,准备焚烧这些器械。   那正在城上鏖战的瓦克达在城上看到明白,不由睚眦尽裂。   上屋抽梯,乃《三十六计》的第二十八计。   本意是把人骗到屋顶,然后把梯子抽走,喻意为先以小利诱人向前,然后再断其归路。   然而,这一刻对代善第四子瓦克达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被人“上屋抽梯”。   “快,快撤下去!”瓦克达不由惊慌失措的下令道。   如果这“梯子”真被祖大寿烧了,他们攻上城墙的这几百人可就要交代这里了。   而与此同时,城下准备攻城的“死兵”,也纷纷聚拢着云梯、井栏、冲车等攻城器械下面,试图守住攻城器械。   “烧!”祖大寿对这些“铁乌龟”根本不感兴趣,直接下令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顿时降夷营道骑兵纷纷引燃了火箭、油罐等引火之物,然后向攻城器械掷去。   “砰砰砰!”随着一阵阵清脆等破碎声响起,砸在攻城器械上的瓦罐破裂,一股植物油特有的香味弥漫起来。   然而,还没等防守的“死兵”流出口水,听看见一阵火箭飞了过来。   “夺夺夺!”带着引燃物的火箭狠狠的钉在了木料上,瞬间引燃了依附在上面的油料。   “着火啦,着火啦!”原本还待在攻城器械上的士卒顿时吓了个半死。   有反应快的,当机立断从上面跳了下来。   而反应慢的,很快就化作啦一个火人,跌了下来,满地打滚。   而就在城下乱成一团之际,城上黄得功早大喝道:“援军已至,快快随我破敌!”   “破敌?”李延庚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刚才辽阳城还岌岌可危,几欲陷落,现在就反转了过来?   “这不是水路道援军,这是主力到了!”黄得功闻言不由大吼了一声道,好像想吼出去所有的不快一般。   压抑,实在是太压抑了。   只依托自己一营人马、天助兵降兵和城中势族家丁苦苦支撑了五六天,是时候讨回利息了。   “将军你看!”就在黄得功发起猛攻的同时,突然有士卒向西南方向一指道。   “哦?援军啊!”黄得功顺着方向一看,只见一大队人马正从首山方向赶来。   为首一营,却是一支披甲骑兵。   这一支骑兵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只是缓慢而又有力的向前推进着。   紧随其后的则是漫山遍野的步卒,这些步卒以营为单位展开,如同一把宽阔的大剑一般,稳重的刺了过来。   其中有一杆大旗,上面正悬挂着一个斗大的“帅”字,而在那帅字旗旁边,却又有一个稍小一些的旗帜,上面书写着一个稍小的“张”字。   有那么一刻,黄得功恍惚间好像看的了张顺的影子。   不过很快黄得功就反应了过来,此张非彼张,此帅亦非彼帅,但是都同样让人安下心来。   “镗镗镗!”而就在黄得功沉浸在昔日“舜王”荣光的时候,一阵刺耳的鸣金声响起。   “是谁,是谁在鸣金!”眼见胜利在望,竟然有人捣乱,黄得功不由勃然大怒。   “是……是鞑子!”左右闻言不由伸手一指道。   “退兵,快退啊!”黄得功闻言望去,只见那瓦克达正状若疯狂,死命地敲打着一面铜锣。   原来这瓦克达及一干“死兵”,为了方便攻城,并没有携带旗帜。   当他们发现义军援军以后,无法和城下交流,只能依靠这面退兵时候用的锣进行提醒。   “这瓦克达怎么回事?怎么稍遇到点挫折,就畏首畏尾?”那代善正被祖大寿一干人等骚扰的焦头烂额,万万没想到城上的儿子瓦克达还给自己添乱。   “想必是四哥怯了,要不……要不让他下来吧?”玛占闻言连忙给他上眼药道。   “胡说八道,瓦克达怎么会胆怯……”代善闻言连忙斥责道,“肯定是城上出了什么变故!”   “斥候?斥候呢?本王安排在西面的斥候可有消息传来!”突然间灵光一闪,代善突然开口问道。   “呃……”经代善这一提醒,玛占好像才发现许久没有情报传来。   “孩儿……孩儿,这就去问!”玛占不由连忙回答了一句,扭身就要去。   “不必了,传令全军即可变为防御阵型,防止‘顺贼’从西面攻来。”然而,代善刚刚下完命令,却见一队骑兵如同一堵城墙一般,出现在后金大阵队西南方向。   “快,快,背河列阵!”代善见状不由大恐,连忙下令道。   先前我们提到过,这太子河在辽阳城这一段折而向南,形成了一小段南北走向的河道,而辽阳城和东京城就隔着这一段河流。   故而代善不得不先渡过太子河,然后再由东向西攻打辽阳城。   这就意味着代善主力所在,北面和东面是太子河,西面是辽阳城,只有南面是一片较为开阔的通道。   如今义军从西南方向杀来,如果代善冒然撤退,引发整个大阵崩溃不提,只要被人堵着来南面的通道,他麾下这万余大军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于此了。   所以,老代善当机立断,让整个大阵向河边的营地方向收缩过去。   其实代善这一手也有个名堂,这阵型分明是正是刘裕大名鼎鼎的却月阵的变种。   “杀!”就在后金营中疯狂地晃动着旗帜,命令全军往后收缩之际,杨承祖也来到了后金大阵的西南侧。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杀声震天,人山人海的战场。   若是寻常将领,见到这个肯定是懵了。   但是杨承祖不同,他在“曹营”是罗汝才的骑将,在“顺营”则是张顺的骑营总兵。   他一直在带骑兵,而且是在带冲击骑兵。   冲击骑兵是一把尖刀,也是一把利刃。   锋利而又脆弱。   用得好,他就如同刀切黄油一般,用不好很可能就会崩了刃口。   而杨承祖就是那名刀法精湛的刀客,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一刀从何处下手。   粗略地看了一眼战场后,杨承祖很快发现了后金大阵的破绽。   原来为了更好的攻城,并防备城中义军的反击,代善把大阵分成了四个部分。   由西向东,分别是一个最靠近辽阳城墙的攻城部,一个轰击义军城墙的火炮部,一个压阵的主力部,还有一个靠是近河岸的营地。   在这四个部分之中,防守最薄弱的正是用来轰击义军城墙的火炮部。   只要能够拿下火炮部,就能把后金截为两截。   一截是瓦克达的攻城部,剩下那一截是后金的主力。   这一次代善只带了万余人马,而攻城的瓦克达一部就有三千之数。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只要一口气拿下着三千之数,杨承祖就满足了。   “全营听我号令,夺取鞑子火炮阵地!”杨承祖不由长枪一指,正指着攻城部和主力部结合的炮兵阵地道。   “虎!虎!虎!”众骑兵闻言不由纷纷高呼一声,然后拍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后金红夷大炮方向压了过去。 第567章 瓦克达之死   “顺贼来了,快,快上散子!”眼见义军的骑兵疾驰而来,后金的炮手慌慌张张的把霰弹装入炮膛之中。   非只义军一家,但凡学会使用火炮的队伍,都会使用霰弹轰击密集人群的技巧,这后金一方也不例外。   而好死不死,杨承祖麾下的骑兵又喜欢使用密集冲锋的战法。   若是被对方用霰弹密集射中了,定然会遭受很大的损失。   “第一哨出击,第二哨准备!”杨承祖望着对面黑洞洞的炮口,冷静地下达了指令。   “驾驾!”随着杨承祖一声令下,百余骑排着整齐的横队,缓缓向对面炮兵阵地逼近。   固然密集的霰弹对骑兵威胁比较大,但是骑兵也可以采用批次冲锋的方式,规避掉对方的密集火力。   “只来了一哨?”后金炮手远远的见了,不由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们手中只有四门从沈阳城上拆卸下来的红夷大炮,外加二三十门大将军、灭虏炮等中小口径火炮。   若是只为这百余骑,把炮子放了,恐怕外面的“顺贼”骑兵就会趁机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砍死当场。   “怎么办?”那炮手不由向上司问询道。   “虚发!”那头目乃是一个小眼睛鞑子,他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夫用兵之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既然义军可以派遣骑兵骗鞑子开炮,那鞑子自然也能够骗义军冲阵。   尔虞我诈,莫过于此。   “轰、轰!”待义军靠近靠近二百步,猛烈的火炮声就响彻了起来,硝烟很快笼罩了后金的炮兵阵地。   前去试探的第一哨,顿时一阵人慌马乱。   “总兵,要不要冲一下?”第二哨的哨官咽了咽口中的唾沫,不由主动请缨道。   “第二哨出击,第三哨准备!”杨承祖冷静地下令道,“记住是出击,不是冲锋!”   “哦!”第二哨哨官闻言点了点头,这才领着麾下的骑兵缓慢的加入到战场。   火炮的响声很大,产生的硝烟也很多,如果单凭声音和烟雾,有时候很难分辨对方有多少门火炮一同开火。   当然杨承祖也同样分辨不出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猜测对面留了手段。   “直娘贼,又来了!”待到硝烟稍散,后金炮手往前一看,只见又是一堆骑兵出现在不远处,顿时忍不住骂了起来。   固然义军无法分辨后金火炮发射的数量,但是同样后金炮手也难以分辨义军派遣骑兵的多寡。   你看着他是一哨骑兵,焉知这一哨骑兵后面会不会藏着第二哨、第三哨?   “怎么办?”后金炮手不由有些急了。   “这一次依旧虚发,下一次实发!”那头目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下令道。   第一次你有警惕心,正常。   第二次你准备再求稳一下,也说的过去。   但是如今城上攻城“死兵”已经下来了五六成,我就不信你耗的起。   其实后金这炮兵头目判断都没错,如今义军打得对方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如果让代善把队伍收拢回去,那么这次突袭就算是失败了。   待到第二哨引发了后金火炮以后,果然左右连忙向杨承祖谏言道:“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将军已经试探了对面两次,可以冲锋矣!”   “不,我要再试探一次,然后再作决定!”杨承祖看了一眼败退的士卒,不由冷静道。   虽然是难以判断对方火炮的虚实,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   经过连续两次试探以后,杨承祖敏锐发现前两哨士卒伤亡都不大。   虽然说这两次对面开炮的距离有点远,但是准头肯定不会如此之差。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么结果自然只能有一个,那就后金火炮根本没有实发。   他望了望几乎快要撤下城墙的后金死兵,最终一咬牙决定再试探一次。   随着他一声令下,第三哨骑兵再度出列,而杨承祖自个则默默的抓起了长枪,下令第四哨、第五哨、第六哨跟在后面,其他人随时准备发起总攻。   他这军令一下,其他人顿时就明白了,最后冲锋的时候到了。   这一次无论赌中了还是没赌中,等待他们的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   “嘚嘚嘚!”伴随着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第三哨再度逼近了后金炮兵阵地。   “开炮,开炮!”后金炮兵头目看了看几乎全部撤了下来的攻城死兵,最终下达了全部开火的命令。   “轰轰轰!”一时间所有已经装填完毕的大炮吐出了火舌,密密麻麻的霰弹肉眼可见一般的飞了出去。   伴随着一阵人仰马嘶,义军第三哨的骑兵成片成片的倒下。   固然后金的红夷大炮没有像义军那般进行过优化,较长的倍径更适用于发射实心炮弹,但是它的威力依旧很可观。   特别是较大的倍径,虽然不利于霰弹的扩散,但是却有利于霰弹在特定方向的杀伤。   密集的霰弹如同雨点一般,顿时把义军战士、义军的战马打的如同筛子一般,血浆乱飞。   惨,是真的惨,有不少人和马正当其中,被打得稀烂如泥。   然而,就在这时,杨承祖终于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杀啊!”第四哨、第五哨、第六哨,总共三哨骑兵,踏着前面义军的尸骨,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不成功,便成仁!   “不好,中计了,快快开火、放箭!”直到义军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而来,后金火炮头目终于发现自己判断错误了。   在战场之上,错误就要付出代价!   大多数火炮为之一空的炮兵阵地,如今只能依靠小口径弗朗机、鸟铳,甚至弓箭低于义军的冲锋。   然而,哪里抵挡得住?   只见义军骑兵呼啸来,手里高高扬起的腰刀狠狠劈下,一颗颗带着辫子的头颅飞了起来。   而就在杨承祖部猛然冲进后金炮兵阵地的瞬间,在城上鏖战的瓦克达不由心里一寒,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完了,全完了!   如果说其他人对此还只有一个清晰的判断的话,对于站在高处的瓦克达来说,他能够清晰地看到义军的骑兵,将自己和后金大阵的联系切断。   然而,就在瓦克达一个愣神功夫,突然只听得一声铳响,然后一股大力传来,随后肩膀一疼,一股温热的液体汩汩的流了出来。   他抬头仔细一看,却见黄得功正用手里的铁鞭指着自己,那铁鞭的前段正是一个黑黝黝的铳口。   “雷火鞭?”那瓦克达见状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和本将作战的时候,还敢走神,我是该夸你胆大,还是佩服你不怕死?”黄得功笑了笑,不由又逼了上来。   瓦克达不由退了一部,却正好退到了城墙的边缘。   “主子,快下来,我们接应你!”而在这城下,正有几个奴才大声喊叫着。   “下去?”瓦克达看了看正在被祖大寿部骑兵砍杀的“死兵”,再望了望被杨承祖阻断的退路,不由惨然一笑道。   “自古成大事者,有进无退!”   “今我若死,当死于城上,岂有死于城下之理!”   言毕,竟带领剩下的五十余“死兵”向黄得功所在发起了决死冲锋。   “杀啊,杀啊!”伴随着一阵阵高呼声,双方再度厮杀在了一起,甚至一度打的黄得功一干人节节败退。   而就在瓦克达在城上奋勇拼杀之际,终于完成了大部分人马撤退的代善,望着远处奋战的身影,不由老泪纵横:“吾儿当死于此矣!” 第568章 围击   瓦克达死了,代善的第四子瓦克达战死在了辽阳城上。   他其麾下的攻城“死兵”虽然撤下去了大半,依旧被杨承祖切断了后路,死伤惨重。   礼烈亲王代善这一次总共就带来了万余人,这一次直接被打残了一个营,顿时只能龟缩在太子河西岸的营地里。   “情况怎么样了?”奋战了大半夜,好容易双方罢兵回营,代善连忙让人清点了人数。   “情况不太好,‘死兵’精锐只折回来三成,其他两营亦各有损伤!”儿子玛占连忙汇报道。   “‘顺贼’大概有多少兵?”代善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仅阵上所见骑兵便有四千,步卒至少有万人!”玛占脸色凝重的汇报道。   虽然他和瓦克达不睦,恨不得他去死,但是万万想不到这厮真个死了。   瓦克达一死,他麾下最精锐的“死兵”也损失惨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万人?有点打不过啊!”代善闻言不由叹息道。   不是代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在双方实力没有太大差距的情况下,人数的多寡就是胜败的决定性因素。   现在义军拥有人马一万四,而自个却只有七八千,任凭代善如何本事也难以招架。   “不对啊,怎生来了这许多人马?陛下……陛下哪里去了?”玛占皱了皱眉头,有几分费不解道。   “陛下?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吧!”代善长叹一声道,“咱们现在唯有坚守,坚守到陛下赶来,才有一线生机!”   当然,别看代善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难免抱怨。   我带了万余人马对付东江,你带了四万大军救援广宁。   结果还没等我把东江打下来,你却把“顺贼”放了进来,你什么意思?   不过他心中虽然千怨万恨,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若是没了多铎麾下那四万大军,大清国也没了,那他这个礼烈亲王能有好下场?   且不说代善一夜如何辗转反侧,且说那张三百击退了代善,斩杀了瓦克达,列阵于城外,招黄得功前来相见。   “将军!”直到黄得功亲眼见到张三百,一时间颇有热泪盈眶之感。   “情况怎么样?”张三百并没有趁机和他拉进关系,反倒公事公办道。   自古以来,主将最易受君主猜忌。   如今张三百妹妹马英娘深受张顺宠爱,自个又是领兵大将,自然也知道需要避嫌。   那黄得功哪里晓得张三百多心思,眼见张三百不接自己话茬,感激之情不由去了三分。   “城中由李、韩、崔三家势族相助,城池堪堪守下!”黄得功略带几分得意的汇报道。   “罗向乾和吴三桂两营援军原本到了,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杀将出来。”   “只是没想到对方突然加紧攻势,差点抵挡不住,我已经邀请他们前来夹击……”   “什么?”黄得功话还没说完,张三百不由大吃一惊。   他原本以为这两营已经加入战场,万万没想到还没有赶到。   “报,罗总兵和吴参将求见!”就在这时,外面适时响起了士卒的汇报声。   “让他们进来!”张三百且惊且喜,不由连忙下令道。   “将军,黄总兵!”不多时,只见罗向乾和吴三桂两日联袂进来,分别见过了张三百和黄得功。   “你们怎么回事,这一次要不是将军带领主力赶来,我老黄就凉了!”四人刚刚客套完毕,黄得功就按捺不住道。   “嗨,别提了!”罗向乾和吴三桂闻言不由连忙解释道,“我们一路坐船行来,竟忘了远近。”   “等到接到你的书信以后,清点人马走陆路赶来,就慢了!”   原来这罗向乾、吴三桂二人为了防止被代善道斥候探到,安扎的营寨就有点远。   原本他们打算一旦有警,就走水路赶来。   只是这一次要解辽阳城之围,只能走陆路,这速度就慢了些。   而等他们赶到战场的时候,义军和后金兵的胜负已分,也就用不着了他们。   两人好容易解释明白,张三百不由眼睛一亮,开口解释道:“你们来得正好,如今我军分为两部,分别从西面和南面把鞑子围住。”   “若是你们能够走水路夹击彼辈,定能一战而克!”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不由纷纷赞道:“此计甚妙!”   四人计议已定,第二天一早天不亮便埋锅造饭,出营列阵。   义军的阵型很简单,一处由张三百率领背城列阵,向东直面后金军。   一处则由祖大寿率领,南向威胁后金军。   那代善自知不敌,则背靠营垒,列了个“背水却月阵”。   双方列阵完毕,天色已经大亮,张三百大旗一挥,便下令一个字:“打!”   “轰、轰、轰!”率先开火大是义军的火炮。   自从张顺确立“大炮兵主义”以来,义军打仗无不依靠火炮。   这一次张三百带来标营、杨承祖和李辅明三个营兵马,共有各式火炮三十余门。   而位于南面的祖大寿部,还是明军旧有编制,只有大将军炮一十八门。   虽然这火力并不算强大,但是已经足以压制后金兵。   “父亲,贼子火炮犀利,这仗没法打了啊!”双方刚一交手,不曾和义军交手过的镶红旗人马就顶不住了。   见过用炮的,没见过这样用炮的。   炮弹像不要钱一样,轮番打过来,后金兵十分被动。   “退回营地防守!”代善沉吟来半天,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好下令道。   “这……这咱们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玛占闻言不由抱怨道。   “你能……你不愿做缩头乌龟,你去把他们给我灭了去啊!”代善差点被气乐了,不由指着外面的义军大军道。   “……”玛占闻言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奈何他还真不敢冲出去,只得讪讪而退。   只是代善这一退不要紧,义军的炮弹大多打在了后金营垒上,威力大减。   “怎么办,将军!”李辅明眼见又陷入僵局,不由请示道。   “一会儿把鞑子的红夷大炮拉出来打!”张三百不由下令道。   后金那四门红夷大炮重达两三千斤,倍径至少在二十五以上。   作为野战炮,这些火炮装填困难,运输费劲,固然差义军野战炮、黄金炮一筹。   若是作为攻城炮使用,这种长炮精度高、威力大的优势便显现了出来。   “啊?这几门炮的火门不是被我钉死了吗?”杨承祖闻言傻了眼。   “我早就命工匠连夜钻开,正合此用!”张三百小利。   原来当初杨承祖带领骑兵攻下了后金炮兵阵地,但是一时间又无法带走,便命人焊死了火门。   不过幸好张三百有备,这些火门有被重新钻开了。   “轰!”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不多时又炮手推上来红夷大炮,对着后金的营地轰了起来。   这些红夷大炮射击的频率虽然比较低,胜在炮管长,弹速快,对后金营地设置的简易围墙造成了很大破坏。   “不行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下子不用玛占提醒,代善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当前形势,用这个时代的军事术语来说,这个叫“主客易位,受制于人”,用后世的话来说,叫做“失去主动权”。   失去主动权,让对方为所欲为,此乃兵法大忌。   “传我号令,待‘顺贼’气衰,随我向南面突围!”眼见事不可为,代善果断的下达了突围的命令。 第569章 鸡同鸭讲   “杀啊,杀啊!”一波波后金兵如同潮水一般冲击着义军南面的防线。   年已五旬的祖大寿顾不得矢丸纷飞,往来疾突,大声鼓舞着士气,然而辽东兵仍然被打的节节败退。   “看样子,这老货蓄谋已久了啊!”张三百站在高处,看着战场的情形,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原来双方已经战了半日,士卒疲惫,而当初之际,代善突然带领镶红旗巴牙喇营精锐突袭祖大寿部。   那祖大寿麾下辽东兵本有万人,又分出吴三桂一营人马,如今只余六千,本就比不得张三百部。   如今骤然遭到了代善的全力进攻,自然有点抵挡不住。   而张三百一干人等的人马,又被代善之子玛占凭借营垒拦住,一时间攻不进去,倒让代善占了先机。   “将军,某愿带领麾下骑兵前去驰援!”眼见祖大寿处于下风,杨承祖不由主动请缨道。   从西面防线转到南面防线,也只有他这一营骑兵能够及时赶到。   “驰援?不必!”不意张三百摇了摇头道,“一会儿自有援军。”   “着炮手继续轰大,早点坏了鞑子的营垒才是正经!”   “这……”杨承祖突然想起来许久不见的“水师”,心里不由产生了几分猜测。   实际上正如杨承祖猜测那般,就在双方鏖战之际,罗向乾和吴三桂两人正在水师的护送下,逆流而上,直扑后金侧后方。   “上次战斗咱们没赶上,这次若是再赶不上,恐怕辽东战事就结束了!”迎风站立在船头上的罗向乾正笑着向吴三桂说道。   那罗向乾乃是川人,一口西南官话听的吴三桂直皱眉头。   不过,不过好在西南官话也是官话,总比南方的方言更容易听懂一些。   那吴三桂连蒙带猜听懂了大半,不由笑道:“罗总兵所言甚是,这一次我等从水路杀出,定杀那鞑子个措手不及!”   那罗向乾官话虽然说的不十分好,但是听却没有一点问题。   这吴三桂一张口,那罗向乾就听出来这厮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真是鸡同鸭讲。   他只好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水师逆流而上,很快就出现在辽阳城附近。   那船只刚刚绕过了辽阳城,众人便听到火炮隆隆,杀声震天。   待到罗向乾、吴三桂向南一看,只见义军正围着后金营地厮杀,形势一片大好。   “好,我等却是胜了!”罗向乾不由拊掌而笑道。   “确实,鞑子坚韧,一时半刻难分难舍!”吴三桂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附和道。   呃……罗向乾顿时一脸便秘的表情。   你听不懂可以不听,别老假装听懂了啊!   而就在两人驴头不对马嘴之际,辽阳城上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踪影,不由猛烈的晃动了令旗。   “救援南部人马?”两人这下子都看懂了,不由吃了一惊。   由于水师折过来以后,从北往南而来,故而先看到的是张三百部与后金的厮杀,不曾见到祖大寿部的战况。   两人还以为自己是锦上添花,却没想到是雪中送炭。   “全军加速,水师准备火力支援!”罗向乾不由连忙下令道。   随着罗向乾一声令下,义军水师如同一条长龙一般绕过了后金营地,出现在镶红旗巴牙喇营左翼。   果然,罗向乾和吴三桂正见巴牙喇营正把祖大寿部杀得岌岌可危。   “开炮,开炮!”吴三桂不由大惊,连忙下令道。   义军这一支水师出了几十艘大小不等的运输船之外,自然也有七八艘苍山船护送。   这些船只虽然不甚大,但是船上也置有两门五百斤红夷炮,八门千斤弗郎机炮。   这些火炮威力虽然不甚大,胜在火力密集。   随着吴三桂一声令下,顿时义军船上的火炮响彻了起来。   “轰、轰、轰!”无数的炮弹从侧翼倾泻到后金的阵中。   “啊,啊!”原本真正猛攻祖大寿部防线的后金兵骤然遇袭,伴随着一阵惨叫,然后慌乱了起来。   “快随我冲杀,待到贼人登陆呼我!”那代善一看到义军水师赶到,顿时心里就凉了半截。   他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义军竟然走水路发起了进攻。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只可惜他固然想效仿曹操,祖大寿却不想效法淳于琼。   “援军已至,诸位且随我死战!”祖大寿一见义军援军出现在水上,顿时大喜过望,不由连声疾呼道。   这辽东兵虽然有很多“毛病”,比如喜欢卖队友,比如畏后金如虎,但是真要搏命,也是能崩掉后金大牙的精锐部队。   如今眼见义军援军已至,此战胜负已定,焉能不卖命?   随着祖大寿一声令下,原本要支撑不住的辽东兵突然气势如虹,不但抵住了镶红旗巴牙喇营的冲击,甚至还有一定的反击。   而就在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之际,罗向乾的“白杆兵”也在义军火炮的掩护下,开始登陆了。   内水登陆作战,比不得海上。   那罗向乾先派遣十多艘小船,运过去几十人,让他们建立初步的阵地,然后再让大船靠近,放下跳板、舷梯。   船上的士卒便沿着跳板、舷梯,鱼贯而出,很快就组成了一个个小型的锥形阵,随后这些锥形阵又合成了一个更大的锥形阵。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   那吴三桂本是辽东参将,自度麾下人马也是辽东精锐,万万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如臂使指的人马。   他不由惊叹道:“罗总兵,手底下好人马!”   不意罗向乾摇了摇头笑道:“值什么,不过是月余苦练罢了!”   原来张三百之所以让罗向乾部从水路行军,却是因为提前训练过登陆作战罢了。   内水登陆比不得海上复杂,故而略微训练一番,便可投入作战。   “什么,舜王麾下人马个个都是如此?”吴三桂闻言一愣,顿时一股极大的危机感笼罩全身。   他们辽东兵向来自诩精锐,如今竟然不如舜王麾下任意一支人马,这……这可怎么办呐!   不行,这话我要告诉舅舅,不然辽东将门危在旦夕矣! 第570章 横生枝节   “贝勒,礼烈亲王派来的信使又来了!”就在代善和太子河西岸鏖战之际,硕讬也迎来了父亲的求援使者。   “让他进来吧!”硕讬闻言无喜无悲,公事公办的点了点头道。   他叫硕讬,乃和硕成亲王之弟,和硕礼烈亲王代善第二子,其母乃代善嫡福晋李佳氏。   由于代善并不喜欢嫡福晋李佳氏,“恨屋及乌”之下,对岳讬、硕讬两兄弟也十分不善,多有虐待。   甚至一度闹出了硕讬密谋投明之事,故而这两兄弟与父亲代善的关系也极其恶劣。   “贝勒,礼烈亲王与贼大战与河西,如今与战不利,还请速速出兵救援!”那使者一见硕讬,不由连忙跪求道。   “礼烈亲王乃我生身父母,我如何不肯救?”硕讬闻言嘴角往上一翘道。   “只是水路已为‘顺贼’断绝,任凭我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这样吧,我姑且分出一半人马,从上游渡河,免得被人说我不孝!”   “啊?好,好,谢过贝勒爷,谢过贝勒爷!”那使者闻言一愣。   这硕讬与代善的关系,在后金国中人尽皆知。   他本以为这硕讬万万不肯出兵,却没想到关键时刻才见大义,一时间不由千恩万谢。   好容易送走了信使,硕讬这才下令道:“即刻挑选两千五百人,于明日午时出发,未时五刻赶到!”   “贝勒却是记错了,刚才约定的是午时五刻。”左右闻言皆笑道。   “是吗?”硕讬冷笑道,“本贝勒怎么记得是未时五刻呢!”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浑身上下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一般。   原来这硕讬根本没有原谅老代善,反而玩了他一手。   双方本来约定援军午时三刻出现在义军南面,结果硕讬愣是生生给他往后拖延了一个时辰。   兵战凶危,稍有差池就会酿成大祸。   左右闻言不由纷纷规劝道:“好歹父子一场,贝勒岂能如此……”   “哦?这么说你们都比我会当儿子了?”硕讬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不如代我尽一番孝心?”   硕讬此话一出,顿时众人面面相觑,讷讷难言。   果然待到午时,一队人马这才离了东京城,沿着太子河东岸南下,而硕讬本人却早早的备了凉伞、板凳、瓜子、西瓜等物,悠闲的端坐在东京城城墙上隔河观战。   这与其说观战,倒不如说看戏。   众人见了不由苦笑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伴随着一阵隆隆的炮声响起,苦战多时的后金兵终于如约向南面突围。   双方苦战多时,眼见到了午时三刻,却迟迟不见援军赶到,那老代善果然陷入到苦战。   “噫,好,你也有今天!”硕讬不由抚掌大笑道。   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父子俩搁这玩呢?众人不由纷纷交头接耳。   不意那硕讬根本不为所动,继续我行我素。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船队出现在太子河上,很快疾驰而过,然后从侧面插入到战场,让好容易快要突围成功的代善所部功亏一篑。   “贝勒,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有些人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由苦苦哀求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唇亡齿寒。”   “往日礼烈亲王固然有所不是,但是今日若是败了,吾恐……吾恐我等皆无家可归矣!”   “此话怎讲?”不由硕讬却冷笑道,“礼烈亲王乃我生父,我如何能做出坑害自己生父这种禽兽不如之事?”   “诸位莫要挑拨我父子关系,不如休怪我军法行事!”   众人闻言心底一寒,顿时明白这硕讬要置代善死地,不由大惊失色。   “你休得以虚词诳我,今坐视礼烈亲王成败,究竟意欲何为?”早有人按捺不住,不由跳将出来道。   “我意欲何为?”硕讬不由反问道,“诸位以为,以我五千之数,如何做得到既要守城,又要救出河对岸大军?”   硕讬此话一出,顿时众人哑口无声。   如今代善手里只有七八千之数,而当面“顺贼”至少有两万之数,如何抵挡得住?   “那……那难道我们就坐视不理不成?”有人不服气道。   “谁说我要坐视不理了?喏……我们的援军不是到了吗?”本来硕讬想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降”之语,不意遥遥的望见西面出现了大队人马的踪迹,不由顺手一指道。   “咦?那是……那是陛下携带的主力?”众人先是一愣,待那人马稍近,这才看清楚了旗号。   “没错,那是我们的援军赶来了!”硕讬有几分失魂落魄道。   本来他还想借此机会除去代善,万万没想到多铎竟然在关键时刻赶了过来。   原来这多铎先于义军数日出发,距离辽阳并不甚远,只是因为被义军水师焚烧了浮桥,故而迟迟不得渡河。   如此废了三五日功夫,却终于让多铎找到了对付义军“火船”战术的办法。   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在芦苇编织的浮桥上覆上泥土。   这样就可以在义军“火船”引燃浮桥之前,把“火船”及时推开。   如此这般,不知又废了多少功夫,多铎这才带领麾下四万大军渡过了辽河,倍道兼行向辽阳城赶来。   “快,快,马上就赶到了辽阳城!”多铎一脸疲惫的骑着“花马”,催促着士卒往前赶。   虽然不知道辽阳城外的战况如此,但是耽误了这许多功夫,他已经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船,快看,那有船!”而就在后金大军先前快速向前行进之际,突然有几艘战船出现在太子河上。   “不好,是‘顺贼’的船!”多铎见状一愣,不由连忙提醒道,“快,派人盯起来!”   后金不是没有水师,但是装备基本上以民船为主。   像这种全副武装的战船,唯有义军和明军拥有。   如今明军远在天边,那么近在眼前的恐怕也只有“顺贼”一家。   “怎么办?如今形势不明,是不是先探查明白,再作计较?”左右见状,不由开口问道。   “这……”多铎一时间也举棋不定。   现在赶到是赶到了辽阳城下,但是究竟如何形势,他也不大明白。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快看,旗语,东京城上的旗语!”   多铎闻言一愣,连忙向南面东京城上望去,却见一面大旗不停的摆动。   “城上说的是什么?”他连忙开口问道。   “启奏陛下,城上……城上说我军与‘顺贼’鏖战,请求尽快救援!”那斥候认真观察了半天,这才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   “什么?快,快派遣斥候前去探查。其他人整顿人马,准备应战!”多铎闻言一愣,连忙下令道。 第571章 豪赌   “呼啦呼啦!”伴随着烈烈西风,一杆大旗在辽阳城头疯狂的卷动着。   “将军,城上传来了消息!”早有士卒观看仔细,连忙向张三百汇报道。   “说!”正在密切观察战场局势的张三百直接下令道。   “城……城西北出现大量鞑子,疑是鞑子主力……”那士卒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三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继续道。   “东南面又出现了一支鞑子,疑是准备与鞑子一起夹击我祖大寿部!”   “哦?”张三百冷着脸沉思了片刻,这才下令道,“传令全军,即刻发起总攻,务必将代善一部彻底消灭,再作计较!”   原本占据了上风的义军,在多铎带领主力抵达的瞬间出现了反转。   张三百总共带领了包括侯拱极在内的四万人马出关,其中侯拱极一万人马被他置换了祖大寿的辽东兵,留在了锦州,总人数未发生变化。   但是副帅杨国柱带领了三营人马留在了广宁,张大受骑营留守在牛庄,白广恩一营驻扎在海州,故而张三百如今手里仅有五营人马及祖大寿部,拢共两万五千之数。   其中张三百及杨承祖、李辅明三营万余人列阵于辽阳城东,祖大寿部七千人列阵于代善南面。   黄得功一营则驻扎在辽阳城内,罗向乾和吴三桂两营走水路夹击代善部。   而后金一方,除了代善七八千被围在太子河西岸以外,一则主力四万人出现在太子河北岸,二则硕讬占据了太子河东岸的东京城,三则别有一支援军出现在太子河西岸南面,夹击祖大寿部。   共计不下五万,为义军两倍有余。   正常作战,如果这双方训练、组织、装备大致相同的情况下,当一方超过另一方三成人数的时候,就会拥有压倒性优势。   而此时此刻,后金赫然拥有了一倍以上的人数优势,局面一下子就变得极其恶劣起来。   此时此刻,前有狼,后有虎,一个应对不当,张三百就会落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首先,退无可退。   如今双方正胶着一片,贸然撤退,立刻就会引发全军大崩溃。   其次,守亦无可守。   即便义军能够平稳退到辽阳城,多铎主力加上代善、硕托等部,人数一下子是义军的两倍还多。   若是死守下去,张三百倒也能守得。   但是,赵鲤子、耿仲明一干人等被刘之源牵制在复州,杨国柱一干人等被石廷柱三兄弟牵制在广宁。   至于其他援军,由于义军新据京师,频繁用兵,以致粮饷两乏,支撑这五万人征伐辽东已是极限,更无多余粮草支持另外一支援军。   也就是说,当此之时,退无可退,守无可守,全军几乎陷入到绝境。   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张三百发挥出来了一个街头混混应有的狠辣。   既然退不能退,守不能守,唯战而已。   后金兵力虽多,然而多铎主力四万兵马尚在太子河以北。   尚需行军一段脚程,然后渡过太子河。   硕托五千人马虽近,却又半数在河对岸的东京城,只有两千五百人对祖大寿部侧翼产生了威胁。   剩下七八千,则早已经被义军死死围困在太子河西岸,处于崩溃的边缘。   当此之际,唯有以战求存,才有一线生机。   “将……将军,鞑子的援军怎么办?”杨承祖和李辅明不由咽了咽唾沫,有几分惊恐的提醒道。   “等我们破了代善,然后拒之!”张三百冷笑道,“除此别无生路!”   “好,我们跟你干了!”杨承祖和李辅明闻言一愣,沉默了半晌,最终一咬牙道。   兵法曰:置之死地而后生,陷之死地然后存。   既然退无可退,守无可守,唯有死战而已!   想到此处,杨承祖和李辅明不由主动请缨道:“将军,请让我带领士卒打头阵吧!”   “头阵?没有头阵,或者说人人都是头阵!”不意张三百却笑道,“老子就要当着多铎主力道面,吃掉代善这七八千人!”   “这一次,咱们全军猛攻,人人上阵,不死不休!”   “全军猛攻,人人上阵,不死不休!”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顿时大军将士大声呼喊起来。   而就在张三百一干人等决定孤注一掷之际,祖大寿也正在和麾下的将领商议何去何从。   “不成了,‘顺贼’要败了,咱们赶快走吧!”辽东兵果然发挥了他们长腿善跑的优良传统,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跑?要跑也得先吃下这一股鞑子!不然咱们如何向‘顺贼’交代?”有人连忙提议道。   “这……”祖大寿闻言也犹豫了起来。   实话实说,当他得知多铎主力赶来的瞬间,第一反应就是逃命。   但是,当他再看到已经摇摇欲坠的代善军以后,又忍不住想“捞一把”再走。   诚如他人所言,如今的“顺贼”比不得先前的明廷。   “他”手里除了这四万人马以外,还有数十万大军。   如果真个得罪了他,恐怕只有投降鞑子一途。   然而,祖大寿根本不想投降鞑子,特别是这没有商量好价钱的时候。   可是若是不走,给那张三百这个小白脸陪葬,他又不甘。   而就在祖大寿犹豫不决之际,突然从西北面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全军猛攻,人人上阵,不死不休!”   话虽简短,却是掷地有声,一时间让人不由热血沸腾起来。   “怎么回事?”祖大寿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好像……好像中军已经发起了总攻!”左右闻言不由猜测道。   “上去看看!”祖大寿闻言连忙爬到了高处,往西北方向一望,只见“张”“杨”和“李”三面大旗正立于阵首,引导着三个大阵猛烈的向代善营垒处冲去。   “好小子,好胆气!”祖大寿忍不住开口夸赞道。   “将军,你的意思是?”左右闻言一愣,不由试探着问道。   “打,咱们也跟着打,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祖大寿不由下令道。   “这……这样咱们辽东兵会损失很大啊!”左右连忙示意了一下正从南面沿河赶来的后金援军。   后金主力远,这支援军近,若是跟随张三百一起行动,万一事有不谐,辽东兵就会率先面临前后夹击的危险。   “老夫今年五十有整,尚且不如黄毛小子耶?”不由祖大寿却冷笑道,“传我军令,敌近我军十步乃呼我!”   “不然,唯进而已!”   随着祖大寿一声令下,原本迟疑不决的辽东兵顿时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如狼似虎的向代善营铺去。   而与此同时,已经完全登陆的罗向乾部,刚刚登陆一般的吴三桂部,眼见张三百中军大营不管不顾的向代善营垒扑去,亦气势如虹,从背后发起了猛攻。   “撑住,都给我撑住,咱们援军已经到了,再撑上一时三刻,咱们就得救了!”随着义军从三个方向猛攻上了,镶红旗人马终于抵挡不住了,被打的节节败退老代善不由急了。   而与此同时,多铎亦死命催促着麾下人马:“快,快给我冲过去,救下镶红旗就是大功,人人赏银十两!”   狭路相逢,勇者胜。   就在这一刻,双方终于都亮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什么神机妙算,什么阴谋诡计,在这一刻都没有了用。   张三百以麾下两万五千名士卒为赌注,赌的就是在多铎主力抵达之前彻底吃掉代善部,然后携大胜之威和多铎对峙于太子河畔。   这一点,祖大寿知道,多铎知道,代善也知道。   但是,知道没有用,双方拼的就是这一口心气儿! 第572章 “三眼贼”   “快,快,快!”多铎骑着战马,来回驱驰,催促着后金兵尽快赶到战场。   奈何自从后金人马渡过辽河以后,倍道兼行,早已经疲惫不堪。   而比疲惫不堪更可怕的是宽阔的太子河如同一条天堑一般,横亘在后金主力面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河对岸厮杀。   “船呢?快给我找船!还有,快给我派人寻找能够涉渡的浅水!”多铎不由连番下令道。   而就在多铎急不可耐之际,张三百早已经一马当先,冲进了代善营垒之中。   “着!”只见那张三百大喝一声,搭弓射箭,帅气的动作一气呵成。   三百斤强弓,会挽如满月,只听得“嗡”的一声巨响,一支如同投矛一般的利箭猛地弹射出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对面一个铁甲“死兵”仰面而倒。   酿的,又偏了!   原本这张三百本来想射杀前面的一个小头目,却没想到指东打西,却一箭射中了一个“死兵”的面门。   没天赋就是没天赋,可怜他一身神力,却总是练不好这箭法。   “好!”众士卒哪里晓得自己主帅的心思,眼见他如此神勇,不由士气如虹、纷纷喝彩起来。   “杀!”张三百谦虚的笑了笑,连忙收起了手中的强弓,取了二十斤三尖两刃刀往前一指道。   他叫张三百,绰号“二郎真君”,乃舜王麾下第一勇将,悟空次之,括弧,自认。   但是由于他极擅长指挥兵马,不得不屈就于统帅之位。   以致时无英雄,遂使悟空、长梃、擒虎一干人等成名。   如今好容易有了这次机会,我定要让天下知晓“二郎真君”的勇名!   想到此处,张三百心中愈发火热,不由冲锋速度又加快了三分。   “放箭,放箭!”玛占眼见张三百勇不可挡,不由大声下令道。   长弓重箭,近距离攒射,乃是后金狙击明军猛将的不二法门,自然也会用到义军身上。   “唰唰唰!”随着玛占一声令下,顿时十数支重箭齐刷刷的向张三百飞去。   “来得好!”张三百不由大喝一声,然后用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一拨。   奈何这三尖两刃刀颇为沉重,挥舞起来的速度不甚快,等他拨过去的时候,不知多少支重箭已经钉在了他身上。   还未等张三百反应过来,却只感到坐下坐骑往上一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   好个张三百,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连忙从马镫里抽出脚,然后借势一跃一滚,从战马上跳了下来。   且说那张三百从战马上滚了下来,有几支重箭被他带偏了,剜的肉疼。   他连忙伸手一拽,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便拽下来几支箭来。   他仔细一看,却见那箭头两面多了几道划痕,箭尖上面沾染了一点鲜红的血渍。   原来后金弓矢强劲,近距离攒射,竟然射穿了张三百的双铠。   幸而那箭头入肉不深,只是一点皮外伤。   待到他扭头去看那马,却见那马身上插着七八只箭,只剩半截箭羽在外面,眼见不活了。   张三百不由大喝一声,连忙擎着三尖两刃刀冲了上去。   而那十数“死兵精锐”,见张三百冲了上来,也弃了弓矢,抄起战刀应了上去。   后金重甲兵所用战刀,多以长杆双手刀为主,一般长度不过七八尺,利于步战。   而张三百所用三尖两刃刀为了骑战,加长到九尺二寸,是要长于这些战刀。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   那张三百手中兵刃既然比别人长,自然能够率先攻击到对方。   只听他大喝一声,一刀攮了过去。   “锵!”当面那甲兵眼见张三百刺来,连忙用手里的战刀一磕。   谁曾想一股大力传来,那甲兵只觉得虎口生疼,几乎拿捏不住手里的武器。   “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却听到张三百大喝一声,一刀刺来。   原本厚重坚固的护心镜,竟被张三百如同纸片一般刺了个通透。他只觉心口一疼,便人事不知了。   “铛,铛!”就在张三百刺中这一员甲兵的同时,早有两个甲兵一左一右夹击上来,一刀砍在了张三百身上。   奈何张三百也身着双铠,居然砍不能入,只是砍弯了几片甲片。   早已经杀红眼的张三百顾不得身上生疼,上前一脚蹬开了被刺死人,抽出三尖两刃刀来,顺手往往左一挥,用那三尖两刃刀的侧尖正钉在左边那甲兵头盔上。   “啊!”只听见一声惨叫,只见张三百的三尖两刃刀的侧尖正钉进了头盔,一股粘稠的血液顺着头盔缝流淌了出来。   “啊?”原本右边那员还想攻上来的甲兵正想趁机攻上来,却见张三百猛地瞪了过来,顿时肝胆俱裂,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哼!”张三百冷笑一声,抖了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把那个已经是死人的甲兵抖开,留他在地上打滚哀嚎。   然后,极其嚣张的把三尖两刃刀拿到眼前,然后用食指蘸了点鲜血,摁在自己额头上往下一摸。   原本冷峻的那张脸,顿时变得极其妖艳起来。   “三……三眼贼!”那人眼见张三百在额头上一摸,竟如同开了天眼一般,不由心底一颤,失声叫道。   “直娘贼,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到底是谁!”张三百本来只是想装一下,万万没想到这厮竟说出这般话来。   他顿时恼羞成怒,上前一刀也结果了这厮。   只是这话一出,早被人听得真切,宗师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果然其他人一见张三百如此凶残,不由纷纷避让道:“好个‘三眼贼’,快,快避其锋芒!”   妮玛,张三百闻言不胜其忿。   为啥人家悟空能混个“齐天大圣”的美名,老子只能做个“三眼贼”!   “将军!”就在这时,左右亲卫早赶了过来,连忙护住左右道,“将军乃三军之主,岂可……”   “随老子往前杀!”张三百懒得搭理,直接留下一道命令,又冲了上前。   左右一看自家将领如此凶猛,顿时士气如虹,连忙也追了上去。   “杀,杀,杀!”这张三百果然不愧张顺钦定的“七杀星”,一旦搏起命来,简直势如破竹,很快就杀入后金营垒之中。   “主子,这蛮子简直是不要命,奴……奴才们都挡不住了!”就在后金精锐被打得节节败退之际,早有人向玛占哭诉道。   这玛占乃是代善第六子,虽然也算英勇,奈何锦衣玉食之下,如何比得了张三百的一条“贱命”?   张三百可以奋不顾身,以命搏命,但是他玛占却不能。   犹豫了半晌,最终他还是下令道:“祝世昌呢?命他带汉人给本贝勒顶上去,不然提头来见!” 第573章 大破代善   过分沉重的武器,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卵用,只会消耗你那为数不多的体力。   然而,当你真的使得动那些沉重的武器的时候,对那些重甲兵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依照常理来说,战场上的重甲兵十分难对付。   往往一群人围着叮叮当当敲了半天,还奈何不了对方。   但是对于天生神力的张三百则不然,他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就仿佛是为了破甲而铸一般。   二十斤的沉重分量,在他的挥舞之下,砸也能砸死个人,更不要说进行刺击或挥砍了。   厚重的铁甲,在他三尖两刃刀的劈砍、穿刺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   那些后金精锐也是娘生爹养的,须没有三头六臂,以前和明军作战时,他们仗着甲厚,还算悍勇。   如今遇到了比他们更狠,更勇之人,就泄了那口心气,自然就被人撵的到处乱窜。   “原来鞑子也不过如此!”当此之际,领命前来抵挡张三百的祝世昌眼见鞑子这般模样,顿时心底不由生出一句感慨来。   “快,快,‘三眼贼’杀过来了,你快拦住他们!”一见祝世昌赶了过来,惊慌失措的玛占不由连忙下令道。   “奴才领命!”祝世昌一见主子对自己这般客气,顿时腰板也直了,底气也足了,连忙领着兵拦了过去。   “你是哪个?也敢拦我!”身负双铠,正累的气喘吁吁的张三百一见祝世昌,不由大声喝道。   “你祝爷爷在此,快来领死!”祝世昌不由大言不惭道。   “哦?”张三百借机喘了一口气儿,睥睨了他一眼道,“原来是个狗奴才,休得在此狂吠,快叫主子出来领死!”   “说实话,狐假虎威的老子见过,狐假鼠威的倒第一次见!”   “哈哈哈!”张三百此话一出,顿时惹得一干人哄堂大笑。   “贼子敢尔!”祝世昌被张三百臊的一脸通红,不由恼羞成怒,冲杀上来。   “哟,难道我说错了不成?”张三百面无表情的反问了一句,一刀劈开了祝世昌的武器道。   “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祝世昌眼见说不过他,便不肯再接他话茬。   “口出不逊的是你,多说无益的还是你,感情好话都被你说了!”张三百得理不饶人,顿时噎得祝世昌又羞又闹,枪法也渐渐散乱了起来。   这一乱不要紧,顿时被张三百觑出了破绽。   他不由以刀磕枪,连磕三下,只磕的祝世昌手臂发麻,手指发软,几乎拿捏不住。   守久必失,那祝世昌忍不住还了一枪。   张三百见了不由一喜,连忙迎了上去,正被刺正中侧肋。   那祝世昌见状先是一喜,然后一惊。   原来这一枪虽刺中,却没有扎实,完全不足以对张三百造成致命性伤害。   祝世昌心里慌张,就要退去,却不意腿脚一疼,竟没退成,反被张三百欺身上前,一刀劈在了脖子上。   “啊!”祝世昌惨叫一声,不由弃了长枪,死死的抓住张三百的三尖两刃刀。   原来张三百这一刀用侧刃钉穿了祝世昌的护颈,割断了他的大动脉。   哗啦啦的鲜血,如同不要钱一般,顿时喷溅的到处都是。   张三百嫌弃他脏了自己的战袍,又是上前一脚踢开了他,头也不回的下令道:“割下来,权作记功!”   “祝……祝世昌也死了!”那玛占见了,不由魂飞魄散,连忙向后退却。   他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孩子,如何见得了这般场面?   将乃军之胆,他这一退不要紧,原本岌岌可危的后金战线好像断了某根弦一般,突然就跟着崩溃了。   “快,快逃命啊,‘三眼贼’又把祝将军杀啦!”早已经肝胆俱裂的后金兵开始到处乱窜乱叫起来。   而义军大军亦从张三百撕开的裂口杀进去,一时间后金营垒一片火海。   “完了,全完了!”代善打了大半辈子仗了,正在苦苦支撑,一听见身后的呼喊声,扭头一看,不由悲声大哭道。   “主子,快走,快走!”早有那忠心的奴才连忙拉着代善道。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请主子赶快换了衣衫,逃得性命,他日再报此仇恨!”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奴才!”代善闻言不由老泪纵横,连忙和奴才们换了衣甲。   那些奴才们穿了他的衣甲,打了他的旗号向一处杀去,而代善本人则在几百包衣奴才的护卫下沿河向南面杀去。   “这……这就赢了?”就在张三百杀入后金营垒之际,祖大寿一脸茫然地看着当前的战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带麾下的七千辽东兵和罗向乾、吴三桂六千精锐夹击了代善一个多时辰,尚未分出胜负,结果鞑子营垒竟然被张三百正面突破了?   其实这倒是祖大寿高估了对手,那代善麾下三千人俱是镶红旗精锐,故而能支撑些时日。   而玛占、祝世昌一干人的兵马并不比义军强多少,又遭受了义军火炮的反复轰打,早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要不是多铎带领大军及时赶到,给他们“打了一波鸡血”,恐怕战事早已经尘埃落定。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就在张三百杀入后金营垒之际,紧赶慢赶刚刚赶到太子河岸边,正在望洋兴叹的多铎不由发出了不甘的呐喊声。   张三百太果断了,就在义军刚刚发现后金主力动向之际,就发起全面猛攻。   在这场豪赌之下,后金主力赶路的速度没有赶上义军冲杀的速度,那么代善这七八千人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眼睁睁的望着对岸的兵马惨遭义军杀戮,而自己空坐拥四万大军,没有一丝一毫办法,多铎不由不胜其愤,就要下令和义军决一死战。   “陛下,不可啊,万万不可啊!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敌!”左右不由连忙劝道。   “如今我后金国中只此一副家当,若是轻易掷于此,如国家何?”   “那你们叫朕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要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卒被人屠戮不成!”多铎更加怒不可遏。   “陛下,我众敌寡,即便让他们胜过一场,又能如何?”早有人不由建议道。   “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兵,待到来日再战!”   “好,朕倒要看看这‘三眼贼子’究竟有何本事,敢杀我满洲精锐!”多铎狠狠地望了对面的战场一眼,不由恶狠狠地放狠话道。 第574章 一急一缓   “代善那老贼抓住了没有!”张三百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问道。   “还……还没有,估计这老贼化妆作小卒逃了……”杨承祖有几分畏惧地看了张三百一眼道。   这人太狠了,一战被人在身上戳了七八个洞,结果跟没事儿人一样。   原来这一战,张三百身先士卒,身披七创。   其中有四处乃箭矢所致,两处刀枪所致,还有一处乃是钝击伤。   如今这张三百正脱了衣甲,露出浑身雪花似的净肉,上面正留着四个血淋漓的血窟窿、两道血道子和一处淤青。   在他左右两侧,正有两个膘肥体健的护士手里拿着雪白的棉球,蘸了“酒精”替他仔细擦拭。   这“酒精”自然不是后世医用酒精,但是也是蒸馏了的高度酒制成。   这些酒精所含的乙醇,具有强烈的刺激性和挥发性,一旦涂抹在伤口,会引发巨疼。   然而,张三百却好似无知无觉一般,任凭那两个护士施为。   俗话说,自古美人爱英雄,更何况他还是个冷面的美少年英雄。   虽然张三百不说话,那两个护士看着张三百一身漂亮的肌肉,早已经情难自已。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们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张三百的肌肤,一边心里愈发焦躁起来。   其中一个心思颇为活泛,她忍不住大着胆子轻轻的摁了一下张三百身上伤口。   结果张三百眉头都不皱一下,宛如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于是,她又打着胆子再加把劲儿。   “打她十下!”不意张三百突然伸手一拽,把她拽倒在地上,冷冷的下令道。   呵,原来你也知道疼哈,那护士心里不由笑道。   “这……这是为何?”杨承祖一脸愕然。   别人正照顾的好好的,你突然发哪门子疯?   “没什么,我跋扈惯了,须比不得殿下仁义!”张三百淡淡道。   好吧,现在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杨承祖一时间摸不出张三百的心思,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   “啊,啊!”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早有两个士卒将那护士架了出去,一五一十的打了起来。   本来那护士一颗芳心全挂在他身上,正在欣喜好容易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意这棍棒打下来,竟是意外的生疼,顿时如同杀猪般惨叫了起来。   “这个张三百!”当张顺接到张三百的战报和杨承祖的汇报以后,欣喜之余,难免有几分哭笑不得。   “怎么了,殿下?”正埋头于疏牍之中的田秀英,不由抬起头来奇怪地问道。   “没啥,打了个打胜仗,当着多铎大军的面,把鞑子的万余兵马给剁了!”张顺当然不会提张三百故意跋扈之事,反倒略带几分得意的炫耀道。   “那真是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竟得此安邦定国的良将!”张嫣、周玉凤等人闻言纷纷恭维道。   这些日子得了李三娘、马英娘一干婆娘的监督以后,张顺不复先前荒唐之举,众女倒得以大展才华,在他麾下认真地做起“女阁老”起来。   先前这几女对鞑子之凶残,也有所耳闻,如今听说鞑子败了,莫不喜形于色、欢欣鼓舞。   “来,你们也看看吧!”张顺见她们开心,自己也开心了起来,便把疏犊递了过去。   张周田朱四女闻言连忙接了过去,围在了一起,由田秀英高声念了起来:“丙子年十月十三日,臣与诸将倍道兼行赶至辽阳……”   眼看着诸女如同鸟雀一般,欢快地叫嚷着,尽显小女儿姿态,他不由欣慰的笑了。   除了周皇后以外,他并不知道其他几个女子在原本历史上的结局如何。   但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今这一切都变了,都由自己所改变,一股成就感顿时充盈在他胸中。   “怎么了,殿下?”就在张顺思绪万千之际,突然身边响起了田秀英的声音。   张顺这才发现诸女已经在他走神的功夫,看完了战报。   “没啥,就是想起来以前的事儿了!”张顺笑道。   “切,你才多大,老气横秋的!”田秀英见他不想说,不由不屑道。   田秀英这话倒也没有说错,若是仔细论起来年龄,周玉凤、田秀英、朱徽媞三女都要比张顺大上两三岁,而岁数较大的张嫣更是比他大上了七八岁。   “哈,我究竟多大,难道你们几个还不知道吗?”张顺闻言不由狭促道。   “呸!”众女闻言一愣,都是过来人,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其实,许久不曾行周公之礼,诸女心里也有点痒痒的,奈何条件不允许,只得强忍着。   张嫣眼见张顺怏怏不乐,不由转换话题道:“殿下,那……那这辽东之事,该怎么办?”   “这……”张顺闻言不由脸色一正,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着征北卢象升入京,由镇西将军陈长梃全权负责陕西军务!”   “着张三百死守辽阳城,以待援军;着耿仲明、赵鲤子、赵良栋、白广恩四营猛攻刘之源,争取尽快夺取复州!”   “殿下,你这是……”诸女闻言一愣,顿时明白张顺已经满足于当前形势,短时间内不打算再派兵北上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有一急,必有一缓!”张顺不由笑道。   原来正如张三百所料,从京师至辽东何止千里。   兵法曰: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   义军这一次通过水陆两路,往辽东输送粮草,顶多也不过支撑五万之数。   而如今又处处用兵,张顺也着实难以抽调将士,大举支援辽东。   正好张三百又大破代善所部,在战场上与后金形成了相持局面,他就打算先把辽东的事情放一放,把注意力放在更关键的地方。   “对了,山东的进展怎么样了?”张顺又问道。   “回禀殿下,李将军和洪将军已经合兵攻破了济南,然后按照王令兵分两路。李将军正在攻打青州,洪将军正在猛攻兖州。”田秀英连忙汇报道。   先前洪承畴不占领了临清,张三顺又派遣了李自成南下,这两人合计有两万多兵马,明军自然抵挡不住。   “哦?如果进展不顺,可着洪承畴先放下兖州,与李自成合兵一处,专打青州!”张顺皱了皱眉头道。   本来依照他的计划,准备让洪承畴在夺取兖州以后,或西进归德,与占据了开封府的曹变蛟连成一片;或南下徐州,威胁残明中都凤阳。   只是不意辽东战事不顺,山东的重要性显现了出来。   既然如此,张顺便准备改变原来的作战计划,先把山东给打下来。 第575章 海上威胁   “轰,轰!”随着一阵隆隆的炮声遥遥传来,只听得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眉头紧锁。   “军门,陈总兵到了!”就在这时,有仆人突然闯进来道。   “哦?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迎他!”朱大典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开口道。   自从“李洪二贼”“犯境”以来,虽然他勉力抵挡,奈何力不如人,连战连败。   如今他已经失了济南等地,不得已只能退守青州府。   原来这山东地形和他处不同,而是以泰沂山脉为腹里,以周边平原、丘陵为外围的地形。   整个山东大致以泰山、鲁山为界,大致分为齐地和鲁地两个部分。   其中齐地面积广大的平原,呈喇叭口状向北敞开,这也是当年为什么在战国时期“五国伐齐”,差点灭了整个齐国的主要原因。   如今义军北来,一如当年“五国伐齐”之故事。   而位于泰沂山脉以北的济南已经落入义军之手,一旦位于泰沂山脉以东的青州,再为义军所夺,恐怕这朱大典也只能逃到登莱两府去了。   故而朱大典连忙遣人唤来了掌管了登莱兵马的沿海总兵官陈洪范前来,“共商大计”。   这陈洪范本是辽东虹螺山人氏,与吴三桂有“同里戚谊”,不过他出道要比吴三桂早得多。   早在壬辰倭乱之际,他就参与过海上运送粮草之事。   其后又先后在辽东、甘肃、浙江、昌平等地任职,可谓是资历之老,经验之丰富,无逾之者。   奈何有句古话叫作“有智不在年老少,无智空活一百春”,很明显,这陈洪范就是后者。   虽然他资历老,履历丰富,但是屡战屡败,功勋不彰,故而声明不著。   好巧不巧,正赶义军东征,后金南下之际,这陈洪范曾一纸文书递到中枢,“议平辽(东)、广(宁),用海犁庭”,也就是从海上攻击后金。   于是,崇祯便封他为沿海总兵官,挂平虏将军印,进太子少师,抽调各镇水师,准备进攻后金,刚巧躲过了前番大战,便滞留在登莱。   “陈元帅,如今‘顺贼’汹汹,天下不靖,不知何以教我?”双方分定主客坐下,略作客套以后,朱大典便忍不住开口道。   “军门说笑了,天下之大,以末将之鼠目寸光,何敢奢言耶?”陈洪范闻言苦笑了一声道,“但是若问山东之事,末将倒有一计,不知成也不成!”   “元帅请讲!”朱大典闻言不由精神一振,连忙开口道。   “陆战,贼之长技也;海战,我之所善也!”陈洪范闻言不由笑道,“如今‘贼子’逼迫颇甚,我何不使一个釜底抽薪之策!”   “釜底抽薪?”朱大典听他的话,倒是猜出了三分,“不知陈元帅准备抽哪个釜底的薪?”   “当然是这里!”闻言往地图上一指道。   “天津?”   “天津!”陈洪范点了点头,笑着解释道,“今我有水师七千,战船四百余只,本为救援朝鲜,援助东江而设。”   “不意东江降贼,朝鲜降虏,该水师遂无用武之地,今正合用之!”   “我意避实击虚,攻其天津,若其无备则夺之,若其有备则扰之,必令其不得南下!”   “好,好,好计谋!”朱大典闻言一愣,顿时喜出望外。   原来自从杨嗣昌南下以后,又要去了许多兵,朱大典手中只剩下五千敢战之兵。   虽然后来又招募了许多,终究都是未曾训练新兵,难当大任,故而被李自成、洪承畴两人打的节节败退。   如今这沿海总兵陈洪范不但愿意听从自己的命令,还主动提出要进攻天津,以缓解山东的压力,这让朱大典如何不喜?   而且就在这时,朱大典又想到了一点。   如今以杨嗣昌为首的潞王系人马讨伐福王系正急,若是得此人相助,定然势如破竹。   想到此处,他不由许诺道:“此事若成,本督自会禀报陛下和杨阁老,到时候拜将封爵,亦可期也!”   “如此,那末将就承军门吉言,先谢过了!”那陈洪范闻言大喜,不由连忙拜道。   待到两人计较已定,那陈洪范便辞别了朱大典,前往登莱。   登莱即登州和莱州的简称,位于鲁东丘陵地区,大致位于后世山东半岛区域,与辽东半岛隔海相望。   由于后金崛起于辽东,明廷便在这里设立水师,以便牵制辽东。   等到陈洪范赶到了登州,招来了副使黄孙茂、副总兵金日观、白登庸三人,把自己计划详细和他们述说了一遍。   众人沉吟了片刻,黄孙茂率先开口道:“正好这几日我们刚刚得到消息,‘顺贼’出兵辽东,全赖水师运送粮草。”   “不如我等趁机断其水路,让其十万大军坐以待毙,使其无力南下!”   “黄副使此言差矣!”不意黄孙茂话音刚落,副总兵白登庸却反驳道。   “‘顺贼’与东虏相争,与我何干?即便勉力为之,亦属吃力不讨好之事。”   “既然如此,我等何不胁其京津,令其朝夕难安,不敢南顾耶?”   “哦?不知金副将如何看法?”陈洪范眼见兵备副使黄孙茂和白登庸争执了起来,不由开口向副总兵金日观问道。   “一切……一切单凭总兵做主!”金日观犹豫了一下,猜度一番,这才开口道。   “黄副使此计虽好,奈何远水不解近渴!”陈洪范见金日观并无反对之意,这才开口道。   “如今青州城危在旦夕,朝廷又纷扰不定。即便‘顺贼’兵败辽东,与我何涉焉?”   陈洪范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釜底抽薪,攻其所必救。   京畿地区影响巨大,一旦自己的水师出现在附近海面上就由不得义军不召回人马。   只要张顺召回了人马,那么青州之围可解,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这倒是!”兵备副使黄孙茂闻言沉吟了片刻,不得不承认道。   如果依照他的办法,断绝义军海上运输线,固然会对义军辽东战略造成沉重打击。   但是终究是一件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那陈洪范眼见兵备副使黄孙茂赞同了自己的看法,这才高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黄副使督水师一支,前往讨贼去了。”   “恭敬不如从命!”那黄孙茂闻言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站起来领命道。   他是兵备副使,能够指挥副总兵一下的游击、参将作战。   “好,那你就率领王游击、柏副将、刘副将和吴参将等营人马出击!”陈洪范不由继续下令道。   “大小船只与你二百艘,务必击败天津水师,然后再烧杀一番,闹得京畿人心惶惶,便是一大功!”   别看这陈洪范派出去的将领很多,其实除了王游击麾下两千兵以外,其他参将、副将不过各领数百人罢了。   就凭这三千兵,若想攻下天津,进而威胁京师,那自然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如果能够趁着义军防备空虚,在天津烧杀一番,定能引得京师震恐,从政治上严重打击张顺的威望,进而引起一些野心家蠢蠢欲动。   到时候,无论张顺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必须调集大军布防,以消解登莱水师造成的威胁,那么岌岌可危的山东便能趁机喘一口气了。 第576章 海上遇敌   海风猎猎,海浪涛涛。   时值金秋十月,天气已寒,但是大沽口外的海面上,这一日却是热闹非凡。   “咚咚咚!”伴随着隆隆的战鼓声,两艘两桅三矾的鸟船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正在乘风破浪,贴在海面上飞驰。   “太快了,这船太快了!”船上的水手和士卒,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迎着海风高呼。   原来这两艘鸟船,虽然仍是鸟船形制,却和一般的鸟船颇为不同。   它的整个船头呈外飘状,而这船头的顶端却是一个尖尖的尖角,整个船好像一支展翅翱翔的尖嘴海鸟一般。   而就在这两支“海鸟”后面,被远远抛在后面的则是数艘大小相差无几的苍山船。   “哈哈,这一次还是我们跑得快!”虽然同样是一型船,但是亦有高下之别。   其中帆上写着一个大红甲字的船,明显要比写了一个乙字的船快上了一些,已经超过了好几个身位。   “奇哉怪哉,没想到这船鼻还真有用!”天津造船厂厂长张子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被抛在后面的鸟船道。   原来这两艘新型鸟船都是天津造船厂新造的实验船,两者之间的唯一区别就是一个安装了“船鼻子”,一个没有安装。   这所谓的“船鼻子”,其实就是张顺前世所说的球鼻艏,像撞角一般安装在船头的水下部分。   刚开始安装了这玩意儿以后,其实效果并不好。   既不能改善船只的航速,又不利于船只的停靠。   不过,随着多番调整以后,渐渐的张子舟便发现了特定形状的“船鼻子”能够提升一定的航速。   鸟船作为这个时代新出现的成熟船型,本就航行速度很快。   结果按照张顺的设想,把船艏由“内扣”,改为“外飘”以后,船速又提升了不少。   如今再加上“船鼻子”,这艘船简直如飞一般。   想到这里,张子舟不由下令道:“这次试验算是成了,等咱们回去以后,把刚造好的其他六艘鸟船一并按上‘船鼻子’!”   “这感情好,只是这鸟船改得它妈都不一定认识了,难道还要叫鸟船不成?”左右闻言皆笑道。   “这倒也是,你们都有什么好的想法?”张子舟闻言一乐,不由开口追问道。   顿时有说叫“尖嘴鸟”道,有说叫“飞箭”道,一时间各种称呼,不一而足。   而就在众人纷纷献计献策之际,突然有个人开口道:“此船由殿下而起,何不请殿下命名?”   那张子舟闻言一愣,随即不由恍然大悟道:“我怎生忘了这个,竟是傻了!”   而就在众人说笑之际,突然桅杆道瞭望手突然喊道:“前面有船!”   “可是我军水师返还?”张子舟不以为意的问了一句道。   “来船近百艘!”不意那瞭望手又大声提醒道。   张子舟闻言一愣,顿时浑身如坠冰窟。   除了小船以外,义军拢共才二三十艘,哪里有近百艘战船可用,这定是敌军水师无疑。   “怎么办,厂长?”众人闻言都吓了一跳,纷纷叫嚷道。   “其他船只暂且稍退,并把其他六艘鸟船一并调来迎敌。”张子舟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我们先率领这两艘鸟船,前去周旋。”   “这……这未免也太冒险了!”左右一听,不由大惊失色。   只有两艘战船,就敢迎战人家百余艘战船,你确信这不是在找死?   “不用怕,这船由本官亲自督造而成,我心中自有成算。”张子舟闻言不由自信道。   “那……那好吧!”左右见张子舟也在船上,胆敢如此下令,想必有他的道理。   随着张子舟一声令下,原本半挂着的硬帆在水手的绞动下,缓缓地升了起来。   然后根据风向,不断调整者帆的方向。   船帆吃满了风,开始强劲地推动着船只向前飞驰。   这鸟船本就是前轻后重的配置,吃了这一推,顿时如同后世快艇一般,船头开始向上抬了起来。   而阻拦在船头的海水,亦也开始顺着船体两侧,向后流去,形成了两条如同白龙一般的浪花。   原来的鸟船的船艏乃是典型的前倾式船艏,海水较多的被分流到船体下部。   而经过张顺建议改进的新型鸟船,则采用了球鼻式船艏。   这种船艏采用了特殊的流线型,不但能够分开更多的海水,更利于船体的稳定。   故而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新型鸟船航速更快,操纵更为灵活,这也是张子舟自信的来源。   “快看,前面有两条船!”就在义军两只鸟船飞快的向前靠近的同时,登莱水师的探船也发现了义军的动静。   “哦?想必是‘贼子’的探船,给我击沉了!”兵备副使黄孙茂闻言不由下令道。   这一次出击,他总共带领了两百艘战船,三千名水师,欺负一个残破不堪的天津水师,还不是手到擒来。   随着黄孙茂一声令下,柏副将早带着七八只船迎了上去。   这其中有一艘海沧船、两艘苍山船、两艘鸟船和三艘从民间征集而来的沙船,上面共载了二三百人,五六门炮和二三十支鸟船。   单从数量来说,足以碾压“顺贼”的两艘“怪船”。   “来得好!”张子舟见了,不由大笑一声,连忙命士卒把横船过来,向对方开炮。   这个时代明军水师作战的阵型,还是移植于陆上阵型,还是以旗舰为核心,然后环绕以坐舰、战舰、火船、探船的作战阵型。   其实就是适应以船为兵,采取焚烧、跳帮等近战战法的作战阵型。   这种阵法虽然中规中矩,但是鉴于目前海上没有产生足够的威胁,并没有得到进一步发展。   然而义军的水师却不同,由于张顺一鳞半爪的记忆,让他率先提出了“T字战法”。   所谓“T字战法”,也可以称之为横队战法。   就是战舰在海上作战的时候,用舰队的侧面对敌,尽可能多的向对方的船上倾泻弹药。   在原本历史上这种战法一直持续到航空母舰大规模运用于海战,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当然,张顺并不懂什么“T字战法”,而是他根据自己前世玩《大航海》游戏的经验,认为这样打最能发挥船上火炮的优势。   “轰,轰!”眼见柏副将带着七八只船赶了过来,义军率先开始了炮击。   原本义军的鸟船上,每艘装载了四门火炮。   其中首尾各一门五百斤红夷炮,船中设置了两门千斤弗朗机。   这两艘鸟船一侧过来,顿时就有了四门红夷炮、两门弗朗机可以同时使用。   “砰砰砰!”随着一阵水声响起,一枚枚铁弹在海上溅起了一根根水柱。   “这‘贼子’贼子火炮真猛!”虽然并没有打中什么,却也把柏副将吓了一大跳。   他还是采用的传统水战阵型,麾下的战舰只能用舰首指着义军。   也就是说他虽然有五条战船,上面载了两门五百斤红夷炮,八门千斤弗朗机,其实每艘战舰只有舰首一门火炮可用。   “轰,轰!”随着柏副将一声令下,明军战船为之一震,也吐出来五枚铁弹来。   不过由于弗朗机那可怜的命中率,显然并不能击中义军的鸟船。   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就这几只船开始了一场猛烈的炮战。 第577章 螳臂当车   “嗵嗵嗵!”   “咔嚓!”   随着一阵阵炮声隆隆,突然有一枚铁弹正中柏副将的座船,把它上面的船楼打个对穿。   “啊?”柏副将顿时吓了一个哆嗦,浑身直冒冷汗,“‘顺贼’的炮子打这么准?”   原来双方可使用的火炮数量虽然相差无几,但是双方的红夷炮、弗朗机的比例却截然不同。   相对于以千斤弗朗机为主要火力的明军而言,义军水师配备了更多的红夷炮。   这些红夷炮虽然只有五百斤,但是由于气密性好,弹丸严丝合缝,所以射程更远,精确度更好。   “不成了,靠上去!”柏副将皱了皱眉头,不由大着胆子道。   虽然弗朗机的射程和精确度不如红夷炮,但是却具有口径和射速优势。   一旦抵近设计,弗朗机的优势自然就能够完全发挥出来。   “打得好!”就在柏副将被义军的炮弹吓了一跳之际,张子舟的座船上却爆发了一阵欢呼。   海上射击,拼技术,但是也拼运气。   很明显这个炮手的技术和运气都挺好,张子舟不由许诺道:“等这次回去,我会替你禀报舜王殿下,给你记一功!”   他只是天津造船厂的一个厂子,并没有直接确认战功的权力。   “好,好,好!”那炮手闻言也列开了嘴,笑得合不拢口。   “不好,敌舰靠上来了!”就在众人兴奋不已之际,瞭望手突然开口提醒道。   “靠上来?”张子舟闻言不由笑了。   义军这种新型鸟船,最大的有点就是速度快、操纵性好。   应对明军传统的战舰、战法,那自然是游刃有余。   “传我号令,换上琏弹,边打边撤!”张子舟不由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对方的水师准备怎么和我打!”   随着张子舟一声令下,水手们开始手忙脚乱的操纵其船帆和船舵来。   柏副将麾下的战船靠近一分,义军就退后一分,柏副将麾下的战船靠近一厘,义军就后退一厘。   于是,双方你追我赶了半天,竟是一点距离也没有能够拉近。   反倒有两艘船的桅杆被义军的琏弹直接打坏,无法继续追击。   “怎么办?”左右见一直被动挨打,不由都泄了气。   “这……让那两艘鸟船贴上去!”柏副将犹豫了一下,不由一咬牙下令道。   他手底下八艘战船,除了两艘鸟船速度较快以外,其他海沧船、苍山船和网梭船都不成。   如同再保持队形,只会拖慢了速度,根本无法追上义军。   至于退,他大抵是不敢退的。   自己领了八艘战船,对上“顺贼”两艘,若是无功而返,无论是兵备副使黄孙茂,还是总兵陈洪范都饶不了他。   事已至此,行也行,不行也得行,他只能咬着牙追上去了。   “敌人分出来两艘鸟船!”柏副将刚一分兵,这边瞭望手就望见了虚实。   “鸟船?”张子舟闻言略作沉吟,不由灵机一动,便笑了起来,“先别急,让他们追一段,再开火!”   “好嘞!”水手领了命令,一边鼓动了风帆,一边连忙拿起了长蒿,拼命地摇动了起来。   这两艘鸟船顿时乘风破浪,飞快的向远处“逃窜”!   “快,快追上去,别让‘贼子’逃了!”明军那两艘鸟船见状,不由也连忙加快了速度,拼命地追击。   如此一来二去,双方追了约莫半个时辰,义军鸟船突然减缓了航速,然后横过来船身,发起了猛烈的炮击。   追的正紧的明军鸟船,顿时被打懵了,其中一艘鸟船的船帆还被义军的链球撕裂了一个大洞。   “糟……糟了,我们脱节了!”就在这时,这两艘鸟船才发现自己跑得太快,已经把柏副将和他身边的其他船只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现在他们两艘鸟船,已经被“顺贼”的两艘鸟船包围了。   “不要紧,我们贴上去和他们打近战!”追了大半晌,明军自度摸到了义军的弱点,不由自信的道。   “轰,轰,轰!”双方刚稍作靠近,都点燃了自家的火炮。   只是明军万万没想到义军近战火力也如此犀利,四门五百斤红夷炮,两门千斤弗朗机,一时俱发,密集的霰弹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扫过鸟船甲板。   无数的水手、士卒当初被打个稀烂,纷纷跌入海中。   而义军也借着这个机会,靠了过去,一边鸟铳齐发,一边用钩镰枪勾住对方的船帮。   “杀啊!”十多了着了短衣的刀盾手跳将过去,然后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展开了搏杀。   另外一只鸟船眼见不好,不由连忙调转船头就跑。   那张子舟见了,连忙派遣另外一艘鸟船前去追击。   如此战了半晌,那鸟船上的士卒抵挡不住,在付出了十多条人命以后,只好降了。   张子舟不由大喜,一边分出一部分人手往回赶去,一边押解着俘虏向回赶去。   路上先是遇到了那艘追赶明军的鸟船,得知对方在挨了两炮以后,和明军水师回合在一起,这才悻悻继续赶路。   约莫赶了一个时辰的路程,突然听到了隆隆的炮声。   张子舟连忙命令瞭望手仔细观察,不多时便发现有十多艘战船正被明军水师围攻。   原来自张子舟离去以后,明军继续向大沽口方向行船。   义军眼见避无可避,便把剩余的海沧船、苍山船、鸟船全都拿了出来,和明军水师决一死战。   奈何双方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差距太大,基本上被明军水师压着到打。   “怎么办?根本打不过啊!”义军士卒一看当前情形,不由大惊失色道。   一方坐拥百余艘战船,而另一方只有十多艘战船,不管双方战术差距有多大,也实在难以抹平其中物质差距。   “要么把对方引入浅滩,要么只能和对方陆战!”张子舟眉头紧锁,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奈的承认道。   水战,便是大船打小船,快船打慢船,多船打少船。   如今的义军水师除了八艘新式鸟船,其他战船也就两艘海沧船,四五艘苍山船可用。   然而就凭这十多条船,即便是以一当十,又如何对付得了明军百余艘战船?   如果对不付不了明军的水师,一旦被明军杀入大沽口,那么自己千辛万苦新建的天津造船厂恐怕就危险了。   想到此处,张子舟不由心急如焚。   他连忙下令道:“快,快上前支援,先把咱们的船救出来再说!”   哪怕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张子舟也对阻止明军登陆大沽口不抱任何希望了。   现在他所想的,就是能救下来多少算多少,也能给义军的水师留下一点点种子。 第578章 铁锁横江   “将军,前面不远就是大沽口了!”就在兵备副使黄孙茂带领百余战舰,在海上猛攻义军之际,早有另一支船队靠近了港口。   这一支船队的主将不是别人,正是王游击。   别看他不过一个游击将军,位次犹在副将、参将之下,但是手里却拥有两千兵马,端的不容小觑。   故而那黄孙茂便领了柏副将、刘副将和吴参将等人,独让王游击别领一军,带领战船、赶缯船、沙船等船只,沿着海岸向大沽口摸去。   那张子舟虽然是一个优秀的厂长,于造船、用船一道颇为精通,更懂一些战法战术,奈何于用兵一途并不十分明白。   这兵备副使黄孙茂之所以肯在海上与他周旋,为的就是“调虎离山”,把义军的战船都哄骗出来,然后让王游击带领主力前去偷袭。   那张子舟哪里想得到,这黄孙茂对于他这样一个“新手”,还来骗来偷袭,实在是不讲武德。   “哈,果然没人!”待到王游击一干人到了河口,往两岸一看,只见一片荒芜,并无人烟,顿时不由大喜。   当然,当下看不到人,并不代表义军就毫无防备。   原来这个时代的天津港口分布在“直沽”,也就是潞水、御河及海河交汇处的三岔河一带。   这里是南北运河与海河的交汇处,一度有“三会海口”之称,是一处典型的以内河航运为主,兼顾海运的码头。   故而,明军水师要想威胁义军,必须逆海河而上,杀到天津卫附近。   “入河!”王游击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不由开口下令道。   随着他军令一下,近百艘大小战船一字排开,如同一条长蛇一般从宽阔的海面上,缓缓挤入到狭窄的海河河道内。   只是刚行了三五里,早有士卒汇报道:“将军,前面两岸有两处高台,疑是‘贼子’炮台,不知是否需要派人登陆探查?”   “可有人开炮放铳?”王游击不由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不曾!”士卒摇了摇头。   “既然不曾,理他作甚?”王游击不由怒道,“兵贵神速,如今我水师神不知鬼不觉深入河内,岂有大张旗鼓、自曝行迹的道理?”   “传我号令,全师进发,务必寻得港口所在。”   “此地乃北方水运码头,京师第一形胜所在。若能果得此处,不仅能加官晋爵,金银财货更是应有尽有,随我取用!”   原来沿海总兵陈洪范和兵备副使黄孙茂一干人等只是商定威吓义军一下,以求调动山东方向的人马,来减轻青州方向的压力。   但是,这王游击对此却不以为然。   莫看他麾下兵马虽多,其实官职却屈居于柏副将、刘副将和吴参将等人之下。   如今天下正是用武之时,他心中未尝没有借机更上一层的心思。   故而,这王游击在出征之前誓要立一个大功,以求在“新朝”崭露头角。   只是什么样的大功,能比得上夺取天津城,劫掠直沽港口一带呢?   前面说过,这直沽港口乃是大运河的转运港口,同时又是海运港口,自然商埠富集,贸易兴盛。   正所谓: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这直沽一带贸易如此兴盛,自然是富得流油,如何不引起这一群“丘八”的觊觎?   “好,杀他酿,抢他酿!”王游击此话一出,顿时麾下士卒个个磨拳搓掌,誓要大干一场。   众人计较已定,个个兴奋不已,便沿着海河继续逆流而上。   不曾想,又行了十余里,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只见海河两岸正有两处高台上冒出了硝烟。   “被‘贼子’发觉了?”王游击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下令道,“赶快闯过去,且不去管他!”   这个时代的火炮无论是威力还是准头都稍逊一筹,就只凭这个,显然很难拦得住明军水师。   “喏!”众人领了命令,早命水手继续扬帆划桨,往海河上游行去。   只是刚行没多久,却见一物横亘在宽阔的河面上。   探船上前一看,却是一根粗大的铁链。   这铁链每隔一丈,穿了松木一根,借助了这松木的浮力,漂浮在河面上。   由南至北,把海河分成了东西两段。   那船上的探子又向前望去,却见不远处又有一根漂浮在水面上,这正是所谓的“铁锁横江”。   这铁锁横江之法,乃是中国传统水战战法。   始现于东晋灭吴之战,建平太守吾彦打造铁锁,在险要之处放下,横断长江,以阻止晋军战船东进。   那明军水师受阻于铁锁,进不能进,只得被动挨打,忍受义军火炮的轰击。   探船上探子查看端详,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折回汇报道:“‘贼子’奸诈,早设了铁索两根,阻拦于前,我军行进不得!”   “火船何在?给本将烧了它!”那王游击闻言立即下令道。   这铁锁横江之法固然不错,但是又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先用火烧,然后再用刀斧劈砍,将其破坏掉。   随着王游击一声令下,早有士卒选了两条火船,载了硫磺稻草,行到铁锁跟前,用绳子系牢固了,然后点燃了燃料。   熊熊的烈火顿时滚滚而起,在河中心如同盛开了一朵莲花一般。   “将军,他们在干什么?”就在明军水师煅烧义军的锁链之际,海河北岸炮台上的士卒早已经看得真切。   “没什么,想烧断咱们的铁锁而已!”一个胖子回答道。   “这……只能烧的断?”士卒对此表示怀疑。   “能!”   “那咱们怎么办?”众人闻言不由一惊。   “哈哈,就只许他用火,难道就不准咱用火不成?”那胖子突然哈哈大笑道。   原来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义军首领张胖子。   自从他“出卖”了罗汝才,彻底投靠张顺以后,便一直被张顺依为心腹。   天津城的战略地位如此,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张顺显然要比这个时代的人具有更深刻的认知。   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八国联军曾经三打大沽口,并由此攻克了天津、北京。   除此之外,义军新建的天津造船厂亦在海河河内,一旦此地有失,不但京畿受到威胁,更会人义军初见成效的水师毁于一旦。   故而,张顺在确定了辽东战略以后,就派遣张胖子坐镇天津,并建立相应的防御体系。   这大沽口一带本就是军事要地,明军也曾在此地建立炮台和营房。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那张胖子来了以后,便征发民夫,一般改建明军固有的防御设施,一边又新建了一些设施。   其中最让他得意的就是这“一索二台”。   这“一索”自然就是横亘在河面上的铁索,而“二台”就是设立在海河两岸的炮台。   有了这“一索二台”之后,京师、天津卫、直沽港和造船厂的安全才有了初步的保障。   “不好了,将军,咱们的铁索被‘明贼’烧断了一根!”就在张胖子得意不已之际,只见河面上的铁索突然断成两段,然后顺着河水的冲击,分别漂向海河两岸。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他们烧完了,这一次该轮到咱们了!”不意张胖子闻言微微一笑,赫然下令道,“让咱们的火船也出来吧!”   “他们敢烧老子的铁索,老子就烧他的船抵债!” 第579章 水战火攻   “船船船!”就在明军刚刚烧断义军的第一根铁索的同时,突然有人大喊大叫了起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只船,突然出现在海河上游。   这些船都不甚大,不过是一些寻常的渔船、网梭船之类的小船罢了,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只是这些小船上装载之物。   那虽然由于距离较远,明军看不真切,但是直觉告诉他们那上面装载的正是硫磺、草料等易燃之物。   一旦被这些火船靠近,他们这些战船就全完了。   “值什么,左右有铁索拦住,要烧也是先烧他自个的铁索,与我何干!”那王游击见了一愣,不由连忙开口训斥道。   若是两条铁索都被自个烧断了,他还要担心一番。   如今两条才断了一条,任凭义军火船如何凶猛,又能如何?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嘲笑起义军的蠢来:“这‘贼子’自攻自灭,合当我立此大功!”   只是他话音刚落,只听见哗啦啦一阵响,却见海河两岸出现了两队人马,分别卖力的转动了绞盘,放松了河面上的铁索,然后那些小船轻轻松松的越了过去。   “这……这是活的!”王游击大吃一惊之余,不由魂飞魄散。   偌大一个河面上,骤然遭遇火攻,自己这百余艘船会遭遇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快,快退出去,退出去!”王游击连忙下令道,“着小船顶上,万勿使其不靠近大船。”   这个时代越大的船,越难以启动和转向。   一旦为人所趁,任凭你如何精良,也是付之一炬的下场。   随着王游击一声令下,早有几十艘探船、游船、沙船拦了上去。   而那些福船、海沧船、苍山船、鸟船等战船,则缓慢地转动了,试图逃离这一片死亡之地。   “哈!”就在这时,义军前面的火船率先撞上了前来阻拦的探船。   船头尖锐的撞角、铁锥狠狠的扎入到明军探船的船上。   不待明军船上探子如何动作,义军水手早一把火点燃了船上的燃烧物,然后一头扎入水中。   熊熊的火焰,很快烤的探船上站不住人。   那些探子无奈之下,也只好弃了船,一头扎进了海河中。   只是他们这一弃船不要紧,原来的探船和义军的火船一起化作一团火焰,然后顺水向下游烧去。   而就在此时,明军的水师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是我阻了你,就是你阻了我。   有些脾气暴躁的眼见火船已近,忍不住端起鸟铳来就射。   “直娘贼,你这是作甚?老子是自己人!”   “是自己人就不要挡住老子的去路,好狗不挡道!”   “少和他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砰砰,轰!”   “妮玛,你敢用炮!你当老子没有火炮不成!”   “轰轰轰!”   ……   他这一射不要紧,如同响起了信号枪,顿时大家学有学样,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自相残杀起来,甚至有更凶恶的,更是点燃了大将军、弗朗机,相互攻杀起来。   那王游击都吓傻了,顿时大声喝止道:“快住手,都快住手!”   “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啦!”左右见了连忙提醒道。   如今明军水师的状态,如同炸营一般,他如何能止得住?   那王游击嗓子都快喊哑了,结果没有半点效果。   刚巧这时候他的座船已经调转了船头,连忙升满了帆船,鼓足了风向海河下游逃去。   而就在王游击包头逃窜之际,亦有许多大船不管不顾的撞开了小船,一路东下。   “走,该咱上场了!”站在炮台上欣赏了半天“烟火”的张胖子,终于开口道。   “喏!”站在他身后的正是一支披挂整齐的义军战士,其中共有三百骑兵,千余步卒。   随着张胖子翻身上马,这千余步骑便下了炮台,沿着海河北岸一路向下游赶去。   “将军,这些咱不管吗?”就在这时,张胖子麾下的士卒忍不住指着河面上正在焚烧的明军战船道。   “那都是小鱼儿,要捕咱们就捕大鱼儿!”张胖子笑了。   而与此同时,海河南岸也有一支类似的兵马,如同镜像一般,由张胖子的兄弟张瘦子带领着也正沿着河岸向下游赶去。   “这……这怎么赶得上?”众人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若是单用骑兵追赶,还有几分机会。   如今张胖子手下并没有这许多骑兵,如何赶得上明军的战船?   “放心吧,他逃不掉的!”张胖子自信道。   从陕北沙漠到京津海岸,不独张顺一人,张胖子亦成长了不少。   “砰!”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如同言出法随一般,张胖子刚说了这话,那边只听见一声巨响,偌大艘福船就停在河中央不动了。   “铁索,是铁索!”还没等王游击查看明白,早有人呼喊道。   那王游击闻言连忙扶着船上的护栏往下一看,只见一根由松木浮起来的铁索,正拦在自己座船前面。   “能……能烧断吗?”王游击不由一愣,下意识问道。   “不成了,来不及了!”士卒指了指后面的一片火海道。   义军的火船显然不是三两艘,基本上都是整征自民间的渔船,可谓是要多少有多少,至少用来烧明军的这些战船是足够了。   “那……那怎么办?”王游击犹豫了一下,最终无奈下令道,“先登岸,把铁索破坏了再说!”   先前他在上游见过义军的绞盘,觉得下游这一条肯定也有绞盘可以操控。   只要用绞盘把这铁索放松一些,能够让船只渡过,那么他们便能够逃出生天。   一语惊醒梦中人,随着王游击一声令下,立刻有大船放下了几艘小船,然后载着十多个士卒分别向两岸靠去。   待到这小船刚一靠岸,这些人鱼贯而出,开始搜寻铁索的绞盘所在。   “在那儿!”很快就有眼尖的发现了连接铁索之处,不由连忙出声道。   “快,快过去松开铁索!”众人叫嚷着,就往那绞盘赶去。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过来。   众人扭头一看,正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不好,是‘贼子’的骑兵!”众人大吃一惊,还待要走。   早被一干骑兵赶了上来,连劈带砍,顷刻间便命丧当场。   而同样的事情,几乎同时也发生在河对岸。   “贼子敢尔!”那王游击远远的见了,顿时浑身冰凉。   他连忙扭头往后看看,只见一艘艘火船也已经突破明军小船的阻拦,出现在后面的河面上。   完了,全完了,一个的念头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二百艘战船,两千精兵,几乎连敌人面都没见,就被人一把火烧个精光?   不,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王游击不由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全力呐喊道:“快,靠岸登陆,我要和这‘贼子’决一死战!” 第580章 覆灭   “混账,混账!”张胖子站在河水滔滔的岸边,不由破口大骂起来。   “将军,要不……要不咱们找几艘船来,渡……渡过去?”左右见他骂了半天,气消的差不多了,这才建议道。   “怎么过?你说咱们怎么过?”不意听了这话,张胖子火气又上来了。   原来义军好容易把王游击一干人等逼到绝境,结果这厮居然弃船登陆,往海河南岸方向去了。   那张胖子手底下总共有三千兵马,除了部分驻守炮台、天津卫以外,只带了两千步卒四百骑兵参战。   他自个领了三百骑兵一千步卒沿北岸追击,他弟弟张瘦子领了一百骑兵一千步卒沿南岸追击。   结果没想到这王游击突然弃船就陆,于海河南岸背水列阵。   这样兵力较少的张瘦子一干人等就对上了王游击的一千五百残兵。   一时间双方胜负难料,也难怪张胖子急了。   只是任凭他如何急切,奈何一没有桥,二没有船,也只能望洋兴叹。   且不说张胖子如何气急败坏,且说那王游击好容易靠了岸,顿时遭到张瘦子一干人等的猛攻。   “哎呀!”还没等双方交上手,许多人一脚就陷入到泥里。   原来这时代的大沽口附近十分荒凉,岸边多为泥泞潮湿的之地,几乎与沼泽无异。   王游击一干人等刚一上岸就陷入到这种泥泞之处。   而就在这时,张瘦子带领着骑兵赶到,眼见从船上下来了一二百人,顿时不由大喜道:“杀!”   别看他手里只有一百骑兵,但是对付这种还未来得及列阵的队伍,那是再合适不过。   “哎呦!”结果张瘦子刚往前冲了一截,突然马失前蹄,一下子就被战马掀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   “直娘贼,怎生都是泥!”好容易爬将起来,张瘦子抬头一看,只见自己这一队骑兵摔了七八个,都陷在泥里了。   “这……这河边都是烂泥!”早有滚的像泥猴一眼的士卒汇报道。   “废话,老子看到了!”同样像泥猴一样的张瘦子骂了一声,连忙下令道:“让步卒上来,其他人先退后!”   失去了速度的骑兵,自然没有了什么用,只好放在外围,作为奇兵。   “咚咚咚!”随着一阵阵战鼓声响起,义军两司人马列了两个小阵,呈钳子状夹击上去。   “轰轰轰!”结果还没来得及靠近,只听见一阵炮响,顿时伤了七八个士卒,阵里也一片骚乱。   原来明军水师这百余艘战船固然无用武之地,但是好歹载了不少火炮。   这些火炮都不甚大,基本上以千斤弗朗机和五百斤红夷炮为主,当然,还有部分千斤红夷炮。   那王游击登陆的时候携带了几门,其他还没来得及卸下的,都安在船上进行火力支援。   那张瘦子本道捏个软柿子,没想到却碰到一个硬石头。   “怎么办?要不要禀报张总兵?”众人眼见不但攻不进去,若是等明军水师尽数登陆,恐怕还能反攻过来,不由焦急道。   “告诉他?告诉他有什么用!”张瘦子闻言怒不可遏。   “一不能飞过来,二不能游过来,平白无故遭其嘲笑!”   “那……那要不把咱们的炮也拽过来,拼炮咱们义军还没输过谁!”左右又连忙出主意道。   “拽过来?”张瘦子差点笑了,“且不说咱们的火炮都留在了炮台上,即便拽过来,哪里还来得及?”   “这也不中,那也不行,要不就等咱们的火船烧了他们的船,然后再打?”左右都急了。   “烧了他们的船?”张瘦子闻言一愣,不由灵光一闪道。   “嗐,这个办法好。既然水上能用火攻,谁说陆上就不能用火攻了?”   原来时值初冬十月,草木枯黄,芦花飞舞。正是天干物燥,小心烛火的好时节。   张瘦子经士卒这般提醒,不由下令道:“快,给老子领一队人,去东边把火给我点起来了!”   此时的海河虽然是东西走向,但是在这一截却是略微向南弯了弯,大致呈现了西北东南走向。   而好死不死,这时节的海风正好从东南方向吹来,义军若是从上风向点火,正好能烧到明军阵中。   “好,这感情好!”那队长领了命令,连忙带了火石、引燃之物,急急忙忙去了。   不多时,他便选中了一片芦苇。然后先用火石引燃了火折子,再用火折子引燃了芦花,最后在把熊熊燃烧的芦花放进了芦苇丛里。   火借风势,很快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整个芦苇丛,然后飞快的像明军军阵方向蔓延起来,只骇得明军魂飞魄散。   “有水怕什么?”不由那王游击见了,不由冷静道,“快,快用泥浆给我封住!”   经王游击这般一提醒,早有士卒也反应了过来。   这里潮湿低洼,只需挖出来地上的泥浆,封住火势来路,自然可以安然无恙。   想到此处,早有百十人冲了过去,手扒刀剜,然后用衣衫兜了,把附近的草全都盖到下面,很快就砌了一堵泥墙。   很快那些熊熊的火焰扑了过来,结果却再也不能前进一步,明军军阵转危为安。   “咳咳,没事了,没事了,‘狗贼’,这下黔驴技穷了吧!”众人不由笑了起来。   “怎么办?”义军士卒见了,不由面面相觑,连忙问道。   “直娘贼!”张瘦子本以为找到了破敌之策,不意却被人反手破了,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这时节的草木干燥,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那些芦苇干草燃烧殆尽,只有浸在泥水里的根部,还散发出一阵阵黑烟,眼看火势就要熄灭了。   “咳咳……咳咳!”   就在张瘦子无计可施之计,突然听到对面传来的一阵阵的咳嗽声,突然眼睛一亮,不由一拍大腿道:“直娘贼,却傻了,你躲得了火烧,难道还能躲得了烟熏不成?”   原来刚才燃烧的余烬,由于根部潮湿的原因,正冒出一股股黑烟,正熏的明军上下咳嗽不止。   那张瘦子得了此计,早命人寻了干燥的芦苇柴草,浸了个半干不湿,然后在上风向大肆放起烟来。   好家伙,这一放烟不要紧,顿时黑烟滚滚,很快就笼罩了明军阵地。   “咳咳,将军,怎么办,将军!”明军这下乱了手脚,纷纷嚷嚷道。   “这……这贼子端的歹毒,竟然想熏死我等……”   “不要紧,不要紧!”那王游击闻言连忙安慰道。   “这风白天从海上吹向陆地,晚上从陆地吹向海上。”   “但等天黑,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其身,也用烟熏他们……”   只是王游击这话还没说完,隆隆的战鼓声再度响彻了战场,张瘦子在浓烟的掩护下杀将了过来。   “顶住,快顶住,一会儿天黑了咱们就能反攻了!”王游击连忙大声鼓舞道。   只是他也知道,此时烟雾颇大,船上的炮手也失去了视野,无法支援。   双方胜败,只能拼这胸中的一口气罢了。   若是这口气在没了,那才是一切全完了。   然而,就在双方打的难解难分之际,谁也没想到,早有一只只火船顺流而下,借着烟雾的掩护冲了进去,不多时烟雾中闪出了一片片火光。   “不好了,船着了,船着了!”原来却是义军的火船借机烧了明军的战船。   本来这些战船王游击就准备弃了,被烧了他也不心疼。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关键时刻这一烧,却是烧掉了麾下士卒的最后一点心气儿。   “败了,败了!”也不知谁大喊一声,突然正在拼命抵抗的明军军阵混乱了起来。   不少人自恃水性,竟弃了刀枪,噗通噗通跳进水里去了。   更多的人则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不由乱窜乱杀起来,一时间乱成了一片。   “赢了,我们赢了!”张瘦子见了不由大喜过望,连忙下令道,“给我杀,给我狠狠的杀!”   双方一直鏖战到深夜,待到张胖子好容易渡过了海河,赶到战场的时候,战事已经基本结束了。 第581章 心生异心   “战况如何?”眼见天色已晚,兵备副使黄孙茂不由开口问道。   “焚毁了‘顺贼’的苍山船两艘,俘获海沧船一艘,击伤击沉不计其数!”左右连忙汇报道。   “损失呢?”   “鸟船七艘,海沧船三艘……”左右沉默了片刻,汇报道。   “损失也不算大!”黄孙茂睁着两眼说瞎话道。   其实他自个也心知肚明,所谓“击伤击沉不计其数”云云,都是套话。   双方的损伤比大致为三比十左右,敌三我十。   不过相对于他的声东击西的策略来说,这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值了,只用了十艘船,就能哄得‘贼舰’尽出,想必直沽、天津早已经一片火海,哭声震天。”他不由笑道。   “和偌大个战果比起来,这点损失算得了什么。”   “走吧,事情差不多该结束了,咱们去大沽口接王游击一干人等去!”   “好嘞!”众人闻言不由大喜起来,连忙调转了船头,直往大沽口方向驶去。   他这边一走,那边张子舟一干人等立即发现了敌人的动向。   “不好,贼子要跑!”左右见了,不由纷纷提醒道。   “跑个屁,这分明是准备前往大沽口!”张子舟开口就骂道。   “直娘贼,这贼子船也太多了,根本打不过来!”   虽然说义军采取了新战术,新战法,奈何双方数量差距太大,新式鸟船上的火炮又不甚大,对木船的损毁能力极其有限。   故而苦战了大半日,虽然占了一些便宜,依旧难以取得决定性战果。   “那……那咱追上去?”左右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跟上去看看吧!”张子舟略作犹豫,最终还是无奈的下令道。   如今不但士卒疲惫,多艘战船受到了损伤,火药、炮弹亦几乎使用殆尽。   他已经使劲了浑身解数,也只能做到了这般地步。   若想再进一步,却是不能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从大沽口至天津百余里,皆为水路,能通船。   一旦这百余艘战船抵达大沽口,就会逆流而上,直扑天津。   到时候莫说他的天津造船厂,恐怕整个天津城都会遭受战火。   现在他只能祈求张胖子能够击退敌军,如若不然,恐怕他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双方你追我赶,很快又折回到大沽口。   当大家赶到大沽口之际,天色已晚,只见西面火光冲天,烧的如同白昼一般。   黄孙茂不由大喜道:“烧的好,烧的好!看这‘贼子’还敢小觑我等不能!”   其他人亦纷纷谄媚道:“若非副使筹划有功,焉能得此大功?”   “此亦非我一人之功,实赖众人之力!”那黄孙茂心中虽然十分得意,不过好歹是个读书人,多少也推让了一番。   “哈哈,副使谦虚了,副使太过谦虚了!这‘好大’的名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刚刚吃了义军大亏的柏副将连忙趁机溜须拍马道。   “如今看来,能安天下者,必黄公也!”   好家伙,柏副将这一席话,就连黄孙茂自个听了都臊的满脸通红。   “不敢,不敢,我何德何能比得上杨阁老、朱阁老一干人等耶!”过度的吹捧,只会让人嫉妒的眼红,那黄孙茂连忙提点道。   然而,就在众人笑成一片之际,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句嘀咕声:“不对啊,那直沽、天津距此何止百里,如何看得见火光冲天?”   这话音一落,本来热闹不已的船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对啊,这直沽和天津距离此地极远,如何能看的到大火?   “救命啊,救命啊!”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突然听到一声呼救声。   “快看看是谁!”黄孙茂连忙命人救上来一看,结果没想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立了泼天大功”的王游击。   “王游击,你怎生在此?”那黄孙茂看了看他身上的烟灰泥浆,顿时心中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嗐,别提了,咱们都上了‘贼子’的当了!”王游击不由哭诉道。   “那日咱们兵分两路,引得‘贼船’尽出。我料定‘贼子’必然防备空虚,便逆流而上。”   “不曾想,不曾想那‘贼子’那施以铁锁横江,再来个火烧赤壁。可怜我那百余艘战船,两千多士卒,全都……全都陷进去了!”   “什么,全陷进去了?”黄孙茂两眼一黑,几欲昏倒。   “整整百余艘战船,两千精锐,就这么没了?”   “河……河道狭窄,调转不便,骤然遭遇火攻,我……我也没办法啊!”那王游击闻言,不由连忙辩解道。   “这话你不要跟我说,你去跟陈总兵说去!”黄孙茂闻言怒不可遏,不由一脚把他蹬倒在甲板上道。   从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一盏茶功夫。   原本他还得意洋洋,救国家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自比于田单、诸葛,以图恢复。   万万没想到,这一股美好的愿望刚打心底冒出来,就被他兜头浇灭了。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黄孙茂忍不住仰天长叹道,“你们说,这让我怎么向陈总兵交代啊!”   本来实力碾压的一仗,结果被人打成这样。   他也明白,自己回去以后,一定然会被陈洪范告到朱大典那里。   如今正是用兵之时,那朱大典肯定会为了笼络陈洪范,舍弃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   “副使,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就在这才,柏副将突然开口道。   “说吧,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黄孙茂苦笑一声道。   “只当一个笑话讲啊!”柏副将这才开口道,“据说我们唤他们‘顺贼’,其实他们也喊我们‘明贼’,这可真是贼喊捉贼啊!”   柏副将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只是别人都笑,那黄孙茂却没有笑。   柏副将这话看似没头没尾,其实极其厉害,一句话就模糊了立场问题。   若是寻常,那黄孙茂定然要呵斥一番,然后再一顿敲打。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有几分动摇了。   他是一个文人,天生和武人就不是一个系统,这也是明廷掣肘武将的主要手段之一。   只是如今天下大乱,他真正的顶头上司朱大典需要笼络沿海总兵陈洪范,而陈洪范又试探把从各地抽调过来的水师纳入自己麾下,那么自己自然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刚巧自己又吃了败仗,若是回去,定然落不了好,黄孙茂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   本来他还想着借助此战,和陈洪范分庭抗礼,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这倒还真是!”黄孙茂也笑了,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废话。   “那……那你们说,这‘顺贼’强于陆,‘明贼’强于海,以陆击海,孰能胜之?”那柏副将听的明白,不由继续开口道。   “而对谁来说,咱们这百十艘战船更重要?” 第582章 是不是很大胆   “什么,你们要投降?”天津造船厂厂长张子舟看着面前的明军,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等他率领十数艘战船赶到大沽口以后,便遭遇到了严阵以待的明军水师。   本来他望着那一片几乎遮蔽了大半个海面的明军水师,正束手无策之际。   不意突然明军派遣一只小船,悬挂着降旗驶了过来。   等到那小船驶近以后,对方提出来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要求。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张子舟有点懵。   为首那人见张子舟脸上阴晴不定,不由又开口解释道:“自我介绍一些,在下姓柏,唤作永福,乃登莱副将。”   “只因明廷无道……咳咳,其实就是打了败仗,回去没法交代,准备投靠舜王,不知阁下纳还是不纳?”   “这……这……”张子舟看了看阵容庞大的明军水师,再看一看面前貌似一脸真诚的柏永福,一时间也举棋不定。   “兹事体大,我不能做主,还需禀告上司才行!”张子舟犹豫了半晌吗,最终无奈道。   他只是一个造船厂厂长,又不是领兵打仗的将领,如何有权限招降敌将?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万一对方是诈降,他可吃罪不起。   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这次立功机会,直接把他推给张胖子。   “那……此事需要多久?”柏永福闻言就有点急了。   他等得及,他们的家人可等不及。   万一让陈洪范那厮得到了消息,他们全家可要死光光了。   “这样,我这就派人带你去见张总兵!”张子舟连忙回答道。   “好,若是他能做得了主,就快快带我去见他!”柏永福急忙应道。   这事儿本就因他而起,若是其间出了岔子,不等陈洪范动手,其他人也须饶不了他。   随即张子舟便选了两个心腹,领了那柏永福往河内去了,独留黄孙茂一干人等在河口与他们对峙。   话说那柏永福在义军士卒的指挥下,进入海河,一路逆流而上。   虽然不见人烟,却不断见黑黝黝的物件从上游漂过。   他忍不住靠近一看,原来却是烧焦的浮尸、碎木等物,在暗暗吃惊之余,心中不由愈发为自己的“英明决断”而欢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见眼前一亮,却是来到了一处火光通明的营地。   经过一番交涉之后,柏永福这才被众人带到了一个大胖子面前。   那柏永福仔细一看,却见这厮膘肥体壮,圆滚滚的浑如一个球一般。   想必这就是张胖子了,他连忙开口道:“败军之将柏永福见过张将军!”   “柏永福?”张胖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开口问道,“就是你提议让明军水师投靠舜王的吗?”   “正是末将!”柏永福点头哈腰道。   “那你有什么要求?”张胖子身为义军出身的将领,对“合营”之事早已经见怪不怪,故而对付这类事情颇有几分心得。   “那个……那个我们希望能赶快杀回去,救出……救出我们的家人。”柏永福吞吞吐吐道。   “杀回去?”这下子把张胖子也吓了一大跳。   “对,杀回去!”柏永福斩钉截铁道,“我有一个想法,就是趁着沿海总兵陈洪范还不知道我们已经降了义军,就趁其不备杀回去,是不是很大胆?”   “这边还没有结束,那边就杀将过去。就在这场战争中,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直接反杀回去。”   “最早的时候,我和所有的将士,说的都是反杀回去。难以想象,哦所有的将领,黄副使、刘副将啊,都很兴奋,吴参将他们都很兴奋。”   “反杀回去,一直说反杀回去……”   “等等,等等!”张胖子看他情绪很激动,不由追问道,“先停一下,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又想让我得到什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云里雾里的?   “是这样!”柏永福眼见糊弄不过去了,这才匕现图穷道,“船,我们算是够用了。”   “只是……只是我们陆战精锐损失惨重,生怕……生怕打不下来莱州……”   “哦?明白了,你是想拉着老子一起干这笔买卖?”张胖子这才恍然大悟。   “那万一你把老子卖了呢?我这二百来斤岂不是交代了出去?”   我张胖子又不是张傻子,真被你忽悠上了船,到时候你们准备卖了谁,还不一定呢!   很大胆,你果然很大胆!   “这……这就看将军的胆气了!”那柏永福也知此事一时半会儿难辨真假,只好激将道。   “若是将军就此罢手,那把我的脑袋拿去领赏就是了,我也不怪你,左右你已经立了一场大功。”   “若是将军要更进一步,岂有坐享其成的道理?”   “你想想,百余艘战船,一千多水师,还有奇袭登莱之功。”   “只需要你的胆子大一点,就大一点,就能抓到手里!”   “城里有多少人?”张胖子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   “啊?你是答应了?”柏永福闻言不由大喜。   “还没有,本将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张胖子口是心非道。   确实,真要趁机反杀回去,风险极大,但是收获也极大。   但是,需要拿自家身家性命和麾下三千将士的性命去赌。   “陈洪范手底下拢共有水师七千,船四百。我等带来了三千,船二百。”那柏永福如何不知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连忙回答道。   “故而,那登莱只剩船二百艘,兵四千余,分散在各处。其中登州约莫有船一百艘,兵两千之数。”   “若是我等合兵一处,先焚其舟船,然后再奇袭登州,定能一战而克!”   “两千?你确实只有两千?”张胖子不由又追问道。   “末将确定,那登莱兵马本就不多,又多是水师,故而捉襟见肘,只能分散在各处。”柏永福连忙回答道。   “两千水师?两千水师!”张胖子连声念叨了一番,这才笑道,“好,这一次老子舍命陪君子,跟你们赌了!”   “啊?此话当真?”柏永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不由大喜。   “将军真是胆大如斗,不让姜伯约!”   “错了,老子胆子并没有那么大,只是老子相信舜王殿下!”不意张胖子却笑道。   “这是为何?”   “老子相信万一被你们坑了,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舜王殿下也会把你们拉出来给我陪葬!”张胖子冷冰冰的道。   原来这张胖子算计了半天,却是彻底算计了明白。   一则登莱水师不多,只要自己三千人马登陆登州,定然能搅他个天翻地覆。   二则义军军威赫赫,打得明金二国闻风丧胆。即便这厮有坑自己的这种胆量,其他人也未必肯和他一条道走到黑。   既然如此,怕什么?   大丈夫不能九鼎食,当九鼎烹耳! 第583章 这个张胖子   “这个张胖子!”张顺一把把文书掷在了地上,怒气冲冲的喝道,“真真要气死我了!”   “怎么了,殿下,发这么大脾气?”张嫣连忙把那文书捡起来,一副贤良淑德模样的笑问道。   这只“骚狐狸”!   周玉凤、田秀英和朱徽媞三女见了,不由暗地里只翻白眼。   原来随着诸女之间“相互掣肘”,敦伦日少,渐渐的都躁动了起来。   若是素来吃素,倒还罢了。   只是如今诸女已经尝过了山珍海味,突然又换回了素,这谁受得了?   张顺哪里晓得诸女的心思?   在张嫣温言软语的劝慰下,张顺口气明显和缓了一些:“你自己看,本王让他替我看门呢,结果他把大门给我丢这儿,人跑了!”   张嫣闻言打开略微看了一眼,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张胖子贪功,竟然带着三千精锐和几艘赶缯船,跟着新降的明军水师“跑了”,独留张子舟和原卫所降军在天津。   这样一来,几乎相当于京师门户洞开,难怪张顺如此生气。   “好了,好了,别气了!”张嫣连忙温声劝慰道,“虽说这张胖子鲁莽了一些,终究有一些手段,倒不会误了大事。”   “还请殿下赶快派遣兵马,主持天津防务才是。”   经张嫣一番劝慰,张顺的怒火多少消了一些,这才下令道:“这样吧,着李述孔部骑兵尽快出发,务必在一日之内赶到天津!”   从京师至天津二百五十里,依照正常行军速度,怎么也得三四日功夫。   不过,好在此行并非作战,沿途又能得到充足的补给,李述孔倒也勉强可以做到。   “好,妾身这就草拟一书!”田秀英见私下里“眉来眼去”,连忙接话道。   诸女之中,以她的文采最为出众,张顺倒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道:“中,一会儿草拟好了,让淑英递出去!”   且不说张顺如何给张胖子善后,且说那张胖子下定决心以后,一边派士卒快马加鞭告知“舜王”,一边恳请张子舟“主持大局”,然后这才收拢士卒,登船扬长而去。   张胖子携其麾下亲兵登上的是黄孙茂的四百料战座船。   战座船一般都是作为主帅座船使用,其功能地位类似后世的旗舰。   其形制长八丈九尺五寸,宽一丈六尺五,深七尺,乃是明中后期经典之作。   “额贼,这船不小啊!”张胖子一口关西口音道。   不是,我知道你是个贼,怎么你还挂在嘴上?   那黄孙茂乃是江西人氏,不曾去过陕西,故而并不明白“额贼”何意。   “这倒算不了什么,其实还有些新式战船,更胜此船百倍!”黄孙茂按捺住心中的吐槽,连忙开口解释道。   “哦?是吗?”张胖子一脸憨厚相,认真请教道,“不知还有哪些船,让额长长见识?”   其实他早见过长达二十二丈的封舟级风帆战列舰,这些船对他来说倒算不得什么。   不过,这厮人胖心眼多,故意套套话。   那黄孙茂不疑有他,便开口解释道:“俗话说,南船北马。若论战马,当以北方为第一等;若论战船,当以南方为第一流。”   “而南方战船,又当以仿西洋‘夹板战舰’为第一。”   “此船长约二十丈,载红夷大炮三十余门,一时俱发,无不碎者,堪称海上第一利器!”   “哦?不知此‘夹板战舰’几何?”张胖子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他待在天津久了,自然深知张顺和张子舟两人心中所念,正是这“夹板战舰”。   如今听到登莱也有,不由贪心大作。   “约莫有五六艘……”黄孙茂刚刚一开口,又怕吓走了张胖子,连忙又解释道。   “不过北方水浅,此类战舰易于搁浅,故不常用,皆停留在水城中。”   “那这么说南方还有很多?”张胖子闻言吓了一跳。   “没有一百,至少也有八十吧!”黄孙茂随口应道。   吓?这么多!   张胖子大吃一惊,这才收起了小觑的心思,连忙问道:“那这一次,咱们是何打算?”   “张将军,是这样的!”黄孙茂见张胖子开了口,不由看了其他将领一眼,这才解释道。   “这登州乃是一府三城布置,分为府城、县城和水城三处。”   “其中登州府与蓬莱县合为一处,共称大城。而在其北,复设一城,专供水师出入,唤作备倭城,又唤作水城。”   “我意带领水师,假装回还,诈入水城,焚其舟船。”   “别请将军于水城东北登陆,待城中望见水城大火,定然来救。到时候,将军趁其不备,猛攻其侧翼,定能一战成功!”   “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好,很好!”张胖子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提醒道,“但是,我弟弟要留在船上,守护副使左右,以免为贼人所伤!”   所谓“守护左右”云云,别看他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留在船上的监军。   那黄孙茂也知此事乃应有之意,不由点了点头,然后向张瘦子施了一礼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小张将军了!”   “不敢,不敢,日后同朝为官,还须副使多多照应才是!”张瘦子也会做人,连忙客套了一句道。   众人这边计较已定,不过在其他船上却又起了争执。   “依我之见,既然这‘死胖子’已经入我彀中,我何不趁机杀之,以为军功?”果然,被张胖子打的全军覆没的王游击率先开口提议道。   “这……”那刘副将、吴参将也不由犹豫了起来。   虽然说这一次打了败仗,若是能尽歼张胖子部,仍不失一个将功补过的法子。   “此事万万不可!”柏永福闻言大吃一惊,连忙阻止道。   “为何不可?难道你还成心做贼不成?”王游击冷笑道。   “你这是吃了猪油蒙了心里!”柏永福不由怒斥道,“且不说此事有违道义,日后万一落入舜王手里,会有什么好下场,姑且不提。”   “单说这张胖子,一战焚你战船百艘,破你士卒两千之数,你难道还道他是个傻子不成?”   “你且看,那……那那……还有那,这几条主力战舰,皆布置了他的亲信。”   “就连张胖子本人,亦在副使座船之上。”   “如今你我分散在各船上,人心不齐,一旦出尔反尔,乱作一团,被其劫走大船逃了,我等岂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柏永福此话一出,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顿时众人面面相觑。   原来这张胖子既然答应了他们,自然也做好了两手准备。   为了谨防明军水师出尔反尔,卖了自己,他早把自己的心腹布置在各艘大船上。   而他自个,则登上了黄孙茂的座船,看住了此人。   那柏永福、刘副将、吴参将等人即便有心,但是一则无黄孙茂的威望,二则无法在海上私下串联,自然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第584章 意外   “将军,前面就是水城了,咱们先就此别过了!”张胖子随副使黄孙茂行了一日,便进入的蓬莱水城附近水域,那黄孙茂担心被登莱水师发现踪迹,便提前提醒道。   “好,那本将就等着黄副使的好消息,提前祝你一帆风顺了!”张胖子拱了拱手道。   两人计较已定,不多时张胖子下了战座船,换乘了干缯船,便一路向蓬莱水城东北方向行去。   不多时,义军这几艘干缯船行驶到水城附近,张胖子抬头往南一望,顿时吓了一跳。   你道为何?   原来这水城正位于丹崖山东侧,临海而建,本为宋代刀鱼寨。   自明洪武九年,始建水城。天启年间,登莱巡抚袁可立曾在此操练水师,建立了一支五万人左右到水陆精兵。   只可惜经登莱之乱以后,登莱镇元气大伤,不复昔日之盛。   不过,经过历年修建的设施犹在。   张胖子抬头望去,只见水城依山就水,错落有致,其间敌台、堡垒交相遮蔽,不知隐蔽了红夷大炮多少。   这丹崖山东侧,又延伸处一道防波堤,堤上正建了一段城墙和一座坚固的敌台。   这一段城防和丹崖山上的防御体系交相辉映,如同一张张开的鳄鱼一般,欲择人而噬。   而就在这张血本大口深处,正有一道坚固、狭窄的水门,想必这就是明军水师出入之处。   那张胖子看到此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虽然他不懂什么叫“交叉火力”,但是单凭这一系列设置,他也能感受到这水城的防御严谨之处。   看到这里,张胖子心头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   “干什么呢?”就在张胖子仔细观察水城防御设施之际,突然有几条小船考了上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胖子不由一愣,连忙一边示意士卒准备作战,一边扭头看向黄孙茂道使者道:“这是什么情况?”   “海上巡逻罢了!”那人应了一句,也生怕节外生枝,连忙高声向外面喊话道,“此乃黄副使家私,哪个敢拦?”   果然,船上那人听了这话,不由致歉了一声,转身离去。   “这……这是什么情况?”张胖子见此人一句话便能退敌,心中不由愈发奇怪。   “将军你有所不知,这海上多财。但凡有出海者,必有利益。”那人犹豫了一下,心想将来怕是少不了此人的分子,不由连忙开口解释道。   “其间或夹带些私货,或运送些战利品,不一而足,乃水上陋规也!”   “水上陋规?”张胖子本就是贼人出身,哪里还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说白了,其实就是这些人挟公济私,或者利用官船做一些个人买卖,或者干脆做起海上走私生意。   往日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帮人如此,这才让自己能蒙混过关。   那张胖子眼见明军水师上下,如此糊弄了事,原本受蓬莱水城影响的心思,又平白增添了三分信心。   “好,走了!”随着张胖子一声令下,这几艘干缯船又缓缓行离蓬莱水城,不多时便赶到了东北角。   张胖子见此地偏僻,无甚防备,这才连忙下了船。   这脚刚一着地,他原本有几分忐忑的心思变安稳了下来。   与此同时,随他一起下船的士卒,一个个也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他和他麾下的士卒都是延绥人氏,虽然也曾坐过船,来到天津以后,也受到了一定的水上训练。   奈何他们仍旧以骑射见长,短于舟船。   别看他们一路自信满满,但是终究第一次出这么远的海,打心底虚的不行。   如今能够脚踏实地,哪怕遇到千军万马也不怕了。   “快,都藏好了,等消息!”张胖子眼见士卒陆陆续续的下了船,一边吆喝着,一边下令道,“探子赶快探查一下附近情况,尽快汇报于我!”   等到士卒全面下船,探子探明了附近情况,过来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随即西南水城方向乱了起来,不断有火炮声、火铳声传来。   “什么情况,明贼从登州府里出来了没有?”不多时,只见探子飞快地跑了回来,张胖子连忙开口问道。   “情况有点不太好,我……我没见到明军从登州府里杀出来,反倒见……见蓬莱水城里打了起来!”那探子不由吞吞吐吐道。   “打了起来?没放火吗?”不是说好的骗开水门,然后让火船先进去,一把火全给他烧了吗?   “不知道,不过没有看到烟火!”那探子摇了摇头道。   张胖子闻言一愣,自己扭头往西南方向望去,果然却望见碧空如洗,竟无一丝黑烟在上面。   “糟了,我们这是上了黄孙茂那孙子道鸟当了!”众人顿时不由议论纷纷道。   “不对,若是上当了,水城里不应该传来厮杀声和火炮声!”张胖子略作沉吟道。   “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想必是黄孙茂那厮遇到什么变故了,看样子咱们指望不上他们了!”   你还别说,张胖子这一猜,猜的还挺准。   原来那黄孙茂送走了张胖子以后,便稍缓了一会儿,这才带着水师往蓬莱水城方向赶去。   不多时,果然遭遇到了明军道哨船。   那黄孙茂便“诈称”吃了败仗,折回来向沿海总兵陈洪范负荆请罪。   那哨船看他船只少了半数,不疑有他,连忙领着就往蓬莱水城赶去。   到了水城,城门大开,先是由小船开道,继而续之以战船。   眼看着这事儿就成了,谁曾想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刚刚进入一艘巡座船突然调转炮口,向船队开起炮来。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早听见有人在那船上大喊大叫道:“黄孙茂反了,黄孙茂反了,这一次折回来准备夺城!”   这一喊不要紧,顿时整个水城里乱成了一片。   原来这水城以水门为界限,分为内外两个部分。   外面正是渤海,而里面却是一处能够停泊船只、进行训练的港湾,唤作“小海”。   这登莱水师的主要战船,都在这小海里停泊。   按照黄孙茂原计划,骗进去以后,让火船突然袭击,定然能把这小海化作一片火海。   谁曾想,本来一切顺顺当当,突然却生了这等变故。   原来这大喊大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惨败一场的王游击。   这王游击麾下本来有两千士卒,结果大沽口一战,被张胖子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几乎烧成了光杆司令。   吃了如此大亏,他倒不怪自己,反倒怪罪于兵备副使黄孙茂和义军天津总兵张胖子。   按照常理来说,他手里无兵无将,倒也坏不了什么。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厮在迁怒于人的心思下,自度若是投靠义军,无兵无将,也绝对讨不了什么好。   与其如此,不如反戈一击,立一场大功,一边重新获得沿海总兵陈洪范的信任和支持,所以才突然发难。   他这一发难不要紧,顿时惹得明军连忙强行关闭了水门。   这水门本就十分狭窄,这一关闭不要紧,顿时把黄孙茂麾下的水师截成了两段。   一段被堵在“小海”里,一段被堵在了水门外面。   而好巧不巧,被堵在“小海”里的正有柏永福、刘副将和吴参将一干人等。   这三人风声鹤唳,一看事情不对,当机立断,立刻发动了反击。   如此这般,双方就在“小海”的狭窄空间里战成了一团,只看到其他水师一脸懵逼。   “快,快请陈总兵过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众人不明所以,不由纷纷嚷嚷道。   他们这一嚷不要紧,顿时让柏永福也回过味来,他也连忙让士卒大喊大叫道:“王游击勾结‘顺贼’,葬送了两千士卒!”   果然这一喊不要紧,顿时乱上加乱,整个蓬莱水城乱成了一锅粥。 第585章 纸糊的登州   “将军,这就是东门!”就在蓬莱水城乱成一锅粥之际,张胖子早在黄孙茂亲信的带领下来到了登州府东门附近。   “春生门?”张胖子举目远眺,正看到那城门上写着三个大字。   “对,由此往西入城,南面便是海运道驻地,北面分别是蓬莱县衙和登莱巡抚驻地。”那亲信笑道。   “再往西去,乃是登州府衙。总兵衙门,却在水城之中!”   “哦?”张胖子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城中或许没有人主持政务?”   “这倒说不准!”黄孙茂那亲信笑了笑,解释道,“由于战事频仍,这登莱巡抚空悬已久,暂时由朱大典兼任,原本这登州防务分别由我家副使和沿海总兵陈洪范两人掌管。”   “只是这陈洪范或在登州,或在水城,难以揣度。”   “哦?这是为何?”张胖子不由奇怪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登州城地处海疆,素来繁华,乃山东第一重镇。”那亲信解释道。   “只是自五年登莱之乱以后,惨遭屠戮,百姓流离失所,城池损坏大半,是以一蹶不振!”   “如今就连登州城变的都不安全了,是以频频变幻驻地,谨防为人所趁。”   “哦?难道蓬莱水城还不够安全?”张胖子不由惊讶道。   “这蓬莱水城若从水上视之,乃金城汤池,若从陆上视之,几如坦途无疑!”那亲信笑了。   “哦?”张胖子不由心中一动,连忙开口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不意竟如此心细?”   “不敢,在下乃昌邑县主簿李明忠,不值得将军垂询!”那人拱了拱手道。   “此战若胜,当以阁下为首功!”张胖子不由嘿嘿一笑,这才下令道,“第一司准备攻城,其他人跟上!”   随着张胖子一声令下,早已经披挂整齐的第一司五百精锐离开了藏身之处,便向春生门冲了过去。   由于众人乘船而来,并没有携带战马,故而只能步行。   义军这边才一出现,那边就被往来的行人发觉了踪迹。   但是双方服饰相差无几,义军脑门又没写着“反贼”两个大字,路上行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何情况。   不过,由于登莱之乱前车之鉴,一个个都连忙躲道远远的,生怕被卷入其中。   而就在这时,春生门的哨兵也发现了义军的东西,连忙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怎么了,怎么了?”城中的副将白登庸正在青楼里喝花酒,闻声不由大吃一惊。   “怎么了,军爷?来再吃一杯呀!”青楼的头牌“小桃红”连忙劝酒道。   “吃个屁,再吃脑袋都没了!”那白登庸好歹也经历过战阵,顿时心里一个激灵,连忙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刚出门口,见左右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敌人?”白登庸一边胡乱的穿着衣服,一边开口问道。   “将军,你看!”左右不由伸手一指道。   “哦?是东门?”白登庸这下子脸色大变。   你道为何?   原来崇祯五年,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发动了登莱之乱,曾占据了此城。   后来经过明军士卒多番奋战以后,终于把他们逼入了绝境。   当时,孔有德、耿仲明跑路之前,不仅屠戮万余登州百姓,还大肆破坏登州城原有的防御设施。   其中受损最大的正是春生门,不但城墙、城门被毁,壕沟喝护城河亦悉数被填平。   此事虽然已经过去了数载,几经修补,但是仍有未曾完善之处。   “快,现在就去东门!”白登庸好容易穿戴整齐,顾不上回家取了铠甲武器,便连忙向春生门赶去。   然而,还等白登庸赶到,春生门外展开了厮杀。   “撞,快撞开!”几十个士卒抬着一根碗口粗的原木,死命的向春生门撞去。   和后世印象不同,一般城楼都设有千斤闸,类似这种冲撞的手段,很难破坏城门。   但是春生门不同,它原有的千斤闸已经损坏。   如今的城门正如后世影视作品那般,纯粹是用门闩闩上的城门。   这种城门看起来很正常,其实根本不经撞。   义军士卒猛力撞击了几下,只听见咔嚓一声,门闩折断。   众人连忙弃了原木,推开城门,蜂拥而入。   而城门后面的明军守卒亦非精兵,甚至大多数都身着号衣,并无甲胄在身,如何抵挡住如狼似虎的义军?   刚被砍翻了三五个人,顿时一哄而散,义军随即占领了春生门。   就在这时,张胖子也赶了进来,连忙指挥道:“李主簿,你带一队人前往海运道,招降故旧。其他人随我前往县衙、巡抚衙门和府衙!”   张胖子的思路很明确,既然蓬莱水城的战况不明,那么自己就需要赶快占据登州城。   只有占领了登州城,有了立足之地,才有机会援助副使黄孙茂。   而占领登州城最快的办法,就是先控制住登州城的核心。   不多时,随着张胖子一路疾跑,很快便赶到了蓬莱县衙。   这蓬莱县衙颇为破旧,当义军赶到的时候,衙内只有十多个衙役和仆人。   他们眼见义军冲杀过来,早吓得肝胆俱裂,顿时跑的跑,降的降。   张胖子抓住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一问,这才知道这县令听见了动静,早弃了家眷一溜烟跑了。   于是,他便留下了一队人马控制住此地,又继续向巡抚衙门方向赶去。   那巡抚衙门距离此地倒不甚远,过了钟楼就看到了大门。   只是义军刚刚赶到跟前,只听见一声炮响,顿时伤了三五个人。   张胖子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巡抚衙门突然门口大开,随即杀出来一队人马来。   原来这巡抚衙门本是登州卫指挥使署,后来被登莱巡抚鸠占鹊巢,改为了巡抚衙门。   只是近些年登莱巡抚空缺,这才被副总兵白登庸占去了。   这白登庸本打算前去春生门指挥防御,不意人未到城门已陷,这才折回巡抚衙门,召集了三五百人,披了铁甲,拿了武器,反杀了出来。   他这一杀不要紧,当即把真不成列的义军杀的节节败退。   “退,先退往钟楼!”对张胖子来说,这种程度的乱战,他太熟悉不过了。   义军后队便前队,前队变后队,乱中有序的退到了钟楼。   退眼见白登庸一干人等紧追不舍,便把鸟铳手、火炮手布置在钟楼上。   为了行军方便,较为沉重的灭虏炮、大将军炮和野战炮一概留在了城外,独百字铳、弗朗机炮带了不少。   待到明军杀到,一时间铳炮俱发,当场打死打伤了数十人,敌人攻势不由为之一滞。   张胖子这才整顿了一下人马,然后派遣第四司反杀出去。   如此这般,双方战了片刻,那白庸登眼见义军越来越多,抵挡越来越吃力,不由下令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等且去水城寻陈总兵,然后再和他计较!” 第586章 腹背受敌   “轰,轰,轰!”   就在张胖子一干人和白登庸部在登州城内厮杀之际,柏永福、刘副将和吴参将三人也正和明军厮杀的厉害。   特别是双方手里有船,船上有炮。   在狭小的“小海”里,避无可避,双方只能近乎面对面的对轰,导致战争变得激烈而残酷。   伴随着一阵炮声响过,突然有人大喊道:“吴参将没了,吴参将没了!”   那柏永福闻言一愣,不由连忙扭头看去,却正见吴参将的坐舰已经千疮百孔,倾斜着几欲沉默。   他不由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原来这吴参将官职虽小,在登莱镇的位置却非同一般。   他手底下不仅有四百五十精兵,更是山阴吴氏在登莱的代表。   凡山东财货,无不经其千针引线,“售”往辽东。   今此人一死,整个登莱镇怕是再也没有了抓手。   “什么,吴参将没了!”陈洪范闻言一愣,不由连忙看向身边的赞画吴廷忠。   “不妨事,虽然有些麻烦,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吴廷忠摇了摇头,一副淡然的模样回答道。   别看他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其实心底也在滴血。   原来这吴氏自“东宁镇抚”吴大斌以来,便开辟了辽东贸易路线。   随后老奴兴兵于辽东,局势动荡,吴氏携登莱诸文臣武将获利颇丰,然死难者亦不计其数。   不曾想,今日又多了一个“吴参将”。   “当务之急,是先保住登莱,然后再奢谈其他!”吴延忠不由提醒道。   “哦,这倒也是!”陈洪范想了想原本获利颇丰的“海贸”,如今几乎门可罗雀,不由点了点道。   “准备跳帮夺船,老子一定要把这些几个‘贰臣贼子’,扒皮抽筋不可!”   副使黄孙茂手里只剩百余十艘,千余士卒,如今又被水门截成两段,只有约莫半数进入到“小海”中。   而陈洪范手里还有二百艘船,千五百士卒,自然不惧他多少。   经过双方一阵乱打乱轰,船只已经损毁了不少。   若是再这般损毁下去,恐怕他这个沿海总兵要变成了“沿岸总兵”,再也无船可用。   无船可用倒不可怕,可怕的彻底失去了“贸易权”,那么久全完了。   随着陈洪范一声令下,果然有二三百精锐乘坐二三十艘小船,向已经损毁严重的柏永福、刘副将一干人等的座船赶去。   “开炮,开炮!”柏永福这个时候早已经后悔莫及,惜乎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吃,他只能硬着头皮顽抗到底。   他的座船是一艘二百料的战船,除了两门五百斤红夷炮以外,大量配备了大将军炮、弗朗机、百子铳等火器。   眼见明军士卒蜂拥而至,然后用铁钩勾住船帮,此起彼伏的往上攀爬,他便拿出了明军的看家绝技——霰弹法。   无论是弗朗机炮,还是百子铳,威力都稍逊红夷炮、大将军炮一筹。   但是前者胜在装填快,霰弹杀伤半径大,能够很好的顶住明军的攻击。   “怎么回事,这张胖子怎么还不来呀,莫不是怂了不成?”那柏永福也知守久必失,此非长久之计,他不由频频扭头向蓬莱水城南面望去。   他这里出了岔子,自然只能指望张胖子来救。   而就在这时,突然只望见城南一阵骚乱,随即有一队人马“厮杀”了过来,柏永福顿时不由大喜过望。   他连忙大声喊道:“援军已至,快快给我顶住,荣富富贵,仅此一遭!”   其他士卒不明就里,不过听到自家副将如此呼喊,自然信以为真,果然渐渐又把试探跳帮的水兵压了回去。   “什么,登州丢了?”而就在柏永福欣喜不已之际,陈洪范正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亲信爱将白登庸。   “末将……末将无能!”白登庸不由辩解道,“‘贼子’突然从春生门杀将过来,我等无备,而春生门经上次损毁以后,勉强修复了一番,如何……如何抵得住如狼似虎的‘贼子’!”   “此贼如此凶狠,看起来竟不似我军将士,莫不是鞑子?”陈洪范不由愕然道。   他手底下拢共有七千兵,其中三千让黄孙茂这“贰臣贼子”带去了,剩下四千,其中千五百人在莱州,千五百人在水城,还有千人留守登州。   结果他这千余兵马,被人半日功夫就打败了,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   “不像是鞑子,倒像是‘顺贼’!”白登庸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鞑子剃发说鸟语,不与我中国同。而彼辈虽然怪腔怪调,倒也能听懂一二!”   “‘顺贼’?”陈洪范闻言大吃一惊,不由与赞画吴廷忠相视一眼道。   “我本道黄孙茂这厮是要效法孔耿二贼,不意竟是如此。若是果然如此,却是糟了!”   原来事发突然,王游击又正在“小海”与义军鏖战,故而这陈洪范对这次“叛乱”的因由并不知情。   原本他以为这黄孙茂如同孔有德、耿仲明一般,哪曾想到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参与其中。   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那陈洪范一点没有判断准,结果就被张胖子偷了登州城。   那赞画吴廷忠连忙谏言道:“将军,这水城自建立以来,重海轻陆,故而在登莱之乱之际,常被人由南面攻破。”   “如今我军腹背受敌,此诚可畏也。”   “将军当当机立断,先守住南门,再尽歼其‘叛军’,然后方能有所为!”   “赞画言之有理!”陈洪范闻言略作沉吟,不由连忙下令道,“白登庸听令,即刻带领士卒一千,与我死守南门。”   “其他人等,继续与我猛攻‘叛军’。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其尽数翦灭!”   “喏!”众将闻言连忙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赞画吴廷忠这才忧心忡忡道:“‘顺贼’之悍勇,比起鞑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凭白登庸一人,恐难以抵挡。而如今将军身边不过两千之数,难以兼顾。”   “以某之见,不如用火攻,彻底焚毁其船只,然后再作计较!” 第587章 家贼难防   “轰、轰、轰!”   “小心,副使!”   “刺啦!”   等到明军炮击过后,黄孙茂抬头一看,却见自己座舰的主帆被炮弹打了个一大洞。   虽然对中式硬帆来说,这么一个大洞,基本上也不会影响船只的航线,但是足见战况激烈。   “这山上的火炮太猛了,打过不进去啊!”左右不由心有余悸道。   原来自柏永福、刘副将、吴参将和王游击一干人等入港以后,黄孙茂带领麾下战舰猛攻蓬莱水城。   奈何这水城入口,防御深严,并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形成了密集的交叉火力。   黄孙茂攻了半日,仅战船就折损了七八艘之多,依旧毫无进展。   “副使,不能这样下去了,要不……要不咱们先攻打蓬莱阁吧!”眼见屡攻不进,左右不由谏言道。   这蓬莱阁正位于丹崖山上,而丹崖山正位于蓬莱水城西侧,防守水城的大半火力正是由此而来。   “不成,这也不成!”兵备副使黄孙茂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道。   “这丹崖山本就险要,后来又依‘西法’增筑,实则固若金汤,难以攻下,要打只能打防波堤一处!”   原来这丹崖山固然是蓬莱水城的制高点,占据此处,便能炮轰水城。   奈何此山早已经被明廷吸取欧洲棱堡理念,修建成一处错落有致的防御体系,其中火力交叉,几无死角,极难攻克。   那黄孙茂本就是这登莱副使,对此心知肚明,故而根本不考虑这个问题。   既然西面的丹崖山不可取,正面又遭到明军的交叉火力封锁,那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准备全力攻打水城东北面。   水城的东北面有一条长长的防波堤,那防波堤上又筑有一处坚固的空心敌台,这敌台通过城墙和水城相连。   而在这一道城墙东侧,这是一片平坦的沙滩。   然而,这里虽然看起来极其适合登陆,但是由于面朝沙滩这一片的城墙刚好设置了一定夹角,可以采用交叉火力的战术对此处进行轰打杀伤,对义军依旧极为不利。   好个黄孙茂,却是早已经觑出此地的破绽。   他不由对张瘦子笑道:“张将军,下面就需要麻烦你一趟了。”   “一会儿我会击中所有火炮,轰打此台。待其无力东顾,还请将军离开带领人马从东面沙滩登陆,然后猛攻连接这敌台的一处城墙。”   “务必杀将进去,彻底夺取这一处敌台。”   “待此台已下,将军便沿着城墙过去,夺了水门,把水门打开。”   “到时候,我会亲自带领火船闯进去,烧他个一干二净!”   “不成,不成,额滴哥让额看着你,额不能走开!”张瘦子才不管他什么计划,只是硬着脖子道。   妮玛!黄孙茂闻言差点要骂出声来。   不是我麾下能打的士卒死伤差不多了,我能求到你吗?   他只好耐心解释道:“令兄所虑者,不外乎怕我反复。既然如此,只派遣部分士卒成吧?”   “要知道令兄和其麾下士卒正在城中苦战,我等能给敌人造成一点麻烦,他们就能减轻一点压力。”   “如若不然,一旦令兄陷入城中,岂不大遭?”   “这……只派二百人,不能再多了!”那张瘦子闻言犹豫了半晌,也担心兄长张胖子的安危,只好退让了一步道。   “好,这就好,二百人足矣!”黄孙茂这才展颜而笑,连忙命士卒操纵火炮,猛轰防波堤上的敌台。   “不好了,不好了,水上的叛军正猛轰水门右侧的敌台,又派遣了数百精锐试图从敌台东面的沙滩登陆!”黄孙茂这般刚一有动作,那边早有人汇报给沿海总兵陈洪范。   “直娘贼,果然是黄孙茂这厮投了贼!”那陈洪范闻声,顿时不由破口大骂。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蓬莱水城的破绽之人,除了内鬼,还能有哪个?   原本信息纷扰,陈洪范一时间还难以下决断。   如今既然确定了黄孙茂“投贼”,哪里还客气?   他不由恨声下令道:“来人那,带一哨人马过去,把黄孙茂这厮一家老小给我拿了,一个个砍了,把脑袋扔给他!”   “将军,万万不可!”那赞画吴延忠闻言一愣,连忙提醒道,“且不说那黄孙茂家眷正在登州城中。如今双方胜负尚未分明,万一……万一我等落在他的手里,好歹……好歹也有个回环余地!”   那陈洪范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吴延忠的意思。   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   此战若败,自己大不了一死了之。   可是若是把黄孙茂一家老小都砍了,那自家老小又该怎么办呢?   “好,这一次就听吴赞画的,本将姑且饶了他这一遭!”陈洪范皱了皱眉头道,“只是日后若是不落在我手里便罢,否则定让他好看!”   “来人呐,给我调两……不,三哨人马,赶快去水门东侧的城墙上支援。务必保证城墙不失,否则提头来见!”   “这……从哪里调?”左右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道。   陈洪范手下除了守卒以外,只有千五百人。   其中五百人拨给了副将白登庸,让他防守南门,剩余千人分拨了七百猛攻“小海”内的叛军,如今只有三百人留在身边。   他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道:“这样,从我身边拨付一哨,从白登庸那块再调遣一哨,剩余一哨从攻打‘小海’的士卒中调取。”   正如黄孙茂所料,一旦义军在其他地方发起进攻,就会极大地分散陈洪范的防御力量。   有时候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攻无不克的凶残对手,而是对自己知根知底的队友。   “总兵,总兵,不成啊,打不进去啊!”就在陈洪范左支右绌之际,张胖子也遇到了自己的麻烦。   “这水城就一个南门,被明贼重兵把守,兄弟们伤亡很大,根本冲不动!”   “直娘贼!”张胖子闻言不由破口大骂,“偌大个城池,难道就不能多开一个城门吗?”   “实在不行,就调红夷大炮来轰,老子还不信了,什么样的城墙能抵得住老子的大炮!”   “这可说不准!”不意张胖子话音未落,早有人接话道,“你莫看这城墙普通,其实却不一般!”   张胖子正在气头上,闻言就要破口大骂,不意他一扭头,却发现原来接话的正是那主簿李明忠。   他不由把骂娘的话吞了回去,连忙笑道:“李先生不是替我招降海运道去了吗,怎生来到此处?”   “将军!”那李明忠闻言拱了拱手,这才笑道,“先前我给将军说,这蓬莱水城‘重海轻路’,若从陆上视之,几如坦途。”   “生怕将军误我妄言,故而前来相助耳!”   那张胖子这才想起来,刚开始攻打登州城之前此人所言,不由有几分不快道:“哦?那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就你?   一个文弱书生,还教老子怎么打仗?   那李明忠好像没有听到张胖子的讽刺之意一样,继续笑道:“将军请看,这水城城墙乃是外用条石内用夯土筑成。”   “其墙厚三丈五,内外条石各厚三五尺。莫说是寻常火炮,就是用火药炸,也须炸上个三五回,才有可能损毁!”   “哦?”那张胖子闻言一愣,这才不由神情一肃,连忙请教道,“那以先生之见,不知如何才能攻破这蓬莱水城?” 第588章 破城   “轰,轰,轰!”随着一阵巨大的炮声响起,无数的炮弹狠狠地砸在了蓬莱水城的城墙上。   顿时,石屑齐飞,在石墙上留下一片凸凹不平的坑来。   “再来!”张胖子皱了皱眉头,不由又下令道。   不多时,等到他身前的三十门“红夷大炮”装填完毕,无数的炮弹再度倾泻到对面的城墙上。   原本被吓了一大跳的副总兵白登庸一干人等眼见蓬莱水城纹丝不动,不由又支棱了起来:“打吧,使劲打吧!”   “我这城墙外砌以石,内加以夯土,固若金汤,即便是红夷大炮,又能奈我何?”   “先生,好像这不成啊?”连续射击了两轮,眼见蓬莱水城城墙纹丝不动,张胖子不由犹豫了起来。   现在对义军来说,最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在这里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万一接应不到黄孙茂的水师,恐怕自己一干人等就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再射几轮看看!”不意主簿李明忠却不以为然道。   “这段城墙看似坚固,其实在几年前登莱之乱中已经坍塌过一次。”   “这石非坚石,土非坚土,故而极易毁坏,将军勿虑也!”   原来这蓬莱水城固然修建的坚固无比,奈何却在崇祯五年登莱之乱中,成为了叛军的最后一处基地。   明军为了夺取此城,不得不挖掘地道,然后用火药炸毁了一段城墙,这才杀入城中。   当初,明末第一位武状元王来聘,就是战死于此役。   如今这城墙虽然已经修复,但是所用工料远比不上明初,故而被李明忠视为破绽。   “好,那听你的!”张胖子想了想,发觉别无他法,也只得一条道走到黑。   “咚、咚、咚……”随着沉重的炮弹一次次砸在水城墙上,窸窸窣窣的沙土不断的从石头缝隙里洒落下来。   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池,也在一次次砸击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嗞!”城上的士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向副总兵白登庸谏言道,“将军,这光挨打不还手,也太憋屈了。”   “要不咱们也架上火炮,轰他酿的一下?”   “轰他?”白登庸闻言不由气急而笑,指着城外的义军炮兵阵地道,“你轰的着吗?”   “这特么要是没有内鬼,我头都能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你道为何?   原来张胖子此来,只携带了五门黄金炮、五门野战炮,其实并无太强的攻城能力。   但是,登莱则不然。   这登莱地区不但是明军进攻辽东半岛的基地,更是当初“西法党人”练兵铸炮之地。   仅登莱之乱一役,李九龙、孔有德、耿仲明一干人就从登州城内搜刮出二十余门红夷大炮,三百余门西洋炮。   而这些火炮及被俘工匠,后来也成为孔有德、耿仲明等“三顺王”投金以后的主要依仗。   登莱地区经此一乱,固然损失严重,不过好在工匠、技术犹有留存,故而很快又铸造了不少大炮。   这一次张胖子所用火炮,除了自己带来的十门以外,其他二十门重达两三千斤的红夷大炮皆由李明忠带人从城上搜罗而来。   而这些火炮被运到城外以后,李明忠又向张胖子谏言道:“昔日水城为孔耿二贼所据,急切难下。时任游击将军的刘良佐献计,由永福寺炮轰水城。”   “这永福寺位于水城西南角,寺中可以藏人,而水城城头却难以望见。”   “故而,我能打他,他不能打我。不若今日效之,当一鼓而破!”   也正因为如此,那副总兵白登庸才确信有内鬼投靠了义军。   “快,快调上来一哨火铳手,准备迎敌!”白登庸既然已经确认了义军的计划,不由连忙下令道。   “这是为何?”左右不由奇怪道。   “一会儿就会有人携带火药出来,试着炸毁这城墙!”白登庸一番料事如神的模样,解释道,“当初我军破城,亦曾用此计!”   原来这红夷大炮虽猛,若是用来轰塌这坚固的城墙,却是颇有难度。   当初,明军就是先以火炮轰城,吸引城中的注意力,然后偷偷派遣士卒埋下火药,这才炸毁了这城墙。   那白登庸以为义军故技重施,故而早做防备。   不多时,果然有一哨精锐火铳手赶了过来,被白登庸藏在了女墙之后,准备待义军靠近以后进行射杀。   谁知等了半晌,却不见动静。   正在白登庸惊疑不定之际,却只听见咔嚓一声,随即脚下的城墙一松。   他下意识的往后一退,退了两步,这才退到坚实之处,却听见一声巨响传来。   那白登庸仔细一看,却见面前一空,原来偌大个城墙却是坍塌了一半,只剩一半还在自个脚下。   而那坍塌的一半上,原本藏着了一哨精锐火铳手,却是在片刻之间一同掉下去大半,如今正在下面哀嚎不已。   冷汗顿时从白登庸的脑门上滴了下来,刚才他若是慢上一步,恐怕也是这般下场。   不多时,烟尘散去,眼前的景象这才清晰了起来。   坍塌的那半城墙滑下去以后,却是形成了一个斜坡,而斜坡上正夹杂着一些刚刚被摔下去的精锐火铳手。   有的被埋了半截,正在那里哀嚎;有的被摔出了斜坡外,砸在了平地上,身下一滩鲜血。   还有的侥幸躲过了一劫,却被摔的七荤八素,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而就在这时,一阵摄人心魂的战鼓声响起,一司披甲掼盔的义军士卒冲了过来。   “杀,杀,杀!”他们一边呐喊着,一边熟练的收割了那些尚未丧命的精锐火铳手。   “快,快,快拦住他们!”副总兵白登庸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不由大声下令道。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他千料万料,万万没料到义军竟然计划用红夷大炮轰塌水城的城墙。   这下子不仅白登庸目瞪口呆,就连献计的李明忠也是一脸惊讶:“这……这怎么可能?”   “嘿,多亏了你了!”张胖子自谦的一笑,得意洋洋的心思言喻于表。   这一次义军能够快速轰塌水城城墙,固然有李明忠指点,找到了薄弱之处的缘故,自然也有义军炮手善于攻城的缘故。   当义军炮手把反复把炮弹投射在某个位置,不断破坏城墙的结构。   等到结构受损一个临界点,自然会引发城墙的坍塌。   “杀,杀!”义军的士卒很快就杀上了城墙,白登庸拼死抵抗,试图集中力量把义军将士赶下城去之际。   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又听到一阵欢呼:“门破了,门破了!”   他不由扭头一看,却见水城南门义军蜂拥而入,守城士卒被打的节节败退。   原来这白登庸手里的士卒本就不甚多,如今大多数士卒被他调来防守坍塌的城墙,结果却被义军抓住了城门空虚的机会,一举攻破。   到了这个时候,白登庸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完了,全完了,蓬莱水城这是要没了! 第589章 全取水城   “顶住,给本将顶住,凡杀一‘贼’,赏银百两!”沿海总兵陈洪范大声的鼓舞着士气,奈何依旧被义军杀得节节败退。   他麾下的人马素质本就比不上义军精锐,如今数量不如,又分散在多处,哪里抵得住?   “将军,事不可为,还请早做打算!”败军之将白登庸不由焦急的提醒道。   “打算?你叫我如何打算?”陈洪范不由惨然一笑,伸手指了指南面,指了指北面,又指了指正在“小海”中鏖战的战船道。   “这……”白登庸闻言也沉默了。   陆路不通,水路亦不通,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以身殉国耳!   就在这时,白登庸突然感觉被人扯了一把,他扭头一看,扯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跟随陈洪范左右的吴赞画吴延忠。   那白登庸正要开口,不意吴延忠却是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哦?   白登庸见状一愣,便闭口不言,反而向陈洪范请缨道:“南面战况激烈,末将担心幼师,这就去了!”   “去吧,去吧,尽量顶住,最好能击退‘顺贼’!”陈洪范有几分期许的望着白登庸道。   “这……末将尽力而为!”白登庸不由避开陈洪范的目光道。   开什么玩笑,这要挡得住,还至于城门有失吗?   而就在白登庸离开的同时,吴赞画吴延忠突然也开口道:“将军,属下去搜罗一下船只,谨防万一。”   “好,好,去吧!”陈洪范闻言精神一振,心底又生出一股期许来,不由开口问道,“以先生之见,不知走水路可乎?”   “不管如何,终究有备无患!”吴延忠不由笑道。   “啊,对,对,有备无患,有备无患!”陈洪范尴尬的笑了一声,这才打发吴延忠去了。   那吴延忠辞别了陈洪范,向外面走了不多时,固然看见白登庸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地等待着自己。   他不由上前笑道:“好巧,不意在此见到将军。”   “明人不说暗话!”不意白登庸却冷笑道,“先生若是有话对我讲,那我自然洗耳恭听;若是没有,那咱俩就此别过!”   “好性急的人!”吴延忠在白登庸这里碰了一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不由尬笑道,“想必当前形势白副将已经看得明白!”   “打,咱们是打不过;走,咱们是走不掉。为今之计,唯降而已!”   “既然如此,又于我何干也?”白登庸笑了。   “若降,吴某一介儒生,到哪里都有口饭吃。”吴延忠却是笑道,“只是将军,无功无兵,不怕沦为人家功劳簿上的一颗首级?”   “你……”白登庸闻言又惊又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吴延忠所说,其实正是他白登庸所虑。   明军喜欢杀降冒功,以己度人,自然也担心被人摘去了首级。   这白登庸虽然官至副总兵,其实麾下直属兵马并不甚多。   如今经历了登州、水城两翼,真正能控制的人马,不过止二三百而已。   若是一会儿被义军杀将过来,就这点人手投降过去的价值,未必比得上自己这一颗副总兵的首级。   “那……那以先生之见,又当如何?”白登庸嗫嚅了半晌,不由低声问询道。   “副总兵的首级,终究比不得正总兵的首级,将军以为然否?”吴延忠见白登庸开口,这才笑道。   “你……”白登庸闻言大吃一惊,顿时骇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将军心慈手软了?”吴延忠不由追问道。   “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白登庸不由犹豫道。   临阵反水,这事儿也太败人品了,他担心一旦做下此事以后,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开了,水门开了!”然而,就在白登庸犹豫不决之际,突然听到北面一阵喧哗。   他连忙扭头一看,却见水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义军所据,随着绞盘的缓缓拽动,沉重的水门赫然缓缓升起。   一旦水门升起,副使黄孙茂杀将进来,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形势会向何处发展,结果不言而喻。   那白登庸眉头一挑,顿时话也不说了,只是扭头就向陈洪范方向赶去。   陈洪范身边的士卒见是白登庸,以为有要事,连忙放他过去。   “哎,白副将,你来得正好……”那陈洪范正束手无策,眼见白登庸赶来,不由慌张道。   “黄孙茂这贼要杀了进来,这可如何是好?”   “此事易耳,末将有一策,保管他罢了兵戈!”白登庸笑道。   “此话怎讲?”陈洪范一下子愣住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如何有此大话?   “只需献上将军首级即可!”白登庸森森一笑,突然抽出刀来,对准陈洪范就是一刀。   只听见那陈洪范惨叫一声,捂着脖子连退了好几步,鲜血汩汩的从他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好个贼子,你待卖主求荣!”陈洪范不由张口骂道。   这白登庸本是他亲信,他万万没料到这厮在关键时刻会向自己动手。   “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来卖主求荣之说!”白登庸冷笑一声,不待陈洪范左右侍卫包夹过来,不由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然后又是一刀砍在他脖子上道。   “昔日汝仗着官职高我一级,对我百般刁难,可曾想到今日!”   “咯咯……咯……”陈洪范死死地盯着白登庸,可惜喉咙早已经被砍断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登庸眼见陈洪范已死,连忙又砍两刀,把他的首级砍了下来,这才血淋淋的举起来道:“陈洪范已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黄副使在此,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就在白登庸喊出此话之际,不意“小海”里同时响起来一阵劝降声。   白登庸闻言扭头望去,却见水门已经打开,一艘艘战船正鱼贯而入,驶入“小海”之中,一时间不由百味陈杂。   “陈洪范何在!”而就在这时,南面又是一阵喧哗,赫然是张胖子带了一彪人马杀将进来。   白登庸这下不敢迟疑了,连忙高声喊道:“陈洪范已死,末将白登庸请降,还请将军刀下留人!” 第590章 海禁之议   “金州告急,赵鲤子、耿仲明请求送棉衣四千五百三十五件,火药一万斤,铁子三千枚,粮食一万石!”田秀英正用她那清脆的声音向张顺汇报道。   “这倒是个大事!”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粮食倒还好说,只这棉衣一时半会儿却是难以筹集。”   既然较为靠南的赵鲤子一干人等都缺少棉衣,那么驻守辽阳等地的义军恐怕更是如此。   然而,如今天气已寒,京师也下过了一场小雪。   养心殿里的东西暖阁,早已经烧得热气腾腾的,惹得一干婆娘有事儿没事儿就争着躲进去取暖。   京师尚且如此,辽东处于更北之地,天气之寒冷,可想而知。   “殿下,其实倒不是没有办法。”田秀英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提醒道,“乙字库里应当贮存胖袄、战鞋、裘帽等物。戊字库里则贮有棉甲等物。若是收罗拆解一番,或可补上不足。”   “哦?”张顺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四处流窜的小贼了。   这大明朝虽然已经衰败不堪,不过好歹破船也有三坨钉。   他记得这库里固然缺乏银两,但是物件倒是还留存不少。   想到此处,他不由点了点头道:“行,拟文发兵部、工部,让他们先凑出一万件……不,一万五千件出来。”   “殿下,紧急军情!”就在这时,田淑英突然开口汇报道。   “着高起潜进来吧!”张顺便放下此事,坦然的点了点头道。   原来张顺瞒了高起潜这许久,终究因为人多口杂,前几日一个不小心被他撞见了。   撞见就撞见吧,张顺倒没有什么,反倒高起潜自个吓了个半死,生怕被他杀人灭口了。   “殿下,张胖子来报,十一月初三,已下登州,复夺其水城,降其副总兵白登庸,杀其总兵陈洪范,共夺取船只一百二十七艘,受降士卒一千三百零三人,获首级甲仗不计其数。”高起潜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有看到张顺身边的张周田朱四女一般,老神在在的汇报道。   “好!”张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随即拊掌而笑道,“好个张胖子,这一次倒解决了本王一个大难题。”   不是先前你可不是这般说辞啊!   略带羞涩的张周田朱四女私下里对视了一眼,不由无力吐槽。   人家自作主张一回,你把人家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旦答应了,转身就把人家夸成一朵花,你这也太现实了吧!   张顺当然不知诸女如何心思,兀自算计道:“那黄孙茂手里已经有百余艘战船,若是再加上这一次俘获的百余艘,堪可成立一支二百艘左右的水师。”   “这样,暂且任命张胖子为山东总兵,黄孙茂为登莱水师提督,位居张胖子之左。其中功绩,待此战完毕,再作计较!”   “殿下好魄力!”高起潜闻言一愣,不由开口赞道。   那张胖子本就是张顺嫡系,如此又立下如此大功,加官晋爵本就理所当然。   只那黄孙茂不过是一介副使,此战又不曾立下多少战功,便受如此重用,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你不懂。”张顺闻言摇着头笑了笑,“有了这支水师,不但能保天津、辽东和登莱无虞,而且还有莫大的利害!”   “利害?”高起潜听到此处,不由心思一动,连忙开口道,“对了,殿下,张胖子还送了一人唤作吴延忠。”   “他声称是陈洪范的赞画,又是王徵王先生故旧,故而想面见殿下。”   “哦?那就见见吧!”此人既然识得王徵,莫非是“西法党人”不成?   张顺想到此处,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不多时,待诸女退到屏风后面,那赞画吴延忠便在高起潜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罪人吴延忠,见过舜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吴延忠老老实实向张顺三叩九拜道。   “听说你要见我?不知何事?”张顺直接开口问道。   “罪人本是孙抚军孙元化的赞画,与王徵王先生关系颇睦,那陈洪范首级正是罪人所获。”吴延忠连忙开口道。   “然后呢?”张顺面无表情的追问道。   你搁我这拉关系呢,就这点小事也值得浪费本王时间?   有些话吴延忠本不想说,眼见这一套话术根本不好使,不由急了。   他连忙继续道:“罪人往来辽东、登莱多年,颇识其巧,请为殿下言之。”   “哦?”张顺听了这话,不由感兴趣了起来,这才道,“有劳了!”   那吴延忠一看张顺来了兴趣,不由继续道:“辽东、登莱、京津、东江、朝鲜俱为一体,盖水路相通也!”   “江南之米布,北方之药材铁器,可由登莱而京津,登莱而辽东,登莱而东江,东江而朝鲜,货殖之利,不下福广。”   那吴延忠说到这里,不由停了下来,偷偷是看了张顺一眼。   “本王晓得,你继续!”张顺明白他的心思,不由点了点头道。   这吴延忠虽然说的吞吞吐吐,但是作为后世来客的张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登莱、天津至辽东、东江、朝鲜乃至日本,是北方的一条海上贸易航线。   这条航行可能比不上南洋航行潜力远大,但是他终究是一条贸易航线,其中利润依旧十分丰厚。   那吴延忠见张顺“不懂装懂”,不由大喜,连忙继续道:“昔日明廷用兵数十万,耗饷数千万,不能灭鞑虏者,盖由此线相通也。”   “殿下若是有心,可使罪人专管此事,让其片帆不得入海,保证不出一年半载,鞑虏解甲倒戈,以礼来降!”   “嗯?”张顺正听的津津有味,怎么也没想到这厮突然话锋一转,由贸易转到海禁上去了。   原来这吴延忠身为山阴吴氏的代表人,常年参与这一条航行的贸易,获利颇巨,他当然不肯把这条航行让出来。   但是如今义军兵锋极盛,无论登莱、东江还是辽东都岌岌可危,将要或者已经纳入到义军麾下。   所以他这才拿陈洪范作为投名状,前来拜见张顺,试图继续掌控这一条贸易线。   他的策略很简单,就是欺负“土包子”、“泥腿子”张顺不懂贸易,鼓吹以海禁。   海禁者,禁人而不禁己耳!   只要海禁一出,朝廷不得征税,其他竞争对手不得入海,他们山阴吴氏便能彻底垄断这一条贸易路线。   “海禁?为何要海禁?”张顺不由笑了,“本王听闻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   “今有这一条贸易航线,正是大力发展之际,如何谈海禁耶?”   糟了!   吴延忠听了张顺这话,顿时脸色大变:这是碰到懂行的了! 第591章 出使   自十一月三日义军先后攻陷登州和水城以后,消息很快传到了青州。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大为震恐,不由携衡王撤出青州,退守诸城、日照一带。   李自成和张胖子则趁机东西对进,先后夺取青州、莱州和登州广大地区。   而洪承畴亦趁机南下,夺取兖州,与驻扎在徐州的刘良佐对峙。   于是双方便以泰山、忻蒙山为界,从东西两个方向暂时形成了相持局面。   趁此间隙,新任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不由亲自赶往京师,拜见张顺,提出了“联络属国”的建议。   “东联朝鲜,西击鞑虏?”张顺闻言,不由又念叨了一遍道。   “对,东江势孤,又遭东虏连番攻击,早已经筋疲力尽,难以动弹。”黄孙茂不由解释道。   “若是命其东向,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朝鲜本我天朝属国,只是慑于东虏兵威,这才不得已与其虚与委蛇。”   “若是能复得朝鲜助力,出兵东向,定让那东虏首尾不得兼顾!”   原来这黄孙茂职务虽然不甚高,却是一员能吏。   他不仅担任青登莱兵备道一职多年,更在天启年间出使过朝鲜,故而对辽东局势颇有见地。   如今的东江镇历经数次大战,早已经元气大伤,沈世魁手底下只剩不过数千兵罢了聊胜于无。   虽然后金一时半会儿吃不下他,他暂时也无力反击后金。   而朝鲜则不同,虽然遭受后金两次讨伐,同样损兵折将,但是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若是真个能倒过来,即便不出兵,只断了和后金的贸易、朝贡,就足以给四面楚歌的后金造成极大的经济压力。   更不要说,依照明国对朝鲜的影响,还能调动其兵马从义州方向进攻,能够进一步牵扯后金的兵力。   “调动朝鲜兵?这能成吗?”张顺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受前世观念影响,张顺对朝鲜这个藩属国的认知还停留在“我给你一个封号,你名义上臣服于我”这种刻板印象上面。   至于调动人家的兵马,这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为何不可?”黄孙茂奇怪地看了张顺一眼,不由解释道。   “朝鲜乃我天朝属国,自然有从征的义务。”   “初,杨镐征东虏,朝廷便征发朝鲜火铳手三营一万三千人,由朝鲜国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领三营兵马一万三千人,自昌城渡江,夹击东虏。”   “昔日,援朝之役,朝廷亦有调用琉球、暹罗兵之议。此事何足道哉?”   好家伙,张顺听了黄孙茂这话,直呼好家伙。   他前世听惯了,中国屈辱史,一直以为自家自汉唐以来,自古是个受气包呢。   万万没想到,哪怕到了明末还依旧是个“列强”。   像打仗这种事情,明朝居然可以一纸诏书,调动万里之遥的藩属国参战。   当然,也正是由于这种认知的限制,才导致张顺没有进一步联络朝鲜国,牵制后金。   “那……黄提督以为,此次出访朝鲜,能有几成成算?”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十层,臣倒不敢打包票,若说七八层的把握,还是有的!”黄孙茂笑着应道。   “一则,那朝鲜国本为我国藩属,仰慕王化已久,必以依附蛮夷为耻。”   “二则,东虏自古为朝鲜患,其政暴虐,多行欺辱,自会引得朝鲜上下不满。”   “臣此行借殿下虎威,定能说得那朝鲜国君臣回心转意!”   “这样,本王赐你精锐一千,调拨封舟战舰一艘作为旗舰,另选大小船只一百艘,由登莱而天津,由天津而旅顺,由旅顺而东江,然后再折往朝鲜。”张顺闻言略作沉吟,不由下决定道。   “其目的有三,一曰扬我国威,使沿途百姓及藩属知我水师之强。”   “二曰探航道,尽知此条航线凶险。”   “三曰通贸易,尽快恢复海上贸易往来。”   “四曰设口岸,还请黄提督仔细考察这几次港口,分别在这几处都划分出贸易市场,专供商人通商之用。”   “这……”黄孙茂闻言一时间竟是愣住了。   他虽然不是吴延忠,但是也担任登莱副使多年,自然对登莱、东江、朝鲜乃至后金之间的贸易了解个七七八八,甚至其中利润之丰厚。   黄孙茂不由试探道:“殿下,此类贸易多以布匹、粮食、人参、皮毛、药材为大宗。”   “若是果然如此,吾恐吾中原之布匹、粮食经朝鲜人之手,流入东虏之手矣!”   “哦?此话怎讲?”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殿下容禀!”黄孙茂连忙汇报道,“朝鲜国地贫人穷,历来贸易,多以麻布、人参、皮毛、药材还我中华之锦缎、粮食。”   “然东虏之贫瘠,更甚,而人参、皮毛及药材犹过之。”   “故而,但有贸易,往往由东虏而朝鲜,由朝鲜而我中国。归根究底,朝鲜国不过牙人而已!”   说白了,就是朝鲜国和大明之间的贸易,主要是用人参、皮毛、药材等特产,换取明朝的布匹、粮食。   而后金国的人参、皮毛和药材产量比朝鲜国还要多,质量比朝鲜国还要好。   所以朝鲜和大明之间进行的贸易,其实就是后金和大明之间的转手贸易。   这样一来,后金就可以用从大明抢夺的金银等贵重物品通过朝鲜换取足够的物资,以维持自身那可怜的经济。   “哦?”张顺听了黄孙茂这话,顿时觉得此事棘手起来。   先前吴延忠鼓吹海禁,如今这黄孙茂也反对开海,想必其中定有巨大的利益。   有巨大的利益,自然就有巨大的利益集团。   他如今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也不能事事躬亲,既然如此,看了此事倒还急不得。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原来如此,若非黄提督提醒,本王还蒙在鼓里。”   “既然如此,此事姑且作罢不提,还请黄提督尽早出使朝鲜国,扬我上国国威!”   “殿下真圣明之君,臣敢不效死耶!”那黄孙茂见张顺回心转意,顿时大喜,连忙一通马屁奉上。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黄孙茂这才施施然离去。   但等黄孙茂一走,诸女便从屏风里走了出来。   “殿下,此人言辞闪烁,话不可尽信!”那田秀英率先开口道。   “本王如何不知?”张顺长叹了一口气,这才下令道,“一会儿你们替我草拟诏书一份,就说刚历战火,宫中空虚,陛下诏令京师附近,选取秀女、监生……还有太监各一百位。”   “年龄须在十三、十五之间,宜以孤儿为先。”   俗话说: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朱棣为什么违背祖训,开始大肆任用太监了。 第592章 不绝人祀   当张顺的意思转达内阁以后,诸阁老倒也无话可说。   就连素来耿直,已经改任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的孔贞运,亦没有置喙半句。   无论对张顺,还是朱常洵来说,这宫中都太过冷清了。   你见过哪家的皇帝权臣,院里还没个三五百人伺候?   这两人莫说和历朝历代的帝王比了,就连一般的中等之家都比不得。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诏书一下,顿时引起悍然大波。   你道为何?   原来这秀女也好,太监也罢,倒没人在乎,只这一百个监生,倒让人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年龄十三至十五岁之间,还招收孤儿?这哪里是招收监生,这是要挖了我们读书人的根呐!”   “凡朝廷选材,以科举为正宗,余则皆旁门邪道,莫不是陛下不信任读书人耶?”   一时间群议纷纷,有司不敢独专,连忙汇报与张顺。   “哈?本王招几个监生都敢阻着,莫不是嫌本王刀不利不成?”张顺顿时勃然大怒。   “殿下,万万不可啊!”张顺这话刚一出口,内阁首辅张慎言连忙劝谏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岂可因小失大,而失天下读书人之心?”   名声这玩意儿,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说重要也重要。   张顺自个可以不顾自个的名声,但他不能不顾及义军的名声。   想到此处,他不由长吁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监生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殿下圣明!”左右闻言,不由纷纷拜道。   圣明?哈,张顺诡异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做皇帝的滋味吗?   虽然说还没有称帝,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一个有一个利益集团对自己政策的阻挠。   “殿下,你怎么了?”当张顺下了朝,刚黑着脸走进了养心殿,就被李三娘看出了脸色不对。   “没事儿!”张顺正在气头上,不想理她。   “你这倔脾气,我还不知道?”李三娘闻言笑了,“你要是气不顺,不如陪孩子玩会儿吧。”   “小化吉和小平安也大了,过两年一就学,恐怕你就和他们玩不成了。”   她对他太了解了,别看他平日里乐呵呵的,一旦真生气了,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与其硬劝,还不如等他自个消了气。   “就学?”张顺闻言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对了,石墨希那妮子呢?”   “啊?你想让她侍寝?怕是一时半会儿却不能了!”李三娘闻言苦笑道。   “哦?怎么了,那妮子不是整天说要给我生儿子吗?”张顺并没有纠正她的误会,只是展颜笑道。   “她呀,她不是替你收养了许多孩子吗?如今怕不是有七八十个,大大小小,她哪里忙得过来?”李三娘开口解释道。   “再说有几个十多岁了,也不适合在这养心殿里混着。我替她在慈宁宫旁边寻了几间屋子,又从慈宁宫的罪人里面挑了十来个妇人,替她在那里照顾孩子。”   若是别人敢这么自作主张,张顺早翻脸了。   不过,这个人既然是李三娘,那就不算什么。   “哦?这样,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张顺略作沉吟,不由点了点头道。   “殿下,我……我能不能跟着……”张顺话音刚落,却不意听到一个人低声开口道。   他扭头一看,却望见周玉凤正一脸哀求地望着自己。   “行吧,一会儿一起去吧!”他略作沉吟,便明白了周皇后的心思,“许久没见了,你也该去见见了!”   俗话说,母子连心。   别看她在张顺身边乖巧的像一只小猫一般,其实心中还牵挂着自己的孩子。   一个是前明太子朱慈烺,一个是前明公主朱媺娖。   这俩人,大的有七八岁了,小的也有六七岁了,差不多到了也该就学的年龄。   待到张顺准备整齐,这才带着李三娘、周玉凤两女,然后在悟空的护送下出了养心殿,前往慈宁宫。   那慈宁宫正在养心殿西侧,距离倒也不甚远。   走不了几步路,众人便来到了慈宁宫。   “老身见过殿下!”年已八旬的宣懿太妃刘氏见张顺进来,连忙上前拜道。   “起来吧,本王无事,随便转转!”张顺看了看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太妃,不由面带几分怜悯道。   “母亲!”就在这时,却听到一男一女两个清脆的童声响起,然后两个孩子便扑到了周皇后怀里。   “我的儿!”数月没见,周皇后一把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不由失声痛哭了起来。   “殿下,这……”宣懿太妃见状,不由一脸尴尬。   “没事儿,由他去吧!”既然他把她带过来,自然也就默认了让他们母子见上一见。   眼见她们三人正哭得伤心,张顺这才笑道:“看样子我们在这有点多余,不让我们先出去一会儿吧!”   “狗贼,是不是就是你,霸占了我母后!”而就在这时,不意那朱慈烺突然挣脱了周皇后的怀抱,愤怒的指着张顺道。   “啊?你胡说什么啊?”朱慈烺话音未落,早把宣懿太妃、周皇后一干人等吓得脸色煞白。   这厮可是个活阎王,你怎敢惹他?   “是又怎么,不是又怎样?”张顺不由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每个男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产生一种叫做“弑父情节”的心理。   父亲是他们的领路人,同时也是他们将要翻越的大山。   如果是亲父子,那么这个心理会在儿子成熟以后,烟消云散,然后接过父亲手中的旗帜,继续前行。   而非亲生父子之间,可能就会演变成真正的“弑父”!   “张生?”李三娘一见张顺这个表情,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提醒了一声。   “没事儿,我还能和一个孩子计较不成?”张顺朝李三娘和周皇后笑了笑,这才对着朱慈烺摆了摆手道。   “来吧,我们去那边,谈论一点男人的话题吧!”   “好!”朱慈烺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向张顺走去。   “烺儿……”那周皇后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死死拽住了自己的儿子。   “放心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张顺又强调一遍道。   而朱慈烺这个时候,也伸手掰开了周皇后的手,倔强的抿着小嘴道:“母后,别让孩儿被人看不起。”   “烺儿?狼儿?”不知为何,张顺笑了笑,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外面。   出乎众人的意料,两人没有打,也没有恼。   反倒张顺蹲了下来,和他面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而,张顺施施然站了起来,而那朱慈烺却犹豫了一下,拜了下去。   “烺儿,你们……”好容易等两人折回来,周皇后不由慌张的检查了儿子一番,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母后,对不起,我已经拜殿下为义父……”就在这时,朱慈烺吞吞吐吐的说出一句话来,顿时让众人大吃一惊。   “而殿下……允许我继续祭祀父王……”   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   张顺素来以仁义自居,倒是能做出这番事来。   但是,无论谁也不会相信就凭借这几句话,张顺就能够降服对他恨之入骨的前明太子朱慈烺。   然而,当时他们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做出了什么交易,却不得而知。   最终,这件事儿成为了历史上诸多悬案之一。 第593章 张顺的野心   “啊,啊,啊……”当张顺带着李三娘和周皇后赶到石墨希的院子时,却只听见院子里一通乱叫。   待到张顺推门而入,却正看到小脸气的通红的石墨希,正死命的抽打一个孩子。   而那孩子正被两个“罪妇”摁住,扒了裤子趴在那里,已经被打出了好几道血痕。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张顺忍不住开口笑道。   “殿下?”石墨希一见来人是张顺,这才丢了手中的柳枝,对那孩子骂道,“下次再让老娘看到你偷东西,我活剥了你!”   等到骂完了,匀了一口气,她这才略微整了整衣服,先后向张顺和李三娘拜过来。   “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张顺看她年纪不大,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有几分好笑。   “这事儿要是说起来,还是怪你!”石墨希一提起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好端端的一堆亲生儿子,养人家儿子干啥?”   “咳咳……”石墨希话还没说完,周皇后喉咙就有点不舒服了。   不是,你这无声无息得罪人的本事哪来的,我怎么学不会?张顺简直无力吐槽。   “啊?皇……娘娘……”石墨希刚一张口,又连忙看向了李三娘。   “你们要不要进屋喝点水,我……我看这位……这位喉咙好像有点不舒服……”   “她好得很,用不着你拍马屁!”张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问道。   “现在七岁以上的孩子有多少?十三岁以上的有几个?最近本王想着这些孩子闹腾的厉害,也该给他们找点正事做了!”   “哈?”石墨希闻言一愣,不由欢呼雀跃起来,“这……这真是太好了!”   “我算算哈,七岁以上,十三岁一下有三十七个,十三岁以上的有十三个。”   “对了,最大那个都快十五了,再……再留我身边,有点不合适了。”   “成,十三岁以上的回头我让高起潜找人管起来,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个时代十二三岁结婚的一大片,让石墨希继续管教下去,确实有点不合适了。   “哦,我这次不是光为了说这个。”张顺突然发现自己被岔开话题了,不用又收回来道,“这些孩子也到了就学的年龄了。”   “我寻思正好找几个老师办一个内学,教他们读读书,日后也好替我办一些事情。”   “啊?这感情好!”石墨希闻言喜不自胜。   她早已经受够了这些熊孩子,如今他们有了去处,自己倒能清闲一些。   “要不……要不我去给他们当教师?”就连周皇后闻言,也兴趣盎然。   “你?你不成,教师我另有人选!”张顺看了看她,不由摇了摇头。   “切,谁稀罕!”周皇后不开心了。   “回头你的‘烺儿’和‘娖儿’也要入学,你管得住?”张顺见状笑道。   “啊?他们也可以?”周皇后闻言大喜,哪里还和张顺计较?   “哼,就这点事儿,也值得你跑一趟?”石墨希见他俩突然眉目传情起来,不由吃味道。   “本王是这般想的!”张顺哪里晓得女儿家心思,只是笑道,“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既然准备开内学了,何不再收罗一些机灵的孤儿,一并入学学习?”   “还要招孤儿?”石墨希脸都快绿了,你这是嫌老娘太清闲了,是吧?   “对,不过这一次要招年龄大一点的,最好在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张顺肯定道。   “都要聪明伶俐的,不要半个愚钝在里面。”   “等这些人招好以后,不用你多管,只管上内学便是。”   “啊?这个好,这个好!”石墨希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头让他们认你作干娘,都随你姓!”就在这时,张顺又突然扭头对李三娘说道。   “啊?”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周皇后和石墨希都面面相觑。   这个臭男人,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丑婆娘”啊!   原来张顺先前招收监生的手段和当年朱元璋颇类,其实就是准备培养一批自己的人,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放出去,完成对官僚系统的“手术”。   当初朱元璋就是这般,先不吭不响的招收培养了一大批监生,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放出去丈量土地、查验人口,最终制定了详细的鱼鳞册和黄册,成为明初收税的最基本依据。   也正是由此,明初掌握了大量的赋役人口和土地,这才有了后来五征蒙古、七下西洋等赫赫武功。   而时间来到近三百年后的明末,原本的鱼鳞册和黄册制度早已经败坏,朝廷也再难掌控天下的土地和人口。   这也是为何一个泱泱大国,财政捉襟见肘,军队欠饷严重,军事上屡战屡败的根本原因。   如今张顺虽然利于自己优秀的军事能力和勉强够用的经济手段,取得了巨大的军事胜利。   然而,在面对大明原有的陈旧腐败的官僚体系,依旧是一筹莫展。   他原本想拿登莱至辽东、朝鲜这一条环渤海贸易航线为试点,彻底打开中华民族的海洋时代。   可是他才提及这个念头,就被人百般阻挠,难以成行。   如同他强推下去,未必不能把这个政策推广下去。   但是,只要这些人经手,那么这个政策一定会变得面目全非,南辕北辙。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最终响了一个“笨办法”。   什么笨办法?   招收义子,教以文字、财会、贸易和管理。   然后,等时机成熟,他便把这些人放出去,抛开原有的官僚体系,新建一个管理海贸的体系。   这个新的海贸体系,将以登莱、天津、开原、旅顺、东江及朝鲜开城六个港口为核心,分别设立贸易区。   凡往来船只,都停靠在贸易区交易。   这样所有往来船只须缴纳进出口税,交易则缴纳交易税。   如此,朝廷获其税,百姓获其利,而不至于被少数人勾结一起,上下其手,尽得其利,而害归朝廷。   一旦试点成功,张顺就会进一步将其推广全国,彻底完善掌控由中国至朝鲜、日本乃至南洋整个航线。   然后才能进一步拓展海洋,引导着这个古老而又强大的国家,加入到大海航时代,与欧洲霸主角逐于海洋。 第594章 争端   话说那黄孙茂辞别了张顺,离开了京师,挑选了战船、人手,这才浩浩荡荡往旅顺赶去。   到了旅顺,拜访了天津总兵赵良栋以后,对方才依依不舍的把“封舟号风帆战列舰”借给他“使用几天”。   话说那黄孙茂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第一次见到封舟号风帆战列舰,也是吓了一大跳。   不仅是因为这船大,更是因为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火炮。   整整近百门红夷大炮,分为三层,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两侧。   他能够想象到,当这些火炮齐射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壮观。   突然,登莱提督黄孙茂明白了,这艘船不仅是舜王殿下拿来威慑东江镇和朝鲜国,更是威慑自己一干人等的。   别看自己手底下战船众多,一旦遭遇到十数艘这样的“巨舰”,就会沦为活靶子,被人一顿齐射送入到海底。   想到此处,他诚惶诚恐的登上了这艘风帆战列舰,然后这才带着船队往东江赶去。   从旅顺口向东北,先后历经三山岛、广鹿岛、长山岛、石城岛、鹿岛、獐子岛,行程不下两千里。   一路上不是没有遇到过风浪,然而这风帆战列舰却如履平地,根本不受这些风浪的影响。   好容易赶到了皮岛,那黄孙茂刚一下船,早被得到消息的东江总兵沈世魁早带着侄子沈志祥迎了上来。   “黄大人,真是许久不见了!”沈世魁恭恭敬敬见过了。   “喊我提督就行,如今本官乃是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一副公事公办模样道。   “对了,这一次你打得不错,舜王殿下命我送来粮食五千石,火药三千斤,布匹两千匹,炮子八千个,铅子一百桶,一会儿请你查收一下。”   “微臣,谢过殿下恩典!”沈世魁闻言连忙向京师方向遥拜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那……那咱们开市吧?”   “开市?开什么市?这一次本官奉殿下之名,出使朝鲜,哪里有货物与你贸易?”黄孙茂冷笑道。   原来自明中期以来,使臣出使,一般都会进行“私贸易”,或者说“夹带贸易”。   像这一次黄孙茂来到东江,船上定然携带了大量的绸缎、青布、粮食等贸易物资。   这些物资除了“公贸易”以外,有很多就属于黄孙茂自己的“私贸易”。   双方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故而刚刚经历战火的东江镇亟需进行一场“私贸易”,把握在手中的物资清理出去。   结果,不曾想此事竟被黄孙茂断然拒绝。   “你……”沈志祥闻言勃然大怒,就要上前理论,不意却被叔父沈世魁伸手拦住了。   “既然如此,沈某也不强求!”只听那沈世魁笑道,“那就请黄提督先上岛歇息吧!”   “也好!”黄孙茂闻言,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施施然去了。   “叔父!”沈志祥见状目眦尽裂,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先前我等投了舜王,舜王待我甚厚。”   “怎生这边刚出完力,那边就翻脸不认人起来?定是这厮从中作梗,须饶他不得!”   “你说什么胡话,不想活了不成!”沈世魁闻言连忙出声打断道。   当初,他沈世魁之所以投靠张顺,想的是“朝廷”调兵遣将,替自己挡住东虏。   结果没曾想,这边一打起来,不但没有一兵一卒,反倒在锦州和金州一带攻城略地起来。   这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要说不满,沈世魁心中肯定是有的。   奈何无论义军肯加入不肯加入战斗,东虏都要攻打消灭东江。   那么无论沈世魁愿意还是不愿意,也只得抵抗到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让沈世魁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却是原来的登莱副使黄孙茂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义军的登莱水师提督。   不但这厮变成了义军的水师提督,他更要撇开自己和朝鲜直接贸易,这才真正是让沈世魁难以忍受之事。   原来这东江镇孤悬海外,地处东虏和朝鲜之要冲,明军力量难以企及。   故而明廷便允许其与朝鲜开市贸易,以筹措所需物资。   然而,好死不死,后金经过老奴、洪太两任汗王之后,经济搞得一团糟,基本上处于崩溃的边缘。   于是,这一次名义上是东江和朝鲜的贸易港口,实质上却成为东虏、朝鲜和明朝三方的贸易据点。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成为了东虏“销赃”的据点。   东虏在洪太的带领下,抢夺明朝的贵金属,然后再拿到此处,高价换取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   大致流程先由后金商人拿人参、皮货、金银从朝鲜商人手中换取绸缎、青布、粮食等物资。   然后,朝鲜商人再拿人参、皮货和金银等物,从东江商人手中换取绸缎、青布和粮食。   然后再由东江商人把人参、皮货和金银倒卖到内地。   彼时天灾人祸,后金和朝鲜两国通货膨胀严重。其中后金国甚至一度出现了“一斗粮价银八两”的情形,便知这贸易如何暴利,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觊觎。   这才是自东江开镇以来,毛文龙和东江镇悲剧的根源。   而如今的东江镇刚刚历经战火,手中又屯了大量人参、皮货和银两无处交易,却不曾想被黄孙茂玩了这么一手,那沈世魁焉能不恼?   “叔父,那你说怎么办?”沈志祥愤怒道。   “怎么办?凉拌!”沈世魁冷笑一声,不由下定决心道,“既然他们想把我往死了逼,我岂能坐以待毙?”   “大不了,鱼死网破!”   “好,说的好!”沈志祥闻言颇为激动,一把抽出腰刀来,发狠道,“我这就去挑选人手,把这厮剁了……”   “你剁他作甚?”沈世魁吓了个半死,连忙阻拦道,“你自个想死,也不能拉着整个东江镇陪葬啊!”   “啊?不杀他?不杀他怎生出了这口恶气!”沈志祥气愤道。   “不用,这一次只要本镇书信一封,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沈世魁这才明白侄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着解释道。   “什么,叔父要把这条线路公开?”沈志祥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沈世魁的意思。   “那……那这样的话,咱们……咱们东江岂不是完了?”   东江镇存在的物资基础,即从海贸中赚取超额利润。   如果这条线路被公开出来,那么朝廷肯定会对这条贸易路线下手。   “东江完不完,不在于你我,而在于他!”沈世魁笑着往东面一指道。   “叔父早年也是市井商人,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   “凡事皆有兴亡,这东江因东虏而兴,自然也会因东虏而衰。”   “如今舜王天纵之资,先破大明,复克东虏,如今又步步紧逼,有全取辽东之意。”   “一旦这辽东为舜王所据,又何处不能开市,何处不能贸易哉?”   那沈志祥闻言一愣,顿时大惊失色道:“你……你是说,回头……回头朝廷不再需要东江了?”   “对!”沈世魁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如果朝廷强,辽东一统,当然不需要东江。”   “如果东虏强,天下腥膻,自然也不需要东江了。”   “唯有两虎相斗,不分胜败,东江才有存在的价值。”   “然而,东江根本决定不了天下大势,自然只能顺从天下大势!” 第595章 出使朝鲜国   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在东江只待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   说实话,在他离开的时候,看着沈世魁黑着的那张老脸,他的心情是愉悦的。   东江之于登莱,是一个又爱又恨的存在。   若是没有东江,那么登莱也不能在这场盛宴中分一杯羹。   然而,由于东江的存在,登莱在这场盛宴中,又总是被人盘剥一道。   黄孙茂还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夹带私货”,在皮岛贸易的时候,愣是被沈世魁征收了三百四十七两三分四厘纹银,至今想起来仍觉肉疼。   如今好容易能绕过东江一次了,他如何不显摆一番?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可再一,不可再二,日后还是绕不过东江。   黄孙茂便笑道:“沈太爷勿怪,此事乃王命耳,日后若有机会,少不得还得麻烦沈太爷一番!”   “好说,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沈某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那沈世魁根本不相信他这套说辞,不过仍然虚与委蛇道。   那黄孙茂哪里想得到这厮经过这一遭,反应过度,正准备拆了自己的台?   他见沈世魁面上并无异色,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从皮岛至平壤石多山不过六十里,义军船队只用了半日功夫便赶到了地方。   有明朝鲜国早派遣了官员李敏一干人等,在外面候着。   双方略作接触,便商定留商人在此贸易一日,而黄孙茂及一干心腹则前往平壤拜见朝鲜国王李倧。   从石多山至平壤不过一日脚程,到了第二日黄孙茂便见到了朝鲜国王。   两边见过了,黄孙茂这才开口质问道:“殿下远道而来,诚意十足,奈何从胡耶?”   这时朝鲜的都城正是汉城,也就是后世的首尔市。   这国王李倧特意从首尔赶到平壤,足见对黄孙茂的重视程度。   当然,这倒不是朝鲜国国王李倧和黄孙茂个人有什么良好的关系,而是因为屡遭后金欺辱的朝鲜国,亟需借助“大明”之力,摆脱后金的控制。   果然那李倧闻言,不由苦笑道:“还请天使见谅,我朝鲜国小兵弱,屡遭胡虏欺辱,不得已委曲求全耳。”   “殿下的心思我已经知晓,本使会如实向舜王殿下汇报!”黄孙茂这才笑道。   “不过,只凭空口白话,恐难平息舜王殿下之怒火。”   “呃……”李倧明白“天使”这是要提条件了,他连忙应道,“不知天使有何见教?”   “如今舜王殿下遣兵与东虏战,连战连捷而大破之者再。”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不由笑道。   “如今广宁、辽阳、金州等地俱已收复,彼辈唯有苟延残喘于沈阳、铁岭、建州一带。”   “殿下若是有心,当调集大军,北上建州,助我一臂之力,方不负藩属之名!”   “这……”李倧闻言犹豫了片刻,不由吞吞吐吐道,“东虏胡丑,于天朝不过是跳梁小丑,于我朝鲜国,却是庞然大物。”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如今胡虏苟延残喘,其实我这蕞尔小国所能抗衡?”   “那……国王的意思是,不想出兵了?”黄孙茂的目光危险了起来。   “啊?不敢,不敢!”那李倧闻言连忙回应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和沈太爷合兵一出,出义州而复凤凰城、宽甸等处?”   原来那李倧自度建州卫赫图阿拉一带乃东虏本部所在,若是朝鲜贸然出兵此处,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既然如此,何不与东江沈世魁合兵出击凤凰城以及宽奠、永奠、叆阳等处。   原来这几处正在朝鲜义州以西以北地区,又远离沈阳、建州等地,如今正是后金兵力最薄弱之处。   若是能攻下此处,不仅能够削弱后金的实力,更能够从陆上和辽阳连成一片。   “不成,不成,此处不成!”不意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闻言竟一口回绝道。   “凤凰城及宽奠等处,不过是细枝末节,当不得如此大张旗鼓。唯有建州赫图阿拉老城一带,乃是东虏心腹,若是能一举而破之,定让那东虏一朝而亡。”   “可是‘天使’,我朝鲜国地贫兵弱,哪里应付得如此强敌?”朝鲜国国王李倧都快哭了。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要真是能打得过东虏,我朝鲜国还至于连遭祸乱,连累本王向洪太那胡虏三叩九拜吗?   黄孙茂又连逼了半天,却见那李倧根本不应,其他朝鲜国臣子亦纷纷辩解,这才明白朝鲜国上下真做不到这个。   然而,他却又不甘心。   你道他为何一心要逼迫朝鲜君臣出兵建州?   原来这朝鲜至中国,除了海路一线,尚有陆路可行。   其道路,出朝鲜义州,经镇江、汤站堡、凤凰城、镇东堡、镇夷堡、连山关、甜水站而至辽阳,然后再由辽阳走海州、牛庄前往京师。   其路程不足两千里,而无海上漂泊之苦,沉没之虞。   故而在后金阻断路上道路之前,这一直是朝鲜朝贡的标准路线,亦是两国贸易往来的路线。   如今张三百已经打通了广宁、海州至辽阳一线。   若是再打通了义州、凤凰城至辽阳一线,那么朝鲜通往京师的陆路交通就完全恢复了。   一旦这陆路交通恢复,莫说登莱镇,就是整个东江镇也将失去这条利润丰厚的贸易航线。   这才是黄孙茂反复提议朝鲜出兵建州,而发对朝鲜出兵凤凰城一带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朝鲜宁愿出兵凤凰城,而坚决反对出兵建州的根本原因。   一个方案一本万利,另外一个方案无利可图,是个人就知道怎么选。   “这样吧。”黄孙茂沉吟了半晌,最终开口道,“贵国既然无力出征建州腹地,待我折回京师,求一求舜王殿下,许你些物资器械,然后再作计较。”   “这……如此就有劳‘天使’了!”朝鲜君臣闻言相视一眼,顿时不由大喜道。   原来这朝鲜国固然恭顺,但是小心思也一直不断。   为此,明廷一直把控硝石、硫磺、牛角等战略物资,不让朝鲜国购买。   如果这一次“大明”因此松了口,对朝鲜国上下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儿。   至于凤凰城至辽阳一段路上道路,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一旦“明军”尽收辽东,那么该恢复的道路,终归会恢复的。 第596章 东江故事   “你就是沈总兵的女儿?”张顺一脸好奇地看着伏在地上的那名女子。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那女子身形如同一个葫芦一般,果然是副好身架!   “正是奴家!”那女子有几分怯生生的应了一句,没敢抬起头。   “起来吧,赐座!”张顺微微一笑道,“本王没有让人跪着回话的喜好。”   “切!”张顺话音刚落,就听到张周田朱四女发出来不屑的声音。   “谢殿下恩典!”那女子闻言这才站了起来,然后斜欠着坐了,然后偷偷地看了张顺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结果正看到张顺一双虎目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她不由双颊一红,连忙垂下了目光。   “咳咳!”张顺也有几分尴尬,只好干咳一声,单刀直入道,“沈总兵派你前来见我,不知何事?”   其实也没啥事儿,其实就是看看能不能勾引你一下。   那沈氏哀怨的看了一眼正被四位美女“护着”的张顺,垂下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陈年往事,我父亲生怕殿下为小人所误,特意……特意派奴家前来,向殿下讲述一番。”   “哦?是何往事?”实话实说,见到有美女向自己汇报工作,张顺的心情是愉悦的。   这沈氏正值二十七八年纪,如同熟透的水蜜桃一般,咬一口就会汁水直流。   不过,张顺现在好歹是一方君主,距离君临天下也仅有一步之遥,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收一个。   他现在是个正经人,正经人从不支帐篷。   那沈氏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道:“初,老奴起于建州,屠戮辽沈,时任辽东巡抚的王化贞派遣毛文龙带领一百九十余人,由三岔河泛海向东收拢辽东难民。”   “彼时,东虏暴虐,辽民遭戮者不知凡几,故而不得不四处流窜,以避兵灾。时,奴家父女亦在其中。”   说到这里,沈氏眼圈突然红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当年朝不保夕的逃亡之事。   “呃……”张顺想开口安慰一番,突然感觉到四个人八道目光盯了过来。   他只好当作没看到,只在心中默念道:“对不起,虽然我很同情你,可是要开了口,又有谁同情我呀!”   那沈氏在心中酝酿了一会子情绪,见这个“杀千刀”的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只得作罢。   她整了整情绪,继续言道:“可巧,毛将军听说东虏镇江堡空虚,而镇江堡中军官陈良策亦对东虏不满已久。两厢合计之下,便夺了镇江堡,活捉其游击佟养真,此乃东江之始也!”   俗话说:内行听门道,外行挺热闹。   张顺何等样人,只听了沈氏这话,心中惊讶之情言喻于表,他不由感慨道:“真英雄也!”   只带了不到二百人的队伍,短短几年竟在气势正盛的老奴眼皮子底下,闯出偌大个东江基业,果然是非常人也。   那沈氏闻言一愣,半晌才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声道:“此话朝中衮衮诸公,人人说得,人人却恨不得他早死早安生。”   “独殿下说不得,却不意此话竟出自于殿下之口!”   张顺和诸女闻言,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   是啊,毛文龙立此大功,可谓是稳定辽东局势的关键人物。   结果呢,高堂之上净是争权夺利之徒,以至于其含冤而死。   而张顺呢?不欠他半点人情,短短数年之间便由一介白身,闹了个天翻地覆。   若说英雄,天下哪个英雄比得上大名鼎鼎的“舜王”?   而偏生不需要说这句话的人,却说出了这等话。   想到此处,原本一脸媚态的沈氏,突然正了正神色,紧了紧衣领,这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当时,中国粮饷不足,特许以往来之利,抽取厘金,以补军用之不足。”   “海上由此繁华,东江由此而兴。奴家父女,因颇识文字,精于算术,而被深受毛帅重用。”   哎,我的福利呢?   张顺又往她脖子下面瞄了好几眼,结果发现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好悻悻收回了目光。   “然而,谁料想稚子怀金,怀璧其罪。”只听那女子继续说道。   “原本这贸易之利,尽归辽西。待毛帅出,尽夺其利,人多怨之,故朝廷多有禁止。”   “及崇祯二年,袁崇焕谋款斩帅,冤杀毛帅。奏设东江饷司于宁远,禁登莱船舶入海。又奏请朝廷,该朝鲜贡道、商道于宁远。”   “夫宁远之海道,须绕道旅顺铁山嘴。此地暗礁遍布,撞波激浪,层叠洄伏,横亘海心着数十百里。舟行过此者,莫不悚然。朝鲜国为此多番请求恢复登州旧路,不果。”   那张顺本来还不以为意,但听到此处,顿觉毛骨悚然。   刚开始,他还以为沈世魁派遣女儿沈氏过来,不外乎勾引自己,谋取好处罢了。   直到他听到这里,这才突然明白,当初袁崇焕杀毛文龙的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利害关系。   果然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又是经济的延续。   听到这里,张顺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这毛文龙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兴起,除了自身本事和老奴残暴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掌控了明朝与后金、朝鲜的贸易节点,获得了大量的经济利益。   而东江镇正是凭借这一条贸易路线的丰厚利益,这才保证了军事上的咄咄逼人。   这才真正是“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然而,正是由于毛文龙赚的盆满钵满,这才引起了同样和后金接壤的辽西势力的觊觎。   而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又想起了之前来自登莱的吴延忠、黄孙茂二人。   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很显然,这两人代表的是这一条贸易线路上登莱的势力。   从东江到登莱,再从东江到宁远,这三股势力围绕着这一条贸易路线,犬牙交错,尔虞我诈,最终才酿出来“己巳之变”和“登莱之变”这两场大祸。   果然,那沈氏说到了这里,突然住口不言,反倒望向了张顺。   “本王已经晓得了,你继续!”张顺皱了皱眉头,一脸慎重道。   “自毛帅死后,东江无主!”那沈氏将信将疑的看了张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真懂了,还是假懂了,她只好继续道。   “东江兵先分为四协,然后并为两协。其中以刘兴治领西协,陈继盛领东协,共居皮岛。”   “那刘氏兄弟,本为东虏降人,如今又降我中国,靠依附袁崇焕起家,岂能服众?”   “不久,便杀陈继盛,以图全据皮岛以投东虏。吾父深受毛帅大恩,岂能任毛帅基业毁于一旦?”   “遂剿灭彼辈,以安东江……”   沈氏用她那软糯而又充满妩媚的嗓子,一字一句向张顺述说着往事,然而张顺却不需要继续听下去了。   东江镇,与其说是一处边镇,不如说是一个“毛文龙海商集团”。   再直白一点说,东江镇就是“北洋”的郑芝龙,郑芝龙就是“南洋”的东江镇,都是一个海商集团。   不同的是,毛文龙具有正当的官面身份,只通通过皮岛这个关键的贸易节点征税,而没有自己的海商船队。   而正因为如此,才引来登莱、辽东两地的争夺。   两者先是争夺与东江镇对接的贸易节点,然后再进一步争夺皮岛的掌控权。   前者通过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和登莱之变两个事件以后,由辽东镇彻底取得了胜利。   而后者在东江镇一次次的攻杀和内讧的背后,每次都少不了明廷和辽东镇的身影。   这表面上是一场又一场无休止的争斗,其背后却不过是一场对后金从内地掠去大量财富的争夺。   这正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怜多少血泪,多少英雄豪杰,尽埋骨其间。 第597章 张献忠之死   众女沉浸在沈氏的言辞中,久久不能自已。   好容易才回过了神,曾经当过皇后的张嫣和周玉凤两女,不由率先回过神来,异口同声的开口问道:“殿下,你怎么看?”   “确实不错!”腰臀比例挺好!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什么不错?”众人一脸茫然。   张顺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正在已经退到门外的沈氏,这才收回目光道:“她说得不错,此事果然不简单!”   哎,你不是故意过来勾引我的吗,怎么就走了?   莫不是你以为我是正人君子?   其实我不是,真的不是,我就是个色痞!   “看,看,看什么看?人家都走远了!”田秀英眼见他眼见还向外面瞟着,不由吃味的喊起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你还不过来管管他!”   “管什么呀?”田秀英话音刚落,就见李三娘伸头进来问道。   “呃……管管你男人……”田秀英本来想吓唬张顺一下,没想到真个一嗓子把正宫喊了进来。   “呵,管不了!”李三娘摇了摇头,又缩了回去。   幸好李三娘厚道,没有说什么。   若是换作马英娘、高桂英几女,说不得就会再补上一句:“反正他身边围了这许多‘狐狸精’,也不差这一只了!”   张周田朱四只“狐狸精”被这一个“呵”臊得不行,一时间也熄了火气。   而就在众人尴尬不已之际,突然听到高起潜在外面喊道:“殿下,张如靖求见!”   “哦?让他进来吧!”虽然说经过沈氏这一番解说,张顺对整个辽东局势也一个头两个大,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心态,专注到下一个事情上。   “臣张如靖见过殿下!”待到诸女退到屏风后面,不多时张如靖便气宇轩昂的走了进来。   张顺见了他不由眼前一亮,开口笑道:“几日不见,如靖这是愈发见长了。”   原来这张如靖虽然跟随了张顺几年,如今也才十五六岁,看起来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罢了。   一段时间没见,倒是长高了半头,多少有点大人模样了。   “全靠殿下恩典!”张如靖连忙谦虚道。   “好了,咱们师徒俩又不是外人,客套些什么?”张顺笑了笑,不由开口问道,“你今日找我何事?”   “对了,先前赐你的美人如何?享用了没有?要不要为师再教你些姿势?”   张顺这一席话,顿时问得正值青春年少的张如靖满脸通红,也让屏风后面的四女暗暗啐了一口。   “用……用过了!”张如靖低着头,那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嗡嗡一般。   原来张顺入了紫禁城以后,原来的宫女大部分没有留用,而是选取了一些年轻漂亮的赏赐了诸将。   他麾下的将领大多数都是泥腿子出身,哪里见过这般女子,一个个都敬作了仙子。   于是,许多没用娶妻的汉子,就把这些女子立为正室。   而有些已经娶妻的汉子,意欲停妻再娶,宠妾灭妻,为此张顺还将他们破口大骂了一顿。   对了,那镇西将军陈长梃也不知怎的听到了消息,还千里迢迢写信,眼巴巴的讨要了两个。   这张如靖虽然没有陈二哥那般好色,但是据说领回家以后,许久摸不着门道,还为此闹出了不少笑话。   那张如靖见张顺还待要问,早吓怕了,连忙转入正题道:“殿下,我有要事禀报!”   “哦?何事?”张顺心下奇怪,心道:如今你正驻在城中,能有什么要事?   “我……我义父死了,张……张可望来了!”张如靖犹豫了一下,石破天惊道。   “你义父?”张顺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张献忠,不由连忙问道,“他怎么死了,张可望又怎么来了?”   “那‘八大王’和殿下分兵以后,深入四川,四处流窜,互有胜败。”张如靖闻言连忙讲述道。   “不意后来听闻殿下声威大震,连破明金,入主京师,便急与殿下争一日之长长短,冒险进攻成都城。”   “谁曾想,那四川总兵侯良柱、副总兵张令及石柱秦夫人并为名将,一鼓而破之。”   “那张令号称‘神弩将’,箭法通神,竟一箭射中了‘八大王’。”   “待众人把他抢救出来,早已经奄奄一息。那‘八大王’临死之前,对可望、文秀和能奇三人言道:果然天命不在我,而在舜王,我死以后,尔等可投舜王,犹不失富贵也,然后气绝而亡。”   “可望、文秀和能奇三人束手无策,唯携残兵败将逃往陕西,如今已经被陈将军安置了起来。”   “那文秀、能奇二人留在军中,安抚士卒。独可望受陈将军之托,携带文书、印信,前来拜见陛下。”   “他……他虑及当初别殿下而随‘八大王’旧事,不敢擅自来见,故而求到我这里。”   “这傻孩子,怎么这么多心眼?”张顺闻言笑了笑,然后长叹一声道,“昔日我与‘紫金梁’、‘活曹操’、‘八大王’、‘闯将’、‘老回回’、‘八金刚’一干人等相熟,不意今日只剩下我与‘闯将’两人!”   那张如靖闻言不由大喜,既然张顺说出这番话,定然是顾念起当初的情分。   “这样吧,这孩子若是有空,一会儿就让他过来见我吧。若是未成娶妻,本王也给他从宫女中挑选一个好的。”果然又听到张顺开口道。   “他就在外面候着,随时恭候殿下召见!”张如靖连忙应道。   “殿下,殿下,我义父死得好惨呐,求求你给他报仇雪恨!”随着张顺一声令下,早见那张可望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扑倒进来。   呵,这还是个孝顺孩子!   张顺哭笑不得,只好安慰道:“好了,可望,这事儿本王已经听说过了,还请你节哀顺变!”   这种人渣子,真是死的太好了,也省的日后“兄弟”刀兵相见!   张顺又安慰了一番,好容易安慰的那张可望止住了哭泣,他又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当初入川之事。   张顺听到他讲述起入川以后,张献忠只管杀戮,不施仁义,以至于处处皆敌。   而他自个又如何勉力支撑,勉强维持“献营”的后勤,听得张顺不由眼睛一亮。   他不由笑道:“好歹我与你义父兄弟一场,你等既然投我,我岂能亏待了尔等?”   “我准备让那文秀、能奇二人继续领兵,官封总兵,位进子爵。你呢,最为机灵,我想让你选调一下人手,替我办一件大事,不知成也不成?”   “好,我听师父的!”张可望闻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一口应了,然后又开口追问道,“不知殿如我义父何?”   好小子,明明心中对张献忠没有几分旧情,这模样装的倒挺像。   张顺笑了笑,这才开口道:“我意待我登基以后,封他一个‘义忠亲王老千岁’,让世人人人敬仰。”   “再选一处好坟地,将他安葬。然后,派十户好人家,世世代代为他打扫,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家伙,感情你光玩虚的,不给一点实在的好处啊!   这小狐狸心思一转,连忙放声痛哭道:“我的父,你死得好惨呐!”   “如今你是风风光光的去了,只撇下儿子我一个,让我孤苦伶仃,以后可还怎么活啊!” 第598章 董卓行为   张可望这一哭,倒把张顺难住了。   你道为何?   原来张献忠这厮嗜杀成性,几如疯魔,张顺素来避之不及。   好容易这厮死透了,张顺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肯大张旗鼓,污了自家名声。   但是论理,这厮好歹是义军出身,自家也不能视为雠雠。   论利,他手底下有万余精兵,正合为自己所用。   论情,这张可望、张文秀和张能奇三人是自己一手交出来的徒弟,又不能弃之不顾,所以这才为难。   张可望的心思,他心里倒也能明白几分。   既然张文秀、张能奇,甚至跟在自己身边的张如靖都落了好处,他也想讨要一些。   不过,他野心有点大,想以张献忠继子自居,继承那八字还没一撇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爵位。   只是这“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名号,是张顺参照李自成的爵位现编的名目,不过是为了瞒一瞒活人的眼罢了。   莫说你张可望,就是张献忠在世,又何德何能道寡称孤?   当然,那张可望也自知此事不可行,故而他言辞之间却是透露出另一个“补偿”法子。   既然我义父没了,不如你干脆再补偿我一个义父罢!   按道理来说,张顺除了张化吉以外,还真收了一堆义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只是张顺观他为人凉薄,而为人又颇为狡诈,心中便有三分不喜。   不过,似他这般人物张顺倒也见多了,于是便开口笑道:“‘八大王’与我情若兄弟,彼子即吾子,何言孤苦伶仃耶?”   那张可望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连忙拜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好,好,乖孩子!”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笑道,“虽然你已经认我为父,但终究并非我亲子。”   “我听说‘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你还是回归本姓,勿忘祖宗才好!”   “我本姓……本姓孙,谢过义父恩典!”那张可望本来张口就来,想说自己本来姓张,但是关键时刻灵光一闪,连忙改口了。   原来他以为张献忠姓张,张顺也姓张,他刚好不用改姓了。   万万没想到,张顺突然会让他回归本姓。   孙可望?张顺闻言大吃一惊,这才想起来原本历史上好像还真是有个叫孙可望的来着。   但是他做过什么,一时间却是记不清了。   而就在这时,张如靖艳羡的看了孙可望一眼,突然开口道:“当初,我们兄弟四人蒙师娘照料,亦弟亦子,恩情难忘。”   “徒儿原本姓李,却是和师娘同姓。如蒙不弃,还请殿下同意,让师娘收我为义子,以报养育之恩!”   咦?   张如靖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张顺和孙可望大吃一惊。   张顺吃惊的是这老实孩子也会投机取巧了,而孙可望吃惊的是这厮果然是好手段,自己怎生没想到这一手。   原来当初张顺答应张献忠收张可望、张如靖、张文秀和张能奇四人为徒以后,常留在左右。   这四人本都是孤儿出身,不曾受过父母爱护。   结果受到李三娘照顾以后,便打心底把她当作了母亲依赖。   也不知这张如靖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把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比孙可望刚才的行为高出几层楼。   “哦?这个啊,这个还得看你娘愿意不愿意!”张顺听到张如靖这般说,也忍不住笑了。   人家拜义父,你拜义母,你这个小机灵鬼!   反正也没外人,于是张顺朝连忙喊了几嗓子,不多时便听到李三娘应了一声,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咋了?”李三娘一头雾水,心道: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喊我?   “你瞧瞧这是谁?”张顺笑着示意了一下。   “咦?可望,你咋过来啦?”张如靖都比较熟了,李三娘第一反应就是先给许久不见的张可望,不,现在应该是叫做孙可望打了个招呼。   “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孙可望多精明一个人,一见李三娘连忙打蛇随棍上。   “啊?”李三娘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了,然后有几分疑惑地看向张顺。   “没什么,‘八大王’没了,这孩子就认我为义父了!”张顺淡淡地笑道。   “啊,可怜的孩子!文秀和能奇没事儿吧?”李三娘闻言一愣,连忙把孙可望扶起来问道。   “没事,没事,他俩留在陕西,安抚……士卒呢!”孙可望有几分尴尬的回应道。   本来张顺和李三娘的话都没有问题,结果就这么一问,反倒显得孙可望好像义父尸骨未寒,就卖父求荣一般。   李三娘连忙安慰了孙可望一番,这才向张如靖安慰道:“可怜的孩子,你也节哀顺变吧,才这么大就没了爹……”   “咳咳……”我还没死的,你可别咒我了,张顺差点要哭。   你这是嫌我不够董卓,先给我立个弗拉格是吧?   “那个……那个……”虽然张如靖认干娘这种行为比较高明,经过李三娘这一通搅和,好像人品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一时间让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咳咳!”张顺一看这事儿不行,要是真让李三娘这么顺着说下去,一会儿他们“父子三人”,恐怕真要“父慈子孝”了。   “那个……那个是这么回事儿,这几个孩子不是刚死了……死了爹嘛,我寻思着他们孤苦伶仃,不如就收下他们。”   “那个如靖孝顺,就随了你的姓,想认你做干娘,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嗐,我当什么事儿,你们父子三个隔这扯东扯西的,行了我认了!”李三娘闻言爽快地回答道。   张顺都替她认一堆干儿子了,也不缺这俩。   “娘!”张如靖闻言连忙深深一拜,然后开口道,“孩儿原本就姓李,只是讨了个巧。”   “刚好孩儿想改个名字,请你赐个名儿!”   “啊?”李三娘听到这里傻了眼,孙可望也傻了眼。   没想到你这厮浓眉大眼,居然还有这一手,还要不要面皮?   “这……我不会呀……”李三娘求助地看向张顺。   张顺挠了挠头,一时间也不好开口,只好做了个嘴形。   “啊,那这样吧,要不你就叫定国,好不好?”李三娘看得明白,连忙答应道。   嗐,什么定国,我说的是安国。   原来张顺心想的是安国定邦一词,故而给他取名安国,字定邦。   结果没想到李三娘看差了,看成了定国,李定国!   哎?张顺突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原来你就是李定国,你就是孙可望?   难怪他觉得孙可望这个名儿这么熟,原来这两人都是南明的名将啊!   想到这里,张顺也忍不住感叹世事难料。   他心道:   “紫金梁”,你的兵马不错,不过是我的了!   李自成,你的老婆不错,如今是我的了!   朱由检,你的天下不错,马上都是我的了!   张献忠,你的儿子不错,现在也是我的了!   我张逆取就是董卓……啊,呸呸呸,就是你们的爹!   且不说张顺、李定国和孙可望如何心思,且说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张文秀和张能奇耳中,两人不由愕然:   “咱们这就换了一个爹?”   “换了一个爹!”   “那我们能认?”   “能认?”   “为啥?”   “认爹爹,吃饭饭!”   “要是还吃不上饭呢?”   “那就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第599章 上学二三事   话说张顺又认了四个义子,不过这义子倒也不白认。   他之所以认了孙可望,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中了他的治理才干。   和张顺、李自成不同,张献忠这厮好杀,就是个神经病。   不但张顺不喜欢他,就连他几个养子对他也颇有微词。   待到四人换了爹,张文秀和张能奇二人也分别换回了本姓,改称刘文秀、艾能奇。   至于张献忠,则被两人刨了根柳木,钉了个三长两短,草草埋了。   可怜陈长梃眼巴巴替他寻了一根上好的樯木,却也没有用着。   且不说刘文秀、艾能奇两人如何训练兵马,留在陈长梃麾下听用,且说那李定国、孙可望二人既认了义父,张顺便命他们二人暂且在“内学”学习。   说来也是有趣,张顺新建这内学本来并无教师,他还打算自个亲自上阵。   然后,自前番他见了那沈氏以后,发现此女不仅精通文墨,更是擅长账目、交易、经济、税收等学。   那张顺既然认了李定国、孙可望作义子,本来就有打算让这二人管理此事。   于是,他便延请沈氏充当教师,专门教授账目、贸易和税收等科目。   如此过了五七日,张顺便命人喊来李定国、孙可望进行考核。   结果,不意竟发现两人神情萎靡,精神不振,其中孙可望更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张顺张口一问,却是一问三不知,竟不知学了些什么。   他不由勃然大怒道:“为父让你们就学,是寄希望你们能够成材。我不知你们整日在做些什么,却是半分经济学问也没学进去!”   张顺这雷霆一怒,顿时骇得两人胆战心惊。   孙可望早不复先前狡猾本色,反倒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到最后,还是李定国忍不住了,不由开口道:“义父……你还是看看去吧,这……这须怪不得我俩!”   “哦?”张顺闻言怒极而笑,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走一遭,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义子上学之处,就在慈宁宫附近,距离养心殿倒不甚远。   那张顺便带着李定国、孙可望等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他刚赶到跟前,便听到“人之初,性本善”等语,却是七岁以上,十三岁一下孩子在此蒙学。   “我们的学堂在那里!”李定国连忙指点道。   张顺顺着李定国指点走了过去,来到一处学堂前,却正听见沈氏柔媚的声音传来:“夫账目之法,分为‘进、缴、存、该’四类,所谓进,便是指……”   张顺听着话并无问题,不由奇怪的伸头往里面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只见十多个孩子,一个个呆若木鸡,口水直流,正死死盯着台上。   显然早已经心猿意马、神游天外。   我的义子不可能个个都这么蠢!   他正要推门而入,不意却被李定国一把扯住了:“殿下,你看!”   张顺顺着李定国的手指往那台上一看,却见那沈氏正襟危坐的坐在那里,抑扬顿挫地讲述着记账之法。   “怎么了?”张顺不由挑了挑眉毛道。   “师……师父太漂亮了……”李定国红着脸,不由把头扭向了一遍道。   “哈?”张顺一脸懵逼的看了看裹得严严实实的沈氏,再看了看下面那一群小崽子,半晌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原来这一群小崽子自幼失怙,不曾享受过半分母爱。   好容易有个石墨希代为照料,却因为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丫头,更多的是充当了一个姐姐的角色。   据说自幼缺少母爱的孩子,更迷恋年纪大一些的女性。   而好巧不巧,这沈氏正是一个前凸后翘,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女性诱惑的熟女,这谁遭得住?   就在张顺脸色阴晴不定之际,不意只听见“噗通”一声,却见那孙可望跪了下来。   “义父,义父,你把教师赏给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成!”孙可望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声哀求道。   “哈?”张顺差点被他气乐了。   先不说这沈氏本就良家,如何赏他。   张顺这一次着重培养他,本就打算让他替自个处理“北洋海上贸易”之事。   结果,这事儿还没开始,你就和其中的关键人物沈世魁联姻上来,那老子还玩个屁?   “瞧你那点出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张顺不由训斥道,“你看人家李定国,人家就不想……”   “义父,我也想!”那李定国见孙可望跪了下来,正兀自懊悔,生怕被他抢了先,听到张顺这话,连忙接话道。   “咳咳!”妮玛,张顺差点被这俩小子气死了。   “何人在外面喧哗?”而就在这时,那沈氏听到了学堂外面的动静,不由出声问询道。   “是我!”张顺连忙应了一声,随便踢了正跪在地上的孙可望一脚。   那孙可望吃了这一脚,这才醒悟过来,慌忙站了起来。   张顺这才施施然推开房门道:“本王今日无事,恰巧路过此处,过来查看一下,不意竟惊扰了女夫子!”   “啊,不妨事!”沈氏闻言连忙起身道,“其实……其实学生们也该到下课的时间了,正好让他们歇息一下。”   “哦?不忙,待我先考核一下,然后再下课!”张顺不由冷笑一声,然后扭头向义子们问道,“这记账之法,共分为哪几类啊?分别都是什么意思?”   “啊?”众义子闻言一愣,顿时面面相觑。   那沈氏见竟没有一人答出,脸上也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这记账之法,共分为‘进、缴、存、该’四类,所谓进,便是指……”就在这时,却恰巧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出来。   张顺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义子李定国。   原来方才那李定国不曾坐在学堂,看不到沈氏的身形,是以记得一清二楚。   “呵,既然这‘龙门账’你记得明白,那‘四脚账’你确实懂也不懂?”你以为本王看不出,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心思?   “啊?”李定国闻言顿时傻了眼。   那孙可望砸了砸嘴,想告诉张顺“四脚账”他也会,不过他看了看张顺的神色,没敢吱声。   “都滚下去吧,我和你们的夫子说会话!”张顺看着这群人糟心,不由骂了一句道。   众义子顿时如蒙大赦,连女夫子都顾不得看了,一个个落荒而逃。   “你才多大,就这么说他们?”那沈氏看得好笑,见孩子都跑了,这才笑盈盈地问道。   “大不大,好歹也痴长了一些!”张顺笑了笑,然后开口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想如此,只是不凶一些,怕是管不住他们!”   “哦?殿下是不是也想凶一些,好好管教管教奴家呢?”沈氏突然俏脸一红,看向一旁道。   “呃……”张顺闻言一愣,才发现刚才两人一问一答,竟是有些歧义。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一阵躁动。   这些日子,“三个和尚没水吃”,张顺虽然群芳环绕,却是看得着吃不着。   如今突然有一枚可口的水蜜桃送到嘴边,这他哪里把持的住?   而那沈氏这几日一直被一群正处于青春躁动半大孩子围在身边,自然也有几分难捱。   她见张顺没有接自己的话茬,还道他嫌弃自己,不由大着胆子道:“奴家固知残花败柳,难入殿下法眼,但是……但是谷道……尚未……” 第600章 朝天使   随着那日张顺把沈夫子吃干抹净以后,李定国、孙可望一干人等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不多时便进来了一个老夫子。   那老夫子颤巍巍的打开了书本,开始照本宣科的讲解起来。   正在下面听课的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明白:这沈夫子大抵是被殿下睡了!   出奇的,两人心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娘陪爹睡,本就理所当然。   只是可惜,他们也痛失了给其他同窗兄弟当爹的机会!   这一日刚下了学,李定国正要回家泄泄火,不意却被孙可望一把扯住了。   “怎么了?”   “今天有热闹可看!”   “什么热闹?”   “朝鲜国朝天使来访!”   “哦?同去,同去!”   这两人注意一定,连忙翻上了慈宁宫的墙头,骑了上去,往养心殿方向一望。   却正望见一群人正在礼部的迎接下,缓缓走进了乾清宫。   “朝鲜国主可还好?”乾清宫内,大胖子朱常洵提了一口气问道。   “启奏陛下,一切安好,只是……只是东虏欺我国贫兵弱,几经折辱,还请陛下给我们做主啊!”朝鲜使臣不由哭诉道。   “啊,这……”朱常洵连忙望向张顺。   却不意张顺却冷笑道:“朝鲜身为藩属之国,如今又转投他人,已是大罪。如今竟不思进取,反求全责备于天子乎?”   那使者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大明朝”由谁做主,他连忙向张顺致歉道:“先前我国遭难,为不得已。如今得上国相助,胡虏丧胆,我国人敢不效死耶?”   “且奉上美女十名,皮毛一百副,丝绸一百匹,权表心意!”   “美女?”朱常洵闻言大喜,连忙接话道,“好,那感情好!”   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顿时惹得下面一干大臣咳嗽不已。   且不说众人如何计较,待罢了早朝,张顺回到了养心殿,那使者早遣人投书求见。   张顺当然知晓早朝,双方不过虚应其事罢了,如今才进入正题,便让他使者进来商谈。   “朝鲜国朝天使金堉,见过舜王殿下!”那使者不由连忙叩拜道。   “起来吧,赐座,上茶!”张顺点了点头,客套道。   “谢过殿下!”那金堉闻言斜欠着坐了,这才开口道,“这一次我国也给殿下备了美女二人,貂皮十张,皆为上品,聊表心意!”   上品?   张顺顿时明白了,这厮是在委婉的告诉他,朱常洵那里都是给他挑剩下的。   “本王在这里先行谢过了!”张顺嘿嘿一笑,“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朝鲜尽快整顿军队,随时配合我军灭亡东虏!”   张顺虽然已经知晓黄孙茂的倾向,但是依照自个的身份地位,他也不会如同市井之徒一般,与那金堉讨价还价。   对他来说,只需观其大略,此事便能水到渠成。   “这……朝鲜国贫兵弱,远比不得天朝上国物资充裕,士卒敢战……”金堉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讨价还价道,“还请殿下奏请陛下,向我国解除硫磺、硝石之禁,赏赐些火器、火药,这才方有一战之力!”   “呵?”张顺闻言笑了,“我听说贵国王已经向东虏称臣,你们怎么保证这些硫磺呀、硝石呀,还有火药、火器,不会流入东虏之手?”   “现在不是本王求你出兵,而是你们自己要证明对我天朝上国的忠心!”   张顺这话一出口,金堉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知道张顺这一席话是一个借口,然而如今这个借口却分外好使。   谁让他朝鲜国前脚向东虏屈服,后脚“明军”就把如日中天的东虏给收拾了呢?   今天他能大破威名赫赫的东虏,明天自然也能让朝鲜国变天。   “殿下,所言甚是,此皆我朝鲜之过耳!”金堉连忙认怂道,“可是我国兵无强兵,将无强将,若是贸然应了殿下,恐误了上国大事!”   我虽然说不过你,但是我可以耍赖啊!   “误事?倒也不怕!”张顺笑道,“既然无强将强兵,那本王派遣一员将领过去选练,若是败了,本王也须怪不得你们!”   “这……”金堉一听张顺这话,心道:看了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   他便一咬牙应道:“如此,那臣先谢过了!”   张顺一看这金堉应了,这才笑道:“怕什么,东虏须没有三头六臂。”   “当初那洪太领兵一十五万入关,被我斩杀泰半。好大的名声,亦不过寻常。”   “今你国出了兵,待到东虏覆灭,先前投胡之事,就算揭过不提。”   “啊?”金堉闻言大喜,连声致谢。   张顺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又继续道:“本王今日见你,除了这件事儿以外,其实还有两件事儿。”   “一曰贸易,我意专派一使,探查沿途道路,彻底厘定你我两国海上航道,以免路上折损,你以为如何?”   “此乃理所当然耳!”那金堉一听有这好事儿,连声应道。   “不过,以微臣浅见,我国船只远不如上国,还请还归故登州道为佳,还请殿下参详。”   “哦?此事待探查完毕以后再定,姑且不提!”张顺闻言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然后又继续道:“二曰通使,吾闻日本国在朝鲜之南,不知可有海路相通?”   “有,有,有!”那金堉哪里料得到张顺的心思,他见张顺发问,连忙笑着应道,“若从我国石多山出发,可先往汉城,然后再由汉城折往釜山,再由釜山前往九州博多港。”   “哦?原来如此!”张顺闻言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道张顺为何有此问?   原来他研究了与朝鲜贸易的海上航线很久,却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所谓的“环渤海航线”,其实是一条“断头路”,走到朝鲜就不得不折回来。   无论这朝鲜还是辽东,相对来于中原来说,都是物资匮乏之地。   这就意味着中原之地在和辽东、朝鲜做生意的过程中,不见会“出超”,更会有部分运力白白浪费掉。   抛开出超入超不提,单就运力来说,如果想避免这种情况出现,那么尽量形成一个闭环的贸易航线。   而若想形成一个贸易闭环,那么这一条贸易航线就不能止步于朝鲜。   于是,张顺又想到了那个“一衣带水”的国家——日本。   日本是一个岛国,和中国海上贸易也很兴盛。比如折扇、日本刀都是有名的日本国贸易品。   如果义军能够开拓出一条从登州至朝鲜,再至日本的航线,就能衔接上日本前往江浙的航线,彻底形成闭环。   实际上事情正如张顺所料那般,在朝鲜通过朝贡和大明贸易的同时,其实也通过釜山在和日本贸易。   甚至中国的一些布匹、药材、瓷器、茶叶等物,更是朝鲜转手贸易的大头。   这条贸易航线一直存在,只是由于缺乏官府的支持,中国的商人往往航行到朝鲜而止,缺乏进一步探索的动力。   可怜这金堉虽然是朝鲜大儒,对此经济学问并不精通。   被张顺三言两语,便套出了关键信息而不自知。   张顺听到此处,顿时心里火热了起来。   先通航,然后再通商,进一步水师跟进,开通商口岸,再建立租界,进而建立殖民地。   前世列强的手段,一套接一套,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张顺也会依葫芦画瓢。 第601章 灭虏策   话说随着张顺接见了朝鲜朝天使金堉以后,不多时那黄孙茂也前来述职。   其汇报内容,倒与朝天使金堉相差无几,想必是对过“口供”了。   而就在张顺不动声色之际,那黄孙茂便谏言道:“殿下,东虏之兴也,乃以建州为根本。”   “今其主力与我军相持于辽阳,而建州空虚,犁庭扫穴,正当其时也!”   “臣意以朝鲜为主力,赐以火药、战马、铠甲,并派遣将领进行训练,然后出义军,历宽奠、叆阳、孤山、一堵墙等堡,攻破鸦鹘关,只入赫图阿拉。”   “那多铎听闻赫图阿拉失守,定然进退失据,一举为殿下所克!”   “此事非同小可,当从长计议!”张顺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对了,此去朝鲜国,你功劳不小。本王听说临别之前,朝鲜国国王以万两黄金相赠,却被你断然拒绝了,果然高风亮节。”   “这样吧,本王这一次赏你纹银百两,绢布三百匹,以资鼓励!”   “谢殿下恩典!”那黄孙茂还待要说,听了张顺这话,连忙谢过了。   “万两黄金,假的吧?”当黄孙茂刚走,周皇后就忍不住从屏风后面跳出来质疑道。   开什么玩笑,一万两黄金大概合五万到十万两白银。   这些钱哪怕对大明来说,都是相当一笔巨款,朝鲜国什么时候这么富有了?   “当然是假的了,这是传给我听呢!”张顺笑道。   若是仔细论起来,其实这黄孙茂还算是颇有才干。   只是这一次他私心太重,倒让张顺警惕了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这朝鲜国虽然是大明的藩属国,但是并非没有自己的心思。   大明开国之初,这朝鲜国便坐拥重兵,对辽东也是虎视眈眈,不过慑于大明的军威,这才不敢擅动。   待到明朝不断采用经济手段进行制裁打击以后,好容易才彻底压制住了朝鲜的野心,如今张顺岂肯再把它放出来?   若是果如黄孙茂所言,自己不但要出钱、出人,还要帮朝鲜训练一支至少两万人以上的精兵,就为了攻入赫图阿拉,那自己得傻到什么程度?   更不要说,若是真被朝鲜攻入赫图阿拉。   如果朝鲜国向自己讨要建州故地,那这块地儿你是赏他,还是不赏?   赏则酿成心腹大患,不赏则无以服众。   既然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这点想念给他彻底掐灭才是正经。   “殿下,征北将军到了!”就在这时,高起潜突然高声喊了一声。   “哦?我这就去迎他!”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挥退了周玉凤等人,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养心殿外。   “殿下!”那卢象升一见张顺亲自迎了出来,感动的不能自已,连忙深深一拜道。   “先生辛苦了,快往里面请!”张顺哈哈一笑,连忙一把扶起来卢象升,搀着走向殿里道。   “尸位素餐,不敢言苦!”卢象升连忙谦虚道。   两人进了养心殿,分定主客坐下,张顺这才笑道:“先生曾言不肯与大明兵戈相向,本王都依着你。”   “殿下仁义!”卢象升连忙捧了一句。   “只是如今我与东虏鏖战正酣,不知先生何以教我啊?”张顺继续问道。   “这……”卢象升捻着胡须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若是辽东局势尚无变化,以臣之见,当出奇制胜!”   “说说你的想法!”张顺点了点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夫用兵之法,彼可以来,我可以往!”卢象升肃然道,“昔日彼可以走草原攻我宣大,我如何不能出宣大,攻彼腹背?”   “走宣大?太远了,太远了!”张顺摇了摇头道,“风险太大,不若趁着辽泽冰冻,走广宁直驱沈阳!”   原来张顺这一次之所以调卢象升过来,一则让他捞点功劳,二则为了完成给后金致命一击。   其实无论张顺、卢象升还是黄孙茂,都看出来后金已经不行了,所欠缺的未有一击。   然而,这一击从哪打,如何打,却是个大问题。   黄孙茂认为整顿朝鲜人马,攻取赫图阿拉一带最为有利。   而张顺和卢象升却认为夺取沈阳重镇,遮断后金和蒙古、索伦部效果更好。   但是,具体到如何行动上,两人又有分歧。   “可是若走广宁,吾恐我军尚未出动,东虏已经尽知虚实矣!”卢象升不由担忧道。   原来明军和后金对峙于辽西之际,双方一直处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不仅明军被后金渗透,其实后金军中也被明军渗透严重。   那卢象升能保证自己的“奇兵营”中万无一失,但是却无法保证锦州广宁等处不会与后金交通消息。   “哦,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张顺不由笑了。   “其实这一次本王准备使的就是阳谋,让他知道我准备怎么打,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哦?此话怎讲?”卢象升闻言一愣。   兵者,诡道也。   他素来听闻世人多施展阴谋诡计取胜,还不曾听过哪个要堂堂正正破敌。   “我已经遣使和朝鲜沟通,约定由本王派遣一将,督朝鲜国及东江兵,或取凤凰城,或攻赫图阿拉!”张顺笑道。   “这……这样恐怕只末将一营人马却是不成!”卢象升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提醒道。   原来这卢象升也是知兵之人,一听张顺提及朝鲜国及东江镇,顿时明白张顺仗着兵多,要在后金两翼搞事情。   兵法曰: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现在后金的主力,就是在辽阳城和张三百对峙的三四万人马。   如果这个时候,义军遣一支人马渡过辽泽,威胁沈阳;另外一支人马则威胁凤凰城或赫图阿拉。   那么后金又会面临当初兵力不足的局面,只能保二舍一。   当然,若是这样,那么这两支偏师人数亦不能少,至少每支不能少于万人。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刚得到消息,‘八大王’张献忠意外身死,他三个养子本是我的徒弟,故而携其残部来投。”张顺笑道。   “陈长梃已经核实过了,其麾下约莫有万人,可战之兵约莫六千。”   “其部人人有骡马代步,若是编练一番,可得两营精锐。”   “啊?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卢象升闻言一愣,随即大喜。   这张献忠虽然臭名昭著,但是他麾下人马亦是非同小可。   若是再加上其部多有骡马,也能够跟得上自己的“奇兵营”。   一念至此,卢象升灵机一动,不由开口道:“殿下阳谋之法,固然难解,然而终究把选择权让人。”   “既然我们三营多骑,何不出奇制胜,直取沈阳耶?”   卢象升此话一出口,也惹得张顺也不由心中一动。   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方案,无论多铎怎么选,肯定首先要保住沈阳。   而如果依照卢象升的方案,却有几率偷下沈阳来。   实际上,哪怕偷袭不成,至少按照之前计划进行,而无大碍。   只是沈阳以西,不是沼泽就是蒙古部落,义军怎么样才能保证无声无息的遣越到沈阳城下?   “卢将军所言甚是,不过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张顺沉吟了片刻道。 第602章 兴师问罪   “你和那沈氏怎么回事儿?”当张顺刚送走卢先生,马英娘就扯着李三娘进来兴师问罪道。   “呃……”这特么怎么传出去了?张顺一脸懵逼。   他本以为此事做的颇为隐蔽,没想到才过了几日便漏了陷。   原来那日一场风流过后,张顺便给沈氏单独安排了一处别院,准备金屋藏娇。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边才起了一个念头,那边就被人扒拉出来了。   是谁,是谁出卖了我?   张顺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思自己的错误,而是琢磨哪里走漏了风声。   “呵,没话说了吧?”马英娘见他不吭声,愈发气愤。   “好了,好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李三娘反倒安慰她道,“张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你若真个心疼他,倒不如陪他几日,好过闹将起来……”   “哪个心疼他?”马英娘闻言一跺脚,怒其不争道,“好歹你也是个正宫娘娘,怎生如此惯着他?”   “哪个沈氏?”马英娘话音未落,早有四个脑袋突然从屏风后面伸了出来。   “去去去,没你们的事儿!”马英娘正在气头上,哪里理她们?   “你不会是说东江镇的哪个婆娘吧?”四女闻言顿时脸上也不甚好看,田秀英不由火上浇油道。   “我听说此女乃是沈世魁的女儿,先后嫁给毛文龙、陈继盛、刘兴治和黄龙为妾,人称‘四总兵如夫人’……”   “啊,这脏不脏啊,脏不脏啊?”诸女闻言顿时面面相觑,不由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张顺。   呃……还行吧,其实多洗几遍,也没觉得有什么……张顺张了张口,想辩解一下,好像发现又辩无可辩。   这几人一嚷嚷起来,顿时满院子的女人都围了过来。   “什么,就是他,玩一个破烂货?”   “对对,就是他,好恶心呐!”   “那女人改嫁过四次了,简直连妓女都不如啊……”   柳如是和陈沅两女听了瑟瑟发抖,只好躲在主子李香背后,不敢出声。   “咳咳!”张顺一看众女同仇敌忾,犯了众怒,生怕再让她们嚷嚷下去,马上就发展到要把沈氏吊死的地步,连忙颇有男人气概的站出来道。   “这次我错了,还请大家饶了我这一遭吧!”   “哈,你看他,认个错还这么理直气壮?”诸女差点被他气乐了。   “好了,好了,既然殿下都认错了,大家都先别嚷嚷了!”李三娘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生怕把他逼急了,连忙站起来收场道。   “大家伙今儿个合计一下,咱们趁机立一个章法出来。”   “啊,章法?”张顺闻言一愣,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原来自上次诸女发现张周田朱四女之事,曾经约法三章。   只是在谈及侍寝问题的时候,却不意被人打断,以至于“三个和尚没水喝”。   如今李三娘又想起了当初之事,便提了出来。   “哦,对哦,上次没谈完的事情,咱们接着谈!”红娘子冷笑道。   “我提议从今天开始,每月初一以及元宵中秋春节等重要节日,必须去正宫房里就寝!”   “此事本该如此!”众女一听,不由纷纷点了点头道。   虽然说大家明里暗里并不服气李三娘,但是人家终究是正宫娘娘,该有的权力自然一点也不能少。   “正妃、次妃,身份非同小可,每旬当选侍一人。”曾氏见红娘子先开了口,立即补充道。   “呵,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曾氏话音刚落,李香不由讥讽道,“什么时候次妃也敢与正妃相提并论了?”   喂喂,过分了啊!   你们大小孩子都好几个了,我肚子还没动静呢?   曾氏现在平平无奇的肚子里没有怀着孩子,倒怀了一肚子委屈。   双方经过好一番争执,最终约定:每月至少轮选正妃两次,次妃一次。   这两件大事一定,很快众人又一致通过:除了每旬休息一日以外,张顺每晚至少选取一人侍寝,每旬不得超过两次!   张顺哑口无言的坐在那里,看她们像分猪肉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夜间生活瓜分殆尽,一时间欲哭无泪。   然而,这事儿还没完。   马英娘并没有忘记此事因何而起,不由又补充道:“对了,不许去外面偷吃!”   “啊,对对,这个最为要紧!”众女闻言相视一笑,不由异口同声道。   啊喂,你们过分了啊!   张顺无力的张了张口,却有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容易等一切安排停当,红娘子又补充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以后就照此执行。”   “一会儿东暖阁的妇人都搬出去,住到外面耳房里去。这里权作殿下处理政务和就寝之处!”   “啊?”张周田朱四女本来以为自己等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结果她们和那些被招进来的次等“瘦马”竟然要被一起赶出去。   原来这东暖阁却不是一间屋子,而是有数间房间组成的一个暖阁。   除了接待来人的正厅以外,张顺日常便在此处办公。   而张周田朱四女,及上次抄家勋贵抄除了的几十个精于会计的女子被张顺一起安排住到了这里。   这暖阁顾名思义,就是铺设了地暖的房间。   如今天气转寒,外面冷的如同冰窖一般,而这里面却温暖如春。   其他人倒还好说,只是张周田朱四女娇生惯养惯了,若是这番被赶出去,少不得要生一场大病。   张顺听了,连忙求情道:“其他人倒还罢了,她们四个身子骨弱,不如先留在这里,待到三春过来,再搬出去吧?”   “这么说,是不是还要再给她们配几个丫头,当皇后娘娘一般伺候着啊?”红娘子还没发话,马英娘却忍不住冷嘲热讽道。   倒不是他针对这四女,她就是看不惯张顺护着她们的样子。   “你们要是想留在这里听墙角,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红娘子倒不似马英娘这般,反倒扭脸向张周田朱四女笑道。   “啊?那……那我们走……”四女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应道。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这才明白红娘子腾出东暖阁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给张顺预留一点个人空间,省的他偷嘴吃。   只是这时代又不像后世那般,花点钱就能按上暖气,只有一些重要的建筑才能奢侈的配备暖阁。   其中养心殿,也只有东西两暖阁。   这东暖阁被张顺占了,西暖阁却由李三娘、红娘子、李香和马英娘四人居住。   那红娘子再怎么过分,也做不出把张顺和李三娘两人撵出暖阁事情,所以也只能委屈了周张田朱等女。   张顺还真个怕她们病了,依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说不定一个头疼发热人就没了。   他顾不得众人的异样目光,连忙叮嘱道:“你们先去淑英那里挤一挤,等到天暖和了一些,再作计较!”   “好!”当着众女之面,四女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低声应了,只看得众女一阵泛酸。   “好了,都说完了吧?都说完了,那我就要选今晚侍寝之人了!”张顺眼见诸事已毕,这才主动开口道。   呃……你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明明刚才还款款深情,怎么你转身就变成了大色痞!   “那……那你选吧!”红娘子迟疑了一下,自觉没有问题,便点了点头道。   “好,那我选她俩!”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张顺的手指缓缓滑过,最终停在了海兰珠和大玉儿面前。 第603章 道路   夜正深,灯色昏昏。   一番云雨过后,原本如狼似虎的海兰珠、大玉儿两姐妹乖巧的像两只小绵羊一般,偎依在张顺左右。   张顺一边左拥右抱,一边忍不住笑道:“我何如洪太耶?”   两姐妹媚眼如丝,闻言吃吃笑道:“洪太何能及君也,彼有三弊,愿为殿下详之!”   “哦?不知是哪三弊?”张顺明知道她们二人此言,不过讨他欢喜罢了,仍然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初既得洪太尸首,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丈其长短的地步。   “一曰短!”海兰珠率先评论道。   “二曰软!”大玉儿也接口道。   “三曰老迈而不能久!”两人对视一眼,最后不由异口同声道。   “哈哈哈!”张顺闻言顿时乐得不能自已,忍不住拍了伸手拍了两人一下。   不过,他也知道此话虽然是床笫之言,不传与外人之耳,但是终究太过猥琐了。   于是,张顺便转换话题道:“本王既强,那科尔沁部何不早投我耶?”   张顺此话一出,海兰珠和大玉儿二女不由一愣,随即又相视一眼,这才由海兰珠接话道:“我说我姐妹二人何德何能,竟先得殿下垂怜,原来却是看中了我们身后的部落。”   “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张顺自然知晓这二女又不是恋爱脑,岂会这么简单就屈服于自己淫威之下?   “我知道殿下的心思,自然也愿意追随殿下。”大玉儿见状便接话道,“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和殿下提前说清楚好!”   “我科尔沁部本元太祖弟哈布图·哈萨尔兀鲁特部,于嘉靖年间南迁,占据了昔日兀良哈三卫一带,繁衍至今。”   “其后,老奴兴兵,我科尔沁部与女真海西叶赫、哈达、乌拉、辉发四部,蒙古锡伯、卦勒察两部,以及长白山珠舍里、讷殷两部,联军九部三万,兵分三路讨伐老奴。不幸大败而回,遂与之通好。”   “我科尔沁部本为图什业图汗奥巴所领,及其逝世,其子巴达礼继任,授济农,任图什业图亲王,如今掌管科尔沁右翼中旗。”   “中旗?”张顺听到这里,有些不太明白。   “是这样,待我科尔沁与后金结盟以后,多方联姻。及洪太即位,便在我蒙古设旗编佐领。”海兰珠接话道。   “其中科尔沁部被分为七旗,分别是土谢图亲王旗即科右中旗,扎萨克图郡王旗即科右前旗,喇嘛什希旗即科右后旗,卓里克图亲王旗即科左中旗,栋果尔旗即科左后旗,另外两个旗,一是噶尔图旗,一是穆寨旗。”   “且不论其他旗,单论我科尔沁左翼中旗,位于西辽河一带。其地东南接沈阳,西南接奈曼,北接科尔沁右翼中旗,南接土默特部,如今由我兄长多罗巴图鲁郡王满珠习礼执掌。”   “我部多与后金联姻,我二人先前嫁给了洪太,吾大兄吴克善之子亦尚洪太固伦公主,四弟满珠习礼亦尚岳讬之女、洪太的养女。其他贝勒、郡王、亲王与后金联姻者,亦不计其数。”   “呃……”张顺听了海兰珠这话,顿时也有几分颓然。   原来张顺对蒙古诸部落及驻地并不大熟,本以为可以借助海兰珠、大玉儿二女,联络草原,从西侧偷袭沈阳。   却不料经过老奴、洪太两代人经营以后,早已经掌控了沈阳以东的大大小小数十个蒙古部落。   先前在义军攻打广宁时,前来助战的喀喇沁、土默特诸部,便是后金安置在察哈尔故地的一部分蒙古部落。   义军若想出广宁,首先面对的就是位于大致相当于后世阜新、朝阳一带的土默特部,然后才能进入科尔沁左翼中旗境内。   就算义军排除万难,进入科尔沁左翼中旗,又如何说服满珠习不顾其他旗反倒,彻底倒向义军?   就在张顺愁容满面之际,突然海兰珠眼睛一亮,不由开口道:“我听殿下心思,莫不是想偷袭盛京不成?”   “确实有这种想法!”反正就算这两人知道了,也无法把消息传出去,张顺便大大方方承认了。   “如果殿下能搞定土默特部,臣妾倒有个法子!”海兰珠不由嘿嘿笑道。   “哦?什么法子?”张顺本以为山穷水尽,万万没想到突然又柳暗花明。   “那就看殿下有没有诚意了?”海兰珠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媚态尽显。   “诚意?本王有的是诚意!”张顺哈哈一笑,便合身扑了上前。   “来了,又来了!”就在张顺在东暖阁翻云覆雨的同时,一墙之隔的一间耳房里,张周田朱及田淑英五人,正坐卧难安。   原来这田淑英年幼,先前张顺怕她冻着了,特意把她安排在东暖阁隔壁,这样多少能沾点东暖阁的暖气。   那田淑英也乐得如此,早把床铺也仅仅靠了东暖阁的山墙。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这东暖阁的隔音并不是很好。   “姐姐,怎么又有人哭了?”田淑英本是云英处子,不明就里,忍不住奇怪的向姐姐田秀英问道,“是不是殿下又在欺负人?”   “咳咳咳……”田秀英闻言止不住一阵咳嗽。   她这才想起来好像当初妹妹刚搬进来的时候,就住在了这里。   “别说话,你别吵醒了其他几位姐姐!”田秀英连忙提醒道。   “好吧,不过好像其他姐姐也没睡,你就光说我!”田淑英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又翻身闭上了眼睛。   田秀英眼见妹妹没在追问,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暗骂道:这个狗男人,一定是故意的,大半夜都不让人睡觉!   且不说这五人如何辗转难眠,且说那张顺又忙活了半宿,这才向海兰珠和大玉儿两姐妹注入了满满的诚意。   那海兰珠一边喘着气,一边讨饶道:“不行了,不行了,殿下你要怎样便怎样,快饶了我这一遭吧!”   “服不服?”   “服了,服了!”   “那能告诉我法子了吧?”张顺得意洋洋地问道。   “能了,能了!”海兰珠见张顺终于停了下来,这才老老实实道,“在科尔沁左翼中旗以南,杜笔山脚下柳河河畔一带,本为前明广宁后屯卫辖地。”   “由此折向东南,便能抵达巨流河一带。然后越过辽河,便是盛京沈阳!”   “这……这如何我却不知道?”大玉儿听到这里,一脸茫然。   “你当初早早嫁人,如何得知?”海兰珠笑道,“我这还是上次长兄送我入盛京,路途亲眼所见。”   “当初我还问兄长,那杜笔山下一带水草肥美,为何不曾占了。”   “兄长告诉我,此地至关重要,被洪太视为西征蒙古、南征大明的‘全辽管钥’,哪个敢占,这才记得清楚。”   原来这海兰珠所言杜笔山一带,正是后世彰武地区,而巨流河一带正是后世新民市。   这两处皆位于辽泽以北区域,又是通往蒙古、明朝的要地,是以不曾留在科尔沁部手中。   而正因为如此,这也就代表着义军可以避开科尔沁部的耳目,无声无息赶到沈阳城外。   可怜那大贝勒代善,一世精明,却因为一念之差,被张顺寻到了破绽。   那张顺听到此处,不由大喜,忍不住捧着海兰珠的俏脸,狠狠的亲了一口道:“你真真是我的福星,不亏我这般疼爱你!” 第604章 图谋   且不说张顺如何算计,且说那黄孙茂自朝鲜归来以后,朝议纷纷。   骂他奸诈反复,当斩首以谢天下者有之。   赞他深入大洋,效法班定远,稳住属国者以有之。   更有人借着朝天使金堉的东风,上书朝廷,要求恢复“旧登州”航线者,亦有之。   张顺一概留中不发,一边催促孙可望、李定国二人认真学习,整顿兵马,一边督促朝廷往广宁、东江输送粮草武器。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京师也下了两场小雪,张顺这才命登莱水师将孙可望、李定国及李定国麾下一营人马送往东江、朝鲜两地。   两人刚一到东江,翘首以待的东江沈世魁一见来了俩半大孩子,不由又喜又忧。   喜的是舜王殿下派遣过来两个半大孩子,肯定夺不了自己这东江的基业。   忧的是舜王殿下只派来两个半大小子,想必对东江也不甚重视。   且不说那沈世魁如何心思,好歹把两人迎入岛中,好好的招待了一番。   待到酒足饭饱,那孙可望就要打听一下沈世魁是否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却被李定国一把拦住了。   然后,他才对沈世魁正色道:“殿下麾下能人异士,何止万千,之所以派我俩前来者,盖掩人耳目也!”   “依殿下之意,欲使我俩联络朝鲜、东江,联兵攻打凤凰城一带。凤凰城既下,和辽阳连成一片,然后再挥师南下,将孤军刘之源一部彻底拿下。”   “如此辽南尽平,然后再挥师北上,攻沈阳,破赫图阿拉,彻底殄灭此类,永绝后患!”   那沈世魁本来并没有拿两人当回事,但是当他听到李定国这话以后,顿时大吃一惊。   那沈世魁虽然料到辽东一统,大势所趋,却万万没料到这件事会来的这么快。   如果果然李定国所言,那么不出半年,恐怕整个辽东地区便会归于沉寂。   “那么……那么殿下真做好准备了吗?”沈世魁皱了皱眉头,若有深意地问道。   “若是只管打仗,何须我两人耶?”李定国闻言不由指了指孙可望道。   “哦?”沈世魁一时间脸上阴晴不定。   “殿下欲开海朝鲜!”孙可望这才笑着接话道,“此事若成,仍准许沈氏继续掌管皮岛!”   “好,这件事儿我干了!”那沈世魁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张顺的心思,不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这沈世魁并不明白张顺的雄才大略,但是根据他执掌皮岛这许多年的经验,他明白只要内地继续和朝鲜依旧走海上贸易,那么皮岛这一个节点万万不能少。   既然少不了皮岛,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李定国见沈世魁吃了定心丸,这才继续追问道:“敢问岛上还有多少能战之兵,还请沈总兵及时编练,以便随时出征。”   “原来我岛上还有五六千兵,先前又折损了两千,如今还有三四千之数。”沈世魁这个时候也不拿他当孩子看待了,只是老老实实应道。   “不过,这几日我有新招了千余,有不少都是从辽东逃过来的汉兵,稍做训练,便能堪用。”   “这样,我限你一个月内选练出五千精兵,其中三千随时准备出击,剩下两千权作留守之用。其中所需费用,如实报来,皆有殿下一并担之!”李定国闻言点了点头,这才传达了张顺的命令。   “好,这事儿还请你放心,沈某定然会说到做到!”沈世魁连忙应了。   两人见沈世魁答应的如此痛快,这才放下心来,留了部分兵马在皮岛,然后又乘船前往朝鲜国去了。   “叔父,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觉得这两个小子的话可信吗?”待到孙可望、李定国一走,沈志祥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信!”沈世魁兴奋地点了点头道。   “为何?”沈志祥不明其意。   “你妹妹已经给我来信了,说是已经得到了殿下的宠爱!”沈世魁兴奋不已,神神秘秘地低声道。   “你要知道,殿下是何等的好色,如今既然宠幸了你妹妹,那叔父也算是半个国丈,你也拐弯抹角的成了小半个国舅……”   呃……难道你认为男人都是用小头代替大头思考问题?   那沈志祥闻言无力吐槽,奈何他叔父沈世魁就信这个。   要不然,他就不会把自家女儿当作宝贝,今天嫁给这个,明天嫁给那个了。   “叔父,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为妙!”沈志祥犹豫了一下,不由继续提醒道,“姓孙的那个小子,这两人没少探查咱们的港口和沙市,我怕他图谋不轨。”   “哎,你这就多虑了!”不意沈世魁闻言却摇了摇头道,“你说人家来咱这里做买卖,咱们都要抽取厘金。”   “那殿下虽然贵为一国之主,然而家大业大,岂不贪图一二?”   “侄子怕的不是他贪图一二,而是欲亡我而后快啊!”沈志祥想起当初明廷上下对东江的百般刁难、欺辱,恨不能毁之而后快,不就是眼馋东江镇的贸易收入吗?   “放心吧,他不是那样的人!”不由沈世魁却自信道。   “为什么?”沈志祥服了,叔父这一颗顽固的脑袋。   “因为朝鲜!”沈世魁笑了。   “朝鲜?”   “对,如果殿下收复辽东,你说这皮岛是要还回去,还是不还?”沈世魁追问道。   “自然是要……啊,对啊!”沈志祥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按照常理来说,这皮岛本为朝鲜国所有。   虽然这朝鲜国本为大明藩属,一个小岛还给朝鲜国也无所谓。   但是,如果这小岛值了钱,那大明上下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好歹大明是天朝上国,终究是要脸面的,岂能明着耍赖不给?   既然明的不行,那只能玩暗的。   比如最简单的耍赖手段,就说此岛已经赏给自己便宜老丈人,以便于双方朝贡贸易。   到时候朝鲜国即便不满,但是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大明翻脸。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殿下要图谋皮岛?”沈志祥沉吟了片刻,不明所以。   “你没看的姓孙的那小子吧?”沈世魁冷笑道,“他不仅在探查咱们的沙市港口,还命人探查附近海水的深浅。”   “我估摸着他这一路没少费劲,怕不是就为了建立一条稳固的海上航线!” 第605章 “天使”   “阁下就是天使?”   朝鲜国国王李倧还不知道张顺再算计他的皮岛,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天使”,有点不敢置信。   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你才多大,恐怕毛都没有长齐吧!   李定国当然明白朝鲜君臣的心思,不由笑道:“甘罗二十为宰相,太公八十事文王,有志不在老与少,无志空活一百春!”   “国主莫要笑我年纪小,十岁便能上阵杀敌,如今十五已经官至总兵。”   “哦?你有何本事,能官至总兵?”众人闻言皆不相信,只道是张顺胡乱封一个少年,特意欺辱自己一干人等。   “别的本事到没有。”李定国闻言皱了眉头回想了一下,这才笑道,“只不过前番逐鹿大战,阵斩了东虏伪王孔有德而已!”   “啊!”李定国此话一出,顿时骇得朝鲜君臣骇然变色。   你道为何?   原来这孔有德本为毛文龙参将,被其与耿仲明、尚可喜一干人等一起收作养孙,是以被朝鲜国知晓。   后来登莱之乱以后,投靠后金,被封为恭顺王。   随后,便充当攻打东江和朝鲜的急先锋,朝鲜朝野上下吃足了他的苦头。   这朝鲜国国王李倧万万没想到,威名赫赫的“恶贼”孔有德,竟然丧命在这个半大小子之手,不由肃然起敬。   他连忙道:“先前本王竟有眼不识泰山,小觑了真英雄,还请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恕罪则个!”   “不知者,不为罪!”李定国摆了摆手,一副小大人模样笑道,“今日我到此,是为了协助贵国选练兵马,以便日后从征,不知贵国主以为如何?”   “好说,好说,此乃应有之意!”那李倧闻言天朝上国竟要助自己选练兵马,顿时不由大喜。   原来这朝鲜国兵不可谓不多,然而由于上下层之间等级森然,战术思想落后,除了咸镜道精兵以外,几无可战之兵。   这也是当初壬辰之乱之际,朝鲜兵一触即溃的根本原因。   如今听到这种好事儿,这朝鲜国上下再也不计较从何处出兵之事。   双方计较已定,李定国趁热打铁,连忙又道:“本将出使朝鲜国之时,又有一故人相随。”   “此人别无他好,唯好货殖一道,还请殿下格外开恩,许他率领船只,前往各港口贸易。”   “这……”李倧闻言看了看李定国旁边年纪相仿的孙可望,略作犹豫,便爽快地答应道。   “那好吧,本来我国不许商人随便往来,既然天使有请,莫敢不从!”   原来此时明朝双方贸易往来,伴随着彼此使者进行。   其中有公有私,一般都是就地开市。   双方对买卖的物资,买卖的数量均有极大的限制。   比如如今朝鲜和大明之间的朝贡贸易,一般就采用“八包制”和“搜银之法”。   由于朝鲜本国缺乏白银,内部交易亦不用白银,白银只能用于对外贸易之中。   但是朝鲜国国贫民弱,在交易中往往入不敷出,故而在朝天使出使大明的时候,采取了“八包制”。   所谓“八包制”,既允许出使的“正官”携带“八包”。   其中所谓的正官,包括译官、军官和裨将,而“八包”一般是指携带了八包作为硬通货的人参。   一般人参十斤为一包,“八包”即为人参八十斤,约价值白银两千两。   这样就保证了朝鲜国仅有的白银,不会随便外流。   什么,你说自由贸易?   对不起,我们这是封建社会,不需要那个!   那李倧见孙可望年纪不大,所携带货物又不多,刚刚又得了李定国选练精兵的好处,这才应了他的请求。   且不说李定国如何选练士卒,且说那孙可望既得了李倧的王令,担心港口冰封,连忙辞别了李定国,离开了汉城。   原来这一次李定国、孙可望二人和黄孙茂不同,这一次他们两人更进一步。   从原来平壤附近的多石山港口向南,航行到汉城一带。   于是孙可望便带了两艘二百料小船,由汉城出发向南来到大黑山群岛,折而向东,穿过济州海峡,然后抵达釜山。   那孙可望刚抵达釜山附近,却只见天空海鸥成片,海上船只遍布,竟与别处不同,好一处繁华景象。   他不由惊叹道:“不意这朝鲜国,竟也有如此好去处!”   待他验过了凭证,缴纳了费用,入得港来,却见剃着月代头的日本武士,脸色惨白的日本艺伎以及身着伤风败俗装的朝鲜妇女到处都是,好一处异域风情,竟与中国大不相同。   那孙可望年轻气盛,哪里见过这个,顿时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整张小脸都涨的通红。   “这位公子请了!”而就在这时,一个男子上前拜道。   “哦?你是?”孙可望不由惊讶的打量了他一眼,若非他长着高鼻深目,头发卷曲,他还以为此人是内地人氏。   “在下姓朴,唤作昌罗,乃远西人氏,不意在此竟见到大明的公子!”那人用异腔怪调回答道。   原来此人乃是来自欧洲的客商,见孙可望年龄不大,又带着三二十随从,还以为他是大明国某个贵族的儿子。   “哦,你好,你好!”孙可望尴尬的应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不过,这朴昌罗却是自来熟,为他指点道:“阁下是不是对这个有点害羞?”   “哦,没关系的,放心大胆地看吧,她们都这样!”   “不过,你千万不能把她们当作妓女,不然你会被打的!”   说到这里,朴昌罗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看样子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哦?你这是从哪里来?做些什么生意?”孙可望想起了张顺交代自己的正事,便不想在这个话题下继续和他胡扯下去。   “哦,我说了我是从远西来,漂洋过海过了,先去了澳门,然后去了台湾和日本,前几日从博多坐船过了,售卖一些西洋玩意儿!”说到这里,那朴昌罗上下打量了孙可望一番,不由推销道。   “不知这位公子是否感兴趣,我这里有个宝物。如果你拿出五千两,哦,不三千两,这个宝物我就赠与你了!”   “什么宝物?”孙可望听了朴昌罗这话,不由惊讶道,“竟要三千两?”   “铛铛铛!”那朴昌罗见孙可望上了勾,连忙带他来到不远处几个同伴那里,然后得意洋洋的打开了一个包裹。   “自鸣钟?”孙可望仔细一看,不由笑了。   原来这自鸣钟在陕西却是罕见之物,孙可望也不曾见过。   但是,到了京师却发现多有售卖,中样每架不过售银五十两,这厮果然是拿他当冤大头呢。   他不由笑道:“这个玩意儿我见过,不想买。不过,你若是能把你们来的时候的路线详细告诉我,我不介意出一点银子!” 第606章 朝鲜练兵   “嘚嘚嘚!”一匹骏马疾驰而过,只见马上有一名骑士,开弓三箭,三箭正中靶心。   “好!”李定国眼睛一亮,不由拊掌大笑。   虽然此人比不得镇西将军陈长梃的本事,不过相差亦不远矣!   朝鲜国国王李倧亦满意的点了点头,向李定国炫耀道:“不知李将军觉得本王麾下武士如何?”   “好箭法!”李定国不由实话实说道,“不过,我见贵国骑士、武士多习弓矢,为何不曾见演练长矛、大刀等武艺?”   “这……”李倧闻言顿时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由大臣崔鸣吉解释道:“我国人善射而不善白刃,故而扬长避短,让天使见笑了!”   “哦?”李定国闻言点了点头,也不置可否。   实际上正如他心中所想那般,这朝鲜国人又不是奇形怪种,怎么可能善射而不善白刃?   原来这朝鲜国的前身高丽王朝深受元朝影响,成为大名鼎鼎的“驸马国”,甚至还一度下达了剃发易服的命令。   就在这种风尚之下,高丽王朝的军事技巧也迅速效法蒙古,以骑射为正宗。   以至于后来通过政变上台,建立李氏朝鲜国的开国君主李成桂的祖父唤作“孛颜帖木儿”,父亲唤作“吾鲁思不花”,他本人亦精于骑射武艺。   直到朱元璋北伐,进入辽东,高丽还是一个能够动员数万骑兵的国家。   甚至到李成桂建立李氏朝鲜时期,官营马场就有马七万匹,这也是朝鲜国当时进行骑射的基石。   然而,时间来到明末,朝鲜国经过大明二百余年的购买和封锁,整个朝鲜不仅战马难求,就连角弓也只有少数人通过走私获取。   如今以来,整个朝鲜国的军备就变成了以极少数弓骑为核心,以大量鸟铳手为骨干的局面。   这也是为何朝鲜国上下一听说张顺准备为他们选练一支人马的时候,无不欢欣鼓舞的直接原因。   那李定国倒不知道这许多门道,但是他还记得临行之前,张顺的叮嘱:“朝鲜国居于卧榻之侧,居心叵测,与蒙古、女真并为边患。”   “今虽借其力,却不可贻害子孙。依我之见,亦以一营之数为佳,勿使为中国患!”   那李定国想到此处,便笑道:“贵国精骑,亦不下我辽东铁骑半分,当可与东虏争一日长短。”   “奈何数量稀少,即便打今天开始购买战马,选练士卒,恐怕也来不及了。”   “依我之见,何不选精骑八百,作为骨干,另择步卒二千二百余人,合为一营,足待明年开春之用!”   “这……那好吧!”朝鲜国国王李倧闻言虽然有点嫌少,不过也能借机一觑义军兵法,倒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双方计较已定,然后不曾想第一步就卡住了。   你道为何?   原来这朝鲜国精骑数量稀少,除了京畿二三百骑以外,余则皆部署在咸镜道一带。   咸镜道乃是朝鲜国北方军事重镇,其民众原是中国故地,元亡以后,被高丽王朝趁机崛起。   由于其地临近活在那里的女真鸭绿江、讷殷、朱舍里三部,故而民风剽悍,颇多精兵。   待到李定国赶到咸镜道以后,又选练了三百精骑,虽然差了二百骑,好歹也算是勉强凑足了一个标准营所需的骑兵。   待到这六百骑兵凑足以后,李定国没有折回韩汉城,又继续在此地挑选鸟铳手。   出乎李定国意料之外,这里的鸟铳手虽然鸟铳很简陋,但是大多数打得又准又快,哪怕拿到国内也是精锐之兵,他轻轻松松便挑足了千余之数。   然而,等到他挑选肉搏精锐的时候,却才发现朝鲜国国王所言不虚。   除了那些耍腰刀耍的虎虎生威的弓骑兵以外,长枪、狼筅、大刀、长刀等义军、明军常用武器,在这些人手里几乎如同烧火棍一般。   “我特么就没有见过这么烂的兵!”这是李定国连续挑选了数日以后,最终下定的论断。   也须怪不得李定国如此评价,原来在朝鲜国奇葩的军事技巧发展之下,以及和鸭绿江、讷殷、朱舍里三部女真菜鸡互啄之下,朝鲜国的军事技巧发展成了极度重视远程射击,而又极度轻视近战的状态。   凡临战,射击数轮蔚然不动,一旦敌人近身,便一哄而散。   “怎么办,将军?”左右束手无策,不由开口问询道。   “怎么办,凉拌!”李定国哭笑不得。   他不是不能训练肉搏之兵,一则时间有限,冷兵器的训练需要积年累月,非一朝之功;二则依照张顺的心思,他也不太想替朝鲜国补足军事技巧的短板。   “这样吧,实在不行,还是找沈世魁商量一下!”其实李定国麾下的“毛葫芦”本就是上好的肉搏兵,若是把朝鲜国鸟铳手编练其中,也未必不能用。   只是如此以来不仅坏了旧有编制,万一双方配合不好,更会被这些鸟铳手拖了后腿。   李定国没有办法,只好折而向南,往皮岛方向赶去。   如此行了数日,便抵达铁山境内。   这里位于义州以东,距离占据了凤凰城、镇江堡一带的后金颇近,李定国顿时便警惕了起来。   他一边命令本部人马广布斥候,一边命令选练的朝鲜骑兵、鸟铳手以临战阵型行军。   如此刚行了十余里,突然围上了一股人马。   那李定国就要派兵冲杀,却不意那股人马里早分出来一人,上前拜道:“可是天兵在此?我等皆是辽东逃民,如今腹中饥饿难捱,还请将军施舍些与我吧!”   “哦?”李定国见他们一个个携弓矢负利刃,甚至还有部分穿着破旧的棉甲,不由怀疑道,“休得胡说,你见哪家难民这般?”   李定国此话一出口,不意那人却哭诉道:“将军你有所不知啊,我等本是辽民,奈何建虏残暴,无以为生,不得已逃到此处投毛帅耳!”   “如今毛帅已逝,沈总兵又无力照样,我等只能暂时容身于此。”   “不曾想,前些日子东虏兵锋又至,宽奠、长奠、义州和铁山等地皆陷其手,我等死于兵戈者十有二三,被掳者不计其数,如今只有我等这些人无以为生,唯靠打劫往来客商而已!”   “哦?那你们可有武艺在身?”李定国听到这里,不由眼睛一亮,连忙开口问道。   “不敢欺瞒将军,我等大多数都是卫所出身,山间又多蛮夷,是以本事都不曾拉下!”那人闻言回答道。   “好,如此甚好!”李定国不由拊掌而笑道,“本将本欲招募人马,既然尔等无处可去,不如随我一起去讨口饭吃!” 第607章 再至义州   正当孙可望和李定国二人在朝鲜国准备大干一场之际,卢象升也带领他的奇兵营来到了义州。   “情况怎么样?”卢象升一见面,就开口问道。   “有点麻烦!”杨柱国皱了皱眉头道,“辽泽冰封,鞑虏骑兵来取如风,我们拦不住,抓不着!”   原来自从张三百一干人等由广宁、义州推进到辽阳以后,双方陷入到僵持局面。   这多铎也不是傻子,自然调遣尽可能多的骑兵,渡过辽泽骚扰从义州至牛庄一带,以求断绝义军后勤辎重。   其中作为港口的牛庄乃是重点,义州、广宁一带次之,辽泽沿边其他地区再次之。   据闻先前白广恩一着不慎,还被后金骑兵烧毁了几艘船只,惹得张顺又亲自下令训斥了一番。   “万幸这多铎没有派遣大军奇袭牛庄,不然麻烦大了!”那卢象升闻言略作沉吟,便从自己的角度给出了见解。   别说卢象升,就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如今义军的后勤补给,及其依赖海运。   一旦牛庄有失,张三百不战即败。   “怎会没有?”杨国柱闻言不由笑道,“据闻半个月前那多铎纠集了万余精骑,围攻了牛庄十多日。”   “最后,还是那白广恩命人用火药炸毁了河面上的冰层,这才让鞑子无功而返。”   原来辽东进入冬季以后非独辽泽冰封,就连辽河、太子河和浑河等河也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这样一来,原来强横的义军水师便无用武之地,反倒让后金骑兵频频来攻。   那后金上下也深知,若是这一冬不能击败义军,那么等到来年冰层融化,恐怕整个辽东再也不复为后金所有。   当然,张顺和张三百一干人等也不是无备,亦在辽东结冰期到来之前,早早的备了粮草、棉衣,又修补了城防设施,谨防后金来犯。   当时后金围攻牛庄甚急,义军苦战了数日无果。   就在这个时候,白广恩站在城墙之上,发现营地被辽河、杨柳河分成了数处。   他不由灵机一动,夜间派遣死士出城,置火药于河面之上,然后引爆火药。   一时间爆炸声四起,原本坚固的河面纷纷开裂,将城外的后金顿时不能相交通。   白广恩趁机带人发起猛攻,把被困在困在牛庄和河水以内的后金兵打得大败,这才解了牛庄之围。   “白广恩还能坚持多久?”卢象升听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头。   如今天寒地冻,辽东确实是后金的主场。   如今坐视不理,卢象升担心牛庄丢了。   如果牛庄丢了,那么张三百和他的辽阳城就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这事儿不好说,不过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杨国柱沉吟了片刻道,“先前将军趁着多铎派兵出击牛庄之际,主动出击了一次,打得多铎丢盔弃甲,心有余悸。”   “想必经过这么一遭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么狠?   卢象升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张三百这厮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本事。   那多铎用兵虽然比不得洪太、多尔衮老辣,却也是后金国中仅次于前两者的存在。   现如今多铎手中有三四万兵马,张三百手中两万三千之数。   他竟然能够在多铎分出来一万兵马的时候,打得对方大败亏输,确实是个人物。   再仔细一想,交战双方的统帅都才二十出头,更让年仅三十六岁的卢象升发出了“我真是老了”的感慨。   想到这里,卢象升不由开口问道:“土默特部如今如何?”   “虽然屡有犯边,倒还算老实!”杨国柱笑道,“先前土默特、喀喇沁等部联兵四千,合孙得功部两千汉兵,被白广恩、侯拱极两人杀得大败。”   “特别是土默特左翼一部,损失犹为惨重。”   原来那洪太在彻底击败虎墩兔憨以后,先后降服了喀喇沁、土默特等部。   其中原喀喇沁被其分为左右两翼,土默特也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了土默川,还有一部分则被他迁移到义州、广宁以北以西的边墙外。   其中喀喇沁左右翼大致位于后世赤峰以南,承德以北,建昌以西区域,而土默特左右翼则分别位于后世朝阳和阜新一带。   位于朝阳附近的土默特右翼虽然对锦州仍有威胁,不过并不在义军北上的路上,且不管他。   真正对卢象升“奇袭战略”有影响的,正是位于后世阜新一带的土默特左翼一部。   “我听说那土默特左翼的札萨克王唤作善巴,麾下有一千六百二十户,不知对也不对?”卢象升闻言,又继续追问道。   “确实如此,若是按照往日,怕不是能出动千余骑兵,奈何前番一战,怕是折损了大半!”杨国柱估算道。   “哦?那你说我给他来一下子,成也不成?”卢象升笑了。   “这……成倒是成,只是其部飘忽不定,不知所终。如今我等正竭力对付东虏,哪里有闲心理他?”杨国柱皱了皱眉头,开口解释道。   那“该死的石氏三兄弟”还死钉在广宁,把杨国柱弄了一肚子火儿。   刚巧这一次卢象升前来,又携带了十门“擎天大将军炮”过来,他正准备好好出一口恶气,哪里有闲心去打什么土默特?   “急了不是?”卢象升闻言笑了,“别老惦记那广宁城了,早晚都是你囊中之物。”   “这土默特部却不同,正好位于广宁、义州外围。若是在关键时刻,他给你来一下子;或者在你好容易攻克广宁以后,这石氏三兄弟借机北逃。你岂不是功亏一篑?”   “这……”杨国柱听了卢象升这话,顿时也沉吟起来。   正如卢象升所言,他之所以这么上心广宁,主要是因为这是张三百留给他的“功劳”。   只是这个“功劳”拿了这么久还没有拿下,已经够丢人了。   若是终于打了下来,再让石氏三兄弟逃了,那才是“光腚推磨”——转圈丢人。   想到此处,那杨国柱不由点了点头道:“征北将军所言甚是,只是这土默特部飘忽不定,如何寻之?”   “哈哈,这一次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卢象升见杨国柱应了,不由哈哈大笑道,“具体怎么寻之,我自有办法!” 第608章 焚巣捣穴   “启奏将军,已经探查明白,那善巴驻地正在沙日彻其格图山脚下,冮台河河源!”一个蒙人长相的黑瘦汉子,正用他那笨拙的汉语向卢象升汇报道。   “好,不错,看赏!”卢象升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不……不成,你不是俺的主子,俺不能领你的赏!”不意那汉子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   “那……那好吧,本将会汇报殿下,由殿下赏赐与你!”卢象升被噎了一下,只好无奈的改口道。   原来此人本是虎墩兔憨的多罗大福晋囊囊太后的部署。   那囊囊太后身死以后,便把他的幼子阿布鼐和首先的一千五百户托付给了张顺。   如今的张顺不仅是义军三十六营盟主,“大明的舜王”,更是这一千五百户的主子。   由于这部落之中颇多战士,卢象升在征求了张顺的意见以后,便在其中招募了一些骑兵。   而正是有这些懂得蒙语和草原地形风俗的牧民的帮助,卢象升这才很快探查到土默特左翼札萨克善巴的驻地。   只是探查到了是探查到了,却是有点难办。   你道为何?   原来这善巴的驻地所在的沙日彻其格图山便是后世的海棠山,位于后世阜新以南四十余里,距离广宁八十余里。   如果从广宁出发,骑兵只需一日功夫便能杀到。   然而,问题的关键就是广宁如今还在石氏三兄弟手中,卢象升不可能大摇大摆的从广宁外围冲杀过去。   实际上那善巴也正是仰仗这一点,这才把驻地安排在此处。   “可还有他路可走?”卢象升沉吟了片刻,不由继续追问道。   “有倒是有,就是距离远点!”那探子闻言应道,“恐怕只能走义州向东北行一百六十里,方能赶到。”   “哦?”卢象升听到这里,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道,“好,那你且下去休息吧!”   “你真要去?”待到那探子一去,杨国柱忍不住开口问道。   “要去!”   “这……我看这几天天色不好,若是有个万一……”   “没有万一,奇兵奇兵,盖在出奇制胜!”卢象升冷笑道。   “再说,这辽东镇究竟又多少鞑子的探子,谁又能说的清?”   “只有出其不意,快刀斩乱麻,方有胜机!”   崇祯九年十一月十六日,这一天天还未亮,空气有些闷。   卢象升便早早的整顿了人马,然后越过边墙,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去。   然而,就在卢象升离开义州的同时,早有人看得明白,也连忙换了战马,一路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且不说城中探子如何反应,且说那卢象升离了义州城,只见北面满眼的枯黄萧瑟之色。   然而卢象升心中无萧索之感,反而开口夸赞道:“这真是好地方呐,难怪喀喇沁、土默特盘踞于此!”   原来先前卢象升驻扎的榆林城,城外漫天黄沙,比之更萧索百倍。   相对于降水更为稀少的榆林来说,这里可耕可牧,岂不正是一处好去处?   其实这一代在明代中期,大致隶属于泰宁卫,和朵颜、福余二卫一起占据了蓟镇以北,广宁以东至开原以北地带,大致囊括了整个辽东镇的西侧。   这三卫被明朝人称作朵颜三卫或者兀良哈三卫,其游牧驻地,则被称之为兀良哈地区,原本隶属于就藩于大宁的宁王。   结果由于明成祖朱棣在靖难之役以后,生怕其他人学有学样,就把宁王移藩到江西,这三卫便时降时叛,不甚安分。   后来经过多番变化,这三卫先后瓦解。   其中实力最为强大的朵颜卫大致形成了喀喇沁部,泰宁卫则形成了翁牛特部,而福余卫则和其他女真部落融合变化,最后形成了如今的科尔沁部。   而原本作为明朝藩屏的兀良哈三卫,如今也变成了威胁京师安危的喀喇沁部和土默特部。   且不说卢象升心中如何感慨,其麾下三千精骑快马加鞭一路往东北方向赶去。   行了小半日功夫,约莫行了三十里。   卢象升自度马力消耗殆尽,便止住脚步下令道:“换马!”   随着卢象升一声令下,他麾下的骑兵纷纷从坐骑上翻身下来,然后骑到了备用马上。   原来张顺之所以调卢象升入京,就是看中他这一支“奇兵”的高机动性。   当初为了组建这一支骑兵,张顺和卢象升在义军极其缺马的情况下,硬是收拢了近万匹战马,这才组建了这一支精锐骑兵。   这一支骑兵堪称奢侈,每人配马骡三匹,其中一马骑乘,一马作战,还有一马携带铠甲武器及干粮。   凡行军,骑乘马和作战马可以轮番换乘,以便保证行军速度,这也是为何卢象升出发之际根本不担心探子的原因。   当这些探子发现了义军的动向,等他们探查明白,弄清义军的目标,然后再折回汇报的时候,恐怕义军已经杀到了对方的营地。   如此又行了半日,约莫行进了百余里。突然大风四起,窸窸窣窣的雪花从天上飘落了下来。   “将军,不好了,这是要下大雪了!”就在这时,蒙古出身的义军探子连忙提醒道。   “哦?我看这雪花也不甚大,如何就要下大雪了?”卢象升不明就里。   “启奏将军,如果这雪花像棉絮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如果这雪花似盐巴一般,怕没有个三五日,不好停下来。”那探子连忙解释道。   “哦?好,这是好雪啊!”卢象升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大喜起来。   原来这草原上环境恶劣,牧民也艰难求生。   一旦大雪来临,就需要尽快找到避风之处,然后把牛羊赶过去,以免死亡。   而且由于冬季草木枯黄,又被冰雪所覆盖,所以牧民也需要提前储备草料,以便过冬。   如今草原上突然大雪纷飞,却正是“奇兵营”建功立业之际。   想到此处,卢象升先让士卒下马吃了些干粮,然后继续向沙日彻其格图山赶去。   一路无话,待到傍晚十分,奇兵营终于赶到了沙日彻其格图山。   这山倒不甚大,也不甚高,但是依旧树木茂盛,山峦起伏,短时间内哪能寻得土默特左翼的去处?   这时候,却见那探子笑道:“那善巴驻地必在沙日彻其格图山东南方向,速去无疑!”   “这是为何?”卢象升连忙请教道。   “我们的部落驻扎山下,是为了遮挡风雪。这草原上多刮西北风,那自然只能驻扎山东南一侧!”那探子解释道。   “好,全军换上铁甲,弓矢上弦,火铳、火炮装了火药,准备临战!”卢象升听到此处,连忙下达了备战指令,然后派遣士卒向东南方向搜取。   果然不多时,就有探子回报,正有一千多顶穹庐支在那里。   “这一战不要首级,只管杀人放火!”卢象升听到此处,激动的双手发抖,他不由兴奋的下达了命令。   “嘚嘚嘚!”随着他一声令下,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响彻了夜空,只踏的皑皑白雪一片狼藉。   而此时此刻,驻扎在这里的札萨克王善巴刚刚吃罢肥美的羊肉,正搂着温软的女仆准备歇息,哪里料得到有人杀将过来?   他一听到杀声想起,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跳将起来。   等他出了毡帐一看,却正见一支庞大的骑兵,正从铺天盖地雪中冲杀了过来。   “走,快走!”他不由惊叫一声,顾不得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连忙就近骑了一批快马,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609章 降服广宁   雪花窸窸窣窣地飘落着,硝烟氤氲袅袅的升腾着。   清晨的沙日彻其格图山脚下,一片茫茫。   唯有尚未熄灭的草料垛、毡帐,以及边地的鲜血和尸首,述说着昨夜的战斗的残酷。   “将军,我等不曾搜得札萨克善巴的去向,不过昨夜战果不小。”早有士卒略带遗憾的向卢象升汇报道。   “据计,共斩首三百二十七级,俘获男女四百八十三人,牛马一千一百二十一头,羊三千七百七十五头,毡帐六百三十九顶,车一千零八辆,其他铠甲、兵刃、衣服无算!”   和素来喜欢悲天悯人的张顺不同,哪怕儒生出身的卢象升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   他心里不但没有半点波动,反倒因为这场大胜充满了兴奋感。   “留守点人看着这里,其他人和本将一起押着这些人口物资回去!”卢象升压了压心中的激动,这才淡然下令道。   “好嘞!”众人都很兴奋,闻言纷纷高声应道。   诗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卢象升的奇兵营也一样,他们几乎拿了义军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后勤和辎重,结果只能留在榆林吃沙子,这让谁能服气?   如今好容易打了一场大胜仗,顿时腰板直了,心气也有了,一个个脚下跟按了弹簧似的,一蹦三跳。   “老伙计啊,你也终于又见血啦!”卢象升扭过头去,仔细看了看手中尚有血渍遗存的偃月刀,轻轻拂拭了一下,不由长叹一声,赋诗一首道。   “忠臣有幸临明主,宝刀无辜染虏尘。向使岳武遇太祖,笑煞龙城飞将军!”   且不说那卢象升如何,且说那杨国柱自从得了十门擎天大将军炮以后,早竖在广宁城外,轮番轰打,只打得城上砖崩石裂,一时间难以立足。   次兄石天柱抵挡不得,不由连忙下城道:“三弟,贼人火炮凶猛,非我能及,为之奈何?”   “哥哥不必慌张,我早已经派人前往土默特、喀喇沁等部,请求其出兵支援。”石廷柱闻言连忙安慰道,“只要这两部四翼出兵,威胁义州,贼人自然不战自退!”   “这……这能行吗?”长兄石国柱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追问道。   “怎么不行?”石廷柱自信道,“只要这两部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哦,那好吧!”石国柱、石天柱两人明显不信,但是亦无可奈何。   眼见两位哥哥走后,石廷柱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一脸茫然的颓坐在椅子上。   别看他刚才自信十足,其实他心里清楚,这“大清国”恐怕是要完了。   当初老奴攻打广宁之际,何等威风?   他们三兄弟商定由次兄石天柱出迎,长兄石国柱和石廷柱则负责开门归降。   比这更麻烦的是,当初为了讨好老奴等人,他自曝家门,声称“先祖世居苏完,姓瓜尔佳氏,明成化年间内属,授建州左卫都指挥佥事,世代世系”。   本来按照当时的观念来说,入华则华,入夷则夷,倒也没人说些什么。   但是他们石家世受国恩,又主动叛华入夷,无论以忠义论之,还是华夷论之,均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之辈。   若是日后大清国得天下也就罢了,或许会将其列为同类。   可是若让汉人掌了权,恐怕他这种“二鬼子”,下场比“正牌鬼子”还要凄惨三分,这才是他们石氏三兄弟顽抗到底的根本原因。   本来他们三兄弟还觉得这一次叛华入夷,十拿九稳。   哪里想得到半路上杀出来个张顺,直接一杆子戳塌了大明和后金两国的“天”。   这下子彻底断绝了他们三兄弟念想,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轰,轰,轰!”城外的“擎天大将军炮”再度响彻了起来,震耳欲聋的炮声震的石廷柱几乎肝胆俱裂。   人总说:炮声如雷,震慑一切魑魅魍魉!   显然在如此隆隆的炮声之下,他惧了,他怕了,他也走投无路了!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石天柱、石国柱上得城来,正见达尔汉正在指挥炮声还击。   “情况不妙,方才又被‘顺贼’击毁了一门红夷大炮!”达尔汉指了指不远处断成几块的残片道。   这达尔汉不是别人,正是石国柱之子。   他见左右没有外人,不由低声问道:“不知父亲和叔父是何打算?这广宁城已成死地,若何还要坚守下去?”   “这事儿还不是怪你叔父,当初好端端的非要和鞑子攀上关系,这下好了,推都推不掉了!”石国柱闻言不由抱怨道。   “啊?”那达尔汉闻言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石氏三兄弟这一叛不要紧,既是叛国,也是叛君,更是叛族,如此之下,哪个汉人得了天下,能轻饶了他们?   “好了,大哥,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石天柱闻言连忙打断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守得住广宁城的事情!”   “守?拿什么守?这几日不但士卒、丁壮折损不少,这粮草也消耗了大半。”石国柱不由冷笑道。   “若是过了年,咱们还不能击退‘顺贼’,恐怕咱们全家上下都得做祖大寿!”   夫祖大寿,食人者也!   “明天的事情,这谁说得准……”石天柱一边望向远方,一边叹了口气宽慰着兄长。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惊讶的指向远方道:“那是什么?莫不是土默特部援军?”   石国柱闻言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正北面正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疾驰而来。   “是援军,是援军,是土默特部的精骑!”石国柱不由兴奋的叫嚷了起来。   “嘿,还真是!”达尔汉闻言举目远眺,却见来着一人数马,正是蒙古部落常见的骑兵配置。   “不对呀,这土默特部怎么还拖家带口的?”众人看了半晌,随着那“援军”越来越近,突然那石天柱率先发现不对。   原来这一队人马不仅有众多的战马,居然还有千辆车辆,车辆上还坐着一堆老人妇女和孩童。   “城上的人听着,本将已经彻底消灭土默特部,尔等休要有侥幸之心。要死要降,一言而决!”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着绿袍,手持大刀之人来到城下,大声喝道。   石国柱、石天柱再看看城外那一队人马,顿时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了下来。   这哪里是土默特部,这分明是一支击败了土默特部,然后缴获了土默特部几乎所有的牛马驼羊及牧民的“顺贼”兵。   “怎么办?怎么办?”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突然只听得一声恸哭。   众人回头望去,却见石廷柱之子卓尔们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失声痛哭道:“吾父已去矣,着两位伯伯即刻投降!”   “这……竖降旗!”石国柱、石天柱相视一眼,不由异口同声的下令道。 第610章 最后的挣扎   “混账!”当多铎得到广宁陷落的消息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勃然大怒。   义军能想得到偷袭沈阳,自然多铎也能想得到。   其实这广宁不仅堵住了义军深入辽泽之路,更是堵住了后金开辟的新道。   原来自后金定都沈阳以后,为了尽快应对明军的威胁,一直在寻求通往广宁一带的新道。   经过多番探查以后,后金发现从沈阳往西,沿着辽泽北面边缘行至巨流河,然后再折向西南,便能抵达广宁一带。   只是这条道路没有修整,颇为泥泞,但是在冬季已经完全能够满足大军的通行。   在原本历史上,大概在两年以后才开始动工,前后用了大概一年的时间,修筑了沈阳至巨流河一带的道路,唤作盛京叠道。   一直等到清军入关以后,这才有人力物力,彻底修筑了这条裁弯取直的盛京叠道。   当然,虽然这条道路如今并未修成,但是并不妨碍人马通过。   所以当多铎得到广宁失守的消息以后,这才不能自已。   “殿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调整部署,防备‘顺贼’偷袭之事!”那代善眼见多铎暴躁不已,心里虽然生出了一股名叫失望的情绪,不过仍打起精神来谏言道。   “防备,防备!我大清国什么时候需要防备别人,不都是别人防备我大清国吗?”多铎闻言愈发怒不可遏。   “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攻守乃兵家战术,岂可感情用事?”代善不由带有几分不快的质问道。   “呃……”多铎吃了代善这一喝,这次稍微冷静了一些。   “广宁没了,西面辽河一带空虚,我们的侧翼直接暴露了出来。看样子,唯有撤军一途了!”   “殿下,若是如此,那么复州刘之源部就等于被我大清国放弃了呀!”代善不由又提醒道。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多铎被他挤兑了一下,不由脾气又上来了。   “我觉得陛下应该留下一部坚守东京,然后率领主力西进,重新夺回广宁!”代善冷笑道。   “你……”多铎闻言勃然大怒,反问道,“我军西进固然可以,如果‘顺贼’不打东京,反而折而向西怎么办?”   “这……”代善听到这里,顿时也没脾气了。   原来后金凭借骑兵优势和兵力优势,固然可以在压制张三百的同时,向牛庄、广宁一带发起进攻。   但是一旦后金主力离开,那么张三百也完全可以抛开东京城不管,折而向西,直接打通凤凰城至朝鲜义州一带的通道。   到时候后金不但会失去朝鲜这个藩属国,更会被义军联合朝鲜、东江威胁到后金起家之地的赫图阿拉一带。   现在后金面临的问题和先前一样,还是这不能丢,那也不能丢。   全都想要,但是又顾不过来。   “这样吧,实在不行,只能再派人往北去,抓点野人回来补充一下兵力!”多铎沉吟了半晌,最终无奈的决定道。   “这……这个时节也太冷了,不好办呀!”代善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提醒道。   “冷?值什么,就是因为太冷了,咱们才有机会反败为胜!”多铎突然笑道。   “这一次我不要多,只要三千野人。披了铁甲,留作当‘撒手锏’用!”   “三千?”代善闻言吓了一跳,不由他仔细琢磨了半晌,发现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最终他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沈阳城里的防御交给杜度吧,让岳讬带两千人前期抓野人!”   “成,就这么定了!”多铎点了点头,然后又叮嘱道,“对了,告诉杜度,一定让他做好沈阳以西的防御,千万不能为‘顺贼’所趁!”   原来这多铎和代善两人所言的“野人”,正是指野人女真索伦部。   也就是后世鄂伦春、达斡尔和鄂温克三族的统称,大致分布于黑龙江中上游一带。   由于这些部落较为原始落后,部落丁壮性情坚韧、残暴,又具有很好的狩猎技术,是天生的战士。   故而,后金自老奴以来就喜欢抓捕这些野人女真充当精锐。   只需要给他们披上铁甲,配上硬弓、战刀,这些人就是冲锋陷阵的死士,故而深得女真上下喜欢。   仅天聪九年,洪太称帝前夕,一次就抓获了野人女真六七千人,丁壮二千四百余人,编入旗中。   故而这一次多铎预备在抓三千丁壮,就是为了日后在和义军决战的时候,充当撒手锏使用。   实际上类似这种数万人的大战,一旦有三千死士在关键的时候杀了出来,确实完全能够改变整个战场的战局。   “什么,抓野人,还要抓三千?”当留守在盛京沈阳的岳讬接到“圣旨”以后,有推脱之意。   只是奈何这一次不仅多铎,就连他的父亲代善都联名要求他去,他确实也无法反对。   只是他这心中对他父亲代善的观感,又恶心了几分。   先前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还能说是为了瞒一瞒老奴和洪太两人的眼神。   如今老奴、洪太都已经身死,他却要求他的儿子在这几近寒冬腊月,深入黑龙江深山老林去抓女真?   我看你不是想让我去抓女真,你是想让山里的黑熊把我抓进去吃了,再也回不来。   和很多人固有印象不同,以为辽宁、吉林、黑龙江都很冷,环境应该差不多。   实际上不然,虽然这三地都很冷,但是冷的温度完全不一样。   以老奴等人生活的赫图阿拉及沈阳一带为例,冬天最冷的气温,也不过零下十几度,低于零下二十度已经极为罕见。   而索伦部所在的黑龙江中上游一带,腊月平均气温基本在零下二十多度以下。   甚至还有零下三十多度,四十度的存在。   什么概念呢?   零下十几度,你裹结实点,可能只是感觉脸有点冷。   而到零下二十多度,你呼吸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自己的鼻毛。   到了零下三十多度,你就有幸听到自己衣服的响声。   你让一个常年生活在零下十几度的青年,寒冬腊月跑到黑龙江的深山老林里捉生女真,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第611章 深入不毛   话说那成亲王岳讬领了大清国皇帝多铎的诏书,便离了盛京沈阳城,一路向北赶去。   过了铁岭、开原,然后便进入到海西女真之地。   这海西女真主要由叶赫、乌拉、哈达和辉发四部组成,原本是与建州并列的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   后来在联合科尔沁等九部联军,攻打老奴失败以后,逐渐被老奴降伏,成为了女真八旗的一部分。   故而那岳讬来到此地,如同来到自己家里一半。   各部落的头人见成亲王率大军路过,纷纷取出猎物、粮食,热情招待了一番。   那岳讬本来还想借机征调些人马,只是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大多数丁壮已经列入军中,只得作罢。   等到岳讬离了海西女真,这才进入野人女真境内。   这野人女真,又称都东海女真,大致分布于黑龙江沿岸一带。   先前,在洪太称帝之初,曾征讨过其中的虎尔哈部,并获男女七千余口,丁壮两千四百有余,大大增强了后金的实力。   故而这一次岳讬也准备如法炮制,恩威并用收服野人女真。   白奇超哈章京萨穆什喀不由对岳讬道:“先前讨伐虎尔哈部亦不过俘获两千四百余丁,如今殿下想一举获得三千之数,非降伏博穆博果尔不可!”   “这是何人?”那岳讬不曾参与讨伐野人女真事宜,故而开口问道。   “黑水诸部惟索伦达虎里为大、索伦本辽裔,游牧精奇里江,挽强命中洞兕、虎迹、奔兽,雄于诸部,博穆博果尔得众心,僭称汗王。江南北各城屯、惧附之。”萨穆什喀不由回复道。   所谓“黑水”,即是指黑龙江,唐代曾在此设置黑水都督府,沿岸诸部称作“黑水靺鞨”。   明朝曾在此设立奴儿干都司,管理分布在这一代难以数计的卫所。   然而自老奴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阻断了南北交通以后,这些部落大多转向后金称臣。   这位博穆博果尔出身于索伦达虎里部,又称达虎尔部,正是后世达斡尔族的前身。   此人部落实力雄厚,而本人又颇有野心,故而在索伦诸部之中颇有勇名,称艾拉克巴特尔汗。   其所居精奇里江,乃是黑龙江中上游的支流,位于后世俄罗斯的境内。   “这……这成吗?”岳讬闻言吓了一跳,不由犹豫地问道。   “肯定能成!”不意那白奇超哈章京萨穆什喀不以为然道,“彼辈虽众,不过山中野人罢了。”   “如今又有额驸巴尔达齐助我,何惧之有?”   这萨穆什喀乃是自老奴时期,就身经百战的宿将。   前一次征伐虎尔哈部便立有大功,因此才得以晋升三等梅勒章京、白奇超哈章京,这番话说起来,自然有份量。   那岳讬沉吟了半晌,心道:“这索伦部都是没有头脑之人,若是果然能降伏彼辈,不但当前困局迎刃而解,我亦实力大增!”   想到此处,他不由开口道:“这样,咱们先礼后兵。如果那博穆博果尔果然愿意归顺与我,一切休提。”   “如若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   “好!”那萨穆什喀闻言不由大喜,连忙赞道,“如此方不负我女真……满洲成亲王之名!”   两人计议已定,这才率领大军向精奇里江一带杀去。   这时代深入黑龙江地区和后世截然不同。   后世由于铁路发达,基本上是走沈阳、吉林、哈尔滨一线过去,沿途是广阔的平原。   而这个时代若想抵达黑龙江,需要沿着松花江一带深入,抵达黑龙江一带。   先前洪太征伐虎尔哈部便是由此往东北方向,几乎征服了黑龙江中下游一带。   这一次则不然,这一次只能逆黑龙江而上,才能抵达黑龙江中上游地区。   这一路近三千里,岳讬一干人等用了近一个月,这才抵达精奇里江河口。   彼时时值寒冬腊月,天气极寒。那岳讬浑身上下裹着上好的貂皮,都没能觉得暖和起来。   他一呼吸,感觉根根鼻毛都硬了起来,一有动作,就听到自己的衣衫哗啦啦作响,好似整个人都快要冻上了一般。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真冷啊!”岳讬往手心里哈了口气,不由感慨道。   “前面有屯子没有,咱们过去暖和暖和?”   “启奏殿下,前面有七个屯子,已经归顺我国。正好过去歇息一番!”那萨穆什喀连忙应道。   “归顺了?既然归顺,那就算了!”岳讬摇了摇头,连忙拒绝道。   他麾下这一帮人都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不过了。   这些人都是他从八旗中抽调的赫哲、锡伯以及新降的虎尔哈等部精锐。   这些精锐若论吃苦耐寒,野地浪战,都是一等一好手。   但是若论起军纪来,比野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岳讬真敢带他们入屯,定然少不了烧杀劫掠这一套。   那么原本已经臣服的这七个屯子,恐怕也会倒向博穆博果尔。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岳讬只好命士卒绕过去此地,勿作侵扰。   而之前已经降伏后金的额驸巴尔达齐得到后金大军赶来的消息以后,果然也开始号召索伦诸部投向后金,免遭兵火。   奈何博穆博果尔在索伦部中声望非同一般,一时间应者寥寥。   巴尔达齐见状颇为担心,不敢公然加入岳讬一方,只是派遣了几个向导了事。   那岳讬见状又恼又恨,恨不得把那巴尔达齐先杀了祭旗,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作罢。   不过因此,他心中也对这一次行动蒙上了一阵阴霾。   于是,岳讬命令士卒先不要渡江,继续沿着黑龙江往上抵达了乌鲁苏屯。   这乌鲁苏屯乃是博穆博果尔的“取米”之处,亦即向索伦西部征米转运之处,其头目唤作莽古朱。   那岳讬便命其向博穆博果尔带话道:“尔等若肯归顺我族,出族中勇士三千随我征战。若是不肯,俱为齑粉!”   本来那岳讬以为仰仗后金兵锋之盛,定然压服此人。   不意那博穆博果尔听闻岳讬让他出三千勇士,他不由讶然问道:“建州兵锋之盛,莫不闻之,如何惦记上我的人马?”   也难怪这博穆博果尔有此问,他身为达虎里部首领,实际上能够掌控的也不过三四千丁壮罢了。   若是再加上他掌控的其他部落,拢共也不过六七千人马。   若是一股脑都给了岳讬,他自个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跟随莽古朱前去的索伦部向导也是个实在人,闻言不由笑道:“据闻他们在和南面的皇帝作战的时候,吃了个大败仗,死伤大半,故而想起来咱们的人马来!”   “什么?”那博穆博果尔闻言又惊又喜。   你道为何?   原来在大明在野人女真诸部名声颇盛,除了需要“朝贡”换取必须的生活物资以外,基本上对他们没有太多的干涉。   而后金则不然,不仅在朝贡是“扣扣索索”,还动不动就要迁移他们的部落,抓获他们的男女,这让这些部落心中难免有几分怨言。   如今那博穆博果尔听闻“大明”大败了后金,不由顿时生了心思。   他不由冷笑道:“我索伦部的勇士向来依附于强者,满洲不过是人家手下败将,有何面目让我归降?”   “他若战,就来战;若是不战,赶快滚回他们的山窝里去!” 第612章 雅克萨城   “烧,给我使劲烧!”萨穆什喀望着面前烟火四起的雅萨克城,不由恶狠狠的下令道。   原来自博穆博果尔拒绝了自己等人的“好意”以后,岳讬勃然大怒,于是下令向索伦部的几座城市发起了进攻。   由黑龙江逆流而上,分别分布着铎陈、阿萨津、多锦和雅克萨四座城池。   其中多锦城城防不坚,经过一番苦战之后,已经攻下。   只有剩余的铎陈、阿萨津和雅克萨四座城池,夹以松木,中间用夯土筑城,十分坚固。   这岳讬一干人等千里迢迢,深入不毛,哪里曾携带火炮?   迫不得已之下,只好伐木为梯,强行攻城。   如此攻打了十余日,仅仅有三百丁壮守城的雅克萨尚未能攻下。   这萨穆什喀不由恼羞成怒,于是便命人放火烧城。   这索伦部的城池多为木城,比不得内地坚固,在火攻之下,很快就被焚毁了南门。   “杀,杀!”牛录章京·和托、珠玛喇眼见南门已破,不由大喜。   这两人不由奋不顾身杀将进去,见人就看,见屋就烧,一时间雅萨克城陷入一片火海。   而驻守在雅萨克城的头目噶凌阿见了怒不可遏,不由拿着一把粗糙的铁斧大声疾呼道:“这群该死的强盗,我们和他们拼了!”   索伦部是一个典型的渔猎部落,地处苦寒之地,以打鱼狩猎为生。   故而其部民坚韧凶悍,尚武轻死,大部分丁壮能够开七力以上强弓。   像噶凌阿这样的勇士能开十力的强弓,而据说更为勇武的博穆博果尔甚至能开一十二力强弓。   奈何这些部落十分落后,别说像样的武器铠甲,甚至较为精良一些的铁器都无法制造,只能通过“朝贡”从大明或者后金手中获得。   这噶凌阿身为雅克萨城主,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倒是披了一件简易的棉甲。   而其他索伦勇士,用的是木弓骨簇,披的是兽皮大袄,与武装到牙齿的后金精锐比起来,几乎和赤手空拳无疑。   “放箭!”随着噶凌阿一声令下,顿时一片箭雨射了出去。   奈何这些索伦勇士空有一身蛮力,弓软箭钝,射到后金甲士身上,不由纷纷被弹开。   “杀!”噶凌阿见自家最擅长的弓箭劳而无功,不由紧握着手里的斧头,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迎面对上他的并不是刚才先登的牛录章京和托、珠玛喇两人,而是刚刚换上来的席林。   那席林见噶凌阿冲了上来,不由仗着一身铁甲,就挥舞着战刀迎了上去。   “铛!”只听见一声巨响,那席林只觉得两臂发麻,手里的战刀几乎拿捏不住。   噶凌阿眼见他中门大开,不由上前一斧,正劈在他的胸前。   “啊!”那席林惨叫一声,不由连退了三四步。   噶凌阿正待上前,不意又被蜂拥而至的后金甲士围了上来。   “混蛋!”那席林吃了这一斧,不由又惊又怒。   他伸手往胸口一摸,这才发现自个的护心镜被对方一斧头砸凹陷了下去,想必胸口全青了。   虽然噶凌阿如此悍勇,然而胜利的天平依旧渐渐倒向了后金。   天色稍晚,战斗就已经结束了,雅克萨城已经被焚毁了大半,城内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和烟火气。   “能,就你能!”牛录章京席林恶狠狠的踹了已经脱力的噶凌阿两脚,不由得意洋洋,“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呸,手下败将!”不意那噶凌阿闻言啐了一口,不屑一顾道。   “你……”席林闻言大怒,一把抽出刀来,就要结果了此人。   “席林,你干什么!”就在席林就要一刀砍下去之际,刚巧有人推门而入,大声呵止道。   “呃……”那席林抬头一看,来人正萨穆什喀,不意讪讪的放下了手中的刀。   “别闹了,战事紧急,你和俄黑留下,其他人跟我走!”那萨穆什喀好像没看到他的动作一样,直接下令道。   “啊?好!”席林闻言一愣,连忙应了。   原来就在后金兵攻克雅克萨的同时,索伦部小首领达尔布尼、阿恰尔都户、白库都、汉必尔代等四人在乌库尔城集结了周围七屯的索伦勇士,准备向后金侧翼发起进攻。   那乌库尔城正位于雅克萨、多锦和阿萨津、铎陈中间的位置,若是不赶快将其剿灭,会导致后金兵被分成两段。   为此,萨穆什喀分别在雅克萨、多锦和一个叫做额尔图的屯子留下两个牛录人马,又派遣六十名士兵护送伤员前往呼玛河口的屯子。   等到这一切安排完毕,那萨穆什喀这才带领麾下人马前往乌库尔城。   且不说萨穆什喀一干人等如何,且说那席林等到萨穆什喀走后,顿时来了劲,就要寻那噶凌阿的不是。   这时候牛录章京俄黑不由拦住了他,劝道:“如今他成了俘虏,已经是主子的奴才,岂是你能动的?你若是气不顺,可以拿他的女人撒气!”   原来这后金军中虽然残暴野蛮,也不是没有法度。   一旦这些丁壮被俘虏以后,就成了“八大固山”的财产,回头要分配给诸旗,故而其他人不能轻动。   女人则不然,依照后金八旗的德性,多有侵略,实属常事。   “好,这个好,我这就去睡你妻子!”席林闻言不由大喜,得意洋洋的通知噶凌阿道。   “贼子敢尔!”那噶凌阿闻言顿时目眦尽裂,挣扎着就要起来和他拼命。   只是他体力已经耗尽,哪里挣得脱?   “好了,老实点吧!有那力气,还不如听一听你妻子如何叫唤!”俄黑嘿嘿一笑,顿时惹得其他后金兵哄笑了起来。   伴随着这一阵笑声,隔壁突然响起了女子的尖叫声和哭泣声。   “不,不……”噶凌阿更为激动的挣扎了起来,粗糙的绳子深深的勒紧了他的肉里面。   “哈哈!”众人不由都淫笑了起来,然后纷纷搓了搓手,看向俄黑。   “好了,好了,你们都去吧,记得留几个人看守,老子要睡一会儿!”俄黑见了,哪里明白他们的心思。   “狗贼,狗贼……”俄黑话刚落,众人一哄而散。他见那噶凌阿仍旧在哪里谩骂不已,不已寻了块稻草塞进他嘴里,然后找了片草堆,躺那里去了。   “啊啊啊……”就在俄黑一干人等离去以后,原本被关押的索伦部丁壮都红了眼。   外面不在是噶凌阿妻子一人的独角戏,更多的女子哀嚎哭泣声从外面传来进来。   “头领,我来替你解开绳子!”就在这时,一个红着眼的丁壮突然扑倒在地上,然后滚到了噶凌阿身边。   他张口了嘴,狠狠地咬在了捆绑在噶凌阿手上的绳索上。   其他人见状不由恍然大悟,纷纷有学有样,用嘴巴替自己的亲戚、朋友咬开了绳索。   “狗贼,受死吧!”不多时,被关押在一起的索伦部丁壮全都挣脱了绳索,他们拿起所有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愤怒地向外面冲了过去。   首当其冲的正是躺在外面呼呼大睡的俄黑,这俄黑本是一员巴图鲁。   奈何毫无防备之下,早被人一拥而上,活活扼死在草堆里。   “走,和他们拼了!”那噶凌阿扼死了俄黑,捉了他的腰刀就要找席林算账。   “不可鲁莽,且穿上这个!”早有人剥下来俄黑的铠甲,连递与噶凌阿道。   “好!”噶凌阿双面尽赤,不由三下五除二披上了铠甲,然后就愤怒的冲进了旁边的侧房里。   那席林正骑着一个女子身上,拼命地冲击着,突然只听见一声巨响,待他扭头一看,却见噶凌阿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冲了进来。   “啊?”他连忙弃了那女子,转身要逃。   只是哪里还逃得掉,早被噶凌阿追上来,一刀砍翻在地。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席林吓了个半死,连忙挣扎着求饶道。   “须饶你不得!”噶凌阿怒火冲天,哪里还忍得住,只一刀便剁下了他的首级。 第613章 兵败黑水   就在噶凌阿在雅萨克城趁着后金主力离开的时候发起暴动的同时,同样的事情也在额尔图屯、多锦城两地发生着。   等到嘎凌阿一干人又听闻后金伤兵在一小队人马护送下赶往呼玛河口,又追了上前,杀散了护卫,把一干伤兵通通砍死。   如此这般,那嘎凌阿一口气缴获了三百来套铠甲、兵刃和弓矢。   直到这个时候,嘎凌阿犹不解气,他愤怒的对多锦城和额尔图屯的丁壮道:“那建州口口声声说与我同类,不意却如此辱我。此仇不共戴天,我誓杀之。”   “愿随头领一起前往!”一干人早已经怒不可遏,纷纷要报仇雪恨。   那嘎凌阿见士气可用,便精挑了三百人,装备上了从后金缴获的武器铠甲,沿着黑龙江一路向乌库尔城赶去。   且不说嘎凌阿一干人等如何,且说那萨穆什喀赶到乌库尔城以后,顿时就发起了猛攻。   由于有了攻克雅克萨城的经验,虽然遭到了索伦勇士的拼死抵抗,但是萨穆什喀采用了火攻之策,依旧打下了乌库尔城。   然而就在萨穆什喀刚刚攻克乌库尔城,又接到了成亲王岳讬的命令,命他赶快前往阿萨津合兵一处。   萨穆什喀连忙又留了一百人,然后沿着黑龙江前往阿萨津。   阿萨津城尚未被攻克,当萨穆什喀赶到的时候,正见岳讬站在城外查看地形。   他连忙上去拜道:“殿下,多锦、雅萨克和乌库尔城皆被我军攻下,俘获男女近三千人,丁壮九百余人!”   “先不说这个了!”不由岳讬摆了摆手,忧虑的回答道,“刚刚巴尔达齐传来消息,说博穆博果尔尽起索伦勇士六千余人,从精奇里江赶来,欲与我决一雌雄!”   “什么!”那萨穆什喀闻言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博穆博果尔仅有如此胆略。   “我欲尽快拿下阿萨津,然后与其在铎陈一决雌雄!”岳讬继续道。   原来雅克萨、多锦、乌库尔城、阿萨津和铎陈这五座城池分别依次分布在黑龙江两岸。   其实雅克萨位于最西北部,而铎陈则分布于最东南部。   如果让博穆博果尔占据了此城,那么岳讬一干人等等于被断去了归路。   故而,这岳讬根据萨穆什喀的情报,决定先拿下阿萨津,解除后顾之忧,然后在和博穆博果尔决战与铎陈。   那萨穆什喀闻言连忙献计道:“这索伦城多以木料为之,最怕火攻。奴才仗之,已经连克数城!”   “好,如此甚好!”岳讬本来也头疼于索伦部的死守,闻言:不由大喜过望,遂命士卒以火攻城。   如此鏖战了一日一夜,将阿萨津城焚毁了大败,又俘虏了二三百壮士,千余男女。   岳讬这才留下一百士卒,然后率领主力前往铎陈。   这一次战争出奇的顺利,让他忍不住想一举再夺下铎陈城。   然而,这一次岳讬失算了。铎陈城里的守军备了许多冰雪,一旦后金放火焚烧城门,守军就抛下冰雪压灭火焰。   如此攻打了一日一夜,却不曾攻克。而就在这个时候,带领索伦部主力的博穆博果尔终于出现铎陈城外。   岳讬见状不敢再攻,命士卒稍退,然后列阵于黑龙江畔。   原来这阿萨津、铎陈二城皆在黑龙江北岸,也就是后世俄罗斯一侧。   那博穆博果尔从东北方向赶来,故而岳讬只能面朝铎陈列阵。   大阵抵近右翼黑龙江,万无一失,故而他把手中的骑兵都放在了左翼。   和且猎且牧的其他女真不同,索伦部近乎是一个完全以渔猎为主要生活方式的部落。   那博穆博果尔麾下多步卒,少骑兵。   故而他也不得不背着铎陈城,然后把自己的左翼抵近黑龙江畔。   双方交战一开始,那岳讬便仗着自己麾下的骑兵众多,频频向博穆博果尔右翼发起了进攻。   那博穆博果尔自知骑兵不如人,一边加强右翼的实力,一边催促着士卒尽快向前接近。   “杀,杀!”白奇超哈章京萨穆什喀带领着五百精骑,频频向索伦部右翼骑兵发起挑战。   不多时,索伦部骑兵果然按捺不住,上前应战。   那萨穆什喀不由大喜,连忙冲杀过去。   无论是装备、骑术还是数量,后金骑兵都更胜一筹。   故而双方刚交手几个回合,萨穆什喀就驱散了对方的骑兵,然后狠狠地向博穆博果尔右翼冲了过去。   “杀!”双方很快就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那萨穆什喀连续砍翻了数人,看着那些所谓的索伦勇士手里拿着可笑的木棒、石枪拼命地挣扎着,不由觉得好笑。   他觉得胜利的曙光已经在眼前了,只需要再冲几个回合,就完全可以冲这一支庞大而又简陋的队伍。   然而,他错了!   他每次冲杀进去,都会带走一群又一群的生命,留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然而,索伦部没有一个人退缩,没有一个人害怕。   他们视死如归一般,一次又一次的顶了上来,不惜一切代价。   很快,他的马累了,人也累了,就在这个时候,双方都军阵这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技巧,杀,就是杀!   原本在岳讬努力约束下,后金一方刚开始还能勉强摆一个阵势。   但是随着双方都厮杀越来越激烈,慢慢的都乱成了一团。   岳讬焦急地站在高处观看着战争,他有心指挥着士卒调整一下阵型。   奈何他手底下这些人本就和这些“蛮子”差不多,除了多了一身铠甲和武器以外,只会猛打猛冲。   一方仗着甲胄武器,一方仗着人数和血气之勇,一时间杀的难舍难分,直把岳讬看的既担心又热血沸腾。   担心的是索伦部如此悍勇,恐怕日后难制,喜得是若得三千如此精兵,又何惧“顺贼”耶?   就在岳讬忧喜交加之际,突然只听到一声愤怒的大喝,一阵厮杀声从背后响了起来。   他不由扭头往后一看,却见三百甲士突然从阿萨津方向杀将过来。   岳讬不由一愣:这索伦部那里来得甲士?   不过他也知道战场上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连忙调了一支人马前去迎上前。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支上马刚一接战,竟一触即溃。   原来那萨穆什喀从一路雅萨克赶来,几近千里,早已经战马多毙,士卒疲惫,当他们对上愤怒至极的嘎凌阿时,哪里还有战心。   只是这人马一溃不要紧,顿时后金兵就陷入到前后夹击的时候境地。   岳讬大骇,还待要有所动作,却不意早听到那嘎凌阿大声喝道:“雅萨克等四城俱已恢复,尔等已经走投无路,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嘎凌阿此话一处,顿时后金军心大震,不等嘎凌阿杀到跟前,早有人就开始夺路而逃。   败了,就这样败了,败给了“野蛮人”?   岳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场准备已久“狩猎”结果自己反成了猎物?   “成亲王快走,成亲王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就在这时,白超哈章京萨穆什喀早大声向岳讬喊道。   “殿下快走,我来殿后!”   岳讬愣愣地看着正在拼命厮杀的萨穆什喀,再看了看已经到处奔走,被人追上去一刀砍翻在地的后金精锐,他恨不得一投扎进旁边的黑龙江中。   奈何这时节天寒地冻,滚滚黑龙江早已经冻成了一个大冰坨,岳讬欲跳亦无处可跳,只得夺路而走! 第614章 归来   “孩儿刘文秀!”   “孩儿艾能奇!”   “见过舜王殿下!”   “好,好,好孩子,你们受苦了!”张顺看了看两人黝黑而又稚嫩的面庞,不由略带带几分心疼道。   这两人还没有李定国、孙可望大,搁后世不过是个初中生罢了。   然而,就这么大的两孩子还未成年便要跟着张献忠四处漂泊,杀人放火,看起来着实可怜。   “义……义父!”其实这两人年龄并不小张顺太多,三人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兄弟罢了。   只是这两人一听张顺这话,顿时眼睛都红了。   原来这两人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唯一能够享受母爱、父爱的时光,恐怕就是拜师张顺那一段短短的时间。   如今听了张顺这话,泪水止不住的就涌了出来。   “哎,别哭,别哭啊!”张顺一见两人哭了,顿时手忙脚乱,也不知道怎能安慰他好了。   “哎,你说你怎么把俩孩子弄哭了?”就在这时李三娘走了进来,一边“抱怨”张顺,一边看向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   “唉,黑了,看样子这些年吃不少苦吧?”   “没,没什么!”两人不由尬尴的一笑,有几分不好意思。   李三娘没有再追问,反倒客套了几句以后,转身去厨房给他们炒了几个小菜。   张顺又让高起潜拿了一坛好酒,就在养心殿招待了两人一番。   菜是家常菜,酒是家酿酒,虽然并非十分丰盛,却自有一股温馨的味道。   等到酒足饭饱了,张顺这才笑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好好干,趁着年轻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军情紧急,我也不能留不能太久,但凡有甚么需求,只管给我提,我会尽量提供给你们。”   “这……”刘文秀和艾能奇闻言对视一眼,这才开口道。   “孩儿久在南方,又没有立足之地,弓矢、火药和棉衣俱缺,还请殿下帮忙。”   “哦?没问题!”张顺闻言点了点头,不由笑道。   “弓矢火药简单,回头我让兵部拨付给你们。不过这棉衣我却早已经准备齐整,不知你们要不要试穿一下?”   “嗯?那……那好吧。”两人不知道张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疑惑的点了点头。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不多时高起潜便带着两个太监走了进来。   那两个小太监一人捧了一个托盘,而托盘之上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件棉衣,棉衣的颜色正是明军常见的蓝色。   “试试吧,看看合不合身!”张顺微笑着道。   “哦?”刘文秀和艾能奇疑惑的伸手一抓,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   “这……这棉衣怎么这么轻?”两人不由一脸疑惑地看向张顺。   这时代的棉衣内胆皆以棉花为主,若是做厚了,披在身上也十分沉重。   然而,这两件棉衣竟是如此松软,如此轻薄。   “这个叫做羽绒服!”张顺笑道,“是我命人取鸡鸭鹅等家禽绒毛塞进去制成,十分暖和。”   “我自己也有一件,前几天穿出去热的我大汗淋漓,我刚让你们义母给我减了绒!”   “羽绒?”刘文秀和艾能奇将信将疑的脱了身上的旧棉衣,把这“羽绒服”披上,不多时就觉得浑身热气全兜在衣服了,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谢义父赐衣!”两人这才晓得这是好宝贝,不由连忙拜道。   “好说,好说,这一次你们前往辽东,比不得陕北,要冷上很多。我特意让匠人做了这个,就是担心你们冻坏了!”张顺不由笑道。   只是他这话一出口,却是听得屏风后面的张周田朱四女只翻白眼。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政权新立,一切还不完备。   先前张三百、赵鲤子求取棉衣,张顺便命人狠狠的收罗了一番库存,不够之处,拆了储存的棉甲补足,这才勉强凑够了一万多件棉衣。   如今刘文秀和艾能奇这两营新编人马前来,张顺哪里能变出棉衣与他?   思前想后,琢磨了许久,蓦地张顺想起来前世冬天经常穿的棉衣——羽绒服。   羽绒服,羽绒服,顾名思义便是以羽绒作为充填物的棉服。   张顺对这种衣服具体工序倒不是很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猜测出羽绒的保暖功效。   说干就干,张顺便立刻命人收集羽绒。   这京师乃繁华之地,每天消费的鸡鸭鹅不在少数,故而很快就收集了一些羽绒出来。   张顺看了,见这些羽绒又脏又大,很难塞进夹层里。   于是,他便让李三娘等女替自己挑拣出来一些,清洗干净,然后在上锅蒸了一番。   待晾干以后,用剪刀剪碎了,这才塞进棉衣内,然后用经纬线固定在里面,于是一个简化版的羽绒服就制成了。   不过李三娘等人不识得这羽绒的保暖效果,便按照棉花的用量往里面填了一斤。   好家伙,这充填了一斤羽绒的羽绒服穿到身上,哪怕寒冬腊月,也热的张顺满头大汗。   原来这羽绒蓬松度远超蚕丝和棉花,哪怕没有经过科学手段整理,也要比棉花保暖效果更好。   张顺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命士卒于北京及附近城市收罗羽绒。   这玩意儿倒不值什么钱,耗费了月余功夫,这才收集够了原料,然后请女工制成了“羽绒服”。   那刘文秀和艾能奇先前也听说辽东天寒地冻,颇有几分畏惧心理。   如今见张顺替自己备下了好“宝贝”,顿时喜不自胜,哪里还有怨言。   眼见这两人十分满意,张顺这才笑道:“这两件都挺合身,就不用改了,一会儿你们直接穿回去吧。”   “对了,定国和可旺两人都挑了两个宫女,一会儿你俩也去挑两个吧。”   “这些女子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你们好好对人家。等将来建功立业以后或作正妻,或作姬妾,也不失一桩美谈!”   那刘文秀和艾能奇闻言不由大喜,纷纷纳头便拜,千恩万谢了好一番,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而等到刘文秀、艾能奇一走,张顺这才下令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看样子可以告诉李定国,让他即刻统帅东江、朝鲜兵马,攻打凤凰城!”   “这一次打得越猛越好攻,越快越好。争取把后金的主力吸引过去,便是大功一件!” 第615章 兵指凤凰城   当张顺的命令传到朝鲜的时候,李定国正在铁山练兵。   这里聚集了很多辽东的逃人,也具备一定的军事技能,算是很好的兵源。   故而李定国很快就选练了一千多人和朝鲜精锐骑兵和火铳手一起编练了一营新兵。   虽然名义上都是新兵,其实都是老卒,李定国只需要统一军令、磨合战术就行了。   那朝鲜国的骑兵已是精锐,倒不需要太多的训练,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步卒上面。   包括肉搏兵种的进退行止,火铳手的装填射击、队列变化,等等不一而足。   如此用了月余功夫,演练熟练,这才堪堪练就一营人马。   待到李定国一接到张顺的命令,立即告知了朝鲜国国王李倧和东江总兵沈世魁两人。   那沈世魁得到消息以后,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他只把侄子沈志祥及两千兵马留在东江,自率三千精锐渡河前往铁山与李定国相会。   “将军!”当沈世魁一见到李定国,便迫不及待道,“不知咱们何时出征?”   “老夫憋屈了这许久,这一战一定要打头阵!”   不意李定国却摇了摇头道:“不急,不急!”   李定国不急,沈世魁却急了:“俗话说:兵贵神速。这铁山一带鱼目混珠,藏有不少东虏的探子。”   “将军若是再犹豫许久,走漏了风声,这仗可就不好打了!”   “呃……主要是粮草不足!”李定国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道。   “啊?”沈世魁闻言顿时傻眼了。   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马上战斗就要开始了,结果你告诉我没有粮食,开什么玩笑?   “嗐,这事儿别提了!”李定国不由懊恼道,“本来依照殿下的命令,这粮草本该由朝鲜国提供。”   “结果这朝鲜国国王李倧先以虚言诓我,然后现在却又告诉我筹集不上来,这仗怎么打?”   原来这朝鲜国本就不如中国富庶,又屡遭后金勒索,自身日子过的也挺紧巴。   于是便起了心思,准备效法当年万历援朝之役,赖掉义军的后勤辎重。   “这事儿好吧,只需交给我,保管他乖乖把粮草奉上!”不意沈世魁听到此处,不由冷笑道。   “哦?你有何办法?”李定国闻言,不由心中大为奇怪。   “让我带三千兵,杀入汉城,夺了那鸟位,自然一切都有了!”沈世魁不由冷笑道。   “啊?”李定国闻言一愣,顿时就笑了,遂书信一封,传到了朝鲜国首府汉城。   “什么,沈世魁要反?”那李倧正在得意,骤然得到消息,不由大惊失色。   实话实说,东江镇蟠踞在东江一带,不仅占了朝鲜国的土地,更是引来“胡人”来攻,素来被朝鲜国上下视为祸患。   而先前出身于东江的孔有德、耿仲明一干人等发起登莱之乱,更是坐实了朝鲜国上下的这种看法。   故而但凡东江镇作乱,不论真假,朝鲜国君臣便先信了三分。   “对,据说那东江总兵沈世魁听说粮草不足,便鼓动士卒作乱,声称要打进汉城讨粮!”左右连忙汇报道。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还反了他不成??”那李倧顿时气得脸色通红,忍不住破口大骂。   “快,快给李定国写信,让他即刻平叛!不然,本王就去京师告御状!”   “李定国也来信了,说是粮草不济,他也束手无策。好多士卒一味鼓噪,一个不小心就会……就会酿出登莱之乱……”左右连忙汇报道。   “他这是在威胁我思密达!”李倧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那怎么办?”众人不由看向国王李倧。   “传令三军,整军备战,本王还不信了,他能拿我怎么样!”李倧不由怒气冲冲道。   “殿下,殿下!”就在这时“朝天使”金堉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   “金爱卿有话直说,这时作甚!”李倧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理他。   “那个……那个东江兵若是走水路……顷刻而至……”金堉弱弱的道。   “呃……”本来还群情激奋的朝鲜国君臣,顿时都傻了眼。   众人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上国”通过海路抵达汉城来访之事。   如果沈世魁也如法炮制,恐怕朝鲜国上下欲躲往江华岛,亦不可能。   “算了,算了,给他吧,给他吧,权当打发叫花子了!”李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阴晴不定了半天,只好自我安慰道。   随着李倧一声令下,朝鲜国这才又提供了四五千石粮草,由“朝天使”金堉押送到铁山,以资军用。   那李定国收到粮草以后,遂以东江总兵沈世魁为先锋,以新编朝鲜营和本部标营为后盾,渡过鸭绿江向镇江堡攻去。   那镇江堡守将不战而降,义军复攻险山堡、汤站堡,险山、汤站两堡亦降,义军遂至凤凰城下。   凤凰城距辽阳三百五十里,其相近有凤凰山,山上有垒石古城,可屯十万众。   相传唐太宗征高丽,驻跸于此,其附近有薛礼站,相传为唐朝大将薛仁贵屯兵之处。   至明成化年间筑此城,设定辽右卫于此,以防女真断绝朝鲜朝贡之道。   且说李定国、沈世魁及朝鲜“朝天使”金堉一干人等连破三堡,好容易抵达凤凰城外。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城池依山就势,镶嵌在高耸入云的凤凰山上,让人不由心生畏惧之心。   “这……这不好打啊!”沈世魁和金堉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山城地势较高,又由条石砌筑而成,易守难攻,正是一处险峻的要塞。   义军兵马虽多,却也无法全部展开,恐怕一时间难以攻下。   “兵法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李定国皱了皱眉头道,“如今东虏覆亡在即,或可使人劝之!”   李定国计议已定,便选女真降卒一人,入城前去劝降。   哪曾想那降卒进了凤凰城没多久,早被人押上城头,一刀结果了性命。   然后城上那将叫嚣道:“世上有断头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将领!”   “此何人耶?”李定国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眼看义军大军已至,竟敢负隅顽抗,实在是愚不可及。   “此人便是王元忠!”不意那沈世魁还真识得他。   “昔日毛帅奇袭镇江以后,上下多随之东江。独此人折返凤凰城,死忠于东虏,多次擒杀与我通谋者!”   “哦?原来如此!”李定国闻言不由大怒道,“这就是所谓的‘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吧?”   “他以为缩在城里我就拿他没办法不是?那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第616章 西线出击   “凤凰城遇袭?”当多铎在东京城接到东线的消息以后,顿时头疼不已。   经过“大清国”多年的治理以后,辽东不说民不聊生,也荒芜了大半。   这对“大清国”来说固然有些难堪,但是在义军攻入辽东的时候,却正好又起到了坚壁清野的效果。   正因为如此,义军难以在当地筹措粮草,只得依赖水陆两道从关内进行补给。   因此限制了义军投放的人数,这才是整个辽东战局久托不下的根本原因。   本来多铎以为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他利用好这个冬天,对义军造成足够多的杀伤,便能让义军不战而退。   谁曾想这个冬天还未结束,义军的人马竟又从东江方向杀来。   “有多少人马?是东江兵还是朝鲜兵?”礼烈亲王代善闻言连忙开口问道。   “这……疑是东江兵马,观其旗号向,约莫有万余人。”来使汇报道。   “万余人?”多铎和代善相视一眼,顿觉棘手至极。   万余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好卡在后金难受的关键点上。   若是三五千人,他只需分出一支骑兵将其打垮了,然后再折回来就是,谅那辽阳城里的张三百也没用办法。   若是三五万人,只需拖上一些时日,等其粮草耗尽,自然无功而返。   而一万兵马却不同,一则义军家大业大,随便挤一挤,粮草还是能支撑的起来。   但是后金若想短时间内打垮这一万人马,恐怕非多铎全军出动不可。   若是多铎全军出动,岂不是放出了张三百?   这厮是个得势不饶人之徒,后金要敢松一松手,他就敢戳他们的盛京沈阳城?   而如今的后金国本就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一旦让张三百带领主力赶到盛京沈阳城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   这下子便把多铎和代善两人难住了。   怎么办,怎么办?   “嘿,有了!”两人寻思了半晌,那代善一击手掌道。   “如何?”多铎连忙问道。   “陛下即刻向那守将王元忠下旨,就说让他死守半个月,大军定然会赶到……”代善笑道。   “这……这怎么做得到?”多铎不由傻眼道。   感情你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这个?   “做不到也没关系,咱们不又挺半个月吗?”代善因笑道。   “到时候双方杀红了眼,他想投降,怕是没地方去投!”   “还得是你……”多铎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不由伸手点着代善笑道,“老奸巨猾!”   “什么嘛,这不是让他们汉人杀汉人,省的咱自己丧命!”代善嘿嘿一笑道。   “成,这一次朕就依礼烈亲王的意思办!”多铎一锤定音,遂大笔一挥,写就圣旨一封着人快马加鞭送到凤凰城去了。   那凤凰城守军王元忠得了多铎的圣旨,顿时感激涕零,西面而拜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敢不效死乎?”   遂收诸堡之兵尽入凤凰城,试探顽抗到底。   李定国见其冥顽不灵,不由冷笑一声道:“山城?老子打得就是山城!”   “取我飞彪铳来,让他尝尝开花弹的厉害!”   原来当初李定国出海之前,念及朝鲜以西都是山地,野战炮、黄金炮恐难奏效,又向张顺申请了三门飞彪铳。   这飞彪铳和野战炮、黄金炮不同,专门曲射开花弹,用来攻击险要之处。   果然待飞彪铳一到,原本躲在城楼城墙后面的守军,顿时被打得哭爹喊娘。   只是由于这凤凰城城防体系较为复杂,一时半会儿不便攻克。   但是王元忠若是再找不到反制手段,恐怕城池陷落不过是早晚得问题。   且不说李定国携沈世魁等人如何攻打凤凰城,且说那刘文秀、艾能奇二人先选了宫女二人,在京师温存了两日,便离了京师,一路前往广宁去了。   到了广宁,正见征北将军卢象升和副帅杨国柱在此,两人连忙安排了驻扎之事,前去拜见。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们二卫盼来了!”两人刚一见到卢象升,卢象升不由大声欢迎道。   他们两人和卢象升并不相识,见卢象升如此热情,倒把二人弄得不好意思了。   待到四人分定主客坐下,客套了一番以后,卢象升这才继续道:“按照殿下计划,准备走东西两路夹击东虏!”   “如今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另外一支人马应该如期发动了进攻,咱们也必须有所动作了!”   “愿听卢将军号令!”那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没话说,立马表态道。   卢象升见这两人没有什么问题,这才继续道:“走广宁至沈阳,本须绕道海州、辽阳一线,路程四百二十里。”   “只是如今张将军正在辽阳与鞑酋对峙,吾不取也!”   “除此之外,别有两道。一条绕道辽泽以西以北,抵达巨流河,然后渡过辽河向东威胁沈阳。”   “另外一条则走土默特左翼故地向北,抵达杜尔笔山脚下,然后再折而向东,汇于巨流河!”   “前者道路较近,只有三百四十里。而后者距离交远,差不多有近四百里。”   “不过前者乃鞑子所辟新道,想必定然有人守御,而后者……后者乃是殿下牺牲……牺牲色相换来……”   “扑哧!”卢象升刚说到这里,刘文秀和艾能奇两人不由喷饭。   “对……对不起,我们俩一般不笑,除非……除非实在忍不住……”   “嘿嘿!”卢象升见他们笑了,自己也不觉莞尔,笑了笑这才正色道,“两位以为如何?”   “这……咱们的目标是啥?打下沈阳城?还是引多铎来战?”刘文秀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卢象升奇怪地问道。   “有,前者必须要携带大炮,而后者……后者只需要携带野战炮就行!”刘文秀提醒道。   “这……这倒也是!”卢象升闻言点了点头,思量了片刻道。   “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一路直取巨流河,而另外一路则携带粮草、火炮押后前行!”   “成!”刘文秀和艾能奇听到这里,两人不由对视一眼,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617章 巨流河之变   飞舞的大雪早已经停了,寒风依旧凛冽!   卢象升坐在千里雪上,放眼望去,千里阔野,白雪皑皑、草木森森,好一副塞北雪景图。   然而,他哈了一口气,并无心思欣赏这副美景,反倒转身道:“大家再加把劲儿,过了这里,前面不远就是巨流河了!”   所谓“巨流河”,即辽河之谓也,辽东人呼之巨流河。   然而,卢象升所言,并非单指一个辽河,更是指代辽河岸边的一个据点。   原来自后金发现了从沈阳走辽泽以北以西的道路以后,也在尽力修整这条道路。   只是依后金的经济实力,尚且不足以修建这一条长长的道路。   故而,只能暂时修整了沈阳至辽河西岸一带。   而巨流河作为新修道路的重点和辽河的渡口,便成为了这条道路上的要害。   后金亦在此设立岗哨人员,一则警戒明军的威胁,二则在冰雪融化之后,负责摆渡来往官吏士卒。   如今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辽河河面早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当然不再需要摆渡往来行人,故而警戒义军的动向便成了第一要务。   实际上那多铎和盛京留守多罗安平贝勒杜度也不是傻子,得闻广宁失陷,早已经派遣了精明能干之人驻守在此地。   “章京,刚才探子交班,沿途并无发现明军踪迹!”就在卢象升向巨流河疾驰之际,早有士卒向驻扎了巨流河的牛录章京孟奎汇报道。   “嗯!”孟奎闻言半眯着眼,迎着寒风向西南方向望了望,只见刚刚交接完毕的一小队探子正打马离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殿下给我说‘顺贼’要来,那十有八九要来。”   “若是不来,倒还没有什么。若是来了,不曾发觉,我等身家性命难保!”   原来这牛录章京孟奎不仅出身“老满洲”,为人更是机警。   他带领百余人抵达巨流河以后,不仅迅速建立了瞭望塔,更是派遣斥候轮番向广宁方向进行探查。   他准备一旦发现动静,就赶快向盛京汇报情况。   如此折腾了一月有余,不见义军半点动向,倒让他麾下的士卒却是好一顿埋怨。   “哈,哈!”当孟奎从瞭望塔下来的时候,正看到刚才回来交接回来的斥候正把弓箭、长枪掷在地上,哈着气在那里烤火。   “把武器捡起来,放怀里暖热呼了!”他不由开口训斥道,“若是‘顺贼’这时候来了,你们还握得住长枪,开得了强弓吗?”   “来?怎么来?难道他们从天下飞过来吗?”众士卒对他不满已久,那斥候闻言不由冷笑道。   只他这一开口,众人不由轰然大笑起来。   “混账东西,找死!”那孟奎闻言不由勃然大怒,抽出腰刀了就要砍那人。   不意左右连忙拦住,劝道:“大冷天的都不容易,且饶了他这遭吧!”   孟奎见了,不由心里一寒,正待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声疾呼:“敌袭,敌袭!”   “在哪里,在哪里?”孟奎闻言心里一惊,连忙弃了众人,向瞭望塔上爬去。   而就在他离开的瞬间,下面几个人不由相互打了一个眼色,然后目光凌厉的盯着他的后背。   “怎么样,要不要?”其中一人坐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等等,再等等!”有颇为老成者摇了摇头,示意其他人少安毋躁。   且不说下面如何动静,且说那孟奎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瞭望塔往西南一看,只见一片茫茫,不见人迹。   他不由大怒道:“哪来的敌袭?”   “在……在那!”警戒的哨兵不由往西南一指。   “啊?”孟奎扭头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大声下令道,“敌袭,准备迎战!”   言毕,他又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下去,然而扭头就往马圈里赶去。   “章京,你这是去哪儿啊?”先前被他呵斥那几人突然围上了问道。   “军情紧急,本将要赶快返回盛京汇报!”牛录章京孟奎不由焦急地回答道。   “哦,这样啊?”众人相视一笑,“请,您快请!”   孟奎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只是见众人让开了道路,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不由心中暗暗发狠道:“等我折回盛京,定要你们几个奴才好看!”   且不说那孟奎如何心思,大步流星走向了战马跟前,就要选一匹好马。   谁曾想他刚刚到跟前,弯下腰正要解那缰绳,不意那几个斥候突然加快了几步,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牛录章京孟奎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一头栽到马粪堆里,顿时嘴里、鼻子里塞得到处都是。   “呜呜!”他挣扎着正要起来,早被几人上前摁在哪里,不多时便憋的脸色发青。   “狗贼,服不服,服不服?”那几人这才把他从马粪里拽了出来,恶狠狠地问道。   “呸,呸!”那孟奎连吐了几口马粪,这才威胁道,“狗奴才,胆敢如此,看我回头怎么拾掇你们!”   “哟,还敢威胁我们?”这几人不由大笑起来,“往日你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惯了,今天要你全部还回来!”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那孟奎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挣扎道。   “兄弟们,这贼鸟厮整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把我们当作奴才来使!”这几人不由高声呼喊道。   “今日这大清国要完了,你们愿意追随我们混个一官半职,还是愿意给这种人当狗奴才?”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要跟随舜王殿下!”其他人对他不满已久,闻言不由纷纷叫嚷道。   原来这后金国社会发展较为落后,从制度上确立了一个层层盘剥的奴隶制。   先前他们还能依靠掠夺关内的资源,来维持这种落后的社会结构。   然而,自洪太兵败逐鹿以后,家家戴孝,户户披麻,这种落后的社会结构就面临着崩盘之虞。   像这孟奎,本是出身于赫图阿拉的“老满洲”,然而关内一战,其身边亲信死伤殆尽,只他只身一人保得身家性命。   如今再像往常那般耀武扬威,却是不能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麾下这些“奴才”也开始觉醒,自发进行反抗了起来。   “杀,杀!”卢象升身披双铠,手持偃月刀,骑着骏马“千里雪”,一马当先的杀进巨流河,就要左劈右砍杀散人群。   不意他刚闯进去,却正见几十个人正押着一人,候在那里。   眼见卢象升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闯了进来,不意纷纷跪拜道:“爷爷,我等本是辽东汉人,受其欺凌已久。”   “如今见天兵已至,便绑了此贼,还请爷爷饶恕则个!”   “呃……”卢象升倍道兼行疾驰几百里,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一时间有种奋力一拳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第618章 剑指盛京   话说卢象升一人三马,倍道兼行走杜尔笔山折而向东,绕过了巨流河的探子,奇袭到后金巨流河的据点。   巨流河守卒闻风而降,卢象升兵不血刃,占领巨流河。   从巨流河至沈阳不过一百二十里,那卢象升先杀了巨流河守将牛录章京孟奎祭天,然后一边留部分士卒驻守于此,一边越过早已经结冰的辽河直驱盛京沈阳。   沈阳即昔日前明沈阳中卫所在地,本属沈王朱模。   后永乐年间,由辽东辽阳改封山西潞州,诸卫随迁,独沈阳中卫留存,由此成北方重镇。   此城城周十里有奇,有城门四,城内街道呈十字结构。   后来此城为后金所据之后,立为首都,对原有城池结构不断修改,最终形成了井字结构的八门八街的布局。   其中以盛京的宫殿为核心,以十一座王府、六部衙门为羽翼,以八旗为后盾,成为了后金的政治军事中心。   当卢象升刚刚赶到沈阳城外之际,立即就被城中的八旗军士发现了踪迹。   沈阳守军及其果断,当即就封闭了大西门、小西门,全然不顾滞留在城外的百姓官吏。   卢象升由连忙折向北面、东面和南面,结果八座城门,门门紧闭。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投靠义军的降卒不由提议道:“这盛京之内,尽为女真八旗,如今不得入城者,皆其亲眷,断不可留。请尽屠之,以报中国之仇!”   “这……这如何使得!”若是袭击蒙古部落,卢象升自然不会手下容情。   只是若让他一味屠戮百姓,却是有违圣人之道,一时间不由犹豫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那降卒又道:“这城中本有五千精锐,前些日子去了三千,为今只有两千耳。”   “将军若蔽于小仁小义,使彼辈入城,岂非割肉饲虎欤?”   那卢象升闻言一愣,顿时明白了这厮道意思。   他不由犹豫了一番,这才下令道:“晓喻全军,即可俘其百姓男女,不可使一人入城!”   随着卢象升一声令下,他麾下道骑兵顿时如狼似虎一般,扑上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八旗亲眷。   义军这边一动手不要紧,那边八旗军士在城上早看的目眦尽裂。   “贝勒爷,贝勒爷,奴才们的亲眷都在外面,正被‘顺贼’所掠。求求你,求求你救他们一救吧,不然……不然这人心就散了!”早有奴才跑到杜度贝勒府,苦苦哀求道。   “狗贼,端的不当人子!”那杜度闻言顿时咬牙切齿,连忙下令道,“快,快带我上城墙一观!”   待到那杜度爬上了盛京城墙,往外一看,却见一股股骑兵正在外面抓捕后金百姓。   有胆敢反抗者,挥手就是一刀,偌大个尸首便倒在了雪窝里,渐渐染红了附近的白雪。   “混账,他有多少人马,竟敢如此!”杜度不由目眦尽裂,兔死狐悲。   “就……就三千骑!”左右犹豫了一下,不由回答道。   “就三千骑,也敢如此嚣张?”杜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仰天长叹的。   “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落浅水遭虾戏,我大清国何以至此啊!”   想当年,以后金兵锋之盛,莫说三千骑,又当得了什么?   “传我号令,凡家中男子奴才,十五至六十之间者,皆上墙守城!”杜度不由连忙下令道,“如若不然,以军法行事!”   “喳!”左右闻言面面相觑,但是也深知自身作恶多端,一旦被义军杀入城中,会有什么好下场。   且不说那后金兵如何在城中挨家挨户拉壮丁,且说那卢象升眼见后金兵对义军的行径熟视无睹,这才坐实了城中空虚的情报。   他不由大着胆子打马上前,来到一箭之地,扯着嗓子大声道:“城上的鞑子听着,天兵已至,尔等快快投降,如若不然,杀进城中,鸡犬不宁!”   “直娘贼!”杜度闻言顿时气了个半死,先前都是他们对别人这般喊话,哪里就轮到别人对自己这般喊话了?   他不由怒气冲冲的回应道:“贼子好胆,你不过才三千兵马,也敢如此嚣张!待我大军一到,定让你匹马难回!”   “哦?既然如此,那何不出城与我浪战一番,咱们一战定输赢?”卢象升笑了。   “混账,给我开炮,给我开炮打死他!”那杜度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不由大声下令道。   “轰,轰,轰!”城里的红夷大炮早已经运往东京城去了,如今只有大将军炮、灭虏炮这类中小型火炮能使。   只是这些火炮实在是准头有限,莫说后金炮手,就让义军炮手来了,恐怕也打不中那卢象升。   卢象升见对方火炮声响起,知其恼羞成怒,连忙又退了回来。   他固知这火炮准头感人,万万打不中自个。   但是,凡事就怕万一。   万一那枚炮弹不长眼,恐怕自个就要成了史书上的笑话。   “将军,怎么办?”众人望了望高大的盛京沈阳城,一时间束手无策。   “不急,咱们先安营扎寨,然后再和他计较!”卢象升不由淡然的下令道。   而就在卢象升抵达沈阳城下的时候,巨流河的斥候也“发现”了义军的动向。   “快,快回去禀报孟章京,就说发现了明军动静,看样子有五六千人……”那斥候话还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却是被人一箭射中了后心,仰头栽下马去。   其他几个斥候见了,不由肝胆俱裂,连忙死命的拍打着胯下的战马向巨流河方向逃去。   “追,快给我追上去,一个都不能跑!”刘文秀见状不由大急,连忙下令道。   “好了,好了,你着急什么?”那艾能奇见了,不由劝慰道,“卢将军麾下一人三马,怕不是早就到了,哪里还轮到咱们截杀斥候?”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走漏了风声,坏了义父大计,恐不好交代!”刘文秀不由解释道。   “这……这倒也是!”艾能奇闻言扭头看了看后面正用几十头牛拖拽的十门万斤红夷大炮,不由抱怨道。   “若不是由这些火炮拖累,恐怕咱们早就赶到了!”   “这……要不这样吧!”刘文秀皱了皱眉头,不由提议道,“咱们兵分两路,一路押着这火炮,一路先前往沈阳。”   “若是卢将军那里有什么事情,也好相互照应一下!”   “那感情好,那你就押着这破玩意儿,我先去了!”艾能奇不由笑道。   “害,你这个人……行吧,行吧,那你先去支援卢将军,我来押运这些火炮吧!”刘文秀本来想说他几句,不过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应了。 第619章 盟友   “急报,急报,发现明军踪迹,发现明军踪迹!”一队骑兵从西南疾驰而来,很快就赶到了巨流河。   那几个探子到了跟前,一跃而下,直接飞奔进入了巨流河的据点。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点燃的火铳,拉满的弯弓。   一时间矢丸俱发,这几个人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变成了刺猬,变成了筛子,“轰轰烈烈”的死在了巨流河内。   待到这一波斥候已死,后金彻底断绝了义军援军的消息。   然而,哪怕不用斥候送了的消息,那杜度也自知大事不好。   盛京城里只有两千兵,如果每门平均分配一下,那么每个城门只能配备二百五十人。   按理说,二百五十人也不算少。   可是对于一个城周十余里的沈阳城来说,根本不足以守护住整个城墙。   好在经过他多番动员和劝说之后,好容易又调集了城中的丁壮两千余人,这才勉强布置完毕防守工作。   其长子杜尔祜忍不住开口道:“兵法云:守久必失,父亲今日虽然勉力支撑,终究不能退敌。”   “若不能赶快请陛下折回,吾恐我等早晚大祸临头!”   “为父如何不知?”不意杜度摇了摇头道,“奈何必须和礼烈亲王皆在东京城,轻易动弹不得!”   “那怎么办?”杜尔祜闻言不由傻了眼。   “我有一计,能当百万兵!”不意那杜度却是一笑,一脸自信道。   “兵从何来?”杜尔祜不意好奇起来。   “兵从科尔沁而来!”杜度向西北指了指道。   原来自当初九部联军大败于老奴之后,科尔沁部便转向和后金结盟。   先是科尔沁左翼的明安、洪果儿和莽古斯三兄弟嫁女与老奴、洪太,遂后又嫁女与多尔衮、阿济格、代善等人。   后金亦投桃报李,亦将代善、岳托、洪太等人等女儿嫁入科尔沁左翼。   那科尔沁右翼见状,亦嫁女娶亲,与后金开始了联姻。   当然,经过这一番乱七八糟的联姻之后,双方的伦常关系早已经乱的一塌糊涂。   不过,也因此双方结成了牢固的政治同盟,这也是为何当初代善送给张顺海兰珠、大玉儿两女丝毫不心疼的根本原因。   相较于张顺,后金诸旗主贝勒早已经和科尔沁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姻亲关系。   所以到了危急关头,杜度想到的第一股力量便是科尔沁部,特别是科尔沁左翼。   “父亲,这一次让我去吧,我定然给你请来救兵!”那杜尔祜闻言略作沉吟,便主动请缨道。   经过逐鹿一役以后,后金国中将星凋零。   这杜尔祜身为杜度之子,本来无法染指更高的权力,如今也不由动了心思。   知子莫若父,那杜度如何不知自己儿子的心思?   他犹豫了片刻,这才叮嘱道:“当务之急,以请来救兵为先。儿女情长,稍后再提!”   “那贼人从西而来,想必巨流河已经被其占了。你若前去,须绕过此处,然后前往科尔沁!”   “孩儿晓得了!”那杜尔祜闻言应了,这才选了十多个贴身奴才,从其他门偷偷地溜了出去,然后往科尔沁方向去了。   义军兵马不甚多,无法彻底围困这沈阳城,只能远远的望见他去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卢象升那里,那卢象升略作沉吟,顿时也明白了这杜尔祜的去向。   他不由心道:“殿下虽然已经娶了科尔沁二女,但是终究不如东虏与之深厚,若是拼关系,怕是拼不过,这可如何是好?”   卢象升思索了半晌,不得其要,不由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   原来他出发之前,张顺曾经送给他一个锦囊,告诉他“事急则开”。   如今卢象升束手无策,只好将其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只写了两个大字:疑之!   “疑之?”卢象升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大喜,“是了,是了,天下之事,莫坏于疑!”   “君臣、父子、夫妻尚且如此,何况盟友者乎?”   想到此处,卢象升不由下令道:“来人呐,此次奇袭巨流河科尔沁有功,着人送去男女俘虏百余对,牛羊百余头,聊表谢意!”   随着卢象升这一声令下,顿时义军营中闹的人尽皆知。   随后,又有几个蒙古兵前去营中挑选俘虏,一边挑一边道:“将军这一次忒大方,竟然要送科尔沁俘虏百对,可谓是一份厚礼。”   “你懂什么?这一次若不是科尔沁住我一臂之力,你我如何来到这盛京城外?”   “嘘,慎言,慎言!”   ……   被关押的那些俘虏自然也有懂蒙语之人,顿时听得明白,他们不由心道:难怪这“明军”突然出现在盛京城外,竟是科尔沁叛了!   想到此处,是夜便故意鼓噪了起来,引得义军士卒一顿好打。   而就在义军士卒鞭打这些闹事的俘虏之际,早有人偷偷地溜出了营地,然而又潜入沈阳城中。   “什么,科尔沁已经投敌?”杜度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随即又否决道,“不能,这万万不能。”   “且不说科尔沁与我关系非同小可,即便他有心,我公主亦在其部落之中,早该有消息传来!”   不过,此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杜度想了想,又选了自家一个忠心耿耿的家奴,让他也潜往科尔沁,提醒自己的儿子杜尔祜一下。   且不说那杜度如何,且说那杜尔祜离了沈阳城,日夜兼行,很快便抵达了科尔沁部。   由于科尔沁部左翼中旗与后金关系最睦,距离又近,那杜尔祜率先拜访了其部。   如今科尔沁左翼中旗当家的正是札萨克多罗巴图鲁郡王满珠习礼。   这满珠习礼正是莽古斯的孙子,宰桑·布和之子,吴克善的弟弟,海兰珠和大玉儿的哥哥,岳托之女、皇太极养女郡主的和硕额驸,地位非同小可。   那满珠习礼听闻“顺贼”来攻,当即表态要,许以五千精兵。   那杜尔祜不由大喜,连忙辞别了满珠习礼,又前往科尔沁左翼前旗去了。   然而那杜尔祜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前来求见。   那满珠习礼虽然心下奇怪,仍忍不住一见。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一见那人,那人便送来一百对男女来。   自后金编制造册以来,蒙古诸部一般以五十户为一牛录。   这就等于这人上来就送两个牛录作见面礼,这让那满珠习礼如何不惊?   他不由开口问道:“汉人常说:无功不受禄,阁下何人,如何送我如此大礼?”   “我家主子人称天可汗,如今已纳令妹海兰珠、大玉儿为妃……”那人不由笑道。   “什么!你是‘顺贼’的人?你给我滚,快给我滚!”满珠习礼不由大怒道。   “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我且不杀你。你告诉那小子,早晚不要来找我,我就当没这两个妹妹!”   “殿下,你让我滚也行,不认天可汗的妃子也行,不过有句话却是要说明白,然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人却笑了。   “说!”满珠习礼闻言皱了皱眉头,也不知他打的说什么鬼主意。   “这一次天可汗的兵马没有走辽泽新道,所以后金国无备,这才被我大军杀到盛京城下!”那人嘿嘿一笑道。   “那又怎么样?”满珠习礼心了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怎么样,我军人马又不会飞,你说他怎么就抵达了盛京城下?”那人也一脸疑惑道。   “你……”那满珠习礼听到这里,顿时心中涌出了一个荒谬而又可怕的念头。   “莫非……莫非走我科尔沁……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由辽西至盛京,除了辽泽南道、辽泽新道以外,除了走科尔沁左翼中旗,别无他路。   “殿下说不可能,我信;我说不可能,殿下也信。”那人笑道,“那么问题来了,就算咱俩一起说不可能,你说盛京城中的那位,不知他是信也不信?”   什么叫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这就是! 第620章 一波三折   话说那科尔沁左翼中旗旗主满珠习礼听了义军使者的言辞,顿时坐立难安。   待到那使者一去,他连忙喊来哥哥吴克善。   这吴克善身份地位也非同小可,他身为宰桑·布和的长子,曾经先后护送大玉儿和海兰珠两女前往盛京嫁给洪太。   而洪太亦把自己的第四女固伦雍穆长公主爱新觉罗·雅图许配给他的儿子弼尔塔哈尔,不由由于公主尚幼,如今尚未完婚罢了。   那吴克善听了满珠习礼之言,本来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抱住后金的大腿。   但是他仔细一琢磨,却有琢磨出不同的味儿来。   吴克善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我科尔沁地处盛京以北、以西,若是有人绕道通过,必经‘冰图’旗。”   “以我之见,理当先问问冰图郡王,然后再作计较。”   原来这吴克善所谓“冰图旗”,便是科尔沁左翼前旗,只因其札萨克洪果儿被后金赐封为多罗冰图郡王,故有是称。   这科左前旗位于科左中旗东南,位于盛京沈阳西侧。   如果义军真走科尔沁部通过,那必定经过“冰图旗”的牧场,莫非冰图郡王有想法?   “这……”满珠习礼闻言一时间也不敢确定。   咱们都和后金紧紧绑在一块儿了,你玩这一套做什么?   想到此处,那满珠习礼便提议道:“这样吧,趁着那杜尔祜还未折回,咱们兄弟俩去会会咱这冰图郡王!”   “也成,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实际上那吴克善对于后金把自己两个妹妹海兰珠、大玉儿一同送给“顺贼”之事,极为不满。   但是再不满又能如何?   身为一个政治动物,讲究的是利害关系,而不是个人情绪。   两人计议已定,这才领了些部属,快马加鞭前往“冰图旗”。   冰图郡王洪果儿的驻地在伊克岳里泊,也就是后世彰武县城东北方向。   待到两人赶到,那洪果儿正在驻地挑选丁壮。   “叔父!”两人连忙上前见礼道。   原来这洪果儿正是莽古斯的弟弟,吴克善和满珠习礼的亲叔叔。   “你们两个小子不赶紧挑选兵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洪果儿见了他们二人,不由奇怪道。   那吴克善、满珠习礼二人也不说话,只是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   洪果儿愈发奇怪,连忙将这兄弟二人请进了帐篷,挥退了众人,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有何事找我?”   “叔父,我想听一句实话!”满珠习礼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开口问道,“不知你挑选着兵马,是准备对付汉人,还是对付女真和自家兄弟?”   “这叫什么话?”洪果儿闻言一愣,不由立即开口道,“我乃大清国冰图郡王,你们二位亦是卓里克图亲王和巴图鲁郡王,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那吴克善和满珠习礼闻言不由相视一眼,这才由满珠习礼开口解释道:“不是我二人心生异心,而是昨日汉人派使者来到我的牧场,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据说这一次汉人突袭盛京,走的便是我科尔沁之地!”   “……”洪果儿闻言竟是愣住了,随即连忙矢口否认道,“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这是再挑拨离间我们科尔沁和爱新觉罗氏的关系!”   “可是这一次,辽泽老道被陛下堵上了,而辽泽新道又广布了斥候,你说他们不走科尔沁,走哪里能抵达盛京?”满珠习礼闻言不由苦笑道。   “这……”洪果儿顿时无话可说。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虽然满珠习礼没有说,但是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些事关键不是你做不做,而是你有没有嫌疑。   现在“顺贼”分明打西面过来,你敢说你科尔沁没有嫌疑?   “可是……可是咱科尔沁下了这么多血本,难道就……”洪果儿还待要说,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喧哗,有人嚷嚷着要见自个。   “着他进来!”那洪果儿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不由大声下令道。   “郡王!”不多时只见一人掀开帐帘,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正要开口,结果看到了吴克善和满珠习礼二人,连忙住口不言。   “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吧!”洪果儿皱了皱眉头,开口道。   “呃……好,奴才带领几个人亲自前往盛京,双方相互试探了一番,倒没有展开大战。”那人连忙汇报道。   “观其兵马,不过三千之数,而马匹极多,约有万余头。”   “别的都没有问题,只是……只是城内外却是有一桩谣言……”   “什么谣言?”洪果儿有一股不好的预想。   “谣言说……说咱们格格……格格嫁给了汉人天可汗,所以……所以咱们科尔沁也投了汉人,故意放开道路,这才有了……有了汉人奇袭盛京之事……”那人吞吞吐吐回答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红果儿闻言大怒,就要上前打他。   那吴克善和满珠习礼连忙将他拦住,暗地里使了个眼色。   好容易将洪果儿劝住了,他这才无奈的下令道:“你先出去吧,记住不许胡说八道!”   那人闻言如蒙大赦,连忙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这人刚一离开,满珠习礼连忙开口问道:“他是何人?”   “他是我的亲信,放心吧,不会外传出去!”洪果儿解释道。   “先前不是说准备入援盛京吗,我特意派他去探查一下消息,不曾想就探查出这种事情来。”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满珠习礼也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种事情,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下有些难办了!”洪果儿皱了皱眉头,一时间也是两难。   一边是经营多年的“大清国”,一边是新晋的“天可汗”,本来选谁不选谁根本不是问题,可是问题是现在出了岔子!   现在这仗还没开始打,谣言就传满天下都是。   若是等打完仗,不知道爱新觉罗氏心里如何忌讳。   若是换作洪太,他洪果儿有信心不会被找后账,但是多铎不同。   多铎年轻气盛,脾气暴躁,而且眼里揉不进沙子,岂会干休?   他算计了半晌,这才低声道:“我觉得我们应当如约赴援!”   “如今汉人强,女真弱,只要双方实力不会颠倒过来,那爱新觉罗氏恐怕就离不开我科尔沁!”   “对啊!”那满珠习礼和吴克善闻言一愣,随即不由恍然大悟。   什么猜忌不猜忌,如今汉人强女真弱的格局已经形成,难道他爱新觉罗氏还敢报复不成?   两人听得明白,连忙辞别了叔父洪果儿,一路快马加鞭折回本旗,一味征调人马,准备赴援盛京。 第621章 变卦   话说那吴克善、满珠习礼和冰图郡王洪果儿计较明白,便折回营地点校人马,共有三千之众。   那满珠习礼就要斩杀义军使者祭旗,不意却被吴克善拦住了。   吴克善道:“汉人常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今汉人势大,女真势弱,不可自绝后路耶!”   “更何况我们妹妹嫁与那‘舜王’府中,多少也算是自己人。”   那满珠习礼闻言点头称是,这才放过了那使者一马。   就在这时,科尔沁左翼后旗道镇国公栋果儿亦率千余骑兵抵达,双方汇集一处,于是便要前往科尔沁左翼前旗之地,与洪果儿一同赴援。   而就在这时,不意洪果儿突然派人前来。   那洪果儿所派之人,正是当初前往盛京探查军情之人。   那人一到,便连忙汇报道:“我家冰图郡王一切都准备完毕,不意却又出现了意外。”   “什么意外?”满珠习礼、吴克善和栋果儿三人不由连忙问道。   “在……在杜尔笔山附近,又发现了汉人的踪迹!”那使者连忙回答道。   “什么?”众人闻言大吃一惊。   这杜尔笔山即后世彰武高台山,正位于科尔沁左翼前旗边缘地带。   这里本属于科尔沁牧场,由于其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故而被洪太要了过来,准备修建一座城池。   然而,不曾想这城池还没动工,洪太就一命呜呼了,此事就搁置了下来。   众人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义军从何绕道抵达盛京沈阳?   “这……这也不甚打紧,咱们还按照原计划行事!”栋果儿闻言挠了挠头,感觉这个情报没有什么意义。   “不,事关重大,万万不能轻举妄动!”那满珠习礼和吴克善相视一眼,连忙开口道。   “此话怎讲?”栋果儿不明所以。   “请到别处说话!”那吴克善心中一动,不由连忙开口道。   “好!”那栋果儿点了点头,于是和满珠习礼、吴克善两人来到了僻静之处。   只见那吴克善这才苦笑道:“若说此事,还真和咱们科尔沁有莫大的关系!”   “此话怎讲?”栋果儿不由奇怪道。   “原来这杜尔笔山之地,刚巧有一人晓得!”吴克善笑道。   “是谁?”栋果儿和满珠习礼心里愈发奇怪。   “是海兰珠!”   “啊?”   “当初我护送她路过此地道时候,无意中提及此地向南可抵大明,向西可抵后金……”   栋果儿和满珠习礼听到这里,不由相视一眼:如此看来,这条消息竟是经海兰珠之口说了出去!   大家作为男人,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女人如果对另一个男人和盘托出自己的底细,要么她是被那个男人彻底征服了,要么是别有用心。   众所周知,科尔沁部落的女人是不好被别的部落的男人征服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认为这个选择,对科尔沁部落来说更为有利!   “不对,这事儿不对!”满珠习礼不由立即开口道,“我素知海兰珠守口如瓶,这条道路如此重要,她岂会和盘托出?”   “那……那这么说她认为我们投向天可汗,更为有利?”栋果儿和吴克善不由接口道。   “不行,不行,再探,再探,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满珠习礼不由立即下令道。   “那……那我们……”栋果儿和吴克善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们继续,先和冰图郡王合兵一处,然后再作计较!”满珠习礼不由下定决心道。   “好!”科尔沁只和胜利者站在一起,如果你不是胜利者,那么就应该反思反思我们为什么会不和你站在一起!   三人计较已定,便领着四千骑兵赶往科尔沁左翼前旗。   等到三人和洪果儿合兵一处,四人见了,说起杜尔笔山之事,顿时一阵唏嘘。   而就在这时,果然有探子折回来汇报道:“回禀诸位王爷,我们已经探查明白,果然那杜尔笔山脚下出现了大量汉人。”   “我们仔细数了半天,至少有六七千之数!”   “果然如此!”四人听了,不由暗呼侥幸。   你道为何?   原来这科尔沁诸部固然实力强劲,然而当初“从龙入关”一战,洪太兵败身死,不独女真损失惨重,科尔沁亦差点伤筋动骨。   如此除却战死和留在多铎麾下的人马之外,科尔沁左翼三部合一,拢共也不过五千之数。   若不是凑巧得到这个消息,自家三部人马全部出动,怕不是驻地都被人烧成灰了!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栋果儿、洪果儿两人闻言连忙开口追问道。   “我听说盛京城中只有两千人马,如何抵得上天可汗的千军万马?”满珠习礼不由果断的判断道。   “以我之见,大清国这一张输定了,说不得就是亡国灭种的下场。该怎么做,难道还让我来说吗?”   “昔日祖父明安战那老奴不过,果断背盟毁约,与其联姻,方有今日之盛。”   “今我等效法先祖,又有何疑耶?”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就跟着你干了!”那洪果儿、栋果儿兄弟两人不由相视一眼,最终下定决心道。   如今大清国国中处处“失火”,多铎自顾不暇。   而那科尔沁右翼实力又弱于他左翼,盛京城中人马又弱于“天可汗”。   若科尔沁左翼赴援盛京,“天可汗”未必会输;若科尔沁左翼投向“天可汗”,那么“天可汗”必胜。   既然如此,何去何从,又有何疑耶?   四人计较已定,连忙请出义军道使者,拜道:“我科尔沁两位格格嫁与殿下为妃,我等俩家便是一家人也。”   “今自家有难,我等身为国舅、国戚,岂可坐视不理?”   “愿效犬马之劳,还请天使让殿下闻之!”   这是要讨价还价了!   那使者听得明白,顿时犯了愁。   原来他不过卢象升麾下一文吏,临时抓来凑数而已,如何有权力许诺些什么?   好在他也知道事急从权,便利用科尔沁诸人不了解关内官职权力道机会,大肆吹嘘道:“我天朝物资丰盈,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岂是蛮荒所能比拟耶?”   “诸位即为皇亲国戚,日后自然少不了加官晋爵,金银珠宝、田宅美妾等赐!”   诸人一听,顿时不由大喜。   原来这后金国中物资匮乏,洪太等人拉拢科尔沁等手段也不外乎联姻、赏赐罢了。   若论物资之丰盛,与关内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那满珠习礼、吴克善、洪果儿和栋果儿等人也曾入关劫掠过,深知关内之富。   如今既然关内以为自家妹夫所有,又何必九死一生的入关抢劫呢? 第622章 诈城   “杀啊,杀啊!”腊月二十一日,年关在即,科尔沁左翼援军五千骑,突然出现在盛京西侧。   当他们出现以后,顿时就向城外的卢象升部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那卢象升抵挡不住,便弃了营地,然后借助一人三马的机动性优势,向西撤去。   卢象升既走,以满珠习礼为首的科尔沁左翼援军连忙收拢了人马,向盛京城中请求道:“我等接到消息以后,倍道兼行,一刻也不敢耽误。如今人马俱疲,饥渴难耐。”   “还请将军放开城门,让我们入城歇息一番,然后再行出击!”   “这……请郡王稍待,我等请示一下贝勒爷!”守城将领不由连忙回应道。   “什么?请示贝勒爷?我堂堂大清国郡王,还要受这等鸟气?”吴克善闻言勃然大怒,不由连声大骂。   “好了,好了,和他一个奴才计较什么!”冰图郡王洪果儿听了,连忙阻止道。   “等那杜度来了,自然会放我们入城。”   且不说这四人如何计较,且说那杜度得知科尔沁左翼援军赶到,击溃了卢象升部,顿时不由兴奋的拍着大腿道:“不愧是科尔沁左翼,我大清国没有白和他们联姻这么回!”   “可是……可是这一次他们要求入城!”那将领连忙汇报道。   “入城?这是为何?”杜度听了这话,顿时不由警惕起来。   他自知后金自起兵以来,多遭杀戮,恨之入骨者不知凡几。   故而一代汗王老奴在辽阳待了几年,就不得不迁都盛京沈阳。   自后金迁都沈阳以后,原来的居民不是惨遭杀戮,就是被驱赶出去,如今城中居民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六部官吏,再不济也是出身于赫图阿拉一带多“佛满洲”。   所谓“佛满洲”,即老满洲,多是出身于赫图阿拉一带,或者在老奴、洪太时代加入之人。   而像科尔沁、插汉儿等新抬旗之人,一般被称之为“伊彻满洲”,也即是新满洲。   一般情况下,莫说科尔沁部,就是伊彻满洲也休想轻易入城。   “他……他们声称一路兼行,为了赴援,水米未进,所以……所以饥饿难耐,亟需入城。”那将领解释道。   “哦?这倒可以理解!”杜度闻言点了点头,不由下令道,“这样,先让城里准备一些食物、汤水,然后随我前去迎他!”   这杜度身为老奴之孙,褚英之子,身份地位非同一般,曾一度成为四小贝勒之一,镶白旗旗主。   可惜很快就被并入岳托道镶红旗,成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贝勒。   若不是入关一战,洪太、多尔衮、阿济格、豪格一干旗主战死,恐怕还轮不到他留守沈阳。   如今虽然他地位略有提升,奈何仍然是贝勒之身,竟比科尔沁的洪果儿、满珠习礼和吴克善三王低了一头,故而他也不十分敢得罪他们。   等到那杜度来到了城头,往下一看,果然正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多罗冰图郡王洪果儿、多罗巴图鲁郡王满珠习礼和镇国公栋果儿四人正立正城外。   他不由连忙下令道:“快快打开城门,请诸位王爷入城歇息!”   随着杜度一声令下,果然那盛京大门缓缓打开,三五个士卒鱼贯而出,引着诸人往城里走去。   那杜度习惯性地往西面瞄了一眼,就要下城墙前去迎接,却不意突然灵光一闪,不由脸色大变道:“慢,且慢!”   然而,他这一喊不要紧,顿时惊动了吴克善。   那吴克善做贼心虚,还道是杜度发现了虚实,连忙抽刀砍翻了身边的士卒,高声大呼道:“天兵已至,尔等还不快降!”   他这一动手不要紧,顿时做实了那杜度的判断。   杜度不由大声下令道:“不好了,科尔沁投敌叛变了,快,快将他们杀将出去!”   那满珠习礼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连忙高升疾呼道:“杜度小儿,尔其何意,我等远道而来,如何对我等突然痛下杀手!”   原来这满珠习礼自认与大清国关系非同小可,那杜度无论怀疑什么,也不可能在做实之前痛下杀手。   其实这杜度也正如他判断那般,就在下城墙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矛盾之处。   如果卢象升真向西败退,那么科尔沁左翼全军尽出,自然会担心被人抄了老巢,岂会有入城的闲心?   不过,当时他只是怀疑,也不敢冒然向科尔沁部发起攻击。   结果没想到这吴克善没有沉住气,反倒暴露了科尔沁左翼已经叛变的事实。   “吴克善、满珠习礼、洪果儿、栋果儿,我大清国待尔等不薄,又何叛耶?”那杜度也不是傻子,见满珠习礼浑水摸鱼,不由连忙表面立场。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叫骂,且说随着那吴克善一刀劈砍下去,其他科尔沁部士卒也动了手,纷纷向盛京城中杀去。   那杜度眼见抵挡不住,顾不得和满珠习礼叫骂,连忙大声喊道:“快放闸,快放千斤闸!”   随着杜度一声令下,沉重的千斤闸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几欲落下。   那吴克善、满珠习礼、洪果儿和栋果儿四人不由相视一眼,连忙向后退了几步,随即只听见一声沉重的巨响,一扇重大千斤的铁闸坠落在他们面前,把他们四人和前面几十个科尔沁精锐分割开来。   原来这四人自投靠后金以后,养尊处优,早失了搏命之心。   故而一听到杜度放下千斤闸,生怕被关到了城里面。   如此一来,他们四人是逃得了性命,只是这夺取城门之事恐怕也无疾而终了。   果然,只听得千斤闸内一阵厮杀惨叫,不多时几十颗头颅血淋淋的从城上扔了下来,宣告这一次诈城的行动完全失败。   四人无可奈好,只好又臭骂了一通,这才讪讪离去。   “怎么样?”卢象升折回来一看,只见那盛京城固若金汤,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满珠习礼和吴克善不由尴尬的辩解道。   “没有关系,此计不成,还有别途。如今我军万斤红夷大炮一到,且看他如何守的!”卢象升也没有想到这种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们还能失守。   不过鉴于这四人颇识时务的份儿上,他也不好开口斥责一番。   “万斤红夷大炮?”四人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忧转喜道,“好,这感情好,盛京可以攻破矣!”   他们先去只见过两三千斤道红衣大炮,威力已经惊为天人。   如今听说义军手中竟有万斤红夷大炮,顿时一个个喜笑颜开,诈城失败的阴霾一扫而空。 第623章 右翼   “轰,轰,轰!”“擎天大将军炮”猛烈的向后一坐,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只震得吴克善、满珠习礼一干人等相顾失色。   沉重的炮弹狠狠地砸在盛京沈阳的城墙之上,每一枚都砸出来一个大坑。   跌落的碎砖和墙皮,窸窸窣窣的,砸得墙体和地面一阵噼里啪啦。   目观为视,耳闻为听,体感为触,心动为撼!   万斤红夷大炮无坚不摧的破坏力,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声,再加上火炮发射时激起的气流,吹的跟前的人衣衫作响、肌肤生疼。   对于根本没有见识过这般火器的吴克善、满珠习礼等人来说,无疑是一场极大的震撼。   “贝勒爷,这……这城还守得住吗?”就在科尔沁左翼头领面面相觑之际,城上的守卒也早吓得面如土色。   “如何守不得?科尔沁右翼约莫有三四千兵,陛下麾下亦有数万大军,岂然不会坐视盛京被围不理?尔等只需守上几日,定然能击败‘贼兵’!”多罗安平贝勒杜度不由连忙打气道。   “咦?看科尔沁右翼兵到了!”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向北面指道。   “哦?”那杜度闻言连忙向北望去,不由大喜。   原来正有一支骑兵疾驰而来,观其旗号,以科尔沁右翼中旗图什业图亲王巴达礼为首,右翼前期扎萨克图郡王布达齐与镇国公喇嘛什希次之。   “好,好,科尔沁右翼赶到,盛京无忧矣!”杜度不由连连感叹道。   其实连和后金关系及其密切的科尔沁左翼都能“投贼”,科尔沁右翼的立场如何,他心中也没有十分把握。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说出半句丧气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且不说杜度如何,且说那图什业图亲王巴达礼来到阵前一看,却见科尔沁左翼旗帜正飘扬在义军营地一侧,不由有几分纳罕道。   “莫非盛京已经丢了,城内才是‘顺贼’?”   “这……”杜度的长子杜尔祜也懵了,他不由瞧了瞧盛京城,再瞧了瞧义军的营地,一时间脑子有点乱。   “你等等,等等,先让我确认一下!”   那杜尔祜连忙跑到盛京城下,喊了几嗓子,这才喊出了父亲杜度。   双方交流了几句,杜尔祜这才折回来,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个我核实过了,科……科尔沁左翼居然叛变了……”   “哦?”巴达礼、布达齐与喇嘛什希闻言不由玩味的相视一眼。   原来这科尔沁左翼出自明安一系,而科尔沁右翼却出自奥巴一系。   相对来说,明安一系实力要强一些,奥巴一系实力要弱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后金多和科尔沁左翼联姻,而和科尔沁右翼联姻较少的原因。   甚至就连老奴一度扶持奥巴成为汗王,也是为了降低牵制科尔沁左翼的影响力。   虽然这两翼之间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终究同出一系,多多少少有一些相同的倾向,比如一同和后金结成联盟等等。   故而,巴达礼、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三人听闻科尔沁左翼“投贼”之事,心中就难免有些心思。   “那现在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是把这些敌人赶跑吗?”巴达礼不由主动开口问道。   “呃……”杜尔祜闻言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如今义军三营人马到了两营,如果再加上新投的科尔沁左翼五千人马,差不多有一万多人。   就凭科尔沁右翼四千人马,又能如何?   “这个……这个我再请示请示安平贝勒!”杜尔祜这下子脑门上全是汗。   “好,那你去吧!”巴达礼点了点头。   待到杜尔祜一走,顿时那布达齐就开口道:“满珠习礼这小子上什么意思?改换门庭也不通知我们?”   “事情有点不对劲,大家伙都悠着点!”巴达礼当然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好低声提醒道,“等有机会,再作计较!”   而就在这时,杜尔祜也已经焦急的赶到了盛京城下。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到那杜度大声下令道:“着科尔沁右翼人马即刻前往东门,由内治门入城!”   “好,那好!”杜尔祜顾不上喘气,连忙又折了回去。   你道杜度这一次如何这般痛快?   原来当科尔沁右翼抵达的时候,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大到了后金难以承受的地步。   如果这一次再拒绝了科尔沁右翼入城,且不论巴达礼一干人等会不会投向“顺贼”,恐怕盛京城陷落就在眼前。   与其如此,不由冒险一搏,万一科尔沁右翼不曾投敌,盛京城还能挣扎一下,拖到多铎大军来援。   而就在科尔沁右翼抵达盛京城外之际,义军显然也发现了对方的动静。   卢象升不由连忙向满珠习礼一干人等问道:“这是哪个部落?是敌是友?”   “这是我们科尔沁右翼奥巴一系,这次前来敌友未明!”满珠习礼不由笑道。   既然他们科尔沁左翼抱上了大腿,满珠习礼并不在乎科尔沁右翼如何。   如果有机会,他恨不得能过借助卢象升之力,一举把这右翼也给吞并了。   “能否劝降?”对卢象升来说若是将科尔沁右翼也说降了,此战将十拿九稳。   “这……我们试试吧!”满珠习礼也不敢明着使坏,生怕科尔沁右翼万一降了,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仇人。   “好!”卢象升点了点头,便不再关注此事,反倒下令道,“继续开炮,让科尔沁右翼也掂量掂量!”   你为何用“也”,难道我们不是的亲眷吗?   满珠习礼满怀怨念的看了卢象升一眼,只得拍了几个斥候前去问询。   义军这边几个科尔沁左翼的斥候飞奔了过去,顿时就被科尔沁右翼的几个斥候拦了下来。   双方略作交涉,科尔沁右翼的斥候便飞奔而回。   “什么情况?”巴达礼看了正待在自己身边的杜尔祜,不由主动开口问道。   “满珠习礼说……说咱们科尔沁对大清国皇帝忠心耿耿,不曾想这些……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容不得咱们。”那斥候吞吞吐吐回答道。   “竟把科左中旗道两位格格送给了汉人,这真是叔叔能忍,婶子也不能忍……”   “现在他已经成了舜王殿下的娘舅,问……问咱们愿不愿意一起当娘家人!”   “混账,他这是颠倒黑白!”杜尔祜听到这里不由勃然大怒,连忙开口骂道。   “好了,好了,知道了!”巴达礼闻言摇了摇头,这才对杜尔祜笑道,“我巴达礼不是那样的人,岂会让他称心如意?”   “还请阁下带领我们入城,这一次奔驰了这么久,人困马乏,却是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啊?那请,有请!”杜尔祜万万没想到巴达礼居然如此忠心耿耿,不由连忙带路道。 第624章 哪里走?   “什么,‘顺贼’奇袭盛京?”多铎闻言不由拍案而起,破口大骂道,“杜度那厮干什么吃的?”   “朕不是反复叮嘱过了,要他派遣斥候,建立岗哨,反复探查,反复探查‘顺贼’动向,谨防为人所趁。”   “他是干什么吃得,怎么就让‘顺贼’杀到了盛京城下!”   “殿下,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杜度即便探查到了汉人,奈何手底下兵少将寡,恐怕也无济于事。礼烈亲王代善皱了皱眉头,替那杜度辩解了一句,然后这才向使者开口问道。”   “这一次‘顺贼’去了多少人,有无重型火炮?”   “三千精骑,未见火炮!”那人连忙大声应道,“不过贝勒爷已经遣人前往科尔沁两翼,请求这两翼六旗人马赴援盛京!”   “好,做得很好!”代善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对多铎说道,“殿下息怒,既然有那科尔沁部相助,纵使那杜度有一些失误,终究不曾坏了大局。”   “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盛京、辽阳和凤凰城三地的问题!”   “辽阳已失,凤凰城必不能久,不若弃之!”多铎略作沉吟,不由一咬牙下定决心道。   “然而盛京、辽阳两处,位置极为重要,万不能失!”   “若失却这两地,我大清国便面临灭顶之灾矣!”   “陛下所言甚是!”那代善闻言沉吟了一下,也不由点头称是。   实际上除了还在挣扎的复州刘之源意外,整个辽东西部、南部已经尽失,如今只剩下辽阳以北以东地区。   其中辽阳以东南部地区是路上通往朝鲜的交通要道,以东北部地区新奠、宽奠等堡是为了隔绝朝鲜、建州道边墙。   唯有辽阳以北,开原以南,以沈阳为核心的这一代,土壤肥沃,算是后金所能掌控的最后一片富庶之地。   若是这片地方再丢了,那么恐怕大清国上下只能逃到白山黑水之间去做野人去了。   然而,若想牢牢控制住这一带,惟有控制住沈阳和辽阳两座坚城方才可行。   如今辽阳已失,那么退而求其次,守住东京城和沈阳城便是他们大清国最后的希望。   但是守却不能死守,须知守久必失。   一旦一处被别人突破,就会面临崩盘之虞。   “有一就有二!”那多铎不愧为一员宿将,冷静下来之后,不由开口道,“既然汉人能派过去三千,自然也能派过去一万。”   “着斥候探子密切关注盛京动向,一旦事情不对,朕立即带兵回援!”   代善当然明白多铎带兵回援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利用后金骑兵的机动性优势,短时间内形成局部优势。   当初老奴萨尔浒之战,便用此法,“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才得以大破明军。   这一次多铎想复制老奴的故智,一举击破卢象升部,然后再合兵一处,夺回辽阳。   话说那多铎、代善二人计较已定,早把士卒分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约莫万余,由代善暂时统帅;而另一部分两万余人,则有多铎统帅,随时准备北上。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北面又传来了消息,声称科尔沁左翼投“贼”,“贼人”实力增长到万余人,又携带了“万斤红衣大炮”,一时间盛京城岌岌可危,还请“殿下”赶快回援。   那多铎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喊来代善,商议道:“朕早料得如此,不意果然派上用场。”   “还请礼烈亲王为我驻守东京,十日之内,我必击破‘贼人’而返!”   “殿下保重,微臣定不负重托!”那代善闻言神色凝重,不由连忙拜道。   那多铎计较已定,便连忙整顿人马,就要北上。   然而,他这一有动静不要紧,那边早有探子发现了后金定动向,连忙汇报与辽阳主帅张三百。   “不好,这时鞑子要走!”张三百不由冷笑道,“如此看来,想必是卢将军戳到鞑子痛处了!”   “那……那咱们怎么办?”祖大寿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此事无解,一时间束手无策。   “他要来,他就来,他想走,他就走,当我张三百是什么人了!”不意张三百却冷笑道。   “他能不死盯着我辽阳城,难道我就乖乖的盯着他东京城不成?”   “他要走,咱就走;他要留,咱就留,我倒要看他能怎地!”   “啊?将军,鞑子那边都是骑兵啊!”祖大寿不由连忙提醒道。   “骑兵?老子打的就是骑兵!”张三百狂傲道,“从辽阳至沈阳,一百二十里。骑兵不过一个日夜,步卒亦不需两日。”   “他敢打我一个‘回马枪’,我就敢和他纠缠到底!”   “黄得功,我与你一营人马,你敢不敢守住这辽阳城!”   “将军放心,人在城在,人亡城亡!”黄得功闻言不由大声回答道。   “我不要你城亡,人亡不亡没关系!”张三百冷冷道提醒道,“不须数日功夫,张大受的骑兵,李定国的人马都会赶到。”   “多者五日,少者三日,必见成效。你守得住,守不住?”   “末将定不负将军厚望,守得此城固若金汤!”黄得功立即用更大的声音回答道。   “好,这辽阳城托付给你了。”张三百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厉声下令道,“其他人听令,随我出城!”   “末将领命!”众人听了张三百如此霸气的命令,不但没有害怕,反倒激动起来。   千百算计,三面罗网,如今好容易把东虏逼入到死胡同,他们还怕些什么?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封侯拜将就在今朝!   “咚咚咚!”伴随着一声声战鼓声响起,就在大清国皇帝多铎带领麾下骑兵鱼贯而出之际,义军统帅张三百亦在麾下士卒护卫下出了辽阳城。   “报~‘顺贼’也出城了!”很快后金斥候就发现了义军动向,连忙向多铎汇报道。   “贼子敢尔!”那多铎闻言勃然大怒,“好个张三百,胆敢小觑于朕,真是该死。”   “今日老子不走了,我要就地解决了他!”   言毕,他竟要下令和义军决一死战。   “陛下,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老代善闻言连忙阻拦道,“张三百所恃者,势也!”   “如今势在他,而不在我,故而我耽搁不得。”   “不过,我见这厮如此嚣张,竟是取死有道。”   “若是陛下先赶到盛京,杀一杀‘顺贼’道锐气,然后趁张三百轻离辽阳之际,再快马加鞭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顺贼’定然大乱!”   “‘顺贼’一乱,我趁机掩杀,辽东未必不可全复也!”   “好,讲得好,此战若胜,礼烈亲王乃第一功也!”多铎听到这里,眼睛一亮,不由喜出望外道。 第625章 驰援   “驾,驾!”大清国皇帝多铎鞭策着座下战马,率领大军一路向盛京沈阳驰去。   两万骑兵,鱼贯而进,巨大的马蹄声,只震的人耳朵生疼。   原本心头蒙着一片阴霾的多铎,为这股气势所激,一时间也热血沸腾起来。   虽然“大清国”损兵折将,丧地千里,但是他仍然要振作起来。   只要击败了卢象升,再折回来大破张三百,他失去的所有这一切,都会回来的。   “报~”   “说!”多铎不耐烦的喝了一声道。   “‘贼’……‘贼人’的骑兵又追上来了!”那斥候弱弱的汇报道。   “给他脸就不要脸了是吧!”多铎听到这里不由勃然大怒,“折回去,先灭了这贼鸟厮再说!”   “不可,陛下万万不可啊!”多铎此话一出,顿时众人不由连忙阻拦道。   实话实说,此时此刻张三百的处境极其危险。   一旦多铎挥师一击,然后再调动代善麾下万余人断其后路,恐怕张三百一干人等就会陷入死地。   然而,哪怕具备了如此巨大的优势,多铎却也回头不得。   你道为何?   原来双方形势,正如后世打游戏一般。   一方两个人已经带着兵线破了高地,马上就要推到水晶了。   而自家的主力来不及回城,只得往回拼命的赶。   而张三百这一支人马就是拼死开团,准备拖住自家的对手。   你说这多铎能打吗?   他不能打!   如果双方真的“开团”,恐怕没有个三五天功夫,分不出胜负来。   而一旦让卢象升趁机打下了盛京沈阳,这大清国就全完了!   没得办法,他想打,却不能打。   就好比一块肥肉挂在面前,馋道口水直流,却不能咬上一口一般。   那多铎虽然忿怒至极,好歹还没失去理智。   经过众人一番劝说之后,只是分出了一支骑兵进行阻拦,他本人依旧带领麾下主力直扑盛京。   “多铎来了?”就在多铎率领后金主力倍道兼行之际,很快就被义军发现了动向。   卢象升略作沉吟,不由笑道:“且把火炮收起来,咱们暂时退避三舍。”   “这……”满珠习礼、吴克善、洪果儿和栋果儿四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我们好容易下定决心,背叛了后金,结果你见了人家就走?   “四位无忧,这多铎手底下拢共才三四万人马,除却驻守东京、盛京两处,顶多有两万五千之数。”卢象升如何不知这四人心思,不由笑道。   “如今得诸位相助,合计一万四五千之数,与之周旋数日,不过是小菜一碟!”   “一万四五千之数?”满珠习礼一干人等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你们汉人欺负我们不识数怎地?   你麾下只有两营人马,加上我们五千之数,也不过才万余人马。   “本将还有一营人马留守在杜尔笔山脚下,我已经派遣士卒将其唤来!”卢象升不由笑道。   “你……”满珠习礼一干人等听了卢象升这话,顿时又惊又怒。   原来这杜尔笔山固然是义军必经之路,同时也是前往科尔沁诸部道必经之路。   卢象升竟然在形势如此危急之下,还在这里留了一支人马,其目的可想而知。   若非科尔沁左翼识时务,恐怕这时候这一支人马早冲进了只剩下老弱妇孺道部落之中。   满珠习礼、吴克善、洪果儿和栋果儿四人脸色有些难看,更有些庆幸。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的箭,这四人也只好权当不知道。   于是众人便在卢象升的带领下,弃了简易的营地,一路往西北去了。   义军这一动不要紧,却不曾想却是让那多罗安平贝勒杜度暂时躲过了一劫。   原来自从科尔沁左翼投靠义军以后,科尔沁右翼自然也蠢蠢欲动。   之数科尔沁左翼女儿生的好,和“舜王”结成了姻亲,而科尔沁右翼却不成。   若是平白无故的投降过去,恐被人借去了首级,于是众人便跟着杜度的儿子杜尔祜进了盛京沈阳城。   等到众人进去以后,受到了杜度的热情接待,并邀请他们一起协助守城。   只是那巴达礼见城上士卒稀少,便颇有一番心思。   是夜,天色已晚,待众人退去。   那科尔沁右翼中旗图什业图亲王巴达礼不由私下里对右翼前期扎萨克图郡王布达齐与镇国公喇嘛什希说道:“这大清国要完了!”   “此话怎讲?”布达齐和喇嘛什希连忙问道。   “我见这城上士卒稀少,连忙遣人细细地问了,这才知道大清国国中空虚,只有甲士两千,丁壮两千而已!”   “什么,这么少,难怪这么急着向我们求援!”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不由面面相觑道。   他们三部加在一起,已经拥有四千骑兵。   若是比起来,这盛京城中竟然还比不上他们科尔沁右翼道实力。   “论及实力,这盛京城中空虚。”那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不由低声道,“论及什么,他杜度不过是一个贝勒,如何比得上汗王?”   “如今科尔沁左翼已经改换门庭,想必定是觑得城中空虚,我等理当勉之!”   巴达礼听到这里,不由笑道:“既然两位舍得了郡王、镇国公之位,我如何舍不得亲王之号?”   “只是兹事体大,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晓得了!”那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不由点了点头,然后抱怨道,“什么鸟亲王、郡王,如何比得咱们汗王之尊?”   “更不要说,一只折翼道雄鹰不值得猎人喂养;一匹折了腿脚的骏马,不值得壮士骑乘。”   “科尔沁草原上的群狼,只会跟随最强壮的狼王!”   原来这巴达礼本继承了父亲奥巴的图什图业汗王之号,只因洪太要“南面独尊”,故而名他去济农之号,改封为图什图业亲王。   只是如今洪太已死,盛京城中空虚,而继任的多铎又威望不足,他的野心不由便滋生了起来。   “那感情好,等明天双方鏖战到关键时刻,咱们一时俱起,夺了这盛京城,献给舜王!”巴达礼眼见这二人都支持自己,不由计较道。   “好说,好说!”三人计较已定,但等明日天亮,准备等到义军攻城最猛烈之际,一起俱发。   然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城外突然人去营空,独留一个光秃秃的营垒在那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三人不由面面相觑。   而就在这时,却只听到一阵喧哗,随机望见一支骑兵由远及近而来。   待到那骑兵稍尽,众人这才看的分明,正是大清国皇帝多铎带领主力人马赶了过来。   三人不由心中大骇,连忙相视一眼。   “还反吗?”   “不反了,不反了,不曾想这‘顺贼’却是更没志气的,当不得‘狼王’!”   然而,就在众人用眼神交流之际,却正听到多铎这城下气急败坏地喊道:“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陛下,您可回来了,我这就给您打开城门!”只听那杜度连忙大声应道。   “朕问得不是你,朕问得是‘顺贼’跑哪儿去了?”多铎急不可耐道,“你不是说‘顺贼’围攻数日,盛京城岌岌可危吗!”   “回禀陛下,‘顺贼’听到您道威名,昨夜已经偷偷地溜了!”杜度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   “什么?跑了!”多铎闻言不由气急败坏,“他怎么就跑了!”   原来按照多铎和代善道计划,准备打卢象升部一个措手不及。   哪曾想这卢象升早晓得了多铎主力所在,故而一开始就在沈阳和东京之间遍布斥候。   那边多铎一动身,那边卢象升就得到了消息,这才让他扑了个空。   只是这一扑空不要紧,多铎准备利用自家机动性优势打一个时间差,结果这时间差没有了。   不但这时间差没有了,甚至多铎和身后的盛京沈阳城还面临着被卢象升、张三百两部人马夹击的风险。   “这贼鸟厮究竟跑哪里了!”多铎不由气急败坏,连声大吼道。 第626章 劳而无功   “将军,前面就是平虏堡了!”就在多铎倍道兼行之际,卢象升终于在斥候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平虏堡。   平虏堡不过是沈阳西北方向的一个小堡,城周不过一里,开南北二门,地处蒲河北岸,周围地势平坦,利于骑兵驱驰。   然而,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堡却是沈阳西北门户。   明万历一十七年,插汉儿部脑毛大联合白洪大、长昂两万骑攻破平虏堡,以至于沈阳、蒲河一带尽遭劫掠,这也是大名鼎鼎的辽东总兵李成梁为数不多的败仗之一。   这卢象升身为明臣,对此亦有所耳闻,故而早早选定此处作为义军防守之所。   “好,好!”那卢象升来到堡前,只见那蒲河正横亘在平虏堡以南,若非此时天寒地冻,可谓是一等一的好去处,顿时不由大喜。   他遂命艾能奇筑扎在堡西,满珠习礼、吴克善驻扎在堡东,洪果儿、栋果儿驻扎在堡北,自率人马住进了平虏堡。   当多铎赶到的时候,卢象升已经基本上部署完毕。   那多铎派遣骑兵略作试探,见无隙可乘,只得留些人马监视义军,自率主力折回盛了京沈阳城。   “陛下!”那多铎刚一入城,贝勒杜度便带着科尔沁右翼图什图业亲王巴达礼一干人连忙前来见架。   “你很不错!”多铎见了那巴达礼,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意有所指道,“至于满珠习礼一干人等,胆敢背叛于我,须饶他不得!”   “陛下放心,明天若是开战,我科尔沁右翼愿打头阵,让那满珠习礼晓得我的厉害!”巴达礼、布达齐和喇嘛什希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连忙开口表态道。   “嗯!”多铎也自知这几人未必可信,只是如今正是用兵之时,只得假装满意的点了点头,先哄住这几人再说。   然后,他又扭头向杜度下令道,“对了,安平贝勒,赶快给士卒准备一些吃食,战马准备些草料,朕今晚要奇袭‘顺贼’!”   “陛下?”那杜度没想到多铎竟然如此心急,连忙劝慰道,“如今城外天寒地冻,‘顺贼’千里馈粮我等只需坚持些时日,‘贼人’便会不战自退!”   杜度的建议虽然很简单,却十分实用和狠辣。   他这一套方法和当年俄国库图佐夫对付法国皇帝拿破仑手段差不多。   既然正面打不过对手,那就利用当恶劣的气候和遥远的距离,拖垮对手的后勤。   实际上张顺也正担心后金玩这一手,原来义军除却辽东镇、东江镇的守卒以外,如今已经先后派去了六万大军。   仅这六万大军人吃马嚼一项,日费粮草两千石不止。   若是再算上千里迢迢运输之费、损耗之费,每月耗粮十万,这哪里遭得住?   “不,我们等得起,恐怕刘之源等不起!”然而多铎闻言,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口拒绝了杜度的提议。   这倒不是他不知道以守代攻好处,只是如今的大清国却不是以前的大清国。   如今的大清国连战连败,又被义军杀到盛京城下,早已经人心惶惶。   那科尔沁左翼三旗投向义军,便是明证。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能主动出击,很可能人心思变,偌大个国家,顷刻间就分崩离析。   所以无论有没有刘之源,多铎也无法坐以待毙。   当然,如果复州刘之源也完蛋了,那后金的形势就会变得愈发恶劣。   一则,后金失去了牵制义军的一股力量,会导致更多的义军人马抵达盛京城下。   二则,现在后金全国上下也只有四五万人马,若是再少了一万,那更没有翻盘的本钱了。   故而,义军固然等不起,其实后金也等不起了。   就在多铎下定决心,准备突击义军之际,张三百和他麾下人马才堪堪赶到虎皮驿。   这虎皮驿正位于辽阳至沈阳的正当中,距离两地各六十里。   义军刚抵达此处,尚未埋锅造饭,张三百便下令道:“着杨承祖广布斥候,谨防为虏所趁。其他人等,就地建立营垒,等一切完毕,再行造饭!”   “将军,军情紧急,如何还在这里挖沟建垒?”士卒奔波了一日,早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那祖大寿见了,忍不住开口劝道。   原来这时代人,大多数一日两餐。   特别是士卒,有时候为了赶路,基本上都是早晚各一顿。   张三百闻言不由奇怪地看了祖大寿一眼,心道:你这厮好歹也是个宿将,如何活到了现在?   明明敌人以骑兵见长,为何不能提前做好准备?   不过,他还是好言好语解释道:“从辽阳至沈阳一百二十里,骑兵可倏忽而至。”   “步卒则不然,疾行难及百里,易为虏骑兵所趁。”   “如今卢象升部军情不明,我军不可冒然行动!”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通信技术,实际上张三百根本无法确认卢象升和其麾下人马的情况。   他只知道卢象升和他麾下三营人马已经抵达沈阳城下,除此之外,完全两眼一抹黑。   这个时候如何决策,就完全依赖将领的个人判断。   其实张三百整个人也有点懵,不过有一条他倒是很确信,那就是当前局势是义军占据了优势。   既然已经占据了优势,那还是稳一点好。   “那……末将领命!”祖大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张三百的判断。   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顿时量距离道量距离,伐木的伐木,挖沟垒土的挖沟,忙活了两个时辰,好容易才依托虎皮驿建立了一处半永久性的营地。   那张三百同甘共苦,不仅亲自动手干活,更是士卒不饮不食,他亦不饮不食。   如此忙活到夜色已晚,张三百这才和士卒一起埋锅造饭,一起进食。   这一下,原本一肚子不满的士卒怨气自消,祖大寿、吴三桂一干人等也不要咋舌不已。   如此忙活了半夜三更功夫,张三百一边安排人手守夜,一边又挑选出来一支“奇兵”以防万一,这才和衣睡下。   然而,他这边刚刚躺下,那边便听到一阵喧哗。   待他起来一看,却正有岗哨前来汇报道:“将军,鞑子果然前来袭营!” 第627章 粮草   “腊月二十日,臣驻于虎皮驿,料定东虏定然来袭,遂广斥候、立营寨,是夜据之,获首级二十七颗,战马一百零三匹。”   “第二日,臣移师白塔铺,白塔铺距离沈阳二十里,虏酋多铎退守沈阳,双方遂成僵局……”   “白塔铺?”张顺听到这里,不由把目光移到地图之上。   那白塔铺正位于沈阳南侧偏西方向,而与此同时卢象升驻守的平虏堡却正位于沈阳北侧偏西方向,这两处若与沈阳连成一线,大概呈一百二十度夹角的样子。   “不成,还是不成!”张顺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这平虏堡和白塔铺固然处于要地,从南北两个方向堵死了东虏的道路,但是距离过远,难成犄角之势!”   如果后金集中兵力攻打一处,另一处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救援。   “那……那怎么办?”周玉凤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疏犊道。   “实在不行,让杨国柱动一动吧!”张顺沉吟了片刻,把目光看向了义州和广宁。   “这成吗……”周玉凤闻言一惊。   不意她话还没说完,却被田秀英打断道:“不成,不成,这根本不成!”   “这是为何?”众女不由奇怪道看向她道。   “粮草实在是难以支撑!”田秀英不由举了举手中的疏犊,苦笑道,“你们看这卢象升的疏犊,前线不但缺粮,甚至还出现了霉变的粮食。”   “若是再往前线派遣人马,恐怕……恐怕难以支撑!”   “什么?”张顺等人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某年月日接收粮草一千石,其中约莫八百余斤发生霉变,余则多沙砾,士卒多有抱怨之语。   “直娘贼,这谁干的!”任凭张顺如何好脾气,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前线吃紧,后线紧吃,真是岂有此理!   “李述孔,李述孔呢!”张顺不由大声喝道,“着他即刻接管通州粮仓,将粮食清点起了,派兵给本王把账簿送过来!”   “就这点事儿,至于发那么大脾气吗?”张嫣见张顺怒不可遏,连忙劝慰道。   “这点事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张顺闻言愈发愤怒,“铁打的汉子,饿上三天,刀都提不动!”   “他们这哪里是要贪污本王的粮食,他们分明是想要本王的命!”   “传令给卢象升,霉变的粮食不要吃,短缺的部分先从科尔沁部购买些牲畜替代!”   “是!”众女听了,连忙奋笔疾书,开始草拟军令。   “那……那杨国柱那里怎么办?”田秀英率先拟完,不由主动开口问询道。   “杨国柱还得让他去!”张顺皱了皱眉头,继续道,“让侯拱极前出义州、广宁,让张凤仪……算了,让徐全带领五千火铳手前往山海关镇守!”   “啊?好!”四女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愣了一下,这才应了。   原来张顺得知有人胆敢在粮草上给自己动手脚以后,不得不尽量派遣自己的亲信驻守要地。   本来他打算派遣张凤仪出兵,可是考虑到京师重地有人作乱的可能,最后还是改由徐全前去。   张顺这边计较已定,田秀英再度提出刚才那个问题:“粮饷不足怎么办?”   “这……”张顺闻言也有点头疼不已。   原来义军往辽东输送粮草,主要依靠海上运输。   结果如今天寒地冻,舟楫不行,所需粮草完全依赖入冬前的存储。   按照当初的计划,义军分别在锦州、牛庄、辽阳和金州四地储存了粮草,支持着这几处的人马。   如今张顺根据形势,又要增添兵马,如何足用?   可是不增添人马,张三百、卢象升两部又不足以取得压倒性优势,着实难办。   张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的下令道:“晓谕杨国柱姑且做好布置,随时准备增援沈阳!”   既然粮草紧张,那就不能把再把更多的士卒投送到前线消耗粮草,只能等到双方战争进行到关键时刻,然后再进行致命一击。   “这……如此也好!”田秀英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埋头草拟起军令来。   且不说张顺如何头疼粮草之事,且说那李定国带领三营人马围住了凤凰山城,久攻不下,一时间陷入僵局。   这一日义军继续用飞彪铳轰打山上的城墙,而李定国则带领东江总兵沈世魁和朝鲜国朝天使金堉等人爬上了攒云峰。   这攒云峰乃附近最高峰,只因高耸入云,故名攒云峰。   那李定国站在山顶往下一看,只见山下云雾缭绕,凤凰山城在其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偌大簸箕一般。   原来这凤凰山城三面被突兀的山峰和陡峭的岩脊围起,唯有北面由人工石块堆积夹道而成。   由下往上,计有八十余道人工城墙和屏障,如今义军用飞彪铳来回轰打,已经攻破了四十余道,还有四十余道仍在后金掌握之中。   那李定国看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道:“我有一策,保管那王元忠死无葬身之地!”   “计将安出?”沈世魁和金堉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这凤凰城虽然号为险峻,其实最险峻者,不外乎东西两侧的攒云峰和东大顶子峰,其次南面,北面最为平坦。”   “然而,北面入城一途,遍布贼人城墙屏障,只能一点点攻克,似易实难。”   “若有一支奇兵由南面山下攀爬而上,越过山脊杀入城中,那守军自会不战而溃!”   “这……我观这南面虽然不如东西两侧险峻,亦非人类所能飞渡,岂可得耶?”金堉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道。   原来这山崖实在陡峭。   “如何不可?”李定国不由笑道,“但凡有山,必定有路。”   “我麾下有‘毛葫芦’三千,皆山民所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定能攀爬此处!”   “今我率领万余大军,顿首坚城,空耗粮饷,若不能一鼓而破,又有何面目去见殿下耶?”   “这……”金堉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李定国所谓的“殿下”,并不是朝鲜国国王李倧,而是如今的舜王殿下张顺。 第628章 克城   话说李定国计议已定,就要亲自带兵攀爬南山。   那沈世魁和金堉如何肯依,连忙阻止道:“三军之帅不可恃勇,恃勇者,不过一匹夫耳。”   “如今舜王委将军以大事,若是有个万一,我等有何脸面去见殿下耶?”   “这……”李定国闻言不由犹豫了起来。   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这个人若不能亲自操刀,终究有些不放心。   “将军,某愿代你前去!”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小将突然站出来主动请缨道。   “你?”李定国见了,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兹事体大,非得老夫出马不可!”不意沈世魁却突然接口道。   李定国看了看沈世魁,又看了看这员小将,最终还是无奈的下令道:“好了,都别挣了,这一次让白文选去吧!”   原来这白文选本是张献忠麾下骁将,后来张献忠死后,他便跟着孙可望来到了京师。   彼时,张顺准备让孙可望转向文职,他便辞别了孙可望,来到了李定国麾下。   这李定国固知其骁勇,便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个亲卫将领。   “末将定不辱使命!”那白文选见李定国应了,不由大喜。   那沈世魁和金堉见李定国不再以身犯险,这才放下心来。   不多时,那白文选便挑选了百余“毛葫芦”精锐,来到了南山脚下。   彼时哈气成冰,枯黄的草木在冰雪的覆盖下,密布整个山坡。   “走!”白文选背上了棉甲、勾枪和弓矢,然后抓着一把砍柴刀下令道。   “喏!”他身后的那些“毛葫芦”也是一般装备,纷纷开口应道。   白文选便不再说话,开始闷头向山上走去。   刚开始,山路倒不太陡,只是道路有些滑,倒还能走得。   然而,过了一会儿草木渐渐盖过了道路,白文选便不得不挥舞着砍柴刀清理着草木树枝。   不多时,他有些累了,便稍退一些,让身后的士卒顶上。   如此反复,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陡峭之处。   “怎么回事?”白文选见前面止住了,不由上前问道。   “小将军,你看,上不去了!”前面的士卒连忙指点道。   白文选顺着那士卒的方向往前一看,却见好大的一块山石挡在了面前,却是绕开不得。   “用绳索!”白文选直接下令道。   他在四川追随张献忠之时,这样的山路走多了,所以十分有经验。   “好嘞!”早有人领了命令,拿出来一盘绳子,把绳子一头系了一个活扣,然后往上一掷,那活扣正好套在一个石笋状的石尖上。   “先使劲拽一拽,看看禁得住禁不住人,然后再上!”白文选不由嘱咐道。   “好嘞!”那士卒使劲的拽了两下,见纹丝不动,这才抓住绳索一步一步往上爬去。   如此爬了上前,再往上,地形愈发陡峭难行,于是众人把砍菜刀别到腰间,取出勾枪来。   或勾着山石,或勾着树木,或勾枪相连,一步一步往上爬去。   越往上爬,山上寒风愈发凛冽,吹的人脸生疼。   而身上的汗水却像不要钱一般,浸湿了身上的衣衫,衣衫黏糊糊的沾在身上,让人很不舒服。   也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好容易攀爬大半,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士卒也累的筋疲力尽。   刚巧前面到了一处山坳,可作避风歇脚之用。   白文选连忙让士卒稍作歇息,吃了点干粮喝了几口温酒,这才恢复了一些体力。   “走,继续爬上去!”白文选眼见士卒歇息差不多了,这才下令道。   实际上由于士卒这一次累的够呛,歇了下来以后,整个身体都不想动弹了。   好一番催促,众人这才懒洋洋的爬起来,跟着白文选继续攀爬。   如此又攀爬了一个时辰,天昏昏将晚,义军却有来到了一处悬崖峭壁面前。   “将军,这……这够不到啊!”士卒向上面死命投了几次绳索,都无功而返。   “有点高!”白文选仰头看了看,发现这一面峭上竟无树木和凸出的石头可以借力,而绳索又无法够到。   白文选连忙四处望去,却又无路可走,一时间竟陷入死地,不由着急道:“这可怎么办!”   “将军,办法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就是不太好走……”就在白文选束手无策之际,有个士卒突然开口道。   “哦?快说!”白文选不由喜出望外。   “你看那里,将军,只要把绳索扔过去,然后爬过去就成了!”那士卒往右侧一指道。   “哦?”白文选往那一看,顿时眉头紧锁。   你道为何?   原来那里倒是有一条可以通往上面的道路,然而却和义军所在的落脚之处断开了,两者之间却是一片深渊,无法通行。   而对面那里又是一片平坦,只有一棵松树半隐半现,根本无法靠投掷绳索渡过。   “这样,谁能带着绳索从这攀爬过去,赏银百两,升官一级!”白文选沉吟了片刻,不由把目光望向两者之间的峭壁。   如果有人胆大包天,能够像后世攀岩那般,带着绳索横向攀爬到对面,就能连通道路。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一人上前。   “你们不去?都不去?你们不去我去!”白文选见状,知道这一次要拼命了。   “将军!”众人吓了一跳,连忙阻拦。   “怎么,你们有人敢去吗?”白文选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冀望。   “呃……”众人连忙摇了摇头。   “好吧,那还是我去吧!”白文选不在强求,只是命士卒把绳索绑在自己腰间,然后放下了铠甲、长枪等物品,只别了一把柴刀,脸贴着峭壁,开始向对面爬去。   本来他以为自己会很害怕,然而由于整个人贴在了峭壁上,根本无法看到脚下的万丈深渊,心里反倒安静了下来。   那白文选不敢怠慢,每次找好了落脚地,他才敢横向移动一步。   有时候好容易移动了七八步,却因为前面没有落脚之处,只好又退了回来,继续选择其他道路。   如此他攀爬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爬到了对面。   然后他把绳索系在了这头,让士卒把另外一头系在了对面,让胆大一些的士卒借助绳索的保护再带几条绳索过来。   最终,义军士卒用绳索和砍伐的木材做成了一条简易的桥梁,这才横渡了过来。   等到士卒都攀爬过来以后,后面的道路就好走多了。   等到众人好容易翻过了这条山脊,突然视野开阔起来。   只见前面一二里之处,正有一些灯火、炊烟。众人一愣,顿时大喜起来。   原来这凤凰城所在,面积广大,王元忠一干人所居之处不过是这“簸箕”中的一片区域罢了。   那白文选连忙和士卒披上了铠甲,弓矢上了弦,然后向炊烟所在摸去。   待到众人摸到跟前,突然闻到一股饭香传来。   原来这王元忠正在招待麾下士卒,以稳定人心。   而就在众人喝的醉醺醺之际,哪里聊到白文选一干人等神兵天降,突然杀将出来。   莫看这些人也是精锐,只是手无寸铁,又乱成一片,哪里是披挂整齐的白文选一干人等的对手,只一个冲锋便杀散了。   那王元忠肝胆俱裂,还待要走,早被义军士卒赶了上了,乱刀乱枪结果了性命。   原本固若金汤的凤凰城,一下子便落到了义军手中。 第629章 求战   当凤凰城失守的消息传到盛京沈阳的时候,大清国皇帝多铎再也坐不住了。   凤凰城是后金东面一个重要的节点,不仅能够阻止义军联合东江镇和朝鲜兵西进,更是后金通过朝鲜、东江获取物资的重要通道。   一旦凤凰城被破,意味着整个朝鲜国又倒向了“大明”。   同时也意味着经历老奴、洪太两代汗王,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打下来的战略局面崩塌大半。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多铎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最终下定决心道,“我们要主动出击!”   “陛下!”安平贝勒多铎闻言大吃一惊,连忙提醒道,“这……这风险有点太大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多铎摇了摇头道,“如今‘顺贼’就像套在我们头上的绞索一般,不断挤压我们的空间。”   “如果这个时候,不能再拼死一搏,恐怕以后想搏也没有机会搏了!”   “这……”杜度闻言一愣,一时间也沉默了起来。   正如多铎所言,依靠恶劣的天气和遥远的距离,固然能够拖过一时。   但是,经过这一番大战以后,后金不仅丧亡惨重,更是丢失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   若是等到来年冰雪融化,“顺贼”再来,后金上下又拿什么来抵挡义军的兵锋呢?   “那……那好吧!”杜度沉吟了半晌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问道,“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部署?”   “这样,你留守城中,我和科尔沁右翼一干人马前去攻打白塔铺!”多铎不由笑道。   “那卢象升……”杜度不由指了指沈阳北面。   “他能绕过沈阳支援白塔铺?”多铎笑了,“但是,我东京城真能支援沈阳!”   不仅张顺看出了平虏堡和白塔铺之间的割裂,多铎显然也看了出来。   他思来想去,唯有先解决张三百一部,然后才能解开当前困境。   “如今凤凰城已失,恐怕东京城守不住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开手大干一场,一决雌雄!”   那多铎计议已定,一更造饭,二更整队,三更出营,到了四更天便到了白塔铺。   所谓“铺”,即驿铺,隶属于明代驿站系统,一般十里设一铺,六十里设一驿。   因该铺设有白塔一座,故而称之为白塔铺。   从制度上来讲,铺比驿站还要低一个等级,甚至连堡垒都没有,那白塔铺也不会例外。   但是,世界上凡事就怕但是二字。   原来当年在老奴攻克沈阳之时,“奉集堡总兵李秉诚、武靖营总兵朱万良、姜弼领骑兵三万来援沈阳,营于白塔铺”。   当然,实际上这三万骑兵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后来沈阳、辽阳相继陷落,但是当初明军修筑的营垒却留了下来。   于是,那张三百便以原有的明军营垒为基础,修筑完善了自己的营垒。   那多铎来到阵前一看,只见那营垒乍一看四四方方,仔细一看,却又见四门内陷,端的是怪异非常。   可惜“三顺王”死的死,降的降,后金军中竟无一人识得此城。   多铎不由笑着对科尔沁右翼巴达礼、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三人道:“诸位且看我破敌!”   随着多铎一声令下,顿时有百余辆盾车鱼贯而出,每辆由十人推动,其后重甲骑兵随之。   多铎不由得意洋洋的向科尔沁右翼三人卖弄道:“此盾车用坚木五六寸厚为之,复设牛皮一层,铁皮一层。”   “用机转动,如战车制以避枪炮。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可谓是我国中第一利器!”那巴达礼、布达齐和喇嘛什希闻言大惊,不由问道:“可是昔日老汗王破明军者乎?”   “然!”多铎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   原来这一次为了对付张三百,多铎愣是从盛京沈阳库里,当年老奴用来对付明军的盾车扒拉出来。   这盾车不同于当年逐鹿大战,洪太仓促所造盾车,乃是更为沉重坚固的战车,一般的火器根本无法击穿。   随着多铎一声令下,沉重的车轮压过松软的积雪,缓缓地向义军营地逼近。   张三百远远的见了,不由下令道:“派一司骑兵出去,试一试鞑子的本事!”   “喏!”众将士领了军令,连忙披了铁甲,跨上战马,打开了营地北面,就冲杀了出去。   待到那骑兵出了城门,眼见后金盾车上架了火铳、火炮,不能硬攻,遂一分为二,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包夹过去。   后金盾车兵眼见义军骑兵绕道两侧,便停住了盾车,然后转动机关,把盾盾朝向转向了义军骑兵一侧。   随即又有甲士列阵持刀而出,护在盾车左右。   义军骑兵见后金盾车防备森严,便试着靠近用鸟铳、弓箭进行射击。   不意后金盾车突然铳炮齐发,一时间义军骑兵反倒折损了七八骑。   如此试探了一番,劳而无功。   张三百站在白塔上看得明白,担心白费了士卒性命,连忙下令道:“让骑兵撤回来!”   “不好打!”祖大寿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解释道,“当初我等和鞑子周旋之际,也曾试着用骑兵破之。”   “奈何这战车阵防备森严,只能用红夷大炮破之!”   “放心吧,大炮咱们有的是!”张三百闻言笑了,祖大寿也笑了。   原来张三百麾下三个标准营,共有野战炮、黄金炮三十门。   而祖大寿麾下虽然无这种标准炮兵,却也携带了三五十门大将军炮、灭虏炮等火炮。   张三百早把这些火炮设置在营垒之内,以待后金兵。   不多时,后金盾车抵达了义军营垒外面第一道壕沟。   这壕沟深一人许,宽五六尺,骑兵可以跳过,然而盾车却难以通行。   那后金盾车不得不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掘土填壕。   “轰、轰、轰!”就在后金盾车停止之际,义军的火炮开始响彻了起来。   由于距离近百丈,义军的大多数炮弹都打偏了,只有三两枚砸中了后金盾车,当场就把后金盾车砸了一个窟窿,盾车后面的人亦被砸死两个。   这下子多铎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这边刚吹完牛,那边就被人打了脸,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原来明军所用火炮,佛郎机之流射速虽快,威力却不大。   大将军、二将军之流,威力足够了,精确度和射速却是不行。   而精确度较高的灭虏炮倒是行了,却只能发射鹅卵大小的炮弹,难以穿透这加固盾车。   只是多铎万万没想到,义军的火炮皆以红夷型为标准,能够发射十斤、十五斤的标准铸铁弹,这盾车哪里抵挡得住?   “填土,给我填上土,我还不信挡不住它了!”多铎不由恼羞成怒道。 第630章 强攻   后金盾车装上夯土以后,沉重了许多,就连行进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其后虽然也有部分盾车被击中、击毁,不过由于夯土的缓冲,伤亡却少了很多。   不多时,后金盾车兵便抵达到义军城壕外面,这里是营垒外面最后一道防线。   后金兵连忙把盾车停了下来,先挖些土继续堆积在盾车后面夯实,筑成掩体,然后再用小推车填埋义军的壕沟。   “轰,轰,轰!”这个时候,义军营垒正面的墙上,火炮声再度响彻了起来。   然而,大多数炮弹在打进后金的盾车以后,却悄无声息的被夯土吸收了。   “火炮不成了,须上重步冲杀才行!”祖大寿见了,眉头紧锁,不由开口建议道。   原来明军和后金交手多时,深知彼此的手段。   当年沈阳之战之际,“明人掘堑十层,深一人许,堑底插有尖木。堑内一箭之地,复浚壕一层,壕内侧以一二十人始能抬起之大木为栅。栅内又掘大壕二层,宽五丈,深二丈,壕底插有尖木。壕内侧排列盾车,每车置大炮二门、小炮四门,第车间隔一丈,筑土为障,高至肚脐,障间设炮各五门。”   后金便以这盾车战术,逐个填埋沟堑,然后才短兵相接,一举攻破了明军的营垒。   那祖大寿对此知之甚深,故而建议张三百不要再依赖火炮了。   不曾想,张三百闻言却是笑道:“祖将军勿扰,且看我如何破之!”   祖大寿疑惑地看了看张三百,不由又望向营垒,却见东西两角突然人头攒动,蓦地推出二十来门火炮出来。   那火炮一露头,对着了后金的盾车阵地,“轰轰”的轰了起来。   由于后金则盾车只挡正面,不曾挡的侧面,又堆了许多土,一时间无法转向,顿时盾车后面的甲士、奴仆、战马和推车等人和物,一概暴露在义军火炮之下。   这些火炮俱用实心铸铁弹,一经发射,穿云裂石。   后金的甲士、奴仆、战马和推车等人物如同纸糊的一般,所挡着无不碎裂。   此时此刻,正在领兵的刑部承政索海连忙一边躲避义军的炮弹,一边大声下令道:“快,快把土挖了,用盾车护住两侧!”   只是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炮弹袭来。   有一枚炮弹好巧不巧,正好打在他身边的一个护卫身上,瞬间把那人打得稀烂。   顿时,红的、白的兜头砸了下来,血淋漓的浇了他一头。   那索海浑身一栗,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充盈了整个裤裆。   “承政,承政,你没事吧?”就在这时,左右护卫不由连忙围了上来。   “没事,没事,快快给本官挖土去,你们站在这里作什么?”那索海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堂堂刑部承政被吓尿了裤子,连忙大声呵斥道。   “哦。”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哪来来的这么大火气,连忙战战兢兢的贴在盾车旁边,开始挖掘上面的泥土来。   伴随着“红衣大炮”一阵阵响声,再付出了四十多人的代价以后,后金一方终于把两侧的盾车支了起来,勉强护住了左右。   松了口气之余,索海不由大声下令道:“快,趁着‘顺贼’火炮使不上,赶快填壕沟!”   然而,就在他开始动员士卒之际,只听得一声炮响。   这炮声与先前炮声不同,声音更小,声响更为沉闷。   就在索海不明所以之际,随即一声巨响,只震得两耳嗡嗡直响。   有一个不知道什么物件“咚”的一声敲在了自己头盔上,打的他一个趔趄,随即惨叫声、哀嚎声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索海一脸发懵的大喊大叫道。   “是……是轰天雷,一定是轰天雷!”不意就在这个时候,士卒突然鼓噪了起来。   “什么雷?”   “就是开花弹……”   “轰!嘣!”索海连忙一个猛扑,扑倒在地上,好容易又躲过了一劫。   惊魂未定之际,他算是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武器。   原来义军见后金兵竖起了盾车,一时间无法威胁到盾车后面的后金兵,于是便动用了飞彪铳。   这飞彪铳作为大型臼炮,发射曲射开花弹,专打各自遮蔽物后面的敌人。   几十斤的开花弹落下去,“开花”了多少能崩死几个,“不开花”也能砸死一两个。   还有些战马受了惊吓,突然睁开了缰绳跑了出去,又蹦又跳,惹得一干人只得束手无策。   如此又来回轰打了数回,只打的鸡飞狗跳,后金盾车兵好容易才把义军营垒前的壕沟填出了几条通道。   只是经过这一番轰打,又折损了三四十人。   原本气势汹汹的盾车兵,早已经疲惫不堪,难当大用。   那多铎连忙又派遣了一营人马,上来替换盾车兵,结果又被义军火炮一通好打,这才换阵完毕。   不过,经过这几轮轰击以后,那刑部承政索海自度发觉了义军的破绽,不由冷笑道:“‘顺贼’火炮虽猛,却并非无隙可乘。”   “以我观之,城门之处正是死门,城墙脚下方是生地。”   “尔等且听我军令,‘顺贼’火炮虽猛,无能为力也!”   索海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难怪我等还未赶到城门,就死伤惨重,若非为将军识破,今日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随即后金兵便备了梯子,分出一支人马前去攻打西侧道营垒。   义军营垒本系仓促筑就,夯土丈余,并不需要云梯车等大型攻城器械。   很快后金兵就来到了夯土墙下,由于射击角度道问题,实际上墙脚却是成了义军城上火炮的射击盲区。   后金兵这才大着胆子支起了梯子,准备登城。   祖大寿远远的望见了,不由又看向了张三百。   这一次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很明白:我说城墙太低,你还不信,这下看到恶果了吧?   张三百没有吭声,反倒示意祖大寿继续看下去。   “轰、轰、轰!”不知何时,义军正门的火炮突然推了出来,正斜对着墙角方向发射了十来枚铁弹。   原来挤成一团的后金攻城兵,如同串葫芦一般,被炮弹从东南穿透到西北。   身着重甲的后金精锐,顿时被炮弹直接打成两段。   断肢残骸飞舞的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液涂的整面墙都红了。   哀嚎声、痛苦声、惨叫声和恐惧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化作了地狱中最美妙的乐章。   由于营垒墙壁遮挡的问题,白塔上的张三百和祖大寿根本无法看到墙脚下的情形。   张三百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唯有那祖大寿不明所以。   伴随着一阵阵惨叫声传来,他心中愈发好奇起来,忍不住垫着脚尖,向北面死命的望去,试图仔细探查一下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631章 世事难料   “将军,鞑酋于今率领大军出城,猛攻张帅去了!”这一天天刚朦朦亮,卢象升便得到了多铎出动大军的消息。   “哦?”卢象升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把目光又放回到桌面的地图上。   张顺能看出来,多铎能看出来,没道理卢象升看不出来。   若想平虏堡前去支援白塔铺,必然绕不过盛京沈阳。   也就是说,如果卢象升派兵支援白塔铺,派的少了不起作用;派的多了,平虏堡空虚,然而容易被沈阳的守军围攻。   而平虏堡如今正是义军从广宁方向运输过来的粮草的交接点,是护住粮道的要地。   兵法曰: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此地一失,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卢象升和张三百两人可以回家哄孩子……哦,对了,这两人孩子还没有,就是想哄都没得哄。   “打吧!”卢象升沉默了半晌,最终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道。   “打?怎么打?”满珠习礼、吴克善一干人等不由面面相觑。   实话实说,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科尔沁左翼的这四人心中其实是十分后悔的。   他们万万没料到山穷水尽的多铎还有这一手,此战若败,义军还能退回去卷土重来,但是科尔沁左翼三旗恐怕就要被灭族了。   一想到此处,四人不由手足冰凉,心中愈发坚定了和后金死磕到底的决心。   “他打咱的营,咱打他的城!”卢象升不由冷笑道。   “报,‘顺贼’出动了!”义军这边一有动作,紧盯着平虏堡的后金斥候便发现了义军的动向。   “多少人马,做什么去了?”安平贝勒杜度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开口问道。   这一仗在多铎准备全力攻打白塔铺的时候,已经注定了。   他不怕卢象升不出兵,他怕的是卢象升没有按照多铎的设想出兵。   “看旗号,是卢象升和科尔沁左翼骑兵去了,试图绕过沈阳,袭击陛下背后!”那斥候连忙汇报道。   “什么?”杜度闻言显的有些吃惊。   依照他和多铎两人的设想,卢象升最好的选择是主动向沈阳发起进攻。   而且,在多铎离开之前,他也早已经准备好了沈阳的攻防战。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卢象升竟然还打算支援张三百。   和义军不同,多铎这一次从沈阳出发进攻张三百部,自然来不及,也没有必要建立营地,只是列阵于城南。   如今双方正在攻防之际,可以想象,一旦在关键时刻义军骑兵出现在多铎大阵背后,会造成多大的混乱。   杜度不敢赌,也不想赌。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下令道:“杜尔祜听令,我与你三千精骑……算了,我自领三千精骑出战,由杜尔祜暂代留守之职,谨防为贼所趁!”   沈阳城里兵马并不多,在多铎折回以后,调走了不太可靠的科尔沁右翼四千兵,又给他补充四千本部兵马,他现在一共拥有六千之数。   这六千人马对上卢象升的三营本部兵马,外加科尔沁左翼五千骑兵,自然只能“守则有余,攻则不足”。   不过,虽然“不足”,但是给卢象升造成一些麻烦还是能够做到的。   话说那杜度安排完了城中的防守事宜,这才领着人马出了沈阳西门,正见卢象升、满珠习礼一干人等刚刚从不远处驰骋而过,连忙打马追了上去。   “将军,东虏果然追上来了!”满珠习礼见了,连忙汇报道。   “有多少人吗?”卢象升奇怪等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这不是光头骂和尚秃吗?   那满珠习礼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只是笑道:“约莫有三千骑。”   “三千骑?三千骑就敢出来?”卢象升也笑了,“等拉远一点再动手!”   “是!”满珠习礼、吴克善、洪果儿和栋果儿四人也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   那杜度见义军骑兵马不停蹄,直往南去了,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明显,卢象升欺负的就是他的兵少,欺负的就是他的马慢。   实际上,后金国中战马极多,在老奴统一女真诸部以后,便由渔猎部族进化为一个游牧渔猎联合体。   然而,洪太入关一战,后金折损战马近十万匹,随后由在义军连番攻打之下,亦折损了一两万匹。   如此以来,哪怕以重骑兵著称的后金,也开始出现了战马短缺。   比如这一次,杜度带领的三千骑兵,战马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这和一人三马的“骑兵营”和一人数马的科尔沁左翼比起来,磕碜多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苦再难杜度也没有办法,只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如此双方一追一赶,行了七八里,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卢象升、满珠习礼一干人等转身杀了过来。   杜度暗叫一声苦也,连忙派遣一个甲喇章京带领千余人前去迎敌,自率剩余两千兵下马列阵。   好容易列阵完毕,前去迎敌的骑兵已经被义军击败,逃回到阵中。   卢象升变带领八千骑兵将其团团围住,不断的用弓箭、火铳骚扰试探,随时准备冲阵。   那杜度一边指挥着士卒死守,一边打气道:“此地距离陛下不远,只要我等坚持数个时辰,定然等得陛下来援。”   然而,就在杜度坚守阵地之际,满珠习礼却向卢象升建言道:“将军这次来得匆忙,不曾携带火炮。”   “然而,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便逝。还请将军允许我驱马踏阵,破了他这乌龟阵!”   “呃……”卢象升一听满珠习礼这话,不由一阵恍惚。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都是自家被人驱马踏阵,不知什么时候竟轮到自家驱马踏阵别人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么紧随其后冲阵之事便由我‘奇兵营’负责吧!”正所谓“投桃报李”,既然满珠习礼如此上道,卢象升不会坐享其成。   “好说,好说!”满珠习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向吴克善下令道,“还请兄长尽快挑选出五百匹老马、弱马出来,准备踏阵!”   不多时,吴克善挑选完毕,连忙带着十多个牧手和五百匹战马前去拜见卢象升,结果,没想到卢象升正在给战马披甲。   “将军,你这是……”吴克善忍不住开口问道。   “哦,我挑选了五百具装,准备给这厮来个狠的!”卢象升理所当然的指了指身后正在忙碌的士卒道。   “甲马具装?”吴克善闻言仔细一看,却见卢象升身后一干人马除了自身身披铁甲以外,战马身上亦披挂了马面子、鸡颈、马身甲、胸甲等部件。   这一身装束和全具装比起来,故而简便了许多,但是正面的防护能力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那吴克善以外自家出了五百匹马已经是下了血本了,结果卢象升竟然又拿出来五百具装出来。   他想象着当自家战马踏过之后,这五百甲骑趁机突入的场景,不由笑出声来。   “怎么了?”卢象升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吴克善指了指正在严阵以待的后金军阵道,“以前都是他们这么对付你们,结果现在变成了我们这样对付他们。”   “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这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第632章 再胜一场   “马,快看,那是马!”在遭到义军与科尔沁左翼联军围攻几轮以后,突然骑兵倏忽而退,映入后金士卒眼帘却是一群战马。   依照他们的眼光,这些战马不是老就是矮,算不得好马。   然而,就这么一群不甚合格的战马,却引得后金士卒一阵骚动。   “休得聒噪,违令者斩!”杜度一边冷静地下达着命令,一边心底也发寒起来。   驱马踏阵,是驱马踏阵!   他们对这个太熟悉了,不仅蒙古人喜欢用,他们自己也喜欢用。   当遇到“蛮子”的乌龟阵的,用一些老弱临近淘汰的战马冲乱对方的阵型,是他们常用的战术。   然而,如今这个战术却被“蛮子”学去了,而他们的士卒却只能拿着“蛮子”的“烧火棍”,用血肉之躯抵挡“蛮子”的驱马踏阵。   该死的科尔沁,他不由暗骂了一句,连忙继续下令道:“鸟铳手出列,长枪手随后,刀斧手压阵,阵内骑兵上马待命!”   他这边刚准备好,就看到前面一阵狼烟,那一群战马在几个牧人道驱赶下疾驰而来。   杜度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一言不发地注视着。   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开火!”杜度不由大喝一声,鸟铳手闻声手指一勾,顿时密集的铳声响彻了起来。   战马吃了这一惊,似乎有些慌乱了起来。   那些牧人连忙挥舞着马鞭,把那些乱窜扰乱阵型的战马驱赶了回去,保持着同一个方向撞了过来。   “鸟铳手退后,长枪手顶住!”杜度又连忙下令道。   刚刚射击完毕的鸟铳手飞快的躲进长枪阵中,而后金长枪手则一脸惊恐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轰!”马群和人群毫无花哨的撞在了一起,原本阻拦着前面的长枪手非死即伤,甚至还有些直接被群马踏过,烂如稀泥。   “快,刀斧手,刀斧手!”那杜度顾不得看查看义军马群冲破了几层长枪阵,连忙大声叫嚷着。   马群过后,紧随其后的是趁虚而入的敌人。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刀斧手顶上,一切都完了。   身着双铠的刀斧手有几分笨拙的走了出来,堵住了被马群冲散的道路。   马群散去,映入眼帘竟不是一支步卒,而是一支疾驰而来的具装骑兵。   “不好,是骑兵,是具装骑兵!”原本信心十足的后金刀斧手突然慌乱了起来。   对这些刀斧手来说,如果冲上来的是重甲兵,倒不可怕。   反正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但是,现在冲上来的是具装骑兵,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由于具装骑兵良好的防御力和强大的冲击力,是有机会威胁到这些身着双铠的甲士的。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后金刀斧手束手无策之际,卢象升一马当先杀将过来。   “哈!”人借马力,刀借人力,只听见那卢象升大喝一声,一刀猛然劈下。   当面的甲士下意识用手中的战刀一格,却格了一个空,沉重的大刀狠狠地劈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嚓!”护颈挡住了卢象升大刀刀刃的深入,却挡不住力量的渗透。   强大的劈砍力,直接劈断了他的颈椎。   那人不由惨叫一声,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其他义军具装也不由纷纷冲了过来,他们或用长枪,或用大刀,或用大斧,虽然未必能够一举杀死当面的后金重甲兵,却也给对方造成了较大的伤亡。   更有胆大之人,故意用长枪架开对方的武器,然后凭借马力狠狠的撞在了对方的身上,撞的对方筋断骨折。   “快,快缠住他们,骑兵出击,骑兵出击!”眼见义军具装骑兵冲锋过后,并没有一举破阵,那杜度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原来他远远望见那为首之人身材高大,身披绿袍,手持一柄大刀,不是义军统帅卢象升,又是哪个?   他没想到卢象升竟如此鲁莽,胆敢亲自冲阵。   若能一举擒杀此人,定引起卢象升部混乱,一举解开后金当前困境。   差点被打懵的后金重甲兵还没有明白究竟怎么回事,闻令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试探留下刚刚失去马速的义军骑兵。   而后金骑兵则从阵型左右两个方向出阵,试探包夹失去速度的义军具装骑兵。   “活捉卢象升,全歼甲骑兵!”杜度不由大喝一声,传令全军。   后金一干人等闻得此言,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期望,连忙高声呐喊道:“活捉卢象升,全歼甲骑兵!”   “好,来的好!”不意卢象升不惧反笑,大声喝道,“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活捉本将,全歼我道具装骑兵!”   “甲骑听令,下马步战!”   随着卢象升一声令下,原本失去马速的义军具装骑兵非但不走,反而纷纷翻身下马,然后以卢象升为首,组成了一个锥形阵。   锥形阵最利攻伐,只见那卢象升不退反进,继续向后金阵中杀去。   “他这是要干什么!”那杜度远远的见了不由大吃一惊,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杀啊!”就在这时,却只见又有两支骑兵从义军阵中杀出,一左一右向刚刚出阵的后金骑兵迎去。   “不好,上当了!”杜度一看这两支人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这一次卢象升竟以身为饵,引得后金骑兵出动。   后金骑兵这一动,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后金军阵就算是破了。   而没了军阵加持的这三千后金兵,也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杀,杀!”满珠习礼和洪果儿两人如同两头饿狼一般,分别率领着两千精骑,飞快的向刚刚出阵的后金骑兵迎去。   “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那后金骑兵见来人竟是背叛了后金的科尔沁左翼,不由愈发愤怒,便平举着长枪,挥舞着战刀冲了上去。   “杀!”科尔沁左翼骑兵也毫不畏惧,四股骑兵,俩俩一对,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人仰马翻,不知道多少人丧命。   “再来!”满珠习礼刚杀透了过去,不由调转了马头,战刀向对面的后金骑兵一指道。   “杀!”双方再度毫无花哨的撞在了一起。   无论多么花哨的战术,落实到战场之上,必定血腥而又残忍。   后金一方,不敢舍了步卒逃命。   满珠习礼一方自然也不敢舍了骑兵冲阵。   唯有双方的骑兵分出胜负,才能分出这场战争的最终胜负。   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   也不知道双方冲锋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双方碰撞了多少回。   就在满珠习礼杀的战刀都卷了刃,手臂沉甸甸的有些抬不起来,坐下的战马也有些疲软的时候,后金的骑兵终于忍不住弃了步卒,向远方逃去。   而与此同时,杜度也翻身上马,一脸悲愤的向士卒下令道:“全军听命,上马撤退!” 第633章 孤注一掷   “混账东西!”多铎看着面前如同丧家之犬的安平贝勒杜度,忍不住上前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然后又啐了一口,这才骂道,“好好的盛京,让你这狗奴才守成这样!”   “陛下,陛下,这……这须怪不得我。”那杜度闻言连忙辩解道,“城里只有六千兵,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三千对八千,打输了正常,打赢了才是咄咄怪事。   “不怪你?不怪你难道能还怪朕不成!”多铎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又上前踢了两脚。   暴怒之下,那杜度也不敢反抗,只得生受了。   只是多铎踢罢了,却也忍不住眉头紧锁。   你道为何?   原来先前杜度为卢象升所困,便派遣士卒向多铎求援。   由于多铎布阵于沈阳城南二十里开外,而卢象升围困杜度部位于沈阳城南七八里之处,故而双方距离也不甚远。   故而,那多铎虽然正在猛攻义军营地,却也不得不分出八千精骑前来救援。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杜度竟被卢象升击溃了大阵,正在四处追杀。   好容易救下这一干残兵,清点了一下人数,竟然折损了千余人,这让本来踌躇满志的多铎如何不恼?   说的好听点,我当你是前来助战的。   若是说的难听点,你莫不是过来送人头的?   而更为可恼的是,那卢象升眼见杜度已败,不但让驻守在平虏堡的刘文秀、艾能奇两人轮番进攻沈阳城,自个也开始在城南安营扎寨。   如此以来,不但盛京沈阳岌岌可危,多铎主力也不能尽全力攻打白塔铺。   “殿下,以微臣之见,不如……不如且退回盛京,再作计较!”那杜度偷偷瞄了多铎一眼,见他怒火已消,不由小心谨慎的上前建议道。   “回京?”多铎看了巴达礼、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三人一眼,不由冷笑道,“大丈夫,宁可战死沙场,岂可郁郁老死城中乎?”   “今‘顺贼’劳师千里,胁我盛京,若不能一举而克之,世上岂有闻我大清国皇帝之名者乎?”   “彼欲战,我亦欲战。若不能孤注一掷,一战而破之,朕死不瞑目矣!”   “礼烈亲王代善,已得我诏令,不日即将北上。”   “到时候两部合为一部,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愿随殿下效死!”那杜度听到这里,不由一愣,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这多铎犹有这股心气儿,不由深深一拜道。   而巴达礼、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三人,虽然对此不以为然,但是其豪气所慑,亦纷纷拜道:“愿为殿下效死!”   “好,好,好!”大清国皇帝多铎眼见士气可用,不由激动的扶起来杜度、巴达礼一干人等,指向北面,大声的呐喊道。   “天下虽大,却无我等立锥之地。后面就是盛京沈阳,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唯有拼死一搏,方有我女直一线生机!”   多铎话音一落,顿时后金上下热血不由沸腾起来,纷纷大呼道:“战战战,不死不休!”   然而,就在多铎激励士卒之际,须发白了大半的礼烈亲王代善也迎着烈烈的寒风来到了东京城上。   他举目望去,只见夕阳西下,只照得这一片雪白的大地,一片金黄。   白如银,黄如金,红如血,这真是一片浸润了千万将士鲜血的肥沃土壤啊,恐怕来日就非大清国所有了。   这里曾是明朝的辽东都司治所,后来被他的父亲老奴亲手夺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里会永永远远成为大清国的土地,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还回去”,而且这一刻的到来还那么快!   “父亲,真的要走吗?”代善的第六子玛占没过过多少苦日子,有点舍不得这一片膏腴之地,不由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陛下已经下旨了!”代善长吁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喷薄而出,很快又弥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准备调集我们,和‘顺贼’决一死战!”   “这……”玛占闻言忍不住连忙提醒道,“如今我军一败再败,士气低落,非‘顺贼’对手。”   “为何陛下不坚壁清野,以待来年?”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你这三岁小儿都能想得到,你以为陛下就想不到吗?”代善闻言长叹了一声道,“还不是,我们等不起!”   “等不起?”玛占皱了皱眉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代善。   “陛下即位不过数月,人心不服,四方蠢蠢欲动。”代善指点道,“若是再坐守孤城,难保不生出万一啊。”   “我听说科尔沁左翼已经和‘顺贼’勾搭成奸,背叛了我大清。若是我国一再败退忍让,就会被周围虎视眈眈的‘饿狼’一拥而上,撕个粉碎!”   草原之上,强者为尊。   这后金国虽非游牧,却是一样的习性。   一旦让诸部觑得破绽,第一个撕咬他们的就是这些人,所以多铎才一意孤行,誓要和义军一决胜负。   “走吧!”代善眷恋的又望了一眼繁华的辽阳城和周围肥沃的土地,最终无奈的下令道,“一粒米,一根线都不要给‘顺贼’留,全部带走,一点不剩!”   “是,末将领命!”玛占恭恭敬敬的对代善施了一礼。   不多时,只听见吱呀一声,东京城北门大开。   先是一队队斥候鱼贯而出,然后如同繁星一般散布了出去,不断探查着周围的动静,驱赶着义军斥候的靠近。   然而出现的是一队队骑兵、一辆辆辎重车以及护在左右的步卒。   刚开始只有一点,很快就如同长蛇一般,蜿蜒至远方。   “看样子这老货真的要走了!”黄得功站在城头上,看得真切,也不由哈了口气道。   “将军,咱们要不要给他来一下子?”李长庚望见了不由心中一动,连忙开口道。   “算了,输不起!”不意黄得功闻言摇了摇头,开口拒绝道。   “啊?”   “我听说张如靖……哦,现在改名李定国了,他们正在往这边赶。等他们到了,再作决定不迟!”黄得功不由笑道。   “这倒也是!”李长庚想了想,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第634章 围城   从东京城至白塔铺不过百余里,礼烈亲王代善者小心谨慎了一段路程以后,眼见黄得功没有追上来,松了口气之余,便倍道兼行赶了过去。   于是,多铎率领两万骑兵位于北,代善率领步骑一万五千之数居于南,将张三百部团团围在了白塔铺。   “情况怎么样,陛下?”那代善安置完毕士卒,一见到多铎,便连忙开口问道。   “亏得你来得及时,不然大势去矣!”多铎不复先前之狂傲,忍不住大吐苦水道。   代善惊问其故,这才知道原来杜度为卢象升所破,如今的多铎正处于被动局面。   “这……”代善闻言捻了捻胡须,略作沉吟道,“以吾观之,张三百善守,卢象升善攻。殿下攻张舍卢,实非善策。”   “以微臣愚见,当先取卢象升,然后再破张三百,方为上策。”   “哦?”多铎闻言,不由似笑非笑的看了代善一眼。   张三百善守?是谁在我赶到之前,就被人打了个全军覆没?   “呃……”代善一看这厮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顿时心中不由又恼又怒,只是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只得隐忍了下来。   那多铎并没有看出代善的不满之色,只是笑道:“礼烈亲王误矣!这白塔铺如今打了一半,若是弃了去打平虏堡,若平虏堡再不下,岂不是前功尽弃?”   “既然如此,何不专打一处,然后再作计较?”   在作战史上,究竟是死挺到底,还是及时转换目标,一直是一个争议不休的话题。   关羽死磕樊城不克,败走麦城;曹孟德弃守汉中,天下三分。   有些时候死磕到底是错误,有时候轻言放弃是错误,有时候无论是死磕到底还是轻言放弃都是错误。   问题不在于怎么选择,而是在于你能不能完成自己的选择。   显然代善认为后金能够打下“善攻而不善守”的卢象升部,而多铎则认为后金能够打下“营垒几尽”的张三百部。   “既然如此,老臣领命便是!”代善闻言无可奈何,只好暗自里摇了摇头。   “嗯!”多铎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义军营地问道,“‘顺贼’火炮犀利,我盾车难以抵挡,为之奈何?”   原来先前后金采取盾车推进的战术向白塔铺发起攻击,每每无功而返。   “这……”代善闻言连忙上了高台,仔细观望了一番,这才回答道,“陛下请看。”   “‘顺贼’这营地看似简单,实则精妙无比。击其角,则两边皆至;击其边,则两角皆至。又以白塔为耳目,观我动静,实在是可恨至极!”   “以老臣之见,当先毁其耳目,然后再断其四肢,最后剖其心腹可也!”   原来这张三百所立营地,竟是一个四角型简易棱堡,又以堡内白塔作为瞭望台,观察后金动静。   这样无论后金从那个方向发起进攻,张三百都洞若观火。   然后他就可以指挥义军集中火炮,轰击前来攻城的盾车兵马。   这代善虽然不懂得什么叫棱堡,但是用兵也极为老辣,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棱堡的关键所在。   “亲王所言甚是!”那多铎闻言仔细一看,果然如代善所言,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计是好计,只是……只是如何毁之?”   你说的倒好听,可是还得有可行的法子才行。   “殿下你看,‘顺贼’这营地以白塔铺为依托,不过周数里,那白塔距离城门不过里许,若是用红衣大炮抵近击之,定然一举而破!”代善伸手指点道。   “哦?”多铎闻言估量了一下距离,还正如代善所说。   原来这时代的红夷大炮射程大致在二三里左右,如果后金把红夷大炮推到义军营地一里左右的位置,便能威胁到营地里面的白塔。   那多铎闻言不由大喜,遂请代善将从东京城携带过来的红夷大炮推出来,准备轰打义军的白塔。   这后金国中红夷大炮本就不多,好容易积攒了四十来门,几乎尽数陷于关中,唯今只剩了四五门。   先前被多铎调往东京城,用来轰打辽东,如今又调过来轰打义军营地。   “咦?鞑子要用红夷大炮了!”就在后金推出红夷大炮之际,祖大寿率先发现了后金的动静。   “哦?”张三百闻言仔细一看,不由叫了声,“好胆!”   你道为何?   原来受限于制造工艺问题,这时代的火炮有效射程一般在里许左右。   不是超过这个距离就没有杀伤力了,而是超过这个距离以后,这准头就完全没有保障了,打到哪算哪,听天由命了。   此时此刻的张三百并没有意识到威胁,还道“鞑子”要挑衅。   他便下令道:“专门调集十门野战炮,给我来回轰打,务必毁其火炮,伤其炮手!”   相对于十倍倍径的“黄金炮”而言,长达十四倍倍径的“野战炮”显然打得更远更准。   “轰,轰!”还未等后金红夷大炮阵地构筑完毕,义军野战炮便率先开了火。   只是由于距离过远,十枚铁弹都落空了,反倒被后金捡了起来,准备冷凉了反打回来。   “轰、轰!”不多时,待到后金火炮阵地构筑完毕,那五门红夷大炮同样吐出了火舌。   “咔擦!”只听见一声巨响,却只见一枚铁弹打到了白塔之上,而其他四枚却是擦肩而过。   “打到哪里了?”张三百一看这炮弹方向,这才明白后金的目标所在。   “回将军,打烂了二楼从窗户!”早有士卒查看了以后,跑上来汇报道。   “将军,这……这红夷大炮是冲着咱们来的,还请将军赶快下塔躲避!”那祖大寿早吓了一跳,连忙建言道。   这玩意儿太吓人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对方炮弹击中了,那可是要尸骨无存呐。   “值什么,哪个怕他?”张三百闻言冷笑一声道。   这玩意儿的精确度究竟又多感人,对于善于使用火炮的义军来说,再心知肚明不过。   既然你要打我的人,我就打你的炮,咱们看一看究竟谁倒霉。   “轰轰轰!”后金炮声刚过,义军的“野战炮”又咆哮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好歹瞎猫撞个死耗子,一个不小心却是打伤了对面的一个士卒,把他的一条腿打了个粉碎。   “哇哦!”义军炮手眼见击中了目标,一阵欢呼声不由传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后金一方想起刚才击中了白塔的情形,亦欢呼起来,一时间双方都自认自己取得了胜利。   “继续,继续,是我的人大,还是对面的火炮阵地大?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挺到几时!”张三百不由下令道。   “继续,继续,是我们的炮兵阵地大,还是对面的白塔大?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挺到几时!”与此同时,礼烈亲王代善也不由冷笑道。 第635章 齐聚   “不打了,不打了,打不起,打不起!”话说在义军与后金对轰了三五轮之后,拢共就打死打伤了三个人,杀伤效率极其感人,张三百不得不下达停止射击的命令。   义军打仗,十分依赖火器的打击。   如果张三百白白消耗掉这些宝贵的火药,恐怕多铎、代善两人做梦都要笑醒。   “嘿嘿,停了!”这边张三百刚下了令,那边多铎、代善一干人等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并不明白张三百的心思,反倒将此视为后金一方炮战的重大胜利。   “赏,每名炮手赏银二十两。”多铎不由连忙下令道,“着炮手死命的打,打死‘贼酋’者抬为上三旗!”   随着多铎的诏令一下,后金炮手愈发卖力起来,一时间炮声不断。   “将军,咱们怎么办?”祖大寿眉头紧锁,主动请缨道,“要不,我带领骑兵冲他酿的一波,保证把红夷大炮给他毁了!”   “值什么?咱们好容易清闲一次,如何不休息一番?”张三百冷着脸道。   “啊?休息?”祖大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啊,既然对方想轰打咱们两人,咱们又何必在此挨打呢?”张三百理所当然道。   “唔?这倒是!”祖大寿闻言一愣,虽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是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计较已定,各自休息不提,只留下后金炮手在哪里轰打不停。   而在此时此刻,从广宁至巨流河,从凤凰城至盛京,正有两条长龙蜿蜒而来。   从广宁出发的是杨国柱部,其麾下辖有线国安、张大受二将。   “将军,前面不远就是巨流河了!”张大受打马折回来汇报道,“我军斥候已经抵达,没有发现敌人踪迹!”   “好!”杨国柱满意的点了点,开口问道,“你们和卢将军接上头没有?如果情况紧急,可用不必等我和线国安,先行和卢将军合兵一处!”   “正要禀报将军!”张大受闻言连忙道,“已经和卢将军连续上了,卢将军想请我们尽快占领沙岭墩!”   “沙岭墩?”杨国柱闻言一脸茫然,“这是哪里?”   “过了巨流河向东,竟长宁、靖边二堡,然后就是沙岭墩。”张大受闻言解释道,“这沙岭墩正位于沙岭之上,蒲河南岸,距沈阳四十里,正合与平虏堡互为犄角。”   原来这张大受刚刚和卢象升搭上线,并不知晓张三百部已经屯于白塔铺,故而只言平虏堡而不言其他。   “原来是这里!”杨国柱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沙岭墩本是沈阳以西一十七个墩台之一,所以杨国柱一时半会儿不曾想起来。   不过由于这墩台面积较大,又设有驿站,和一般的墩台并不相同,基本上已经可用划入堡垒的范畴。   “这样,你尽快前往沙岭墩,本将随后就到。”杨国柱闻言略作沉吟,不由直接下令道,“着线国安携带‘擎天大将军’及其他火炮殿后压阵!”   从巨流河至沙岭墩一百里,骑兵一日可至,步卒若倍道兼行,当夜亦能赶到。   “是,末将领命!”张大受、线国安两人闻言不由大声领命道。   而就在杨国柱一干人等即将抵达巨流河之际,从凤凰城出发的李定国、沈世魁及朝鲜将领金堉三人也抵达了辽阳城。   “哎呀,兄弟你可来了!”那黄得功连忙打开辽阳东门,亲自迎了出来道。   “战况如何?”李定国望了望河对面悄无声息的东京城,不由主动开口道。   “别看了,那城里的鞑子已经跑了!”黄得功连忙解释道,“前几日张帅率领主力北上,威胁盛京沈阳,那鞑酋坐不住了,便弃了东京了回去……”   “这鞑子有多少人马?”不待黄得功说完,李定国连忙开口问道。   “约莫三四万人马吧!”黄得功皱了皱眉头,开口解释道,“原本其伪王代善麾下有万余兵马,不由为张帅大破于辽阳城东,几乎全军覆没。”   “而鞑酋多铎麾下四万大军先前亦多有损失,如今怕不是不足四万之数。”   “那……那张帅呢?”李定国又追问道。   “这个数!”黄得功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李定国、沈世魁和金堉三人不由吓了一大跳。   “怕什么,卢将军麾下亦有万人!”黄得功知道的消息要比他们多一些,不由连忙解释道。   “哦。三万对四万,也不算离谱!”李定国松了一口,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不进城耽搁了,待北上破了鞑子,再来叨扰将军。”   “真羡慕你们呐,若不是辽阳位置过于重要,我恨不得和你们几位一起北上,立此大功!”黄得功羡慕地看了这三人一眼,嘴巴里一股子酸味儿。   不过,他也知道“困兽犹斗”,越到这个时候战争就会越残酷。   “哎,你这是什么话?”李定国闻言不由大倒苦水道,“且不说先前黄将军奇袭辽阳城,立了天大的功劳。”   “就说我们吧,一个是漂洋过海,编练士卒;一个是百战余生,顾不得喘一口气又上了战场。”   “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如何比得上黄将军风光?”   “呃……”李定国此话一出,顿时让黄得功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沈世魁和金堉二人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而李定国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么算起来,可不是就是“老的老小的小”?   两人略作客套,那李定国从辽阳城里又补给点干粮和饮水,寄存了一部分辎重粮草,然后又挥师北上,往白塔铺方向去了。   如今又用了一日功夫,李定国一干人等这才赶到了虎皮驿。   义军刚赶到虎皮驿,这边后金斥候便发现了动向,连忙快马加鞭赶往白塔铺前去汇报。   当斥候闯进后金大营的时候,却听见营中一阵喧闹,许多人正围着看些什么。   “怎么了?”那人连忙寻了地方系了战马,扒开一个围攻的士卒问道。   “那汉人‘人在曹营心在汉’,昨天用红衣大炮轰打了‘顺贼’一天,打了千余枚铁子,劳而无功,被陛下识破了,正在那里行刑呢。”那士卒不由幸灾乐祸道。   原来昨天那些炮手平白无故领了赏,早惹得其他真鞑子不满。   正好这些人惹得多铎不快,岂有不由落井下石之理?   “好了,好了,陛下差不多就行了!”那代善见多铎打了好几鞭,出了口恶气,连忙开口劝阻道。   “若是把他们这些狗奴才打死了,愈发没人打得准了!”   原来这些汉人炮手并不像那些人所说,“人在曹营心在汉”。而是实打实的为大清国卖命。   孰料这红夷大炮威力固然非同小可,但是仅凭这个想一时半会儿轰塌一座白塔,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也是张三百和祖大寿两人没有想到后金的主要目标是白塔的根本原因。   实际上昨天一天,后金打中了白塔数百次,倒打得墙体、窗户等处损坏严重,不过柱、梁却完好无损,自然不可能倒塌。   那多铎不晓得其中关键,只好一味的迁怒于人。   “好吧,既然有礼烈亲王求情,且饶了你们这一遭。今天若是再轰不塌此塔,朕要你们好看!”多铎愤愤的骂了几句,这才住了手。   “陛下,紧急军情!”就在多铎刚放下马鞭之际,却有一个士卒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低声汇报道。   “说!”   “‘顺贼’有一股援军,出现在虎皮驿,约莫万人。”   “什么?”多铎和代善两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不由面面相觑道,“他哪来的这一万人马?”   “凤凰城,是攻打凤凰城的兵马!”还是代善反应快,不由灵光一闪,连忙提醒道。   “报,盛京急报!”而就在这是,突然又有信使闯进了道。   “说!”多铎脸色难看,只吓得周围一干士卒心惊胆战。   “那个……那个据斥候汇报,沙岭墩为‘顺贼’所据,人数不详……”   “混账,朕要抽死你们这些没用的狗奴才!”多铎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抓起了刚刚放下的马鞭,不由胡乱抽打起来。   只打得周围士卒一阵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第636章 矛盾   “快,都快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大声地呵斥着。   从他身边经过的正是一队队神情麻木的士卒,他们一个个越过了那军官,被那犹如怪兽巨口一般的盛京南门一口口“吞”了进去。   而在城门以南不远处,却又有一队队骑兵来往驰骋,上面的骑卒警惕的望着南面的动静。   更远处,已经远不可见,但是隆隆的铳炮声,却提醒着众人当前是何情形。   原来自多铎得到义军先后占据沙岭墩和虎皮驿以后,便当机立断,下令全军退回盛京。   虽然义军尚未来得及合围,但是要于阵前撤退,也非易事。   这不,边战边退,好容易才退到盛京沈阳城中。   “陛下!”就在这时,才返回沈阳堪堪一日的杜度连忙拜道。   “起来吧!”多铎话不愿意多说,只是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这……”待到多铎走过,杜度不由一脸茫然地看向跟在后面的礼烈亲王代善。   代善本来想直接走过去,不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停下了脚步:“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提的不提!”   “多谢!”杜度闻言不由看了代善一眼,然后深深的施了一礼。   明白了,战事不顺,这是没地方撒气呢,自己可不能撞到他气头上。   且不说那代善、杜度如何心思,且说那多铎进了盛京沈阳,入了“皇宫”,不由越想越生气。   原来这多铎年纪虽幼,地位却非同小可。   如果按照深受蒙古习俗影响的女真习俗来说,他作为嫡幼子理当“守灶”也就说这皇位本该就是他的。   不曾想却被洪太夺取了,把玩了这么多年,这才落入他的手中。   结果当这皇位落入他手中的时候,后金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不但洪太战死,更有豪格、阿济格、济尔哈朗、多尔衮一干亲王郡王及近十万大军陪葬。   而就在他刚刚即位之际,义军又大举征讨,不到数月功夫,竟打到盛京城下,这不由让他又恼又恨。   恼的是洪太一把输个精光,给自己留下一个偌大的烂摊子,无力回天。   恨的是张顺痛打落水狗,连一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留,愣是三路齐发,活活把他挤到盛京这一批狭小的区域之间。   不过好在他手中尚有三四万精兵,如今依城而守,耗上几个月,足以耗得义军粮尽而退。   想到此处,他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人一放松下来,难免就会起些别样心思,这多铎也不例外。   他歇息了一会儿,不由大声喝道:“哲哲呢?哲哲何在,让她带着她那些姐姐妹妹前来侍寝!”   “奴才……奴才这就传她过来!”左右闻言一惊,连忙答应道。   原来这哲哲不是别人,正是洪太的皇后,海兰珠和大玉儿的姑姑,科尔沁左翼莽古斯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哲哲。   待到洪太死后,多铎便以收继婚的名义把以哲哲为首的洪太诸妃收归自己所有,肆意玩弄。   如今他正一股邪火无处可撒,正好拿她们一起出气。   “陛下……”不多时,打扮整齐的哲哲带领着一干妃子,整整齐齐拜倒在阶下。   “你,过来!”多铎指了指哲哲,下令道。   “是!”哲哲施了一礼,缓缓走到了多铎身边。   “贱人,今日要你识得朕的厉害!”不意多铎突然伸手粗暴地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身体扭向诸女,另一只手只扯她衣服。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那哲哲不由又惊又怒,死命挣扎。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多铎不由冷笑道,“洪太留个烂摊子给朕,科尔沁又公然背叛了朕,你说如今的你除了让朕泻泻火,还有何用?”   哲哲闻言一愣,顿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礼烈亲王,你不能进去!”就在这时,礼烈亲王代善匆匆忙忙地赶来过来,不意却被殿外的太监拦了下来。   “本王有急事要找殿下!”代善连忙开口道。   “天大的事儿这会儿也不行!”那太监却阻拦道。   “混账东西,狗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王是谁,你还敢拦我?”代善闻言不由大怒,上前就是一巴掌。   “王爷饶命啊!”那太监吓了一大跳,连忙请罪道,“这事儿不赖奴才……奴才这是为你好啊!”   后金国实力为尊,依照如今代善的实力,哪怕当场把他杀了,恐怕多铎也只好一笑了之。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便果断的卖了自家主子。   “为我好?你这奴才是何道理?”代善闻言一愣,忍不住开口问道。   “陛下……陛下在敦伦……”那太监连忙低声回答道。   “什么,如今‘贼人’在城外虎视眈眈,他还有心情做这个!”代善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就要往里闯。   那太监傻了眼,连忙死命拦道:“亲王这一去,不但奴才身家性命不保,恐怕……恐怕与又会与陛下起了龃龉……”   “何事喧哗?”就在代善和那太监嘀嘀咕咕之际,不意多铎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老臣!”代善闻言扭头望去,却见多铎正施施然走了出来,不由吓了一跳。   “唔,礼烈亲王啊,那进来说话吧!”多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下旨道。   “谢主隆恩!”代善连忙拜了拜,这才走了进去。   那多铎坐定了,这才开口道:“不知礼烈亲王这会儿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那代善进去扫视了一圈,抽了抽鼻子,权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回答道:“启奏陛下,那科尔沁左右翼向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如今那科尔沁左翼已经公然叛变,老臣担心这科尔沁右翼也心怀不轨,还请陛下慎之!”   “此事朕已知晓,只是一心提防着他,却也毫无办法!”多铎皱了皱眉头,回答道,“不知亲王有什么办法?”   “是这样,老臣记得科尔沁右翼镇国公喇嘛什希有一女,曾嫁给睿亲王为侧福晋。”代善不由提醒道。   “如今睿亲王已去,此女寡居。刚巧这喇嘛什希正在城中,陛下正好可可以向其求娶。”   “此计甚好!”多铎闻言眼睛一亮,又进一步道,“不过喇嘛什希终究根基浅薄,当务之急还是尽量想办法笼络巴达礼、布达齐两人。”   原来科尔沁右翼以图什业图亲王巴达礼为首,其次札萨克图郡王布达齐,镇国公喇嘛什希配于末位。   故而,若想拉拢科尔沁右翼,非得从这两位下手不可。   “此事成倒是成,不过……不过老臣听说巴达礼和布达齐家女子其貌不扬……”代善不由吞吞吐吐道。   原来这多铎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和张顺一般,同样患有“寡人之疾”。   当初为了拉拢科尔沁部,洪太曾要求多铎赢取科尔沁大妃之女达哲为福晋,那多铎就嫌弃她体胖肤黑貌丑而不愿意迎娶。   如今洪太已去,多铎“寡人之疾”如故,代善担心他误了大事。   “哦,这样啊!”果然多铎闻言不由面露难色,忍不住提议道,“既然如此,何不由叔父代朕迎娶,日后也是一桩美谈……”   “陛下这叫什么话?”代善闻言不由恼了,“老臣如今已经五十有四,纵使有心,恐怕无力矣!”   开什么玩笑,即便是联姻也不能让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出马啊。   不曾想那多铎闻言,却想起了刚才的哲哲皇后。   原来当他邪火上来的时候,自然是生冷不忌,但是一旦进入到贤者时间,便嫌弃她老丑起来。   想起了哲哲,自然就想起了哲哲的两个漂亮的侄女:海兰珠和大玉儿。   那多铎不由骂道:“老货,你自个有心无力,难道就见不得朕好不成?”   “陛下,此话怎讲?”代善听到多铎突然口出不逊,不由懵了。   “我听说‘顺贼’与我一般年龄,如今却已经迎娶了美女二三十人。每日早晚操练,好不快活!”多铎不由不开心道。   “朕贵为一国之君,左一个达哲,体胖肤黑貌丑;右一个哲哲,三十七八年龄,当我额麼都嫌老。”   “好容易有一对儿天仙似的姐妹,却又被你送给了那‘顺贼’,你说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啊!”   “啊?就这个?”代善闻言不由哭笑不得,顿时也不计较他失礼之事,连忙劝慰道,“陛下,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如今哲哲、达哲等人虽然色不如人,然与陛下江山却大有裨益……”   “裨益?”多铎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初是叔父让我把海兰珠、大玉儿两女送给‘顺贼’也是这般说辞。”   “结果呢?睡也被人家睡了,玩也被人家玩了,这刀子可没有软半分呐!”   “再说了,这科尔沁左翼本和我大清国有外戚之谊,怎会突然倒向‘顺贼’,难道……难道就和这两女没有一点关系?”   “这……陛下多虑了!”代善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连忙狡辩道,“我大清与其联姻众多,其独两女子耶?”   “想必定是那满珠习礼一干人等心怀叵测,乘势而起罢了!” 第637章 献策   “轰,轰,轰!”伴随着一阵隆隆的炮声,义军火炮再度响彻沈阳城外。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的火炮声更加密集和负有层次感。   其中,声音最最大的乃是“擎天大将军炮”,声音较为沉闷的则是“黄金炮”,声音较为尖锐的则是“野战炮”,声音最为低沉的则是“飞彪铳”。   一时间炮弹齐飞,地裂山崩,只打得沈阳城头上站不住人。   “不成了,贝勒爷,‘贼子’火炮太猛,打的我们抬不起头来!”左右不由连忙向安平贝勒杜度叫苦道。   “这……”杜度望了望被打得粉碎的女儿墙,心中也不由为之一颤。   原来自张三百、卢象升、杨国柱及李定国四部人马汇合以后,分别从北、西、南三面围困沈阳城,并集中火炮猛轰西面城墙。   虽然这城墙为夯土结构,极为坚固,义军一时间难以破坏,但是城上的女儿墙、战棚等防御设施,却又成了义军火炮的目标。   不多时,城上设施几乎损坏殆尽,只打得城上士卒抱头鼠窜。   但等这士卒一逃不要紧,义军士卒便趁机架上了云梯,前来攻城。   后金兵一见情况不好,又连忙调来士卒防守。   结果又是一顿火炮打过来,一时间不知道打死打伤了多少。   就这样炮掩卒,卒掩炮,轮番上阵,打得杜度一干人等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他酿的太憋屈了,实在不行出去干他一场!”早有人受不了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不由主动请缨道。   “恳请贝勒爷让我出城,即便战死,亦胜似这般憋屈!”   “这……”杜度闻言,借着半截残破的女儿墙掩护,大着胆子伸头往外一看,只见义军火炮密密麻麻的排列在那里,怕不是有近百门。   而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火炮后面,正整整齐齐的分别了几个方阵。   方阵的左右两侧,又布了数千骑兵,虎视眈眈的盯着沈阳城的城门。   看到这里,他相信一旦后金兵出城,迎接他们的就是雷霆一击。   到时候损兵折将不提,恐怕对方也会趁机驱赶溃败,争夺城门,到时候形势愈发不利。   “再等一等,等天晚一点,再作计较!”想到此处,那杜度不由犹豫了片刻,这才下令道。   “啊,还要等?”众人闻言顿时一肚子不满,骂骂咧咧的返回了岗位。   炮声正隆,厮杀正酣,也不知又填进去了多少性命,这才熬到天黑。   天色既晚,士卒作战了一天,早已经身心俱疲。   那杜度松了口气之余,正待收兵,却不意发现义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兵,不由心中大奇。   “将军,日落西山,似乎可用收兵了!”就在这时,义军西面统帅杨国柱正向张三百请示道。   原来这卢象升部位于北面平虏堡,杨国柱部位于西面沙岭墩,而张三百和李定国两部位于南面白塔铺。   这四支人马互为犄角,三面围困盛京沈阳。   只是这样以来,位于南面的张三百不便于统一指挥,这才来到了杨国柱营中,借以协调三方力量。   “这……趁着天色未暗,再杀一阵吧!”张三百眉头一皱,继续下令道,“等杀完这一阵,再鸣金收兵不迟!”   “也好!”杨国柱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不由点了点同意了。   随着两人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声又响彻了起来。   待到炮声过后,攻城的士卒再度攀爬上云梯向城上攻去。   然而,就在一切如常之际,突然只听得一声炮响,蓦地不知从哪儿钻出了许多士卒来。   这些后金士卒一出现,就只往义军攻城云梯处扑去。   那些士卒进攻了一天了,不仅身体疲惫,精神上也早已懈怠,哪里料得到突然有敌人出现?   “敌袭!”守护攻城云梯的士卒一发现后金的动静,不由一边大声示警,一边连忙结阵抵抗。   只是这些人人数不多,哪里抵挡得住?   很快就被人杀散,然后被人浇了油料,把云梯车等攻城器械点燃了,燃起了熊熊大火。   “杨承祖,快去救援!”那张三百看得真切,不由连忙下令道。   “末将领命!”杨承祖也晓得兹事体大,不带半分犹豫,连忙翻身上马,带领身边四五百骑兵精锐就扑了上去。   “快,快点点,‘贼人’骑兵来了!”出城奇袭的那些后金兵也没有想到义军反应这么快,不由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沈阳城上的守卒也发现了义军的动向,不由一边拼命的抵挡正在城上猛攻的义军士卒,一边向城下放铳放箭,试探扰乱杨承祖一干骑兵的进攻。   “开炮,开炮!”而就在这是,张三百同样下达了火力支援的命令。   义军的火炮又响彻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炮弹打向了城头,压制着对方的守城士卒。   “走,快走!”说时迟,那时快,杨承祖的骑兵很快赶了过去,顿时和后金的步卒战作了一团。   对方眼见低挡不住,且战且退,慢慢向城墙靠去。   “杀!”杨承祖见对方背城列阵,只道他无计可施,便命令士卒先用鸟铳、弓箭慢慢扰乱对方的阵型,准备等寻找到破绽以后,再一击定胜负。   他计较已定,不由弯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对方面门。   只见那人满脸是血,仰面倒去,顿时赢得了一片欢呼声。   如此又射了两三轮,似乎对面的阵型变得稀薄起来,杨承祖猛觉不对,不由连忙下令道:“冲!”   “冲啊!”这四五百骑兵闻言连忙收了鸟铳、弓箭,取了长枪向前冲杀过去。   果然,这一伙儿后金兵一触即溃,瞬间被义军骑兵撕开了阵型,一阵砍杀。   “原来是藏兵洞!”待到杀溃了后金出城奇袭的士卒,杨承祖仔细一看,却正见刚才军阵后面,正有几个黑黝黝的洞穴。   看样子刚才后金兵就是从这里冲了出来,如今又从这里则了回去。   “将军,咱们要不要杀进去!”左右一见有了洞口,不由大喜过望。   “既然知道这里是藏兵洞,你们还敢进去?”杨承祖闻言不由呵斥道,“找死也不是这般找法,回营!”   “藏兵洞?”待到杨承祖折回营地,张三百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大多数城墙上都设置有藏兵洞,平时半埋于地下,洞头又砌了砖、封了土,和其他部位的城墙一般,别无二致。   待到战事紧急之时,守城一方便能够出其不意,从这藏兵洞里杀出,打乱攻城一方的计划。   后金一方也是如此,就是趁义军攻城正酣之际,突然杀将出来,虽然并没有如计划一般,攻打义军火炮阵地,却也焚毁了义军不少攻城器械。   如此以来,义军不得不分出人手,重新砍伐树木,补充器械,又不知被耽搁了多少功夫。   “这一次是我心急了!”张三百听到这里,不由自责道。   好容易义军集中兵力,将多铎一干人等压进到沈阳城中,他担心夜长梦多,这才想尽快结束战斗。   不曾想一个大意,却被人焚毁了不少攻城器械,反倒耽搁了功夫。   “张帅,卢将军求见!”就在这是,突然有士卒汇报道。   “哦?快快有请!”张三百闻言连忙放下心中的不快,主动迎了出去。   “张帅,杨将军!”那卢象升一见了两人,连忙施了一礼道。   张三百和杨国柱两人连忙回了一礼,将那卢象升迎了进去。   “张帅,我听闻西门杀声震天,不知战况如何?”卢象升刚一坐下,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唉!”张三百闻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向他诉说了一下方才之事。   “哦?”卢象升闻言一愣,不由摇了摇头笑道,“自古用兵经年累月,似舜王殿下那般攻必克,守必固,却见世上罕见。”   “你我无殿下那般本事,恐怕也只能用水磨功夫罢了。”   “水磨功夫?”张三百闻言一愣,不由面露难色。   “倒不是本帅矫情,而是殿下倾全国之力,委十万之兵,布下天罗地网,以图辽东。”   “如今辽东恢复大半,唯有沈阳一处,一时难下。”   “我担心经年日久,粮饷不足,以至于功亏一篑,无功而返,无颜以见殿下也!”   原来义军北方初定,粮饷两缺,只因洪太大败,后金国中空虚,张顺这才审时度势,试探一举收复辽东,永绝后患。   然而,若是仔细论起来。   一则士卒连年征战,身心俱疲;   二则粮饷捉襟见肘,难以支撑长时间消耗。   故而,由不得张三百不急。   如果这一次不能尽快拿下沈阳,义军就不得不退守辽阳,待到后金回过这口气以后,恐怕会利用骑兵的优势,分别往科尔沁部,广宁义州、辽阳和朝鲜几个方向袭扰。   将会极大的牵制义军的力量,消耗义军为数不多的物资,进一步拖延义军统一天下的时间,甚至会造成天下三分的局面,也为未可知。   “将军,有句话叫做‘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意卢象升闻言却笑道。   “将军固然知道我军粮饷不足,难以持久,难道东虏就不知道自己丧师十万,失地千里,覆灭就在旦夕之间吗?”   “越到关键时刻,越要能忍,也越要沉得住气。”   “谁沉不住气,谁就要输;谁沉不住气,谁就要完!” 第638章 攻心   “昨天干得不错,大挫‘顺贼’士气!”礼烈亲王代善来到了西门,开口夸赞道。   “王爷谬赞,末将侥幸而已!”杜度自谦的笑了笑,不过看其神情,也颇为得意。   自后金与义军交手以来,连战连败,不曾讨得好去。   如今虽然不过是小胜一场,但是也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有来侥幸之说?”代善不由故意大声道,“传令下去,凡昨天出战士卒,赏银五十两,熟鸡一只,烧酒一壶!”   “好!”众士卒闻声一愣,随即不由欢呼起来。   原来这后金国士卒无饷银,全赖劫掠。   自后金兵败逐鹿以来,连战连败,不但士卒折损严重,十之八九家没了收入来源,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如今忽闻得此厚赏,顿时士气大振。   那代善见士气可用,又听到城外寥寥的炮声,不由鼓舞道:“昨日一役,‘顺贼’胆寒。不说别个,你们且听这炮声,比起昨晚了,却是稀疏了许多!”   众人闻言侧耳一听,果然和昨日比起来,炮声少了许多,不由纷纷笑了起来:“就这样打,咱们沈阳城里不知有多少藏兵洞,看他如何防得住!”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美好未来之际,就在这时一个士卒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   “何事?”那杜度眉头一皱,只觉告诉他“顺贼”又出来新花样。   “贝勒爷……你……你去城上一看便知……”那士卒一看这氛围,哪里敢开口,只好暗示道。   “哦?王爷,失陪了!”那杜度闻言不由向代善示意了一下,就要离去。   不意那代善见状,不由抽了哪门子的疯,却道:“正好,同去,同去!”   “那……那好吧!”杜度犹豫了一下,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待到众人爬上城墙,那代善眼见光秃秃的城头,不由眼皮一跳,心底生出一股不安来。   他情知城上战况激烈,万万没想到竟如此激烈。   这才几日功夫,城上的一干防御设施竟被“顺贼”毁个干净。   “王爷,贝勒爷,你们看!”就在这时,那士卒往外一指道。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今日城外只列了十余门火炮,而在那火炮后面,却正有几对人马在那里挖掘些什么。   “穴攻?”代善见状,第一反应就是义军要往城里挖掘地道。   “这……”杜度仔细看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恐怕并非如此。”   “以我之见,‘顺贼’所掘并非地道,而是壕沟!”   “壕沟?”代善闻言一愣,仔细观看半天,眼见义军所掘方向正是平行于城西的南北方向,而不是垂直方向。   如果是垂直方向,说明对方准备往城中挖掘,那定是地道无疑。   然而是平行方向,那大概率就是杜度所说的壕沟。   那代善见了先是哂然一笑,继而心底一颤。   你道为何?   原来这掘壕攻城之法,后金亦曾用过。   想当年,后金兵锋正胜,围祖大寿于大凌河畔,久攻不克,乃引掘壕,将其彻底围困其间。   待到粮草皆尽,援军皆败,祖大寿不得已率众归降。   如今“顺贼”复用其计,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顺贼”根本没有打算速战速决,而是以为持久之计。   当初祖大寿无粮,后金亦围困了三四个月,这才逼得他不得不出降。   如果“顺贼”效法此计,准备用三四个月围困盛京沈阳,那对后金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的迹象。   “赶快派人去其他门查看一下,究竟是何情况!”那代善想到此处,不由一脸凝重的下令道。   “啊?好!”那杜度闻言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还是痛快的应了。   “报,城南‘顺贼’正在挖掘壕沟!”   “报,城北‘顺贼’也正在挖掘壕沟!”   “报,城东也出现了‘顺贼’的迹象!”   不多时,一个个消息传来,更是坐实了代善的判断。   “这……这‘顺贼’是打算困死我们?”到了这个时候,安平贝勒杜度也回过味儿来。   “没错,看样子有这个打算!”代善沉着脸道。   “不是……不是说‘顺贼’出关千里,粮饷不足吗?”杜度不由弱弱地问道。   “当初老四入关之际,还说‘顺贼’不过十万之兵,结果呢?结果怎样?”代善不由反问道。   “没有什么事情是百分之百,前些日子我找了好几个汉人老学究问过了,当年朱元璋进入辽东,仅凭海路一线,便支撑了二十万大军。”   “如今这‘顺贼’比之‘朱贼’,又差了什么?”   “什么?”那杜度听到此处,顿时不由大吃一惊。   从明初到明末,变化了太多,他们已经很难想象在明初百废待兴之际,汉地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投送力。   如今义军哪怕投送不了这许多力量,只投送一半,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那……那咱们怎么办?”杜度已经想象出,盛京沈阳被人环壕三层,围个严实,然后城中“人相食”,到处叫卖人肉的可怕场景。   “你们且稳住,我去面见陛下!”那代善想了想,不由嘱咐道。   “礼烈亲王要见我?见我作甚?”就在代善折回“皇宫”,拜见多铎之际,不意那多铎正抱着两个妇人在吃酒。   “说……说是有军情……”那太监连忙汇报道。   “哦?那着……着他进来吧!”多铎打个酒嗝,不由晕晕乎乎的下令道。   “喳!”那奴才应了一声,不多时便领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走了进来。   “陛下?”那老人代善施礼完毕,看着面前不堪入目的场景,不由皱了皱眉头。   “怎么,‘顺贼’走了么?”多铎闻言不由笑问道。   “那喝,我们继续喝,待喝到‘顺贼’粮尽而退就好了!”多铎不由伸着脖子,又从旁边妇人手中的酒杯里嘬了一口。   “陛下!”代善见状,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大声道,“‘顺贼’非但没有走,反而从北面、西面和南面三面掘壕,欲彻底围困我盛京城!”   “哦?”那多铎闻言竟不以为意,反倒笑道,“这么说东面是没有围死了?”   “对!”代善不明所以,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东面没有围死,那礼烈亲王你怕些什么?”多铎笑了,“既然他想要这盛京沈阳,给他就是了,还能怎地?”   “他数万大军难道还能在此常驻不成?”   “一旦他抽调人马南下,我就再度从赫图阿拉杀将出来,效法我父亲之故事,他又能奈我何?”   “还要退往赫图阿拉?”代善闻言只觉得一股无明业火腾腾而起,恨不得一把掐死这厮。   “对,既然盛京难守,我等何不逃入山中,伺机而起?”多铎不由笑道,“我听说建州一带崇山峻岭,道路艰难,若是‘顺贼’赶来,我定全歼其军……”   “陛下!”代善忍不住更大声地喊道,“你以为建州故地是什么?”   “那是穷山恶水,那是穷乡僻壤,那是豺狼虎豹之乡!”   “当初殿下还小,不晓得其中艰难。自打父亲带我们冲杀出来以后,没有一个人想返回去,没有一个人!”   “你以为你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跟你走吗?”   “不,他们不会!”   “他们享受了荣华富贵,再也吃不起那苦了。他们宁愿投靠‘顺贼’,给他们做牛做马,做鸡做狗,他们都不愿回去了!”   “到时候,难道陛下准备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复国不成?” 第639章 冻土   “今天究竟挖多少了?”张三百安坐在大帐之中,开口问道。   “据报,除了东门不曾动工以外,北、西、南三面合在一起,不过里许!”杨国柱汇报道。   “这么慢!”张三百闻言大吃一惊。   原来义军这一次所掘壕沟并不宽大,只是一条宽三尺深三尺的一条小壕沟。   挖掘这种壕沟的法子,就是一边挖掘,一边把挖掘出来的土在堆砌到壕沟边上,堆砌成一条类似后世战壕的防线。   这样能够以较少的人力,完成较为实用的工程。   待到这项工程完成以后,既可用继续挖掘第二道、第三道,也可以在这壕沟前后依次设置营垒、炮台、拒马、陷马坑等设施,逐渐形成一条复杂的防御体系。   而单这初始的壕沟一项,依照张顺曾经的试验,一人一锹,一日大约能挖掘三立方尺的泥土。   明代一里三百六十步,每步合五尺,共计一千八百尺。   那盛京沈阳城周十里有奇,也就是说大概只需要六千人一日之功,便能完成挖掘环绕沈阳的壕沟。   结果这一次义军动用了一万人,却才堪堪完成十分之一的任务,这让张三百如何不吃惊?   “这地方太冷了,连这土都给冻上了,实在是挖不动啊!”杨国柱闻言不由叫苦道。   原来这时节,辽东之地已成冻土。   莫说人工,就是用机械来挖,也是千难万难。   “这也太慢了,若是这般挖下去,挖到哪年月才能把沈阳围住?”张三百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将军,末将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成不成。”就在这是,祖大寿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哦?什么办法?”都到这个时候了,张三百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末将本是宁远人氏,那里虽然比不得沈阳,一到冬天也是天寒地冻,难以挖掘。”祖大寿这才开口道。   “但是,有时候非挖不可,我们那里的人就会采用两个法子。”   “一个是在地面铺上杂草、柴火等物点了,然后再撒上锯末。等到锯末被引燃,再覆上土,让它只起烟,不起火,闷一个晚上,便能化开冻层。”   “另一个法子,则是烧一大锅热水,反复浇灌冻土,大概用两炷香时间,土壤便能松软。”   “哦?”张三百听到这里心中一喜,便下令道,“这样,先选两队士卒,把这两个法子都试一下,看看哪个好使,就用哪个!”   “不,我觉得可以这样,晚上用火,白天用水,这样也不耽误功夫!”不意祖大寿摇了摇头,突然提议道。   “这……这样也行!”张三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用火化冻之法,需要时间较长,正好可以在夜间进行。   而用热水之法,则可以在白天进行。   这样既不会耽误功夫,又能够加快进度,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挑选的士卒就忙碌了起来。   营里没有锯末,也只好拿木材凑合着用。   如此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张三百只见营外出现了一条乌七八黑的道路出来,约莫有二里长短。   “怎么样,好使吗?”张三百不由连忙走过去问道。   “将军,你看!”有一个士卒拿出来铁锹,用脚一蹬,轻松的便陷入到泥土里面,然后用力一挖便把那一锹土壤挖了出来。   “哦?不错,继续挖!”张三百眼睛一亮,不由继续下令道。   “好嘞!”那士卒闻言连忙挖掘了起来。   只是刚挖掘了三五下,突然动作一顿,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张三百不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往下挖不动了!”那士卒苦笑一声,用铁锹把上面的残土清掉,指了指地面道。   张三百低头一看,却见下面的土壤一片发白,却是冻的死死,和原来没有焚烧过的地面没有两样。   “这……看样子还是取不了巧,这融化土壤尚不足一尺!”张三百不由摇了摇头,然后下令道。   “这样吧,先把这些已经融化的尽快挖开。着其他士卒烧几大锅热水,把下面这些冻土,给我挨个的浇!”   “是,下官领命!”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顿时挖土的挖土,砍柴的砍柴,烧水的烧水,整个大营又热闹了起来。   战争是什么?   战争不只是冲锋陷阵,战争不只是阴谋诡计。   有时候他是一个生活问题,吃饱喝足、穿暖睡好,便是战争。   有时候他又是一个物流问题,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千里馈粮,便是战争。   有时候他又是一个工程问题,掘壕挖堑、堆土垒山,便是战争。   距离是战争,气候也是战争;   政治是战争,经济也是战争;   残暴是战争,仁慈也是战争。   战争它无所不用其极,同时也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和限制。   张三百一边想着,一边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张帅?”就在这是祖大寿看见了张三百的神情,不由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悟了!”张三百笑着摇了摇头道。   “悟了?悟到了什么?”祖大寿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被一个小年轻绕了一头雾水。   “悟到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吃舜王殿下的吃剩下的饭食!”张三百笑道。   “以前我深受殿下信任,也曾代殿下指挥过数次大战,自度用兵之法不在殿下之下,如今看来,竟是坐井观天!”   “啊?舜王殿下那自然是……自然是天纵奇才,非……非常人所能比拟。”那祖大寿还没有见过张顺,仅凭耳闻目睹的巨大功绩,就已经对张顺佩服的五体投地。   “哈哈!”张三百闻言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些东西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   当初张顺教授自己的难道不够详细,为何自己却不得其门而入?   想到这里,张三百不再纠结于此,便直接下令道:“好了,现在也传令给卢象升和李定国二人,让他们也依照此法挖掘,想必不多时必见成效!” 第640章 谋划   腊月三十晨,天近除夕,北方呼啸,雪花飞舞,盛京城外一片银装素裹。   礼烈亲王代善抖了抖蓑衣上的雪花,磕了磕斗笠,入宫汇报道:“陛下,昨夜‘顺贼’壕沟已成,从三面围困我盛京,若是再坐以待毙,恐欲走建州故地亦不可得!”   “呼,直娘贼,这么冷的天,还不得闲!”多铎搓了搓被冻得冰凉的手指,不由骂了一声道,“怎么办,要不打他酿的一仗?”   “老臣唯陛下马首是瞻!”老代善闻言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的拜了下去。   老狐狸!多铎暗骂了一句,这才开口问道:“对了,成亲王是不是该回来了?”   “从沈阳至精奇里江,大概需要月余功夫。”代善闻言连忙回答道,“如今算来,理当正在两岸四处捕捉野人,再有月余功夫,方能折回。”   原来自从成亲王岳讬被他派往精奇里江捕捉索伦部野人女真以来,自今已经一月有余,按照时间推算,差不多在来年一月份能够赶回来。   什么,你说会不会有万一?   我满洲精锐,打几个野人,还不是手到擒来,能有什么万一!   “这样啊……”多铎皱了皱眉,然后下定决心道,“那咱们今晚先偷袭一波,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再作计较。”   多铎不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反攻,而是如今敌强我弱,还需忍隐等待才是。   “陛下圣明!”代善连忙又拜道。   “传令下去,今天是除夕,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是出了岔子,休怪我军法无情!”就在多铎和代善在盛京城中谋算之际,张三百亦在中军大帐杀气腾腾的下达了军令。   “另外,今天过节,全军上下每人赏肉一斤,热酒一壶,聊胜于无。”   “待到攻破沈阳,某再与诸位兄弟举杯痛饮。”   “好,好!”当张三百的军令传达下去以后,顿时三军欢呼不已。   原来这时节,多铎在盛京城里都被冻的够呛,更不要说野宿在城外的义军将士。   这酒与肉虽然不多,也是义军前线后方想方设法,好容易筹集出来的珍贵物资,就是为了助义军御寒防冻。   “这……有点少啊!”当军令传达到卢象升营中的时候,卢象升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依照这时代士卒的饭量,一斤肉一壶酒,尚不足一顿饭。   和以往成例比起来,显得有些小气。   “启奏将军,如今我军大军在外,千里馈粮,就这点肉和酒,也是费了好大劲,才从后方运过来的。”那使者闻言连忙汇报道。   “哦!”卢象升对这后勤之事也略有所知,只是万万没料到竟如此艰难。   他想了想,不由看向满珠习礼等人道:“不知科尔沁牛羊还有多少?是否还能够售卖给我们一些?”   “这……”不意满珠习礼、吴克善等人闻言面露难色,“卢将军,不是我们等不帮你们,实在是……实在是这牲畜乃我牧民之身家性命,一旦有失,寒冬难过……”   原来牛羊等牲畜之于草原上牧民,如同耕地之于平原上的农民,是最基本的生产资料。   如果多余的部分,出售一些倒还无所谓。   但是一旦到了某个极限,就会引发牧民的破产,继而造成大量牧民的死亡。   这科尔沁左翼先前已经把多余的一批牛羊牲畜卖给义军作为军粮,如今却是再也拿不出更多的牲畜。   “真就没一点办法了吗?”卢象升皱了皱眉头,不由追问道。   现在局势进行到这个地步,打的就是士气。   只要能够维持住士气,让城里的后金兵相信战争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就有机会引发后金自身的矛盾。   “其实……其实倒不是没有办法。”那满珠习礼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提醒道。   “虽然我们部族牛羊不足,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其他部族的牛羊少啊。”   “你的意思是……抢其他部族?”卢象升不由一愣。   “对啊,草原上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既然我们有兵有马,何惧没有牛羊耶?”满珠习礼理所当然道。   “你……你们也是这样认为?”卢象升忍不住又看向吴克善、洪果儿和栋果儿三人,不意这三人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那我们抢谁?科尔沁右翼?”卢象升试探着问道。   “不不不,科尔沁右翼虽然空虚,但是仍然又可能投靠我们。”满珠习礼连忙笑道。   “要抢就要抢鞑子的死忠,比如‘叶赫’、‘辉发’、‘哈达’等部!”   “哦?”卢象升听到这里,一时间不由心思百转。   原来这‘叶赫’、‘辉发’和‘哈达’正位于建州以北,科尔沁以东地区。   如今义军不管不顾,拿下这三处,会不会让科尔沁借机做大?   只是他转念又一想,如今沈阳城都没有拿下,还管那么多作甚。   想到此处,他不由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此事须上报张帅定夺,再作计较!”   “好说,好说!”满珠习礼闻言不由兴奋的和吴克善、洪果儿、栋果儿几人相视一眼。   值了,这一次真是太值了。   当初他们听说海兰珠、大玉儿两女没有经过他们允许,竟被多铎“转手”给“顺贼”的时候,他们还愤怒不已。   如今万万没有想到又有了这般收益,顿时又庆幸起来。   正如卢象升所顾虑那般,满珠习礼一干人等眼见后金覆灭在即,自然也生出了填补后金力量衰退留出来的权力真空的心思。   “劫掠海西女真,以补后勤之不足?”当张三百听到卢象升的建议以后,顿时也不由头痛了起来,“这样会不会导致海西女真顽抗到底?”   “张帅多虑了!”那祖大寿闻言,却是笑道,“这鞑虏之俗,不与我中国同。”   “素来喜欢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我愈强,彼愈忠,我愈狠,彼愈懦。”   “若是学‘舜王’殿下那一套,反倒被人视为软弱可欺。”   “如今唯一可虑者,怕是殿下那边不好交代……”   “哦?这个啊,出了事由本帅扛着!”张三百沉吟了片刻,不由下定了决心。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如今自己率领近十万大军,深入辽东,岂可假仁假义,自陷危险之中? 第641章 除夕夜   窸窸窣窣的雪,映照的夜空稍白。   万籁俱寂的夜,映衬的脚步声格外刺耳。   一队队如果鬼魅一般的人影,影影绰绰从地载门和福胜门鱼贯而出。   这两门都是盛京沈阳北门,又分别被称之为小北门和大北门,乃是前往北门平虏堡一带必经之路。   “贝勒爷,前面不远处便是‘顺贼’的壕沟!”就在这时,一个将官模样的人物向其中一人指着义军营地道。   “嗯,都小心点,偷偷摸过去!”为首之人闻言点了点头道。   众人领了命令,不由纷纷人衔枚,马勒口,悄悄向义军壕沟摸去。   “咯嗞、咯嗞!”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踏落雪声,一队队后金精锐很快就摸到了跟前。   “敌袭!”然而还未等后金兵有所动作,一声高亢的叫声响彻了夜空。   “混蛋,被发现了,快放箭!”为首之人闻言一惊,不由连忙下令道。   虽然位于高台上的哨兵很快就被乱箭射死了,然而却也惊动了义军,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士卒从营地冲了出来,向后金兵反攻过来。   而就在双方激战正酣之际,远在京师却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家家户户贴春联,燃爆竹,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快乐。   “平阳府共收取税赋八十九万石,尚欠一十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二石……”   “保定、大名府等地遭灾,申请减免钱粮……”   “洪承畴来信,声称火炮、火药不足,难以攻克徐州,申请调集‘擎天大将军炮’二十门,火药五万斤……”   伴随着张周田朱四女清脆温婉的嗓音,一桩桩一件件疏犊汇报了上来。   “平阳府那块暂且记下,来年着人前去核实。如果实在交不起,一并蠲免;若是有人恶意拖延,以律治罪!”张顺略作沉吟,便一并处理道。   “保定和大名遭的是兵灾吧?今年钱粮可免,但是着当地府县两级官吏尽快招徕流民,恢复生产。不但明年夏粮要如数缴纳,还要派人去核实一遍。”   “洪承畴那块,暂且不急,如今到处用兵,到处讨要粮饷、火炮、火药等器。”   “先把‘擎天大将军炮’拨给他十门,火药五千斤,余数让他自筹一些,回头朝廷再补上一些。”   “是!”众女闻言连忙奋笔疾书,各自把手中的疏犊批复了。   “哈~”就在这是田秀英止不住打了个哈欠,连忙伸手遮挡了一下。   “怎么了,累了吗?”张顺这才发现屋里已经燃起了烛灯,不由惊讶的开口问道。   “是……是有点……”田秀英红着脸应了一句,一时间只觉得浑身酸软,疲惫万分。   “这样吧,你们先下去歇息一下,剩下的我自己批复!”张顺看了看一脸疲惫的众女,不忍地开口道。   “啊,这……这怎么行?”张嫣闻言连忙接话道,“剩下的不多了,要不我们再加把劲,一起批复了吧?”   她的年纪要比诸女大上一些,故而相当于其他人,她更为困乏。   但是,无论多么辛苦、劳累,她也不想失去手中仅有的这一点权力。   这几个月的经历,已经让她认识到自己等人并非是不可替代。   实际上如果张顺允许红娘子、李香、高桂英等女插手,说不定效率比现在还要快上许多。   然而,他没有,那她自然不想给他一个添加“新人”的念头。   “不必了,大过年的,我还能把你们几个累趴下不成?”张顺笑了笑,摇了摇头道,“都有着呢,连女官一起,你们都歇息一下吧,算是本王给你们放个假!”   原来张顺这套班子,除了张周田朱四女以外,后面还有先前从各勋贵手中搜罗的一干“瘦马”,约莫有三十多人,一直从事着最基本的文案、计算等工作。   “啊,这……”众女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犹豫了起来。   “大过年的,一会儿其他人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难道你们准备就这副样子吃年夜饭?”张顺不由又追问了一句。   “那……那妾身谢过殿下恩典!”众女听到这里,不再犹豫,连忙向张顺深深的拜了一拜。   眼看着众女鱼贯而出,张顺忍不住摇了摇头笑了。   如今的自己真是活像一个无良的老板,天天让人加班,还没有加班费!   随即,他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腿,然后拿起整齐摆放在案上的疏犊,继续批复了起来。   这些工作枯燥而又无聊,引经据典的言辞之中,又隐藏了很多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坑了。   当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算被人坑了,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如此以来,恐怕涉及到的百姓、官吏就会遭受无妄之灾。   轻者毁家灭族,重者饿殍遍野。   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武侯诸葛亮。   人们总批判他事必躬亲,以至于自己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然而,当他真正掌管大权的时候,这才发现整个天下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一旦你有半分懈怠,他们就要扑上来咬你一口。   他们算计你的钱,算计你的权,算计你的土地,算计你的百姓,算计你的一切。   古语云:智过万人者谓之英,千人者谓之俊,百人者谓之豪,十人者谓之杰。   然而,自己的敌人何止千人万人?   且不论天下如何,单就如今义军治下,怕不是有民众数千万之多。   面对如此多的“对手”,你让他如何懈怠?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批复完了所有的疏犊,张顺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他有心再检查一遍,但是眼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最终还是放弃了。   “高启潜,高启潜,派人把这些疏犊都分发下去,留作明日执行!”张顺不由大声喊道。   “殿下却是迷糊了,今天是除夕夜,六部已经休沐,最快也得让大臣们过完初一啊!”高启潜揉了揉眼睛,不由笑道。   “哦?”张顺这才反应过来,朝中的大臣们都已经放了年假,除非有紧急事务,一般不再打扰他们休息。   “那好吧,那咱们也过个好年吧!”张顺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望向了四方。   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或许除了东面海洋以外,北方、西方和南方都在用兵吧?   “报,皇后娘娘有旨,请殿下前往乾清宫一叙!”然而就在张顺感慨万千,准备安安稳稳过一个好年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何事惊慌?”张顺眉头一皱,连忙开口问道。   “启……启奏殿下,陛下……陛下病了!”那小太监闻言连忙开口回答道。   “什么?”张顺、高启潜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按照这年代习俗,大年初一有一个“正旦朝贺礼”的仪式。   待到寅时三刻,留在京城的京官就会前去乾清宫向当今“圣上”朝贺。   本来这一切因循旧例,早就安排好了,张顺万万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却出了岔子。 第642章 试探   “我去面见陛下,又不是进龙潭虎穴,穿这劳什子作甚?”张顺一边抱怨着,一边把高桂英递过来的贴身棉甲套在了身上。   原来当张顺提及弘光帝病重,自己准备前去拜见的消息以后,惹得李三娘、马英娘、红娘子和王奇瑛一干人等都担心不已。   就在这时,高桂英便提议让张顺穿上“暗甲”,然后自己再陪侍左右,以防万一,顿时得到了众女的一致认可。   “司马懿年近七旬,尚能诈病赚曹爽,独赚不得你耶?”不意红娘子闻言,却冷笑一声道。   张顺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如今自己虽然携天子以令诸侯,权势之盛堪比曹操,但是架不住仍有人想借机上位,烧一烧“弘光”的冷灶。   “行吧,那我小心点!”张顺想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   “一会儿让悟空带人留在外面,让桂英跟你左右,一旦有变,还有个人照应。”红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提醒道。   “好的,晓得了。”张顺笑了笑,虽然对此不以为意,但是仍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待到他和高桂英两人都穿戴整齐,披了外衣,这才离了养心殿,带着悟空等侍卫来到了乾清宫。   张顺刚到,朱由崧的皇后连忙迎了出来道:“今日正值除夕,原不该打扰殿下。只是陛下身体有恙,事关重大,妾身六神无主,只得……只得如此……”   “皇后娘娘说哪里话,陛下健康关乎天下安稳,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岂独一除夕耶?”张顺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乾清宫,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   “对了,陛下究竟怎样了,所得何症?”   “嗐,说来惭愧,此事皆因陛下……陛下好色所致……”那皇后闻言一脸尴尬的回答道。   “哦?”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走进东暖阁,只见那朱常洵正一脸病容躺在榻上,咳嗽不已。   “陛下这是怎么了?”张顺连忙见过了,这才开口问道。   “哦,是舜王来了啊……咳咳……”朱常洵见到张顺,不由吃力的动了动道,“朕不小心偶感风寒,将养几日就可望……咳咳……痊愈了。”   “这……太医来过了吗?”张顺皱了皱眉头,心下里不由奇怪,住在暖阁中怎么还会“偶感风寒”?   所谓风寒,其实就是后世的感冒。   病倒是个小病,但是一旦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旦产生并发症侵袭肺部、气管,十有八九恐怕就要死人。   这朱常洵生死,表面上看倒没有关系,只是如今正处于义军大发展的关键时刻。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身死,恐怕张顺就会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到时候,不但要背上“弑君篡位”的恶名,更会影响天下士人的观感、残明势力的反抗。   “来过了,正在侧房休息。”皇后连忙回答道。   “哦?”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对高桂英下令道,“着那太医进来答话。”   “着那太医进来答话!”结果高桂英一动不动,反倒大声向外面喊来一嗓子道。   “着那太医进来答话!”外面的太监听了,不由继续传话道。   “呃……”张顺顿时一头黑线。   本来他的意思是让高桂英去把太医请过来,结果这高桂英担心张顺安慰,自作主张的喊了一嗓子。   按理说喊这一嗓子也没有什么毛病,只是这话经这两人这么一喊,显得极为无礼。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呢,见过舜王殿下!”不多时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医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分别向朱常洵、皇后和张顺见礼道。   “请起,请起!”张顺手掌虚抬了一下,这才问道,“陛下这是何症,不知多久可用痊愈?”   “陛下此病恶寒重、发热轻、鼻塞流清涕、咳嗽不止,头痛不已、四肢酸楚、骨节酸疼、舌苔薄白、脉浮紧,此乃风寒袭肺之症。”那老太医连忙回答道。   “啊?”张顺闻言大吃一惊。   风寒袭肺之症,莫非是肺炎不成?   “此病可治得?”他连忙追问道。   “治得,治得!”那老太医连忙应道,“此病只需疏风散寒,宣肺止咳即可。”   “正所谓:无汗用麻黄,有汗用桂枝,此病用麻黄汤,再加苍术,薏苡仁两味,不数日即可痊愈。”   “只是需忌食生冷、辛辣、油腻荤腥,戒酒、戒色,多静养,少操劳,以免病情加重。”   “真没事儿?”张顺有点不敢相信,生怕被庸医骗了。   对于中医中药能否治疗肺部感染这事儿,他心中实在是有些怀疑。   “真没事儿,真没事儿。”那老太医摇了摇头,不耐烦道,“若殿下真想有事儿,还请先杀了老朽,然后再用砒霜三钱,保证陛下十死无生……”   “……”   “……”   “啊,殿下饶命啊!”那朱常洵闻言大吃一惊,顾不得浑身难受,一个骨碌骨碌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而那皇后顿时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也跪了下来,五体投地。   张顺见了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把朱常洵拽起来,就要把他往被窝里塞。   只是这是极为肥胖,张顺哪里拽的起来?   眼看这厮抖若秕糠,再吃了这一吓,万一一命呜呼了,大势去矣。   原来他只是表达一下对中医的不信任,结果却被早窝了一口气的老太医怼一句。   只是这一怼不要紧,倒是吓坏了朱常洵和他的皇后。   张顺眼见百般劝解,却是无用,不由一恼火便威胁道:“陛下若想活命,还不赶快躺回去?如若不然,莫说三钱,就是三斤,本王也喂的下去!”   “啊,三斤?”这吃不死,也把人撑死了。   朱常洵骇的肝胆俱裂,连忙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躲到了被窝里去。   张顺这才对那太医喝道:“你这厮好胆,竟然敢吓唬陛下,该当何罪?”   那老太医也是一时上头,早吓得魂不附体,只是趴在地上,连呼“死罪”。   “若是换个人,单凭你这一句话,株连九族,亦不为过!”张顺冷笑道,“不过念在是你无心之失,本王就罚你尽快治好陛下的病。”   “若是不能药到病除,小心你的自个的狗命!”   “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那老太医听了张顺这话,不由喜极而泣,差点把张顺当做万家生佛来拜。   “呼!”直到听了张顺这话,惶恐不安的朱常洵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那微臣先行告退了,一会儿再来参加正旦朝贺礼!”张顺眼见诸事已定,这才拜别道。   “啊,不成,不成,这个不成!”谁曾想还未等朱常洵开口,那老太医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接话道。   “这是为何?”张顺的目光危险了起来。   给你脸,你不要脸了是吧?   “呃……陛下如今病情颇重,老朽……老朽恐怕见了风寒,病情加重,药石无医……”那老太医弱弱的提醒道。   其实他也不想触怒这杀神,万一把朱常洵折腾死了,这事儿算谁的?   “这……”张顺略作沉吟,突然眼睛一亮。   自从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来,如何分辨自己人和“敌人”,对他来说是一个极为头痛的问题。   好巧不巧,正好这朱常洵在这个关键时候得病,正好可用来一探虚实。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暂且歇息,一会儿本王自会下令通知大小官员,不必前来朝贺!” 第643章 群议纷纷   朱常洵的事儿差不多快结束了,张顺的事儿却刚刚开始。   当“正旦朝贺礼”取消的命令一下,一时间群议纷纷。   “殿下这是想干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欲效操莽之故智耳!”   “这……这是也不能连个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这天下人家都打下了大半,还要什么面子!”   “不成,不成,我要去见见他,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嗐,你这不是找死吗?”   ……   “来,叨叨叨,趁热叨!”张顺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劝道。   今晚是除夕夜,张顺的婆娘们一个个都大展身手,每人做了两样拿手的好菜,足足凑齐了三大桌佳肴。   有李三娘亲手蒸的雪花馒头,有李香做的吕潭鱼香,周玉凤做的海棠梅花糕,王奇瑛做得烤羊排,唐雨柔做的三杯鸡,等等不一而足。   “叨”即夹菜之意,那张顺一高兴,便飙出了河南口音。   不过这时代官话以“中州音”为正音,倒也没人嘲笑他。   “殿下,妾身敬你一杯,祝您江山一统,国泰民安!”就在这时,李香款款走来,递过来一杯酒道。   “好!”张顺眼中含笑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和她碰了碰杯子,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切,狐狸精,偏生就你能!   众人看得眼热,心底却不由暗骂不已。   “殿下,我也敬你一个!”马英娘心里不痛快,不由递过来一大杯。   “大过年的,开心点!”张顺见她过来了,不由低声提醒一句,然后一饮而尽。   “那……那我做的菜好吃吗?”马英娘看了看桌子上只动了一点的“黄河大鲤鱼”,忍不住开口问道。   “唔,好吃……”张顺违心的回答道。   原来这鲤鱼以孟津黄河段为上成,其余皆不及它。   马英娘的厨艺或许没问题,但是用其他地方的鲤鱼作为食材制作的美食,显然没有那么美。   “哦,那殿下多吃点!”马英娘连忙夹了一大块,放在了他的盘子里。   “呃……”张顺傻了眼。   “殿下,我也来敬你一个!”不意就在这时张凤仪也走了过来。   “好,好,好……”张顺闻言如释重负,然后扭脸望去,却见一海碗美酒递了过来,“呃……这是不是有点多了?”   “男子汉大丈夫,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岂可效小女儿模样?”张凤仪闻言却振振有词道。   原来这些日子,张顺的辛苦众女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正好今日无事,有意无意之中,都想把他灌醉了,让他彻底放松放松。   “好,既然娘子有言,本王安敢不从?”张顺哈哈一笑,不由端过来一饮而尽。   众女见张顺并不十分抗拒,不由相视一眼,纷纷端起酒杯前来劝酒。   如此一杯一杯复一杯,不多时张顺就有了七八分醉意。   “殿下,内……内阁大学士孔贞运求见!”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高启潜的声音。   “唔?稍待片刻!”张顺正喝的起兴,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什么人呐,这大过年的不陪自家妻子,反倒叨扰殿下!”众女闻言纷纷聒噪起来。   也难怪她们心生不满,如今的张顺几乎化身为一个无情的“帝王机”。   他每天除了上朝、批改疏犊、处理军务以外,和众女夜间温存的功夫就是化身无情的“打桩机”。   如今好容易有了半晚温馨时刻,又要被人打断了。   “哎,国事要紧,国事要紧。”张顺连忙劝道,“刚好这几日陛下病了,暂罢早朝,回头也能多歇息片刻。”   “哦,那你去吧!”众女听了这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去。   “怎么了?”当张顺带着七八分醉意,晕晕乎乎的走出来的时候,却见孔贞运正拜在地上。   “不知道,奴才刚才正在吃酒,不意孔阁老突然闯了进来,非要面见殿下。”高启潜也有几分不快的努了努嘴。   所谓“皇帝不饿差兵”,正值除夕之夜,张顺当然也非常人性化的赏赐了高启潜及当值的一干侍卫一些酒肉。   只是这些人还没吃痛快,就被这厮打搅了。   “行了,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孔阁老聊聊!”张顺示意高启潜等人退下,这才笑道,“孔阁老可是要来吃酒?”   “殿下!如今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连一个小小的正旦朝贺礼尚且不容耶?”那孔贞运眼见众人退下,不由理直气壮的质问道。   张顺脑袋有点晕,不过仍然正色回答道:“孔阁老误矣,非本王无端取消正旦朝贺礼,实乃……实乃陛下龙体有恙,不得已而为之。”   “殿下休得哄我,陛下素来身体安康,为何早不有恙,晚不有恙,非得今晚有恙?”孔贞运丝毫不让道。   “这……这本王哪儿知道?”张顺闻言哭笑不得,不得不安抚道,“这样吧,你随我一起前去面见陛下,一看便知虚实。”   实话实说,张顺当然知道此令一出,定然群议纷纷。   他想过反对自个的,或许是内阁次辅张至发,或许是户部尚书侯洵,或许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黄道周。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内阁大学士孔贞运。   孔贞运这个老头,又顽固又腐朽,确实非常遭人厌烦。   不独张顺,就连张慎言、薛国观、张至发一干人等也与其不睦。   不过,无论这老头多么讨厌,却是一个为数不多的清廉正直之臣。   放在朝中,他就是一个魏征一般的诤臣;放到地方,他就是一个包拯一般的清官。   不到万不得已,张顺根本不想动他。   “殿下,你喝多了?”两人刚离开养心殿,孔贞运看着张顺晃动的身影,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   “今日高兴,贪了几杯。”张顺倒不瞒他,实话实说道。   “殿下!”孔贞运一听张顺这话,顿时声音高亢了起来,“殿下执掌权柄,岂可贪常人之乐?”   “一旦天下有事,岂不大误!”   “先生所言甚是,是某之过矣!”张顺闻言一愣,连忙恭恭敬敬拜谢道。   “呃……”那孔贞运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如此从善如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道理愣是被他憋了回去。   “你们不能进去!”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进了乾清宫,然而还未等两人进门,就被两个太监拦住了。   “嗯?”张顺和孔贞运一愣,这才听到东暖阁内隐隐有女子嬉笑声传来。   “悟空,你们给我摁住他们,孔先生,咱们走!”张顺不由脸色一变,大声下令道。   “啊,陛下,陛下,有人闯……呜呜……”那两个太监见状,不由大喊大叫起来,只是才喊了一半,早被张顺带来的侍卫捂住了嘴巴。   “碰!”张顺和孔贞运两人三部并作两步赶到跟前,上前一脚正踢开了房门。   谁曾想引入眼帘的竟是一群身着轻纱的女子,以及正和两三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滚在一起的“弘光帝”朱常洵。   妮玛,张顺和孔贞运两人差点气了个半死。   难怪你这厮病情加重,感情你是一边吃药,一边开银趴是吧?   “舜王殿下?孔阁老?”朱常洵一见这两人闯进了,顿时大骇,连忙将身边的女子推了下去。   “陛下,你这身体好了,是吧?”张顺面无表情地问道。   “咳咳……好点了……其实朕没动,都是她们在动了,都是她们勾引朕,须算不得了操劳……”朱常洵连忙辩解道。   “陛下!”张顺还未来得及开口,不意孔贞运早痛心疾首道,“臣等惊闻陛下身体有恙,莫不寝食难安,不曾想……不曾想陛下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臣请暂罢宫女嫔妃,由臣亲自侍奉左右,以期陛下早日痊愈!”   痛,实在是太痛了!   你看看人家“舜王”,虽以“好色”闻名,却不曾听闻有半点银乱之事。   再看看你,堂堂一国之君,整日沉迷于女色之中,岂非桀纣之流欤?   直到这个时候,孔贞运这才明白这朱常洵病从何来。   感情是宣银无度,以至于风邪入体,方有此症。   “这……这就不必了吧?”朱常洵欲哭无泪,看了看一脸正气的孔贞运,又看了看没有半点好气的张顺,脸上不由露出了哀求之色。   “臣觉得此事甚好,如此就有劳孔阁老了!”张顺冷酷的点了点头,不想替朱常洵说半句好话。   妮玛,你别把自个玩死了,让老子惹一身骚! 第644章 偏方   “唔,几更天了?”张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开口就问道。   昨夜喝了不少酒,再加上最近加班加点,休息不好,故而,他这一觉睡的十分深沉。   “啥几更天啊,现在太阳都出来老高了!”李三娘听见了张顺的声音,不由笑道。   “啊?”张顺不由翻身下床,伸手打开了窗户,冰冷的空气和刺眼的光线一同灌了进来。   “砰!”还未等张顺反应过来,李三娘上前一把又把窗户给关上了,“大过年的,你不怕冻着了?陛下现在都卧床不起,你还不经心!”   “好,好吧!”张顺摸了摸鼻子,只得作罢。   好容易洗漱完毕,早已经日上三竿。   正值大年初一,突然闲了下来,张顺竟无事可做。   于是,他便陪小化吉、小平安玩耍了一会儿,放一放爆竹;陪诸位夫人玩玩棋牌,描一描眉,一一时间颇得其乐。   如此过了三五日功夫,突然高启潜来报,内阁大学士孔贞运求见。   张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略微拾掇了一番,这才来到了前厅。   “殿下,快想想办法吧,陛下……陛下低热不退,太医束手无策!”孔贞运一见张顺来了,连忙开口道。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   所谓“低热”,自然是指发烧。   一般而言,感冒为自限性疾病,发热三天便退,疾病七日便除。   然而自除夕以来,过了五日功夫,怎生还在发热?   “到底是什么情况,太医都用了什么药?”张顺连忙问道。   “先用了麻黄汤,用了三日无果,又改用牛黄。高热始去,转为低热。太医又改用他药,始终无效。”孔贞运不由苦着脸道。   “这……”张顺闻言也焦急起来,“走,咱们去看看!”   待到张顺和孔贞运两人赶到,正见老太医和皇后两人正侍奉左右,朱常洵依旧躺在那里。   张顺连忙见过了,这才近前一看,只见朱常洵精神尚好,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   “陛下这是什么情况?”张顺不由望向那老太医道。   “启奏殿下,陛下……陛下这是房事过度,腰酸腿软,阴阳两虚,宜……宜阴阳两补为益……”那老太医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道。   “找其他太医看过了吗?”张顺看他言辞吞吞吐吐,便有几分信不过。   “看过了,有说风寒未愈者,有说肾亏肾虚者,亦有说气血两虚者,不一而足,争执不下……”皇后苦着脸回答道。   “那……不知陛下房事如何?”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向朱常洵问询道。   “朕不虚,朕一点都不虚,朕还能再战三百回合……”那朱常洵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急了,连忙大喊大叫道。   “这……喊来先前侍寝的宫女问问吧!”张顺皱了皱眉头,知道从他这里听不到实话了。   “不要……不要,朕真的不虚……”那朱常洵闻言一惊,连忙一脸哀求地望着张顺。   好吧,我知道了,你就是肾虚!   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下令道:“那好吧,先按老太医这个方案补一补,明日再作计较。”   “咳咳,我真的不虚……”朱常洵眼见张顺离去了,不由欲盖弥彰的又喊了两嗓子,以壮声势。   张顺没理他,径直赶回到养心殿。   “李香呢?”刚进门,就看到李三娘正在那里哄孩子玩耍,不由开口问道。   “正在屋里喂孩子呢,你赶快过去,趁热还能吃两口……”李三娘白了他一眼道。   “咳咳……我找她有正事儿!”今天是李三娘的“班儿”,张顺这么问起别人来,确实有点不妥,所以他赶紧解释了一句。   当张顺赶到李香住处的时候,李香已经喂完了孩子。   张顺眼巴巴的看了一眼,只好正色道:“方才我去东屋去了,陛下这几日低热不退,不知可有法子治一治?”   “上牛黄或者犀牛角啊?”李香自知太医手段高明,一般的手段想必都使过了,不由开口道。   “用过了,去得了高热,去不了低热!”张顺皱了皱眉头,心里却道:这怕不是肺炎、支气管炎之类的感染。   “这……若说剁个胳膊,卸条腿什么的,我倒也懂得。若是用药,恐怕妾身并不比太医高明多少!”李香两手一摊,只得无奈道。   “这倒也是!”张顺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道理。   这李香的一身医术,除了自己读书自学一些方子以外,最擅长的还是“剁胳膊、卸腿儿”的战场手术。   “那好吧,你先忙着吧!”张顺眼见李香没有办法,不由摆了摆手就要走。   “啊,这就要走了?不吃一口吗?”李香扯了扯衣襟,不由似笑非笑道。   “不了,不得了!”张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连忙落荒而逃。   “怎么样,好吃么?”不曾想,张顺刚跑到外面却迎面撞到了李三娘,又被她当场补了一刀。   “三娘,你也学坏了!”张顺摸了摸鼻子,不由苦笑道,“我真是有正事儿,陛下低热不退,我想问问李香有没有法子。”   “那么多太医,都不成?”李三娘这才收起了调侃之色,开口问道。   “谁说不是呢?牛黄用了,犀牛角也用了,都是好东西,但是却没有用!”张顺摊了摊手,颇为无奈。   “那个……那个若只是低热,我倒有个土法子,就是……就是有点不太好喝……”李三娘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什么法子?”张顺奇怪道。   “你还记得那年冬天,你也染了风寒,熬了好几天,最后吃了我的汤药才吃好的事儿吗?”李三娘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道。   “啊?好像有这回事来着……”张顺还真有点记不清了。   “其实……其实我没给你说实话,最后一剂汤药是我擅自做主,用……用桑叶和……羊屎熬的汤药……”李三娘低着头,抓住自己的衣角在手指上缠啊缠。   “呕……”张顺闻言不由一阵恶心,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这还真是“不太好喝”,“你……你……”   难怪他没有印象,感情当初李三娘给他熬的是这种汤药!   “啊,张顺你别怪我啊,当时不是没办法嘛……”李三娘吓了一跳,连忙一边拍着他后背,一边开口解释道。   “真的好使?”张顺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呕出来,只好正色问道。   “真的好使,好多人都被这偏方治好了!”李三娘肯定地点了点头道。   “那好,我一会儿派人寻些桑叶和羊屎备着,若是明日陛下不好,且熬给他喝!”张顺琢磨了一下,心道:吃屎也不能我一个人吃,既然陛下你不争气,那就不要怪我请你“食屎啦”! 第645章 朱由崧之死   “爱卿呐,这是什么药啊,怎么味道怪怪的?”果然那朱常洵第二天“低热”还没有退,张顺自然而然的献上了“桑叶羊屎汤”。   “哦,此药名曰‘桑叶羊屎汤’,以桑叶和羊屎两味主药入药……”张顺笑得像魔鬼一样。   “羊屎?”朱常洵声音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对,羊屎!”不意张顺还未来得及回答,那老太医却接话道,“我怎么没想到啊!”   “啊,你们让我吃屎?”朱常洵脸成了猪肝色,几欲呕吐。   “陛下有所不知,这羊屎又叫做十年果、麻栗、山蒲桃、野冬青果。”那老太医连忙解释道。   “于夏秋两季采其果实,去柄晒干,状若羊屎,故而称之为羊屎,乃是一味药材。”   “其味甘、酸,性平,具有敛肺定喘;生津;涩肠之功效。”   “素来被医家拿来主治劳咳、虚喘、津伤口渴、久泻久痢等症。”   “呃……”老太医这一席话,顿时把张顺和朱常洵两人说的面面相觑。   那张顺不由心想:不对啊,我这是真羊屎,怎么中药上还有一味羊屎?会不会是三娘没有文化,给搞错了啊?那我屎岂不是白吃了吗?   而朱常洵更是疑惑不已:不是说好的“其味甘、酸”吗?我怎么喝起来有点臭屁味儿,莫不是心里作用?   “陛下,若是不信,我且为陛下喝两口看看!”张顺还未来得及阻止,却见那老太医端起来剩余底子一饮而尽。   “呃……”   “呃……”   这老太医脸色一下子精彩了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好悬没有一口吐出来。   “太医,这味道怎么样?”朱常洵望着老太医的奇怪表情,不由问询起来。   “没……没事儿,很好喝!”老太医看了看张顺,一时间欲哭无泪。   直娘贼,你这个庸医,怎么真放了羊屎!   “陛下若是信不过,臣这里也有一碗!”直到这时,只见张顺不慌不忙的端起剩下那一碗,一仰头,顿顿顿一饮而尽。   “怎么样?”朱常洵和老太医不由同时死死顶着他。   “还不错,甚为甘美!”张顺抹了抹嘴,一副意犹未尽模样。   “那……那若是晚上尚未痊愈,还请爱卿再进献一碗!”朱常洵心中大定,坐实了这“羊屎”不是羊屎以后,不由主动要求道。   “好,既然如此,那臣就告退了!”张顺眼见事情已毕,这才恭恭敬敬道。   “去吧,朕也要歇息一会儿了!”朱常洵摆了摆手,安睡了下来。   “殿下,你和陛下喝的不是一个东西吧?”不多时,张顺刚出了乾清宫,不意送他出了的孔贞运突然开口道。   “此话怎讲?”张顺惊奇地看他一眼道。   “一碗臭,一碗香,老夫鼻子又不瞎,如何闻不出来?”孔贞运没好气道。   “哈哈,孔阁老果然明察秋毫!”张顺这才笑道,“陛下那一晚是药,我这一碗嘛,是桑叶红糖水。”   “这两碗看起来是差不多,味道却是天壤之别。”   “你啊,你啊!”孔贞运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张顺,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殿下,殿下,三百里加急!”就在张顺和孔贞运在乾清宫门口说笑之际,不意高启潜突然匆匆忙忙赶来过来。   “说,这里没有外人!”张顺不意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开口道。   “是!”那高启潜看了一眼孔贞运,这才低声道,“曹变蛟三百里加急,声称……声称‘太子爷’朱由崧已死……”   “什么!”高启潜此话一出,顿时张顺和孔贞运两人大惊失色。   原来这朱由崧乃是朱常洵之子,当年洛阳陷落之际逃了出去,一直徘徊在凤阳一带。   直到杨嗣昌和东林党沆瀣一气,拥立“潞王”朱常淓,这才在韩如愈、周延儒的帮助下逃了出来,逃到了汝宁一带,借助太监卢友德、副总兵骆举、马爌二人之力,自立为帝。   只是如此以来,却是大大的得罪了以潞王一系,故而双方调兵遣将,当场就打了起来。   起初双方实力几乎相当,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潞王一系占据了富庶的南直隶一带,不断招兵买马,实力愈发壮大。   而福王一系苟全与汝宁,粮饷皆不如人,只靠精兵悍将撑着。   就在这时,开封府为曹变蛟所破,周王朱恭枵携吴甡、陈永福等人仓皇南逃。   那杨嗣昌听闻了此事,连忙派遣钱谦益前去充当说客。   那钱谦益见了吴甡道:“周王虽贤,奈何血脉绵远,非中国主。若殿下能够去尊号,奉潞王为主,仍加封周王,驻守汝宁,统管旧部兵马。”   那吴甡和陈永福正束手无策之际,连忙劝谏周王道:“如今开封已失,天下再无我等立足之地。”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亦去尊号,待时机,以免务虚名而处实祸!”   那周王朱恭枵眼见手底下一文一武两员大将都这般说辞,哪里有奈何?   于是,周王自取尊号,奉“潞王”朱常淓为主,然后率兵南下夹击唐王一系。   双方苦战多日,杨嗣昌占得上风,不由长驱直入。   不曾想那马爌埋伏在杨嗣昌必经之路,突然杀将出来,直杀得潞王一系大败而归。   原来这马爌本是名将马芳之孙,马林之子,颇识兵法。   如今矬子里面拔将军,却也成了其中的佼佼者。   那杨嗣昌无法,只得退了回来,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义军张胖子奇袭登莱,夺取登莱水师,洪承畴、李自成南下又围徐州,朱大典也不得不退了回来。   杨嗣昌这才想起这朱大典与那马爌有旧,他不由让朱大典书信一封,劝那马爌。   那朱大典在信中言道:“朝中之事,本非将军所能言之。然而事关天下,由不得我与你分辩一二。”   “如今这杨阁老乃朝中重臣,本官亦一方大员,皆服潞王为帝。”   “而那周延儒不过一介白身,老福王今从贼,小福王尚未即位。这名不正言不顺,孰是孰非,还请阁下详之!”   “若阁下果然能够弃暗投明,不但晋公爵位,亦能镇守一方,不亦快哉!”   那马爌听了砰然心道,不由暗地里结交朱大典,时机一到,便里应外合,攻打朱由崧。   朱由崧猝不及防,新晋公爵骆举战死,周延儒、卢友德连忙带兵护着他乘船而逃。   不意早被杨嗣昌备了火箭,一时间万箭俱发,竟被活活烧死在船上。   那周延儒、卢友德眼见杨嗣昌如此狠辣,顿时肝胆俱裂,连忙率残部向南而逃,投靠唐王去了。 第646章 讨逆檄文   “什么,福王被烧死了?”朱聿键望着跪在地上的周延儒、卢九德二人,不由心底一颤。   狠,太狠了,堂堂福王世子,大明王朝“第一顺位继承人”,就这样被人活活烧死了,难免让唐王系出身的朱聿键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陛下,陛下你有所不知啊!”那周延儒不由失声痛哭道,“那杨嗣昌为了独霸朝纲,操弄权柄,不但公然违背祖训,更是视诸王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图之而后快。”   “那福王何辜,竟被其活活烧死。如今臣一闭上眼睛,烈焰腾腾,历历在目;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何以至此耶,何以至此耶!”   那周延儒哭得伤心,朱聿键也听得流泪,只有熊文灿一人眉头紧锁:“陛下,当今是大争之世,过早的暴露自己的目标,恐非善事!”   “可是,若坐视堂堂天潢贵胄为人所戮,岂是王者所为?”朱聿键闻言不由反问道。   “这……”朱聿键此话一出,熊文灿顿时无言以对。   这个时代讲究个君君臣臣,无论这朱由崧是不是一国之君,却也是皇家血脉,正经亲王,如今竟然遭杨嗣昌横加屠戮,朱聿键若是坐视不理,自然也说不过去。   原来这熊文灿自任内阁首辅,掌控两三万兵马,自度能够把朱聿键掌控在手中。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朱由崧死后,福王系残余势力竟然会投靠朱聿键。   这周延儒曾担任过阁老,身份地位非同小可。   一旦他加入唐王一系,自然会削弱熊文灿的权柄,甚至时间一长,鸩占鹊巢亦非不可能之事。   故而熊文灿表面上大义凛然,反对和潞王系为敌,实际目的却是试探阻止周延儒和卢九德投到朱聿键麾下。   只是既然朱聿键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一时间熊文灿也无话可说。   周延儒见状不由大喜,连忙继续道:“既然如此,微臣建议陛下檄文一封,责周王、吴甡等人助纣为虐,斥杨嗣昌、朱大典和钱谦益等人以下犯上,弑杀宗室之罪!”   “这……难道东林党也要带上吗?”朱聿键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按照他的心思,还是尽量分化瓦解杨嗣昌、朱大典与周王一系、东林党一脉的关系为上策。   只是那周延儒和复社关系颇睦,如今又被吴甡、朱大典等人摆了一道,哪里还容得下东林党人?   他不由心思一转,扭头向熊文灿笑道:“不知此事,熊阁老是何意见?”   “这……”实话实说,熊文灿连周延儒都想撵走,如何肯再放东林党人过来?   “陛下,那杨嗣昌如此丧心病狂,弑杀宗室,自然少不了东林党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如今东林党全力押宝潞王一系,岂会对我另眼相待耶?”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两位先生檄文一篇,讨伐逆贼!”朱聿键犹豫了一下,最终无奈道。   他也知晓,如今能拉拢周延儒、卢九德二人过来,以平衡熊文灿的力量已属万幸,如何敢奢言东林党耶?   而就在以朱聿键为首的唐王一系势力发布檄文,讨伐“不臣”之际,张顺自然也没有闲着。   他也连夜炮制了一篇檄文,讨伐杨嗣昌一干人等。   文曰:吾闻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泰昌、天启、崇祯既没,兹有神宗皇帝之子继承大统,平流寇,逐北虏,效太祖洪武之志,仿成朱永乐之威,垂拱而治,再造中华。   时有杨嗣昌、朱大典等奸贼,裹挟宗室,起兵作乱,万里神州,生灵涂炭。   念在同为朱氏子孙,朕深盼其改邪归正,放下屠刀,故不忍刀兵相加焉。   不意尔等如此凶残,竟抗天兵于一隅,戮太子于一方。   猖狂淫虐,更胜贼寇北虏;横征暴敛,不下天启崇祯。   天下闻之,莫不骇然;上下闻之,莫不痛心疾首。   昔杨嗣昌、朱大典在朝,助纣为虐,不思驱逐鞑虏,反教唆崇祯加三饷,征暴敛,以至于民不聊生,义军四起。   今崇祯伏诛,天下怜之。   盖崇祯非亡国之君,杨嗣昌、朱大典乃亡国之臣。   吾闻上古之人,“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以全君臣之义也。   今崇祯既没,彼杨嗣昌、朱大典为天下第一罪人,又有何面目活于世间耶?   又有何面目拥立宗室,起兵作乱耶?   异日归于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我朝一十五帝乎?   朕既承天应命,南面独尊,理当以天下为念,以百姓为念。   故诏秦王张顺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天下之兵百万,天下之将千余,征讨尔辈,匡扶社稷,咸使得闻。   其得杨朱二人首者,封千户侯,赏银万两。部曲裨将及文吏降者,勿有所问。   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张顺此檄文一下,且不说别处如何,但说这京师之地,无不哗然。   你道为何?   原来张顺“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明臣,实为明贼,未免人心不服,居心叵测。   其中内阁次辅张至发、户部尚书侯洵和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黄道周一干人等,莫不心怀叵测,歹势而发。   前几日,只因“正旦朝贺礼”之时,若非孔贞运亲眼所见,朱常洵果然病重,这几人都要闹出一番动静来。   然而,谁曾想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结果却盼出来一个杨嗣昌来。   这杨嗣昌竟然公然悍然杀死具有极高继承顺位的朱由崧,其跋扈狠辣更胜“舜王”三分。   如此以来,原本坚定反对张顺的一干人旧臣,顿时就犹豫了起来。   “呜呼,悲哉!”张至发忍不住仰天长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大汉养士三百载,怎生净是董卓、袁绍、袁术、曹操之流,竟连一个刘玄德也无耶!”   而就在天下群议纷纷之际,身为当事人的杨嗣昌如今也正在遭受东林党魁首钱谦益的抨击:   “文弱,你这是何意?那福王世子虽有僭越之过,奈何仍为天潢贵胄,岂可虐杀耶?如此行径,与董卓曹操何异?”   “牧斋何其愚耶?”杨嗣昌闻言不由恨铁不成钢道,“今不杀之,陛下何以正,天下何以安?”   “若放其离去,仅凭世子二字,便能与我分庭抗礼;今若擒之,天下借此讨我,又当如何?”   “这……”钱谦益听到这里,顿时也不由懊悔起来。   于情于理,这朱由崧都是朱常洵一下第一顺位继承人。   如今杨嗣昌为了和东林党合作,放弃了“福王”朱由崧,选择了“潞王”朱常淓,那么无论怎么选择,都会面临同样的法理问题。   想到此处,钱谦益也忍不住仰天长叹道:“叶向高、孙慎行误我!” 第647章 云龙三现   “情况怎么样?”“花马刘”刘良佐一脸疲惫的走上徐州城墙,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义军营地和攻城器械,开口问道。   “昨日西北角被火炮轰坏,已经连夜修补完毕。”早有将官汇报道。   “嗯,很不错!”刘良佐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将军,咱们……咱们究竟要守到什么时候?”就在这时,那将官犹豫了一下,不由主动开口询问道。   “‘顺贼’……”本来刘良佐想说,“顺贼”打到什么时候,咱们就守到什么时候,然而一看到众人脸色,不由连忙又改口了。   “这事儿由不得咱们做主,等等看,再说吧!”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呃,说人话,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每个人的性命只有一条,既然我们这百十来斤卖给了你刘良佐,自然不能白白丢了性命,总要图点啥吧?   有人或图粮饷,有人或图官爵,有人或图忠义。   然而,当初杨嗣昌主持朝政之际,尚且不能按时发放粮饷。   如今退守凤阳,又哪里有粮饷与人?   至于官爵,刘良佐已经官至武官顶点——总兵官,佩戴荡寇将军印,然而其他人将官士卒却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你说忠义?你说忠义我都觉得有点好笑!   前些日子,刘良佐派人在城头辱骂洪承畴道:“你也是大明的官,食朝廷俸禄的,这圣上哪一点亏待与你,你竟从了‘顺贼’?”   结果被洪承畴原封不动的骂了回来:“你也是大明的官,食朝廷俸禄的,这圣上哪一点亏待与你,你竟从了‘杨贼’?”   刘良佐骂义军逼死崇祯,“无父无君,大逆不道”;义军自然也骂朱常淓、杨嗣昌等人焚杀“太子”,“无父无君,暴虐无道”。   一时间究竟谁是官谁是匪,竟是乾坤错乱、颠倒阴阳。   那刘良佐抵挡不住,只好偃旗息鼓,高挂免战牌,任凭义军如何叫骂,不肯还口。   “将军,你看那旗,莫不是来了援军?”就在刘良佐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士卒提醒道。   “哦?”刘良佐闻言一惊,连忙望去,却见西面义军阵地多出来几面旗帜。   有一面旗帜高耸入云,斗大的“帅”字迎风飘展,竟高出原来的牙旗一头。   其侧,又有红旗两面,一面写着“秦王”两个大字,一面写着“天下兵马大元帅”七个小字。   “这……这怎么可能,这是‘舜王’来了?”刘良佐不由为之骇然。   众所周知,自“舜王”入京以后,耽于女色。   莫说出京征伐,就连紫禁城都没踏出过一步,怎么可能来到徐州城外?   “殿下,您看,这就是云龙山!”就在刘良佐惊异不定之际,南路军主帅洪承畴正为张顺指点道。   原来这一次,张顺还真离开了自己的“安乐窝”,带着悟空等人顺大运河南下,倍道兼行来到了徐州。   先前他之所以不肯离开京师,为的是坐镇京师,维持中枢运转,以免生乱。   不过,在经过“暂罢元旦朝贺礼”一事的试探以后,张顺发现京中的反对力量似乎没有那么大,这才亲自来到了徐州。   这一招叫做引蛇出洞,专门等人跳将出来。   且不说京中如何,且说从京师至徐州两千里,张顺和悟空等人只用了七八日功夫便赶到了这徐州城。   “云龙山?有何说道?”张顺奇怪地问道。   “殿下容禀!”洪承畴闻言便汇报道。   “这徐州州治本唤作彭城,西楚霸王之都也。”   “彭城三面被山,独其西平川数百里,西走梁宋;其城三面阻水,楼堞之下,汴泗为池,独其南可通车马,而戏马台在焉;其高十仞,广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凡战守之具,一夫当关,虽千万人不易取也。今城周九里有奇,门四。”   张顺听了洪承畴这话,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徐州城三面环山,唯有西面地势平坦。然而其城又三面环水,唯有南面可通车马。   如此以来,走西面被水阻,走南面被山隔,这也是洪承畴久攻不下的主要原因。   “哦?”张顺看了看云缠雾绕云龙山和山水环绕的徐州城,不由指着云龙山道。   “能不能在那里架炮,轰打城内?”   “这……未必够得到!”洪承畴略作沉吟,解释道。   “走,看看去!”张顺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考察一下。   如果云龙山可以架炮,这盘棋就算活了。   到时候云龙山不再是徐州城的险阻,反倒会成为套在徐州城脖子上的夺命索。   “是!”那洪承畴闻言连忙领了军令,挑选了千余人护住左右,这才陪张顺上了云龙山。   这云龙山倒不甚大,海拔不过一百多米,长五六里。   山分九节、蜿蜒起伏、状似神龙,昂首向东北,曳尾于西南,山上多人文古迹。   有北魏时代的大石佛,唐宋摩崖石刻,宋代的放鹤亭、招鹤亭、饮鹤泉、张山人旧居等不一而足。   “这云龙山呐,还有一般典故。”洪承畴一边拾级而上,一边讲述道。   “据闻当年,秦始皇东巡而归,至徐州,有异气,乃筑厌气台,以厌王气。”   “汉祖心自疑,避匿山中,吕后尝得之,曰季所居有云成五彩,其状若龙,由是若名。”   “始皇既没,项籍疑其兆己,遂都彭城。不意四年之后,四面楚歌,兵败乌江……”   咦?我怎么听着这故事这么熟悉啊?   任辰任庄主,原来是你!   劝尔多方劝未成,原来霸王尔前生。   封建迷信不可信,唯物主义是英雄!   “怎么了,殿下?”就在张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的时候,洪承畴看到了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你继续!”张顺笑了笑,放弃了向他科普破除封建迷信的重要性,他相信能够当汉奸的人,多半是不是这样的人。   “据说刘寄奴在东晋为将,在此设置幕府,指挥作战,亦曾望见云中之龙环绕。”   “果然四年后,成为南宋开国之君……”   “你看那,那是什么?哇呜!”就在洪承畴卖弄之际,突然人群中一阵聒噪,打断了他的言辞。   洪承畴不由大怒,连忙大声呵斥道:“没看到本帅正在和舜王殿下说话吗,何事喧哗?”   “洪帅,你看!”左右闻言连忙伸手往上指点道。   “唔?”洪承畴疑惑的抬头往上一看,顿时呆若木鸡。   “怎么了?”张顺奇怪地看了洪承畴一眼,抬头一看。   吆喝,只见那云龙山上空五光十色,正有一条蟠龙卷曲环绕,漂浮在云龙山上空。   假的吧?张顺不由吓了一大跳,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好端端的怎么就出现这般云彩?   “祥云现,真龙出!祥云现,真龙出!”士卒不由鼓噪起来。   然而就在张顺一干等人在云龙山目瞪口呆之际,徐州城也同样热闹了起来。   “祥云现,真龙出?”刘良佐不敢置信的望着城南的天象,开口问道,“真有这般说辞?”   “那还有假?”徐州城城中大户,你一句我一嘴的回答道,“故老相传如此,前有汉高祖,后有刘寄奴,盖莫例外。”   “如今时隔千载,祥云又出,此乃天命也!”   “好,既然大家都这般说,那本将也只好顺应天命,投靠真龙了!”刘良佐脸色阴晴变幻了半晌,最终长叹一口气道。   史载:崇祯十年春正月,太祖倍道兼行至徐州,时云龙山云气忽呈五彩,化而为龙,时人异之。徐州城大户有谓守将刘良佐者,此乃天子气也。   刘良佐为之大震,遂云:朱常淓之辈,沐猴而冠;杨嗣昌之徒,暴而无谋,皆冢中枯骨也,遂自缚出城。   于是,太祖不费一刀一枪,乃下徐州。 第648章 反了   “万岁,万岁!”伴随着一阵阵欢呼声,张顺携洪承畴、悟空一干人等入了徐州城。   张顺抬头望了望南面的祥云,又低头看了看跪倒了一地的军民,一时间一阵恍惚。   云还是那朵云,人还是那群人,然而在那群人的眼中,那朵云却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这与其说是迷信,不如说是一种期许,一顶高帽子,外加一块遮羞布。   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民众来说,他们没有任何力量。如同蝼蚁一般,贼来降贼,官来降官,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而对于徐州城城中的大户来说,虽然他们比普通民众强一些,但是依旧强的有限。   虽然在和平年代,他们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但是在战争年代,他们就是待宰的猪羊,肥美而没有獠牙。   至于刘良佐和他麾下的兵马,确实有一定的力量,但是当义军火炮架上云龙山山头的时候,他们也只有降和死两个选项。   “殿下,这边走,常盈仓在这边,尚有漕粮有四十万石!”刘良佐连忙引导道。   “四十万石?”张顺皱了皱眉头,虽然这个数量并不少,但是依照徐州城的体量来说,却不算多。   这徐州和德州、临清、淮安并为大运河上的四大码头,皆设有常盈仓,分别存储了百万石漕粮。   先前义军夺取了临清和德州两处,共获得漕粮一百五六十万石,万万没想到地理位置更为重要的徐州才四十万石。   “其实……其实这徐州原本也有百万余石。”刘良佐一看张顺这神色,哪里不晓得张顺的心思,他连忙解释道。   “只是……只是后来朱……朱大典练兵,挪用了半数……”   “哦?”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倒也每当回事。   只是略作沉吟,突然发觉不对来:“他哪来的胆子,敢挪用这许多漕粮?”   “当……当年殿下势大,朝廷拿不出粮饷了,这才……这才许他动用漕粮……”刘良佐偷偷看了张顺一眼,开口解释道。   “呃……”张顺听到这里,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义军当初刚刚占据了洛阳,便发动“粮食战”,大肆购买附近的粮食。   其中这徐州常盈仓的粮食,大半都流通到义军手里了。   “好吧!”张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刘良佐见张顺并无喜色,心中不自安,忍不住又开口道:“殿下,如今杨嗣昌正大举征讨汝宁一带,凤阳空虚。”   “若能遣轻骑一支,定能一战而擒!”   “哦?”张顺一听刘良佐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原来张顺这一次赶到徐州,作秀成分居多,其实他并没有打算亲自指挥士卒攻城略地。   然而,如果有机会,他当然也不介意抓住秀一把。   张顺略作沉吟,便下令道:“王定听令,即刻备齐人马,随我前往凤阳。”   “洪承畴自率主力,顺流而下,直扑淮安。”   “着李自成平定山东,驻守徐州待命,不得有误。”   “殿下?”洪承畴闻言一惊,正待开口要劝。   不意张顺摆了摆手道:“放心吧,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本王不会以身犯险。”   “那……那好吧!”洪承畴听到这里,这才领了军令。   “殿下,你真不怕吗?”不多时王定一干人等收拾完毕,这才和张顺、悟空一起,约莫四千余骑离开了徐州。   “有你们护在本王左右,何怕只有?”张顺笑了。   原来由榆林将门组成的王定部骑兵营,不仅装备精良,战斗力也非同小可,先前还充当过张顺的标营,故而他才甘冒此奇险。   “陛下,臣已经派遣朱大典前往应天府,为陛下布置行宫,不日即可移驾江南。”就在张顺一干人等倍道兼行之际,杨嗣昌正向“伪帝”朱常淓汇报道。   “哦?那其他人什么反应?”朱常淓忍不住开口问道。   “钱谦益已经说服大多数东林党人支持陛下,其中左光斗的门生史可法出任兵部尚书一职,驻守扬州。”杨嗣昌解释道。   “臣欲以凤阳为核心,以徐州、淮安、庐州,西连汝宁,建立一条坚固的江北防线,然后再图恢复。”   “其中刘良佐出镇徐州,牟文绶出镇淮安,杨御潘出镇庐州,由凤阳总督朱大典居中协调……”   “报,城外发现敌踪!”就在杨嗣昌侃侃而谈,畅想美好未来之际,突然有士卒闯进了汇报道。   “什么,多少人马,打着什么旗号?”还未等杨嗣昌开口问话,朱常淓早面如土色问道。   “启奏陛下,约莫有一营人马,打着一个王姓将领的旗号!”那士卒连忙汇报道。   “哦?殿下勿忧!”杨嗣昌听到这里,不由笑道。   “我和‘顺贼’交手多年,从未听说个有一个姓王的猛将,想必是无名之辈。”   “如今刘良佐在北,假使有大队人马出现,我等早该得到消息。”   “如今刘良佐部毫无动静,想必是不知从哪里过来的漏网之鱼,且让老臣为陛下破之!”   “好,好,好,如此就有劳爱卿了!”那朱常淓闻言心中稍安,连忙下诏道。   那杨嗣昌得了诏令,这才辞别了朱常淓,赶快抽调人马前去应战。   “祖大乐,如今我军主力分散各处,一时间难以征调,就麻烦你一趟了!”杨嗣昌出了“行在”,连忙招麾下标营将领道。   “末将领命!”那祖大乐听闻敌人只有一营兵马,倒是信心十足,连忙打开了城门前去应战。   其实这倒也不全是杨嗣昌、祖大乐二人信心过剩。   原来一则这凤阳城城池宽大,只有一营人马难以俱守,二则祖大乐所率皆辽东精锐,自认哪怕对上了后金精锐,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将军,你看!”就在祖大乐自信满满的出来凤阳城之际,早有士卒为祖大乐指点道。   “秦王?天下兵马大元帅?”祖大乐不由一愣,扭头问道,“这是哪个?”   “就……就是‘顺……舜王’殿下!”左右不由骇然道。   “什么?”祖大乐不由大吃一惊,大声骂道,“直娘贼上当了,快走,快走!”   言毕,竟打算扭头就往城中逃去。   也难怪祖大乐肝胆俱裂,张顺这一路杀来,百战百胜,不但夺取了大明半壁江山,如今又把威名赫赫的洪太之流打了个兵败身死。   他虽然也自认能战,但是何德何能与死在张顺兵锋之下的朱燮元、洪太一干人等相比?   更不要说如今张顺千金之躯,既然他本人到了,那么他麾下的大军自然也到了。   “祖大乐哪里走?”眼见祖大乐要退回城中,张顺不由命人齐声大呼道,“汝兄祖大寿托我给你带句话,早降殿下,省的自家兄弟刀兵相见!”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凤阳城上下为之变色。   你道为何?   原来这祖大乐正是祖大寿的堂弟,他所率辽东铁骑,又是正经的“祖家兵”。   如今祖大寿已经降于义军,那么作为祖家一份子的祖大乐自然也应当降于张顺。   “快,快关城门,快关城门!”那杨嗣昌在城上听得真切,不由肝胆俱裂,连忙下死令道。   “混账,老子还在外面,关什么城门?”本来那祖大乐正待折回,不意吃了杨嗣昌这一背刺,顿时勃然大怒。   “将军,还请早做决断!”然而就在这时,左右忍不住连忙提醒道。   “什么决断?”祖大乐闻言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凤阳城空虚,自己又不得信任,如果再死忠到底,恐怕身家性命难保!   想到此处,祖大乐不由大喝一声,悲怆道:“非我祖大乐有负陛下,乃陛下负我辽东铁骑耶!”   “今我欲忠而不能忠,欲生而不能生,唯降而已!”   言毕,竟抽出腰间的战刀向城门一挥道:“三军听我号令,随我反他酿的,助舜王攻下凤阳城!”   “反了,反了!”杨嗣昌一听祖大乐这话,顿时如同三伏天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底。   完了,全完了,大明江山要没了! 第649章 势如破竹   滚滚的黑烟弥漫在皇城上空,熊熊的火焰舔舐着高大的奉天殿。   朱常淓和杨嗣昌一干人等浑身浴火,一边惨叫哀嚎,一边在殿里垂死挣扎着。   惨,太惨了!   张顺扭过头去,眼前的场景不由让人不忍直视。   王定、祖大乐一干人等这类场景早已经熟视无睹,心中并无不妥之处。   唯有新降的东林党魁钱谦益见状,心道:“圣人曰: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舜王殿下虽然出身匪类,一段仁心倒是自然天成,远胜朱常淓之流,颇有圣君之资。”   想到此处,他不由安慰道:“殿下宅心仁厚,故不忍视之。然,此等下场皆彼辈咎由自取,殿下何须自责耶!”   “本王固知之矣,不过有感而发罢了。”张顺摇了摇头,不由叹了口气。   其实他心中也知晓,即便这两人不肯自焚而死,恐怕也只能落一个赐其自尽的下场。   大争之世就这般,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容不下任何仁慈。   不过,感慨归感慨,仍然抹杀不了这一仗的重要性。   凤阳以北是徐州,凤阳以东是寿州,凤阳以西是淮安,凤阳东南是扬州和南京,凤阳正南是庐州。   正所谓:守江必守淮,此地一失,长江天险几为通途,南京城直面义军兵锋。   果然,眼见张顺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那钱谦益忍不住上前献策道:“殿下,吾虽一书生,亦曾听闻兵贵神速之理。”   “殿下自居凤阳,可居中招降淮安、寿州、庐州各处,西取安庆,东收扬州,继而挥师南下,取应天,全东南半壁江山,此天下一统之机也!”   钱谦益话音刚落,祖大乐连忙上前主动请缨道:“寿州乃凤阳西面门户,地处凤阳上游,西联颍州。”   “其守将祖宽,乃我祖家家仆出身,罪臣恳请殿下恕其不恭之罪,遣我前去游说一番。”   “必不费一兵一卒,说其来降!”   “好,准了!”张顺闻言不带丝毫犹豫,干脆利索的答应了。   原来这寿州本称寿春,位于凤阳以西一百八十里,控扼淮颍,襟带江沱,为西北之要枢,东南之屏蔽。   更直白一点的说,就是控制淮河流域至长江一带的交通要道。   其上游便是颍州,然后一分为二,一路是经过张顺的老家陈州的颍水,一路是通往汝宁的淮河。   如不能占据此处,潞王系残部顺流而下,凤阳府就会得而复失。   “那……那罪臣就前去劝降驻守在淮安的漕运总兵刘泽清!”钱谦益闻言犹豫了一下,也主动开口道。   “好,你也准了!”张顺点了点头,顿时大喜。   江淮一带,又称淮泗。   其中淮自然是指淮河流域,而泗则是指泗水一带。   这泗水本是淮河的最大支流,自京杭大运河开通以后,泗水成为了大运河的一部分,而位于泗水河畔的淮安正是控扼泗水,或者说大运河的重镇。   一旦寿州和淮安再落入义军之手,对于江浙一带来说,无异于泰山压顶之势。   “什么,凤阳丢了?”距离凤阳最近的祖宽最先得到了消息。   “是啊,这大明朝药丸呐!”祖大乐笑了笑,一脸无奈道。   “祖大寿已经投了,辽西将门也投了,咱们还坚持什么?”   “这……”祖宽闻言一愣,不由不敢置信道,“他许诺了什么?”   “什么都没许诺!”祖大乐摇了摇头,苦笑道,“原来威震天下的辽西将门,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凭什么?”祖宽不由声音大了起来。   “就凭人家不依赖辽西将门一兵一卒,歼灭后金十万精锐,阵斩虏酋洪太及麾下名王阿济格、济尔哈朗、豪格一干人等。”祖大乐面带讥讽道。   “好吧,他却是有这个本钱!”祖宽闻言心中不由一阵失落。   他虽然明面上是祖家的一个家奴,实际上却是一个职业武士,或者说骑士。   他和广大辽西精锐一样,自小学习武艺、骑马、射箭以及兵书战阵等军事技能,为的就是用身家性命搏一场富贵。   依照他们的心思,天下兵马大抵如此了。   谁曾想,还是一个洪太横空出世,打得辽西将门损失惨重。   然后,又有一个张顺,直接打得后金国家家戴孝、户户披麻,几乎一战而灭其国。   在如此强烈的对比面前,他们这大半辈子的奋斗却好似一个笑话。   “降了吧,降了吧,天意如此,人何以堪!”祖宽不由长叹一声,取下了头上的头盔,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中都没了!”当钱谦益亲自赶到淮安城之时,漕运总兵刘泽清正在布防,准备和沿河而下的洪承畴决一死战。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这个不敢置信的消息。   “是的,是的凤阳城没了,南京城也危在旦夕!”钱谦益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   “据闻,当日舜王殿下赶到徐州,千年以降,不曾有变化的云龙山突现祥云,呈五彩,俄而幻化为龙。徐州城上下哪里还有战心?遂降舜王。”   “舜王既得徐州,倍道兼行,奇袭凤阳。杨嗣昌猝不及防,又失人心,一战而亡!”   “罢了,罢了,大势如此,我又能如何?”那刘泽清本就不是忠义之臣,闻言不由长叹一声,直接下令道。   “晓谕全军,改旗易帜,恭迎舜王麾下兵马入城。”   “淮安降了?”当洪承畴带领义军主力沿着大运河南下,赶到淮安城外准备大干一场之际,不意淮安府径直投降了。   “是的,如今某觍为舜王书记,已经依照殿下之命,劝降此城,还请洪督师不要轻动刀戈才是。”钱谦益不由笑道。   “你……”洪承畴自度知兵,不意先为张顺所破,不得已而降。   好容易又被张顺委以重任,结果受限于义军战略,胜了杨嗣昌一场,却也不干不脆,显不出自己的本事。   本来他以为这一仗,自己终于有大展神威的几乎,万万没想到淮安府竟然兵不血刃的降了,只把他肚子里憋了一股恶气。   “洪帅勿恼,某倒有一计,保管你立场大功。”待到洪承畴气鼓鼓的进了淮安城,那刘泽清眼见洪承畴不甚高兴,不由连忙献计道。   “汝有何计?”洪承畴皱了皱眉头,十分不快地问道。   “某觍为漕运总兵,麾下亦多船只。”刘泽清闻言笑道。   “由此往南,正是扬州。那兵部尚书史可法本不知兵,安能守此大城?”   “如今趁着淮安府消息不曾传递过去,洪帅若能趁机袭而取之,必得殿下欢心!” 第650章 再取南京   十里楼台,万家灯火,扬州自古繁华。   当张顺赶到扬州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直观地感受到“十里扬州,灯火不休”的盛景。   “殿下你看,正所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指的便是此处。”钱谦益不由充当导游道。   “殿下莫看此时正值冬季,到处残花败柳,待到春日便又是一番场景。”   “嗯!”张顺闻言点了点头,不由放目望去,只见扬州城北临山丘,南临大江,其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绿水环绕。   若此时正值春日,想必定是一副极美的烟花三月扬州美景图。   想到这里,他心底也不由生出了一股自豪感。   看,正是因为自己的参与,这座繁华的历史才避免了屠刀的摧残,这里的万家灯火才不会变成战火,这里亦少了一处名为“螺丝结顶”的巷子。   “殿下?殿下?”就在张顺感慨不已之际,洪承畴早已经带领城中官吏、盐商、大户迎了出来。   “唔?哈!”张顺回过神来,看了看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汉奸”,不由点了点头笑道,“你做得很好,尽量不要扰民!”   “微臣早已经安排妥当,如今扬州城店不曾歇业,民不曾闭户,一切如常,一切如常!”洪承畴连忙回答道。   “好,就这样办!”张顺满意的点了点,然后对着众人道,“本王起兵本为百姓,凡下城池,一不许杀戮,二不许劫掠,三不许奸淫,如有违逆者格杀勿论!”   “还请大家安居乐业,勿为兵事所扰。”   “殿下圣明!”城中官吏、盐商和大户等不由纷纷大喜,连忙拜道,“但得圣君如此,皆我等之幸,扬州之幸,天下之幸。”   “如今我等已在明月楼备下粗茶淡饭,还请殿下赏光,以全阖城百姓一点心意。”   “哦?那就有劳了!”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谢过了,差点折煞了众人。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众人都喝了七八分醉,张顺也有几分微醺。   就在这个时候,一干盐商竟要闹着夜游西湖,这特么和后世吃完宴席要吃烧烤,吃完烧烤要唱K有什么区别?   于是,张顺便断然拒绝道:“本王已乏矣,今日失陪了,还请诸位自为之!”   然后,他便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了。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一脸愕然。   这个土包子,果然什么都不懂!   原来这一干官吏、盐商和大户早已经打听明白张顺的喜好女色,故而早请了秦淮河名妓作陪。   只是众人一切计较停当,万万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张顺不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众人不由两手一摊手,大眼瞪小眼。   “殿下如今身份贵重,岂有招妓之理?”最终还是钱谦益提议道,“不如我们凑个份子,买一个清倌人,送给殿下玩耍便是。”   “即便不能称心如意,但是正俗话说:礼多人不怪,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心意到了就行。”   “哎,你还别说,这真是个办法!”众人闻言不由一拍大腿,点头赞同。   且不说众人如何,且说张顺回到了屋子,这困意便上来了倒头便睡。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谁?”张顺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是我,师父!”外面响起了“猴哥”,啊不,悟空的声音。   “啥事儿?”   “外面送来个女……女妖精!”   “唔,让她进来吧!”本来张顺不想搭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好容易忽悠的这一干人支持自己,这个时候不能露出半分不快之意,这才顺嘴应了。   随即“吱呀”一声门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然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殿下,我……我来伺候你……你休息……”   “给我倒杯水吧!”张顺正好觉得有点口渴,不由挣扎了起来。   “是!”那女子不由一颤,连忙起身倒了一杯茶水,跪着递了过来。   张顺借着灯光看了一眼,只见这女子年龄倒不甚大,身形婀娜,面容姣好,倒是个极美的女子。   “滋溜!”张顺一口把那盏茶水吃了,然后指了指茶壶道,“把那个给我!”   “好。”那女子一愣,连忙又奉上了茶壶。   这一壶好茶放了许久,如今不热不凉,喝起来正好。   于是,张顺便抓了起来,和那上好的紫砂茶壶来了个嘴对嘴,吨吨吨吨!   “哈!”张顺满意的打了个饱嗝,然后把茶壶还给她道,“我阳痿,一会儿你自己找个地方睡就行了。”   “等到明天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我生龙活虎,折腾了半夜才睡,明白了吗?”   “……”那女子万万没想到张顺竟出此惊人之语,一时间都呆住了。   原来张顺好色不假,但是从凤阳至扬州距离二百一十里,张顺为了不耽误军情,倍道兼行。   今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发,今天晚上便赶到了扬州,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了,哪里有心情理她?   实际上,若非为了安抚这一干人等,他连今晚的宴会都不想参与。   张顺整个人刚往那一躺,不多时鼾声就响了起来。   那女子只觉得羞耻难忍,不由暗自垂泪起来。   原来这女子并非如张顺所想那般,扬州瘦马出身,而是一个实打实的千金大小姐。   奈何家道中落,母亲卧病在床,这才不得已沦落风尘。   对于她们来说,第一次侍人便如同女子出嫁一般,必须办的极为隆重。   而她也早早的穿上了红色的衣裙,假装这是自己的嫁衣。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相公”竟是这般人物,非但对自己的容颜视若无睹,更是一个阳事不举、宗筋驰纵之徒。   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竟要委身于这种人,她不由失声痛哭起来。   如此哭了大半夜,直到筋疲力尽,这才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一早,张顺精神抖擞的醒了,这才发现床边趴着了一人。   他便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后轻轻的关上门出去了。   “殿下!”钱谦益、洪承畴以及刘泽清一干人等早候在门外。   “嗯!”张顺点了点头,突然开口问道,“这扬州城守将史可法何在?”   看到了洪承畴,他不由想起史可法来。   正所谓:史鉴流传真可法;洪恩未报反成仇。   两人一能吏一庸人,一贰臣一忠臣,倒是一对截然相反的对照组。   “史阁部……史阁部冥顽不灵,已经自刭殉主……”洪承畴闻言一愣,不由低声回答道。   “哦?”张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不由长叹一声。   这正是岁寒知松柏,苦寒知梅香,未有诸侯不友,天子不臣,方配得上他这一身傲骨吧!   “殿下?”钱谦益见张顺这般神情,心中不由大惭,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哦,厚葬了吧!”张顺一见众人神情,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不由淡淡地回应道。   有些人就是一面镜子,唯有当面照了,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丑来。   如今史可法这面镜子,不仅照出了钱谦益、洪承畴,更是照出了多少墙头草?   只可惜如今的张顺身为一方君主,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只得暂时揭过不提。   眼见张顺没有深追此事,洪承畴松了口气之余,连忙转换话题道:“殿下,臣已经探查明白,由扬州以南的瓜洲渡口,正合渡江……”   “朱大典弃城南逃啦,朱大典弃城南逃啦!”然而,就在洪承畴话还没有说完之际,一个宏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顿时震的众人大惊失色。   “什么?”   “启奏殿下,刚刚探得明白。那朱大典听闻义军攻取了凤阳、扬州,收取了江北重镇,早吓得肝胆俱裂,弃城而逃!”早有士卒上前汇报道。   原来自义军占据京师以后,崇祯自缢煤山,整个残明势力政出多门,相互倾轧、扯皮,早闹得人心涣散,士无战心。   如今朱常淓、杨嗣昌已死,祖大乐、祖宽、刘泽清一干人等又投靠义军,那朱大典上无君下无臣,如何能死战到底?   故而闻风丧胆,不战自走。 第651章 引蛇出洞   “舜王走了很久了吧?”   “有近一个月功夫,想必已经走远了!”   “走远了好,走远了好,走远了咱们就能动手了!”   “这……这样能成吗?一个不小心就是毁家灭族的下场啊!”   “不成也得成,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或为王司徒死,或为荀令公生,但求无愧于心。不然,等他掌控了大局,悔之晚矣!”   “好,干了!”随着决心一下,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起来。   “好,干了,青史留名,死得其所!”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有人接话道。   不多时,房门打开,内阁次辅张至发、内阁贺逢圣、户部尚书侯洵、刑部尚书冯英、原都御史唐世济、少詹事黄道周一干人等鱼贯而出。   “分头行动,万勿为那老贼张慎言所趁!”张至发心中不自安,又嘱咐了一句道。   “晓得了!”众人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就在众人即将离去之际,突然有一人急匆匆的赶来过来。   众人登时吓了一跳,抬头仔细看去,却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沿海总兵陈洪范的赞画吴延忠。   “黄孙茂是何态度?”那张至发见了,连忙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那黄孙茂不在登莱,反倒去了南京。”吴延忠闻言苦笑道,“据闻舜王殿下连战连克,先后拿下徐州、凤阳、扬州等地,如今已经入主应天府矣!”   “什么?”张至发一干人等闻言大惊失色,不敢置信道,“北京至南京三千里,莫说用兵,就是走也须走上一个月,怎生就拿下了南京?莫不是你听差了!”   “没差!”吴延忠闻言苦笑道,“当殿下赶到徐州的时候,云龙山忽现祥云,色呈五彩,状若蟠龙,一如汉高之故事。”   “那徐州城守将‘花马刘’惊而异之,以为殿下当为中国主,遂降。”   “那杨嗣昌自以为有徐州阻挡,万无一失,不料想殿下突然出现在凤阳城下。祖大乐当场叛变,潞王与杨嗣昌皆死。”   “复攻扬州,兵部尚书史可法无兵无将,难以抵挡,遂自刭殉国。”   “朱大典闻之,肝胆俱裂,遂弃南京而走,殿下兵不血刃占据江南……”   “废物,贰臣贼子!”张至发听到这里,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其他人闻言也忍不住义愤填膺,怒不可遏,颇有点“臣欲死战,陛下何辜先降”的憋屈感。   “如此说来,黄孙茂是不会加入我们了?”众人声讨了一番,张至发情绪稍稳,这才开口问道。   “见都不见,想必也是如此了!”吴延忠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这……”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由低声道,“这样一来,我等……我等岂不是自寻死路?”   “……”张至发闻言一愣,只见众人言辞闪烁、目光躲闪,好容易坚定下来的决心,竟又动摇了。   “既然如此,那……那此事须从长计议,再作计较!”张至发犹豫了一下,只好无奈提议道。   这当然不是他善心大发,而是眼见众人皆有退缩之意,心中也没了底气。   只用一个月就拿下了以坚固著称的石头城,对他们这些“遗老遗少”来说,是一件极为震撼的事情。   本来依照他们的心思,即便守不住北京,那么划江而治,做个“苟且偷安的南宋”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结果事实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如今真是欲为“南朝”而不可得。   就在张至发一干人等心怀叵测之际,张顺远在南京也刚刚收到了刘应贵的密信:蛇鼠一窝,不曾出洞。   原来张顺这一次出京,除了为了总揽战局以外,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引蛇出洞。   何谓蛇者,张至发一干人等之谓也;何谓鼠者,黄孙茂一干人等之谓也。   原来张顺笼络这一干人等,是为了尽快建立秩序,恢复生产。   如今义军统治日渐巩固,张顺便试着采用顶点爆破的方针,有步骤有计划的将这些反对者清理干净。   其中黄孙茂不但手中掌管水师,立场也偏向自己,张顺这才将他提前调走,免得他掺和此事,只留下张至发一干人等来杀。   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义军进展神速,反倒吓得张至发等人缩了回去。   “缩回去了?缩回去也好!”脓疮嘛,挑破了是治,消肿了也是治,只要能治的好,不拘什么法子,张顺笑了笑,夹起来一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进了嘴里。   “嗯,这扣肉做得不错!”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小丫头笑道。   “这不是扣肉,这是虎皮肉!”小丫头闻言不由抗议道。   原来张顺入住南京以后,城中的大户、盐商和前朝旧吏百般讨好,三天一大宴,两天一小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环肥燕瘦莺莺燕燕。   张顺视之如猛虎,一概拒绝,除了仔细察看一番龙江造船厂以外,整日躲在皇宫里不肯出来。   也不知从哪里传的谣言,声称张顺“金屋藏娇”,每日里酒池肉林,南京旧臣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通过王铎的关系,送来了一对姐妹。   说来好笑,前面那个被人送来的丫头唤作“小碗”,后面这一对姐妹分别唤作“大卞”、“小卞”。   如果在后世,张顺估计她们都能组成一个“吃喝拉撒组合”出道了,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别看名字她们有点奇怪,一个个口气都大得惊人。   前面那个“小碗”自称青莲女史,后面那个“大卞”自号“玉京道人”,口气最小的“小卞”还号称“五城君”,总之都十分的中二。   不过中二归中二,她一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之人,比起张顺这个“粗野鄙夫”要强上一百倍。   于是,张顺这个“无良的资本家”便把她们收在左右,充当免费的秘书使用。   当然,这三人虽然号称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其实也各有擅长。   其中“小碗”擅长针线女红、诗词厨艺,“大卞”擅长小楷、绘画,而“小卞”则尤善画兰。   由此,这些日子张顺的日常饮食就由“小碗”包了圆。   “殿下,王先生来访!”就在张顺大快朵颐之际,“大卞”走了进来,开口汇报道。   “哦?让他进来吧!”张顺也不拿王铎当外人,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下令道。   “殿下,罪臣唐突了!”不多时王铎闯了进来,一见张顺正在吃饭,连忙请罪道。   “哎,故人何出此言?”张顺笑了笑,示意王铎坐下。   从孟津到南京,如今已经四五年光景。   谁曾想两人再度相见,竟是这般模样。   “不敢,不敢!”王铎吓了一跳,连忙拒绝道。   在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张顺看来,两人好像分别了很久一般。   而在王铎看来,则是他在上任之前遭遇了一个“贼”,不曾想还未等他任期结束,这个“贼”已经掌管了大半个天下,这特么太玄幻了!   “那……那有事儿吗?”见王铎不肯一同进食,张顺只好放下了筷子,开口询问道。   “呃……启奏殿下,金坛、溧阳发生奴变,还请殿下及时派兵平乱!”那王铎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什么?”张顺闻言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特么就是最大的反贼,你还让我平乱?   天下无敌的大明哈,你是怎么混到这种地步的! 第652章 奴变   溧阳城隍庙,人声鼎沸。   一个身着短褐的年轻人,正挥舞着木棍,一五一十的杖责着一个锦衣的老者。   他打一下,众人便叫一声好,听起来十分畅快。   “痛吗?”待到那年轻人杖责完毕,不由掰着那老者的脑袋问道。   “痛!”那老者涕泪之流,凄惨的应了一声。   “你过去打我时,为什么不晓得痛呢?”那年轻人不由反问道。   “当年你曾用棍打我,现在不过偿还一二罢了!”   言毕,那年轻人转身放下了棍子,又取出来一把锥子来。   “不,不,不要!”那老者顿时吓了个半死,挣扎着就要起来。   不意被那年轻人一把摁住了,一锥子刺在他大腿上,直刺的他鲜血直流,哀嚎不已。   “痛吗?”那年轻人冷笑道,“现在知道痛了,那当初你为何拿锥子刺我呢?”   “如今我也不过受城隍之令,向你讨还一二罢了!”   待到众人挨个报复完毕,又用绳子套住了他的脖子,拉出去游街示众,一边鞭打,一边逼他大喊道:“做主人的,千万不能像我这般恶毒啊,不然就会遭到这样的报应!”   待到游街完毕,这老者早已经气若游丝,眼见不行了。   如此这般,大多数奴婢便夺回了卖身契,离开了主家。   一个个奔走相庆,欢呼雀跃。   而那些士绅贵妇,却只能看着几乎被抢夺一空的屋子生气,然后自己去打水,自己去烧饭,自己去吃饭,再也没有人伺候了。   “不是,吃饭没人伺候了?”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大受震撼。   他本来以为自己身为天下之贵,美妻娇妾成群,过的那是神仙似的日子。   但是若是说到寻常的吃喝拉撒,还需要让伺候,那张顺就有点不习惯了。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普通县城的绅士、贵妇,竟这般“讲究”,会因为吃饭没人伺候而哀叹!   “这……”王铎听了张顺这番言论,好一番斟酌,在让他明白自个是个土包子的基础上,尽量不伤及他的自尊。   “那个江浙扬州之地,自古繁华。豪家田至数万顷、数十万顷者,不计其数,非我北人所能比拟。”   “其中士绅豪商,家中蓄养奴婢者,数百数千不等。”   “或为烹饪,或为女红,或为家班,或为园丁,或为管事,等名目不一而足。”   说白了,就是这些富豪就是有钱,就连家里的奴婢也需要分门别类。   他们有的负责厨房做饭,有的负责裁衣女红,有的负责歌舞戏曲,有的负责园子的除草、栽种和裁剪,有的则代替主子管理日常事务。   几乎和京师皇室的制度一般无二,只不过张顺入京以后,一切从简,对此倒不甚了了。   “既然如此,这些奴婢如何反了?”天下事,大抵不平则鸣,身为反贼出身的张顺,当然不会认为这些人就是脑后长反骨,这才造反噬主。   “这……殿下也知道,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主子仁义一些,有的……有的未免刻薄……刻薄一些,如此以来,便会被一些心胸狭窄的小人怀恨在心……”王铎笑着道。   “小人?”张顺疑惑地看了王铎一眼。   “他们吃主家的,喝主家的,又仗了主家的势,到处耀武扬威。如今有了机会,便翻出往日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反噬其主,岂非忘恩负义的小人!”王铎又解释道。   “这不对呀!”张顺也是好脾气,听了王铎这话不怒反笑,“既然他们吃主家的,喝主家的,又仗了主家的势,他们怎么敢反主家的?”   “难道他们就不怕没了吃喝,失了权势,反为其他人所趁?”   “这……”张顺此话一出,反倒把王铎问住了。   “殿下,恕奴婢直言,您这是高居庙堂之上,不识民间疾苦!”那“小碗”见他是个面善的,不由大着胆子接话道。   “说句不恭的话,先前奴婢家也是一个寻常之家。”   “老父亲是一个平生不得志的秀才,家里也开了一座绣庄,驰名苏州城。”   “不意两年前,家父染病仙去,只撇下我母女俩相依为命。”   “我等妇道人家,不便抛头露面,家中一切事务俱委托给家奴伙计照看。”   “不意只两年光景,便被这些狗奴才欺上瞒下、上下其手,好端端一个日进斗金的绣庄,变成了一个……变成了一个倒欠一千多两银子的大窟窿!”   “母亲因此惊怒交加,一病不起,妾身……妾身不得已……不得已才沦落章台……”   说到伤心之处,“小碗”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真真是梨花带雨,闻着伤心,见着落泪。   张顺听得心里一软,忍不住想把她搂到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奈何王铎这个“电灯泡”兀自杵在那里,让张顺只得作罢。   “小姐手里可有他们的卖身契?”不曾想那王铎见张顺望来,还道是向自己求计,他不由主动站出来问询道。   “有的!”“小碗”擦了擦眼泪,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那就好!”王铎义愤填膺道,“一日为奴,一世为奴;一人为奴,世世为奴!”   “小姐不妨把他们发卖给刻薄之人,自有刻薄之主治之!”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张顺闻言一愣,突然开口问道。   “一日为奴,一世为奴,一人为奴,世世为奴?”   “对啊!”王铎理所当然道,“既然卖身与主,自然不能脱籍。这老奴才生了家生子,自然就是小奴才;小奴才生了家生子,自然就是小小奴才……”   “这就是你所说的‘小人’?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张顺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殿下?”王铎、“小碗”和“大小卞”四人不由为之愕然。   原来张顺虽然是颇负盛名的“贼头”,但是素来以温和面目示人。   这四人虽然对他不甚了解,但是自相处以来,还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都懵了。   “先把那些子曰、子云的抛到一边,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一个人被迫卖身为奴,他的子子孙孙都要为奴,这是哪门子的仁义道德?这是哪门子的圣人之言?”张顺怒不可遏道。   “如果一个圣人说出这种混账话,这样的圣人不要也罢!” 第653章 废奴令   “你就是潘茂?”张顺看着唯唯诺诺伏在地上的年轻人,很难把他和那个“削鼻班魁首”联系在一起。   “回老爷的话,奴……奴才就是潘茂。”那人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除了你,领头的还有谁?”张顺不由追问道。   “还有……还有潘珍、潘五、潘八、史老住、史德生、曹华等人。”那潘茂看了看张顺身边状若金刚的悟空,咽了咽唾沫,连忙向后指点道。   “哦?”张顺闻言看了看其党徒,心中颇有几分不喜。   原来这潘茂在一问一答之间,竟把自己人卖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张顺真有恶意,顷刻间就能把这一伙人连根拔起。   可见这伙人既没有警惕之心,又没有斗争经验,完全是凭本能行事。   “尔等为何而反啊?”张顺不由再度追问道。   “殿下容禀,彼辈欺我太甚,不得已而反!”张顺此话一落,众人纷纷告状道。   “我等为仆,每日战战兢兢,稍不如意,便遭大骂,甚至杖毙、溺死者,亦不在少数。”   “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唯得主子怜悯,才得些残羹冷炙、旧衣烂裳之赐。”   “奴女还没有婚配,奴媳还没有嫁人,便遭其奸污。”   “更有那刁钻古怪之人,不拿我们作人。主妇妒,则有锻椓婢女阴私,薙毛缝皮,丑痛之声,流闻于外。”   “主家痿,凡嫁女娶妻,非得缴纳一笔钱不可。”   “凡为奴仆,男务耕,女张机,早出晚归,所获钱财皆归主家所有。”   “若有万一,发了横财。更是眼中钉肉中刺,早晚寻个错处,殴打一番。”   “若是自个识相,交出家产,或许能换的一纸身契。若是不识相,打了个半死,扔回去待其自毙,然后籍没其家。”   “世上岂有这般放屁的事情!”张顺闻言不由大怒,“难怪尔等要削其鼻,以示报复。”   听了半晌,张顺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原先张顺将一干女子收入麾下,充当秘书、阁臣使用,还自诩“无良的资本家”。   结果大明转身就给张顺来一个小小的“美利坚震撼”。   你以为就你美利坚会使用奴工,我大明就不会吗?   难怪前世专家总说什么“资本主义”萌芽云云,原来竟是这般萌芽哈!   “那个……那个殿下误会了哈。”然而就在张顺怒不可遏之际,那潘茂闻言连忙纠正道,“所谓削鼻,并非削人鼻也。”   “江南谓奴为鼻,所谓削鼻者,言削去奴籍也!”   张顺不听这话还罢,一听这话差点气炸了:“吾尝闻北勇南怯,始吾不信。不意见之,尔等竟怯弱若此也!”   “若有人这般待我,戮其男,辱其女,毁家灭族,挫骨扬灰亦不足平吾心中之愤也!”   “尔等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一世为奴,世世为奴,独心中没有半点怨恨乎?”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骇得左右面如土色。   “殿下,慎言呐!”那王铎万万没料到张顺竟然当场口出如此悖谬之词,恨不得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殿下……殿下您是支持我们的?”然而就在这时,这一干奴婢早听得清楚,不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为什么不支持你们?”张顺看都没看王铎一言,反倒笑道。   “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非以民为牛马也,阖允执厥中,以致太平也!”   “何谓太平?天不平,吾率天下百姓弃之;地不平,吾率天下百姓整之;人不平,吾率天下百姓均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   “今我替天行道,补人道之不足。”   “凡我治下百姓,皆尊本王号令。人无尊卑贵贱,生而平等,有敢蓄他人为奴为婢,限制人身自由者,天下共击之。”   “须他人做工、侍奉、代劳者,当订立契约,支付工钱。”   “工钱多寡,由双方商定。合意则立,不合意则去,任何人不得强制执行。”   “万岁,万岁!”张顺话音未落,早有奴籍出身之人大声呼喊起来。   他们“以下犯上,冒死逆主”,所为者不过一纸卖身契罢了。   结果,张顺命令一下,天下卖身契皆为废纸,这让他们如何不欢呼雀跃。   张顺见士气可用,不由更进一步,伸手从怀中掏出“小碗”、“大卞”和“小卞”三人的卖身契,大声道:“董白、卞赛、卞敏,尔等三人卖身契自今日彻底起作废,今后往来自由,不必再侍奉与我!”   言毕,张顺让悟空取出火来,当场把那三份卖身契点了。   熊熊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很快把它烧成了一把灰烬,然而被风一吹,竟散在了空中,不见了半点踪迹。   “殿下?”董白、卞赛和卞敏三人闻言一颤,忍不住垂泪道,“我们……我们须还不起卖身钱!”   原来这董白董小宛出身于书香门第、锦绣之家,而那卞赛卞玉京和卞敏姐妹两人亦出身于官宦之家。   皆因家道中落,这才流落风尘。   她们的身价虽然比不得柳如是、陈圆圆两人,亦在千金之间。   如今那卖身钱早被她们拿去还债去了,哪里有银钱赎身?   “卖身钱?哪来的卖身钱!”不意张顺闻言却笑道,“卖身契都没了,我向谁讨要卖身钱?”   “我不仅不能讨要卖身钱,我还得向你们支付些伙食费和路费,以补昔日奴役之罪。”   “啊?”众人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这是张顺亲自替他们做出的表率。   虽然由于三女都带了帷帽,众人见不得她们的容颜,单凭她们的打扮身段,众人已经猜测到她们都是极美的人物。   如今殿下为了他们,宁远连美女都放弃了,顿时大为感动。   正所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一干受人欺凌的奴婢不由一个个热血沸腾起来。   他们不知道怎么感谢张顺,只好再用他们最熟悉的方式,诚心诚意的再度跪了下来,头如捣蒜道,“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   不要跪,你们不许跪!   张顺又再心中呐喊了半天,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再喊出声来。   夜正长,路也正长。   他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这些人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他还年轻,这个天下也很年轻。   他在成长,他们也在成长,这个天下也在成长。   早晚有一天,这个世界的人们会堂堂正正地站起来,活出自我来。   在再三警告了他们小心士绅豪门的反扑之后,张顺这才马不停蹄离开了溧阳,如法炮制处理了“金坛奴变”。   那些奴婢们在张顺的鼓动下,纷纷自取了伙食费和路费,然后离开了主家。   许多豪门大户,突然间冷清了起来。   喝口水喊不来人端,吃口饭喊不来人烧,穿衣裳又喊不来人助,只得灰溜溜自己动手。   连续处理完两县的奴变,张顺这才兴冲冲地的返回了南京。   只是他刚到皇宫跟前,这才发现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人还跟在自己身边。   他不由笑道:“如今你们自由了,又跟着我作甚?”   “如无去处,倒可以在我这里借宿些日子。只是我名声不好,怕坏了你们的名节。”   “沦落风尘之人,何谈名节?”不意三女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如今天下之大,竟无我等去处。”   “我等甘愿侍奉殿下,不取一分一毫。”   原来先前这三女还纳罕张顺如此好色之人,如何不取了她们的红丸。   如今“废奴令”一出,她们这才“恍然大悟”,张顺竟这般替她们着想。   她们不由感动万分,生出了以身相许的心思。   “不成,不成,该付多少付多少。”张顺刚刚下达了“废奴令”,岂会打自个的脸,他连忙开口道。   “我也不知市价几何,这样吧,你们每人每月工钱先定为一两纹银,若是将来短了,我再补与足差额。”   “这……”卞玉京和卞敏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反倒董小宛跟随了张顺较久,知道他“囊中空空”,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还请殿下先付了我们的伙食费和路费,不然我们还算是你的奴婢!”   “啊?”张顺闻言一愣,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忍不住扭头看向王铎道,“那个……那个王先生,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意一向胆怯的王铎这一回却硬气了起来。   “这是为何?依照本王的身份地位,还会赖你账不成?”早“欠了一屁股债”的张顺大义凛然的质问道。   “殿下可能不会欠债,但是王某却不会讨债!”王铎冷冷道。   “此话怎讲?”张顺不由纳罕起来。   “殿下骄傲自负,视天下人为无物,以致行事乖张,不听人劝,马上就要大祸临头,让我向何处讨去!”不意那王铎石破天惊口出惊人之语,然后又扭头对着目瞪口呆的三人劝道。   “若是尔等有心,赶快收拾了首饰包袱,前往乡下避难去吧!”   “万一怀有身孕,也算是为殿下留下一丝血脉。” 第654章 决心   “史指挥,天下大乱啦,天下大乱啦!”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痛心疾首的向“史指挥”抱怨道。   “德甫,何出此言呐?”那“史指挥”也四五十岁年纪,但是相对于“德甫”而言,长得更为高大威猛一些。   “你这沧屿园虽号为名园,如今又有几个人打理?如今君不君,臣不臣,乾坤颠倒,以下乱上,你说如何不天下大乱?”“德甫”不由冷笑道。   “形势如此,为之奈何?”那“史指挥”闻言不由长叹一声,两手一摊道。   原来这“德甫”不是别人,正是溧阳大户彭氏的举人。   那“削鼻班”的潘茂本是他的奴仆,往日替他做一些不便出面的“脏活”。   谁曾想后来潘茂势大难制,反噬其主。   张顺又借机发布了“废奴令”,直接导致彭氏千余奴仆一哄而散。   这些奴仆一走不要紧,不但偌大个夏林园无人照料,彭家的茶庄、绣庄等诸多产业全都处于停业状态,故而这彭德甫才会急匆匆的前来拜访这“史指挥”。   当然,这“史指挥”也不是常人,却是出身于溧阳第一大姓史家,唤作史致爵。   这史致爵本是“世袭”锦衣卫百户,如今正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在溧阳影响之大,无人能出其右。   “我们迎他,本来你好我好大家好。结果他蹬鼻子上脸,竟竟然准备反过来致我们于死地!”彭德甫不由冷笑道。   “今日他动我们的奴仆,明天就会动我们的兵丁,后天恐怕就惦记上了我们的家产。”   “到时候,恐怕只能后悔莫及,以头抢地耳!”   “那……你的意思是……”史致爵听到这里,哪里还按捺的住,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的意思是文武兼用,一方面拿着卖身契告到县衙,一方面抽调丁壮,打造武器以防万一!”彭德甫不由杀气腾腾道。   “他做的了初一,休怪我们做十五!此乱命一出,天下谁人能服?”   “到时候天地反复,大明未必能亡,‘贼顺’未必能兴。我等家业更进一步的机会,就在眼前!”   “那……那王县令能向着咱?”史致爵犹自犹豫道。   “听说他家的奴仆也逃了不少,不向着咱,能向着谁?”彭德甫笑道。   “好,干了!”史致爵听到这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大明是朱家的,也是士人的,国家养士三百年,正为今日!   “溧阳和金坛反了?徽州、宁国、池州也宣布‘反正’?”当消息传到南京的时候,原本归顺的江南之地,几乎半数不为义军所有。   “对,除此之外,常州江阴,苏州太仓,松江华亭等地也动荡不安。”王铎忧心忡忡道。   “还请殿下及时收回成命,以免酿成大祸,到时候悔之晚矣!”   “哦,到现在才这几处吗?”张顺闻言不怒反笑。   原来自张顺起兵以来,无日不战,只用了短短四五年功夫便夺取了这大半江山。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顺风顺水,但是实际上当初张顺为了笼络一切可以笼络的力量对付后金,以至于麾下鱼珠混杂、参差不齐。   在张顺走捷径,利用他们的力量摧毁大明和后金两国的同时,这些纷杂的势力,也利用张顺重新盘踞一方形成一个个新的“山头”,阻碍着新政权的上通下达和利益分配。   比如除了跟随张顺起家的嫡系以外,还有以李自成为首的义军系山头、以王氏为首的榆林将门、以祖大寿为首的辽东将门、以张至发为首的前明官僚以及洪承畴、孙传庭、吴阿衡、汪乔年一干前面督抚等。   他们或忠或奸,或文或武,或貌恭而心不服,或鹰视狼顾心怀叵测,不一而足。   如果张顺只满足于带领他们打江山做江山,不独违背自己的本心,更会导致自己的江山如同秦隋一般,二世而亡。   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没有能够彻底清算旧势力,改善社会关系,充分释放社会矛盾。   战争进行如今这个地步,不是胜与败的问题,而是如何尽可能的释放原有的社会矛盾,吐故纳新建立新社会的问题。   蓄奴固然是一个十分让张顺十分痛恨的社会问题,但是对已经成为一方成熟君主的张顺来说,并非非得这个时候下手不可。   他之所以如此,不外乎是为了分辨敌我,提纯队伍和改造社会三个目的。   故而当张顺听到只有江南诸府降而复叛,其他地方暂无大的动静之际,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说来也有点让人啼笑皆非,如今天下蓄奴最盛之地,一个是大明最为富庶的江南地区,另外一个则是最为苦寒的后金地区。   一个是文教昌盛,烟花繁华之地,另外一个则是血腥残酷,偏僻苦寒之所。   这一南一北一起开历史的倒车,皆以蓄奴为务。   反倒明初破坏严重,历经二三百年刚刚恢复元气的北方,蓄奴之事较为少见。   甚至像张顺这般在陈州生活了一二十年的普通百姓,所闻所见,两三个奴婢,三五个庄客已是罕事。   所以张顺断定,除了江南之地以外,估计整个北方很少有人会响应起兵。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张顺算是暂时稳住了自己的基本盘。   “殿下,外面有个人唤作潘八,自称是殿下的故人,前来求见!”就在这时,悟空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了起来。   “好,着他进来吧!”   “殿下,救苦救难的菩萨,济世救人的活佛,我求求你,求求你救一救我的哥哥和兄弟们吧!”那潘八刚一走进来,也不看人就闷头扑在地上哀求道。   “怎么了,慢慢说!”张顺心里顿时有了几分猜测,不由连忙开口道。   “慢不得,慢不得,再慢都没了性命!”那潘八急切道,“我哥哥潘茂、潘珍、潘五以及史老住、史德生、曹华等人,被官兵捉了去,打了个半死。”   “如今定下了一个以下犯上的谋逆大罪,这几日就要开刀问斩了!”   “什么谋逆?我看他们是活腻!”张顺不由冷笑道,“本王前脚走,他们后脚就敢干这种事情,看来是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   “王定何在?你分别派遣一司人马,前往溧阳、金坛两处,营救蒙冤受屈的弟兄!”   “像史家、彭家这样罪大恶极,藐视本王法令之徒,先诛其首恶,然后籍没其家。”   “其家中男女老少都不要动,房屋园林也不必动,只把那田地、耕牛以及镰刀、犁子等工具分给原来的奴仆耕种。”   “家中的金银绸缎等值钱的物品,三分之一分给原来的奴仆,三分之一分给咱们的弟兄,剩余三分之一上交上来便是。”   “末将领命!”那王定闻言顿时兴奋起来。   他身为将门出身之人,眼光自然胜过常人百倍。   张顺这番交代,看似是泄愤报复之语,其实若仔细寻其脉络,便知此乃高明至极的分化瓦解之策。   这家产一抄,耕地一分,对双方来说,这就是一个不死不休之局。   这些士绅豪杰若想夺回自己的家产耕地,势必要报复背叛了自己的奴才们。   而这些刚刚脱离奴籍的奴才若想保护自己的成果,势必要依赖义军之力和这些士绅豪杰死磕到底。   如此以来,张顺定然要效法昔日明太祖之故智,在江南建立类似卫所的机构,以保证对整个江南的控制。   而建立这等机构,自然少不了他们榆林将门这样的亲信支持,那么他们升官发财的机会也就来了。   实际上正如王定所料那般,张顺已经计划以王定这一营人马为基础招徕亟需军事力量支持的解放奴仆。   每司扩为一营,王定这一营精锐便能扩为五营。   甚至万一事有不谐,他还可以扩为十营、五十营、一百营,大不了以南统北,把前几年自己统一天下的步骤再重复一遍。   反正这个“废奴令”,我下定了! 第655章 至暗时刻   “夫天有阴阳,阳者贵为天,阴者贱为地,自然之理也!”   “夫人有尊卑,尊者贵为主,卑者贱为仆,道法自然者也!”   “自圣人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尧舜因之,固有上古之治;桀纣逆之,遂有三代之亡,鲜有例外者也!”   “兹有‘顺贼’者,出身卑贱,不仅不思进取,反而天生反骨,心怀叵测。”   “及长,无父无君,常口出悖谬之言。后趁中国空虚,窃居大位。”   “其上目无君长,行董卓曹操之旧事;下愈发狂谬,效张角黄巢之暴行。视君子为仇雠,以小人为朋党。”   “而今又行悖谬之法,以贱为贵,以卑为尊,以致乾坤颠倒,纲常失序,欲为其谋朝篡位造势者也。仁人君子闻之,莫不顿足捶胸,恨不能手刃此贼也!”   “兹有太祖皇帝九世孙,昔日唐者既仁且贤,临危受命,欲兴兵讨逆,再造乾坤。”   “待到天下大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共享太平,岂不美哉……”卞玉京战战兢兢把这篇檄文读完,不由偷偷的瞄了张顺一眼。   “岂不美哉?”张顺嘴角微微翘起,看了一眼那篇《天尊地卑讨贼书》,不由讥笑道,“秦始皇当年也是这般想的,可惜尸骨都凉透了!”   原来自张顺从王定营中抽调了张虎、萧偲两司人马分别前往溧阳、金坛两县以后,很快就平定了叛乱。   那溧阳潘茂、金坛潘某两人被义军从牢狱中救了出来,果然收起了先前的幼稚,开始疯狂的报复原来的士绅。   虽然由于张虎、萧偲二人的阻拦,潘茂、潘某等人没有达到“屠其男,辱其女”的人生理想,但是实现了“削其鼻”之志。   但是义军的胜利并没有能够震慑反动势力,反倒惹来以东林党、复社和以唐王系为首的一干残明势力的大肆声讨。   除了正式发表声讨他的“废奴令”以外,更是从道德、人品乃至人身方面对张顺进行了攻击。   有人声称他“淫佚放姿,靡所不为”,喜好“美女重宝”。   有的声称他“崇信奸佞,荒淫好色”,每日或食红丸一斗,御女无数,火仍不得泄,不得已寻老母猪二三头淫之,方保得一条狗命。   更有甚者,声称张顺喜食小儿心肝。   义军每到一处,便搜刮三五岁孩童备之,以至于义军治下,千里不闻小儿夜啼之声云云。   张顺把这些编排辱骂之词看了个七七八八,基本上皆是效法前人之词,了无新意。   他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向整理文件的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人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皆是污蔑之词!”三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哦,此话怎讲?”张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她们心中竟然如此高大,不由颇为感动。   “妾……妾身不敢说……”三人闻言一愣,不由吞吞吐吐起来。   “说,恕你们无罪!”张顺笑了。   “那个……那个殿下……阳痿,哪里淫得动老母猪……”三人这才红着脸,如同蚊子嗡嗡一般,低声回答道。   “哈?这么说本王还得谢谢你们呐?”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哭笑不得。   感情你们信得过我,是信得过我这个啊?   这三女话一出口,便死死盯着了张顺的脸。   只是,眼见张顺听闻这话并无反应,不由又羞涩又失落。   而就在三女心神不定之际,张顺突然又开口问道:“哎对了,登莱水师到哪了,怎生还未赶到?”   “啊?”三女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张顺问啥,她们连忙回答道,“昨天送来了消息,说是在海上遇到风浪了,需要耽搁几日!”   三女一边汇报着,一边手忙脚乱的翻找起来。   “哦,这样啊!”张顺闻言摇了摇头道,“那算了,先别翻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先前只有江南之地“造反”,张顺还道自己的本部还颇为稳固,万万没想到被他寄予厚望的黄孙茂在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了。   到底是风浪,还是观望,恐怕这是个大问题。   同时,也让张顺意识到自己麾下果然不是铁板一块。   有坚定在自己这边的,同样也有趁机反对自己的,更有一些人蛇鼠两端,准备视情况变化再作决断的。   实话实说,单论陆地而言,现在整个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是他张顺的对手。   然而,水上却不一样。   水战作为一种截然不同于陆战的战争,极其依赖其装备和训练。   由于义军发展壮大太快,张顺还未来得及训练装备一支自己的水师。   如果黄孙茂真的因此投向了残明势力,那么坐拥南京的张顺很可能就会变成坐困南京。   “师傅,王先生和钱先生求见!”就在张顺忧心不已之际,悟空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哦?快快有请!”张顺闻言连忙应了一声。   不多时,王铎和钱谦益两人急匆匆赶了进来,稍作见礼以后,便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何事不好,竟惹得两位如此惊慌?”张顺怀疑这两个想借机向自己施压,但是考虑到当前形势,似乎他们还没有胆敢欺骗自己的胆子。   “朱大典与吕大器、高宏图一干人等勾结在一起,说服郑芝龙起兵绍兴,拥立鲁王朱以海为监国!”王铎见钱谦益不好开口,只好主动开口道。   “吕大器、高宏图?”张顺听着似乎有几分耳熟。   “都是东林党人,原本……原本在钱先生劝说下,准备……准备投靠殿下来着!”王铎不由苦笑道。   “东林党,郑芝龙!”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又念叨了一遍,顿时头痛起来。   真是怕啥来啥,这边他还正担心黄孙茂投敌,结果那边东林党和郑芝龙一干人等竟然勾结在一起。   若论水师之强,郑芝龙势力在这个时代的整个东亚都是绕不过去的大山。   短短几年之间,郑芝龙平粤寇,征生黎,击退侵厦荷夷,消灭海上巨盗刘香,声势之大,连大名鼎鼎的“海山马车夫”荷兰势力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还……还有一事,依照常例,半月送达一次的京师书信,已经……已经延误两天了……”就在这是,看了看张顺阴沉的脸色,钱谦益小心翼翼的汇报道。   “什么?”张顺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随即又缓缓坐下,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王铎和钱谦益相视一眼,还道张顺得了失心疯了,忍不住喊来一声。   “王铎,钱谦益!”没想到就在这时,张顺突然厉声喝道,“你二人身为东林元老,身份地位非同小可,为何不曾反我?”   “是没到时候呢,还是惧怕我的刀锋之利?”   “殿下明鉴,殿下明鉴!”那两人吃了张顺这一喝,顿时肝胆俱裂,连忙五体投地,头如捣蒜一般哭诉道。   “如今我二人已经被人骂做‘祸国殃民’的奸人,开除东林党籍,列入秦桧、阉党之流!”   “我们现在除了依靠殿下,还能依靠哪个人呢?”   原来这东林党一干“清流”,素来以党同伐异为长。   既然这王铎、钱谦益二人已经投靠了义军,难以切割,那么把他们二人打入“奸臣”之列,口诛笔伐,也在情理之中了。   好嘛,舆论上批倒批臭,军事上借重水师,组织上试图以张顺为假想敌,重新建立残明秩序,这就是“奴隶主”的力量吗? 第656章 京师风云   “老母猪?”只见那张凤仪脸色铁青,狠狠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咔嚓”,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坚固的桌面直接裂开了一道缝。   马英娘、高桂英和红娘子三人不由眼皮一跳,连忙干笑道:“总有些人满口喷粪,实在是该杀!”   原来当张顺听到对自个造谣中伤之词的同时,李三娘、红娘子一干人等也同样听到了这些言辞。   只是女性和男性的关注度截然不同。   张顺关注点是这些人如何辱骂自己,而诸婆娘则关注的是自己如何被辱骂。   别的辞倒还罢了,独那“老母猪”一句,实在让人不能忍。   特别是诸女之中,张凤仪年纪最大,可不正应了“老母猪泻火”那句?   “不成,我得安排下去!”张凤仪银牙咬碎,恼羞成怒道,“不把这厮揪出来,嘴都给他打烂了,我夜不能寐!”   你夜不能寐,怕不是想男人了吧?   红娘子闻言看了她一眼,不由暗自腹谤道。   “哈哈,老母猪,亏得你想得出来!”内阁次辅张至发指着侯恂,开怀大笑起来。   “一点小伎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侯恂自谦的一笑,心情却是舒畅了三分。   你道为何?   原来这北方虽然不如江南那般广蓄奴仆,但是世上总有例外,而归德府侯家就是这个例外。   这侯恂不仅与东林党人邹元标、梅之焕、郑三俊等人为善,亦在归德府城十里外建有“南园”一座,其中蓄有奴仆数百。   张顺这废奴令一出,也等于掘了他侯家的根基,故而他也极为愤恨,这才骂出如此狠毒之辞。   阁臣贺逢圣闻言摇了摇头,笑道:“侯尚书何必自谦?此言之犀利,如刀似剑,真真是杀人不见血也!”   “兵法云,将勇伐其智,将智伐其情。昔日霸王勇不可当,天下无对,仍败于高祖之手者,智情不及也。”   “今之‘舜王’,即昔之霸王也。其内蓄女子,外不能用智谋之士,终必为我所败。”   “此‘老母猪’一词一出,彼辈必急。彼辈一急,定然急促张慎言。”   “那张慎言哪里有闲心与她?如此以来,内外相疑,其政必乱,到时候为我所趁矣!”   原来恶毒攻击张顺之词,有部分便出自于这一干人之手。   相对于其他人只是无能暴怒,发泄情绪而言,张至发一干人等散布这些谣言则是一个有计划有目的的行为。   经过这些人长时间的观察以后,他们发现张顺出身微寒,无有兄弟族人可依,唯有依赖家中那一群婆娘和以张慎言为首的文武将领。   当张顺在京之时,一切都围绕他运转,自然无虞。   如今张顺一离开京师,朝中诸事皆委以张慎言,这就有了让这些人可乘之机。   依照他们的心思,这女人都是感性动物,一旦被激怒了,定然会不依不饶,闹将起来。   到时候,张慎言一个处置不当,两者之间就会内讧起来。   如此以来,你张顺是继续坐镇南京,还是赶回北京处理内讧?   “妙,妙,实在是妙啊!”其他人一听,不由纷纷笑了起来,“这样既支援了江南,又引发了‘顺贼’内讧,可谓是一石二鸟!”   然而,就在众人欢欣鼓舞之际,却没有看到守在门外的仆人,突然目光闪烁起来。   “宋先生,如今谣言纷纷,人心惶惶,不知何以教我?”就在张至发一干人等心怀叵测之际,张慎言也请来了宋献策,共同商议对策。   “此事易耳!”不意宋献策却笑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愚夫蠢妇之辈,好谣言而远其实,待我再编几首谣言,广而告之,其不攻自破!”   “啊,还编谣言?”张慎言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献策。   “对啊,这一招叫做以谣制谣!”宋献策笑道,“比如:舜王多好色,京中无处子;舜王好心肝,京中无稚童;舜王好母猪,京中无家畜。”   “信知舜王狠,天下益无人。男人裹为兵,女人入后宫,家畜填入腹,稚童剖肝心。问君何所活,侥幸存一人!”   “啊,这……你确定自己不会被殿下砍了吗?”若论骂殿下之狠毒,还得是您宋献策啊!   人家只是骂一骂,过一过嘴瘾,你老倒好,直接把全天下人都骂死了!   原来宋献策的法子就是把别人骂张顺的话再夸大十倍、二十倍乃至一百倍。   你说舜王狠,那他真是狠,你看看全天下人和牲畜都被他搞没了。   你说:哎,你怎么活着啊?   侥幸,侥幸,全天下就侥幸剩我一个!   这话不是哄傻子的吗?谁信呐!   “哟,今儿什么风,把你们都吹来了!”就在这时,突然红娘子信步走来。   “夫人,你却是来迟了!”两人一见红娘子来了,不由连忙站起来施了一礼道。   原来和贺逢圣一干人等想象的不同,自张顺离京以后,这三人再度组成“铁三角”,一起处理京中事务,根本不会出现内讧之事。   两人连忙把“以谣制谣”的计策一说,红娘子不由笑道:“两位老先生的法子自是没的说,我也没什么意见。”   “只是有一点,却是要和你们通口气。昭德将军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派人探查谣言出处,还请两位不要阻拦。”   “这……那还请昭德将军不要擅动兵戈,不然,回头我们也不好向殿下交代!”张慎言和宋献策倒是不明白她为啥“咽不下这口气”,不过鉴于人家有兵有将,他们也不好直接插手此事。   三人正在有说有笑之际,不多时却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你……”三人一见,却见那人有些面生,顿时不由大吃一惊。   “三位先生请了!”只见那人有几分拘束的施了一礼道,“我乃殿下敕封旌旗卫首领刘应贵,刚刚得到消息,内阁次辅张至发、内阁辅臣贺逢圣、户部尚书侯恂、左都御史唐世济一干人等于城西秘密集会,散布谣言,阴谋不轨!”   “啊?”众人闻言一愣,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这真龙见首不见尾之人,正是先前不起眼的刘应贵。   三人验过了身份,松了口气之余,打心底不由对张顺又敬畏了三分。   “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把这几人拿下?”红娘子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这……兹事体大,不可轻动!”张慎言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倒不是张慎言包庇这一干人等,只是仅凭一个“散布谣言”的罪名拿下以次辅张至发、阁臣贺逢圣、户部尚书侯恂以及左都御史唐世济这一干重臣,恐怕难以服众。   “彼辈散布谣言,不外乎动摇我军军心。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假装内讧,引蛇出洞?”就在这时,宋献策沉吟了片刻,不由突然开口道。 第657章 京师事变   “张慎言,你给老娘出来!”正值早朝时间,群臣正在奏事,忽然听到一个女子高声喊道。   “出来,出来!”那女子话音刚落,随即又有一群女子大声应和着,如同回音一般。   “呃……陛下,微臣去去便回!”张慎言脸色一变,不由尴尬的请示道。   “好说,好说,准了!”朱常洵八卦之魂熊熊燃起,连忙应道。   “如此失陪了!”张慎言又向同僚拱了拱手,这才有几分狼狈地逃离了大殿。   “要不,咱们也去看看?”朱常洵见众人好奇得紧,不由开口问道。   “啊,那恭敬不如从命了!”群臣不由连忙拜了拜道。   “走,走,同去,同去!”得了朱常洵之命,众人不由呼朋唤友,施施然离了乾清宫。   待到众人出宫门一看,只见一个顶盔贯甲的女子英武非凡,正率领几十个女子在哪里叫骂。   张慎言唯唯诺诺,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还口。   “哈哈,张慎言,你也有今天啊!”众人见了,心中不由大乐。   不管怎么说,张慎言作为第一个投靠张顺的名臣高官,如今又占据了首辅之位,自然引得众人不快。   好容易逮着了他出糗的机会,可不得好好欣赏一番?   不多时,也不知张凤仪说了些什么,突然张慎言大怒道:“张凤仪,你欺人太甚,来人呐,把他给我轰出去!”   张慎言此话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而就在这时,张凤仪不怒反笑:“好胆,也不看看这天下是哪个打下来的!”   “来人呐,把他给我捆起来,老娘要亲自抽他!”   随着张凤仪一声令下,顿时七八个女子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就要来捆那张慎言。   张慎言深知这些女子都是张顺的禁脔,哪里敢动手动脚,只得向围观的人群中跑去。   他这一跑,那些女子一追,顿时乱成了一团。   坏了,这是张顺那厮的婆娘,若是哪个喊一声遭了猥亵,恐怕自己有口也说不清。   想到这里,群臣不由大乱,如同遭到虎豹的羊群一般,四处乱窜起来。   “陛下,往这里,往这里!”眼见众人乱跑,身宽体胖的朱常洵也连忙迈着沉重的脚步要走,不意这是却被内阁次辅张至发招呼了一声。   “嗯?好!”朱常洵见有人救驾,不以为意,连忙跟着张至发就走。   不多时,众人离了乾清宫,穿过了几道大门,来到了一处草木丛生之所。   时值冬季,草木衰败,看起来颇为萧索。   那朱常洵被冷风一吹,顿时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看了看跟在自己左右的张至发、贺逢圣、侯洵及唐世济等人,不由奇怪地问道:“咱们不回乾清宫,这是要去哪儿?”   “陛下!”张至发闻言,顿时带头跪了下来,正义凛然的大声喊道,“‘舜王’名为明臣,实为明贼!”   “彼辈杀我百姓,夺我江山,臣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手刃此贼!”   “今臣等已经联络辽东名将王廷臣,率精兵五百,家丁千余,诛贼护驾,还请陛下立刻下旨!”   “你莫害我,你莫害我!”那朱常洵跑了这一路,早累的气喘吁吁,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冰凉,寒气入骨。   那朱常洵虽然蠢笨,但是他又不是傻子。   如今张顺之盛,天下莫能挡者。   只有千余人,又能作甚?   你不去撩拨他还好,你这一撩拨他,岂不是要了我的性命?   “好了,陛下已经下诏,快快有请王总兵!”张至发如同耳聋了一般,自顾自的站了起来下令道。   “我没有,我没有!”朱常洵连忙大喊大叫,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肯理他。   随着张至发一声令下,原本安静的树林中、楼阁中突然出现许多士卒。   他们有的顶盔贯甲,装备精良,而有的却只能穿一件战袄,拿着粗糙的刀枪。   原来这些装备精良的乃是王廷臣麾下精兵,而那些装备简陋的则是诸人私下里训练的家丁死士。   “哈哈,只要我们冲过去杀了张慎言,然后下令免除丛将之罪,天下可定,未来可期!”张至发看到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由大喜道。   “谁说的!”而就在这是,突然张慎言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你!”张至发闻言一愣,连忙转过身来,却看见张慎言正带着一干臣子赶来过来。   “快,快杀了他们!”张至发不由大喜,连忙下令道。   “张至发、贺逢圣、侯洵、冯英、唐世济,尔等五人,劫持天子,意图谋逆!”张慎言不由厉声喝道,“如今证据确凿,事实俱在,还不投降?”   “投降?这话该我对你们说吧!”张至发闻言大笑了起来,“你看看,我们精兵强将,你们拿什么给我们斗!”   “要非今日你们内讧,恐怕我还救不出陛下出来!”   “死到临头,冥顽不灵!”张慎言闻言冷哼一声,不由转身下令道,“昭德将军,你我之间虽然有所误会,但是大敌当前,还是麻烦你了!”   “此乃我张家之事,何称麻烦!”昭德将军张凤仪闻言一笑,大声下令道,“白杆兵听令,出来诛贼!”   随着张凤仪一声令下,只听见呼啦啦一阵脚步声,顿时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来了四队白杆兵。   这些白杆兵一个个都穿着厚重臃肿的绵甲,携弓矢钩枪围了上来。   “你……你们算计我?”张至发一看这情形,哪里不知义军有备?   “各位同僚当面,这张至发、贺逢圣一干人等,挟持陛下,阴谋造反,你们亲眼所见。”张慎言也不理他,反倒向众人拱了拱手道。   “今我用兵诛之,明正典刑,诸位以为如何?”   “证据确凿,彼辈果然死不足惜,还请张阁老即刻诛之!”众人见了,深知张至发一干人等被张慎言抓住了把柄,哪敢说半个不字?   “你们……你们想杀我?”张至发听到这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张慎言,你千算万算,难道就没有算到陛下在我手里吗?”   言毕,他连忙命人把朱常洵抓了,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退到了阵前。   “狗贼,你快放开陛下!”众人见了不由大惊失色,纷纷看向张慎言。   “张先生救我,张先生救我,我是被这厮挟持的!”朱常洵一见张慎言,不由大声求救道。   “怎么样,能射得中吗?”张慎言见状似乎吃了一惊,不由向张凤仪问道。   “可!”张凤仪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随从递过来的弓箭。   “陛下万乘之躯,张将军你可不要开玩笑啊!”张慎言生怕张凤仪失了手,不由再三嘱咐道。   “聒噪,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张凤仪不耐烦的道,“老娘虽然比不得陈长梃、萧擒虎,难道还射不死一个人吗?”   言毕,张凤仪开弓就射。   只听得一声惨叫,却见那张至发仰面而倒。   糟了,射错人了!   众人见了不由大骇,正不知如何之际,却不意张凤仪带着几个士卒一个健步冲了上前。   “快,快动手!”贺逢圣眼见张至发倒地,心底一颤,连忙下令道。   然而,正押着朱常洵的几个人不但不动手,反倒扯着他向义军方向跑去。   “不对,他们是叛徒,快放箭,放箭!”直到这个时候,贺逢圣才恍然大悟,连忙下令道。   “这……”王廷臣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一咬牙也下令道,“放箭!”   一阵箭雨袭了过来,顿时笼罩了朱常洵左右。   说时迟,那时快,正跟在朱常洵左右的几个人突然扑了过来,把他扑倒在地上,用身体挡住了飞驰而来的箭支。   “啊啊啊!”只听见几声惨叫,趴在朱常洵身上的几个人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眼见不活了。   就在这时,张凤仪才迟迟赶到。   她连忙扒开了众人,救起了朱常洵,这才厉声下令道:“诛杀逆贼,虽降不赦!”   “你们没事儿吧?”张凤仪下完命令以后,这才顾得上查看那几人的伤势。   “你看我们像没事儿的样子吗?”那几人闻言不由苦笑道,“我们本就是该死之人,世世代代为人奴仆。”   “今日得舜王垂怜,子孙若能脱得奴籍,虽死无憾矣!”   原来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贺逢圣的家仆,深受贺逢圣信重。   只是无论贺逢圣,还是张慎言都没有想到,这些人从贺逢圣那里听到了张顺“废奴令”的消息以后,是如何的激动。   这才有了先前的告密之事,和后来引蛇出洞的计划。 第658章 遍地开花   徽州府黟县,校场之上战鼓声不绝于耳。   俄而,只见一骑飞驰而出,马上骑士上下翻飞,竟如同长在马背上一般,端的是好骑术,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就在这喝彩不绝之际,马上骑士满弓搭箭,势如流星,三发三中,正中靶心!   “好!”坐在上面的黟县杨知县见了,不由大喝一声,因笑道,“此何人也,竟有这般本事,可堪为城守御贼!”   如此精妙绝伦的骑射之法,莫说在战马稀少的江南,就是在边地也极为罕见。   只见那人正举着弓,四处招呼,显然对自己的骑射技术也颇为自得。   如今正是用兵之时,那杨知县见了不由大喜过望,正要重用。   不意就在这时,左右皆笑道:“此人唤作宋乞,乃是程家家仆。平时看家护院尚可,若论战阵,恐失了长短。”   “哦?”杨知县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住了,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奈何独为奴仆者也?   你道这杨知县为何有这般心思?   原来就在前几日功夫,发生了一件祸事。   县中大户韩氏与奴仆万黑九起了龃龉,结果被那奴仆万黑九愤而纠集党徒,焚其房屋,杀其一家,然后“结寨于山”,公然声称要“废奴契,分田地”。   官兵讨之不利,故而招募丁壮,编练为兵,除了表面上声讨“顺贼”以外,其主要目的就是防备万黑九这一干党徒。   如今这宋乞虽然勇武绝伦,奈何与万黑九一干人同为奴仆,那杨知县哪里敢大用?   不多时,众丁壮较艺完毕,杨知县这才下令道:“程子龙武艺超群,擢为城守;宋乞武艺高超,擢为甲长。王伦力气超人,擢为甲长……”   “什么?明明宋大哥武艺绝伦,为何反倒提拔一个武艺平庸的程子龙当城守?”知县此令一下,顿时群议纷纷。   城守掌握城中编练之兵,而甲长不过管理十户人家,分得十个丁壮罢了。   本来校场演武之前,说好的武艺出众者为城守,谁料想这“鸟知县”竟然临时变卦了。   “你们懂什么?那程子龙哪怕再平庸,人家也是黟县大户,岂是我等奴仆所能比拟?”还未等宋乞开口,他的朋友朱太不由冷笑道。   “不得妄议杨父母!”不意宋乞听到这里,连忙呵斥道。   “父母?”朱太嘴角高高扬起,讥笑道,“这‘杨父母’怕不是人家的亲父母,我等的继父继母!”   “祸从口出!”宋乞皱了皱眉头,不由低声呵斥道,“回头再和你计较!”   “哦……”朱太听了宋乞这话,这才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闭口不言。   待到比武完毕,众人各自散去。   朱太这才领着十余人来到了宋乞家中,开口问道:“宋大哥,我听闻溧阳、金坛二县在舜王殿下的支持下,已经焚毁了卖身契,又分得了田地,子子孙孙不再受人家的鸟气,何等潇洒!”   “如今那鸟知县,一味护着城中大户,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今日演武,宋大哥武艺出众,理当第一。”   “结果却让一个没有本事的程子龙上来当什么鸟城守,想必我等在他们的心目中,何当万年为奴,世世为奴!”   “宋大哥若忍得这口鸟气,就休怪兄弟们不讲义气,去投万黑九那厮!”   “刚才人多,不便言之!”不意那宋乞闻言冷笑道,“如今大明将亡,天下将变,诸勋戚与国同休者,亦当休矣!”   “如今舜王居南京,废天下之奴,此诚千载难逢之良机也!”   “诸位兄弟若信得过某家,今晚就去各处联络,明天一早咱们就起兵!”   “吾观彼辈城中兵马虽多,但一个个都孱弱如鸡,不济得事情。”   “今不趁其孱弱,毁其家,灭其族,瓜分其田地,我辈焉能出了这口恶气!”   宋乞此话一出,众人不由磨拳搓掌、兴奋不已,纷纷道:“众弟兄都听宋大哥的,你教我们向东,我们绝不向西,你让我们偷狗,我们绝不摸鸡!”   于是,宋乞遂改名宋玉,携朱太一干人等联络各地奴仆一时俱起,相约尽歼其大中之族。   黟县杨知县及县中大户猝不及防,难以抵挡,大半皆遭其毒手。   及黟县已定,宋玉、朱太又遣人联络附近祁门、休宁、歙县等地起兵,遂占有大半个徽州府。   宋玉遂自称总兵,朱太称副总兵,遥尊张顺为主。   而与此同时,江苏之太仓、宝山,泉州之南安、安溪、永春、德化;福州之永福、闽清;江西之石城、瑞金、吉安等地亦先后起事,遥尊张顺,鼓吹“废奴籍,除苛捐,分田地”。   一时间“废奴”的呼声充斥了各地,颇有星火燎原之势。   “好,好得很!”本来前些日子还呈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的残明势力,一时间到处失火,到让张顺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人民的力量”。   先是大半个江南,群起而攻之,声讨张顺。   随后,突然间起义四起,呈现出星火燎原之势。   大喜大悲之间,实在是考验人的心脏。   “殿下,殿下,此乃天意也!”王铎和钱谦益二人不由喜极而泣道。   张顺固然有很大的把握和底气,能够稳坐钓鱼台。   但是那王铎和钱谦益就不一样了,他们两人没有和张顺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对张顺的能力没有直观的感受,故而这几日都焦躁不已。   如今突然听到大半个江南处处失火,不由暗道侥幸。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不意张顺摇了摇头道,“所谓‘天意’者,亦即民意也!”   “人生于世,娘生爹养,岂有别耶?”   “彼辈或迫于势,或窘于途,不得已而为奴,被人或畜之如牛马,或驱之若牲口,惨之至矣!”   “大率天下,不平则鸣。天下岂有人世世为奴,而甘之如饴者乎?”   “今主仆之间,已经势成水火。非彼趁我,乃我趁彼也!”   “今我为舜王,聆其呼声,代天赦之,然后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第659章 兵临城下   就在江南各地,奴仆起义如火如荼之际,“隆武帝”朱聿键和“监国”鲁以海两人顿时也坐不住了。   如果说先前的争霸,还是老张家和老朱家争夺家产的话,那么在众奴仆加入以后,现在这场争霸性质就变了。   变成了老张家带领一干奴仆,不仅要把老朱家掀了,还要把老朱家的管家、采买、婆子、丫鬟一干人等全换成自己人,这还了得?   “那是什么?”   “船,好多的船,好多的大船!”   这一日,长江上的渔民、船夫如同往常一样,打渔、摆渡。   然而,就在一切如常之际,突然遥远的东方,迎着朝霞,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船帆。   那些船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有人认出了船帆上的旗号。   “郑?”这是哪家的将领?   “轰,轰!”就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突然船上的火炮响彻了起来,顿时吓得众人掉头边跑,“不好啦,不好啦,海寇来啦!”   “什么,郑氏船队?”当张顺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也吃了一惊。   “郑芝龙,郑芝龙,他和郑成功是什么关系?”   “这……我们只听说这郑芝龙字日甲,小字一官,又号飞虹,并没有听说过有唤作郑成功之人!”王铎和钱谦益不由对视一眼,然后一脸茫然的回答道。   “算了这个不重要!”张顺摇了摇头,心道:莫非后来这厮改名了不成?   先前孙承宗和李自成两个人就用名字坑自己了一把,他多少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不过,对方终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如论是谁,恐怕也只能手底下见个真章了。   “这样,传令王定,准备出城应敌!”张顺略作沉吟,不由下令道。   “啊,殿下?”王铎和钱谦益闻言大吃一惊,不由连忙劝说道,“贼势甚大,还是先凭城而守,然后再作计较才好。”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守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王铎和钱谦益两人虽然不知兵,但是脑子还是有的。   “本王打得仗,比你们吃的盐都多,还用你们教我怎么打仗?”张顺听了这两人的话,差点被他们气乐了。   不过,念在这两人都是好心的份儿上,他又解释道:“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夫用兵之法,就忌死板硬套,呆板僵化!”   “这南京城周二十里一十九步,门十二,需要多少兵马登城,方可守之?”   “彼辈由南而来,利于水而不利于陆,不知我北兵之精锐。”   “彼辈见我兵少,必弃船乘我,当可一鼓而破之!”   啥意思呢?   张顺就是说,这南京城太大了,城门也太多了,我手底下这点人马无论怎么分,都没有办法进行防守。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主动出击。   对方见我兵少,肯定会弃船就陆来战,正好能够一鼓作气,把对方击败了。   且不说张顺如何计较,且说那郑氏船队逆长江而上,很快就抵达了南京城外。   “好一处形胜之地,王气之所!”郑氏船队为首那人抬头一望,不由交口称赞道。   原来为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郑芝龙的胞弟郑芝凤,地位稍逊郑芝龙。   如今这郑芝龙正坐镇大本营,故而派遣郑芝凤领兵前来。   那南京城依山傍水,气势恢宏,果然让那郑芝凤大受震撼。   “开炮!”郑芝凤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下令道。   这一次前来,他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耀武扬威,震慑“顺贼”;另一个则是和“天兵”会师,合攻南京。   如今他已经赶到城外,不知为何“天兵”未到,他只好先实现第一个目的。   “轰,轰,轰!”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响,一枚枚沉重的铁弹狠狠地砸在了厚重的南京城墙之上,然而一个个又弹回了水中。   “这……”郑芝凤见状不由大吃一惊,自郑氏起家以来,他从见过这般景象。   “荡寇侯,此城又名石头城,其城墙之坚固,未之有也,岂可顷刻而破?”就在这是,随船而来的朱大典不由笑道。   “哦?原来如此!”郑芝凤闻言一愣,顿觉棘手起来。   “此战我等不求杀伤,但求耀武扬威一番,沮其士气足矣!”朱大典笑着又解释道。   “彼‘贼酋’犹善用兵,天下英豪败于死于其手者,不知凡几。”   “若非他这一次昏了头,非要搞什么劳什子‘废奴令’,连这长江老朽都不同意将军进来。”   “你这厮怎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意那郑芝凤听了朱大典这话,顿时恼怒起来。   他自度文武双全,麾下战船火炮无数,岂有惧怕那泥腿子的道理?   想到此处,那郑芝凤不由笑道:“督师且看这炮!”   “昔日我路过揭阳港口,只见海底光芒四射,疑有宝物。乃使人潜水视之,乃此炮也。”   “此炮上刻有远西文字,能发二十四斤铁弹,射四五里。”   “大凡天下城池,无御之者。督师少安毋躁,且看我如何破之!”   言毕,郑芝凤又命令士卒装填了火药、弹丸,然后猛轰南京城。   如此轰了两下,突然上元门城门打开,俄而杀出一将,高声喝道:“好个贼子,但用炮轰我城,自个却龟缩在船上。”   “若是有胆,可敢上岸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不去管他,继续轰打!”郑芝凤皱了皱眉头,不由下令道。   如此轰打了半个时辰,俄而又有人出来又喊来几遍。   郑芝凤依旧不理,继续轰打。   如此轰了大半日功夫,南京城巍然不动。   直到这个时候,王定不由出现在城墙之上,哈哈大笑道:“我道你有何能耐,原来只会给我的城墙挠痒痒!”   王定此话一出,顿时惹得南京城上下哄然大笑。   原来城中的大户、士绅、商户和普通百姓,第一次听得炮响,早吓得肝胆俱裂。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来二去,听习惯了,这才发现这玩意儿“雷声大,雨点小”,顿时失了敬畏之心。   “该死!”郑芝凤老于兵事,一见笑声四起,顿时明白了过犹不及,这一次耀武扬威的行动彻底失败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即发起猛攻,另一个就是等待“天兵”赶到,合击南京城。   “荡寇侯,事不可为矣,还是早走为妙!”就在这时,朱大典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走?”郑芝龙拿起了千里镜,认认真真的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那是不可能走的!”   “贼人无知,不知我千里镜的厉害。”   “刚才我用此物仔细观察了半天,只见城上除了部分甲兵以外,其余皆为城中丁壮。”   “我料定定是‘顺贼’兵少,无法面面据守。若我声东击西,彼辈必不能守!”   “此乃天赐大功与我,今不取,日后必受其殃也!” 第660章 郑芝凤的决定   “听说鲁王的兵马乘船自海上而来,战船千艘,战兵数万,红夷大炮不计其数,如今正在攻城!”魏国公府瞻园园内,寥寥数人围在一起,正低声嘀咕道。   “啊?此事传言纷纷,言海寇者有之,言东南水师者有之,事关我等身家性命,不知其真假究竟如何?”众人闻言不由纷纷问道。   “监国鲁王”反攻固然振奋人心,但是若是反攻不成,他们贸然加入,岂不是自坏了身家性命?   他们一干人等,皆是公侯勋贵,延绵数世乃至十数世,深知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故而有些瞻前顾后。   “此事乃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保国公朱国弼闻言不由保证道。   “既然朱兄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无异议!”魏国公徐允爵点了点,这才开口表态道。   “只是兹事体大,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诸位回去以后,但选练死士,蛰伏起来,以待时机。”   “时机不至,兵不可出,谋不可泄,否则杀身之祸,前车之鉴!”   “晓得了!”众人闻言一愣,连忙纷纷应道。   而就在这时,保国公朱国弼犹豫了一下,不由提议道:“如今‘顺贼’兵少,又分出去一些前往溧阳、金坛两县,镇压叛乱,这南京城正值空虚。”   “若能使一人,告知城外虚实,再由你我里应外合,一举破其城,擒其首,天下犹未可知也!”   “不成,不成,此事担莫大的干系,岂可如此鲁莽?”不管保国公朱国弼怎么说,反正那徐允爵是吓破了胆,根本不想冒这个风险。   原来这魏国公徐允爵乃明开国大将徐达第十世孙,乃是南京城内众勋贵之首,与先前被张顺诛杀的定国公徐允祯并为国公。   只不过前一个定国公乃是徐达第三子徐增寿在靖难之役中,私下里向朱棣传递消息,以至于被诛。   故而当朱棣登基以后,一则念及旧情,二则笼络勋贵,故而有封了一个定国公,以示恩宠。   徐允祯前车之鉴,那徐允爵自然也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以免遭受毁家灭族之祸。   众人劝说了一番,眼见魏国公是个不能成大事者,这才提议道:“既然如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事成之后,魏国公莫要艳羡我们便是!”   徐允爵哪里不依?   他反复叮嘱众人道:“此事我是一概不知,你们切莫要连累我!”   且不说城中众勋贵如何计较,且说那郑芝凤连续轰打了南京城数日,不见成效,顿时也焦躁起来。   虽然他通过千里镜,望见南京城上义军士卒并不是很多。   但是,夫用兵之法“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虚虚实实,谁知道这是南京城的真实情况,还是“顺贼”故意示敌以弱?   郑芝凤觉得自己失算了。他千里迢迢而来,却没想到明太祖朱元璋建设的这座城池竟然如此坚固。   哪怕以他手中的“神炮”,能够发射二十四斤炮弹的重型红夷大炮都不能伤其分毫。   “荡寇侯,陛下派来的援兵来了!”而就在郑芝凤犹豫不决之际,朱大典终于带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什么?快,快快有请!”郑芝凤闻言不由大喜。   “荡寇侯!”不多时,迎面走进来一位皮肤黝黑,年近五旬的将领,施了一礼道,“在下许成名!”   “哎呀,原来是平寇侯在此,客气了,客气了!”那郑芝凤闻言一愣,连忙也还了一礼道。   原来无论是熊文灿拥立唐王朱聿键,还是郑芝龙拥立鲁王朱以海,都是为了加官晋爵,故而其麾下将领各有封赏。   如今这两人,一个荡寇,一个平寇,倒也相得益彰。   双方好容易客套完毕,郑芝凤不由主动开口问道:“不知平寇侯这一次带了多少船只,多少兵马,咱们也好合计一下,如何攻城!”   “这……”许成名闻言不由面露难色,半晌才道,“本来熊阁老准备了一万精兵,千余艘战船,准备顺江而下。”   “谁成想……谁成想有贼起兵临武、蓝山,颇有声势。熊阁老为了以防万一,不得已抽调人马前去平乱。”   “如今我麾下只有战船五百,镇筸兵一营人马前来。”   “啊,这……”笑容,肉眼可见的从荡寇侯郑芝凤脸上消失了。   开什么玩笑,几个破产的流民,值得如此你们一干人等劳师动众,莫不是耍我不成?   其实,这倒是郑芝凤误会了。   原来这临武、蓝山两地多矿工,就在去年因为发生看矿难问题,熊文灿一干人等不仅不派人救援,反倒强令封闭矿井,惹得众矿工不满,忿而起兵。   众人推举刘新宇为大元帅,郭子奴为军师,并联合蓝山李荆楚起义军和莽山、九峰山瑶民,聚众万余。   初时,义军连战皆背。   再加上熊文灿主要精力和主要兵力用来对付驻守在南阳的萧擒虎部,倒没有拿他当一回事儿。   不曾想,这几日众人受到了义军攻占南京的激励,再度发起了进攻,先后打下了长宁和衡州。   义军攻克衡州以后,又联络江长子、李大用、李高峰等人起义,乘胜追击,又取湘潭、湘乡二县,进而围攻长沙。   长沙副使高斗枢一边拼死抵抗,一边连忙派遣士卒前往襄阳求援。   那熊文灿得此消息以后,大为惊慌,连忙调遣士卒前去平叛,这也是许成名姗姗来迟的根本原因。   可惜郑芝凤并不知其中虚实,还道熊文灿唬他,一时间就要调头折回舟山。   “督师,将军,城中急报!”就在众人就要翻脸之际,突然又有士卒匆匆忙忙赶来道。   “说!”郑芝凤正憋了一肚子,没好气的下令道。   “那个……那个……”那个士卒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许成名,最终还是一咬牙汇报道,“刚刚得到消息,‘顺贼’正在城中,其麾下只有半营……半营人马!”   “什么?这消息可靠不?”朱大典、郑芝龙和许成名三人闻言大吃一惊,不由连忙追问道。   “啊?”那士卒被三个大官这么围着追问,顿时吓了一跳,嗫嚅了半天,这才开口道,“这个情报,乃是城中保国公朱国弼派人递出来的,真假如此,小的……小的一概不知……”   “朱国弼?”郑芝龙和许成名闻言一愣,不由看向朱大典。   “此人乃保国公朱永之后,天启初,因杨链遭魏忠贤陷害,仗义执言,以致丢了岁禄;崇祯初,又因为弹劾温体仁一干人等,又丢了爵位。”朱大典不由开口解释道。   “后来国事紧急,先帝又起复重用,又以定策之功,袭爵保国公!”   两人一听朱大典这话,顿时明白这是讲述此人的性情和立场,更偏向于东林党一系。   而如今支持鲁王的势力,主要就是郑芝龙海商集团和立足于江浙一带的东林党人。   那郑芝龙和许成名不由相视一眼,不由笑道:“如今我有水师万余,镇筸兵三千,数倍于贼,可一战而擒也!”   “天赐我如此大功,合该‘顺贼’授首,大明复兴。”   “此战若成,陛下当效光武之故事,而你我亦当名列云台,子孙世享富贵也!” 第661章 耀武   “殿下!”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人看着穿戴整齐的张顺准备离去,忍不住喊了一声。   这一声感情真挚,包含着对张顺和自己未来的所有担忧。   作为一叶浮萍,她们好容易有了一处可以依赖的港湾。   然而,现在这一处港湾也起了风浪,究竟何去何从,她们心中也一片茫然。   “哈,怕吗?”张顺看了她们一眼,不由笑道,“要不这样吧,一会儿你们收拾一下,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等到战事已定,再做计较!”   这三个女子搁后世也不过三个孩子罢了,张顺对她们倒也不强求。   “不,我们等着殿下!”没想到三个弱女子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天下虽大,未必有我们容身之所。”   “殿下生,我们生;殿下死,我等也不能独活!”   “呃……那好吧!”张顺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爱情,也不关风月,更和忠义不相干。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所有人都不配有尊严的活着。   除非你成为最强者,或者托庇于最强者的麾下。   张顺整了整护心镜,然后扭头对悟空说道:“走吧!”   既然你们选择后者,那我也只好成为前者了!   是时候让这些生活在烟花繁荣之地,富贵温柔之乡的花朵,经历一番风雨,以免以为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张顺收拾了心情,出了宫城、皇城,然后穿过了整个南京城,来到了阅江楼。   这阅江楼虽然名为阅江,实际上并无一楼。   原来这阅江楼位于南京城西北的狮子山山巅,当初朱元璋定都南京以后,曾打算在此地修建楼台一座,赐名“阅江”。   不意刚刚奠基完毕,朱元璋又下令中止了此楼,故而只剩下一处宽阔的平台。   这平台虽然不甚高,却也能西望长江,北观石灰山,南觑清凉山,可谓是京师之门户,战场之枢纽,故而张顺选择此处作为自己的指挥之所和观战平台。   “哈,都到了啊?”张顺来到了阅江楼基台,只见前明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以及城中的大户、盐商一干人,正翘首以待,等候在这里。   他不由笑了笑,若有所指地开口道,“本王姗姗来迟,倒让诸位久等了!”   “啊,不敢,不敢!”众人心中本就有鬼,闻言顿时吓了一跳,纷纷“谦虚”道。   “好了,大伙儿少安毋躁,且看本王如何破贼!”张顺自信一笑,故意在“贼”一字上加重了一下语气,听得众人更是胆战心惊。   张顺言罢,也不去管他们,只顾往前走去,走到台边伸头往外一看。   却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上,船帆遍布,密密麻麻的几乎覆盖了整个江面。   而就在“帆林”的边缘地带,正有几艘帆船停靠在岸边,陆陆续续向岸上“倾倒”士卒,显然是郑芝龙派来攻打仪凤门的士卒。   而在此以北的石灰山一带,亦汇集着许多帆船,想必是对位于石灰山的观音门、上元门和佛宁门等处有想法。   这石灰山即后世幕府山,位于狮子山以北,海拔仅次于位于紫金山,南京城外郭正蜿蜒其上。   如果郑芝龙一干人夺取此处,便能眺望全城,将义军部署及士卒调动尽收眼底。   张顺对此早有预料,不由下令道:“王定,你即刻带领麾下人马前往石灰山,仪凤门一带由本王掌管。”   “是,末将领命!”那王定闻言连忙匆匆去了,原本热闹的城墙上,顿时又冷清了许多。   “殿下?”那王铎见状不由一愣,连忙提醒了一声。   您这手底下只有四千兵马,溧阳、金坛二县分别派去了五百。   如今王定又带走了两千,您现在手底下就剩千余亲卫了啊!   “少安毋躁!”不意张顺笑了笑,继续下令道,“悟空何在?率五百精锐出城,准备迎敌!”   “师傅?末将在!”悟空闻言一愣,先是看了一眼唯有张顺身边的姬龙凤,这才连忙接了命令。   “只许胜,不许败!”张顺又叮嘱了一句道。   “末将领命!”悟空听了张顺这话,顿时明白了张顺的心思,这才大声回答道。   “殿下,这……这是不是人有点少了?”那保国公朱国弼听了,连忙假装关心地问道。   “兵不在多,在精!”张顺笑道,“先试一试贼人的斤两,然后再做计较。”   言毕去,张顺生怕众人不懂,又解释道:“这南京城城垣四重,分别是宫城、皇城、南京城和外郭。”   “诸位且看,其他三重都是层层环套,唯有外郭则不然!”   “由于临近长江的原因,这外郭在南京城定淮门至阅江楼之间缺了一段,故而此处为贼人主要进攻方向!”   “其次为石灰山方向。贼人地处江面,无法窥探我军虚实,反倒虚实尽为我所觑。”   “彼辈唯有夺取石灰山,才有发挥其兵多将广的优势。故而石灰山方向,乃贼人第二进攻方向。”   “诸位且细细观之,方知其中奥妙!”   就在张顺为众人讲解之际,“平寇侯”许成名正指挥着其麾下的镇筸兵登陆。   所谓镇筸兵,乃湘西特色土兵,出自五寨长官司,即后世凤凰城一带。   其地民风彪悍,哪怕在后世清朝,也是有名的强兵,民族英雄林则徐就曾带领一直筸兵,参加过第一次鸦片战争。   且不说后世如何,且说那许成名正是拥有这样一支精兵,这才跻身于熊文灿麾下爱将之列。   他眼见义军非但不投降,反而蜂拥而出,准备又惊又喜。   许成名笑道:“好个‘顺贼’,胆敢小觑我等,我要让他尝尝我镇筸兵的厉害!” 第662章 扬威   “开火!”   “砰砰砰!”   随着许成名一声令下,镇筸兵的鸟铳响彻了起来,一股股白色的硝烟顿时弥漫了战场。   然而,遭受到镇筸兵鸟铳射击的义军,竟然如同巍然不动。   “出击!”就在这时,悟空大喝一声,义军五百精锐踏着整齐的脚步向镇筸兵逼了过去。   战场之上,双方倒看的不甚明白。   然而,在阅江楼上,一干人等这一次却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镇筸兵一方,约莫下船了两千人,背江列阵,列为三重。   第一重,乃三列鸟铳手,回环打击。   第二重,乃三列长矛弓箭手,正越过第一重人马,向义军阵中抛射。   第三重,乃是三列刀斧手,手持刀盾,斧盾,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去厮杀。   而义军一方,则以悟空为矢锋,组成了一个尖锐的矢锋阵。   矢锋阵相对于锥形阵而言,更为尖锐狭长,犹如长箭一般,故名曰矢锋阵。   其阵冲击力更为强大,而两翼的弱点也更为突出。   那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一干人等,虽然并无实战经验,但是好歹出身于将门,多少还有一些基本的军事常识。   他们看得明白,如果义军的矢锋阵不能连破明军三重叠阵,那么只有败亡一途。   如果能够连破明军三重叠阵……呃,五百对两千,以一对四,怎么可能?   就在众人把脑海中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之际,义军开始冲锋了。   以五百对阵两千,主动发起了冲锋!   “竖子敢尔!”这下子不仅城上的“看客”目瞪口呆,许成名也不由又惊又怒。   “砰砰砰!”   “唰唰唰!”   鸟铳声,箭矢声,密集的响彻了起来。   矢丸如同雨点一般打在义军士卒的身上,不是被弹开,就是了无声息。   “重甲,是重甲!”直到这个时候,许成名才反应了过来。   他久在南方作战,由于气候原因,所遭遇敌人多以轻便的轻甲为主。   哪怕萧擒虎麾下的人马,大多也只是装备了普通的棉甲,较为精良的三钱鸟铳,也完全足以应付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张顺麾下的亲卫却是一个例外。   这是一支精挑细选,个个都能身披重甲,上马为骑,下马为步的三军精锐。   “变阵,第二重上前,第三重准备,第一重撤回后面!”许成名连忙下令道。   不怕不怕,若论肉搏,镇筸兵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人。   随着许成名一声令下的,第二重长枪兵向前走了十余步,然后长枪放平列成了一个如同刺猬一般的长枪阵。   “杀!”面对防御如此森严的阵容,悟空巍然不惧。   只听得大喝一声,好似晴天炸了一个霹雳,然而重亲卫一个个擎出一根标枪,然后借着冲刺的速度猛的投掷了过去。   “啊啊啊!”沉重的标枪狠狠的扎进了镇筸兵的长枪阵中,有七八个士卒当场被钉在了地上,并引发了一阵骚乱。   “杀!”说时迟,那时快。   悟空一干人等投掷完标枪以后,看也不看兀自掏出了大刀大棒,仗着甲厚硬冲了上来。   只见那悟空一马当先,先是一棒子打开密集的长矛,然后欺身上前,兜头就是一棒。   一个凶悍的镇筸兵躲避不及,当场被悟空打爆了脑袋。   而其他士卒亦学有学样,纷纷拨开长矛,冲进去便打。   有些身手差一些的士卒,被镇筸兵的长矛挑中了,顶多破损了几片甲片,并无致命伤害,兀自自顾杀人。   原本坚固的长枪阵,如同纸糊的一般,竟然被以悟空为首的义军一冲即破,直接被冲成两段。   “刀斧手,刀斧手出战!”许成名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凶悍的对手,顿时肝胆俱裂,不由大声下达了命令,以舒缓心中的紧张、担忧和恐惧。   “来得好!”悟空刚刚杀穿镇筸兵的长枪阵,却见一群刀斧手冲杀上来,不由又迎了上去。   这些刀斧手一手持刀斧,一手持盾,列了一个整齐的叠阵压迫了过来。   如果义军猛冲盾阵中间不动,那么左右两翼就会包抄过来,便能够攻击义军两侧的薄弱点。   只可惜这悟空是个憨货,哪里懂什么阵法?   他眼见镇筸兵刀斧手逼了上来,不管不顾,兀自上前,对着当面的一个刀斧手,一棒子就敲了过去。   “咔嚓!”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刀斧手的藤牌倒没破,持盾的胳膊却被悟空打成了两段。   “啊!”那人刚来得及惨叫一声,早被悟空兜头一棒,再度敲碎了脑袋。   “杀啊!”左右一看自家将军竟然如此悍勇,莫不奋勇上前,刀棒交加,大力出奇迹一般把当面的刀斧手打得伤的伤,死的死,片刻之间就杀了个通透。   “火铳手,火铳手!”许成名哪里料得到义军来的如此之快,后面火铳手还没有来得及整阵完毕,只好又被他驱赶着顶了上来。   “杀!杀!杀!”这个火铳手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不由也杀红了眼。   一个个弃了火铳,互相拔起队友腰间的长倭刀,一个个怪叫着冲了上来。   “铛!”锋利的倭刀,狠狠地砸在了悟空的身上,只砸了他一个趔趄。   然而,他很快就顺手一棒子打来,把那些鸟铳手的脑袋如同西瓜一般,一个个敲的稀烂。   而其他人也学有学样,仗着甲厚,一个个不闪不闭,直接以刀换刀,杀得只穿了战袄的鸟铳手血流成河。   “这……这就要结束了?”阅江楼上,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一干人等眼见义军如此凶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大名鼎鼎的镇筸兵杀了个血流成河,早吓得肝胆俱裂。   知道双方的战斗力有差距,但是万万没想到双方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众人看着两翼犹自齐整,中间却已经尸横遍野的三重叠阵,一时间几乎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师傅,阿不,殿下,悟空特来复命!”就在众人许久不曾回过神来之际,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那悟空和他身边的士卒如同地狱的魔神一般,红的,白的,黑的挂了一身,又带着一股股浓郁的血腥味,熏的众人一阵反胃。   “呕,呕,呕!”果不其然,一阵阵呕吐声突然响了起来。   张顺看了看早已经吓破了胆子的公侯士绅,再看了看已经狼狈逃回到船上的镇筸兵,不由笑了起来。   实话实说,这一次他只是打算震慑一下这一干人,万万没想到这仗竟打得这么漂亮。   江南天气炎热,莫说重甲,就是普通的绵甲,一旦赶到夏天,也难以沾身。   可惜许成名没有料到,如今正是冬季,而城内的义军正是从北方而来的精锐。   阴差阳错之下,只装备了轻甲和战袄的镇筸兵就遭到了悟空一干人等的屠杀。 第663章 再破郑芝凤   “咚咚咚!”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鼓声,义军两司重甲精锐出现在上元门外。   上元门乃南京城外郭城门,位于石灰山山上。   由于地形的原因,张顺在阅江楼上看不到这里的情形,然而王定却能够在这里看到凤仪门外的战况。   当他看到悟空率领的亲卫,势如破竹一般击败许成名的时候,不由笑道:“殿下亲卫已经取得了凤仪门的胜利,我等也不能被比下去了啊!”   就在王定说出这话的同时,郑芝凤的士卒已经登陆了大半。   他麾下总共有万余人马,除却水手和船上的留守,拢共有六千人马可用。   这六千人马,被其列为三个方阵,沿江岸一字摆开。   而王定派出去的士卒只有两司一千人马,尚不及郑芝凤一个方阵之数,同样列了两个方阵,一左一右摆在了城外。   “轰,轰,轰!”双方刚刚列阵完毕,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之际,郑芝凤的船上开始开炮了。   原来蜿蜒在石灰山上的佛宁门、上元门和观音门三门皆临近长江,距离江边不过一里有余,故而停靠在江门上的船只能够用红夷大炮轰打城门外的义军。   一般情况下,超过一里红夷大炮就没有准头了。   但是架不住对面火炮众多,俄而有两三枚铁弹打入义军阵中,当初射杀了七八个重甲精锐。   “混账!”那王定在墙上见了,不由大骂了一句,只得下令道,“全军出击!”   随着王定一声令下,义军两司人马排着整齐的阵型压了上去。   兵法千章万句,不过“致人而不致于人”一句。   那王定本是宿将,如何不知?   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主动发起进攻。   “火铳手开火!”眼见义军抵近,郑芝龙一声令下,顿时火铳声不绝于耳。   “铛铛!”大多数铅弹打在了义军明亮的铁甲上,除了打弯了甲片,擦出一片片火花了,别无任何效果。   当然,偶尔也有义军士卒不幸中弹,当场倒毙在地上,但是这些都是极少数。   “搬勾铳?”阵列前行的杜弘域听得了铳声,不由吃了一惊。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鸟铳、搬勾铳一类火器传自西洋,那郑氏装备些许也不足为奇。   想到此处,他眼见已经逼近了对方的阵型,当面的郑家鸟铳手正逐个退却,长矛手逐渐显露。   杜弘域心思一转,不由下令道:“架弗朗机!”   鸟铳能射八十步,而弗朗机射程不过五十。   若是正常情况下,弗朗机自然无法与鸟铳对射。   但是,现在则不然。   义军重甲兵已经逼近到郑家阵外二三十步左右,已经到了可用冲锋的距离。   故而,郑芝凤不得不下令撤回鸟铳手,准备让长矛手抵住义军。   然而,杜弘域却反其道而行之,反倒下令用弗朗机进行轰击。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手里紧紧握住长矛的长矛手,眼见随时可用冲锋的义军重甲兵突然停留了下令,反倒蹲下来摆弄些什么。   “弗朗机,那是弗朗机!”早有人看得明白,不由惊叫起来。   “轰,轰,轰!”就在这是,弗朗机响彻了起来,无数的霰弹像雨点一样打向郑家的阵中。   “啊,啊啊!”长矛手猝不及防,顿时被密集的霰弹打中了。   有些人依靠铁甲的保护,躲过了一劫。   而有些人不幸被打穿了护甲,或者伤到了甲片不曾护住的部位,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混蛋!”郑芝凤眼见“顺贼”如此狡猾,顿时怒不可遏,他不由大声下令道,“杀上去,杀上去!”   郑家的士卒多少海上出身,多年的海上生涯练就了他们一身的悍勇。   当他们得到郑芝凤的命令以后,果断的反冲锋上来。   由于郑家士卒多,义军士卒少,很快除了中军一阵以外,其他两阵便一左一右从两翼包夹过来,把杜弘域、姜耀祖一干人等从三面半包围起来。   那杜弘域、姜耀祖两人见状,不惊反喜。   两司人马不由稍作退却,如同一个太极图一般,一司变阵为一个半圆,形成了一个长于防守的圆阵,和郑家三阵人马厮杀起来。   “好个贼子,这般厉害!”郑芝龙眼见义军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变幻着阵容,也不由吃惊万分。   他在南方见过的敌人多了,有极为精通鸟铳、火炮的红毛鬼,有极为悍勇的倭寇,还有极为擅长方阵的弗朗机人,等等不一而足。   可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悍、坚韧的人马,遭受红夷大炮和鸟铳的打击而不崩溃,遭受三面包围还能困兽犹斗。   不过,好在这一伙“顺贼”并不多,如若不然,恐怕今天就翻了船。   然而,就在郑芝凤松了口气,准备迎接快要到来的胜利的时候,突然间一阵“隆隆”的声音遥遥传来,或如雷声,或似鼓声,亦或如同地龙翻身一般。   “骑兵,骑兵,甲骑具装!”就在这个时候,朱大典突然惊呼起来。   “什么甲骑具装?”郑芝凤一脸茫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时值傍晚十分,霞光从西面照射过来,照到当面骑兵和士卒的身上,一片片耀眼的光芒闪烁起来。   “骑士,这是骑士,哦,我的上帝啊,救救我吧!”就在这个时候,郑芝凤麾下的弗朗机雇佣兵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怪腔怪调的叫嚷了起来。   是的,这是王定手里最后一支人马,一支披了明铁甲的具装甲骑。   实际上,这支具装甲骑和义军以前的具装骑兵别无两样,同样是一支半具装甲骑。   其坐下的战马,只配备了当胸、护颈等前半部分的部件。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半具装甲骑,也不是郑芝凤麾下的士卒轻易能够抵挡的。   “长矛手,长矛手,快转身顶上,顶上!”郑芝凤不由焦急的大喝了起来。   “荡寇侯,完了,快走吧,快走吧!”朱大典见状,不由连忙扯着郑芝凤劝道。   开什么玩笑,就你现在这情况,能抵得住甲骑具装?   “督师,你有所不知,我这方阵俱用弗朗机之法!”那郑芝凤闻言不由笑道,“鸟铳手用以击敌,长矛手用于阻骑,无往而不利。”   “督师少安毋躁,且看我为汝破之!”   不是,你是认真的?   朱大典闻言上下打量了郑芝凤一番,不由连忙头也不回的向船上逃去。   “啊,你这……”郑芝凤没想到这朱大典竟如此胆怯,心中不由感慨道:难怪国事至此,原来满城文武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郑芝凤感慨不已之际,义军具装甲骑第一旗狠狠的撞进了长矛阵之中。   “呼,挡住了!”郑芝凤吓了一跳,眼见长矛兵没有溃败,这才松了口气。   “杀啊,杀啊!”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旗刚刚撞完,第二旗又紧随其后而来。   然而是第三旗,第四旗,第五旗,周而复始,如同无穷无尽一般。   “啊,这……”郑芝凤脸色不由难看了下来。   “啊,快跑啊,顶不住啦,顶不住啦!”很快,承受了数次冲击的长矛手开始溃散,而掩护在其后的鸟铳手再度暴露了出来。   “杀!”气喘吁吁的王定眼见已经破阵,不由大喝一声,兴奋的带领麾下骑兵又杀将过去。   “杀!”眼见郑家方阵开始混乱起来,杜弘域、姜耀祖两人不由带领麾下重甲精兵又反杀了过去。   一时间郑家方阵乱成一团,竟被王定、杜弘域和姜耀祖三人带领重骑重步反复冲杀,不多时就崩溃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郑芝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六千对一千五百之数,竟然会遭受如此惨败!   那郑芝凤好容易被人拉到了船上,不意那朱大典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知道郑芝凤有些不服气,不由开口评价道:“这郑家水师,固然个个都是好男儿,奈何甲胄不如人,纪律不如人,训练亦不如人,如今空有一身悍勇,岂可成事耶?” 第664章 三杀   当张顺率领悟空、左右亲卫及南京降臣旧勋及大族、盐商等人赶到上元门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上元门外一片血污,从城门至江岸如同涂刷了丹砂朱漆一般。   短短一里许的道路,诠释了什么叫血流成河。   而就在这一条“血河”之上,还“漂浮”着满目的尸首和残骸。   铳矛铠甲旗帜扔的到处都是。它们或泡在血水里,或斜插在地面上、尸首上,或紧紧地握在尸首的手中。   还有不少伤兵,在血水里挣扎哀嚎着,看不见什么面目,唯有浑身的血红!   地狱,这是一片人间地狱!   “呕,呕!”早已经吐无可吐的降臣勋贵、世家大族、富豪盐商又忍不住呕出来一些酸水出来。   如果张顺所料不差,恐怕他们近一个月都会饱受噩梦的折磨。   虽然这很残忍,但是这已经张顺所能想到震慑这些不轨之徒最简单、最直接、最温和的法子了。   “殿下!”就在这个时候,正在蹲在一具马尸跟前的伤心王定连忙迎了上来。   “怎么了?”张顺看了看眼睛红红的王定,不由指了指倒毙在地上的战马问道。   “我马死了!”王定叹了口气道。   “?”张顺听了这话,差点当场喷饭。   他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暗中吐槽。   原来这马倒是一匹好马,正是当初榆林将门决定投靠张顺的时候,他的兄长王世国赠送给王定的礼物。   不意这匹战马跟随自王定反复冲锋,最终筋疲力尽,倒毙在道旁。   “今天干得不错,以一敌四,可谓是大胜!”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顺便又许诺道。   “本王这一次不仅要奖赏你,还要再赏你一匹好马,算是对你今日功劳的酬谢!”   “哎,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王定闻言连忙自谦的摆了摆手,“这郑氏水师看架势有模有样,其实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一打起来就全露底儿了!”   “……”王定此话一出,顿时场上的一干国公、旧吏、大族和盐商都沉默了起来。   原来先前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一干人等先前听闻郑芝龙派遣水师前来,不由对其寄以厚望。   他们只把他吹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文可比诸葛,武堪效岳武。   谁也没想到这牛皮吹的邦邦响,结果打脸就这么快。   堂堂万许精兵,竟然被人不足一营人马打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前后落差如此之大,以至于众人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哎,要是有一支水师在此,这一仗就完美了!”就在众人沉浸在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忘怀之际,张顺早已经举目远眺,望向了江面上混乱的水师。   经过悟空、王定一干人等苦战之后,许成名、郑芝凤被杀得血流成河,好容易逃到了船上。   那许成名部还好,所乘坐船只多为小船,很快就驶离了江边。   而郑芝凤麾下的战船多为海船,船体庞大,船帆众多,若想起航,颇为艰难。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支水师趁机杀出,管教他有来无回。   只可惜那黄孙茂携师自重,迟迟不肯前来,白白浪费了这一个难得的战机。   想到此处,张顺就恨得牙根直痒,恨不得把黄孙茂那厮揪出来,一刀剁了。   “殿下,你看那!”就在张顺愤恨不已之际,突然王铎向西面江上一指道,“那是什么?”   张顺闻言顺着王铎的手中看去,却见滚滚长江之中,正有一叶叶扁舟沉浮于浪花之间。   继而又有歌声传来:“爷爷生在天地间,不居五岳与三山;江河济淮我执掌,不求富贵不做官。而今听闻海波侵长江,斩蛟护驾我争先!”   “竟是他?”张顺听了这歌不由一愣,顿时笑了起来。   “殿下,这是……”那王铎听着这歌声有几分耳熟,不由愕然。   “一位故人!”   “一位故人?”   “故人黄守才,救驾来迟,还请舜王殿下恕罪!”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江面上传了过来。   “黄守才?这是哪个?”众人闻言一愣,不由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不好,是‘水贼’黄守才,快,快通知郑芝凤起航!”唯有许成名闻言脸色大变,不由连声下令道。   “黄守才?”那郑芝凤虽然并不知此人有何本事,但是眼见义军水师顺流而下,心道:不好!   他连忙下令道:“快,快,小船拦上去;大船准备升帆启航!”   “放火烧船咯!”就在郑芝凤一干人等手忙脚乱之际,只听见那黄守才长啸一声。   俄而沉浮于浪花之中的扁舟突然冒出滚滚狼烟来。   近百艘扁舟,如同近百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烟迹,狠狠的撞入到郑芝凤的船队之中。   扁舟前段锋利的铁锥狠狠的撞入到庞大海船的船体上,死死的连在了一起。   扁舟上载满的硫磺、草料、硝石和油料冒出熊熊的火焰来,无情的舔舐着海船的船体。   那些用黄梨木、铁力木、柚木等名贵木材造就的船体,拼死抵抗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冒出火花来。   而那些名贵木材造就船体是上方,装载的沉重红夷大炮、复杂的索具船帆以及刚刚败退回了的精锐士卒,全都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走,快走!”郑芝凤心里一沉,望了望犹在岸边虎视眈眈的义军士卒,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顺贼”既没有船,又没有什么兵,怎么就输了?   输了也就罢了,反正自己有船,可用来去自如。   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出现了敌人的火船?   “完了,全完了,全完了啊!”就在郑芝凤沉浸在悲伤之际,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郑芝凤扭头一看,督师朱大典正在那里呼天抢地,涕泪满襟。   郑芝凤看了看正在熊熊燃烧的战船,看了看正在从船上跳下去的火人,看了看正在水中如同幽冥一般捕猎落水士卒的“顺贼”水卒,一时间不由天旋地转,猛地一头向水下栽去。   “噗通!”   “荡寇侯落水了,荡寇侯落水了!” 第665章 处罚   “还没找到郑芝凤吗?”   “启禀殿下,微臣派水卒把长江两岸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此人!”黄守才苦笑道。   “那算了,让兄弟们先休息一下吧!”张顺闻言不再强求。   从昨天火烧战船,到昨晚一路追击,再到今天反复搜寻郑芝凤,黄守才和他麾下的水卒全都累坏了。   “谢殿下恩典!”黄守才见张顺为自己等人考虑,倒有几分感动。   “客气啥?”张顺摇了摇头,不由感慨道,“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家兄弟可靠啊!”   也难怪张顺有如此感慨,他亲自下令调动的登莱水师,坐拥二百艘战船,却迟迟未到。   而没有任何指令的黄守才水师,只有一二百艘小船,却在发现许成名东进的迹象以后,全军出动。   两相比较,高下立现!   “什么,郑芝凤围攻南京,大败而归!”就在张顺感慨不已之际,刚刚得到消息的黄孙茂大惊失色。   “据……据刚刚俘获的俘虏所言,前两日郑芝凤率领万余精锐、千艘战船杀入长江,与湖广兵合兵一处,围困南京。”副将白庸登不敢置信的汇报道。   “结果……结果被殿下大破于仪凤、上元二门,然后再顺流而下,发起火攻。”   “郑芝凤部被焚毁战船三四百艘,死伤无数,狼狈逃窜。”   完了,全完了!   当黄孙茂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他只是想观望一下,所以才耽搁了几日。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稍作犹豫,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   一两万人马围攻南京城,而自己却没有能够及时赶到,这究竟是何罪过,那黄孙茂如何不知?   他第一反应就是立刻、马上、一刻也不能耽搁,带领手底下这一百多少战船逃亡南明。   然而,当他看到白庸登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今日不同于往日!   一则,若说有罪,只有自己一人有罪。   他手底下这一干人完全听命形势,断然不会被牵扯进来。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说出投向南明的话来,恐怕他们会当场翻脸,把自己绑去邀功。   二则,如今义军不仅连战连胜,又刚刚大破郑芝龙麾下水师,士气正旺,眼见天下一统在即,投谁也不能投向南明呐。   “提督,咱们怎么办?”就在黄孙茂犹豫不决之际,白庸登不由开口问道。   这白庸登虽然不曾参与此事,但是他作为副将多多少少也能猜测出一二。   如今黄孙茂携师自重,结果玩脱了,那么后面他打算怎么办?   “走,咱们离开赶往南京,负荆请罪!”黄孙茂死死地盯着白庸登白天,眼见他不动半点声色,最终无奈的下令道。   只要白庸登露出半点出降之意,黄孙茂一定会死死抓住这个机会。   可惜,一丁点也没有,黄孙茂最后还是不敢赌。   当然,虽然黄孙茂不敢赌,但是并不代表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水师是一支专业化很强的兵种,如果没有专业的将领带领,那么拥有再多的船只和水手,也不会有多少战斗力。   虽然这一次郑芝凤打了败仗,郑家水师损失很大。   但是,对于坐拥两千艘海船的海上霸主郑家来说,这算不上伤筋动骨。   如果舜王想一统天下,就得依赖自己和自己的水师。   否则,南京城被郑芝龙水师围困之事,将不会是最后一次。   想到这里,黄孙茂心中稍安,连忙率领麾下水师向南京城赶去。   当他赶到南京城的时候,城外还充满了战火的痕迹。   黄孙茂看了看江山时不时飘过的黑色木片,看了看城墙上炮弹留下的凹陷,再看了看城外残留的血渍,已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烟火味儿,他不由又战栗了起来。   “黄提督,殿下等候多时了,里面请!”就在这是,一个穿着铁甲,手持长枪的将领带着几个士卒迎了上来。   “好,好,好!”黄孙茂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连忙下了战船。   “将……将军,如何称呼?”黄孙茂心中不自安,不由连忙打招呼道。   “内臣和外臣不能结交,还请黄将军恕罪则个!”不意那将领严肃地回答了一句,更是吓得黄孙茂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啊,对对对!”黄孙茂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一双手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从仪凤门入城,先途径军营,然后是鼓楼、十庙、国子监,最终来到太平街。   黄孙茂跟着那将领又沿太平街走了数里,这才从西华门入了皇城。   进了皇城折而向北,又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门殿,这才进入到宫中。   黄孙茂下了马,又穿过了几处楼台,这才来到一处由士卒把守的屋子跟前。   “启奏殿下,黄提督到了!”就在他心中七上八下之际,只听见那将领向屋里汇报道。   “着他进来吧!”屋里响起了张顺的声音。   “是!”那将领领了命令,这才开口道,“黄提督,请吧!”   “好,好!”黄孙茂整个人都快麻木了,只好硬着头皮闯了进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道,“罪臣黄孙茂姗姗来迟,害得郑芝凤等贼子惊扰殿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哦?起来吧!”张顺笑了笑,温声道,“这海上行船须不同路上,偶遭风浪,也是常有之事。”   那黄孙茂一听张顺这话,不由心里一松,心道:赌对了,暂时没事儿了!   “不过,军法无情!”哪曾想就在这时,张顺突然厉声道,“你既然触犯军法,本王也须饶你不得!”   “念在情有可原,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本王罚你分出水师一半,交由黄守才统领。然后再杖责三十,戴罪立功,你可服气?”   “罪臣……罪臣谢殿下恩典!”那黄孙茂一听张顺这话,肉疼之余,也不由暗道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其实正如黄孙茂所料那般,张顺现在一个是确实是离不开登莱水师的支持,另一个则是还需要留在他身家性命向残明展示义军善待降将之德,故而留了他一条性命。   不过,好巧不巧黄守才尾随许成名而来,他不但趁机焚烧了郑芝凤的战船,同时也给张顺更多的选择机会。   思前想后之下,张顺决定将登莱水师一分为二,分别交由黄孙茂和黄守才带领。   一个是给黄孙茂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另一个是给黄守才学习带领真正水师的机会。   果然这水上用兵和路上用兵一样,没有自己人就会有人趁机拥兵自重。   “殿下真乃仁义之君也!”那王铎本来以为黄孙茂死定了,没想到张顺竟然还给他一次机会,待到黄孙茂一去,他便忍不住开口道。   “人才难得!”张顺摇了摇头,也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突然又开口道,“对了,王先生,我有一事相托,还请你不要推脱!”   “殿下请讲!”那王铎没想到张顺突然说出这种话来,连忙拜了一拜道。   “前几日,我见那龙江造船厂设备周全,工匠满员,不知王先生能否为我组织恢复生产,尽快督造江船、海船?”张顺笑道。   “呃……臣勉励而为!”那王铎闻言一愣,突然明白了过来。   难怪张顺高举轻放,放过了黄孙茂,原来他已经准备大肆扩充水师了。 第666章 说客   “李帅,久等了!”扬州城外,洪承畴迎了施了一礼道。   “洪帅!”李自成连忙回了一礼,看着滚滚的江水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还好!”那“洪帅”洪承畴心有余悸的解释道,“前些日子,舜王大破郑芝龙水师,又招登莱水师入卫,如今江上比往日太平了许多。”   原来张顺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拿下徐州、凤阳等地,然而山东、南直等地的反抗力量尚未肃清,位于汝宁一带的明军和湖广明军纠缠在一起,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东进,故而张顺分别委任李自成和洪承畴两人主管这两处,自个深入虎穴,移驾南京。   如今山东之地几乎已经平定,张顺便把李自成的副手官抚民留在山东,调李自成、刘宗敏、党守素、张汝魁、罗尚文一干人等南下大军南下。   当然李自成有李自成的任务,那洪承畴也不能闲着。   张顺又调李信部人马南下,仍旧和曹变蛟部一起归于洪承畴麾下,准备解决汝宁方向之敌,彻底解决江北的军事问题。   且不说张顺如何计较,且说那李自成素来嘴拙,和洪承畴客套了几句以后,顿时又无话可说了起来。   眼见洪承畴不再开口,他又吭哧吭哧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这……扬州可比西安繁华多了……”   “啊?是是……”洪承畴听了李自成这话,顿时冷汗就流了下来。   你道为何?   原来先前李自成、刘宗敏、李过和田见秀一干人等拷掠大户,早已经臭名远扬。   他这话一出口不当紧,洪承畴还道这厮又盯上了扬州的大户。   他连忙开口阻止道:“今时不同于往日,如今殿下正居于险地,翘首以待,还请李帅早日渡江为妙!”   “哦,这倒也是!”李自成一想却是这么个道理,不由主动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何时能够渡江?”   若论马上驰骋,洪承畴须比不得李自成。   但是若论及水上之事,旱鸭子李自成还比不得“浪里白条”张顺,更不要说南方出生的洪承畴了。   “哦,我手里有些漕船,倒可用助李帅一臂之力!”洪承畴听到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倒不是他反对“拷掠”大户,只是如今义军刚刚占据江淮一带,又有汝宁明军虎视眈眈,不宜节外生枝罢了。   两人计较一定,当天李自成一干人等就由刘泽清护送着从瓜洲渡口渡过了滚滚长江,来到了镇江。   镇守在镇江将领赵光远连忙迎了过来,好一番招待。   众人酒足饭饱,这才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然而,就在李自成醺醺欲睡之际,突然房门响了起来。   “谁啊?”李自成不由不快地问道。   “是我,田见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原来是先生,快请进,快请进!”不管怎么说,这田见秀也算是自己的心腹,李自成当然不敢怠慢。   然而,待他打开房门一看,却见田见秀身边还站在一个文士,观其年龄不过三十四五年纪,身着儒服,气度非凡。   “先生,这是……”李自成不由看了田见秀一眼道。   “将军,我乃张溥!”那文士向李自成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道。   “张溥?殿下的亲戚?”李自成一脸茫然。   “咳咳咳……”李自成此话一出口,顿时那田见秀死命的咳嗽起来。   “呃……”那张溥也有点傻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张先生乃江东名士,人称‘娄东二张’是也!”田见秀连忙解释道,“乃天下文之胆,复社之领袖。”   “虽居于乡野之间,却也能遥控朝廷;虽是闲散之身,却也能执掌天下,怠非常人也!”   “哦?”李自成听了田见秀这话,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恭恭敬敬的将张溥迎入房中,请他上座坐了,自己陪侍下首,这才开口问道。   “先生大才,今来见我,必有高见。还请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张溥万万没想到李自成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不由大喜道,“既然将军有心,请让我为将军剖析天下之事!”   “哦?”李自成奇怪地看了田见秀一眼,不明所以,故而只好沉默以对。   那张溥见自己言重了李自成的“心事”,愈发兴奋,不由继续讲道:“自建州老奴造逆以来,天下群雄并起。”   “那舜王势不及朝廷、后金,而遂能克之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将军以为然否?”   “然!”李自成虽然对张顺的各自“天命”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是更令他佩服的还是张顺的一身本事。   “今舜王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也!”张溥受到了鼓励,不由又滔滔不绝的讲道。   “湖广巡抚熊文灿拥立唐王,又东联鲁王郑芝龙一脉,携残明之余威,民心归附,此可为援而不可图也!”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这里李自成听着味儿不对了。   “今江东之地,东连大海,西接湖广,南通江浙,北据江淮,此乃昔日东吴之基业,大明之肇始,非其主不能守。”果然又听到那张溥大声道。   “是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其有意乎?”   “你离间我?”李自成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涨红了脸皮,大声呵斥道,“李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尔等跳梁小丑,覆灭就在朝夕之间,何敢如此也?”   “来人呐,将这厮拖出去砍了!”   “将军,将军!”那张溥听了李自成这话,顿时不由大惊失色,不由大声喝道,“我还道将军是个英雄,不意竟是个狗熊!”   “我听闻将军之妻,亦为‘顺贼’所夺。正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可忍,孰不可忍,将军心中独无半分怨恨乎!”   “昔日吕奉先犹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人下’,可为一貂蝉而诛董卓,将军独不如吕奉先哉!”   “吕奉先三姓家奴,何如我也!”李自成听到这里愈发怒不可遏。   于是,他不等士卒赶来,便一把抽出腰刀来,就要上前一刀结果了这厮。   “将军,不可!”不意这时,田见秀连忙一把把他拦住道,“这厮已经喝的人尽皆知,还请将军速将此人缚了,送往南京,以免为殿下所疑!”   “这……”李自成闻言一愣,不由放下刀来,点了点头说出一个字来,“好!”   “……”那张溥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李自成竟然突然改变了主意,不由大喊道,“狗贼,你速杀我,不然今日图谋不轨之事,定然会闹得天下皆知!”   原来江南这一干人等,眼见义军势大,“废奴”之事不可阻挡,不由生了别样的心思。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打听到李自成和张顺素来不睦,便起了心思,试探说服李自成“自立”,以缓解义军对江南和残明势力的压力。   可是他们哪里想得到,张顺当初为了收复李自成费了多少心思,岂是他们三言两语所能说动?   本来那张溥打得就是“杀身成仁”的主意,若能说得动李自成最好。   如果说不动,就闹将起来,让李自成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第667章 张溥   “您就是张先生?您受委屈了!”张顺看了看眼见被五花大绑的文士,不由连忙下令道,“快,快给先生解绑,不,还是我来吧!”   眼见悟空还没动手,张顺就要上前。   不意悟空抓住捆绑张溥的绳子,轻轻一拽,只听见“啪”的一声,便断成了两截。   “哎,让先生受苦了!”张顺一边连忙把张溥扶了起来,一边不快的向田见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绑了张先生?”   “呃……这张溥见了我家将军,口出不逊,公然鼓动我家将军反叛殿下!”田见秀连忙解释道。   “哦?有诸?”张顺闻言不由看向张溥。   那张溥听了张顺这话,不由又惊又喜,连忙挑拨离间道:“殿下明鉴,分明是那李自成‘贼性’难改,意图擒王杀驾,割据东江,故而邀我前去。”   “不意我誓死不从,他竟然……竟然倒打一耙,反倒说我鼓动他们……”   “放屁,世上岂有这般颠倒黑白之事!”张溥话还没说完,早气的田见秀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声反驳起来。   “好了好了,原来是这事儿,田将军且消消气吧!”张顺听了这话,不由哈哈一笑,反倒向张溥问道。   “先生乃天下名士,如何作如此小人行径哉?”   “殿下!”张溥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怒不可遏道,“我乃江东名士,谨受圣人之教,岂会如此行事?”   “还请殿下速赐我一刀,让我以死明志!”   “以死明志?”张顺听了这话,不由嘴角一翘,反问道,“明什么志?”   “让世人都晓得‘婢养的仁学先生’,为了维护自家主子,把自家的亲生母亲贬的一钱不值不成!”   “你……你……我和你拼了!”张溥听了张顺这话,顿时两眼发直,忍不住就要扑上前来。   不意却被悟空一把抓住,如同拎小鸡仔一般拎了起来,随手扔在了一边,摔得他半晌爬不起来。   “啊啊啊!”张溥被张顺戳中了痛处,心中一股郁结之气无处发泄,不由一边乱打乱捶,一边大叫起来,吓得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连忙扯着张顺就要往后退。   不意张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看着张溥道:“我以为先生大才,必有高论教我。今日一见,不由大失所望。”   “夫人生于天地之间,不可因男女、美丑、贫富、贤愚、贵贱而有别也!”   “《战国策》有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孟子》又云: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皆此类也!”   “彼辈因才学,而为世人所尊。然而,才学不显,而为世人所辱耶?”   “先生出生于世家大族之中,当知其私。一人为奴,则世世为奴,蓄人与蓄牛马何异?”   “三餐不得饱,终身不得闲。幼无所养,老无所依。但有不顺,拳打脚踢,以致陈尸水沟之中,无人敢问。”   “及其生育,子孙非自家子孙,妻女非自家妻女,乃主人家之奴仆耶。如此不仁之至,果圣贤之教诲乎?”   “孔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又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先生大才,请教我如何不在违背圣人之教的情况下,蓄养奴仆?”   “你……你真心想废除奴仆?”本来痛苦不已的张溥听到这里,不由一愣。   “本王不仅想废除奴籍,还想废除贱籍,建立一个人人平等,人人自由的社会!”张顺不由颔首笑道。   “殿下开玩笑了!”不意张溥闻言却摇了摇头,开口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殿下身为天下之尊,少年得志,逆取天下,以至于视上下尊卑如无物。”   “须知,若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妻妻,则天下打乱矣!”   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有经历过现代社会,自然难以想象人人平等是什么样的概念,故而他们一听闻张顺“废奴”,就忍不住“大逆不道”起来。   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笑道:“上下尊卑,职责也;人人平等,人格也!”   “比如今我为天下尊,欲使乞丐食嗟来之食,其可乎?”   “不可!”   “为何?辱其尊严也!”   “今我为天下尊,欲使李将军讨伐叛乱,其可乎?”   “可!”   “为何,此乃公务也!”   “这……”张溥听到这里,思忖了半晌,不由眼睛一亮道,“殿下,你是说‘公有上下,私无尊卑’?”   “对头!”张顺闻言一愣,没想到张溥竟然有这般心得。   他仔细思索了片刻,好像这一句“公有上下,私无尊卑”道尽了自己的所有想法。   然而,张顺却不知道就在他惊讶于张溥的理解和总结能力的时候,他的言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张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自孔子创建儒家学说以来,历经两千年,虽然其间不停的修修补补,但是终究是建立在古典贵族社会基础上的一套学说,已经难以适应自宋明以来逐渐平民化、扁平化的社会发展。   也正是这种落后的基因,导致元、清蛮族社会入主中原以后,能够以落后文明迅速建立统治的重要原因。   说白了,就是中原社会迟迟无法摆脱落后理念的桎梏,反倒又被蛮族拖回到“贵族”统治之中。   然而,张顺这种从后世“引进”的先进理念,十分切合的解决了明末社会平民化、自由化的问题,故而让张溥惊为“天人”。   “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有了钱,就能够雇佣其他人为自己烧火做饭、打理园子、织布纺棉?甚至也能够组组建军队……不成,不成,这个不成,这个属于‘公事’!”那张溥举一反三,很快就想到了很多。   “没错,理论上是这样!”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除非违反法律,不然这些事都可以自行协商。”   “那……那个人的权力也太大了吧?”张溥皱了皱眉头,不由质疑道。   这个时代的法律,只有一部《大明律》,如果事事都依靠法律,显然个人的权力会急剧膨胀。   “这个……这个就需要建立健全整个法律体系!”张顺笑道,“我是这样想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昂首挺胸,来回踱步,而另一个还躺在地上,时而沉吟,时而激辩。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道:“殿下,该用膳了!”   “哦?”张顺闻言一愣,却见天色已晚,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请先生和我一起用饭!”   “啊,这……”董小宛闻言,不由面露难色。   原来她只做了张顺一人的饭菜,并无准备张溥的份儿。   “不妨事,一会儿多盛点米饭就是了!”张顺一看董小宛这神色,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不由笑道。   “哎,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我本是以罪臣,如何敢与殿下……”那张溥闻言连忙拒绝道。   “哎,先生,你这是奴性未除啊!”张顺不等他说完,不由调笑道,“公有上下,私无尊卑!”   “此乃私人宴席,有何不敢之说?”   “好,好,那恕在下无礼了!”张溥听到这里,不由一愣,这才施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是由于他躺那太久了,身子竟然麻了半边,差点又摔了回去。   幸好张顺眼疾手快,伸手又将他扶了起来。   张溥这一次什么话都没有说,脑海里只蹦出一句话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不多时,董小宛果然端上来两色菜来,一盘是虎皮肉,另一盘则是霜葵炒肉。   “来来来,吃吃吃!”张顺顺手递给了张溥一双筷子,然后自顾大快朵颐起来。   “这……”张溥不由一愣,发现堂堂舜王吃饭,既没有人过来伺候,有没有其他山珍海味,一时间都惊呆了。   “怎么了,不合先生口味儿吗?”张顺见他迟迟不肯动筷,不由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张溥尴尬的笑了笑,感慨道,“不意殿下竟说到做到,表里如一,愧煞我这圣人门徒也!” 第668章 张溥的决心   张溥走了,在张顺的再三挽留之下,他还是走了。   这倒不是他不同意张顺的理念,而是他太赞同张顺了,以至于要冒险回去,劝说复社成员一起支持张顺。   复社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学社,而是由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中州端社、浙东超社等全国十几个学社组成的一个大社。   由于其强大的影响力,又被人称之为“小东林”、“嗣东林”,除了主张切磋学问,砥砺品行以外,又主张“蠲逋租,举废籍,撤中使,止内操”。   也就是要求朝廷免除地方积欠的租税,任用被免职的官员,撤除皇帝派往各处的太监,中止太监授甲操练等事,反应了江南地区地主、商人和市民阶层的利益。   如果从思想主张方面来说,复社其实就是东林党的转土重生。   在张溥建立复社以来,短短几年之间影响力极大,从之者几万余人,许多文武将吏及朝中士大夫、学校中生员,都自称是张溥门下。   甚至在原本历史线上,为了对抗温体仁,复社还操控朝政,把闲居了八年之久的周延儒推入内阁。   能量之大,令人咋舌。   田见秀称赞他“居于乡野之间,却也能遥控朝廷;虽是闲散之身,却也能执掌天下”,亦非夸大之词,这也是他信心十足前去“离间”李自成和张顺的根本原因。   如果李自成真正掌控了两万精兵,一旦在复社的帮助下自立江东,赫然又是一个“小霸王”。   只是无论张溥还是复社其他成员,都没有想到随着义军势力的空前壮大,李自成已经不具备了自立的条件。   一个是李自成侄子李过已经“封侯”,滞留山西,无法相应李自成的号召。   另外一个就是他麾下的刘宗敏、党守素、张汝魁、罗尚文四将之中,党守素和张汝魁自成一体,罗尚文由于接收了部分张凤仪的白杆兵,已经成为了张顺的死忠。   唯有刘宗敏可能追随他起事,但是也不具备压倒性的力量。   那李自成除非是猪油蒙了心,不然不可能好端端的亲王不做,反倒做什么劳什子“大魏吴王”。   这张溥也是非常之人,本来他做好了“以身殉道”的打算了,但是见了张顺以后,却有起了别样的心思。   一则他确实出身卑贱,母亲乃张府奴婢,为此遭受了不知多少白眼。   二则他在张顺那边看到了机会。   义军兵马虽强,又笼络了张慎言、吕维祺和祝万龄等人,但是那张慎言、吕维祺、祝万龄一干人等如何比得上“汇集天下文脉”的复社?   如果……如果复社彻底投靠张顺,那么不仅能够推广自己的理想抱负,更可以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东林党彻底埋入土中,然后踏上一万脚。   “天如,如何?”当张溥刚赶到苏州太仓,前来迎接的“娄东二张”之一的张采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我没能说服‘闯王’。”张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反倒为‘舜王’殿下所说服!”   “啊?”那张采闻言本来还想安慰张溥几句,但是听到后面一句话,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为何?”   张溥大才,更胜自己十倍,张采当然不会认为他会为张顺所惑。   “‘闯王’身材魁梧,沉默寡言,有刘皇叔之风!”张溥不由长叹道,“然‘舜王’雅量,有汉高唐宗之风,胜其远矣!”   “无乃太过乎?”张采为人严毅,素闻张顺出身“贼寇”,又行魏武、梁祖之旧事,故而对其观感极其不好。   “我观其麾下将领,个个桀骜不驯、如狼似虎,若非由其约束,恐怕天下大乱矣!”张溥不由解释道。   “又观其习性,素以好色闻名。然婢女不过三人,每餐不过两菜,可谓简矣!”   “吾又与其言天下之事,殿下又云‘畜人为奴,与牛马同,不仁之至也’,与你我主张相差仿佛。”   “此人可引之为援,而不可为之敌。”   “若我等率复社投之,必能匡扶天下,申我等志气!”   “天如,君择臣,臣亦君。”张采听到这里,不由严肃道,“你想投靠舜王,我这里倒没什么,其他人可能也就骂你几句。”   “可是你居然想鼓动整个复社投向舜王,你知道你会面临着多大的压力吗?”   “我知道,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我亲手创建的复社走向灭亡!”张溥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这一次,我走访了‘闯王’、‘舜王’,也见识了南京城外战火遗存,这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张采奇怪道。   “咱们就像那蔓藤,人家就像那大树。无论那蔓藤长得如何茂盛,终须缠绕在人家大树上面。”   “就像咱们俩想‘平等待人’,连一个奴仆出身的张峣都无法收入门下。而舜王想‘废奴’,却只需一纸文书,便能引得天下大震。”   “何也?人家有兵有枪还有理,咱们怎么敌得过人家?”   “如果咱们联手,就不一样了。”   “柔可以克刚,弱能够制强。现在他固然能够制住咱们,他日咱们未必不能制住他!”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到时候即便是堂堂舜王,又能怎么样呢?”   “你想的倒挺好,可是你觉得那些人会跟着你走吗?”张采听到这里,不由苦笑了起来。   原来明代自建国以来,只因儒士多从蒙元作威作福,不以从胡为耻,故为朱元璋所鄙、所忌,便建立了一套“挟制”士大夫的手段。   比如非军功不得封侯,再比如建立厂卫、诏狱,以及常常用来羞辱臣子的廷杖。   这一切隐隐约约都昭示着一个事实,明主对士人的态度就是以“奴婢”蓄之,对他们以敌视和羞辱为主要手段。   故而明代的士风也表现为乖戾、偏狭,士人亦具有“激昂好为已甚”、“有闻则起,有谏必争”、好攻讦毁先贤等特征。   所以张采才提醒张溥,别看你现在誉满天下,一旦做出他们不喜欢的时候,很快就会被人口诛笔伐、谤毁天下。   当然实际上,明代士风如此乖戾,除了所谓的君主的态度以外,更多的是明代社会大发展以后,社会向扁平化、平民化、商业化发展,进而引发了儒学观点和社会相触的必然结果。   这些士人一方面深受传统忠孝节义的束缚,无法反抗现有的封建体系。   另一方面又深受所谓资本主义萌芽的现实影响,难免产生了各自奇奇怪怪的心思出来,继而形成了“乖戾”的士风。   “欲成大事者,岂可瞻前顾后?”不意张溥闻言毫不畏惧,反倒笑道。   “我欲再度召集春秋集会,舌战群儒,以辩是非!” 第669章 春秋大会   “三月十五,春秋大会?”张顺不由看向王铎道。   “对,春秋大会!”王铎笑着解释道,“自复社成立以来,总共召集过三次大会。分别是吴江尹山大会、南京金陵大会和苏州虎丘大会。”   “每次召开,天下士子云集,衣冠盈路,相互之间揣摩八股、切磋学问、砥砺品行,随便臧否人物,点评时政。”   “每次能召集多少士人?”张顺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复社如此嚣张,怕是哪朝哪代也容他不得!   “大约有两三千之数!”王铎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数字。   “吓?”张顺这才真正明白,张溥为什么敢自称“以闲散之身,执掌天下”。   原来天下竟有这么多士人为之鼓吹呐喊,其力量端的不容小觑。   他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问道:“这一次聚会地点在哪儿?”   “常州江阴!”   “常州江阴?”张顺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愣。   “对,常州江阴!”王铎点了点头道。   “那感情好,正好有机会咱们也去瞧瞧!”张顺不由笑了。   这个城市在历史上太有名了,以至于历史知识极度贫乏的张顺,都记得这座城池以及守卫这座城池的一个人。   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机会,他还真想去看看。   去看看这座城市,去看看那位“籍籍无名”的阎应元,再去看看生活在那里的普通人。   “信都发出去了吗?”苏州太仓,张溥正向张采问道。   “都发出去了!”张采不由长叹一声,心里不由有几分不安。   “只是将议题如此公开,真的没有问题吗?”   “如果不闹的天下皆知,那这场辩论的胜负,又有什么意义呢?”张溥笑了。   原来这一次,张溥在向天下士人发起邀请的同时,明确提出来这一次的议题为“废奴辩”。   正所谓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蓄奴一事也是如此,如果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自然可以权当没这事儿。   可是,如果真个深究起来,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也难逃一个理字。   张溥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要用这一场宏大的“废奴辩”作为复社投靠义军的献礼。   同时,他也要利用这一场“废奴辩”,分辨敌我,纯化成员复杂的复社。   张顺会利用各种挑战和风险纯化自己的队伍,那张溥又非三岁孩童,自然也会同样的手段。   “总觉得这一次,你太冒险了!”张采闻言摇了摇头,忧心忡忡指出问题所在。   那些人连他们收一个奴仆出身的张峣作为弟子都不允许,难道还会允许他们公开辩论此事?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张溥闻言不由笑道。   “那好吧,你有心里准备就行!”张采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作罢。   且不说张溥、张采二人如何,且说这书信一经散发,一时间舆论大哗。   “该死,这天如先生是不是昏了头,谈这个做什么?”   “什么天如先生,我看是天如老贼!”   “这……这有点过了吧?”   “过了?怎么过了?陛下罹难,‘顺贼’沐猴而冠,天如老贼不思声讨,反倒助手为虐,岂非为贼耶?”   而就在整个江南地区群议纷纷之际,在太仓沙溪镇正有几个人密议着。   “‘舜王’前几日以少胜多,大破郑芝龙,改朝换代就在今朝。”一个家奴唤作顾慎卿的人开口道。   “如今舜王殿下又支持我等,我等若不趁机起事,难道还要让子孙后代继续做奴才不成?”   秀才吕茂成和另外一个家奴陈瑶甫闻言纷纷赞同道:“会长所言甚是,我等理当乘时而起,闹出一番事情出来!”   原来这顾慎卿乃是乌龙会会长,而秀才吕茂成和另外一个奴仆出身的陈瑶甫乃是其左膀右臂。   这乌龙会效法诸学社之故智,专收佃农、家奴和菜佣为会员,势力遍布整个太仓。   如今见义军势大,大儒张溥、张采态度又倾向于自己等人,不由起了心思。   更何况这太仓本就有类似的传统,当年张溥成名之战,便是号召士人,驱逐居住在昆山的“阉党顾秉谦”。   众人计议已定,四处串联,但等待机而起。   “张溥,张溥老贼,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张溥刚刚洗漱完毕,正待翻些书籍,为三月十五春秋大会做准备,突然外面响起了叫喊声。   “何事?”张溥心中不由纳罕,连忙开门一看。   谁承想他刚打开大门,突然一群人一拥而上,拳脚如同雨点一般落下。   “诸位……诸位,这是为何?”张溥一边挣扎,一边忍不住大声叫嚷道。   “你这老贼,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只听见有人骂道,“你且说你家中蓄养了多少奴才,也敢替主子们张目?”   “我不是,我没有!”张溥闻言一愣,连忙一边护着脸面,一边嚷嚷道,“我是替你们说话,没有替主子们说话!”   “休得胡言乱语!”不意那些人根本不听,反倒骂道,“难道我们奴仆门没有嘴不成,还需要你替我们张目?”   “打死这个‘婢养的’杂种,还敢嘴硬!”   那些人闻言愈发怒不可遏,一时间拳脚更重了。   “好胆,你们在干什么?”就在张溥被打得发懵之际,突然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快走,快走,他们是故意来找茬的!”张溥不由大惊,连忙提醒道。   “好家伙,有一个自投落网的,你们一起过来吧!”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张之一的张采。   那张采哪里挣扎得脱?早被人摁住一顿好打。   “好个贼子,如此大胆,竟敢殴打两位先生!”眼看两人就要被活活打死之际,突然有听到有人喝了一声,随即领着几个人一拥而上,双方厮打一片。   那张溥、张采两人好容易被救了出来,抬头一看,来人竟是同社好友杨廷枢及其一干奴仆。   原来这杨廷枢乃是元南京兵部尚书庄简公杨成之孙、诸生杨大溁之子,有几分拳脚,又以气节自任,这才救下了两人。   “两位没事儿吧?”那杨廷枢连忙扶起张溥、张采二人,开口问道。   “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张溥和张采不由苦笑道,“也不知是何人,竟然欲致我等于死地!”   “这……亏两位还为这些奴才奔走呐喊,恐怕这一次寻衅滋事者,正是这一干人等!”杨廷枢不由愤愤不平道。   “此话怎讲?”张溥、张采闻言不由茫然。   “你道我为何这个时赶到,刚好又救下了两位?”那杨廷枢不由冷笑道,“就在今日,乌龙会那一般奴才起事,到处敌视士绅大族,颠倒纲常。”   “就在前不久,刚刚焚了顾梦麟顾氏的庭院,杀了数人,又夺取了卖身契、粮食、布匹等财货不知其数。”   “什么?”那张溥听了杨廷枢这话,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晕倒在地。   原来这顾氏乃昆山大族,其族人顾梦麟、顾亭林皆为复社骨干。   如今顾氏被焚,乌龙会起事,一发闹得不可开交,恐怕三月十五这日的春秋大会,未必能如他所愿了。 第670章 江阴   江南的天气,冬季总是过得非常快。   这才堪堪过了三月,天气突然就暖和了起来。   张顺早已经脱去了冬衣,换上了春衫。   而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更是褪去了臃肿的棉衣,洋溢着青春年少的气息,宛如城外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   颇有几分“落花闲院春衫薄,薄衫春院闲话落”的味儿。   而就在这短短月余功夫,义军也在李自成南下以后,先后控制了长江以南的太平、镇江、常州三府,控制了部分苏州地区。   如今李自成已经被他派去和黄孙茂一起前去攻打南京上游的安庆去了,其他事情也逐渐走向了正规,张顺不由闲了下来。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人这一闲下来就像找点事儿干。   就在“阳痿男”张顺蠢蠢欲动,琢磨着先从董小宛下手,还是先从卞玉京下手之际,王铎和钱谦益两人不由急匆匆的联袂赶了过来。   “殿下,昆山急报,乌龙会起事太仓,焚毁了几家大族的田宅,还伤了人命。”两人见过了张顺,不由连忙汇报道。   “这些大族和昆山、太仓官吏强烈要求罗尚文罗将军出兵平叛,并尽快处置首恶!”   “看样子张溥的处境有点不太好啊!”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长叹一声道,“这样吧,正好春秋大会也快开了,本王一并走一遭吧!”   “这……”王铎和钱谦益闻言吃了一惊,连忙劝阻道,“殿下,君子不立危墙。”   “如今‘海贼’还盘踞在海外岛屿,觑视内地。若闻得殿下前往,说不得……说不得会出什么乱子。”   原来当初郑芝凤虽然战败,水师仍旧退守舟山列岛一带,频频骚扰沿海、沿江地区。   其陆师则以台州为根基,西连福建,频频骚扰松江、苏州和广德一带,故而义军到现在也只能实际控制半个苏州府。   “世上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人的道理!”不意张顺却笑道,“当初本王起兵之时,敌军胜我何止百倍,亦不曾惧怕,难道现在却要怕一个小小的‘龙凤’不成?”   那王铎和钱谦益两人哪里阻的住张顺,略微劝过了几句也就罢了。   随即,张顺便留王定、王铎两人在南京,自率黄守才的水师、悟空及麾下亲卫顺江而下,直驱江阴。   正所谓: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这江阴正处于长江以南,故而名曰:江阴。   义军行了两日,便到了江阴城外。   这江阴城外有一处港口,唤作黄田港。   据闻为楚春申君所开,导江水溉田,因名。   待到张顺下了船,那钱谦益不由充当向导,向张顺讲述道:“这江阴依山傍水,乃是一处好去处。”   “其北大江,其南运河,其东横河。又有君山一座,突起平野,俯临大江。宋南渡后,曾置营寨于山麓,有事时,此为战守要地。”   “此地虽然比不得镇江,控扼南北,却也是一处重镇。”   “昔明太祖命将克之,使吴良守之,张士诚遂不能越江而有江北,亦不能溯江以窥金陵。”   钱谦益这话看似无意,其实正中当前义军要害。   原来当年张士诚坐拥江浙安徽一带,实力强劲,最为富庶。   结果被朱元璋攻克江阴以后,便被其切为两段,江南、江北不能兼顾,最终失去了整个江北地区。   当然,其实当初朱元璋将张士诚不切为两段,不仅仅是攻克江阴一处。   钱谦益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劝说张顺尽快拿下富庶的江浙一带。   张顺对此也不置可否,只是兴致勃勃的和众人一起入了城。   江阴城很大,虽然只是一个县城,却城周九里,编户四百里,不下河南一府之数。   张顺进了城,果然见城中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更有许多年轻人冠袍带履,一看就是前来参加复社春秋集会的士子。   时不时,还能见到这些士子们,三五成群待在一起,大声辩驳些什么。   而有的则一路摇头晃脑,好像在背诵些什么。   更有一些年轻人,血气方刚,正在附近青楼里嬉戏厮混,传出一些淫词艳曲出来。   “殿下,要不要……要不要……与民同乐?”钱谦益素闻张顺好色之名,眼见他抬头望去,不由主动提议道。   “与民同乐?”张顺感觉这个词要被钱谦益毁了。   实话是后,自从张顺离开京师以后,许久没有“吃肉”了,想起来多少有些“激动”。   不过,他略作沉吟,还是婉拒了:“算了吧,本王不是那样的人!”   当然,这倒不是张顺改了性子,而是担心像“梅毒天子”同治帝一样,年纪轻轻送了性命,白白可惜了偌大一个后宫。   “哇!”当张顺果断拒绝了钱谦益的提议的时候,跟在后面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殿下位高权重,殿下温文尔雅,殿下志怀高远,若非“阳痿”,真真是天下第一号奇男子!   “殿下,末将姗姗来迟,还请您治罪!”就在三女犯花痴之际,罗尚文这才带了一队人马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原来这罗尚文的白杆兵主要驻守在常州府治,只因为复社要在这里召开春秋大会,这才率兵赶了过来。   然而,如今这城中鱼目混杂,又有许多士子无事生非,罗尚文生怕万一,到处带兵巡逻,这才错过了迎接张顺的时间。   “不妨事,如此也好!”张顺看了看周围我行我素的百姓,并无许多人围观,心里倒是自然了许多。   “我看这城中大族公子出行,也是前呼后拥,这般排场,倒省得传出去惹出乱子来。”   那罗尚文闻言无奈,只好一边做好江阴城外的防御工作,一边亲自将张顺安排在县衙之中。   “哎,罗总兵,这城里可有一个叫阎应元的典史?”一切安排停当,张顺不由主动开口问道。   “典史?我听说这城里的典史姓朱,并无阎姓之人!”那罗尚文闻言一愣,不由回答道。   “啊?”其实张顺这一次来这里,主要就是为了看看这城,看看这阎应元,然后顺道参加一下这春秋大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阎应元竟然不在这里。   不过,他仔细一想,不由又笑了。   是了,历史已经改变了。   阎应元在哪里,不重要了。   这个时代英雄已经够多了,完全没有必要要求每个人都做一回英雄。   有时候,一个人可以过上自己的日子,平平淡淡过完自己的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 第671章 我有一言要说   “天如老贼!”   “‘顺贼’门下走狗!”   “助纣为虐的老贼!”   “给我下去,给我滚下去!”   ……   “这就是春秋大会?”张顺看着面前混乱的场景,不由望向钱谦益道。   “咳咳……”钱谦益听到张顺的问话,也不由有几分羞赧。   “今时士人,性情乖戾,噍杀恚怒,好毁谤先贤,党同伐异,攻讦同僚,此情此景,不过其中二一而已!”   “性情乖戾,噍杀恚怒?”张顺闻言一愣,眼看着高台之下群情激奋,什么臭鸡蛋、烂菜叶一发投掷上去,根本不给张溥任何辩解的机会,顿时了解了一二。   “不仅性情如此,其间又多‘妖服’,士风奢靡。所着衣襟,今尚红,明尚绿,昨尚宋,今尚唐。”钱谦益又向人群中指点道。   “又有僭越礼制,穿金戴银;男女混装,奇形怪状者,不计其数。”   “呃……”张顺顺着钱谦益手指望去,果然见一群“男女”,穿的花花绿绿,有些人衣服上还绣有兽首、龙纹,极为大胆。   更有不少人身着大红大紫的衣裙,红丝束发,脸涂白粉,口点朱唇,颊摸胭脂,看起来不男不女,不成体统。   “时人为此,曾赋诗一首云: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钱谦益又摇头晃脑补了一刀道。   “哈,这都什么时节了,怎么还穿朱色,老土!”就在张顺仔细聆听钱谦益话语之际,突然有人闯到跟前,开口就喷了他一通。   “好胆!”悟空闻言不由大怒,上前就要揪着那人理论。   不意张顺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殿下?”钱谦益见了不由愕然,心道:您这也太宽容了吧?   “哎,没什么!”张顺摆了摆手,笑道,“少年少女嘛,谁都有这么个时候,等大了就好咯!”   在张顺前世,什么“非主流”、“杀马特”、“葬爱家族”、“火星文”,这不都是以前的年轻人玩剩下的?   后来的年轻人没得玩了,就开始玩什么“女装大佬”、“佛系躺平”,自古大体差不多。   张顺对这个倒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有些人竟然不想让张溥说话。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直接问道:“对了,他们为什么不想让张溥开口?”   “这……”钱谦益闻言一愣,脑子不由飞快地转了起来。   有些人不想让张溥公开辩论“废奴”之事,自然是因为危害到他们的利益。   张顺又不是傻子,肯定能够想到这些,自然不用他钱谦益多言。   那么,张顺肯定就是想问一些更深一层的事情。   钱谦益思量至此,沉吟了片刻,这才痛心疾首道:“士农工商,国之四民,而今只余三民。”   “何也?今天下之士,非士也,商也!”   “吾闻秦晋之地,有商人附庸风雅,富而学文,自号‘儒商’,常为人所鄙。”   “然江南之地,士族衣冠如今也经营田庄、布庄、金银奇巧之业,蓄养千百奴仆,与秦晋‘儒商’何异?”   “蓋彼处之‘儒商’,亦我江南之‘士商’也!”   “彼辈皆唯利是图,毫无气节,视天下事皆为买卖。”   “前朝内阁大学士朱国祯有云,‘做官只有两件:为国家干事,为自己营私。二者俱做不得,真极痴极蠢人。’”   “这真是‘古之时化天下之氓使为士,而后之时驱天下之士使为市氓’也!”   张顺生于中州之地,对北方事犹有耳闻,对南方之事本不甚了了,不意听了钱谦益这话,顿时大吃一惊。   “蓄奴”,经营“田庄”、“布庄”等买卖,这是什么?   这分明正是美国南北战争前夕,南方的“蓄奴州”嘛!   自个前世的美国大明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得到了“印证”。   如果再联系到辽东地区的“蓄奴”军事集团,要不是自己改变了历史,这分明就是“南方”在这场“南北战争”中获得了胜利。   实际上,根据张顺近一两个月在南京的所见所闻,江南之富庶发达,确实让张顺大开眼界。   一则,哪怕寻常百姓亦以布衣为耻,多着绫罗绸缎。   二则,先前被张顺视为宝贝的“自鸣钟”、“千里镜”、“纽伦堡的蛋”以及油画等西洋玩意儿,不仅大受欢迎,而且能够在当地仿制以后,大多数都能推陈出新。   凡中等之家,以及手里有些闲钱之人,大都卖了几件进行把玩。   三则,织布业这种资本主义初期最为重要的产业,遍布江南各地。   其中有缫丝的,有纺织的,有印染的,有制作衣衫的,分工协作,基本上形成了一个完善的产业链。   若非张顺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南北战争时期的美国,或者工业革命前夕的英国。   想到这里,张顺突然想起了后世著名的“李约瑟之谜”。   那就是为什么资本主义和现代科学起源于西欧而不是中国或其他文明?   具体一点说,这个“李约瑟之谜”分为两段:   一个是为何在公元前一世纪到公元十六世纪之间,古代中国人在科学和技术方面的发达程度远远超过同时期的欧洲?   另一个是为何近代科学没有产生在中国,而是在十七世纪的西方。   突然之间,张顺恍然大悟。   原因很简单,在原本历史上,中国的“光荣革命”,或者说中国的“南北战争”失败了。   辽东的“蓄奴”军事集团和江南的“蓄奴”资本集团,联手打败了北方的九边军事集团。   然而,更为落后的辽东“蓄奴”集团又血洗了江南“蓄奴”资本集团,直接打断了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让当时的社会形态再一次退化到半封建半奴隶社会。   想到此处,张顺看了看台上被人砸的如同一条狗一般的复社领袖、江南大儒张溥,不由感到既荒诞又可笑。   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大踏步走上台去,护在张溥面前,大喝一声道:“诸位且慢,我有一言要说!” 第672章 舌战群儒   “说什么,一看就是张溥老贼的同党,给我砸死他!”早有人看得明白,不由大喝一声,又要把烂菜叶子、臭鸡蛋扔了上来。   “我看哪个敢动手!”那钱谦益、悟空和罗尚文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带人挡在张顺面前道。   众人一看张顺这般气势,顿时惊疑不定,不由暂时收了手。   “殿下……学生有负重托!”那张溥一见来人是张顺,顿时忍不住顶着一身烂菜叶子、臭鸡蛋,老泪纵横。   我准备了满腹经纶,结果他们一句话都不让我说!   “各位学子、士子以及博学鸿儒们!”张顺看也不看那张溥,反倒大声向台下喊道。   “今天我来到这里,是和大家讲理的……”   “若是不讲理,又能如何?”只是张顺话音未落,早有人叫嚷起来。   “如果不能用口舌来辩论,那恐怕本王只能用它们来辩论了!”张顺冷笑一声,抽出挂在腰间九尺五寸的钢鞭笑道。   “本王?”众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他……他是‘顺贼’?”   众人看了看张顺身边士卒手里明晃晃的刀剑,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相互以目示之:怎么办,要不要上?   “殿下,你……你太鲁莽了!”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钱谦益不由低声抱怨道。   “明末人最是皮厚,掐之无一点血出,故于君亲一毫无情。”   “一会儿闹将起来,你是杀,还是不杀?”   一旦动手,不但会激起整个江南地区的反抗,更会得罪大多数读书人。   如果不动手,恐怕这些人便会蹬鼻子上脸,做出更多出格的行为。   果然,钱谦益话音刚落,早有一个士子跳将出来,脱了裤子对着张顺便撒起尿来,只惊得一干人目瞪口呆,更吓得董小宛等一干女子连忙转身遮面,啐骂不已。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把他给我捉过来!”张顺见了不由大怒,连忙下令道。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果然三五个士卒扑将过去,把他拖了过来。   只是一个不小心,不免身上不免溅了一些尿液,气的这几个士卒恨不得当场饱他一顿老拳。   “殿下,这……这些士人,最为无耻、混不吝,还需小心应对才是!”钱谦益见了哭笑不得,忍不住又开口提醒道。   “晓得了!”张顺点了点头,一时间也如临大敌。   他以为自己当初起兵之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已经算是无耻之极,没想到和明末这些士人比起来,竟是如同小巫见大巫。   “壮士,好勇气!”张顺见这厮被拖了过来,裤子褪到了脚踝,下体一览无余,不由笑着竖了竖大拇指道。   “那是。”那人得意的扬了扬头,挺了挺胸,大声喝道,“奸贼,请速杀我,以全我忠义之名!”   “杀你,本王为何要杀你啊?”张顺笑了笑,命士卒将这人面朝众人,然后撅了根草棍指点道,“诸位,今天有这位壮士,情愿甘当模特,我给大家科普一点自己研究的心得!”   “你……你干什么!”那人闻言又惊又怒,一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双手捂住了下体,大声质问道。   “哦,没什么,向大家科普点生理知识!”张顺淡淡道,“这里不是春秋大会吗?大家都可以在台上发表自己的观点、心得。”   “刚巧本王愚者千虑,偶有一得,便与大家分享分享!”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台上台下哄然大笑起来,就连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也肩膀一耸一耸,显然也在偷笑。   “竖子,辱我太甚!”那人眼见张顺如此调笑自己,不由怒不可遏,连忙提上了裤子就要和张顺拼命。   不意悟空早拦在了面前,如同捉小鸡一把把他捉了起来。   张顺这才把手里的钢鞭插回了腰间,向众人淡然笑道:“诸位,看来这位仁兄是玩不起啊!”   “既然如此,那本王这点小心得,只好敝帚自珍了!”   “哈哈哈!”下面的一干士子早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忍不住高声喊道,“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这个世界上终究是乐子人多,张顺这一番骚操作不仅娱乐了众人,同时也拉近了和众人的关系。   原来“舜王”殿下也是如此妙人,真真是没想到啊!   且不说捣乱那人如何羞愧而退,且说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正色道:“我是个大老粗,侥幸立了大功,才得此大位。这一次前来,别无他意,但是于治国一道,不大十分熟。”   “正好今日众学子、士人都在场,还请诸位教我,这治国当以何为先呐?”   张顺此话一出,众人不由纷纷嚷嚷起来,有说“以礼为先”,有说“以德为先”,有说“以孔教为先”。   众人吵吵嚷嚷了半天,最终定了一个“以仁为先”的标准答案出来。   原来别看这些人吵吵闹闹,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   如今张顺势大,手握刀兵,万一惹恼了他,杀其人来,那就大势去矣,故而先给他套个“枷锁”再说。   “哦?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有诸?”张顺撇开原来的话题不提,又开口问道。   “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众人闻言一愣,议论半晌,这才回答道,“君待臣不礼,则为暴;臣事君不忠,则为奸!”   你别以为日后你做了皇帝,你就能为所欲为!   “不对呀,我听闻上古之臣,既今日奴仆也!欲之生则生,欲之死则死,君臣之间何以有礼耶?”张顺先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有几分迷糊的开口问道。   “殿下说笑了,殿下也知道这主仆之别,乃上古之事,今日之臣,岂可以奴婢蓄之?”众人不由纷纷笑道。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明白了!”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图穷匕见道,“以天子之贵,尚不能复上古主仆之旧事。”   “何以这江南之地,敢以臣子布衣之身而复上古主仆之旧事耶?”   “难道以天子之尊,尚须仁义,而臣子布衣之身则不然?”   “这……”众人听到这里,顿时不由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殿下误矣,今之主仆,即国之君臣也!”早有人连忙狡辩道。   “哦?既然如此,那诸臣可无俸禄乎?可奉妻女乎?可世世为天子之近臣乎?”张顺笑了。 第673章 报纸   “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则规。”张溥身披烂菜叶子、臭鸡蛋,慷慨激昂的在高台上讲道。   “君不蓄臣,臣不蓄民,民不蓄仆,理之使然也……”   虽然形象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身影却愈发高大起来。   当他开了口,就没有人能够再嘲笑他了。   依照他在士林中的地位和满腹的经纶,只要能开了口,别人剩下的只有敬仰和敬畏的份儿。   事实也是如此,一旦张溥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有些人就开始脑门冒汗了。   如此也好,省却我许多的功夫!   张顺眼见春秋大会终于走向了正轨,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施施然从喧嚣的高台走了下来。   这里不是他的舞台,他应该让位于真正的舞者!   “殿下?”张顺刚走了下来,不意一个人迎面迎了上来。   “正是本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张顺见那人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七尺长短身材,浑身上下透漏着一股儒雅之气,心中顿生几分好感。   “回禀殿下,草民姓张名采,字来章。”那张采连忙恭恭敬敬回答道,“与天如乃生死之交!”   “哦!”张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过来,“你是担心天如先生孤立无援,遭小人暗算吧?”   “其实,我们俩已经被人暗算过一回了!”张采苦笑着指了指脸上的伤痕道。   “前一段时间,我和天如刚刚散发完春秋大会召集令,结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暴徒,见人就打。”   “若非好友杨廷枢带人及时赶到,恐怕……恐怕我等命丧黄泉矣!”   “哦,可是和乌龙会有关?”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想起来一事。   “没错,正和太仓乌龙会有关!”张采点了点头,回答道,“当时这一伙人自称出自乌龙会,趁着该会起事之机,突然袭击了天如的住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手段啊!”张顺闻言不由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向悟空下令道,“一会儿你挑一队亲卫,跟随在天如先生左右,护其周全,万勿为小人所趁!”   “好说,好说,只是……只是这天如先生又是哪个?”悟空点了点,不由一脸茫然的开口问道。   “喏,就是这个!”张顺伸手指了指正在台上演讲的张溥,不由笑道,“张先生字天如,人称天如先生。”   “那……那草民就告退了!”张采眼见此事一定,这才辞别道。   “哎,来章先生,别走啊,我正好有事儿找您!”不意张顺却笑着拦住他道。   “找我”张采闻言不由愣住了,“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本王想借着这股东风,办一份报纸,想请先生担任编辑一职!”张顺嘿嘿笑道。   “报纸?何为报纸,编辑又是何职?”张采闻言不由为之愕然。   “邸报听说过吧?”张顺不由笑道,“我意仿造邸报,别设一报,专言天下新闻焦点。”   “以为百姓口舌,为朝廷献计献策,专言天下不公之事!”   “这……”张采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原来这时代的读书人,整天游手好闲,专好毁谤先贤,辱骂朝廷,有志之士为之痛心疾首。   若果然有一报,堪行天下,不仅能操纵天下舆论,更是能宣扬自己的学说,岂非大善!   “那……那殿下是何打算?”张采目光不仅热切了起来。   “此事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且随我寻一僻静之处,再慢慢述说!”张顺看了看周围鼓噪不已的场面,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好说,好说!”那张采哪有不同意之理?   不多时,张顺、张采等人寻了一处茶馆,选了处包间坐下。   张顺这才开口笑道:“首先,这报纸要有一个名字比如日报、月报、旬报。我以为以每旬发布一份为佳,可以命名为江南旬报、春秋旬报之类。”   “其次,这报头要有日期,每月三份,分为数版。比如头版为近期最要紧之事,次版,三版等次之,底版当作政论一篇压轴!”   “好,好,好!”那张采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愈发激动起来。   他本就是极聪慧之人,闻言如何不知张顺的心思?   如果果然办一份江南旬报,那么第一刊头版自然是“复社在常州召集春秋大会”,描述今日“盛景”。   次版则是“舜王莅临春秋大会”,并发表讲话。   三版则是“乌龙会在苏州太仓发动起事,坚决发对蓄奴行为”。   底版则是“废奴一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通过此物,在春秋大会的基础上彻底引爆舆论,让蓄奴之事成为人人喊打的行为。   “不错,不错,张先生举一反三,实在是难得的大才!”张顺听了张采的理解,不由交口称赞道。   正所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能够一口气整合几十个不同的学社,建立复社,风头之盛,几乎已经盖过了大名鼎鼎的东林党的“二张”自然并非浪得虚名。   在两人在如何操纵舆论、利用舆论上,天生有一手。   张顺已经能够想像得到,这旬报一出,将会如何彻底引爆江南的舆论,如何把“废奴”之事引向高潮。   “殿下,此事不妥!”然而,就在张顺和张采谈的入巷之际,钱谦益突然插话道。   “正所谓:三人成虎!此等利器如果不能掌控于朝廷之手,吾恐……吾恐必为小人所利用!”   “这……”张采闻言如同三伏天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也清醒了下来。   “殿下,兹事体大,恕草民不能……”   “哎,以挫宋之丑,犹知不以言获罪,本朝尚不如哉?”张顺笑道。   “只要合情合理合法,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用说嘛!”   “理不辩不明,事不说不清。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要怕人说话,天塌不下来!”   张顺来自于后世,经历过了许多,自然也明白了许多。   相对于密室政治,民主政治,是社会的一大进步。   而民主政治的一大前提,就是允许人发表自己的观点,然后相互辩驳中形成共识。   你可以办报,他也可用办报嘛。   有什么问题可用当面提,当面驳,不要背后偷偷搞小动作。   依照张顺自己的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明朝自建国之初发展到现在,已经大致形成了盘根错节的以下几个利益集团:   后金蓄奴军事集团、九边军镇集团、义军起义集团、北方农耕集团、江南士商集团、武装海商集团、皇亲勋贵集团以及西南土司集团。   他们之间利益和诉求各不相同。   有的固然需要坚决打击,有的则需要大力扶持,而有的则需要不断的修建归正。   然而,如此繁琐而又错综复杂的关系,张顺自认能够压制住一时,压制不住一世。   典型的例子就是郑和下西洋,这固然让大明攫取了极大的利益,却也因为皇室垄断了大多数利润,最终如同昙花一现一般,无疾而终。   故而思来想去,张顺认为如果真正想让整个社会发生进步,唯有社会舆论,让各个利益集团各抒己见,彻底形成一些社会共识,才是长治久安、社会发展的最好办法。   就以当前的江南士绅集团为例,蓬勃的工商业发展,正是这个社会所需要的,也是走向资本主义开启工业化的重要前提。   而江南各自奢靡之风以及各自怪现象,更是社会经济极度活跃的主要表现。   然而,蓄奴却不是。   这一行为不仅是社会的倒退,更是将江南社会的繁荣建立在许多奴隶的痛苦之上。   历史证明,这样的资本主义是行不通的,是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他这才希望用一场有序的思想风暴,彻底解决这个时代的思想枷锁问题,为开启真正的新时代做好充足的准备。 第674章 反击   “卖报了,卖报了,复社春秋大会最新消息!”   “卖报?这是什么报?”聚集在江阴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一干士子听到几个小子满街叫卖,不由奇怪地问道。   “江南旬报,大儒张采任责任编辑,大儒张溥写了社评!”一个赤着脚的小子笑道。   “哦?这报怎么卖?”众人闻言一愣,不由相视一眼道。   “承惠,一文钱一份儿!”   “一文钱?纸钞行不行?”   “纸钞?这位公子,大明都亡了,谁还要纸钞?”   “好吧,那给我来一份儿!”有人忍不住好奇,不由递过去一文钱道。   “好嘞,公子您慢慢看!”那小子连忙抽出来一份儿递了过去。   “好个老贼,竟敢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那人接过报纸,草草浏览了几眼,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原来这《江南旬报》作为义军口舌,又有张采充当主编,张溥充当评论员,自然在立场上有所偏颇。   那些本来就没有辩过张溥的士子,见了这文章,更是怒不可遏,恨不能一把把这报纸撕了。   更有脾气暴躁之人,立刻买下一份报纸,然后研磨挥毫,当场逐条批驳起来。   “殿下,这样……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张采眼见窗外众人群情激奋,不由有几分不安地问道。   “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张顺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啄了一口道,“难道咱们报道有假不成?”   原来张顺安排张溥、张采尽量挑对废奴有利的一面说辞,不利的地方都一笔带过。   那张溥、张采是实诚君子,闻言颇为犹豫不已。   张顺连劝了三两次,皆无功而返。   他不由怒上心头,冷笑道:“当初你们写五人墓碑记的时候,可不似这般扭捏啊!”   “殿下!”张溥张采两人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怒发冲冠道,“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   “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张顺冷冷地接了几句,然后笑道。   “先生勿须多言,本文本王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此事究竟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须多言!”   此事发生之际,时任苏州知府的不是别人,正是西安府同官县的名士寇慎。   当初,张顺路过此处的时候还专门拜访过此人。   此人当时和张顺闲谈之际,自然也曾提及过当初的内幕,故而张顺知晓一二。   “这……”张溥和张采闻言一愣,不由对视一眼,心中泛起了不妙之感。   别看那张溥把那《五人墓碑记》写的慷慨激昂,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一点不提,自然有其缘由。   他本来以为此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万万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张顺却对其知之甚详。   “过去的事情,本王不想提,今后的错误,本王不想犯,尔等要好自为之!”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提醒道。   经过张顺这般提醒,这两人哪里还装什么清高,便连忙研磨挥毫,尽用史笔,把春秋大会写成了胜利的大会,一边倒的大会,正义战胜了邪恶的大会。   而今两人眼见天下士子反应如此激烈,事情颇有失控之虞,顿时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妙之感。   “混账!”正如二人所料那般,这《江南旬报》一出,早有两人愤怒地把手中的报纸撕了个粉碎。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复社骨干顾梦麟、顾亭林二人。   正所谓:江东四姓,顾陆朱张!   其中这四姓之首,吴郡顾氏自然并非浪得虚名。   自东汉至今,历经千五百年,犹是江东望族,自然家中也蓄养了不少奴才。   前些日子,乌龙会起事,顾氏也遭受了不少损失,早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故而一见张溥、张采二人的文章,顿时怒不可遏。   那顾亭林年纪尚轻,只比张顺大了一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张顺、张溥和张采一番,并把他们三人并称为“三贼”,这才开口向顾梦麟道:“兄长,如今变生腋肘,又有‘三贼’为之张目,此诚危急顾氏存亡之秋也,不知当如何应对?”   “你啊,还是太年轻!”那顾梦麟闻言摇头笑了笑,解释道,“今日‘顺贼’比当初阉党如何?以昔日阉党之盛,最终不也落了个一命归阴的下场?”   “不要急,也不要怕,彼辈倒行逆施,早晚为人所戮,你且放宽心好了!”   “什么,我们什么都不坐?”顾亭林闻言不由吃了一惊,“若是如此,顾氏奴仆一哄而散矣!”   原来由于这些天义军的“鼓噪”,早加上乌龙会的起事,最为繁华的江东之地,如今奴仆也逃跑了大半。   “跑?他们往哪里跑?”顾梦麟闻言不由冷笑道,“居则无所,耕则无田,食则无米,天下之大,他们又能逃到哪里?”   “好好的狗不做,偏去要做什么狼崽子。要是狼崽子那么好做,他们祖祖辈辈岂会投靠我家为奴?”   “去吧,去吧,让他们都去吧,我看他们能够得意到几时!”   “记住,忠清,没有我们这些老爷,这群狗奴才连饭都吃不起!”   “那……那我们什么都不做?”顾亭林心中稍安,不由又追问道。   “不做?怎么不做!”顾梦麟笑道,“既然他张溥、张采能办得了报纸,写得了文章,难道我们兄弟俩就半不得报纸,写不得文章?”   原来这时节,不仅商品经济繁荣,印刷业亦是遍布天下。   其中苏州、扬州、杭州和福建四地,乃是当时四大印刷基地,这也是为何《江南旬报》这么快就能够发行的根本原因。   印刷厂到处都是,只要你写好文章出点钱,要印多少,就有多少。   “哎,对啊!”顾亭林闻言如梦初醒,“既然‘三贼’能够办什么劳什子《江南旬报》,我等何不办一份儿《顾氏笔谈》?”   “叫《顾氏笔谈》有点太狭隘了,不如就叫《吴中消息》吧!”顾梦麟闻言摇了摇头,笑着补充道。 第675章 打擂   “《吴中消息》、《吴中消息》免费就送,免费就送!”   “啊,这是什么?给我瞧瞧!”   “好,骂得好,骂的痛快,早该有人骂一骂这‘娄东二贼’了!”   ……   “殿下,你害苦我俩了!”张溥、张采听着窗外的喧嚣声,看了看手中还散发着油墨味儿的《吴中消息》,不由苦笑道。   张溥、张采二人固然妙笔生花,那顾梦麟、顾亭林兄弟二人也写的一手好作文,一时间关于废奴的辩论热闹了起来。   “何出此言呐?”张顺一脸不明所以地问道,“人家都说‘江东四姓,顾陆朱张’,如今打倒顾氏,夺取四姓之首的机会到了,为何两位作此小女儿姿态?”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开玩笑?”张溥、张采两人算是看明白了,就是因为他们两人支持张顺“废奴令”一事,这一次算是死死绑在张顺的战车上了。   “嘿嘿!”张顺笑了笑,这才指点着《吴中消息》,“你们且看,这顾氏两兄弟说得比唱的都好听,说什么顾氏素来厚待下人,说什么顾氏养活了千余无家可归的流民云云,这不是说梦话的吗?”   “你们回头找几个顾氏的下人,现身说法,揭一揭顾氏的老底儿,看他还有没有脸这般说!”   “啊?这样……这样就结死仇了啊!”张溥、张采闻言一愣,不由连忙提醒道。   “哦?你们俩的意思是把顾氏族诛了,以彻底消灭隐患?这也太狠了吧!”张顺不由为之愕然。   “啊,没有,没有!”张溥、张采两人闻言吓了个半死,不由连忙摆了摆手撇清关系。   吓死个人,动不动就要“族诛”,果然就是个“贼”!   当然两人虽然暗自吐槽不已,但是嘴上却不敢有半句不是。   自从张顺用《五人墓碑记》点了两人以后,两人一直就处于这种纠结状态。   原来这两人虽然支持废奴,但是同样也反对加税。   好家伙,他们万万没想到张顺这么阴险,不仅要废奴,而且要加税,竟然打算“全都要”。   如今他们两人因为废奴之事,已经被复社士子贴上了“顺贼门下走狗”的标签,想反悔都没处反悔。   “不用担心!”张顺看了看两人忐忑不安的神情,不由笑着劝慰道,“那顾氏势力虽大,又如何比得上本王的天下大势?唇舌之利,如何比得上本王的刀剑之利?”   “殿下,你的意思是……”张溥、张采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惊疑不定道。   “我要去苏州看看,顺便会一会这‘昆山二顾’!”张顺笑道。   “啊?”张溥、张采和钱谦益三人闻言一愣,不由纷纷谏言道,“如今这苏州已经是殿下囊中之物,何须以身犯险?”   从江阴距离江苏确实不远,但是距离郑芝龙部也不远。   别看这几个人对张顺颇有微词,但是真到关键时候还真怕他出了岔子。   “郑芝龙好大的名声,不意却是个名不副实之徒!”不意张顺闻言却笑了。   经过上次南京一战,张顺彻底摸清了郑芝龙部陆战不强的弱点。   原来这郑芝龙好大的名气,其实依旧是依附着明朝系统中的一员。   比如大名鼎鼎的料罗湾海战,就是由福建巡抚邹维琏指挥的,以五虎游击郑芝龙为前锋、南路副总高应岳为左翼、泉南游击张永产为右翼、澎湖游击王尚忠为游兵、副总兵刘应宠、参将邓枢为中军的大型海战。   时任五虎游击的郑芝龙只是其中的表现突出的一员,对福建水师并无实际掌控之权。   而今这一支水师虽然落到了他的手中,在水上固然可用称雄,但是到了陆上却连刘泽清之流尚且不如。   在原本历史上,甚至连汉奸李成栋都嫌弃他麾下的士卒陆战不堪使用,更不要说如今威名赫赫的义军了,所以张顺一点都不担心。   “兄长,你这一手太好用了,只这两日功夫,便分发了数千份出去!”江苏太仓顾府之中,顾亭林正兴奋不已的向族兄顾梦麟汇报道。   “算不得什么,还是兄弟文章写得好,这才压那张溥、张采二贼一头……”顾梦麟自谦的笑了笑,心中也颇为得意。   “报……报告少爷……不好了……”就在兄弟二人相互恭维之际,突然有仆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做大事须有静气!”顾梦麟不由斥责了一句,这才开口问道,“究竟何事,如此惊慌?”   “那个……那个顺……舜王殿下登门拜访,指……指名道姓要见两位少爷……”那仆人一脸苍白道。   “什么?”顾梦麟和顾亭林两人闻言大吃一惊,“他……他怎么到了这里!”   “不……不知道啊……”那仆人也一脸茫然。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去会会他!”顾梦麟皱了皱眉头,只好对顾亭林道。   于是,两人在这名家生子的率领下,穿过了冷冷清清的园林,过了许久这才赶到了客厅。   “草民顾梦麟!”   “草民顾亭林!”   “见过舜王殿下!”   无论他们两人私下里有多少不满,面子功夫倒也做到位了。   “哦?请起,请起!”张顺手掌虚抬,然后对顾氏族长笑道,“顾氏真是人才辈出啊!”   “呃……其实……其实他们两人乃是同辈之人!”那顾氏族长闻言一愣,不由尴尬的解释道。   “啊,原来如此,却是本王弄错了,还请勿怪,勿怪!”张顺闻言同样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世家大族族人众多,故而不可以年龄判断辈分。   众人客套了一番,好容易进入了正题,那顾梦麟忍不住开口问道:“舜王殿下远道而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只是……只是我顾氏门小,容不下真龙。”   “不知殿下这一次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还请殿下及时示下!”   “哦,没啥事!”张顺笑脸盈盈的拿出一张纸来,解释道,“只因有人举报,顾氏私自印发出版物,到处散发,有造反之嫌疑!”   “什么?”顾亭林闻言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这般颠倒黑白,忍不住就要上前理论。   “殿下!”不由顾梦麟伸手拦住了顾亭林,这才开口回答道,“殿下,此物确实是我和族弟所印,不知犯了什么法?”   “如何别人印得《江南旬报》,独我印不得《吴中消息》耶?”   “是这样的!”张顺闻言又拿出一份《江南旬报》道,“口舌之利,犹胜刀剑。是以古人有妖言罪、腹谤罪,不一而足。”   “本王宽宏大量,欲效法宋代不以言获罪之德,奈何又担心有小人作奸犯科,从中鼓动人心,惹出毁家灭族的大事来。”   “故而,本王想了一个法子,唤作版号!”说到这里,张顺指了指《江南旬报》上的一处编号笑道。   “凡有此号,皆可刊印发行。”   “一旦有违反乱纪,便可按图索骥,明正典刑,惩奸除恶!”   “啊?”顾梦麟和顾亭林两人正心中安装担忧,万万没想到张顺竟说出这番话来。   “那……那殿下的意思是我们也可用申请这个……这个版号?”   “可以!”果然只听得张顺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先前尔等无版号刊印一事,亦当一体责罚。”   “念在尔等初犯,又不曾做出违法乱纪之事,这一次缴纳罚银两千即可!” 第676章 豪气   “殿下你看,前面便是九曲桥!”张顺闻言顺着顾氏族长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座小桥正跨过一汪碧水。   其右,乃是一处碧水环绕的亭台;其左,乃是一片湖水,湖上荷叶田田,又有舟楫画舫,在其中时隐时现。   张顺举目远眺,烟雨朦胧,亭台楼阁、水榭长廊皆若隐若现,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好一副江南美景图!”   “殿下谬赞了!”顾氏族长笑了笑,谦虚道,“我这顾园,虽名曰园,其实不过是一处宅子罢了,不及王氏之归田园居,圣恩寺之狮子林,大云庵之沧浪亭、徐氏之东园!”   “哦?”张顺闻言一脸茫然,什么“归田园居”、“狮子林”,他听都没听过。   “殿下,这四园皆为苏州名园!”钱谦益眼见张顺不懂,连忙低声解释道。   苏州四大园林?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   这就好像你去朋友家玩,夸人家屋子好,结果人家回了一句:“一般一般,比起故宫来还差点。”   你搁这凡尔赛呢,你!   “草民之顾园,只有三十亩大小,实则远不如归田园居之七十八亩,东园之四十亩,聊胜于狮子林、沧浪亭之十五六亩。”顾氏族长闻言笑着接话道。   呃……我咋记得住宅面积一般都是论平米来着,什么时候以亩为单位了?   张顺举目远眺,只见这顾园一眼望不到边,一时间真有一声令下把他顾家给抄家灭族了的心思。   不到京师,不知道官小;不到江南,不知道人富。   不知为何,江南士绅、富户最喜营建园林。   大者几十亩,小者十几亩,上至南京府城,下至州县郊野,不一而足。   若是仔细论起来,也不知道占了耕地多少顷。   其间又畜养奴隶数百数千不等,隐匿人口,影响生产。   若是搁以前刚起兵之时张顺的脾气,非给他来个抄家灭族不可。   当然,这不是张顺脾气变好了,也不是他自己“吃饱了”,而是在他了解了江南社会结构以后,产生了新的想法。   如果按照商鞅、韩非子所设计的经典社会模型来看,天下当以耕战立国,像著书立说的儒生、徒逞口舌之利的纵横家、轻生重义的游侠以及多钱善贾的商人皆为社会的蠹虫。   然而,按照后世观点来看,对社会来说,显然这些人也发挥着应有的作用。   特别是经营工商业的商贾,是社会进入到资本主义的主要推动力。   张顺之所以对他们客气,不是自己改信佛了,不吃肉了,而是他比这个时代的人更能深刻认识到这些集儒生、商贾、地主于一身的群体,用来压制旧有的地主阶级有着什么样的优势。   须知他的对手不仅仅有这些官僚士绅,更有隐藏在各处的前朝余孽、地主劣绅和顽固的封建思想等等不一而足。   故而对于他们,张顺思考的是如何剥离他们的地主身份,归正他们的发展道路。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微微一笑,称赞道:“好,好园!”   “不知好在何处,还请殿下赐教?”就在这时,顾亭林看着冷冷清清的园林,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亭林,我与殿下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份儿!”那顾氏族长如何听不出顾亭林话中的怨气,连忙出言呵斥道。   “哎,年轻人嘛,有些傲气理所当然。”不意张顺却笑着阻拦道,“若是一个个暮气沉沉,蝇营狗苟,岂非国家之大不幸?”   “这……”那顾氏族长和顾梦麟两人一时间也吃不准张顺的意图,一时间不由面面相觑。   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笑道:“此时此景,如何不让人触景生情?刚好我有一点心得,不如送给这位小兄弟!”   “谢殿下恩典!”顾亭林假装看不见族长和族兄的眼神,心道且看他怎么说。   “顾陆与朱张,江东四大姓,同心并协力,赤壁拒曹公。”张顺微微一笑,不由开口道。   “又有贩履从西来,不意命丧白帝城。天下英雄皆死尽,始知天下有黄龙。黄龙不知天下大,坐守江东不如卿。”   “可怜英杰与英豪,求田问舍梦死生。忽闻江上金鼓来,龙骧楼船至金陵!”   张顺一诗吟完,众人当场就懵了。   一则是,他们没想到“泥腿子”也会作诗。   二则是,诗中的信息过多,他们没有听明白其中的画外音。   这首诗的表面意思很简单,就是描述三国时期江东有顾陆朱张四大姓,跟随孙权先后击败了曹操、刘备,然而在击败这两个英豪以后,孙权及群臣没有什么进取心,只管求田问舍。   等到长江上面传来金鼓吱声的时候,原来是龙骧将军王濬带领楼船顺江而下灭亡了东吴。   “这是一首妥协之词!”顾亭林率先判断道,“舜王先后破后金、大明两股势力,势力之盛,恰如当年孙权先后破曹操、刘备。”   “那孙权当年容得下顾陆朱张四大家族求田问舍,自然也容得我如今的江东大族!”   “不不,这恐怕是一首威胁之词!”顾梦麟望了望已经过了九曲桥的人群,反对道,“若如兄弟这般解释,理当没有最后两句。”   “既然殿下加上了最后两句,想必是将大明比作东吴。意思是大明的势力很快就要灭亡了,咱们顾家要及时站好了队,千万别站错了!”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就在顾梦麟、顾亭林两人争执不下之际,突然有一个女子声响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那顾梦麟、顾亭林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连忙扭头望去,果然只见一个笑靥如花的男子正望着他们。   两人再仔细一看,却见那男子身材修长苗条,耳垂上挂着两颗坠子,英气十足的眉眼间又有几分妩媚。   原来这男子并非男子,反而是一个女子身着男装。   “哎呀,听说那‘顺贼’最好色,你若是被他碰到了,那还得了?”那顾亭林见了,连忙提醒道。   “什么贼,这般无礼,莫不是强盗不成?”不意那女子不但不害怕,反倒不服气地问道。   “哎呀,我的姑奶奶啊,舜王之名你可曾得闻?竟还这般有恃无恐!”顾亭林忍不住开口劝道。   “什么,是他?”那女子果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转身就要走。   “你吓她作甚?”不意就在这时,顾梦麟突然开口道,“贤妹身着男装,几乎能够以假乱真,那舜王殿下如何识得?”   “对了,贤妹正好愚兄还有件事儿准备向你请教,不曾想你正好来了!”   “什么事儿?”那女子这才想起来,这“顺贼”独好女色,不好男色,只要自己不出声,想必也不妨事。   “是这样的……”那顾梦麟闻言连忙把刚才张顺所作诗词细细的与她说了。   “哦,你说这个啊!”那女子闻言眉头一蹙,笑道,“或许妥协有之,或许威胁有之,我想可能更多的是责备我顾家只知求田问舍,坐困江东,不肯放眼天下之意!”   言毕,她又不由评价道:“没想到这‘顺贼’出身草莽,竟有这般豪气。”   “连我堂堂吴郡顾家,在他眼中,也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第677章 顾氏的心思   “来来来,殿下尝尝这个,‘太湖三白’。”顾氏族长热情的招待道,“白鱼、银鱼和白虾!”   “这都是一大早由仆人捕获以后,疾行二百里送来,个个都是活蹦乱跳,没有一个蔫吧的在里面,全都是现杀现宰!”   “这个是清蒸白鱼,那个是太湖银鱼羹,最后这个是太湖醉虾。”   “其中这太湖白鱼也是贡品,想必不久殿下早晚也能吃到了,如今让老朽献个丑,请殿下先尝尝鲜!”   “哦?”张顺看了看满桌子的珍馐,又看了看顾氏族长,心道:这老头身段倒是软的很!   什么叫做“想必不久殿下也能吃到了”?这岂不是暗示支持张顺早日荣登九五!   虽然说依照张顺当前的势力,自然不在乎他支持,也不在乎他反对。   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肯支持自己,那多一个人支持也总是好的!   张顺想到此处,也不管他这一桌子菜肴有多少讲究,又如何“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便大快朵颐起来。   不多时,酒足饭饱,那顾氏族长趁机提出请张顺“屈尊下榻”顾园,张顺也一口应了。   且不说张顺如何,且说那顾氏族长好容易安顿完张顺,正巧看到顾梦麟、顾亭林两人连忙把那女子带了过来。   “启姬,你怎么来了?”顾氏族长不由一愣,连忙开口问道。   “却是这般……”顾梦麟和顾亭林二人闻言,连忙把她对张顺诗词的意图的理解一说。   顿时惹得顾氏族长兴奋的拍着大腿道:“若是如此,我顾家果然复兴有望了!”   “如此,那启姬就告辞了!”那女子眼见事情已毕,不由连忙辞别道。   “好,好,哎,你等等……”那顾氏族长连赞了两声,刚挥了挥手手,不由又连忙收了回来。   “怎么了,族长?”已经准备转身离开的顾启姬,满脸疑惑。   “此事因你而起,理当因你而终!”不意那顾氏族长上下打量了她半晌,这才叹了口气道,“诗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既然舜王对我顾氏青眼有加,我顾氏岂可失了礼数?”   “那……那族长的意思是?”顾启姬心中泛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启姬啊,你托庇于家族一十六载,其间锦衣玉食、不计其数;早晚生活,无忧无虑。只是你须知,这样的生活都是族人们一起奋斗拼搏才挣下的。”   “如今我顾氏危在旦夕,生亡兴衰,只在一人一念之间,不可不有求于人也!”不意那族长突然向她拜了一拜道。   “族长?”那顾启姬闻言不由脸色一白,顾梦麟和顾亭林亦吓了一跳。   不意那族长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道:“我听闻舜王最好女色,而启姬才貌双全,可堪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   “什么,族长是要启姬做那人的侍妾?”顾亭林听到这里,不由失声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意那族长闻言大怒,“什么侍妾,那是顾氏高攀的起的吗?”   “我听说当初殿下下扬州,入南京,那些士绅豪商也不过凑钱卖两个清倌人,送与殿下玩耍而已。”   “我顾氏何德何能,比得上那一干人等?”   “那……那族长的意思是……”顾亭林听到这里,不由结结巴巴地问道。   “族长的意思是,若是能够侍奉殿下一晚,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顾启姬脸色苍白,有几分不自然的回答道。   “什么……那你这一辈子不就毁了?”顾亭林不由大惊失色道。   大家闺秀,如今竟要被作践的连妓女都不如,何其悲也!   想到这里,顾启姬突然想笑。   亏得她自作聪明,前来提醒族长,不曾想反倒作茧自缚,把自个搭了进去。   “机会只有一次,把握得住,把握不住,就要看她自己了!”就在这时,族长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族长?”顾梦麟听到这里,也有点忍不住了。   “舜王对江东虎视眈眈,其志必不在小。启姬一个文弱女子,随便嫁与哪家大族,便可结秦晋之好。”   “若是白白送与了舜王,除了牺牲了她一辈子的幸福以外,又能值得什么?”   “此事我又何尝不知呢?”不意顾氏族长闻言长叹了一口道,“我顾家的女子,虽非金枝玉叶,也算得是娇生惯养。可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今日不能抓住这一丝机会,我恐怕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顾梦麟闻言一愣,一时间也沉默起来。   他们顾氏在吴郡固然算得上庞然大物,若是在几乎掌控了天下的舜王面前,却如同一只蝼蚁一般。   可能他们的这些手段,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但是好歹算是在他心里的天平里,放上了一枚小小的砝码!   无论有没有用,好歹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一些。   “好,我愿意!”顾启姬听到这里,如何不明白族长的心思。   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是福是祸,全压在自己的身上。   “哇,舒服!”就在他们这般计较之际,张顺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温水池里泡澡。   南方的天气与北方完全不同,故而洗澡是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大凡有条件,南方家庭尽量会在洗澡上下一番功夫,这顾氏自然也不例外。   当张顺看到这间专门用来洗浴的房间以后,忍不住让人烧了些热水,痛痛快快的泡了一个澡。   不多时,张顺搓个差不多了,唯独后背有点够不着。   他忍不住想喊一个人进来搓背,是喊董小宛,还是喊卞玉京、卞敏两姐妹呢?或者一起进来?   “吱呀!”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不知是谁推门进来了。   好了,终于不用纠结了选谁了,他直接下令道:“来得正好,给我搓搓背吧!”   他听到来人的呼吸加粗了一些,随即一只温软的小手落在了自己的背上,慢慢的揉捏起来。   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下令道:“使点劲儿,用搓澡巾搓!”   “搓澡巾?”一个陌生的女子声传来。   “嗯?”张顺扭头一看,顿时忍不住血脉贲张。   原来只见一女子,身披轻纱,在腾腾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仙子临凡一般。   “哦,是这个,套手上搓!”张顺连忙扭过头去,只当没看到。   当然,最近不是他改行吃素了,而是身份地位不一样了,有些事情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说实话,但凡他有一点心思,估计这一路早收千儿八百个女子了。   这些人,能有什么节操呢?   只要张顺愿意,估计他们能够全家老少一起出动,随时恭候张顺的临幸。   “呃……”就在张顺有几分尴尬之际,那顾启姬早羞得满脸通红。   她不知所措的接过了“搓澡巾”,笨拙的给张顺搓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给男人搓背,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裸体,同时也是第一次穿得如此轻薄,去勾引男人。   呃,话本里不是说,男人见了女子回眸就以为有意于自己。   若是再裸露些肌肤,那就是赤裸裸的放荡勾引了。   如今自己这般,难道还不足引起殿下动心吗?   难道……难道还要自己主动扑到怀里?   哎呦,要死了!   她一想起这个,就羞的不得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扑到男人怀里以后,会发生什么。   “呃……搓好了没有?”就在这时,张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顿时吓了她一大跳。   待她仔细一看,却见不知何时搓下了许多泥球,那些泥球大都粘在了张顺的背上。   顾启姬不由觉得一阵恶心,顿时旖旎尽去,连忙撩起清水来反复冲洗了起来。   待到她冲洗干净,突然看到张顺背上隐隐有些花纹,她忍不住轻轻抚摸着花纹,仔细观看了起来。   “搓好了吗?”就在这时,张顺有点忍不住了,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啊?啊好了!”她连忙把搓澡巾还了回去。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突然只觉得手臂一紧,早被张顺一把擒住,粗暴的拉了过去。   “啊?”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就挣扎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不待她挣扎起来,早被张顺夺下搓澡巾来,在她胳膊上狠狠地搓了起来。   待到连搓了三五下,只见一坨坨泥球浮现在她雪白的手臂上。   “哈哈,原来你也这么脏啊!”张顺恶劣的笑了起来。   原来这南方洗澡虽勤,却无搓澡的习惯。   顾启姬在这里搓了许久,又被热气一蒸,早已经香汗淋漓,被张顺这般一搓,顿时就现出了“原形”!   “要死了!”那顾启姬哪里还忍得住,不由上前一拳正捶在张顺眼眶上。   张顺吃了痛,忍不住顺手一抓,抓住了那顾启姬的胳膊,往后一推,推了她一个仰八叉摔倒在地。   顾启姬也不由惊叫一声,连忙爬起来和张顺厮打在一起。   “哟,哟,里面的战况很激烈啊!”悟空听得里面动静,不由一副你懂的模样向其他亲卫笑了起来。   “那是!”其他人闻言也不由笑了起来,“咱们殿下的本事,没的说!” 第678章 叛徒   “殿下~”董小宛的声音都能媚出水来,一双美眸似泣非泣,充满幽怨的看向张顺。   不多时,眼波一转,又目光凌厉盯向披头散发的顾启姬。   其神情变化之快,眼神变化之复杂,实非国家一级演员不能为之。   顾启姬身体侧坐在地上,两条大长腿一长一短的从裙下伸了出来,一双玉臂往前一撑,形成了一条完美的曲线。   而在这条完美曲线的尽头,是她低垂下的头颅。   头上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水珠顺着她的额前的散碎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滴落着。   她身上本就轻薄的衣衫,如今又浸湿了一些,隐隐约约能看到遮掩的部分肌肤。   这更消减了她身上的几分英气,让她看起来不仅楚楚动人,而且秀色可餐。   “咳咳!”张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大包大揽道,“这事儿都怪我,你们就别说她了!”   “哟,心疼了,是吧?”张顺不出头还好,一出头正好吸引力董小宛的怒火。   这董小宛自扬州开始跟随张顺左右,只因为他自称“阳痿”,倒没敢和他提及男女之事。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尽心尽力伺候了这个“阳痿男”这么久,结果他转身把别的女子“吃干抹净”了,而且还护着她!   “好了,好了,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张顺看了看一脸怒容的董小宛,又看了看同样面带不满的卞玉京、卞敏两人,连忙认怂道。   “我这不是想着你们还小,以后说不定还会嫁人……”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不意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人脸色大变道,“难道……难道殿下准备把我们三个送人?”   “哎,这怎么可能?”张顺闻言一愣,笑道,“我是说你们还太小,等长大点说不定……”   “小?哪里小了?”三女闻言一愣,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然后又看了一眼顾启姬的,有几分底气不住的抗议道。   原来这顾启姬虽然也是江南美女,奈何生活优越,天资禀赋,所以身材体量优于他人。   而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则不然,她们本就是典型的江南美女,自然是娇小玲珑取胜。   当然,若是仔细比较起来,顾启姬身材体量倒也算不得突出。   但是,架不住人家身材匀称,相得益彰,衣服一穿那就是凹凸有致,衣服一脱那就叫人体艺术。   不是说其他三女不好,实际上若论容颜一项,顾启姬与容貌稍逊一筹的卞敏相抵,比不得董小宛、卞玉京二女。   奈何这三女年纪尚幼,身量又小,是以张顺迟迟不曾下手。   好容易下定决心,准备下手了,结果没想到又被顾启姬截胡了。   “啊,不小,不小了!”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尴尬的笑道,“若是你们真心想跟了我,我倒没什么意见。”   “怕只怕……怕你们遭不住!”   张顺想了想北京的那一群婆娘,一时间也有点头大。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曾想张顺这话一出口,那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不由啐了一口,红着脸便离开了。   “殿下……”待到诸女走后,羞愤欲绝的顾启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脸哀怨的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没事儿!”张顺连忙安抚着把她扶了起来,解释道,“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你且不用多想!”   “嗯!”顾启姬弱弱的应了一声,借势靠在了张顺的身上,心中不由哀叹道:可怜千金女,沦为风尘妓。先求一夕欢,再求比连理,掩面不知羞,放荡不知耻,借问谁家女,顾氏名启姬!   张顺哪里晓得此女这般时候,还有心情赋诗一首。   他只知道她刚刚破了身子,不堪鞭挞,两人又嬉戏了许久,早已经饥肠辘辘,于是,便下令让人送点点心过来充饥。   “师傅,点心来了!”不多时,外面悟空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送进来吧!”张顺闻言一边抚慰着顾启姬,一边下令道。   “好嘞,师傅!”悟空闻言连忙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然后从仆人手里接过食物,进来放到了桌子上面。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低眉顺眼的奴才不知怎的,突然瞥见了房间里的一件衣服,不由脸色一变。   “来,吃点东西!”屋里又响起了张顺的声音。   “嗯!”顾启姬低低应了一声,落在那奴才耳朵里,竟如同惊雷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那奴才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经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原来此人正是顾家的家生子,自幼在顾府长大。   如此一来二去,就见过顾启姬几面,不由惊为天人,魂牵梦绕。   只是他自知主仆有别,哪里敢表现出半点心思出来?   本来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老老实实的做一辈子奴才,日后娶一个主人玩腻的婢女,然后再为主子生出了一堆小奴才来。   谁曾想,正好“舜王”横空出世,天地反复,改朝换代,更下达了“废奴令”。   一时间他的心思便活泛起来,这几日他正盘算着投向“乌龙会”,借机把顾家抄了,顺便把这位顾家的小姐掠到家中,成就好事!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将要成功”之际,顾家的小姐却成了“顺贼”的禁脔!   “苍天呐,你为何如此不公!”他心里不由大声呐喊道,“如果你自始至终都不肯给我机会,让我认命也就罢了。”   “为什么你给了我机会,却又撕个粉碎给我看!”   “不行,不行,一定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夺回我的启姬!”   “我……我不计较她失了贞洁,我……我也不计较她不曾正眼看我,只要……只要她和我好,我就满足了……”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偷偷溜出顾府,然后一路向南逃去。   且不说这张顺如何,且说义军进入苏州以后,果然有人及时将消息传到了松江,然后又有人把这一消息及时转达给赋闲在家的一位名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松江府华亭人氏沈犹龙是也。   此人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曾拜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颇有盛名,如今正丁忧在家。   “什么,‘顺贼’抵达了苏州?”那沈犹龙身着孝衣,不由吃了一惊。   “正是!”复社骨干陈子龙不由慷慨激昂道,“公若能大举义师,南联鲁王,水陆并进,可一战而擒之也!”   “若‘顺贼’遭擒,群贼无首,便能趁机各个击破,如此大业可期,功业可成!”   “这……这莫不是贼人的计策?”沈犹龙犹自不敢相信,不由又追问道。   “此事千真万确,那‘顺贼’如今正住在顾家顾园之中,享受着顾家进献的女子,乐不思蜀!”陈子龙不由面带讥讽道。   “而其身边亲卫不过千人,即便个个是三头六臂,又能抵得住几多兵马?”   “只有千人?”那沈犹龙闻言心里一喜,连忙问道,“你可确定?”   “千真万确,陈某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陈子龙连忙对天发誓道。   “哦?若是如此,或可效法专诸、要离,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沈犹龙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道。   两人计较已定,那沈犹龙有道:“兹事体大,须派遣可靠之人前往浙江,不知人中以为何人可往?”   “学生同窗夏允彝,为人忠义,恨‘顺贼’入骨,可担此重任!”陈子龙连忙回答道。   “好,好,好!”沈犹龙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又道,“还有一人,唤作黄蜚,乃昔日登州总兵黄龙外甥。”   “他手中握有一支水师,如今正屯在太湖西山之中,可遣一人前往,联络起事,从三面围剿‘顺贼’!”   “好说,好说!”陈子龙闻言不由大喜,“我听闻登州精兵甲天下,若得此人相助,大事定矣!” 第679章 刺杀   西山缥缈峰,黄蜚迎风而来,只见湖水淼淼,舟楫横陈。   俄而一首歌谣远远传来:“一唱呀,太湖好,春风拂面无霜冻,湖水淼淼无浪涛;二唱啊,太湖好,银鱼白虾滋味美,放开肚皮吃得饱……”   然而,他听着听着,却听得泪流满面。   那船本不是渔船,而是纵横大海的战船;   那歌本不是吴歌,而是用辽东歌谣的调子改的。   那渔夫本不是渔夫,而是登州水师精锐。   他望着那操纵不便的庞大战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真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可怜我一身本事,就要落一个老死孤岛的下场,何其悲也!”   就在他伤春悲秋,哀叹不已之际,突然却望见一叶扁舟从东而来,随即有一艘哨船拦了上去。   双方交涉片刻,然后那哨船竟领着那扁舟直往西山岛赶来。   那黄蜚见状一愣,随即不由大喜道:“这莫不是朝廷想起来黄某人,快,快伺候我沐浴更衣,我要迎接上使!”   “呼!”陈子龙坐在扁舟之上,时不时撞见一艘艘大船从身侧疾而过。   还听到上面有人嚷嚷着,“好了,好了,刚刚打了三尾二十斤的白鱼,且养起来,明天一早有大主顾要要!”   他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这么庞大的渔船,在这太湖水中显得格格不入,却是由战船改装而成。   如今海战利器,如今却落一个太湖捕鱼的下场,如何不让人唏嘘?   “到了,先生!”就在陈子龙感慨不已之际,一个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黄都督!”不多时,在士卒引荐下,陈子龙终于见到了大明援剿东北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黄蜚。   “学生姓陈名子龙,字人中,乃松江人氏,受沈犹龙沈军门之托,特来拜见都督!”   “沈犹龙?我听说过他,却没见过他,不知他派你前来所为何事?”黄蜚闻言皱了皱眉头,心思难掩失望之情。   “据可靠消息,那‘顺贼’狂妄自大,如今正在苏州太仓,手中只有精锐千余。”陈子龙不由笑道,“我与沈军门商定,南结鲁王,西联将军,起兵围而攻之,夺其性命。”   “如此功业可成,天下可安!”   “什么,‘顺贼’已经来到了苏州?”那黄蜚闻言大吃一惊。   他听闻杨嗣昌、朱大典、钱谦益等人扶持“潞王”朱常淓登基,还正等待请其出山,保有长江的诏令,不曾想这诏令还没接到,“顺贼”已经过了长江。   “只有千人,这是为何?”那黄蜚也算是宿将,自然不会听信陈子龙一面之词。   “却是这般,听闻那‘顺贼’参加了复社的春秋大会以后,突然突入苏州。苏州知府本不知兵,闻风丧胆,弃城而走。”陈子龙见黄蜚有所意动,连忙继续道。   “那‘顺贼’遂得苏州,不意从哪里听闻顾氏有女,容貌甚美,便前往索之。”   “彼辈出身草莽,所见女子不外乎村姑蠢妇,如何见得这等美色?不由宠而爱之,以至于自陷险地!”   “哦?”黄蜚闻言一愣,不由点了点头道,“我听闻那‘顺贼’千般皆好,唯独荒淫不堪,非大丈夫也。今日观之,果然!”   “将军,鱼捕完了!”就在两人说话之际,突然有一个士卒汇报了一声。   “哦,失陪一下!”黄蜚闻言向陈子龙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这才开口问道,“大鱼捞着了没有?”   “捞到了,有一条差不多三十斤,还有两条二十斤道。不过二十斤的有一条品相不太好,鱼鳞掉了几片……”那士卒连忙汇报道。   “哦,那就先养起来,且看明天一早,那贵客要不要!”黄蜚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这才转过头来,向陈子龙笑道,“见笑了,家大业小,做了点小买卖。”   “如今局势艰危,理所应当,理所应当!”陈子龙笑了笑,顺口问道,“三十斤的太湖白鱼却是少见,怕不是能卖上十两纹银?”   “十两?足足五十两!”黄蜚岔开五指,炫耀道,“除此之外,又有杂鱼五六百斤,银鱼、白虾若干,但这一笔就有三四百两银子之多。”   “哦?这是哪里来的好买卖,竟让将军得了?”陈子龙闻言不由吃了一惊。   三四百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是架不住明末银钱值钱。   比如陈圆圆、柳如是这样的名妓,身价也不过一两千两银子。   再比如张慎言,当初被朝廷罢官,也只是因为两千两银子说明不了去处。   能一次性购买三四百两银子的太湖鱼的人家,在这苏州地界上也数不出几个。   “谁知道呢,听说是太仓的一户人家!”黄蜚笑了笑,不由顺口说道。   “太仓?莫不是顾家!”陈子龙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   “顾家?”黄蜚也是一愣,随即不敢置信道,“能有这么巧?”   第二天天色刚晚,顾氏又摆了一大桌子菜宴请张顺。   张顺携带顾启姬落了坐,这才看到桌子中间却空出来一块,不由奇怪地看向顾氏族长。   那族长眼见顾启姬面带桃花,偎依在张顺身旁,哪里不止他们已经成就好事?   他不由欣喜道:“今日刚刚捕得一尾三十二斤六两的太湖白鱼,极为罕见,特意让仆人做了,奉于殿下享用!”   言毕,他不由扭头下令道:“上菜!”   “是!”只听见有仆人应了一声,不多时捧着一个大盘子呈了上来。   左右见了,连忙用银针试了一下,发现毫无问题,这才拿起筷子来,准备吃一口试菜。   “且慢!”就在这时,张顺突然喝止了众人。   “怎么了,殿下?”顾氏族长一脸愕然,其他人也不由面面相觑。   “你是哪里人?”张顺没有回答,反倒向那仆人追问道。   原来这时代,南北音迥异。   除了官方以中州韵为正宗以外,各地普通人都带有一口浓郁的口音。   比如苏州地区,就以吴侬软语为代表,听起来有一种低吟浅唱的感觉。   这两日张顺没少听顾启姬告饶,倒听出来几分感觉来。   别看刚才那人学得还挺像,又只说了一个字“是”,却让张顺听出来其中的区别来。   这顾氏身为太仓大族,家中奴仆虽然散去了大半,但是留下的都是家生子,怎么会出现一个外地的奴仆?   张顺这才起了疑心。   “老子是杀你的人!”那人见被张顺疑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见他突然大喝一声,然后把手伸进鱼嘴里,忍着汤水的滚烫,猛地抽出一把剑来。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人只把手里的托盘和鱼猛地向张顺一掷,然后一剑刺了过来。   “殿下小心!”顾启姬见状,不由花容失色,连忙把张顺一抱,就要替他挡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只听见一声暴喝,好似晴天响起了一个霹雳,只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随即一声清脆声和一声沉闷声连接响起。   原来却是悟空出手,一棒子打开了投掷过来的白鱼,把那瓷盘打个了粉碎,然后又一棒子把那刺客打了个脑袋开花。   一时间,红的、白的、滚的、烫的、软的、硬的撒落了下来,如同下雨一般把在场众人浇了一身。   “杀!”而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仆人抽出倒来,就要冲杀上来,早被张顺的护卫拦了下来。   “殿下,殿下,你没事儿吧!”那顾氏族长只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挣扎着爬过来问候道。   “没事儿,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张顺镇静的推开了顾启姬,一脸淡然地回答道。   “狗贼,今日不能杀你,乃天命也!”就在这时,那几个“仆人”已经被义军亲卫团团围住,只听见他们叫嚣道。   “不过,你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点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言毕,他们竟把手里的刀往脖子上一抹,血液如同喷泉一般喷射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顾府府外正遥遥传来了战鼓声和厮杀声。 第680章 擒王   “砰!”张顺一手揽着顾启姬的纤腰,一脚踹开了房门。   “殿下?”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正在屋里整理东西,闻声望去,发现来人正是张顺。   “快为我穿甲!”张顺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然后松开了顾启姬,直接张开了双臂。   “哦,好!”那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连忙吃力地抬出张顺的绵甲来,高举着往他身上套。   “哎呦,我的殿下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这个?”顾氏族长见状不由连忙劝道,“当今之际,以保得性命为先。”   “顾梦麟、顾亭林两子已经带着家里的仆人拼死挡着贼人,还请殿下尽快从后院狗……狗洞里逃出,发兵平乱!”   “狗洞?什么狗洞!”不意张顺这个时候已经穿的差不多了。   他身材本就高大,如今穿了这甲,顿时威风凛凛。   一双漆黑的龙目,更是如光似电、摄人心魂,只看得众人心中一颤。   与此同时,不知为何一股安心的感觉打心底升了起来。   只见他一手扶着腰间钢鞭的把手,另一只手一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耐心等待了这许久,希望他们今晚不要让本王失望哦!”   “你们四个先等在这里,顾家族长,你且随我过来!”   “好,好!”顾启姬有几分惊魂未定,连忙应了两声,不意却瞥见董小宛面色如常,这才镇静了一些。   张顺刚一出门,被房门遮挡的厮杀声又大了起来。   他连忙开口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启奏殿下,贼人太多,难顾周全,故而放弃了园门、园墙,已经退守慈母阁了!”早有士卒汇报道。   原来这顾园虽然大体是个方形,其实布局结果却类似一个阴阳鱼组成的太极图。   大体以慈母阁为界,以东区域以陆地为主,兼有假山,而以西则以湖泊为主,兼有陆地。   如今张顺所居的虬龙山庄,正位于湖泊西侧,敌人若想杀来,需要途经慈母阁、千曲桥、长榭,然后才能够抵达虬龙山。   如今敌人已经杀至慈母阁,那就意味着顾园几乎丢了大半。   “顾家族长,除了千曲桥以外,这园里可有其他道路通往山庄?”张顺皱了皱眉头,突然开口问道。   “有,有!”那老者连忙解释道,“除了千曲桥以外,北面可从湖边小道绕来,南面牌楼跟前,也有一座小桥可有通行!”   “嗞!”张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这顾家园林终究不是军事堡垒,自然四通八达,难以凭险据守。   而根据先前刺客的行径来看,明显贼人又对顾园了如指掌。   如今义军人少,贼人人多,如今眼见慈母阁一带攻不进来,难免不会从这两处绕行,围攻虬龙山庄。   那虬龙山庄虽然名为山庄,其实建立在一处低矮的土丘上罢了,如同抵得住贼人?   想到此处,张顺突然开口问道:“族长,前几日我见这湖中有船,不知尚在否?又有船几何?”   “有有有!”那老族长连忙回答道,“就在南面石舫处,停泊了三条画舫,每条可载十余人!”   所谓“石舫”,是中国园林中一种最富情趣的建筑,乃用砖石在水滨砌筑如画舫模样。   一则便于观景,二则突出一个“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三则还可以兼作湖中船坞之用。   “石舫?那假山是不是正在湖对面?”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向东南一指道。   既然这顾园依照太极图的结构建造,而湖中岛正在西北,那么假山位于东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错,没错,那边正是缀云峰,峰上有个缀云阁!”那顾氏族长连忙回答道。   “好,着悟空过来!”张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下令道。   “师傅,洒家正厮杀的痛快,却是何事扰我?”不多时,悟空浑身浴血的赶来,大大咧咧的开口问道。   “前面的战事你不用管了,现在我交给你一件要事!”张顺笑着指了指东南方向道,“你给我挑选三十名甲士,趁着夜色乘画舫赶到对岸,把那处假山给我拿下来。”   “山上的人给我杀净了,然后放把火把那个阁楼给我烧了!”   “啊?殿下?”那老族长闻言大吃一惊,你怎生要烧我园子?   “老先生,贼人虽众,然毫无章法,本不足虑,唯所虑者,贼首而已!”张顺看他神色,不由笑着解释道。   “大凡用兵,先占据高处,以便于俯瞰全局,此兵法之常也。”   “如今虽然伸手不见五指,思及当前战事一时半刻不能分出胜负出来,那贼酋定然早早占据了高处,以防万一!”   “若我所料不差,只要破了这假山,贼人不战自溃矣!”   “哎,都督,你这不上前线,反倒来到这山上作甚?”就在张顺命令刚刚下达完毕之际,陈子龙正跟着黄蜚上了缀云峰。   “你这书生,却不知兵!”那黄蜚闻言笑道,“据那陆恩所言,此峰乃全园最高之处。待到天亮,我们便可在此俯瞰全园。”   “到时候任凭那‘顺贼’又天大的本事,须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来!”   “这……将军果然明见万里,此战若胜,当以将军为首!”陈子龙闻言一愣,不由十分佩服道。   什么叫走一步看两步,这就叫走一步看两步。   战斗才刚刚开始,这黄蜚就已经考虑完下一步的动作,这让他不由大受震撼。   “哎,这算得了什么?”黄蜚自谦的摆了摆手道,“当年我跟随舅舅和鞑子作战,艰难更胜今日百倍,靠的就是一步三算……哦,对了,千万不要点火,以免让贼人看出了端倪……”   那黄蜚不愧是宿将,刚讲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下令道。   “好嘞!”众人闻言一愣,纷纷熄灭了火把、灯笼,只是摸黑往上攀爬。   这缀云峰不过是一处假山罢了,倒也不甚高。   不多时众人便爬到了山顶,进入道缀云阁。   阁内一片漆黑,那黄蜚连忙让人寻了被单、布匹遮蔽了窗户,这才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油灯陡然一亮,照得众人忍不住眯起眼来。   “看到没有,用这个法子,任凭他天大的本事,也看不到本将的去向!”那黄蜚忍不住又卖弄道。   “将军好手段!”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那陈子龙虽然饱读诗书,但是书上夸赞之词终究有限,几乎已经被他轮番用光了。   不过,他见黄蜚这般手段,心中不由充满了信心。   只要在此擒杀了“顺贼”,不仅天下转危为安,那些奴才们也没了“支撑”,如此天下可定矣!   “杀,杀,杀!”就在陈子龙沉浸在日后美好生活的向往之际,突然只听见三声暴喝,如同三声惊雷一般,只炸的众人大惊失色。   “什么人?”早有士卒大喝道。   “你孙爷爷来也!”只听见来人一声怪叫,随即听见几声惨叫声响起。   “怎么回事?”黄蜚闻声大吃一惊,忍不住揭开布帘,打开窗户借着月光一看,只见一人如同金刚下凡、魔神降世一般,正勇不可挡的杀将过来。   “不好,被贼人摸到了地方!”黄蜚不由大吃一惊道,“走,我们快走!”   “走……走不了了!”只见那出卖了张顺的奴仆陆恩正两股战战,结结巴巴的回答道,“这……缀云峰只有一条……一条道可以上下!” 第681章 大胜   “挡住,快给我挡住!”顾亭林手持宝剑,大声的指挥奴仆道。   “不成了,少爷,敌人太多,根本挡不住了!”早有顾家家奴汇报道。   “快走吧,贼人已经攻到阁下,马上就要火攻了!”   “王将军呢,王将军呢?”顾亭林听了,忍不住连声喊道。   “王将军就在阁下阻敌,要我们先退守千曲桥!”左右奴仆连忙回答道。   这“王将军”不是别人,不过是张顺亲卫中的一个旗长罢了,手底下有一百多个士卒。   顾亭林一干人等正依赖其战力,故而尊称为将军。   “好,那好吧!”顾亭林自家人知自家事儿,深知仅凭自家这百几十个家奴,根本抵挡不住。   如今连“王将军”都这般说了,可见形势之危急。   想到此处,他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埋怨:若非舜王非要支持什么劳什子废奴,自家家奴散去大半,今日焉能如此憋屈?   “火,火,着火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声叫道。   顾亭林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带着人下了慈母阁就要离去。   结果没想到他刚一打开慈母阁的后面,赫然望见一大队人马冲杀过来。   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仗剑就要杀上去。   “是顾亭林啊?”不曾想当面之人和他打了个照面,突然喊道,“快随本王杀敌!”   那顾亭林仔细一看,却是“舜王”殿下带着人马过来了。   他连忙疾声大呼道:“殿下快走,贼人要放火烧阁了!”   “烧阁?烧什么阁?你是说缀云阁?”张顺不由奇怪道。   “什么缀云阁?”顾亭林一脸懵逼,“是贼人要放火烧慈母阁!”   “哦,原来你没看到啊,是缀云阁着了!”张顺闻言笑嘻嘻往东南方向一指道,“那里是贼将所在!”   “什么?”顾亭林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向一旁跑了几步,避开了慈母阁的遮挡,这才望见东南方向的缀云峰上正燃起熊熊大火,如同一根耸立的火炬一般。   “这……这怎生这么巧?”   “巧?”张顺笑了,“此乃本王算计之功!”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别愣着了,快随本王杀敌!”   “好嘞!”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的顾亭林连忙抓紧了手里的宝剑,下意识跟着张顺绕过了慈母阁。   果然,正如张顺所言那般,原本团团围住慈母阁的贼人正在撤退,而那“王将军”正奋不顾身的向前杀去。   “杀!”张顺不由大喝一声,“缀云峰已着,敌将已死,降者不杀!”   “缀云峰已着,敌将已死,降着不杀!”张顺话音刚落,众义军士卒不由纷纷叫喊了起来。   “缀云峰已着,敌将已死,降着不杀!”顾亭林激动的喊了两声,也加入到了追击的队伍中。   “两翼跟上,两翼跟上,不要为贼所趁!”张顺追上去去,一鞭打翻了一个人落在后面的敌人,大声下令道。   作为一名主帅,越到关键的时候越需要冷静。   别看义军这会儿势如破竹,其实也有自己的问题。   这一次张顺来到苏州,其实只带领了十个旗的亲卫,按照义军编制来计算,也就是一千二百五十人。   其中有两个旗被他留在了苏州,只有八个旗待到了太仓。   而这八个旗中,又有两个旗被他布置在虬龙山庄,如今只有六个旗汇集在这里。   六个旗拢共七百五十人,如同再除去悟空带走的三十人,实际只七百二十人。   如果张顺所料不差,“贼人”肯定会仗着人多,兵分三路向虬龙山庄进发。   若是义军不能快速地击溃贼人的中军,那么滞留在虬龙山庄的董小宛、顾启姬以及顾家一干家眷就危险了。   同时,如果张顺一干人等冲的太快,被人打一个回马枪,很可能就会陷入先胜后败的局面。   “杀!”随着张顺不断的呐喊指挥,义军逐渐调整了队形。   六个旗,被张顺分为了四个部分。   其中两个旗为中军,另外两个旗为左右翼,这四个旗列成了三个呈品字形的锐阵,如同箭矢一般向敌人杀去。   剩余两个旗则跟在后面,如同箭矢的箭杆一般,作为后队和奇兵使用。   这样阵型的好处,就是在急速推进的同时,还可用互为犄角,相互支援,不至于一着之失为人所趁。   “杀,杀!”就在义军猛打猛攻之际,不意连连败退的“贼人”渐渐又稳住阵脚。   原来这一伙“贼人”除了沈犹龙招募的壮士,郑芝龙的水师以外,还有一千多黄蜚的东江兵。   这一千多东江兵,本是东江总兵黄龙的标营。   后来黄龙战死以后,黄蜚作为黄龙的外甥,继承了这一千多精锐。   只不过由于后来黄龙的死对头沈世魁夺取了东江总兵之位,义军又威震天下,这黄蜚这才趁着义天下大乱之际,率领这一部分人马和东江水师南逃,这也是为何后来沈世魁不得不投向义军的主要原因。   这一批精锐曾和后金兵鏖战数年,其作战之坚韧,自然远胜其他丁壮。   当义军冲杀上过去,其他丁壮、步卒纷纷溃逃之际,这一干东江兵很快就稳住了阵脚,顶住了义军猛烈的进攻。   “有甲?”当义军士卒将一干打死的“贼人”士卒过来一看,张顺不由吃了一惊。   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在太湖之中还能藏一支东江精锐。   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当东江精锐出现在义军面前的时候,张顺忍不住心里一个咯噔。   不过张顺反应极快,不由一边下令士卒继续猛攻,一边下令道:“速调火炮前来支援!”   作为义军之中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张顺麾下的亲卫固然及其擅长肉搏,但是同样也拥有强大的火器。   由于此战以夜战为主,先前张顺把大炮都留在了虬龙山庄。   只是如今情况危急,张顺又不得不派人把这些火炮调上来。   然而,张顺却不知道,就在双方陷入僵持之际,当面的东江兵军心也不甚稳定。   原来别人不知,这些人却心知肚明,位于那缀云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统帅大明援剿东北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黄蜚。   如今自家将领生死不明,这仗继续打下去还有什么用?   “黄蜚已死,尔等何不早降!”就在战局刚刚进入到一个短暂的僵持之际,突然一个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贼人”左后方响了起来。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巨灵神一般,从侧翼杀将过来。   “狗贼,休得乱我军心!”悟空这一喊不要紧,早有一个将领模样的甲士连忙迎了上去。   缺什么喊什么,那将领当然知道如果黄蜚已死,对这一支仅存的东江兵意味着什么。   悟空当然不惯着他,眼见此人持矛杀将过来,不由顺手磕开了对方的长矛,然后一棒子砸了下去。   “砰!”只听见一声巨响,那人的头颅连带头盔,一起被悟空砸进了胸腔里。   那人连叫都没有来得及惨叫一声,登时便成了一条无头尸,“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死了,黄将军死了,黄将军死了!”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军中勇士,不是悟空一合之敌,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不由一边大嚷大叫着,一边扭身向后面跑去。   他这一嚷一跑不要紧,顿时三军震怖,纷纷向后逃去。   “杀,给我杀!”张顺一看敌人“甲兵”大溃,不由大喜,连忙趁机掩杀过去。 第682章 贵与贱   “赢了?”顾氏族长不敢置信地问道。   “赢了!”衣不解甲的张顺,肯定地点了点头道。   顾氏族长有几分茫然地看了看,横陈在院子里的尸首,以及被五花大绑跪了一地的俘虏,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见。   “吾皇万岁万万岁!”突然他双目一睁,扑倒在地上,高声叫喊了起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顾梦麟、顾亭林及顾氏仅剩的奴才们一见族长如此,也不由纷纷叫喊起来。   “老朽有眼无珠,今日始知得见真龙,却是服了!”只听得那顾氏族长高声喊道,“从今以后,顾氏唯陛下马首是瞻,任由殿下驱使!”   果然,战争永远是提升威望最快的法子。   原来还态度暧昧的顾氏,眼见张顺用兵如此出神入化,只用千余精兵就破了沈犹龙、郑芝龙及黄蜚数万联军,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立即选定了立场。   “好,很好,我相信顾氏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的!”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笑道。   “本王欲彻底解决这几处的威胁,今日就准备出发!”   随即,他又指了指顾启姬道:“此女深得本王喜欢,我且带走了!”   “谢陛下恩典,那是她八世修来的福分!”顾氏族长闻言眼睛一亮,不由连忙以头抢地道。   “昨日一战,我观这顾亭林颇有几分勇气,又自幼熟读诗书,可谓是文武双全,可随本王左右,建功立业!”张顺又指了指顾亭林道。   “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这一次不仅顾氏族长千恩万谢,就连那顾亭林也忍不住连连叩首。   实话实说,之前顾亭林对他这个同龄人的印象并不好。   “好女色,喜杀戮”,“与小人为舞”,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他自幼所受教育相反。   然而,昨晚一役,他彻底对这个还小自己一岁的年轻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不仅精准的判断了黄蜚的判断,还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从事后复原来看,正是张顺有效的利用了湖里那三条不起眼的画舫,决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   而且从事后复原来看,那黄蜚也并非庸才。   他不但部署了三千余人猛攻慈母阁、千曲桥一带中线,更是布置了人马分别从湖南、湖北两个方向绕道围攻虬龙山庄。   甚至他还安排了人手,制定了一旦义军退守湖中岛,就先将那岛屿围死,然后再彻底困死义军的预案。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千料万料,万万没料到就在这局势纷杂的环境下,张顺竟然能够准确的判断出他所在,并且一击致命,彻底扭转了局面。   “殿下,我……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想到此处,顾亭林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说说看!”张顺鼓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那个为何您只用三十勇士,就敢奇袭黄蜚所在?”顾亭林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难道……难道你就不怕万一……万一他身边人手多了,岂不是无功而返?”   “人多?人怎么多?”张顺闻言笑着指了指缀云峰,顾亭林顿时恍然大悟起来。   原来这时代的园林的假山,多以太湖石砌垒而成。   这样的假山固然别有奇趣,但是同时也限制了山体的大小。   那黄蜚既然选中了此山作为指挥台,那自然带不了多少士卒。   而且正因为这一次的“联军”众而不精,黄蜚又不得不尽可能发挥自己兵多的优势,这才下意识被山体的大小限制了身边兵力的多寡。   “这……”顾亭林听到这里,不由骇然失色,连忙叩首道,“我却是服了,愿为殿下效死!”   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正要开口,突然只听见外面一阵嚷嚷,然后悟空跑了进来。   “怎么了?”张顺眼见众人脸色一变,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师……殿下,乌龙会的人来了!”悟空看了看众人,连忙回答道。   “什么?”众人闻言大吃一惊,不由纷纷道,“莫不是这厮投靠‘贼人’?”   “他们来这里要干什么?”张顺不由开口问道。   本来这几日他还想会一会这些人,不意阴差阳错之下,还未来得及见他,反倒被他找上门来。   “说是要见你!”悟空恭恭敬敬回答道。   “哦,着他们进来吧!”张顺闻言点了点头,不由下令道。   那顾氏族长、顾梦麟及顾亭林等人闻言相视了一眼,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草民顾慎卿!”   “草民吕茂成!”   “草民陈瑶甫!”   “见过舜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不多时身着粗布麻衣的三个乌龙会头目跪拜了下来。   “起来吧,赐座!”张顺不置可否的下令道。   “啊?殿下当面,草民不敢坐!”三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道。   “都坐吧,这是本王的命令!”张顺皱了皱眉头,心想:转变地位易,转变思想难。这些人虽然已经勇于斗争了,但是骨子里仍有些奴性在里面!   “本王早已经听闻几位的大名,奈何还未来得及相见,却发生了这种事情,还请几位见谅!”   “啊,不敢,不敢!”三人听了张顺的客套话,差点吓得坐都坐不住。   好在那吕茂成本是个秀才,略有几分见识,连忙拉回正题道:“不瞒殿下说,今日前来,我等本想助殿下一臂之力。”   “不曾想殿下神威天降,一举克敌,反倒显得我等多事了!”   “不过好在,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好歹我们捉了几个俘虏,外加一个奴才,正合一起送与殿下!”   “哦?那真是谢过了!”张顺倒不嫌弃他们马后炮,好歹他们还替自己捉了几个人,又呐喊助威不是?   “带上来!”眼见张顺应了,那顾慎卿连忙下令道。   不多时,只见在一群衣着破旧的奴仆、奴丁的推搡下,五花大绑的几个人被推了进来。   “好你个狗奴才,果然是你!”这几个人刚已被退到场中,不意顾氏族长早跳出了指着一人大骂了起来。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叛逃顾氏,引来沈犹龙、郑芝龙和黄蜚一干人等围攻的陆恩。   而后来的刺杀,亦是此人利用顾氏奴仆大半逃散的契机,又假装后悔折了回,借机布置了人手。   “这是怎么回事?”张顺见那族长骂骂咧咧,顿时猜出了几分。   那族长果然把那缘由一说,顿时张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他千料万料,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些日子“冒天下之大不韪”,致力于“废奴”之事,结果却被一个奴才背刺了。   “你这厮也须是个奴才!”张顺不由奇怪地问道,“本王自认无愧于天下奴仆,你何以恨我至深耶?”   “你这厮休得假仁假义!”不意那陆恩闻言不由反骂道,“以前是顾家在我等头上作威作福,好吃的多吃,好喝的多喝,好玩的多玩!”   “你这厮一来,先霸了我家的小姐,又欺辱了我家家主。”   “我须是个奴才的奴才,你却是个主子的主子,又何须假仁假义,大言诳我耶!”   “好你个无君无父的狗奴才,还敢满嘴胡吣!”那顾氏族长及顾慎卿一干人等顿时吓了个鸡飞狗跳,连忙寻了泡狗屎,一发塞到他嘴里。   “好了,好了,拖出去砍了吧!”张顺见状不由哭笑不得,摆了摆手直接道。   “对了,你们顾家的田地,除了留下几顷做祭祀之用,其他的还是分下去吧。”   “至于那些绣庄,也可以重新开起来了。如今正是锦绣短缺之时,开起来正好发卖。其中所用绣女,一并发放工钱。”   “那……是,草民领命!”顾氏族长闻言一愣,本以为张顺会揭过不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给他下达了这般命令。   “顾氏给打个样儿,其他大户都照此执行!”只听见张顺又下令道,“乌龙会也当约束一下会众,尽量不要伤人性命,待到本王破敌以后,再与你们做主!”   “对了,顾氏的报纸版号,本王给你批了!”   “其他遵照本王法令的大户,也尽快帮本王聚拢起来,日后须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谢殿下恩典!”顾氏族长闻言一愣,顿时明白这是给自己等人的保证,连忙千恩万谢道。   “好了,你们好自为之,本王就走了!”张顺眼看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   “恭送殿下!”众人没想到张顺竟如此干脆,不由纷纷起身拜道。   “殿下!”就在这时,原本一声不吭的董小宛突然挤到了张顺身边,低声汇报道,“昨晚……昨晚那鱼也有问题。被悟空打翻以后,后来被几个士卒捡起来吃了,结果全都中毒而死!”   “如我所料不差,那里面分明下了河豚之毒!”   “哦?”张顺闻言一愣,又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士绅大户、奴仆家丁,一股寒气透进了骨子里。   无论贵贱贤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哪怕自己也不例外。   你看着他们蜷曲在你的面前,可怜的好似一只猫咪。   其实保不齐他们在背后时时打磨着自己的爪牙,一旦你露出疲态的时候,就给你致命一击! 第683章 自作自受   “驾驾驾!”张顺身上披着沉重的铠甲,正满头大汗的打着马向西面疾驰。   马鞍上还挂了圆滚滚的包裹,上面还沾染了大半黑褐色的血迹。   从太仓至西苏州一百五十里,东至崇明岛一百五十里,南至松江亦一百五十里,太仓正居其中。   经过义军审讯俘虏以后,张顺才知道这一次的进攻,是由明军残部黄蜚、郑芝龙和沈犹龙三者合兵而成。   而三者的布置正是分别占据苏州、崇明和松江三地,然后以此为跳板,进而围困顾园。   要想解除当前的军事威胁,必须从这三方布置下手。   如今联军大败,三方溃兵各自逃窜。   不消说,那东江兵自然要逃回苏州,水师要逃回崇明,沈犹龙麾下丁壮则要逃回松江。   然而,张顺麾下兵力有限,显然不足以向三个方向同时进行追击,那只能择其要紧一处作为首要目标。   张顺想都不用想,第一个目标便选中了向西逃窜的东江兵。   一则东江兵战力最强,是江南苏州士绅和文人墨客借以对抗张顺的主要力量。   二则原大明援剿东北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黄蜚战死,其麾下士卒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正是义军一举而克之时。   果然,张顺刚出离了顾园不久,望见溃逃的东江兵正在劫掠附近百姓。   他只好一边留下一些人手进行驱赶、剿杀,一边尽快向西面追去。   这一伙儿从辽东战场上撤回来的兵,不仅作战时极为凶悍,在祸患一方方面亦当仁不让。   “看这时辰,估计也该差不多了?”这一天天刚大亮,周氏庄园里早已经高朋满座,其中一个徐姓年轻人忍不住开口嚷嚷道。   “徐子义,就你心急!”众人闻言皆笑曰,“如今黄都督大军一去,那‘顺贼’安能有好?”   “嘿嘿,说我心急,你们心中又何尝不急?”那徐子义闻言不由反驳了一句,顿时惹得众人都笑了。   原来这一干人等皆是苏州、昆山望族代表,如今齐聚一堂自然是为了对付“倒行逆施的顺贼”。   其中黄蜚能这么快攻克苏州城,途径昆山抵达顾园,自然也少不了这些人之力。   “这‘顺贼’一完,恐怕顾氏也落不着好咯!”早有人又接话道。   “哎,慎言,须慎言呐!”有人听了,不由阴阳怪气的接话道。   “彼顾非此顾,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意另有一人笑了起来。   原来他家也是顾氏,虽然和太仓顾氏有几分干系,终究已经不是一家人。   “你以为我说你,其实我说他!”有人又阴阳怪气着,斜斜往徐子义那里一指。   此话一出,顿时众人哄然大笑起来。   “叶好龙,你什么意思!”徐子义闻言不由拍案而起。   “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人看中了人家小姐,结果没成想人家小姐攀高枝去了!”那叶好龙笑了。   原来这徐子义先前就听闻顾启姬才貌双全,可堪良配,早有迎娶之心。   私下里难免向其他人提及,以绝了其他人求娶之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张顺会横插一杠子,原本煮熟的鸭子突然飞了,其心情之郁闷,可想而知。   “我且不与你们说,等我的好消息便罢!”那徐子义闻言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之后,突然笑了笑,火气全消的坐了下来,看的一干人等惊奇不已。   “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气傻了?”众人不由惊奇地问道。   “傻了?哪个傻了,待会儿消息传来,大家便知!”徐子义笑脸盈盈的回答道。   “切,故弄玄虚!”众人皆不以为意,独徐子义暗自冷笑不已。   你道怎地?   原来这厮自个心慕顾启姬,便以为禁脔。   听闻她被张顺“强占”了以后,就起了杀心。   不过和“舔狗”陆恩不同,他恨屋及乌之下,连顾氏和顾启姬一起恨上了。   于是,他便利用早先收买的一个老仆人,给顾家的大鱼里加点料。   依照他的心思,如果验不出来,张顺和顾家上下死了拉倒。   如果验出来了,那就是顾家“蓄意谋杀舜王”,抄家灭族,理所应当。   所以,他现在绷着不说,准备一会儿给大伙儿一个惊喜。   “不好了,不好了!”说惊喜,惊喜到,就在徐子义浮想联翩之际,突然有几个奴仆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有自家的,还有其他几家的。   “何事惊慌?”他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   “黄都督败了,他麾下的溃兵冲了回来,见人就杀,见女就辱,刚刚攻进了咱们家的园子,那些狗奴才们吓得一哄而散……”只听见那奴才气喘吁吁的回答道。   “什么?”徐子义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那黄蜚呢?莫不是降了贼?”早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听说……听说被人打死了,脑袋都……都割了下来……”那仆人说话都带颤音,显然吓坏了。   “快,快回去看看!”这下子众人也没有看徐子义笑话的心思,不由纷纷跳将起来。   那徐子义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拔腿就往家里赶去。   当他刚赶到自家门口,就看到几个奴才就慌慌张张往外跑。   “我娘呢?”徐子义不由连忙揪住一人问道。   “太太……太太正在里面……”那仆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往里一指道。   “娘!”徐子义连忙弃了那人,往院子里跑去。   “少爷,你不能进去……”那仆人还试图拉住他,可哪拉的住?   待到他冲进院子里,不由目眦尽裂,只见几个溃卒正摁着几个女子施暴。   “狗贼,放开她们!”徐子义不由大喝一声,然后寻了一根先前仆人们丢弃的木棒,便冲了上去。   “砰砰!”结果还没有等他冲到跟前,就被两个排队等候的士卒一枪打开了木棍,然后饱以一顿老拳。   “摁着,让他看!”一个头目模样的溃卒,一边喘着气,一边下令道。   “好嘞!”那两个溃卒嘻嘻一笑,就把他拉到跟前,顺手摁在了地上。   “狗贼……狗贼……”徐子义不由一边打骂不已,一边拼命的挣扎。   只是这两个溃卒的手指如同钢爪一边,任凭他如同挣扎,却纹丝不动。   “贼子敢尔!”就在他整个都气的快要爆炸之际,突然只听见一声暴喝响起,随即摁着自己的两个人手指一松。   他连忙挣扎起来,却正见几支箭雨正扎在那两人身上。   他连忙捡起了一把腰刀,就要向其中一人劈去,却早被人抢了先,一枪搦死在那里。   “娘,娘!”他连忙弃了刀,发疯似的把那人扒开,正露出一个不着寸缕,浑身血污的妇人。   “兄弟!”张顺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件衣服,示意他赶快给她盖上。   “好,好!”那徐子义见了,连忙接过来准备给她盖上。   哪曾想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妇人突然拾起刚才徐子义丢弃的腰刀,一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里。   “娘!”那徐子义哪里想得到她竟如此决绝,早扔了那衣服,一把抱住她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眼见如此人间惨剧,张顺也不由心里沉甸甸的,便朝其他人挥了挥手退了出去。   “好惨!”刚一出门,大腿根兀自生疼的董小宛、顾启姬、卞玉京和卞敏四女忍不住脸色苍白的念叨了一句。   生在烟花繁荣地,富贵温柔乡的四女,这二天的经历比她们小半辈子见到的事情还要多。   鲜血、尸首以及被侮辱的女性,每一样都冲击着她们那脆弱的神经。   “殿下……”四人忍不住往张顺身边靠了靠,似乎这样才能找回一些安全感来。   “好了,我们去下一处吧!”张顺长叹了一口气,似若无觉的下下令道,“我们每耽误片刻的功夫,就会有人多遭受片刻的苦难!”   东江的溃兵很多,而且大多集中在昆山各大族家中,这倒让张顺一番好找。   好容易忙到了天色将晚,这才把这一干人等捉了杀了个七七八八,引得一干士绅千恩万谢不提。   “师傅,有人找!”就在张顺累的够呛,想让董小宛、顾启姬帮自己脱下铠甲,喘口气之际,不意悟空赶来汇报道。   “哦,让他过来吧!”张顺热的够呛,不怎么想说话。   “将军,感谢你救命之恩,如今我六神无主,略备薄礼,以备感激之情!”不多时,一个熟悉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他神情恍惚,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边的仆人连忙把一些金银细软和酒水吃食呈了过来。   “客气了,客气了!”张顺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站起来就想送客。   “呃……敢问将军大名,日后也好报恩于万一……”那年轻人正待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不由又转过来追问道。   “哦,本王姓张名顺,人皆称我‘舜王’……”张顺笑了笑道。   “是你!你没死!”不意那年轻人徐子义闻言不由失声叫道。   “你什么意思?”张顺闻言脸色一沉,蓦地想起来被大鱼毒死的几个义军士卒来。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你顾启姬好玩吗!”不意那徐子义状若疯魔,突然开口问道。   “哦,一定是好玩的,她那么年轻……就连我老娘……啊啊啊……我老娘被你害死了!”   “不,我老娘是被我害死了,还是你救下的我们……啊啊啊,徐子义你自作自受,也有今天……”   “你住口!”顾启姬听他说出这般下流之辞,又是试图毒害张顺的凶手,顿时凤目睁,就要上前和他理论。   “别去……他……他已经疯了!”张顺连忙一手扯住了顾启姬,有几分怜悯地看着他。   原来连番刺激之下,他终于崩断了脑海中的那根弦,疯了。   正所谓:玩弄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   苏州大户本身没有什么军事实力,还想“借兵助剿”,岂非与虎谋皮?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向四周看去,目光所到之处,苏州、昆山大户不由一个个低下头去。   他突然心中了然,之所以这些溃兵能够准确的找到这些大户,恐怕在东江兵东来之际,和这些大户的热情招待脱不开关系。   其实事情比张顺想象的还要离谱,原来当初黄蜚进入苏州和昆山之时,为了赶时间,由这些城里的大户分散招待。   比如你管十人,我管二十这般,以至于这些人溃败回来以后,轻车熟路,不问自取! 第684章 许都之变   “殿下,殿下你不走啊,我阖城百姓都指望着你呐!”   “殿下,殿下,求求你留下来吧!你要啥我们就给啥,哪怕你要我老母,我也给你请过来!”   原来当张顺清理了昆山的溃兵以后,又连夜赶回苏州,彻底击败了东江镇溃兵。   他便决定然两个旗给钱谦益,让他主管招降黄蜚太湖残部事宜,自己准备带兵东进,击走虎视眈眈的郑芝龙所部。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苏州、昆山大户这一次引狼入室,损失惨重,竟被这一伙溃兵吓破了胆子。   特别是他们听说了昆山徐子义的蠢事以后,更是脊背发凉。   人常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可是,但就老母而言,每个人却只有一个。   故而他们一听闻张顺要离开,顿时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恨不能把老母亲塞给张顺,也不愿意他离开。   甚至为此,他们还十分肉痛的拿出万两军饷、牛羊百头前来犒军。   经此一役,他们算是明白了。   “顺贼”这是要钱,那“黄贼”可是要命啊!   钱没了可用再挣,要是人没了那是什么都没了。   虽然他们万般挽留,可是张顺还是要走。   兵贵神速,如今张顺用了一日一夜功夫,好容易解决东江溃兵的问题。   如果他现在不抓紧时间再解除占据崇明的郑芝龙和占据了松江沈犹龙的威胁,难道还要等对方再次打上门来不成?   “报~顾梦麟求见!”就在张顺执意要东去之际,突然直见顾亭林赶来过来。   这顾亭林虽然是世家公子,倒是能吃些苦,有几分本事便被张顺带到了身边。   “哦,快快有请!”张顺一听顾亭林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自己刚离开顾园,难道郑芝龙和沈犹龙又围了起来?   “殿下,昨晚刚刚得到消息,郑芝龙率领其麾下船队,离开刘家港、崇明等地,一路向南去了!”不意那顾梦麟赶来,劈头就道。   “什么,走了?”张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来郑芝龙水师强大,又占据了长江出口和盘踞在舟山群岛一带的郑芝凤互为犄角,张顺还在头疼怎么对付这二人,不意他竟然自行离去了。   难怪这顾梦麟连夜赶路,亲自过来汇报。   不过兹事体大,张顺又反复确认道:“此事可是确认过?莫不是有诈?”   “已经确认了!”顾梦麟点了点头道,“虽然崇明距离较远,那刘家港却近在咫尺,郑芝龙有何动静,我那里尽知!”   原来这刘家港非同小可,本是刘河出海口,亦是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出发地,其地位可见一般。   只是自朝廷罢了下西洋之事以后,此港逐渐淤积,早不复昔日之盛。   正因为如此,那郑芝龙才不得不把大部分船只停泊在崇明,小部分停留在刘家港。   好巧不巧,这刘家港正好通过刘河连接到太仓,那顾氏本是太仓大户,在稳住阵脚以后,自然对刘家港的动静了如指掌。   如今这刘家港正是郑氏水师登陆之处,既然此地船只撤了,那自然崇明的船只也不复存在。   张顺闻言脸色阴晴不定了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去松江!”   而就在张顺一干等决定南下之际,他却不知道远在苏州六七百里之外,一干头裹白布的丁壮正将那金华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传令城中知府一干人等,投降不杀,如果顽抗到底,休怪我不讲情面!”一个年轻的儒生头裹白巾,意气风发的下令道。   “是,许帅!”左右丁壮,闻言纷纷应道。   原来这“许帅”不是别个,正是陈子龙的好友,几社骨干之一许都。   这陈子龙在和好友商议起事之前,复社何刚、徐孚远都竭力推荐许都,云:“彼所居天下精兵处,盍练一旅以待用!”   原来这许都出身不是别处,正是金华,其下辖的义乌、东阳两县,正是昔日大名鼎鼎的戚家军招募之所。   这许都虽是世家公子,却也喜欢结交豪杰、剑客,故而一得到陈子龙的请求,就开始招募勇士、豪杰,训练士卒,准备有一番作为。   不曾想,彼时正值郑芝凤、郑芝龙频频用兵征讨张顺,粮饷颇有不足,便由鲁王下令各府县,尽力凑足钱粮。   那东阳知县正愁无处筹集粮饷,眼见许都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又思及其家已经三世不曾有中举之人,不由起了敲诈勒索之心。   于是,他便向许都摊派白银万两,以兹军用。   那许都家族衰落,本就比不得他人,如今又花费了许多银钱招募勇士,打造兵刃,哪里有闲钱与他?   于是,双方一来二去便起了龃龉,那知县便以许都“谋反”为借口对其抄家。   不意许都老母年迈,连惊带吓之下,竟然一命呜呼了。   那许都为人纯孝,眼见老母竟被人逼死,一怒之下也就反了。   此时此刻,恰有“苍山贼”作乱,许都手底下又有千余勇士,双方一拍即合,共推许都为帅,遥尊张顺为帝,头裹白巾,号曰“白头军”,攻略附近州县。   只数日功夫,白头军先克东阳县城,继下义乌、诸暨、浦江、永康、武义、汤溪、兰溪等县,一时间整个金华之地几乎尽落其手,独金华城未下。   然而,仅此一举,早吓得鲁王、郑芝凤肝胆俱裂。   你道为何?   原来这“鲁王”虽然自号监国,其实也不敢驻守靠近义军的杭州,反倒以台州为基地,觑视江南之地。   这台州正位于金华以东的沿海地带,金华若失,台州自然也危在旦夕,故而鲁王不得不紧急召郑芝龙回援,以免为许都所趁。   那许都距离台州甚近,又与复社何刚、徐孚远和陈子龙一干人等交往,自然明白鲁王麾下兵力何在。   他不由大声下令道:“大伙儿加把劲儿,赶快把这金华打下来,咱们就有了立足之地。”   “如果还能把台州拿下,俘获鲁王,咱们就立了不世之功!”   “如若不然,毁家灭族,就在今日!”   许都此话一出,那些“白头军”不由一边嗷嗷直叫,向金华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第685章 瑗公   太仓崇明,海浪涛涛。   话说那郑芝龙水师刚刚驶离此地,不多时又有一队船队自北而来。   其中为首的两艘巨舶,三帆五桅,赫然庞然大物。   其两侧又设有密密麻麻的射击孔,黑洞洞的炮口若隐若现,使人望之胆寒。   那崇明上下刚遭受郑芝龙一干人等的袭击、劫掠,城垣损坏,士卒折损,哪敢再战?   在得到对方不屠城的承诺以后,痛痛快快的开门将这一支船队迎了进去。   “舜王何在?”不多时,一员小将刚从巨舶上下来,开口就问道。   “顺……舜王?”崇明知县闻言一愣,这才明白来者竟是“顺贼”!   “顺贼”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么坚固高大战船了?   那知县一边疑惑不已,一边连忙回答道:“先前‘海贼’大船停靠于此,据其只言片语,得闻舜王殿下曾被围于顾园,后得天助,一举大破之,至今已有三四天矣!”   “哦?”赵鲤子闻言大吃一惊,不由一边和天津总兵赵良栋商议,一边连忙遣士卒联系张顺。   当那士卒带着书信赶到顾园之际,才得知张顺领兵去了苏州。   于是,他又快马加鞭前往苏州,又得知张顺去了松江。   那使者没有办法,只好又换马前往松江。   待他赶到松江,天色已晚。   松江城外正有义军士卒查验出入人员和清理作战痕迹,那士卒连忙上前禀明了身份,这才被带到张顺跟前。   此时的张顺已经三天两夜不曾合眼,正坐在那里打盹,听闻又使者自北而来,不由连忙打起来精神接见了此人。   “殿下可让我一顿好找!”那士卒也是义军中的老人,见张顺开玩笑的抱怨了一句,然后奉上了书信。   “辛苦了,你先坐那歇会儿!”张顺一边客套了一句,一边让董小宛奉上茶水、点心,这才打开了书信。   “哦?”许久没通书信,张顺万万没料到竟发生了这许多事。   一个是以张至发为首的一干“前朝旧臣”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被张慎言等人处置了。   另一个是耿仲明和赵鲤子终于攻破了复州,刘之源自刭而死,余众尽降。   最后一个,则是张三百、卢象升和杨国柱等人苦熬了整整一个冬天,终于拿下来后金最后一座重镇沈阳。   “好,好得很呐!”张顺不由拍了拍大腿,兴奋的笑了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就在这时,突然窗外响起了叫嚷声。   “怎么回事?”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推门而出,大声问道。   “启奏殿下,捉了沈犹龙的两个幕僚!”正押着两个书生的士卒连忙应道。   “哦?怎么称呼?”张顺见这两人气度不凡,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爷陈子龙!”   “小爷夏允彝!”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意两人十分硬气的回答道。   “哦,沈犹龙呢?”张顺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他们,反倒向士卒问道。   “他……他自杀了!”那几个士卒汇报道。   “哦,死了?”张顺不由遗憾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这竟是‘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狗贼,你焉敢辱及沈军门!”那陈子龙、夏允彝闻言大怒,不由破口大骂道。   “大胆,竟敢辱骂舜王……”左右见状就要上前,寻一块破布堵住这两人的嘴巴。   “堵不如疏!”不意张顺向士卒摆了摆手,然后向陈子龙、夏允彝二人笑道,“难道本王说的不对吗?”   “尔等下夺民脂民膏,上欺君王良心,难道只凭一死,以为就能赎清自己的罪过吗?”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堂堂舜王,竟如此蛮不讲理?”陈子龙、夏允彝闻言根本不服气,反倒冷笑了起来。   “本王蛮不讲理?”张顺冷笑道,“那我就给你们讲一讲道理!”   “江南富庶甲天下,不仅不交商税,还屡屡乱政抗法,以至于国家财政艰难,有诸?”   “江南士人辈出,本当为天下先,不意却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不以国事为重,以致党争愈发激烈,有诸?”   “江南大族,富甲天下,所居之所,园林庭院;所到之处,前呼后拥。所蓄养奴仆,数百数千不等,任意打骂凌辱,有诸?”   “尔等抗税,以断朝廷财源;蓄奴,以断朝廷兵源;党争,以乱朝廷之政。”   “其祸国殃民之害,远愈昏君奸臣、建奴流民,却一个个又把自己打造成国之脊梁,妄谈忠义,岂非可笑乎?”   “你……你……”张顺这一席话,只说得陈子龙、夏允彝两人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来。   然而,张顺还不放过他们,又继续质问道:“尔等口口声声,自称忠义,建奴入侵,辽东惨遭杀戮之时,尔等在哪里?”   “西北赤地千里,流民无以为生,不得已揭竿而起,尔等在哪里?”   “天下又倾覆之虞,士民有兵戈之难,海内鼎沸,群贼四起,尔等又在哪里?”   “本王自孟津揭竿而起,为民请命,内束虎豹,外拒豺狼,天下赢粮而影从,短短四五载,便克京师,破鞑虏,威震天下,四方渐安,然后方敢称英雄,奢谈忠义。”   “尔等蝇营狗苟,上不思报国,下不思黎民,如何称不得‘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张顺心有所感而发,气势如虹,只这一席话把那陈子龙、夏允彝两人说的神情呆滞、嗫嚅难言。   这江南士子,虽然说大半“皮厚”,“于君亲一毫无情”,但是终有一些“皮薄”之人,比如这陈子龙、夏允彝两人便是。   特别是夏允彝,在所著《幸存录》中,主动抛却“门户之见”,较为客观的记述了“国家之兴衰,贤奸之进退,虏寇之始末,兵食之源流”。   连被东林党一干人等唾骂不已的马士英,在他这本书中也得到了较为客观的评价,以至于被许多东林党和复社人氏贬称为“不幸存录”。   且不说张顺如何,且说这两人被士卒关入监牢之中,沉默了良久。   突然,这夏允彝开口道:“人中,难道我们真的错了吗?”   “瑗公,你什么意思?”陈子龙皱了皱眉头,质问道,“难道……难道你真的为此贼所惑?”   “虽是一面之词,却正切中我朝要害!”夏允彝摇了摇头,指出其中关键道。   “这……是啊!”陈子龙犹豫了一下,也不由喟然长叹道,“天生如此大才,国家而不能用,此朝廷之失也!”   “恐怕……恐怕我朝是用不起啊!”不意夏允彝闻言却又摇了摇头,苦笑道。   “像殿下这般人物,岂是熬得了科举,忍得住打骂之人?”   无论是走科举之路,还是以军功进阶,以张顺之能,岂能在其中蹉跎岁月?   恐怕张顺等得起,那大明也等不起了!   想到这里,夏允彝突然开口,向外面喊道:“我要见舜王,我要见舜王!”   “夏兄,你……”陈子龙闻言不由愕然,说好的气节呢?   “是时候结束这场无聊透顶的战争了!”不意夏允彝却摇了摇头道,“人患病,求良医;国患病,求良相。”   “如今舜王为医,得其症状,正是用药之时,又何疑耶?” 第686章 你是不是想做曹操   “听说你要见我?”张顺好容易处理了诸事,正要昏昏睡去,忽然听到夏允彝嚷嚷着要见自己,只好又爬起来,打起精神接见了他。   “是!”夏允彝看了看双眼布满血丝的张顺,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哦?不知何事?”张顺不由笑问道。   他这个时候急着见自己,不外乎和自己辩经以及投靠义军两个可能。   无论哪一个,他都非常欢迎。   “你是不是想做曹操?”就在张顺胸有成竹之际,不意却听那夏允彝这般开口问道。   呃……你是指哪方面?张顺一听这话,一时间倒不好回答。   “呵呵,果然你还是要做奸贼!”那夏允彝眼见张顺面露难色,不由冷笑道。   “我还道你是个英雄,不意却也是蝇营狗苟之人!”   “此话怎讲?”张顺心中不由纳罕,难道自己强纳了张皇后、周皇后一干人等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男子汉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尔,岂可因一己之私,而闹得天下大乱乎!”夏允彝不由义正词严的责问道。   “昔王莽篡国,天下共击之;曹魏窃国,二世而亡。”   “司马氏窃天下,子孙遭戮;朱温代唐,不过七载,便死于非命。”   “盖天下英雄,自古以国事为重,世人称颂。但凡野心不轨者,遗臭万年……”   “停停停……”张顺听到这里,这才听明白夏允彝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的阻拦道。   “自古国君无道,天下伐之,理所当然。昔汤放桀,武王伐纣,非人臣弑其君也!”   “今崇祯在位亦然,民不聊生,豪杰四起,天下有倾覆之虞。”   “本王世代不食其禄,趁时而起,收拾河山,如何独尊朱氏,而不能自取耶?”   “况其朱氏及诸臣,败坏天下至此,贫者无立锥,富者连阡陌,本王若不能替天下讨回公道,是谓有负于天下!”   说到此处,张顺心中似有所感,不由摇了摇头笑道:“昔我起兵,为求活而已,人皆呼我‘舜王’。”   “而今好容易想为天下做点事儿,却又被人呼作秦始皇,可谓是叶公好龙也哉!”   张顺这一通连消带打,顿时把那夏允彝给说懵了。   原来张顺这一番话虽然简短,表达的信息却不少。   一个是说,我奉天罚罪不为逆。   一个是说,我和朱明之间没有君臣之义,起兵求活具有天然正义性。   最后一个则是说,就算我个人没有野心,但是为了天下百姓,也要把这些尸位素餐的旧势力打倒,把他们霸占的利益释放出来。   “等会儿,等会儿,容我细细想一想!”那夏允彝连忙阻止了张顺继续讲下去,眉头紧锁的琢磨张顺这一番话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张顺说得有道理,可是又始终隔着一层纱,不能将这一番言辞归纳在一起,一时间抓耳挠腮,坐立难安。   “殿下既得天下,不知欲以何策治之?”想了半晌,夏允彝始终不得要领,只好暂时揭过不提道。   “治国即治民,而治民之法惟在理财!”张顺略作沉吟,不由开口回答道。   当然,张顺所谓“理财”,并非后世金融产品,而是调配财富的意思。   《周易》有云: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其中“理财”二字,即为此意。   “理财?”夏允彝闻言一愣,随即追问道,“不知殿下欲如何理财?”   “不外乎开源节流,双管齐下而已!”张顺见这夏允彝不再咄咄逼人,不由耐心的讲解道。   “所谓开源,曰贸易,曰殖民,曰开疆扩土!”   “所谓节流,曰尚节俭,曰抑豪强,曰禁贪污,曰整税收!”   “然在此之前,又有两处大关键之处,一曰整吏治,二曰均贫富……”   一说起未来的规划,张顺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   张顺所说理念,大多数来自后世,自有体系。   那夏允彝第一次接触,短时间哪里理解的透彻?   他忍不住向董小宛讨要了执笔,竟一边和张顺探讨,一边奋笔疾书起来。   一旦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停下来请教一番,直到完全明白,这才动笔录下。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秉烛夜谈。   就在两人说得起劲之时,忽闻一声鸡鸣,吓了两人一跳。   张顺忍不住笑道:“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来偷鸡?”   “什么偷鸡?”正在打瞌睡的董小宛,闻言不由抱怨道,“马上天就亮了,这是公鸡报晓呢!”   “啊?”夏允彝闻言一愣,忍不住致歉道,“不意耽搁了殿下休息,真是死罪,死罪!”   “哎,客套了,客套了。”张顺连忙摆了摆手道,“听君一席话,强似睡上三宿好觉!”   夏允彝听了张顺这话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他只好揭过不提,站起来施了一礼道:“殿下生而知之,怠有天授,以期天下大治也!”   “学生虽然才疏学浅,情愿附骥尾而随殿下致千里之遥,还请殿下允许。”   “先生说笑了!”张顺闻言亦笑道,“至本王南下以来,所见士子,多尚气节,别种类,党同伐异,而无真心治天下者。”   “今见先生,方知天下未必无士,独本王不曾遇之。”   两人客套了一番,那夏允彝正待辞别,不知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不由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殿下用兵如神,本不当允彝置喙,不过有一言不吐不快。”   “如今鲁王数败,又有‘苍头军’起兵于金华,正值首尾不能相顾之际,杭州、宁波两地空虚,守备不严。”   “若殿下提轻骑一支,倍道兼行,则杭州、宁波可下。”   “杭州乃浙省治所,宁波乃沿海大港,此两处一下,鲁王一系不得不别走福建。”   “如此繁华之地尽得,然后挥师西进,夹击江西、湖广,则天下定矣!”   “呃……”张顺一听夏允彝这话,差点当场骂娘。   你特么还让老子睡不睡觉! 第687章 狂热   “你是不投靠了‘顺贼’?”当陈子龙看到夏允彝被几个士卒护送了回来,一点也不像阶下囚的模样精神,不由大声的质问道。   “投靠?也可以这么说吧!”夏允彝点了点头。   “贰臣贼子,你难道你难道忘了你我当初的誓言了吗!你对得起死去的沈军门吗!你对得起驾崩的陛下吗!”陈子龙听到这里,不由痛心疾首的质问道。   原来这夏允彝、陈子龙两人,一个性子沉稳宽厚,一个刚烈如火,素来相善,又颇有文名,故而被人称之为“陈夏”。   这两人也不曾辜负“陈夏”之名,素来切磋学问,砥砺气节,相约共扶国事。   不曾想刚稍有挫折,这夏允彝便“背叛了自己”,顿时让他怒不可遏。   当然,陈子龙却不知道,“背叛”他的又何止夏允彝一人?   他前一世的老相好柳如是,在这一世也早早的投向了张顺的怀抱。   虽然他对此一无所知,但是并不妨碍他依旧如同原本历史上那般,除了四处游学结社以外,多留恋于青楼妓院,故而于俗务一途并不精通。   而夏允彝则不然,两人虽然意气相投,其实他却要比陈子龙大上十岁,学问也更为精进。   他听了陈子龙这话,不由解释道:“‘顺贼’知识之渊博,学问之精进,犹如龙也,不可以‘贼’视之。”   “哦?那你的意思是,他是个有学问的贼了?”陈子龙不由冷笑道。   “我视其为贼,彼亦视我为贼矣!”不意夏允彝摇了摇头,不由苦笑道。   眼见陈子龙开口又要骂,他连忙又阻止道:“人中,你且听我把话说完,再骂不迟。”   “好,你说!”陈子龙两手一摊,冷笑道,“让我攒着,一起骂!”   夏允彝见好容易劝住此人,这才继续道:“昔韩非子云,国有五蠹,今舜王亦以为天下有五贼。”   “一曰:农贼,占天下之田以为己有,使民无所耕,流离失所,故而流民四起。”   “二曰:税贼,据膏腴之地,衣锦罗绸缎,而不肯拔一毛而利天下,遂使朝廷无财,兵马无饷。”   “三曰人贼,将吃空饷,麾下无兵;士蓄奴婢,国家无役,致使天下全赖一端,苦不堪言!”   “四曰士贼,以文乱法,结党营私,妄议朝政。表面上大义凛然,实际上蝇营狗苟,使朝廷法令不能行,国家制度几近瘫痪。”   “五曰官贼,高居庙堂之上,不能为国家分忧,反倒以捞钱为务。”   “上下其手,使朝廷不能上通下达,使钱粮多为所贪,以至于外不能御敌,内不能平贼。”   “如此朝廷,自弃其民,天下士人何以偏之耶?”   “你……我……”那陈子龙听到这里,指着夏允彝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这一番话没有一句是指责陈子龙的,然而落到他耳朵中,却是每一句都砸在了他的心头。   夏允彝从张顺那里引用过来的几个观点,大致涉及到土地兼并、士绅抗税、士绅和将领和国家争夺人口、儒以文犯禁和吏治五大问题。   显然除了最后一项以外,他们在其中并没有起到什么好作用。   “难道……难道我们错了……我们才是国之大贼?”陈子龙不由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你说呢?”夏允彝苦笑一声,回答道,“是啊,我们总喊着为国为民,可是万万没想到我们才是导致国家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   “难道……难道就没救了?”陈子龙沉默良久,忍不住开口追问道。   “有!”夏允彝脸色更加古怪道,“须从这五处着手,分田地,厘税负,核兵员,释奴仆,规言论,清吏治!”   好家伙,陈子龙一听夏允彝这话,差点跳了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这办法倒是好办法,但是一刀刀却是要砍到自己身上,这谁接受的了?   “不行……不行……”陈子龙不由声音嘶哑道,“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夏允彝笑了。   “因为……因为这……这不是要对付咱们吗?”陈子龙不由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国家只有行王道,施王政,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而不是残害国家栋梁……”   “陈子龙!”就在陈子龙滔滔不绝的辩解之际,突然只听见夏允彝大喝一声道,“莫非你要做欺心贼不成!”   “啊?”陈子龙吃此当头棒喝,顿时醒悟了过来,一时间只羞得无地自容。   正所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这陈子龙自幼受圣人之教,几乎融入到自身骨子里。   然而,他的家世,他的生活以及他近些年的意气风发,却又全都建立在“五贼”的基础上,几乎融进了他的血肉里。   如今血肉和筋骨相逆,一时间难免让人心里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好在这个时候,儒学以心学为正宗。   这心学以“致良知”为主旨,以“欺心”为贼。故而那陈子龙发觉自己自欺欺人,不由大惭。   “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只是不能致那良知,便是‘知之匪艰,行之惟艰’。”就在这时,夏允彝趁机又补了一刀道。   意思是,现在你知道良知了也不行,是时候开始践行知行合一了。   “你说得对!”陈子龙沉默了良久,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只是这致良知的代价,未免有点太大了!”   天下事,说着容易做着难。   如今要他陈子龙不仅背叛自己的阶级立场,还要背叛自幼学习的忠君思想,确实有些难。   而且,因此还会遭千人唾弃,万人咒骂,那更是难上加难!   “行圣人之教,做圣人之事,哪里有容易的呢?”不意就在这个时候,夏允彝带着几分狂热地说道。   “殿下以布衣之身,不惜以身饲贼,终成大功。而后又要谋朝篡位,行那操莽之事,遗臭万年,尚且不怕。”   “你我自幼受圣人之教,独不如殿下一二耶?”   夏允彝此话一出,顿时惊得陈子龙目瞪口呆,忍不住深深一拜道:“谨受教,陈某粉身碎骨亦无悔亦!” 第688章 闇公   话说夏允彝、陈子龙二人计较已定,决定“以身殉道”开万世太平,两人便想起另外一位好友来。   此人姓徐名孚远,字闇公,乃前明内阁首富徐阶之弟徐陟的曾孙,学问人品不下他们二人。   一念至此,两人连忙向士卒请求道:“烦劳通传一下,就说夏允彝、陈子龙要见舜王殿下。”   “殿下刚刚离去了,留下话来,两位可在城中自便,待他回来,再行相见!”那士卒不由笑道。   “啊?”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忍不住对张顺的宽宏大量佩服不已,愈发坚定了跟着张顺之心。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心思,且说他们二人好容易赶到徐府,不曾想那徐孚远竟然不在,反倒听那仆人说道:“我家公子已经避祸远去,不知何日方归!”   两人闻言不由感叹不已,正待悻悻离去。   “不知你家公子往何处去了?”不意那夏允彝眉头一皱,突然开口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前几日功夫,我家公子一直在打听海上大船,莫不是往海外去了?”那仆人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   “如此,那便谢过了!”陈子龙还待要问,早被夏允彝扯了一下,两人这才离了徐府。   “瑷公,你刚才扯我却是何意?”一走到僻静之处,陈子龙忍不住开口问道。   “海船!海船!怕不是他投郑芝龙去了!”夏允彝长叹一声道。   “啊?”陈子龙不由惊叫一声道,“不好,殿下有危险!”   夏允彝闻言一愣,也不由脸色大变。   原来他们两人并称“陈夏”,其实那徐孚远和他们关系也非同一般。   由于双方知之甚深,这两人当然明白他一旦投靠了郑芝龙,会向他献出如何计策。   这样以来,先前夏允彝所献之计,便会成了张顺的催命符。   “快,咱们快前往杭州,追上殿下!”两人不由焦急道。   “不成,殿下说了,让我们跟着你们,除了松江,你们哪儿都不能去!”结果跟在他后面的士卒直接拒绝道。   “事关殿下安危,难道也不能通融吗?”陈子龙性子如火,早按捺不住问道。   “不能!”那士卒见他们真心关心张顺,不由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殿下吉人天相,用不着你们操心!”   “我告诉你们呐,上一次在洛阳,殿下喉咙都被人割了,人都凉了三天,这不又活蹦乱跳了?”   “什么,你却拿我当傻子来哄!”陈子龙闻言一愣,不由一脸不信道,“人的喉咙都被割断了,还能死而复生?你当这是传奇小说不成?”   “哎,你不信?我就知道你不信!且听我细细说来……”那士卒笑了,显然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草民见过荡寇侯!”就在两人听那士卒讲述张顺的“光荣往事”之时,一个年近四十的书生正向郑芝凤深深一拜道,“我乃松江徐氏之后,名孚远,字闇公,原内阁首辅徐太师乃我伯曾祖父!”   “原来先生竟是名人之后,失敬失敬!”那郑芝凤闻言一愣,不由肃然起敬。   原来这郑芝凤此时不过二十四五岁,忽闻有人来投,又是个出身非同一般的文人,自然忍不住喜出望外。   “先生远道而来,不知何以教我?”双方分定主客坐下,郑芝凤忍不住连忙问道。   “回荡寇侯!”那徐孚远见郑芝凤有问,连忙回答道,“自南京失利以来,我军水师徘徊于舟山已有数月。”   “而‘顺贼’却借机攻城略地,先后夺取了镇江、常州、苏州、松江等地。江南精华,大半尽落其手,长此以往,国事坏矣!”   “以我之见,一则当夺崇明,扼其水师于大江,使其南北不能兼顾,又胁其腹背。二则,据其陆师于杭州,使其不能南下,然后再走宁国胁其应天。”   “如此半壁可保,江山可复!”   “这……”郑芝凤闻言不由面露难色道,“实不相瞒,若论水上争锋,即便远西之人,亦不让其半分。”   “然而若论陆上交兵,南京一役我与许成名合兵万余,不当其三千之卒,这一战却是打得我心气全无!”   “啊?”那徐孚远闻言也不由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事实真相比传言更为离谱,连忙追问道,“不知这是为何?”   “本侯麾下之兵,多出身海上。”郑芝凤闻言不由苦笑道,“夫海上相斗,有进无退,单凭血气之勇。”   “路上则不然,长枪大戟列阵于前,火铳火炮射击其后,又有重甲铁骑击其左右,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挡耶?”   原来海上作战与陆上作战不同,海上作战士卒多作跳帮之用。   其地形狭窄,一旦战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故而其战斗多为无甲散战,对士卒的士气血勇要求较高。   而在陆地上,由于地形较为开阔,进退便宜,故而必须列阵而战,对士卒的组织、装备以及指挥官的指挥能力要求较高。   郑芝凤麾下这一干精锐若能拉到海上,自然个个都是好汉。   若是到了路上,对义军来说,除了多出几分血性以外,几乎与流民无异,故而这郑芝凤就有点怕了。   “报~”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之际,突然只听得一声大喝,俄而一个士卒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说吧,这位徐先生不是外人!”那郑芝凤见士卒眼见只往徐孚远那里撇去,连忙下令道。   “刚刚得到急报,‘顺贼’占据了杭州,有窥视宁波的可能!”那士卒这才连忙汇报道。   “什么?这么快!”郑芝凤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连忙就要下令撤往台州。   “大喜,此乃大喜之事啊!”不意徐孚远闻言却突然大笑道。   “先生,此话怎讲?”郑芝凤一头雾水,连忙开口问道。   “顾园至苏州百五十里,苏州至松江百八十里,松江至嘉兴百二十里,嘉兴至杭州又百九十里。”徐孚远闻言不由笑道。   “那‘顺贼’先是在顾园苦战一日一夜,又用了一日一夜功夫拿下了苏州,然后又连夜疾驰一百八十里夺下松江。”   “共计三天两夜不曾合眼,就是铁打的汉子恐怕也撑不得。”   “不曾想那‘顺贼’竟贪得无厌,又疾驰一昼夜,取得杭州。”   “这杭州雄襟大海,险扼三江,引闽越之梯航,控江淮之关键。并钱塘灌输于南,长淮、扬子灌输于北,与松江之口皆辐列海滨,互为形援,津途不越数百里间,风帆可用疾驰其间也。”   “我又闻‘顺贼’少年得志,耽于美色。而杭州又是三吴都会,自古繁荣,那‘顺贼’既至此,哪里把持的住?”   “故而,以我枕戈待旦之士,击其久疲之卒。以我纵横四海之水师,击其势不能穿鲁縞之兵。以我谋划周祥之师,击其无备之兵。凡此三胜,焉得不击而破之?”   那郑芝凤闻言不由眼睛一亮,顿时也来了心气儿。   原来这杭州城正位于钱塘江畔,海船亦可以出入,位于舟山的郑氏水师便能袭而取之。   若胜,自然一切无虞;不胜,亦可从海上从容撤退;若事有不谐,又可引西湖水灌城。   既然如此,如何不试一试?   想到此处,郑芝凤不由精神一震,连忙下令道:“着三军听令,即刻调集大小船只百余艘,战卒五千,往攻杭州!”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凡临战,有胆敢后退者,格杀勿论!” 第689章 发现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张顺这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自顾园转战苏州,自苏州又转战松江,由松江再转战杭州,前后一共用了四天三夜的功夫。   在这四天三夜的时间里,张顺也就在松江府眯了一会儿,还被夏允彝这厮给吵醒了。   昨天一早,他们夺取了杭州以后,张顺安排了巡逻守卫之事,就沉沉睡去了。   他这一睡不当紧,竟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宿。   “哦?天亮了?”张顺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雾蒙蒙的窗外,下意识问了一句,结果没有一人回答。   他收回了目光,仔细往床上一看,却见那顾启姬、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四女玉体横陈、肌肤裸露大半,看起来竟似一副极为香艳的美人春睡图。   然而,张顺心中并无半分旖旎,反倒觉得一条腿木的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却是被顾启姬给压麻了。   张顺连忙小心翼翼的搬开了顾启姬的身子,生怕把她给吵醒了,然后才慢慢抽出了自己的大腿。   然而,事实证明他多虑了,那顾启姬连个反应都欠奉,无论你把她摆弄成什么姿势,都阻止不了她呼呼大睡。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跨过了卞玉京、卞敏二人,然后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天可怜见,这一幕他想象了很久了。   然而当这一幕出现的时候,他却狠狠的睡了一整天一整夜。   除了睡觉,什么都没有做!   “吱呀!”伴随着一声清响,穿戴整齐的张顺推开了房门,一股清风迎面扑来,让他沉睡太久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谁?”只听得一声暴喝,如同一个炸雷一般在张顺耳边响起。   随即一个黑熊似的汉子突,伸手就摸起来放在身边的铁棒,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是我,悟空,小声点!”张顺连忙低声喝道。   “啊?是师傅!”悟空这才迷糊过来,有几分羞愧的挠着头道,“俺……俺竟一个不小心睡了过去……”   “情有可原,下不为例!”张顺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也不好苛责于他。   而就在这时,被悟空吵醒的几个亲卫也连忙爬了起来,纷纷跪在地上请张顺责罚。   “只此一处,下不为例!”张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一次莫说你们,就连本王也睡过了。”   “然而,幸好没人,如果被人摸上来,枉送了性命,恐怕咱们没处讲理去!”   张顺这一席话顿时说得众人羞愧的低下了头,一个个谢恩不已。   “好了,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话已至此,张顺便不再多说,反倒下令道,“睡了这么久,大家伙也都该饿了。”   “该做饭的做饭,该警戒的警戒,万万不可失了章法!”   “是!”左右问了不已纷纷领了命令,各自忙活去了。   张顺这才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山石上往下一看,却正见义军的一小队人马正沿着山路尽职尽责的巡逻。   他不由欣慰道:“这是何人领队,竟如此严整?”   “师傅,这队长姓马,按照昨天你的安排,这个点正值他值班!”悟空用手搭了个凉棚看了看,不由笑道。   “哦?大伙儿都辛苦了,昨天一日一夜尽心值班之人都记一功。”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他麾下的亲卫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散漫。   “对了,如果今天没有什么意外,就着人进城里卖点牛羊肉,每人赏肉一斤。”   “好,徒儿记下来!”悟空闻言连忙应了。   原来昨日张顺赶到杭州城以后,浙江巡抚喻思恂手下无兵无将,只率领三百丁壮出城迎敌,被悟空一个冲锋拿了下来。   经过审问以后,张顺这才知晓浙兵大多被调往金华,“镇压”许都去了,只有海外舟山驻有郑芝凤的水师,除此之外别无一兵一卒。   那张顺眼见杭州城周四十里,又背江临湖,城大难守,遂移师于城西南的凤凰山上。   这凤凰山原在杭州城内,宋朝南渡以后,曾在此山脚下营建宫殿,将此处列为禁苑。   后因张士诚改筑城池,将其截之于外,这才和杭州城分割开来。   那张顺眼光何其毒辣,眼见此山“下瞰大江,直望海门”,又地形高耸,离城不过二里。   若先据于此,一则可阻挡江面威胁,二则可向城中发炮射矢。   便料定“此诚第一要地也”,遂移师于此。   虽然自宋亡以后,这山上逐渐就荒凉了,幸好还有座寺庙独存。于是昨晚一干人等便住在了庙里。   “殿下,不知是否要用早膳?”不多时,寺庙的主持连忙赶来,恭恭敬敬地问道。   “哦,不用了!”想起了顾园里被下了河豚毒的银鱼,张顺连忙摆了摆手,直接拒绝了。   待到那方丈退下,张顺见如今天色尚早,左右无事,不由对着悟空道:“走,咱们先去山顶看看!”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关键时刻白白睡了一天一宿,张顺心里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好的,师傅,待俺叫上几个孩儿!”悟空闻言应了,连忙挑选了一队亲卫护着张顺便往凤凰山山顶爬去。   这凤凰山倒不甚高,张顺爬了一会儿便爬到了山顶。   他先向东北山下望去,只见杭州城正卧于西湖湖畔,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杭州南畔,凤凰山脚下,却是一片废墟,原来却是当年南宋的宫城,如今全废了。   他又向东举目远眺,只见钱塘江江水滚滚,一叶叶扁舟随着江水沉沉浮浮。   俄而响起渔夫收网的号子,却是惊奇了一群水鸟不知从哪里扑腾腾飞了起来。   在那江水尽头,是那宽阔的海面,一眼望不到边际。   而在那天海相接之间,霞光一片,看样子再过不了多少功夫,便会有一轮红日由此冉冉升起。   张顺忍不住诗兴大发,开口吟道:“西湖不识兵戈声,昨夜战马入城中。昔日临安今安在,巍巍青山葬旧京。”   “万古长夜去,东方大光明。青山披霞光,大江待日升!”   “好,好,好噫!”张顺话音刚落,早有一人拊掌道。   “哪里好了?”张顺整了整眉头,看着身边的黑大汉,心道:这厮莫不是个文化猴?   “哪里都好!”悟空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   好吧,他就是个憨货!   张顺摇了摇头,笑了笑,正待下山寻些吃食,不意却突然瞥见几片船帆正出现天海相接之处间,背着霞光,分外显眼。   张顺不由一愣,连忙仔细看去。   不多时,果然见船帆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更有许多小船也慢慢出现在视野中。   “敌袭!”张顺忍不住大叫一声,下令道,“准备迎敌!” 第690章 退敌   “荡寇侯,前面就是杭州城了!”徐孚远站在船头,为郑芝凤指点道。   原来杭州距离舟山五百里。张顺占据杭州以后,斥疾行了一日把情报送到了舟山。而郑芝凤听出了徐孚远的建议以后,又整顿水师,疾驰一夜,这才在第二天天刚亮,终于驶入了钱塘江。   郑芝凤望了望宽阔的钱塘江,眼见杭州城依然在望,不由大声鼓励道:“好,大伙再加把劲儿,等到登陆了,就是胜利!”   “呃……侯爷,咱们……咱们打不过人家啊!”郑芝凤话音刚落,早有人提醒道。   南京一战,万余精兵对阵义军三千,结果被人如同赶鸭子一般赶回了水里,把郑芝凤麾下的战兵心气儿都打没了。   “怕什么?”郑芝凤一听这话就急了,“那‘顺贼’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须没有三头六臂!”   “侯爷,瞧你这话说的!”左右听了不由反驳道,“那蛤蟆也须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一对眼睛一张嘴,那能一样吗?”   郑芝凤听了这话,差点气了个半死。   若是搁在往日,他定杀此人立威。   奈何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今日他若杀了此人,恐不能服众。   他只好哄道:“那‘顺贼’疾行了四天三夜,便是铁打的汉子,怕不是早已经累成一滩烂泥!”   “更何况其人以好色闻名,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我等趁机杀去,正是白捡的功劳!”   左右听了这话,心中稍定,这才面前同意向杭州城杀去。   其实,莫看杭州城靠近钱塘江,由于钱塘江潮这种逆天的存在,钱塘江两岸基本上没有像样的港口。   若是正常从海上敢来,要么停靠在宁波,要么停靠在钱塘江口,最次也要停靠在海宁。   然而,一则郑芝凤一干人实在是在陆上被张顺打怕了,二则又要“趁机捡便宜”,所以只好硬着头皮从杭州登陆。   不多时,郑芝凤一干人等赶到了杭州城外,只望见青山脚下,一座美丽的城市如同一幅画卷一般展现在面前。   而钱塘江中一干渔船、商船,眼见郑氏水师赶到,早吓得四散而逃。   那郑芝凤连忙命人寻找登陆地点,找了半晌一处水深之处,然后才让船只慢慢靠了过去。   “哈,顺贼果然无备!”众人一登上岸,眼见四处无人,那杭州城城门亦敞开着,不由大喜道。   “列阵,列阵入城,万万不可轻敌!”郑芝凤在欣喜之余,忍不住又大声提醒道。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上次郑芝凤吃了大亏,这一回倒谨慎了许多。   随着他一声令下,刚刚下船的一干士卒连忙开始列阵起来。   只是这一干人等长于水战,短于陆战,一时间竟乱成了一片。   就在郑芝龙看的眉头直皱之际,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蓦地从西面山麓杀出来一队甲骑出来。   “列阵,列阵!”郑芝凤一见不由大急,连忙大声疾呼。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悟空一马当先,率领三百甲骑直愣愣的撞了过来。   人马加上铁甲,不啻于千斤,如今撞了过来,岂是人力所能抵达。   只听见一阵惨呼声,原本因为列阵而混乱的步卒,竟然被悟空一个冲锋,从西到东杀了个对穿。   “太可怕,太可怕!”徐孚远眼见义军骑兵如此凶残,一时间竟是吓呆了。   他作为一个纸上谈兵的书生,脑子里想的是五千养精蓄锐的精锐对上千余疲惫之兵,这仗怎么输?   然而,事实告诉他,该怎么输就怎么输!   虽然依照他脑子,根本想象不出来,但是刀枪却不会惯着他。   “先生,先生,现在怎么办?”就在徐孚远目瞪口呆之际,郑芝凤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徐孚远有几分呆滞的看了郑芝凤一眼,又望了望岸上正在被义军骑兵屠杀的士卒,不由两股战战道:“打……打……”   “好!”郑芝凤不由一愣,还道是徐孚远要自家死战到底。   “打不过……就……就走!”徐孚远终于把一句话说囫囵了。   “……”郑芝凤听了徐孚远这话,差点当场骂娘。   开什么玩笑,你当打仗是儿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就算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一仗岂不是成了千里送人头的笑话,那以后自己还领什么兵,打什么仗?   一念之差,郑芝凤不由大声下令道:“火炮准备,进行支援!”   “那……那上面还有咱们的人……”左右闻言一愣,不由连忙提醒道。   “打准一点!”不意郑芝凤回答的确实这样一句话。   原来这一仗不仅仅是一场胜负的问题,更是关乎到郑氏水师士气的问题。   如果这一次,再这样一触即溃,那么下一次个麾下的兵马恐怕再也打不得陆战了。   所以不管如何,这一次一定要挣点颜面再走。   郑芝凤计议已定,不多时钱塘江中的战船就拍成了一列,猛烈的向岸上轰击起来。   密集的炮弹如同雹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当头砸下,奈何义军骑兵来往驰骋,不容易被打中,反倒郑氏步卒乱成一团,不小心又狠狠的被打中了几枚,误伤了不少性命。   “轰轰轰!”就在郑氏水师火炮响彻的同时,突然只听见一阵炮响,十枚铁弹突然从山上飞来,向船队里砸去。   “报,乙号大鸟船中了一弹,夹板被打穿了!”早有士卒用旗语汇报道。   “直娘贼,传令下去,给我还击!”他手底下有百余艘战船,除了运输船、哨船、沙船等小船以外,还有新式大鸟船十五艘。   每艘大鸟船载炮二十多门,哪里看起上义军十门陆炮?   “轰轰轰!”随着郑芝凤一声令下,顿时一阵密集的炮弹向义军火炮阵地砸去。   然而,待到火炮射击完毕,不多时又是十枚炮弹飞了出来。   “直娘贼,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郑芝凤气个半死,不由大喊大叫了起来。   “轰轰轰!”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炮声,无数的炮弹又飞向了义军炮兵阵地。   然而,无论他怎么打,义军反击的炮弹,不多不少,刚好十枚。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打不中!”郑芝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还是赶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时候徐孚远也回过神来,忍不住连忙劝说道。   “我不甘心呐,我不甘心呐!”郑芝凤忍不住向徐孚远喊了起来。   然而,无论他如何不甘心,在连续射击了七八轮以后,他不得不承认“不知中了什么邪法”,根本打不中义军的火炮,只得收拢了残兵,怏怏而去。   “殿下,他们为什么打不中咱们呀?”早已经被炮声吵醒的四女,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到了没有,那个叫反斜面,对方的炮弹全被山石挡住了!”张顺不由指点道。   原来张顺既然选择了这凤凰山作为据点,自然不会不提前选择好炮兵阵地。   他正好发现一条山梁是一处绝佳的炮兵阵地,只需要把火炮部署在山梁后面,那么山梁就会替炮兵抵挡大半的敌军炮弹。   而另一片炮弹,会在越过山梁之后,跌入后面的山谷。   这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反斜面战术”,像红夷大炮这种直射炮,如何打的中?   “那……那他们就这么放他们走?”四女眼见郑氏水师施施然离去,又有几分不快地问道。   “不放他们走,又能怎么样啊?”张顺指了指山上,又指了指山下道。   “咱们只有八个旗,一千个兵,陆上还能占点便宜,到水师还能怎么办?”   “啊?咱们没有水师吗?”四女有几分担心地问道。   “有啊,本王在松江之时,就曾下令调集水师南下,就是不知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张顺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道。   原来自从夏允彝向他献计夺取杭州、宁波以后,张顺就起了心思。   杭州倒还罢了,那宁波却是当时中国第一港,甚至还可能是东亚第一港。   作为后世来客,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明白这种贸易港口带来的巨大作用和巨大利益了。   无论是夏允彝、徐孚远,还是郑芝凤以为他的主要目标是杭州,其实他的主要目标是宁波,甚至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包括宁波、舟山群岛在内的整个贸易港口。   然而,这一片港口、岛屿正被以郑芝凤为首郑氏水师占据着,张顺这才不得不一边以身犯险吸引火力,一边希望自家水师能争点气,先把宁波港拿下来,然后再慢慢驱逐郑氏水师。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郑氏水师陆战竟如此拉胯,这没拉开架势对攻,就被悟空的先锋骑兵冲垮了。   好消息,是守住了杭州城;坏消息,是没有能够牵制住郑氏水师,又让他逃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远望着茫茫大海,自言自语道:“黄守才、赵鲤子,你们俩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呐!” 第691章 海战   海风徐徐,海浪涛涛。   黄守才、赵鲤子一干人等携一百五六十艘战船,缓缓地出现在钱塘江口。   “将军,据附近渔民所言,前面不远就是东霍山!”副将白庸登汇报道。   “过了东霍山,再过六七十里就是定海!”   原来这时代所谓的“宁波港”,并无一个真正叫做宁波的港口,而是宁波府沿岸及舟山群岛附近一系列港口的统称。   原本“宁波港”主要是指位于六横岛上的双屿港,只因后来走私猖獗,危害沿海安全,在明军突袭下被彻底摧毁了。   于是,一部分贸易转向附近的其他岛屿,还有一部分则转回陆上的定海县。   定海即后世镇海,位于甬江江畔,其地东屏舟山群岛,西连宁绍平原,南接穿山半岛,北濒杭州湾,素有浙东门户之称。   义军若能据此城,东可用拒舟山郑氏水师,西可用夹击宁波府城。   宁波既下,义军水师便能依托宁波府,进可攻退可守,逐渐清除盘踞在舟山的郑氏水师。   当然,计划是很好,也不是没有风险。   由于定海位于舟山群岛以西位置,义军若想偷袭定海,必须要瞒过驻守在舟山的郑氏水师才行。   所以义军这一次特意找了几个附近的渔民充当向导,然后根据向导的情报,选择了东霍山、金塘岛至定海一线的航道。   其好处就是尽可能避开郑氏水师的视线,尽快杀到定海。   “好,全速前进!”黄守才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估算着今晚的偷城计划,不由下令道。   “敌袭,敌袭!”而就在黄守才准备大干一场之际,突然一声高呼响了起来。   “嗯?”黄守才闻言一愣,连忙向东面望去,不意什么都没看到。   “错了,错了,是西面!”就在这是,白庸登连忙纠正道。   “西面?”黄守才闻言大吃一惊,“怎么会是西面?”   原来按照如今义军的位置,驻扎在舟山的郑氏水师本来应该出现在东南方向才对,黄守才万万没想到敌人竟然出现在西面。   “准备迎敌!”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黄守才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还是先做好接战的准备。   “采用……”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令道,“采用‘拐子战法’!”   所谓“拐子战法”,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T字战法”,这个时代的拐子呈T字形,故而被张顺改称为“拐子战法”。   不过这时代明军的海战,仍然采用舰艏对敌的传统战法,即先施以火炮、火铳,然后进行接舷跳帮的战术,故而大多数人对张顺的“新型战法”颇为不屑,故而一直不曾采用。   而如此敌人正好从西北而来,义军正往东南驶去,刚巧形成了一个“拐子”型,这让海战半路出家的黄守才不由心思一动,便采用了这种新战法。   “出击,全舰出击!”刚刚吃了败仗的郑芝凤,刚刚出了钱塘江口,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撞见了一支庞大的水师。   原本他还有些犹豫,但是一看到对面摆出了“长蛇阵”,顿时确信遭遇了“弗朗机”水师,不由大声下令道。   这郑氏纵横东南沿海,自然没少和荷兰、葡萄牙等西方海军交手,自然也颇有些心得。   依照他们的认知,这“弗朗机”水师固然船坚炮利,奈何体型庞大,近海转动不便,非常容易为人所趁。   郑氏水师正是依靠着对方的这个破绽,称霸东南沿海。   随着郑芝凤一声令下,郑氏水师以其旗舰为核心,以一十五艘大型鸟船为主力,几十艘大小战船为辅助,直愣愣向义军船队冲了过去。   “开炮,开炮!”眼见对手如自己预料那般冲了过来,黄守才大声下达了命令。   位于桅杆顶端的瞭望手拼命地摇动着旗帜,把命令传递给所有的船只。   随着命令传达到全军,义军主力战船不由纷纷点燃了火炮。   猛烈的后坐力直震的船体一颤,然后伴随着一阵浓郁的硝烟,无数的炮弹飞了出去。   “轰,轰,轰!”无数的水柱冲天而起,海面上如同下了一场暴雨一般。   而与此同时,郑氏水师为首的一首大鸟船疾驰的速度为之一顿,肉眼可见的船体、船帆上出现了无数坑洞。   “这么狠!”郑芝凤举起“千里镜”仔细看了看自家大鸟船的损伤,又望了望义军之中体型极为庞大的两艘战船,心里不由一颤。   先前他不是没见过“弗朗机”和“红毛蕃”的大船,但是像这么大的战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三层,整整三层夹板,三十多门火炮!”郑芝凤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实际上郑芝凤的“大鸟船”便是中西结合的新型战船,一般能够装载十八至二十四门火炮。   而同时代抵达东亚的荷兰战船,大多数也是装载二三十门的战船罢了。   像“封舟级”体型这么大,装载火炮这么大的战船,还是头一次亮相在东亚战场。   “冲,冲上去!”郑芝凤虽然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但是依旧坚定的下达命令道。   这是他最佳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轰,轰,轰!”随着又一阵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起,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一艘千疮百孔的大福船突然断成两段,缓缓地沉了下去。   郑芝凤不由脸色一沉,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好可怕的火炮,竟然连两千料的大福船都打沉了!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用火炮击沉一艘战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也是东亚海战中喜欢纵火和接舷战的主要原因。   然而,现在竟然出现了被对方火炮击沉的战船,这就有点出乎郑芝凤的意料了。   “开炮,准备接舷!”就在双方这一轰一打的过程中,很快郑氏水师接近了义军水师。   丝毫不出人意外,郑氏水师直接发起了猛冲。   T字战法果然有利于火炮优势的发挥,但是在面对对方的冲撞和接舷战术的时候,单薄的纵队又成为了对方突破的弱点。   “散开,快散开!”黄守才站在船头,不由大声地下达着命令。   而义军船队的水手也在疯狂地打着船头,操纵着船帆,奈何义军水师本就新建不久,哪里比得上郑氏水师的精良。   只听见一声巨响,很快就有一艘航速较快的大鸟船一下子就撞击在躲避不急的“封舟号”上,然后数十艘战船如同群狼一般围了上去。   “糟了,快,快营救赵将军!”那黄守才不由脸色大变,连忙下令道。   “将……将军,‘封舟号’上传来消息,赵……赵将军说:不必管他,尽快杀敌!”就在这时,瞭望手迟疑了一下,打下来旗语道。 第692章 蛟龙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瞭望手眼见无数的船只向自己围了过来,不由心惊胆战的打下来旗语。   “不用管,命令水手只管开船,其他人随我迎敌!”赵鲤子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下令道。   他叫赵鲤子,天生与水有缘。   然而,他只是一条淡水鱼,却不是一条海鱼。   如今舜王需要,他硬着头皮来到了海上。   果然很不幸,他被人围上了。   他笑了:“若论海上争锋,随便一个渔夫就胜得过我,若论披坚持锐,我却不虚任何人!”   “快,快上!”就在赵鲤子自信满满之际,围着“封舟号”的郑氏水师正急得满头大汗。   “这船太高了,上不去啊!”   原来“封舟号”不仅体型庞大,船体也十分高大。   水线以上设有三层甲板,故而其船体有五六丈之高。   如此高大的船体,自然也影响了水卒的攀爬。   “上绳索!”早有将官一声令下,随即便有三五个铁钩扔了上去,然后几队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叼着一口腰刀就往上爬去。   结果不曾想早有义军冲了出来,上前几倒便把那绳索剁了。   那汉子只觉得手中绳子一松,噗通数声,如同下饺子一般跌进了水里。   “开火,开火!”大鸟船上的将官一见义军露头,连忙下达了命令。   “嗵嗵嗵!”只听见一阵鸟铳声响起,有几个义军士卒躲避不及,当场被人射杀,然后也栽倒了船下。   义军见了也不客气,纷纷拿出火铳、弗朗机等小型火炮进行还击,同样打死打伤了不少郑氏水卒。   由于在海上,难着甲胄,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如同一座血肉磨坊一般,围绕着“封舟号”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而与此同时,黄守才早指挥着舰队绕到了郑氏水师侧面,用船上强大的火炮继续猛轰郑氏水师。   然后,又派遣小船上前抢夺焚毁已经被义军火炮击伤的战船。   正常的船只,船体上涂刷了大量的桐油,再加上海上空间广阔,很难像内河水战那般轻易引燃。   但是,架不住不少船只并不像“封舟号”那么高大,义军便能够用“火箭”、“火铳”进行引燃。   “‘贼人’过来了,‘贼人’过来了!”就在郑芝凤正为围困了“封舟号”欣喜不已之际,万万没想到义军船队中亦分出来几十艘小船,向自己等人冲杀过来。   正如郑芝凤先前判断那般,采用“一字长蛇阵”,利用火炮远射,这是典型的西洋战法。   而携带大量的小船,进行纵火和接舷战,则是典型的中式战法。   先前郑芝凤把义军的船队判断为“弗朗机”或者“红毛蕃”水师,一时间就大意了,没想到“红毛蕃”突然也给自己玩了这一手。   “快,快顶上去!”郑芝凤一边指挥着其他船只继续围攻“封舟号”,一边分出了部分船只试探拦截义军的小船。   然而,刚分出来的这二三十艘小船刚刚靠近义军小船,突然只见义军船上万箭齐发,无数支火箭射在了小船之上,引燃了上面的船帆、索具等物。   俄而又喷出十多条火龙来,对着小船上面一阵火燎,只把船上的水手战兵烤的纷纷跳下船去,然后才引燃了上面的船帆物资。   “不对,不对,这不是‘弗朗机’,也不是‘红毛蕃’!”郑芝凤大吃一惊,这才如梦初醒,“这恐怕是‘顺贼’的水师!”   “这……这‘顺贼’哪来的水师,哪来的这么大的战船?”左右闻言不由纷纷惊问道。   “现在恐怕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拿下那条巨舶!”郑芝龙眉头紧锁,不由用手往“封舟号”一指道。   “对了,赶快再派几条船回去,即刻调集港内的战船出海,全力迎战‘顺贼’!”   “不好,贼人要走!”就在郑芝凤的命令下,郑氏水师分出两三艘小船向东南方向逃窜之际,早被黄守才看到了。   他不由连忙下令道:“调鸟船五艘前去追击,其他人继续猛攻敌人水师!”   义军的鸟船比不得郑芝凤麾下的大鸟船,但是胜在轻便灵活速度快,正适合这样的追击任务。   且不说黄守才这边战况如何,且说那赵鲤子带领麾下士卒在船上左扑右援,好容易打退郑氏水师的进攻,不多时觉得脚下微微一震,随即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不好,贼人再凿船!”正在底层的炮手,连忙向上面汇报道。   “凿船?”赵鲤子闻言一愣,不由对郑氏水师刮目相看。   原来这内河水战,凿船本不足为奇。   但是在海上作战,水深浪大,战机瞬息即变,一般很少采用水下凿船的战术。   然而,这一次则不然。   一则“封舟号”遭近三十艘大小船只围攻,航速已经慢了下来。   二则郑氏水师艺高人胆大,郑芝凤招募了一批水性极好,又轻生重死之士,故而冒险对“封舟号”进行凿击。   实际上,这“封舟号”自建设之初,便选用了极好的木材,又采用了“水密舱”技术,莫说凿击,就是被轰开了几个洞,照样不会沉没。   但是,不会沉并不代表没有影响。   如果真被郑氏凿出几个大洞来,那么“封舟号”航速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进而影响后面的战斗。   “将军,怎么办?”左右听了不由连忙请示道。   “看来不上绝招是不行了!”赵鲤子皱了皱眉头,不由连忙下令道,“即刻将全船的‘水铳’装上油料变成‘火铳’,然后从底层甲板进行焚烧!”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船上携带的“火铳”其实并非专门用来火攻的“火铳”,而是准备用来扑灭船上火焰的“水铳”。   只因东亚水战多携带油料,故而黄守才才让人换上了油料变成了“火铳”。   然而,正是黄守才的灵机一动,却有给了赵鲤子灵感。   既然“火铳”这么好使,那我何不从底层甲板的射击口中向外焚烧围攻我的其他战船?   果然,随着赵鲤子一声令下,突然只见“封舟号”下面射击帘大开,俄而一条条火龙喷射而出。   原本通过钩锁、绳具和“封舟号”连着一起的船只顿时被喷了个正着,开始燃烧起来。   而那些船上正在继续向上攀爬的“死士”不少人被当场引燃了,变成一个火人,惨叫着跌了下去,溅起了一朵朵水花。   “不好,快躲开,快躲开!”那郑芝凤眼见“封舟号”突然喷出火来,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大声下令道。   然而,还没等瞭望手明白怎么回事,已经恢复了航行速度的“封舟号”借着体型向正拦在前面的一艘福船碾压了过去。   由松木制成的福船,一下子就被“封舟号”撞成了两截,然后冒着泡向海底沉了下去。   “撤……撤退!”那郑芝凤眼见“封舟号”如同一条蛟龙一般,横冲直闯,冲破了郑氏水师的包围圈,不由绝望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陆上不如人,还情有可原。   如今海上亦不如人,这仗还怎么打? 第693章 内讧   “铛铛铛!”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鸣金声响起,不知道厮杀了多久的两方自觉的退了下去。   丁汝章长看了看战场上的尸首和正在哀嚎的伤残人员,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庆幸又熬过了一天。   今天的战斗算是结束了,可是明天呢?后天呢?   这样的战斗,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到此处,丁汝章皱了皱眉头,安排好警戒、造饭等事,这才带着几个人前去寻那许都。   当丁汝章赶到的时候,“许帅”许都正在训斥其麾下另一位将领许嘉胤。   “‘许帅’!”等到火候差不多了,丁汝章这才上前拜了拜。   “战况怎么样?”许都脸色稍缓,这才停止了训斥,开口问道。   “不……不分胜负……”丁汝章有几分惭愧的回答道。   “不分胜负?又一个不分胜负!”许都的脸再次拉了起来。   也难怪许都脸色如此难看,自他起兵以来,如今已经将近一个月。   原来的连战连胜,让他产生了大明就是一个破房子,只需要狠狠踹上一脚就会倒塌的错觉。   然而,事实告诉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或许明军残部对付“顺贼”不行,但是对付他的“苍头军”却足够了。   这几日许嘉胤率兵攻打金华府依旧久攻不下,而丁汝章阻挡“平寇侯”郑芝豹也颇为艰难。   许都这一干人等虽然多系义乌、东阳两县的矿工出身,勇敢而不怕死,奈何没有良将进行训练,不但打起来毫无章法,一旦战事受挫,就会有一哄而散之虞。   “这样吧!”许都眉头紧锁,沉吟了半晌,不由长叹一声道,“一会儿让许嘉胤前往苏州求见舜王殿下,奉上降表,万务求得殿下出兵助战!”   “‘许帅’!”那丁汝章、许嘉胤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喊了一声。   先前他们虽然遥奉张顺,不过是个起兵的托词罢了。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这一次若专门奉上降表,双方就有了君臣之义,这是堪比历史上曹操要把家眷送到邺城做人质的投降行为。   “先前咱们兄弟起兵,今破东阳,明破义乌,短短十数日便几乎占据金华全府!”许都见状不由苦笑道,“我自以为天命在我。”   “不意这几日,眼见兄弟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这才明白自个却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那舜王自孟津起兵,连破明金劲旅,坐拥天下大半,果非浪的虚名。”   “若能得其相助,我等不仅转危为安,更能搏一世富贵!”   两人听了自是无话可说,便由许嘉胤携带了文书降表急匆匆向北面去了。   却不说金华如何,却是这一日郑芝龙拜过了鲁王朱以海以,正待郑芝豹把消息传来。   不意不多时一人急匆匆赶来,进来便汇报道:“伯父,不好了,刚刚海上传来消息,四叔父战败,正弃了舟山正往台州赶来!”   “什么?舟山怎么会丢了?”郑芝龙闻言大吃一惊,不由连忙问道。   他自恃水师强横,在东亚无人能敌,万万没想到郑芝凤竟然会战败。   “此事我也不知,只是四叔父兵败舟山,损失不小,却是千真万确!”郑彩闻言犹豫了一下,便回答道。   “那芝豹呢?”郑芝龙连忙又问道。   “五……五叔父那里暂时还是没有什么消息……”郑彩连忙回答道。   “这……”郑芝龙闻言顿时不由沉吟起来。   原来这郑芝龙共有兄弟五个,他为兄长,其次郑芝虎、郑芝麟、郑芝凤、郑芝豹四人。   其中郑芝麟早夭;郑芝虎勇冠三军,奈何在崇祯八年征讨刘香的时候,大意中伏,不幸牺牲。   剩余两人,一个郑芝凤中了武举,官至明军总兵,一个郑芝豹入了国子监当了太学生,继而官至明军水师副总兵。   而郑芝龙自个也不过是个总兵,经过明廷这般分化瓦解之下,原本同生共死的三兄弟之间,竟然有了裂痕。   比起“深受国恩”的郑芝凤、郑芝豹二人来,郑芝龙其实对支持这个“鸟鲁王”不感兴趣。   他更感兴趣的是如何在其中投机,赚取“高额利润”。   故而那郑芝龙一听说郑芝凤战败,郑芝豹迟迟没有进展,顿时起了心思。   “郑彩,这么着,你先偷偷遣使前往宁波,和舜王商量降顺之事,我这里想方设法控制住鲁王!”他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道。   “伯父?”那郑彩闻言一愣,随即又低下头深深一拜。   和郑芝龙想的不同,其实郑彩也不支持他“降顺”。   不过这郑彩乃是郑芝龙族人郑明之子,和他关系差了一层,故而有些话却是不好说出口。   待到他一出门,一边选了几个人充当使者向宁波赶去,一边选了几个亲信分别向郑芝凤、郑芝豹两人报信而去。   “什么,兄长要投向‘顺贼’!”当郑芝凤得到消息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当初拥立鲁王朱以海,乃是郑芝凤、郑芝豹两人自行做主之事,郑芝龙无法,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此事。   故而这两人抵抗最为坚决,反倒郑芝龙这个人朝秦暮楚,心思不定。   “不好,我们要赶快赶回台州!”刚刚抵挡台州附近的郑芝凤连忙停靠在海门港,然后乘坐小船逆椒江而上,赶往台州。   “这是怎么回事?”当郑芝凤刚刚赶到台州城,却不曾想城中正乱成一片,相互厮杀。   “快,快走,大伯父要杀了我们!”就在郑芝凤目瞪口呆之际,不意郑彩正领着数十人且战且退,来到了城门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芝凤连忙一边派人接应,一边大声问道。   “唉,别提了!”郑彩闻言不由一肚子晦气,“先前我派人向四叔父通气,不曾想……不曾想竟被大伯父发现了端倪,率先发起了行动,控制住了鲁王殿下和总兵马孟骅,裹挟了大小官吏及兵马近十万众,准备投向‘顺贼’!”   原来原本历史上,郑芝凤支持隆武帝朱聿键,而郑彩则支持鲁王朱以海,两人关系也颇为紧张。   只是张顺这一世,由于朱聿键称帝于襄阳,浙江一带只有鲁王朱以海一人,故而两人原本的分歧没有了,郑芝龙的投降反成了一意孤行。   好巧不巧,刚好张顺入主东南以来,怀之以柔,不行杀戮,倒是减轻了士绅的反对力度。   像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张惶言、张国维、钱肃乐、李长祥一干人等,不是太过年轻,就是处于别地,根本没有起兵。   从这个角度来说,反倒在郑氏之外减轻了郑芝龙投降的压力。   如此一增一减,郑氏兄弟竟然正如历史上那般,再度决裂了。 第694章 接触   “许都要投靠我?”张顺看了看面前的许嘉胤,脸上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不过暗地里对他的名字却吐槽不已。   “是,我家主帅麾下拥兵十万,且连战连胜,纵横江浙,明军无人能制!”许嘉胤连忙施了一礼道。   “如今仰慕殿下威名,欲为殿下帐下一总兵矣!”   “你倒是好一张利嘴,死的都能被你说活了!”张顺闻言摇了摇头,因笑道。   “本王自孟津起兵,大小百余战,什么场面没见过?”   “以我估计,除去老弱及呐喊助威者,许都手下不过两三千人罢了。”   “罢了,罢了,念在他愿意投我的份儿上,且封他个总兵之职,许他一营人马吧!”   “谢殿下,谢殿下!”那许嘉胤闻言先是一惊,随即不由大喜道。   搁在明朝,总兵一职已经是武将之极,那许都焉有他求?   两人商议一定,那许嘉胤也不敢多留,便连忙辞别了张顺要返回金华。   张顺也不强留,只是临行之前,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许嘉胤,不知你可有意经商,做些房产的买卖?”   “殿下何处此言?”许嘉胤不由为之愕然。   “呃……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张顺嘿嘿一笑,不由暗自放下心来。   “殿下!”就在张顺送别许嘉胤之时,顾亭林这时急匆匆的赶来。   张顺连忙挥别了许嘉胤,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启奏殿下,刚刚郑芝龙来使,声称也要归顺舜王!”顾亭林连忙回答道。   “什么?”张顺闻言一愣,没想到郑芝龙也如此痛快。   原来那许都虽然“投降心切”,但是由于消息落后的缘故,许嘉胤差点跑到了苏州,多走了许多路。   而郑芝龙的使者,却由于郑彩的有意的拖延,虽然明确知晓张顺的位置,但是却白白浪费了一些时间。   如此一来一往,双方刚巧凑到了一块儿。   若非顾亭林有意拦着,说不定两者还会当面碰着。   “请,快快有请!”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下令道。   不多时,果然有一个使者赶了过来,并呈上了降表。   言称郑芝龙麾下兵马十万,战船数千,官吏数百,欲挟鲁王归顺舜王云云。   张顺开口欲许以公侯,不意新降的宁波知府陆自岳突然向他使了个眼色。   他不由心中一动,因笑道:“兹事体大,且容我思量一番,再作计较!”   待那使者退下,果然见那陆自岳犹豫了一下,开口解释道:“有传言说郑氏兄弟这几年,颇有些不睦,未必会一心,还请殿下详思之。”   “当然,这是他们兄弟三人故意释放的障眼法,也不一定。”   “哦?”张顺闻言眉头一皱,顿时也有些沉吟不定起来。   如果浙江地界上郑芝龙、许都这两股势力一起归顺,那自然是一切休提。   如果果真如陆自岳所言,郑芝龙并无法掌控整个郑氏势力,那么此行却是凶险万分。   你道为何?   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縞!   莫看现如今张顺离京以来,连战连胜,其实其主要力量还滞留在京师、辽东一带,剩下的其他兵力亦均匀分布在陕西、山西和山东等地。   如今距离张顺最近的人马,唯有位于凤阳的洪承畴部,前往安庆的李自成部以及驻守南阳的萧擒虎三部。   这三部各拥兵万余人不等,合计共有五万人马,奈何暂时不能合力一处,无法前来助他。   故而,如今整个江南地区,除了他麾下千余亲卫以外,唯一能够动用的力量只有王定、罗尚文两营兵马。   然而,就这两营人马,还需要分出王定一营驻守南京,震慑宵小。   分出罗尚文一营,驻守江阴、崇明一带,守住长江口,以防郑氏水师毫无顾忌的杀入长江之中。   如此一来,张顺麾下兵力捉襟见肘可知矣。   当然,如今辽东既下,张顺很快就能够抽调兵力南下,到时候自然一切无忧。   可是如今事到临头,两人先后请降,他是应还是不应?   如果不应,不但坐失良机,又恐白白激起了敌人的反抗之心。   如果应了,又要冒险前往。   当然,张顺倒不怕冒险,怕的是中了郑芝龙的奸计。   如今张顺在宁波、杭州一带倒也不怕,可以和罗尚文遥相呼应,一旦有变便能相互支援。   但是,如果张顺要离开宁波前往台州、金华一带,一带被郑氏水师拿下宁波,断绝了归路,恐怕他的下场会和历史上被锄头打死的李自成差不多。   怎么办?要不要冒这个险?   张顺沉吟了半晌,看了看悟空,又看了看顾亭林,不由心思一动。   他不由笑道:“亭林,我知你大才,留在我身边充当个文书却是屈才了。”   “本王有意栽培你,与你四旗人马,着你前去招降许都、郑芝龙二人,不知你可胆子前往?”   “啊?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那顾亭林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大声拜谢道。   正所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而明代素来又有“非军功不得封侯”规矩,故而那顾亭林在饱读诗书之余,也勤习武艺,以求有朝一日上阵杀敌,封侯拜相。   先前在复社之时,他与好友归庄常常舞枪弄棒,为人所笑,他依然不为所动。   如今见张顺委派自己领兵,如何不喜?   张顺眼见他兴奋不已,又恐他坏了大事,连忙又嘱咐道:“彼辈若降,卿则受之,若不肯降,卿当即刻归来,万万不可恋战!”   那顾亭林连忙一一应了,又喊来和自个一起前来的归庄等人,这才领着四旗五百人马一路向南,往台州方向赶去。   从宁波至台州三百里,顾亭林一干人等用了两三日,这才赶到了台州城外。   然而,当他们刚刚赶到台州之时,这才发现台州城外正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事。   顾亭林连忙喊来当地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数日之前,不知为何郑氏竟起了内讧。   一方以郑芝龙为首,挟持了鲁王和浙江总兵马孟骅据城而守。   而另一方以郑芝凤、郑芝豹和郑彩三人为首,猛攻台州城,双方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顾兄,这郑氏果然发生了内讧!”好友归庄见状,不由开口道,“如今郑芝龙势单力孤,必不能久。”   “以我之见,我等当一边协助其守城,一边派人前往金华招降许都等人,然后方可有一线希望!”   “不,不可!”顾亭林闻言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道,“那许都狡诈反复,当初降顺殿下为不得已。”   “如今既闻郑氏内讧,压力既去,岂肯轻易降顺耶?”   “以我之见,当先入城观其虚实,然后再作计较!” 第695章 投笔从戎   “什么,舜王的先锋兵来了?”正在愁眉苦脸的郑芝龙,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大声下令道,“快,快快有请!”   他身为郑氏领头人,本来以为郑氏族人之间虽然有些龃龉,但是在大事上依旧会保持一致。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做出挟持鲁王投降舜王的决定的时候,自己的两位亲兄弟郑芝凤、郑芝豹以及从子郑彩等人竟然会反对自己,并向自己刀兵相向,这让他心里产生了被背叛的愤怒以及众叛亲离的恐惧。   而顾亭林的及时赶到,暂时慰藉了他焦虑的心情。   “真的要进去吗?”就在郑芝龙松了口气之余,跟随顾亭林一起赶到台州城外的归庄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亭林自信地回答道,“相信我,我们很快就会立下大功的!”   “那……那好吧,希望殿下的威名能够震慑这些宵小!”归庄摇了摇头,不由苦笑道。   有些事情听起来好听,但是实际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比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句,人人都懂,可是临到自个头上的时候,却是要拿自家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岂可当做儿戏?   其实顾亭林自个心里也在打退堂鼓,不过他也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张顺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若非自己的妹妹顾启姬深得其喜欢,若非刚巧其他人不在他身边,这个机会怎么会轮到自己?   如果这一次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他活到一百岁也是枉然。   想到此处,他不由目光坚定起来:相信自己,顾亭林你能行!   “我们家主公有请!”就在众人心中七上八下之际,突然只听见一声大喝,随即台州城门吱呀一声大开,一条宽阔的街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顾亭林坚定的下达了命令,然后率先走进了黑洞洞的台州城。   过了城门,就是瓮城。   瓮城像天井一般,正把顾亭林一干人等困在其中。   顾亭林强忍着不适,继续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走过了瓮城城门,真正进入到城中。   城上的号角没有响起,城上的箭雨也没有落下,他们终于安全的走了进来。   “呼!”顾亭林长吁一口气,连忙又向前赶去。   不多时,众人赶到了台州府衙,一员骁将在众人簇拥之下等待在那里。   眼见众人赶到,那骁将笑道:“不知当面哪位领兵,郑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不敢,不敢,小将顾亭林见过将军!”顾亭林连忙上前施了一礼。   “哈,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请,里面请!”正值壮年的郑芝龙一见顾亭林如此年轻,不由感慨道。   “哪里,哪里,不过走些裙带关系罢了!”顾亭林不敢自傲,连忙实话实说道。   “啊?原来竟是位从龙之臣,失敬失敬!”郑芝龙哪里晓得这厮不过靠着刚献上去的妹妹当上了将领,还道他是追随张顺起兵的旧臣,不由艳羡不已道。   “呃……谬赞,谬赞!”顾亭林连忙“自谦”道。   且不说两人如何鸡同鸭讲,且说众人来到大殿,分定主客坐下。   忧心不已的郑芝龙连忙开口问道:“不知殿下大军何时赶到,又不知殿下准备封我个什么官,什么爵?”   大军?什么大军!   顾亭林暗自苦笑一声,连忙开口应道:“本来殿下准备封将军一个南安伯,领江南水师总督一职。”   “奈何如今这情形,却是让我怎么开口允诺?”   “呃……”郑芝龙闻言先是眼睛一亮,继而有几分尴尬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还请将军多多美言,多多美言!”   郑芝龙一边说,一边连忙派人端了一个托盘奉上。   顾亭林揭开上面的红布一看,顿时金光耀眼,何人是一盘金光灿烂的赤金元宝,怕不是有二三百两。   “呃……这个就免了!”顾亭林连忙拒绝道,“将军先前允诺的东西都没了,只是不知伪明监国鲁王是否还在?”   “若是连鲁王都不在了,恐怕纵有天大的面子,我也无法向殿下交代啊!”   “在在在!”郑芝龙也晓得自个如今大半兵马都在郑芝凤、郑芝豹两人手中,若是连鲁王都被人劫走了,那么自个真不值什么价钱了!   “来人呐,有请鲁监国!”想到此处,他连忙下令道。   “有请鲁监国!”郑芝龙话音一落,顿时门外传达声此起彼伏。   不多时,只听见一阵喧嚷,果然有七八个大汉押着一人走了进来。   顾亭林抬头一看,只见那人不过从十八九岁年纪,长得是相貌堂堂、气度非凡,又着一身锦衣,想必这就是什么劳什子“鲁王”了。   “郑芝龙,大明待你不薄,不意你这卑鄙小人,竟然卖主求荣,早晚不得好死……”那人一见郑芝龙,张口就大骂了起来。   “将军好涵养!”顾亭林听了,不由肃然起敬道,“你就由他这么骂着?”   “啊?这不是要献于殿下嘛,我这……这也不敢自专……”郑芝龙不由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   “这样啊!”顾亭林闻言微微一笑,不由开口道,“我倒有个法子,保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将军一个清净!”   “哦?什么法子?”郑芝龙不由奇怪道。   “将军且看!”顾亭林闻言笑着站了起来,缓缓踱了两步,来到了朱以海身边。   “狗贼,你就是割了我的舌头,我也不会屈服的!”朱以海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忍不住逞强道。   “对不住啦!”不意顾亭林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咔嚓”一声把腰刀抽了出来。   “将军,不可……”郑芝龙吃了一惊,连忙就要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众人正要看他如何行事之计,突然只见刀光一闪,好大的一颗头颅蓦地飞了起来。   热腾腾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噗嗤”一下喷的到处都是。   “啊!”直到那头颅“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然后又滚了两滚,众人这才惊叫出声来。   “将军……将军,你这是……”郑芝龙一时间都懵了,完全没有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顾亭林也不擦脸上的血渍,反倒先是耍了一个漂亮的挽花,把刀上的血震去,然后才施施然纳刀入鞘道:“鲁王已死,将军可持其首招降两位兄弟、从子,如今一家人方可完聚!”   “呃……”郑芝龙愣了半晌,这才连忙拜了一拜道,“将军真乃天人也!”   “果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郑某却是服了!”   原来如今东南沿海,残明势力皆以鲁王朱以海为首,如今朱以海已死,郑氏水师群龙无首,要么跟着郑芝龙投向义军,要么只能远走广州,投靠两广总督张镜心迎立的桂王朱常瀛,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那顾亭林虽非武将出身,但是却饱读诗书,对于当年班定远之事他早熟烂于心。   故而当他发现郑芝龙无备,还在满脑子想着拿鲁王朱以海做交易之际,他便起了杀心。   一则彻底断了郑芝龙的退路,让他死心塌地的投向义军。   二则断了其他郑氏兄弟的想念,逼迫他们立刻在近在眼前的张顺和远在天边的桂王之间做出一个明确的选择。 第696章 画大饼   “罪臣郑芝龙、郑芝豹,叩见舜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宁波府府衙之中,郑氏一龙一豹匍匐在张顺面前。   “两位快快请起!”张顺不由欣喜道,“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得两位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呃……”郑芝龙、郑芝豹两人先后爬了起来,斜欠着落了座。   这是郑芝龙才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舍弟郑芝凤牛心古怪,一味愚忠于前朝,自……自率部分水师向广州去了。”   “罪臣费尽口舌,却也未能说服他,还请殿下治罪!”   “哎,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张顺闻言却是笑了。   原来由于力量所限,张顺还以为自个能够拿下杭州、宁波,已经达到了极限。   万万没想到顾亭林带了五百人,效法班定远,杀死了鲁王朱以海,逼降了郑芝龙、郑芝豹两人。   这两人一投不要紧,金华许都眼见大势已去,也痛痛快快的投了。   这两股势力一投,整个浙江再无一兵一卒的反抗力量,于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江浙沪包邮区”彻底落入到义军之手。   至于郑芝凤、郑彩两人,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宁可别走广州,也不肯投靠义军。   不过,好歹也因此留下了郑氏半数水师,张顺倒也不甚遗憾。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下令道:“既然如此,郑芝龙、郑芝豹上前领封。尔等携舟师一百余艘,丁壮数万,官吏数百,归顺有功。”   “着郑芝龙晋安南侯,领东南水师提督一职,荫长子郑森为指挥佥事。”   “着郑芝豹初授镇国将军,领浙江总兵一职。”   “谢殿下恩典!”那郑芝龙、郑芝豹闻言大喜,连忙拜谢道。   虽然无论郑芝龙还是郑芝豹比起先前“南明”的职务,要低了一个等级,但是比起兵败身死,却是好多了。   更不要说“南明”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哪里有俸禄与他?   且说张顺封赏了两人,眼见时间尚早,干脆又命董小宛等女做了些饭菜,顺便宴请一番,以示恩宠。   那郑芝龙、郑芝豹常年在海上漂泊,后来又身居高位,什么美食没吃过?   不过,由于是张顺宴请,两人便欣然接受。   众人略微吃了点饭菜,喝了几盅黄酒,那郑芝龙忍不住话多了起来。   “殿下莫笑,实话实说郑某能走到如此地步,想都不敢想啊!”郑芝龙不由开始吹嘘道。   “哦?此话怎讲?”张顺伸手敬了一杯,如同好奇宝宝一般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郑芝龙一饮而尽,继续道,“我本福建南安人氏。幼时家里拮据,不得已前往蚝镜投奔我的舅舅。”   “那里虽然鱼目混杂,然而我却是如鱼得水。”   “在那里我不仅信了佛郎机人的教,还学会了佛郎机、红毛蕃、倭国等语。”   “呀,没想到南安侯还是个天才!”张顺闻言不由讶然。   这也难怪,先前他学习所谓的“远西语”,学了这么久还是个半吊子。   结果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懂得多国语言的能人,由不得他不佩服万分。   “哎,过誉了,殿下过誉了!”郑芝龙连忙自谦了几句,这才笑道,“其实殿下有所不知。”   “这佛郎机人虽然都是一个称呼,其实他们并非一国之人,所用言语亦并非一个。”   “其中一个唤作以西把你亚,另外一个则唤作波尔杜葛尔。”   “哦?”这谁不知道啊,不就是西班牙、葡萄牙嘛,张顺闻言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原来自从他攻进北京城以后,好好的命众女给他翻了一下资料。   这一翻不要紧,倒让她们翻出了一副《坤舆万国全图》出来。   虽然这地图极为抽象,其中谬误也不少。   但是张顺根据自己对前世世界地图的记忆进行对照,倒让他发现了不少古今异同的叫法。   比如意大利一带被称为意大里亚,法国一带被称为拂郎察,英吉利一带被称为谙厄尼亚,而西班牙、葡萄牙却分别被称为以西把你亚和波尔杜葛尔。   这些知识虽然对张顺来说并不算新鲜,却足见郑芝龙对欧洲的了解程度。   于是,张顺便哄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郑芝龙果然见多识广,又向张顺讲起了日本、吕宋、暹罗、苏门答腊等地的风土人情,听得张顺如痴如醉。   当然,依照张顺前世的经历,虽然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倒也不至于有多少向往。   他听来听去,耳朵里只听出一个“钱”字来。   原来由郑氏掌管的海贸,一年大概有两三千万两白银的贸易额,年收入约莫二百余万两。   如果张顺所料不差,若是再驱逐了“红毛蕃”,彻底垄断东亚、东南亚贸易,仅一年的贸易收入就达到五百万之多。   看着这些钱似乎不多,是吧?   实际上,张顺接手大明中枢以后才发现每年实际征收解运到京师的银两尚不足千万,而每年的支出少则千二百万,多则两千万。   也就说,如无意外,崇祯每年至少要背负二百万两白银的赤字。   这也是为何,张顺占据了京师以后,除了极为重要的辽东以外,几乎不在大规模用兵的根本原因。   两个字,没钱!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南安侯先前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要是依照本王的心思,保管他财源滚滚!”   “殿下说笑了!”郑芝龙听了张顺这话,顿时不服气起来,“罪臣起于微末,纵横四海多少载,才开拓如此产业,如何算不得什么?”   “别个不说,先说那日本国吧!”张顺笑道,“我等诚心诚意前去贸易,却搞什么朱印船,又限制我国商船出入,实在可恨。”   “若你肯与本王合作,本王着兵部设置海军,造大船千百艘不等,叩关通贡,责其不臣。”   “名其打开国门,与我贸易,不数载收入千万不在话下。”   “至于暹罗、三佛齐、苏门答腊等地亦不足畏惧。先威之以兵,再临之以船,复设三宣六慰,往来贸易,可再入千万矣。”   “复造巨舶,远渡重洋,东通南北亚墨利加,西通欧罗巴等地,又千万不止矣。”   “如此制霸全球,贸易四海,利润无以复加,今二三百万之数何足道也?”   张顺这一席话,顿时说得郑芝龙热血沸腾。   正所谓:“彼可以来,我可以往”,既然“以西把你亚”、“波尔杜葛尔”这样的小国可用远渡重洋,独我中华不可耶?   若是果然如舜王所言,制霸全球,贸易四海,子孙后代,万世之业也!   想到这里,郑芝龙不由离开座位,深深一拜道:“郑某出身微寒,自度颇有远志。”   “如今一见殿下,方知萤火如何与日月争辉也!”   “日后殿下但有驱驰,郑某无有不应,但愿能如殿下所言,纵横四海,制霸全球,如此青史留名,此生足矣!” 第697章 归来   宁波府镇海县海外,一条商船正飘然入港。   在那条商船的船头上,正站着一位少年。   他望着熟悉的岸边熟悉的建筑,不由感慨万千道:“我,终于回来了!”   “东家,咱们须小心一些!”就在这时,有一个壮汉连忙提醒道。   “还用你说?我自晓得!”那少年笑了笑,然后下令道,“衣甲都藏好了吧?一会儿下船口风都给我把紧了,千万别出了岔子。”   “是,晓得了!”那壮汉连忙应了。   不多时,一干人等只觉得脚下一震,商船却是靠岸了。   那少年便领了七八个汉子,两名女子,施施然下了船,顿时有几个帮闲拦了上来,叽里呱啦一阵乱说。   “有懂官话的没有?来个懂官话的!”为首那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原来这时节,只有头面人物懂得官话,一般小人物只会方言。   那少年听不懂当地的“鸟语”,是以有此问。   “听这位少爷的口音,莫不是陕西人氏?”那人此话一出,半晌有个汉子迟疑着上前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少年不由冷笑道。   他深知这年月陕西人的名声不大好,一时间也不由警惕起来。   “这位少爷莫要激动!”不意那人却笑道,“刚巧这几日宁波府地界上,倒来了一伙儿秦人,位高权重。”   “若是有些勾连,巴结上去,倒是能发一笔横财!”   “哦?此话怎讲?”那少年闻言一愣,心道:我怎么不知秦地有如此富商巨贾?   “这位少爷出海了几个月,莫不是不知天下大势?”那人闻言笑了,不由伸了伸手。   “看赏!”那少年倒也不恼,立即痛快的下令道。   “好好爽的少爷!”那人掂了掂到手的半吊钱,忍不住喜出望外道,“原来你却不知,数月之前舜王带领大军南下,攻取了江浙之地,如今正在这宁波府中!”   “舜王殿下?”那少年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不意天下竟有如此巧的事儿!”   “什么,孙可望要见我?”张顺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不由又追问了一遍。   “嗯,就是那小子!”悟空点了点头,笑道,“老孙眼睛须不瞎,不会看错的!”   “他怎生到了这里?”张顺百思不得其解,连忙下令道,“着他赶快进来再说!”   “殿下,我回来了!”不多时,果然见一个颇为精明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快,快快坐下来歇息一下!”张顺一看来人正是孙可望,不由欣喜道。   “殿下有所不知!”那孙可望斜欠着坐下了,开口就道,“这一次我抵达了朝鲜,然后沿着海岸去了釜山。”   “那釜山正在日本国正北,由此过海可抵博多港,然后我又由博多港转道长崎,再由长崎漂洋过海到了宁波,这才遇到了殿下您!”   “哦?这么说来,如果再折回登州,那便形成一条闭合的贸易航线?”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恍然大悟道。   “谁说不是呢!”孙可望不由附和了一句道,“先前我还以为这航线到了釜山,也就到了尽头了,哪里想得到到了日本,还能从宁波绕回来。”   “不过,从长崎到宁波,却也有些不便之处。”   “每年三四五月为大汛,九十月为小汛,值此季节方可抵达中国。”   “哦?”张顺听了孙可望这话,突然反应过来,孙可望所说的这个不就是季风吗?   “据我所知,从日本国至我国大致有三条航线。”孙可望又道,“一曰北线,走朝鲜西岸抵达登州;一曰中线,渡过重洋直抵宁波;一曰南线,走琉球转道福建或广州。”   “前面两线我已尽知,唯有南线不曾走过。”   “哦?”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笑道,“我倒有一人,对南线却是极为精熟。”   言毕,张顺又向悟空下令道:“着郑芝龙过来!”   “郑芝龙?郑一官?”不意孙可望闻言大吃一惊。   原来在日本,郑一官之名妇孺皆闻。   本来孙可望一路上还在构思如何对付此人,万万没想到这人已经被纳入张顺麾下。   “见过舜王殿下!”不多时,果然只见郑一官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   “坐吧!”张顺笑了笑,指着孙可望道,“我麾下的一个小子,去年年底去日本国走了一遭,如今刚好转回。”   “他听闻了你的大名,非要见见你不可。刚好你正在宁波,我便喊你过来见上一见!”   “这位是?”郑芝龙闻言望去,只见对面坐了一个半大小子,不由疑惑地问道。   “我原是殿下的徒弟,后来不幸丧了父,便被殿下收为了养子!”孙可望连忙笑道,“我本家姓孙,将军喊我可望就行。”   “啊,原来是孙将军,失敬失敬!”那郑芝龙何等人物,只听他只言片语对他便不由刮目相待。   原来这郑芝龙白手起家,身段极为柔软,为人也极为圆滑。   他见孙可望小小年纪,就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认年龄仅比自个大上几岁的年轻人做爹,顿时也肃然起敬。   其实,也就是没有机会,不然他认干爹比孙可望认的还要快。   两人客套完毕,张顺这才问起海贸之事。   只是张顺没想到他才一开口,郑芝龙不由脸色一变。   你道为何?   原来这郑芝龙起家之初,也不过数股走私海商海盗集团中的一股罢了。   直到后来他投了大明,借助朝廷之力先后击败了许心素、李魁奇和刘香等海盗,然后又和明军水师合力击败荷兰殖民集团,至此郑芝龙终于成为了东亚海上霸主,彻底垄断了东南沿海的贸易。   先前郑芝龙吃下了张顺画下的大饼,还道是两人一文一武,一个充当白脸玩刀剑,一个充当红脸玩账簿。   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回头就找了一个懂得海贸之人,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好在他也明白,既然张顺掌握了刀剑,那么以后吃独食却是不能了。   他只好尴笑道:“若说海贸这块儿,我这里倒是有两条线路。一条是前往日本,另外一条则前往吕宋、苏门答腊等地。”   “其中日本这条,中线走宁波、长崎,殿下已尽知矣。另外一条走琉球,其实却是南洋贸易的支线,大体从蚝镜、泉州,然后绕道琉球那霸,再折往长崎。”   “而南洋贸易,亦分东西两线。西线沿岸而行,至苏门答腊;东线则跨过重洋,前往吕宋。”   “其中苏门答腊盛产香料,而吕宋则盛产白银……”   “白银?”张顺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点怀疑。   后世的菲律宾以盛产女佣出名,他从未听说该国还富藏银矿。   “其实则白银来自以西把你亚,据闻由大帆船漂洋过海数月运来,也不知真假。”郑芝龙不由解释道。   “哦?”张顺一听郑芝龙这话,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张顺前世,曾在教科书上学过西班牙殖民了美洲,获得了大量的金银贵金属。   如今既然这西班牙把贸易中转站设在菲律宾,想必其手中必然掌握着一条从美洲穿过太平洋,然后抵达菲律宾的航线。   不过,此事暂时和自己等人无关,姑且记下不提。 第698章 海贸大会   “总统天下兵马钱粮司法民政等一切事宜舜王谕:时维四月,信风来潮,一路顺风顺水,正是出海日本之时。”杭州城中,正有一儒生大声朗读着城门口附近的榜文。   “舜王念天下民生艰苦,故而下令开海,贸易通商。”   “凡出海商船,出海绵布、丝绸、茶叶、瓷器、漆器等货商,速来宁波洽谈。”   “一并给予勘合凭证,由水师护送前往,过期不候!”   “啊,这是又要开海了?”围观百姓不由纷纷嚷嚷道。   “禁了开,开了禁,净是官家的事儿!”早有一个老者冷笑道,“就是没有勘合凭证,每年走私的又有多少条大船?”   “老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咯!”有年轻人闻言笑道,“以前朝廷管不得事儿,海船出海需经郑一官等大小海盗允许,方可出行。”   “如今郑氏水师兵败,郑芝龙又投靠了那舜王,海外诸岛为其所据,若想再如先前那般,恐怕却是不能了!”   “这倒也是!”有识之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道。   出海贸易,利润何止十倍,这也是为何朝廷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   只是以前明廷控制能力太弱,地方势力盘根错节。   其中有海商,有坐商,有海盗,有官商,又有佛郎机、红毛蕃以及倭人等势力插手,这些商人却也苦不堪言。   如今诸势力几乎被张顺一扫而光,又声称开海,并派遣水师护送,顿时让众人眼睛一亮。   “成不成,且去看看再说!”早有精明之人不由起哄道,“今年绣庄关门不少,我家生丝正愁每处卖!”   他这一起哄不要紧,顿时又有人接话道:“哎,你还别说,我家茶庄也积压了不少茶叶,说不得也能去碰一碰运气去!”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反应,且说消息传到了江苏太仓,顾氏族长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笑着向顾梦麟问道:“我考考你,你说说,殿下这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这……这莫不是对江浙大户失去耕田的补偿?”顾梦麟皱了皱眉头,不由猜测道。   “错了!”顾氏族长道,“不要局限于自家利害,要设身处地的替殿下想一想!”   “缺……缺粮?”顾梦麟有几分不确定地问道。   “准确来说,是缺少钱粮!”顾氏族长这才笑道,“我当着家主这许多年,你知道我每天琢磨的是什么吗?是钱!”   “我苏州大族虽多,大体不过耕读传家和商读传家两类。我顾氏则是且耕且商,才有了今日之盛。”   “你不要看到我顾氏诗书传家,人才辈出,那是靠的你们一个两个的本事吗?那是靠整个家族的银子喂出来的!”   “一个两个一天到晚不干活不说,还要花钱请先生,到处游学、结社,结交士子官吏,哪一宗不要钱?”   “家族如此,国家亦是如此。”   “自舜王起兵以来,无日不战,所需粮饷,难以数计。”   “其间,又千里用兵,深入不毛,攻取辽东,绝其种类。此诚千难万难,最难还属钱粮二字。”   “至于上下俸禄,天灾人祸,更是消耗钱粮数以百万计。”   “若是易地而处,你又当如何?”   “这……那……”顾梦麟闻言顿时脑门冒汗,“若是易地而处,恐怕……恐怕我只能纵兵……纵兵劫掠了!”   “没错,就是这四个字!”顾氏族长闻言冷笑道,“但凡殿下冷血一些,这一次就不会带领千余亲卫南下,而是带领二十万大军南下。”   “到时候江南繁华之地尽数化为白骨,富贵温柔之乡尽数浸入血水!”   “不过,好在殿下仁慈,并未赶尽杀绝,反倒给大伙一个出路,你说我顾氏又如何?”   “我们应该主动助他一臂之力!”顾梦麟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道。   人家有刀枪,又有大义在手,江南士绅在人家眼中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若是再不识相,恐怕这刀枪就要落下了。   “说得没错!”顾氏族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去通知徐、陆、张、王等大家,一同前来商议,如何做这一笔买卖!”   “好的,我这就去!”顾梦麟连忙应了,转身就走。   “对了,别忘了给你启姬那丫头留一份儿!”突然顾氏族长好像想起来什么,又嘱咐道。   “家里给她备的嫁妆虽然不多,也有一两千两银子。”   “若是能再翻上几番,也差不多足用了!”   “哦,晓得了!”顾梦麟闻言点了点头,连忙又应了。   就在外面议论纷纷之际,宁波府城内也是一片热闹。   “宁波乌氏,负责人乌有虑,出海丝绸六百匹,每匹核价六两,该纳银一两五钱,合计纳银九百两!”一个官吏熟练的计算出税额道。   “啊,这么高?”那乌有虑闻言大吃一惊。   “高?这算什么高!”那官吏不由冷笑道,“往日你们交给海盗的买路钱,上下打点的银子,以及被人勒索的银子,恐怕不止这么点吧?”   “再说了,如今信风海潮将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只能等下一年了!”   原来这海上对日往来,全靠季风和洋流。   从日本到宁波,一般选择三四五月和九十月两个时间点。   而从宁波去日本,一般选择四月中旬到七月初间,这个时间点不但顺风而且顺水。   原来这个时间点海面是会吹起西南风,而日本暖流,也就是所谓的“黑潮”会向西推移到东海海内。   这个时候出海极为遂顺,甚至只需要三日功夫便能赶到长崎。   而从这个时间点出发,抵达日本长崎,在数月之内把货物卖完,又可以趁着东南季风再度折回宁波。   故而这两三个月份,乃是江浙商人出海的最佳时间。   “呃……算了算了,我认了,认了还不成吗?”那人被这么一问,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这是你的纳银凭证,你可以去那边和船商商谈运费了!”那官吏清点了银两,把凭证递给他道。   “好,好的!”那人闻言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方便,不由有几分意外的回答道。   “大人,我有大船一条,不知如何加入这一趟生意!”前面那人刚走,后面又有一人上来了问道。   “多少料?太小我们可不要!”那官吏不由连忙问道。   “两千料,两千料大船!”那人闻言连忙回答道。   “哦?这船倒不小啊!”那官吏不由为他指点道,“看到那边了没有,你去那边,经过勘验,纳了银子就能跟随船队出海!”   就在这些人熙熙攘攘之时,突然只见一个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众人见了那为首之人,眼中不由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   “殿下,你这一手可真是绝了!”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郑芝龙忍不住开口道,“咱们这一次,内接船货,外接护卫,俱为一体。高,实在是高!”   “到了长崎以后,咱们又可以共同进退,同价出售,无被人压价之虞!”   “这就叫做‘一条龙’服务!”张顺闻言不由笑了,“从进货,到运货,再到出货,由朝廷搭建平台,让大家拧成一股绳,一同做好买卖。”   “这世上什么买卖最好做?当然是垄断的买卖。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不愁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没处卖。”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若是独一人得利,其他人连喝汤都喝不到,恐怕这生意也做不长久。”   “依着本王的心思,最好有钱大家一起赚。朝廷赚其税赋,商贾赚其利差,船商赚其利润,大家各得其所,各得其利,如此生意才能长长久久!”   “如此,朝廷有钱养船,为大家保驾护航,大家这钱财也赚得安心,不虞为海盗之流所趁。”   “好,殿下真的说到我们心里去了!”有一人忍不住大声叫嚷道,“若得殿下如此,天下何愁不定,百姓何愁不富,我等商户何愁不发?”   其他人受到这人鼓动,顿时也纷纷齐声叫起好来。   原本因为“义军”征收重税而不满的商家,听了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甚至有些精明之人,会想得更多。   这一切才是开始,若是日后发展壮大,恐怕众人会在朝廷的带领下,彻底压制住日本、佛郎机、红毛蕃的势力,完成对整个东亚、东南亚地区贸易的垄断。   到时候,莫说这几个钱,恐怕整个海贸都会落入朝廷的控制之下。 第699章 海贸   “殿下,这几日算的明白!”孙可望兴高采烈的向张顺汇报道。   “大船每艘征税两千两,实际征银五万六千两;丝绸每匹征银一两五钱,合计征银两千二百五十两;生丝每斤征银七千五分,合计征银六万两;其他茶叶、瓷器、漆器、白糖、药材、书籍、松江布、燃料等货物,合计征银两万三千六百两,共计一十四万一千八百五十两。”   “又囤积生丝、茶叶、瓷器倒卖,获利九千两。准备运往日本国发卖的生丝、茶叶、瓷器、丝绸等,价值两万余两,预计获利五六万之数。”   “哦?总共才二十万两,这数有点少啊?”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   郑芝龙不是说对日贸易,每年盈利一百多万吗!   自己这一次费尽心思,才征收、获利二十万两?   “这还少?”孙可望闻言都懵了,“殿下,须知这浙江一年赋税,尚不足一百一十五万之数,其中起运七层,剩余三层留底,实际运往京师不过八十万两。”   “而就这八十万之数,还不能如数缴纳。对了,全浙夏税才十五万余两,秋水九十九万两,殿下只这一场,却是胜过夏税全额!”   孙可望话音刚落,郑芝龙又连忙接话道:“殿下若是嫌少,我那里却是有运费十万两,自愿全部孝敬给殿下!”   “这倒不必了!”不意张顺听了这话,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本来这些船费,本该落入你的口袋中。”   “如今你一心为公,让与朝廷,本王已经亏欠你太多,焉能再奢求其他?”   “这样吧,我听闻你的长子郑森十三四岁,颇为机灵,不如跟我几年,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啊?那罪臣现就谢过殿下了!”郑芝龙闻言一愣,随即大喜。   原来这郑芝龙这些年自然没少挣,但是实际落入自己口袋中的也不算多。   一则要打点上下官员,二则需要招募训练士卒,三则需要建造战船,铸造火炮,哪项不是个吞金兽?   如此以来,郑氏虽然年入二百余万两白银,其实和他个人有关的却不多。   而投靠张顺以后,一则军饷由朝廷发放,二则战船、火炮由朝廷建造,三则如今自个抱上了张顺这条大腿,上下打点也少了许多。   这样虽然收入少了不少,但是他本人获利却多了许多。   就依这一次来说,拢共有二十八条海船,其中二十艘完全归郑芝龙所有。   他不但在其中挣去了运费,更是携带了十余万两的生丝、茶叶等货物。   这些货物到了日本就是三到五倍的纯利润,一转身就挣回来三五十万现银。   而到了九十月份从日本折回,再携带些银子、硫磺、铜料、石斛、日本刀等货物,还能再挣回十余万不等。   虽然这一次只有先前利润半数,但是这半数实际却尽归自个所有。   如此一出一入,却是赚了。   当然,除了郑芝龙自个的利润以外,其余五十万两左右的利润这一次却是被张顺和江南其他大户分润了。   “其实,除了宁波以外,往年微臣还会从福建发船贸易。”郑芝龙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   “另外,红毛蕃、以西把你亚等国亦会前往日本贸易,大概利润亦在百万之间。”   “其中我国往南洋、吕宋贸易,利润亦各在七八十万不等。”   “哦?嗯!”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又盘算了起来。   根据郑芝龙提供的消息,张顺估算这时代一年的海贸总额大致在三千万两左右,其中日本只占其中的三分之一,而东南亚和吕宋分享了另外三分之二。   之所以郑芝龙在日本获得的利润高于另外两处,却是因为吕宋的利润大半为西班牙殖民者所独享,而东南亚方向的利润为荷兰殖民者所独享。   郑芝龙不过依托着中国本土的优势,在其中挣点汤水罢了。   如果朝廷能把这一块完善的管理起来,岁入三五百万两完全不是梦。   实际上张顺却不知道,根据后世研究,虽然明清大多数时间都处于闭关锁国状态,但是每年从日本直接、间接流入的白银达三五百万两之巨。   而从菲律宾西班牙殖民者那里,每年流入的白银也达三百万两之多。   如果再算上朝鲜、东南亚等地,差不多一年入超达七百万至千万之巨,可见这时代中国的海贸优势之巨大。   但是由于明清稀烂的管理水平,不仅没有能够利用这种优势条件攫取巨额的利润,甚至连最基本的关税都无法征收上来。   还为此错过了整个大航海时代,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   想到此处,张顺又笑了:“如此说来,咱们倒有两家竞争对手!”   “你说咱们要不要再派一次船队,把这两家彻底从对日本的贸易中挤出去?”   “这……这恐怕不行吧?”孙可望和郑芝龙闻言相视了一眼,这才有几分迟疑地开口道。   “东海海况如此,等到咱们的船这一次折回来,恐怕只能等到来年了!”   张顺当然已经知道了从宁波到日本的情况,基本上每年都集中在夏秋两段时间,不过显然他另有想法。   “你们这话却是狭隘了!”张顺不由笑道,“这一次咱们手中的商船只有二十艘,不是也派了二十八艘前往吗?”   “既然咱们自己的船暂时回不来,何不借鸡生蛋,召集其他船前往呢?”   “到时候,朝廷提供保护,海商提供船只,而坐商提供货物,亦如今日一般!”   张顺这话一出,那孙可望、郑芝龙顿时不由眼前又是一亮。   原来这时代的日本国,国虽不大,人口却是不少,对中国的产品需求也不小。   比如生丝、白糖、茶叶都是紧俏畅销的商品。   在这个时代,每年二十八艘的贸易量,完全不能满足日本的需求。   按照历史进行推断,实际上真实需求量,大概在二百艘左右。   也就是说,双方的贸易量实际上还可以在扩大十倍。   张顺当然不知道这一数据,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根据贸易的获利情况推测日方市场并未饱和,故而提出再派一次船队的建议。   “好,这样好!”郑芝龙闻言不由拊掌而笑道,“我这就命人散布出去,看看还有哪些海商准备出海!”   “若是他们识相,一切还好说;若是不识相,被人抢了夺了,算他们晦气!”   张顺听了郑芝龙这话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这时代的“商战”,和张顺前世玩的大航海时代一般无二。   若想挤占他人的份额,不外乎一个是倾销,一个是掠夺,还有一个是压制。   其中倾销,就是张顺这种手段,多派船只,多销货物,直到市场饱和了,别人就被挤出去了。   而掠夺则是明的、暗的支持海盗掠夺对手的商船,以打击对手的贸易。   而所谓的压制,则是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威胁对方开口通商,限制其他贸易者前来贸易,以保证自己的份额超过对手。   张顺刚开始还没有想到这些,一经郑芝龙提醒,顿时反应了过来。   “咱们这样!”张顺何其聪明,一听了这话,顿时眼珠一转,便开口笑道,“从明日开始,郑氏的水师要运转起来,咱们的水师也要展开缉私活动。”   “现在不是出海的好季节吗?本王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允许,哪艘船胆敢走私出海!” 第700章 钱塘自古繁华   “快来呀,快来呀,你们看看这个!”小丫头卞敏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一边抓住面前摊贩的东西,一边向姐姐卞玉京和其他几个女子喊道。   “好,好!”卞玉京应了两声,连忙看向张顺。   却见张顺正一脸宠溺的望着自家妹妹,便放下了矜持,连忙疾行几步赶了上去。   “你们不去看看吗?”张顺见董小宛和顾启姬两女无动于衷,忍不住开口问道。   董小宛看了看顾启姬,再看了看尾随在她们身后的两个女子,最终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拒绝了。   原来这孙可望也不是傻子,既然在朝鲜国、日本国走这么一遭,自然也惦记着给张顺带点“礼物”。   本来张顺还想装一装正人君子,奈何一个长得跟金喜善、宋慧乔、韩佳人等韩国女明星似的。   呃,你问具体像谁,其实他有点脸盲。   另外一个长得日本女明星田中柠檬、高松恵理、鬼头桃菜似的。   至于具体像谁,恐怕还得等他脱完衣服,才能识得。   反正在前世印象加成之下,他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两人。   只是如此以来,顿时让董小宛、顾启姬两女心里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   于是,这两女一左一右偎依在张顺两旁,挤得那两女只能跟在后面吃屁。   而张顺在宁波张罗完第一场出海贸易之后,第二场便放手给孙可望、郑芝龙发挥,自个带着一干人等折回了杭州。   张顺前世有句话叫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来到了杭州,他也忍不住带着一干丫头出来逛上一逛。   若论杭州集市,当数北关。   这北关地处京杭大运河尽头,天下货物尽数集散于此,故而极为繁华。   正适合张顺亲身体验一番江南极为繁荣的工商业,以便日后制定相关的政策。   “呃……这布料不错……”张顺见她们缠着自己不肯离开,只好主动看起了旁边的布料。   “这是松江布,顾名思义以松江为正宗,这里大多都是从松江运过来的!”顾启姬见了,上前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道。   所谓松江布,即是棉布。   当年黄道婆从崖山带回来的先进纺织工具和技术,极大的促进了松江地区纺织业的发展。   到了明代,松江的棉纺织业极为兴盛,其地产出的棉布畅销海内外,尤为出名。   那顾启姬家住苏州府,紧挨松江府,对此自然极为熟悉。   “哦?原来却是个行家!”张顺不由笑了,“那就烦劳你帮我挑几匹上好的!”   “这里又不甚好,若是你想要,何不派人去松江采买一些回来!”顾启姬皱了皱眉头,不由提议道。   “呃……那好吧!”本来张顺想着买一些回去,送给自家婆娘。   刚才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时间竟算不清家里有多少婆娘了,只得暂时作罢。   “铛、铛、铛!”就在张顺沉吟不已之际,突然却被一阵响亮的钟声打断了思绪。   “咦?”身后的俩“明星”闻言望去,不由发出了惊讶声。   “没见过吗?”张顺闻言扭头问道,“没见过的话,咱们去看看去!”   “嗨!”   “卡木萨米大!”两个“女明星”分别用自己的“方言”应了一声。   张顺不知道她们听懂了没有,她们也不知道“主人”听懂了没有,反正大家就这么凑合着过去了。   “哎,这位客官,你要点什么?”店主一看张顺在一群人簇拥之下走了过来,连忙点头哈腰地问道。   “我这店里有各种各样的自鸣钟,有大的小的,金的银的,还有镶嵌珠宝的。”   “有自造的,还有从远西渡过重洋运送过来的;有现成的,还有定制的。”   “只要你想得出来的,我这里应有尽有。”   “还有自制的?”张顺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自鸣钟”,不由惊喜地问道。   “有啊,还能定制呢!”那店主又强调一遍道。   “那有没有那个……”张顺比划了一下,开口问道。   “金表,是吧!”那店主惊喜道,“你却是找对地方了,若是换个地方,你未必找得着。”   “您看看,核桃大小,纯金打造,承惠一百八十两纹银!”   “呃……有没有镀金的?”张顺一听这价格,顿时有点英雄气短了。   明制一斤十六两,你这开口就要我二十多斤银子,抢钱呐!   “殿下何等样人,怎与一个商贩斤斤计较?”就在张顺话音刚落,早有一人接话道,“若是殿下不嫌弃,在下替你出了!”   张顺闻声望去,却见那人五十来岁年纪,“衣素莽、围碧玉”,气度非凡,不由顿生几分好感。   他不由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草民姓阮,名大铖,字集之,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后因得罪了阉党、东林党,遂不得为官!”那人连忙上前对着张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   “哦,原来是阮先生,久仰久仰!”张顺一直把他的名字错认为阮大钺,故而听到他自曝家门以后,并未识得他的来历,便客气了几句。   然而这话落到阮大铖耳朵里,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本是“东林八君子”高攀龙的弟子,与“东林六君子”左光斗为好友,故而名列东林点将录。   后来在打倒方从哲的斗争中,他立下头功,左光斗被许以吏部官职。   结果不曾想后来东林党内讧,以赵南星为首的一伙人便把他“贬”至工部。   彼时吏部为六部第一,而工部为六部之末。   故而引起阮大铖不满,遂投向魏忠贤。   如此以来,他两面不是人,便被人排挤了出去,不得为官。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隐居南京,一边招募游侠,谈兵说剑,一边试图和东林党、复社讲和。   刚巧他求到张溥那里,那张溥刚好投靠了张顺,正感势单力薄,遂书信一封,让他前来投奔张顺,不期竟这般相遇了。   那阮大铖听张顺说什么“久仰久仰”,还道是在讽刺自己的跟脚。   他生怕张顺拒绝了自己,连忙向店家笑道:“听到了没有,这店里但凡有殿下喜欢的,一并拿来,我一发算钱与你!”   “啊?这……这不好吧!”张顺闻言不由有几分不好意思,“实在家里的婆娘喜欢的紧,这才打算买回去几只!”   “几只?没问题,我全包了!”阮大铖拍着胸脯道。   啊?张顺一听阮大铖这话,差点傻眼了。   原来他说几只,不过是给自己涂脂抹粉罢了。   实际上他大大小小的婆娘,三十好几个,随便买一买就五六千两银子,哪里是个小数目?   想到此处,他便摇了摇头笑道:“算了,算了,一点小玩意儿,不值得破费。”   “既然今日得遇先生,咱们还是寻一处僻静之处,慢慢详谈!” 第701章 狙击   “看准了,千万别打错了!”在热闹的北关集市中,有一处阁楼却极为僻静,有一人正对身边的另外两人下令道。   “晓得了!”另外两人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三人整整齐齐的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这鸟铳倒不甚出奇,是一种常见的西洋铳,长六尺余,重四五斤,装药一钱,弹重半分。   虽然威力不甚大,但是却较为精准。   然而,就在这西洋铳之上,却有安装了一个筒状物品,看起来好像后世狙击枪上的狙击镜一般。   只见那三人端起了西洋铳,一只眼闭了一起,而另外一只眼则对着了那筒状物。   顿时,远处的景象一下子就被拉到了跟前,只望见一老一少两个人在众人簇拥下,出现在筒状物之中。   “大哥,这哪个是‘顺贼’?”有一人迟疑着问道。   “按照画像,应该是那个不带胡子的年轻人吧?”“大哥”迟疑了一下,有几分不确定的回答道。   “不对,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带胡子的!”另外一人闻言反驳道,“你看那后生,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如何做得这等大事?”   这个时代的人对“官老爷”的认知,一般都是年过半百,花白胡子的模样。   像张顺这种白面无须之人,大半被人认作公公、太监。   故而那人这话一出,顿时另外两人先信了三分。   “嗐,你们看他那衣服!”就在这时,刚才问话之人突然惊奇地说道。   众人闻言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那后生虽然穿了一身飞鱼服,贵气逼人,奈何旁边那老者却穿了一件白蟒袍,束了一条碧玉带,气度非凡,一看便是身份非同一般之人。   古制四爪为蟒,仅比五爪龙袍少一趾,除了作为戏服以外,便只有身份非同小可之人穿戴。   三人见了这蟒袍之后,几乎就断定身着白蟒袍之人便是“顺贼”。   “这……”那“大哥”闻言犹豫了一下,这才下令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弄错了。”   “这样吧,我们两个打那身着白蟒袍之人,你打那身着飞鱼服之人,千万不能打错了!”   “好,好说!”另外两人闻言点了点头,连忙点燃了火绳,然后把护木贴在了腮边,仔细瞄了起来。   “一!”   “二!”   “三,放!”   随着“大哥”抑扬顿挫的下达了命令,已经瞄准了要害的三人立刻搬动了扳机。   夹着火绳的龙头突然一条,把燃烧的火绳砸进了药池里,随即火光一闪,冒出了大量白烟。   “请!”毫无察觉的张顺眼见到了一座茶楼,不由伸手向阮大铖示意道。   “啊,不敢,不敢,殿下先请,殿下先……”阮大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撩开门帘道。   “砰!”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铳响,阮大钺应声而倒,顿时吓得张顺忍不住往前一窜。   “敌袭!”悟空闻言大喝一声,连忙跳到张顺身前把他护在了身后。   “在那,在那,老白你领几个人上去,抓活的!”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张顺循声望去,只见茶楼对面的一座阁楼上又什么晃了一下,然而似有似无的硝烟飘起。   “是!”“老白”闻言连忙挑选了七八个士卒,急匆匆的去了。   而就在这时董小宛突然尖叫一声,然后指着张顺道:“殿下,你看!”   张顺顺着董小宛的手指望去,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站的门框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孔洞,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   “阮先生,阮先生你没事儿吧?”就在这时,早有士卒救起了阮大铖,把他一起拉进了酒楼。   “我……咳咳……我没事儿,殿下还好吧?”阮大铖顾不得自己胳膊上都是血,反倒向张顺问道。   “啊,射向本王那颗弹丸打偏了,却是无事!”张顺闻言却是有几分愧疚道。   刚才紧急之下,他心思转了一百圈,却是忘了这人。   “殿下没事儿就好!”那阮大铖闻言不由松了口气道,“看样子这一次,贼人的目标是我,却是连累了殿下……”   他还道是自己得罪人太多,被人盯上了。   “咦,穿了?”就在阮大铖啰啰嗦嗦之际,张顺麻了的扒开了他的袖子,把那伤口一看,却惊讶的发现被弹丸打了个对穿。   原来这三个“狙击手”所用的西洋铳,具有装药少,弹丸轻,射击精确的特点,用来狩猎鸟雀,却是省得把鸟雀击碎了。   所以这样的火铳用来射击人类,却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样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吓人,其实只需要包扎起来,过几天就好了。   当然,组织刺杀之人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求人在西洋铳上安装了三条“千里镜”,又采取“三铳齐射”之法,力求一击毙命。   只是不曾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一没料到突然会出来一个阮大铖“搅局”,二没料到如此小的弹头,会受到风向的极大干扰,于是毫不意外的失败了。   “殿下,刺客已经自杀身亡,但是我们找到了这个!”就在张顺指挥着士卒控制了茶馆里的主客,准备做长久打算之际,“老白”带着五六个士卒折了回来,手里提着三把奇怪的火铳。   “狙击枪?”张顺见了大吃一惊,连忙接过来一把仔细一看。   只见那西洋铳铳管长五尺余,膛内铣的又及其光滑圆润。   再看那“狙击镜”,虽然不如后世精确,却是有模有样,甚至能够通过镜头看到铳管前面的准星。   “这是何人,竟能有如此奇巧的构思?这是何人,又能做的如此巧夺天工?”他后怕之余,忍不住开口感叹道。   “殿下……”就在这时,顾启姬有几分惊魂未定的喊了一声,有几分犹豫地开口道。   “我倒听父兄说过,有一人被人称作‘赛诸葛’,极为擅长各种奇技淫巧之物……”   “哦?这是何人?”张顺不由问了一句。   “据闻那人唤作薄珏,乃苏州人氏,尝随巡抚张国维制造火器……”   “等等,随谁?”张顺本来随口一问,不意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张国维,张玉笥啊。”顾启姬闻言又重复了一遍。   原来是他?   张顺听了顾启姬这话,顿时有了几分头绪。   他不由立刻下令道:“即刻紧闭城门,查抄城中能够研磨镜片的工匠;然后遣人分别前往南京和苏州,先把张国维和薄珏两人控制起来,等本王亲自审判!”   原来这张国维不是别人,正是原大明应天巡抚,又是浙江东阳人氏。   自从义军攻取南京以后,虽然罢免了魏国公徐允爵等一干人人等,但是像张国维这样官职稍微低一些的都暂时留用,以便维持秩序。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刺杀自己。 第702章 开普勒望远镜   “殿下,薄珏抓来了!”就在张顺携带阮大铖折回城中不久,不多时张顺的护卫就押着七八个人赶了回来。   “这么快?”张顺吃了一惊。   “我们去查杭州的眼镜店的时候,刚巧这厮就在店里!”领头的护卫不由笑道。   “如此说来,此事便是你所为了?”张顺听了这话,不由举着手中的火铳向人群中问道。   “那千里镜是我做的,西洋铳却不是!”不意却有一人站出来回答道。   张顺仔细一看,却见那人身躯壮伟,面孔方正,看起来倒不像个技术人员,反倒像个武将一般。   “哦?这么说来刺杀之事,你也有参与了?”张顺闻言目光一凛,万万没想到这厮竟然供认不讳。   “什么刺杀?”没想到那薄珏闻言却是一脸茫然。   “你不是说这千里镜是你造的吗?”张顺闻言也是一愣。   依照他的推测,既然这薄珏和这千里镜脱不开干系,而他又与前明应天巡抚张国维相善,那么此事的主犯大概率便是张国维,而薄珏自然也是从犯。   没想到这薄珏居然承认了千里镜为其所造,却否认了参与刺杀之事。   想到此处,张顺这才发觉事情未必如自己想象那般。   他连忙追问道:“既然如此,那这千里镜何时所造,为谁所造,你又交付了何人?”   “崇祯七年,流寇欲破安庆,草民受张巡抚征招,前去铸炮抵御。”那薄珏闻言连忙回答道。   “当时火炮难以射准,草民便制作千里镜置其上,以观其方位,无有不中者,颇得张巡抚赏识。”   “前几日功夫,张巡抚又派来三个人前来,手持三把西洋铳,希望我能给他们配上千里镜,以便射击精准。”   “正好我手里有些镜片,我就给他们制作了三副,安装了上去。”   “至于他们拿来做什么用,我却不知。”   “你听听,你听听,这厮动不动就‘流寇’云云,果然是个反贼!”那薄珏话音刚落,遭受重击的阮大铖便忍不住跳出来指责道。   “你说你不知道,那如何证明?”张顺倒没有听从阮大铖的言语,反倒玩味地看着薄珏问道。   “只要把张巡抚喊来对峙,一问便知!”那薄珏闻言自信地回答道。   “呃……哈哈哈!”薄珏话音刚落,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顺闻言也不由为之莞尔,这人说出这种话真是蠢的可爱。   且不说张国维被抓来以后如何回答,即便张国维肯亲口为他开脱,难道他以为张顺就会认为他是无辜的吗?   原来却是个蠢货,张顺摇了摇头,不由下令道:“押下去吧,待到张国维抓住了再行审讯!”   “走!”张顺的亲卫闻言,就要押着这一干人等离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结果士卒刚一动手,那薄珏就嚷嚷了起来。   “嚷什么嚷,嚷什么嚷?涉嫌谋逆大案,没有大刑伺候,你就偷着乐吧!”张顺的亲卫闻言不由呵斥道。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有事儿呢!”那薄珏闻言又说出一句令人发笑的话来。   “你能有什么事儿?”张顺快被他蠢哭了。   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说,搞不好这厮还真是清白的,主要但凡组织者有一点脑子,也不会把这么蠢的人拉进来坏事儿。   “我制成了一架‘万里镜’,正要用他来观测天文。”薄珏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哦?那‘万里镜’何在?”张顺笑了。   人家叫“千里镜”,你非叫“万里镜”,是打算在名字上高过别人一头是吧?   “哦,就在他们店里。”薄珏指了指身边的工匠道,“这一次我之所以来杭州,就是为了寻那水晶镜片。”   “哦?可否拿来一观?”张顺一听薄珏这么说,倒来了几分兴趣。   “这……”那薄珏犹豫了半晌,这才勉强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若他们小心点,别弄坏了!”   “哦?什么样式的?在哪里放着?我让他们去拿!”张顺不由又问道。   “是筒状物,长约五尺,带一副脚架,放在店里二楼!”薄珏连忙回答道。   “好,你们且去取来!”张顺便下令道。   不多时,果然张顺的亲卫取来了一个大筒并一副支架,那薄珏眼见连忙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安装了,这才对着张顺笑道:“殿下请看,此物可以观测天地山川、日月星辰。”   “刚才我已经调试过了,正合观测那月亮。”   彼时天色将晚,一勾弯月正从西面升了起来。   “哦,待我看看!”张顺笑着挥了挥手,把眼睛凑过去一看,却见一座座环形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吃了一惊。   你道为何?   原来张顺入京以后,不是没有见过望远镜,在宫里就有一副据闻乃是西洋传教士所献“千里镜”,基本上代表着这个时代望远镜的最高水准。   然而,哪怕宫里的那一架“千里镜”,也比不得这一架看的清晰、精确。   “你这从何处学来?”张顺不由惊讶地问道。   “学来?殿下说笑了,此乃草民自创!”薄珏闻言却笑道。   “哦?不是说‘千里镜’来自西洋吗?”张顺不由奇怪道。   “是有这般传说。”薄珏闻言点了点头,“不过据我和一些人交流来看,他们所谓的‘千里镜’所用镜片却是一凸一凹,不能观远。”   “我这‘千里镜’两片镜片皆为凸镜,不仅能够观远,亦可在上面画出十字准星……”   “哎,对了,我想起了!”正说着说着,突然那薄珏一拍大腿道,“殿下,若是我想害你,只需在这‘千里镜’上加上十字准星,保证你有死无生……”   “一凸一凹?皆为凸镜?”就在薄珏喋喋不休之际,张顺一时间都懵了。   原来虽然他前世的知识大半还给了老师,但是伽利略式望远镜和开普勒式望远镜的区别他还是分的清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拿起了火铳,对准上面的“千里镜”一看,赫然发现成像却是倒的。   而他先前所用的那一副“千里镜”,一直都是正像。   显然,面前这个不像学者的学者,赫然独自发明了“开普勒式”望远镜。   他忍不住开口追问道:“你确定这个是你自己发明的?”   “殿下这叫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薄某岂是偷窃其他人功劳之人!”那薄珏闻言极为不快。   “大胆,你怎么和殿下说话的!”阮大铖眼见这厮颇为无礼,忍不住开口呵斥道。   “不妨事,不妨事!”不意张顺闻言摆了摆手,反倒像看稀罕物一般打量着这人。   “你还会些什么?与哪些人为善,还请一并说来!”   人才,这真是人才啊!   原本张顺还担心传教士势大难制,颇为头疼,不意今天竟然遇到了一个“本土科学家”,不由欣喜万分。   莫说这厮和刺杀自己之事牵扯不深,即便是真个牵扯进去,张顺也能原谅了他。   “这……草民别无多长,所善者惟天文历法、算术数学及机械制造而已。”那薄珏不由自谦道。   “若是殿下想让我做官,还是罢了。我天生口拙,容易得罪人,还是老死乡间为好!”   “哦?那算了!”张顺不由遗憾道,“本来本王还想请你去钦天监,为本王编撰历书来着。没想到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   “钦天监?”那薄珏闻言一愣,不由红着脸,有几分扭捏道,“若是这个……这个,草民愿意……愿意前往!”   “对了……吴县朱素臣也颇精于历法,若是……若是殿下同意,草民可以喊他一同前往……”   “好,好,准了!”张顺嘿嘿一笑,顿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小样,你以为本王还治不了你不成!   原来这薄珏之所以擅长数学制器,其实为了探索天文历法之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自古以来,“科研”最花钱。他不过一个普通百姓,为了铸造这些天文仪器,早已经花光了家中积蓄。   如今听闻可以进钦天监,免费使用那里的天文仪器,如何不喜?   而他的朋友朱素臣,原名朱榷,也出身微寒,平时以写作戏曲为生。著名的戏曲《十五贯》,就是他的代表作。   但是,其实这厮也是个文理全长,除了擅长作曲以外,也颇为精于历法。   故而薄珏一听到这个好消息,顿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好友。 第703章 豺狼虎豹   “殿下,我也要举荐一人!”阮大铖眼见薄珏凭借“奇技淫巧”搏得张顺青睐,忍不住连忙开口道。   “哦?”张顺让左右带下了薄珏一干人等,这才正色道,“先生请讲!”   实话实说,由于义军扩张过快,张顺手底下治理人才极度缺乏。   原本入京以后,收拢了一下,如今打下了江南,又空出来许多职务。   这也是为何像张国维这样的前朝余孽,张顺仍旧捏着鼻子留用的根本原因。   如今听闻阮大铖又推举一人,不由也颇为高兴。   “此人姓马,名士英,字瑶草,乃贵州贵阳人氏,曾经官至宣府巡抚……”阮大铖连忙笑道。   “原来是他?”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又忍不住看向阮大铖,原来是你!   原来不提马士英还好,一提马士英,张顺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阮大铖就是前世自己错认的阮大钺。   好家伙,感情前世的“奸臣”、“贰臣”都投到我麾下来了。   前有洪承畴、冯铨、薛国观,后有马士英、阮大铖,可真是好得很呐!   不过,他再想想自己麾下的李自成、张胖子、党守素一干人等,哪个又是好人出身?   若是真个仔细论起来,恐怕除了极个别好人以外,剩下的全是什么豺狼虎豹。   当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张顺已经深刻的认识道:好人未必能够做出好事儿,坏人也未必做的就是坏事儿,关键是你如何把控罢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由本王书信一封,请他过来,量才大小,授其官职?”   那阮大钺闻言大喜,连忙谢过了张顺。   “报,李将军遣使过来了!”就在两人计较之时,悟空突然进来汇报道。   “啊,那草民就先告退了!”阮大钺一见这情景,连忙主动辞别道。   “那……那就有请先生先修养几日,待到身体好转以后,再替本王操劳!”张顺闻言客套了两句,这才开口许诺道。   “啊,谢殿下恩典!”那阮大铖一听张顺这话,顿时欣喜不已。   他这一次从南京跑到苏州,从苏州跑到杭州,所为何事?   不就是为了这一身绯袍嘛!   不多时,阮大铖出去了,李自成的使者这才在悟空的引领之下,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   “启奏殿下,李帅逆流而上,杀其守军将,夺其城池,如今已经全据安庆,还请殿下进一步示下!”那使者见过礼后,恭恭敬敬的汇报道。   “好,好的很!”张顺闻言不由大笑道。   如今郑芝龙已降,安庆又下,那么南京城高枕无忧矣。   南京城高枕无忧,那么整个东南的战线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于是,他便下令道,“着官抚民携其麾下五千人马留守安庆,李自成自率其麾下大军来杭州坐镇,替我处理‘刺杀’一案!”   “殿下却是错了。”张顺话音刚落,顾亭林连忙提醒道,“此案关键人物张国维本在南京,理当坐镇南京才是。”   “南京?我看未必!”不意张顺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你道他们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这是为何?”顾亭林闻言一愣,心道:难道不是有些人怀念前朝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张顺摇了摇头,指了指东面解释道。   “这几日,咱们的海贸大会开的红红火火,国家也收了不少银两,有些人怕是肉痛了!”   “这……这不应该啊?”顾亭林不由奇怪道,“虽然少了一些,但是由殿下作保,这收入却是稳定了许多啊!”   “你还是没明白!”张顺笑道,“这海上贸易一途,利润丰厚。”   “当年明成祖在位之际,由皇家独揽,故而短短数年,便能用兵蒙古而国用不损。”   “待到明英宗时期,皇帝威望不足,下西洋之事遂止,而东南士绅尽得其利。”   “又到嘉靖年间,倭寇、海寇肆虐,东南士绅多受其害,其利益又转到海商之手。”   “如今那郑芝龙虽然为最大海商,投靠本王,奈何其他海商却貌服而心不服,雌伏以待。”   “若我所料不差,此事当为部分海商勾结前朝余孽所为!”   张顺此话一出,那顾亭林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他顾氏身为苏州大族,家里也曾经营这两座绣庄,一条海船,对此中厉害自然也心知肚明。   若非这一次,他们“投资”了张顺,恐怕这一次海贸大会他家也不会参与。   开什么玩笑,但出海一次,便要收取船舶税两千两,其他货物亦先纳四一重税,搁谁身上谁干呐?   不过,谁也没想到义军这边海贸大会一开,那边就派遣战船巡逻舟山一带,但见走私船只,只管抓了,然后向其东家下达大额罚单。   但凡敢有不交者,一概没收船只、货物,船上船员、随行,一概打入大牢,判刑一年半。   别个不说,就这个判刑一年半却是绝了。   按照信风洋流规律,每年出海时间只在数月之间。   一旦被抓起了关上一年半,等于白白错过了整整两年的海贸,端的是歹毒的紧,你叫这些人如何不恼?   正好这些人又都是刀口舔血,常年漂泊在海上的亡命之徒。   若说他们会老实不动手,恐怕他们自个都不信。   如果再联系到那三支原产自西洋的西洋铳,或许弗朗机、红毛蕃也参与了其中,为未可知。   “那……那殿下的意思是?”顾亭林想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   “给他们立个规矩!”张顺冷笑道,“这件事儿,本王不吃独食就罢了,他们还敢吃本王的独食,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细数以前的历史,海外贸易这块,先是皇室吃独食,然后是东南士绅吃独食,而今又被海商吃独食,可谓是全凭本事。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排他性的恶心竞争,最终导致朝廷无利可图,然后一禁了之。   在原本历史上,这一禁固然一了百了,然而却等于整个国家退出了“大海航时代”。   而等到下次西洋人再来的时候,却是带着坚船利炮和大量廉价工业品砸开国门,那个时候想反抗却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张顺更加坚定了打击部分海商的走私、垄断行为,彻底建立一个囊括了朝廷、坐商和海商的三角联盟。   在这个联盟里,朝廷能够收取大量的税赋,然后建立起强大的海军为自己海上贸易保驾护航。   而坐商负责根据海外市场变化,调整自己的手工业,生产出生丝、丝绸、瓷器、茶叶等贸易品,赚取海外利益。   而海商则负责把国内紧俏的商品运送出去,行销海外。   如此以来,三方各得其利,各得其所,这海贸才能长久,国家才能富强。 第704章 大航海时代宣言   “天有乾坤,地有阴阳,故而山川物阜,不尽相同。”张顺站在高台之上,侃侃而谈。   “陇、蜀之丹漆旄羽,荆、扬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楠梓竹箭,燕、齐之鱼盐旃裘,兖、豫之漆丝絺纻,各有所产。”   “故圣人作为舟楫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驾马,以达陵陆;致远穷深,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   “及今,巨舶出焉,其载货也,能逾百万斤;其行驶也,期月而至万里。此皆车马不能及,人力不能至也!”   “是以欧罗巴去中国八万里,自古不通,今相通近七十余载,盖船舶大兴之故也。”   “昔车楫之兴,货通八方,九州归一。今巨舶之兴,当与昔日仿佛,理当货殖四海,四洲一统。”   “吾固知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一家一国之力,更非一世一代之利。”   “愿与我华夏子孙齐心协力,开拓四海,然后共享其利。”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坐下的一干坐商、海商,甚至包括孙可望、郑芝龙等为之哗然,纷纷接头接耳不止。   原来自杭州被刺以后,张顺一边调遣李自成率军前来,一边派人前去捉拿原应天巡抚张国维,一时半会儿还没消息。   但是,在这段时间内,经过黄守才、赵鲤子和郑芝龙等人的倾力合作,基本上肃清了舟山群岛一带的走私点。   共斩杀大小海盗一百余人,抓捕抓获海盗、走私商一千余人,擒获倭寇、红毛蕃、佛郎机人三十七人,缴获大小船只七十三艘,生丝、丝绸、茶叶、药材、瓷器等价值十万余两,捣毁走私窝点三十三处,其中涉案坐商、海商二百余家。   经此一役,原本宁波沿海极为猖獗的走私活动,基本被肃清,大量的货物、船只不能再偷偷出海。   故而那些坐商、海商不得不求上门来,哭着喊着要参加朝廷组织的海贸大会。   依照他们的心思,张顺搞这一手,不过是为了分润他们的利益罢了。   成王败寇,这一次既然落到他的手里,那只能割肉了。   然而,当张顺一张口,他们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这厮那里是看得上那点利润,更把目光放到了整个海外。   甚至有些政治素养之人,隐隐约约想起来一句话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果操作适当,“官民”合作,未必不能复先当年东西两周的盛景。   商人言利,对这些宏大叙事并不感兴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估计出其中的利益出来。   但从登州对朝、对日贸易一项来看,每年利润当在百万之数。   就这百万两白银,却引得东江镇、辽东镇和登莱镇多少豪杰觊觎,为之产生了多少杀伐,引得多少英雄为之折腰。   更不要说对日本、对吕宋、对东南亚进行贸易的东南沿海一带,每年净利润数百万两不等。   更是引得日本、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以及诸海道、官吏之间多少厮杀博弈。   如今改朝换代在即,不意即将登基的“新帝”张顺,表示不仅不反对海上贸易,而且还要大力发展海上贸易,更是准备把他扩展的更远更深,这如何不让人为之疯狂。   如今仅对朝鲜、对日本、对吕宋和东南亚四地贸易,利润便如此丰厚。   如果再扩展到天竺、大食、欧罗巴及南北亚墨利加等地,那是何等的财源滚滚?   想到此处,这些人不由纷纷红了眼睛,恨不得马上就携货出海,远渡重洋,换金山银山回来。   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不由继续大声鼓噪道:“自女娲造人以来,千百年只能靠两条腿行路,依靠肩挑手抗运输,只能在住处附近交易,这可谓之‘比邻时代’。”   “自人驯服牲畜,圣人作车楫以来,人们可通行千里,于路上贸易,这才有了昔日张骞开西域之事,此可谓之‘大陆时代’。”   “及今巨舶扬帆,畅通四海,更胜车楫百倍。人们可通过大海,航行全球,吾谓之‘大航海时代’。”   “昔车楫既兴,我华夏之民历夏商周三世,拓殖九州,遂有今日两京一十三省之地。”   “今日之世,正如当日仿佛非我殖人,人即殖我,概末例外。我堂堂炎黄子孙,华夏儿女,岂可殖于人乎?”   “今彼意大里亚、以西把尼亚、和兰等国能至我中国,觑我虚实,赚我利润,我不能至其国,赚彼利润,此诚国之大患也。”   “朝廷欲效其长技,大造远洋水师,为我商人护行,拓殖天下。奈何国家税赋有限,无力负担!”   “今我坐商,养蚕缫丝,织成锦绣;抟土成胚,烧制成瓷;浇水灌溉,采制茶叶,但求换成银两钱财,然后购买口中食、身上衣,却无销路。”   “今我海商,搏风浪,渡重洋,以求十倍之利。却被土著无端刁难,或劫其财货,或伤其性命,实在可恨之至!”   “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   张顺连续三声发问,声音一句比一句洪亮,感情一次比一次激烈,振聋发聩,只闻得众人心底一颤。   “我等情愿跟随殿下,齐心协力,拓殖四海!”张顺话音刚落,早有人按捺不住,大声回应道。   “齐心协力,拓殖四海!齐心协力,拓殖四海!”有人起了头,自然有人跟着大喊大叫,一时间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好,齐心协力,拓殖四海!”张顺连忙大声接话道。   众人异口同声,大喊了数声,一个个脸色红润,精神亢奋,好像刚刚吃了一盆十全大补丸一般。   张顺眼见“民心可用”,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定下一个章法,和大家商榷。”   “凡商品出海,商船出海,朝廷要抽取四一赋税,权作海上水师建设之用。”   “其赋税的征收、使用,须定期向海贸大会的会员汇报,以安大家之心,亦便于大家监督之用,不知可乎?”   “啊?”众人一听张顺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不由纷纷道,“这如何使得?我等草民,如何敢监督天子?”   不意张顺却笑道:“本王食不过三餐,衣不过五尺,即便山珍海味、美人嫔妃,我又能花费几许?”   “此非使诸位监督本王,乃是请诸位替我监督不法之徒,上下其手,从中渔利!”   “好说,好说,单凭舜王做主!”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   “其次,坐商所产货物多寡不一。多则滞销,寡则短缺,影响双方合作。”   “本王提议,海商可以提前向坐商下订单,只需缴纳部分定金便能把货物定下,以免有多寡不一,价格浮动之虞,诸位以为如何?”   “好,这个好,我等皆无异议!”众人不一拊掌而笑,纷纷道,“原来殿下却是个懂行之人!”   “第三,海商出海,或遇风暴,或遇海寇,常有倾家荡产之虞。采买货物,占资极大,又有资金短缺之虞。”   “本王欲设立钱庄一座,唤作海贸钱庄。一管保险,二管借贷,助大家一臂之力,不知可乎?”   “这借贷我们都懂,只是这保险是何业务?”众人闻言一愣,连忙追问道。   “保险,即保障也!”张顺笑道,“凡出海船只,临行之前缴纳保费若干,以防万一。”   “若果然遇险,钱庄可按照所保金额进行赔付。”   “比如今出海购买意外险一百万,一旦出事故,便由钱庄进行理赔。”   “当然,为了防止海上诈赔,还需提供相关证明才行。”   “好,这个好!”众人闻言不由纷纷接话道。   当然,也有精明之人,连忙又问起了钱庄如何组建之事。   张顺对此早有腹案,不由笑道:“此事本王是这般计较:此钱庄初始投资一千万两白银,其中由朝廷出资五成,海商两成,坐商两成,剩余一成由散户出资。”   “每年所获利润,亦由钱庄按照出资比例进行分润,诸位以为如何?”   “好,这个好!”有些厌恶风险,喜欢求稳的商人,早忍不住开口道,“不知殿下怎样分股?”   “每股一万两,合计共一千股,诸位以为如何?”张顺略作犹豫,便开口道。   “好,如此老夫先认购两股!”早有人嚷嚷道。   他这一嚷嚷不要紧,顿时有人想起来好像名额有限,也不由跟着嚷嚷起来。   张顺顿时哭笑不得,连忙安抚众人道:“诸位且慢争执,先把姓名、意向留下,此事容后再议!” 第705章 收尾   “海贸大会,第二届海贸大会在宁波召开,舜王殿下发表讲话!”   “大航海时代,大航海时代来临,快来看一看,看一看,只要一文钱!”   “海贸钱庄成立,一股一万两纹银……”   当李自成带着田见秀等人来到杭州城的时候,但见满街市民状若疯狂,在报童不停的吆喝下,谈论些什么。   “老丈,可是有什么新闻?”田见秀闻声,不由拉着一个颇为面善的老人问道。   “嗐,你们不知道啊?”那老丈不由笑道,“殿下刚发表了大航海时代来临的讲话,据说以后我们这靠海的就要发达了。”   “哦,对了,像你们这种陕西人恐怕以后只能喝西北风咯!”   “你!”哪怕以田见秀的好脾气,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要殴他两拳。   “老田,你和他计较什么?”李自成皱了皱眉头,不由连忙喝止道。   “掌盘子,你有所不知,这厮编排我们!”随即田见秀便一五一十的向李自成诉说自己听来的消息。   “值什么?”李自成闻言不由低声喝道,“你有那闲心,还不如买份报纸来看,看看究竟说些什么,也胜似与他争执。”   “哎,这倒也是!”田见秀闻言一愣,连忙扯着报童就要买报纸。   “先生,你要买江南旬报,还是吴中消息?”那报童不由开口问道。   “哦?这有何讲究?”田见秀不由奇怪地问道。   这等新鲜事务,他倒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间也分不清两者有何区别。   “这江南旬报,乃是‘娄东二张’所创,专言天下不平之事。”报童闻言笑道,“这吴中消息乃是昆山顾氏所创,鼓吹海贸,平均地权,专门与那江南旬报打擂。”   “哦?那一样来一份儿!”田见秀便摸出两个铜钱,递过去道。   “好嘞,一样一份儿!”报童接过钱吆喝了一声,连忙捻出两份报纸来。   “掌盘子,这事情有点不妙啊!”那田见秀草草的看了两眼,顿时脸色大变,连忙向李自成汇报道。   “怎么了,老田?”李自成心下里奇怪。   “你看看,殿下要大力发展海贸,这样……这样的话,陕西就完了啊!”田见秀不由忧心忡忡道。   “这……不至于吧?”李自成有点不太相信。   他出生于绥德,这里的汉子只懂得打打杀杀。   你现在告诉海贸会影响到家乡陕西,他并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   “那个……这个……”其实田见秀对此也是似懂非懂,闻言也说不出一二三来,只是凭直觉觉得不好,便劝道,“待会儿见了殿下,掌盘子最好还是问一问吧!”   “好,那好吧!”不管怎么说陕西也是自己的家乡,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   当李自成赶到杭州府衙的时候,孙可望正在向张顺汇报这一次的税收。   “……加上前面各项,这一次实际共收入一十六万七千五百三十三两九千四分!”孙可望眼见李自成赶到,连忙总结道。   “好,不错,先从中取出一部分发放水师的粮饷,剩余的暂且存放起来,回头用作建设水师之用!”张顺叮嘱道。   “啊?如今军饷正紧,殿下这边不用一些?”孙可望闻言不由为之愕然。   “说好了要用于水师建设,就要用于水师建设,岂可挪作他用?”张顺闻言正色道。   “此乃千秋大计,不可图一时之快!”   “殿下仁义!”孙可望闻言一愣,不由深深施了一礼道。   “好了,你去吧!”张顺闻若问问,直接下令道,“上一场贸易,咱们只派遣了些战船护航,并未派遣使者前往。”   “这一次你携带本王的国书,去见见那幕府将军吧!”   “是,末将领命!”孙可望闻言施了一礼,然后大踏步去了。   “末将李自成,见过殿下!”眼见孙可望一去,李自成连忙上前施了一礼道。   “哎,李将军来得正好,我正好有几件事儿要交给你办!”张顺早注意到了李自成,便开口道。   “一个是松江府徐家,乃前明内阁首辅徐阶族人,有嫡系族人徐孚远投靠海贼,如今证据确凿,着你把他家抄了,所得财物充作军用。”   “一个是江南之地几乎尽入我手,然福建、湖广之地犹未平定。着你遣党守素一营人马驻守温州。然后遣周遇吉、许都两营走衢州攻入江西。”   “夫江西位于湖广、江南及福建之中,山环水绕,譬若山西。我得之可以制湖广、福建及广州。彼得之,亦可制我南直、江浙之地。”   “今湖广熊文灿、广州张镜心一干人等兵力捉襟见肘,朝廷又不曾设巡抚之职,江西空虚,正合将军为我取之。”   “将军若取广信,则急取南昌,然后遣千人驻守赣州以备广州,千人驻守建昌以备福建,千人驻守袁州以备湖广,然后和驻守在安庆的水师黄孙茂部合力攻取九江。”   “九江既下,便可三路俱发,拿下湖广!”   原来这江西正处于群山环绕之中,其中平坦富饶之处则是以鄱阳湖为中心形成的盆地。   不过江西这个盆地,和山西、四川不同,由于长江的贯穿,在北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这个缺口正是鄱阳湖和长江的连接处——九江。   而正是这种独特的地形,导致了江西在湖广和江南争夺战中地位非凡。   湖广若得九江,便能进而顺流直下,威胁南京。   江南若得江西,便能从袁州、九江两个方向威胁湖广,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昔陈友谅与朱元璋大战于鄱阳湖,后来三藩之乱之际清军死守江西,皆为此类。   陈友谅兵败鄱阳湖,故而帝业成空。   吴三桂虽然威震天下,然不得江西,故而不能划江而治。   张顺何等样人,只一眼便看出了明军残部的弱点,便制定了进攻江西的计划。   “末将领命!”李自成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先是通过抄家徐氏,积攒军资。   然后,再派遣士卒,攻击湖广侧翼。   如今义军新下江南,那熊文灿必然无备。   待到江西一下,熊文灿首尾不能兼顾,败亡可知矣。   不过李自成听到这里,顿时心里不由泛起了一个疑惑:“那……那殿下你……”   “我?我呀,要回去了!”张顺看了看窗外的美景,不由长叹一声道。   他这地位越高,身份越重,越身不由己。   实际上,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再待一段时间,把江南的事情办完,然后再风风光光回去,然而时间上却不允许。   相比较繁杂的江南事务而言,北面的事情更为重要。   这个时候,他需要回去亲自接受后金的降书。   或者,更直白地说,他要称帝了! 第706章 归途   大海茫茫,海水淼淼。   俄而有一群海鸥一掠而过,撒下一阵清脆而又嘹亮的咕咕声。   张顺一脸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场景,颇有当年玩大航海游戏的感觉。   若非如今自己身份非同凡响,他恨不得乘船遨游四海,享受着开启一个新时代的快感。   只是可惜,这个新时代可能由他亲手开启,但是这辈子恐怕他都没有机会参与其中了。   实际上,别说乘风破浪,游遍五洲四海。   哪怕他这一次乘坐海船的壮举,就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原来这时代出海,哪怕是近海航行,也是一件九死一生的行为。   这个时代没有天气预报,同样也没有回音探测仪器。   一个运气不好,遭遇了风暴,或者暗礁,船毁人亡亦是常事。   张顺身为三军之主,身系天下安危,哪个敢让他冒这个风险?   莫说赵鲤子、黄守才、孙可望、李自成一干人等,就连郑芝龙以及董小宛、顾启姬、卞玉京、卞敏四女亦极力反对。   奈何孙可望要尽快前往日本贸易,而李自成又要主持抄家和夺取江西重任,两人都无法反对到底。   而黄守才和四女又人微言轻,这才让张顺轻易“得逞”。   “殿下,船头风大,你赶快回船舱躲一躲吧!”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喊声响起。   张顺回头一看,却是脸色有些发白的董小宛。   “哈,这有什么好怕的?”张顺笑着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脸盈盈地问道。   “别摸我的头!”董小宛不满意的打开张顺的大手,鼓着腮帮子,呲着小虎牙道,“不然,别想让我给你做晚饭吃!”   “哈哈!”张顺闻言笑了两声,不知是认输了,还是对这个威胁不屑一顾。   “殿下,这一次你实在是孟浪了!”就在这时,顾启姬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正色对张顺道。   “孟浪?或许吧!”张顺摇了摇头,若有所指道,“有些事情,如果不能亲身体会一下,你是不知道里面的深浅的!”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顾启姬本来还凛然正气,结果听了这话,顿时不由羞红了脸,转身跑掉了。   “哎,我说正事儿呢,你想哪儿去了?”张顺见状,不由哭笑不得。   “不知羞,不知羞!”不意张顺话音未落,董小宛早可爱的刮了刮脸皮,也跟着跑掉了。   “一群小巫女!”张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忍不住又把目光方向了船外。   他乘坐的这艘船,便是新建的“封舟级”风帆战列舰,被他十分偷懒的命名为“天津号”。   这一艘战舰体型庞大,船体呈U字型,十分适合远洋航行。   但是,由于船体过深,其实有点不太适合在长江以北的海域航行。   上一次赵鲤子带领船队南下之际,差一点就撞上了海中的一块暗礁。   也正是因为如此,其实整个“北洋”海域,更适合航行的船型乃是平地沙船。   而向“封舟级”这样的庞然大物,实际上更适合在长江以南的“南洋”航行。   当然,事无绝对。   实际上赵鲤子一干人等南下之际,走的是东海沿岸洋流,而张顺返程则走的是黄海暖流。   前者在每年十一至次年二月之间最为强盛,三到五月份开始变弱。   而在六七八三个月份,由于季风的影响,东海沿岸洋流便会变得极弱,而由南向北的黄海暖流就会加强。   由于黄海暖流并不靠近海岸,故而张顺的船队尽可能的避开了海中的暗礁。   而至于风暴,由于“封舟级”风帆战列舰优越的性能,已经能够应付大多数恶劣天气,这才是赵鲤子、郑芝龙等人没有反对到底的根本原因。   而就在张顺在海上张望之际,突然远远望见前面也出现了一支船队。   他不由连忙问道:“问问瞭望手,前面怎么回事儿?”   “刚刚瞭望手已经汇报过了,前面是一支商船船队。”赵鲤子连忙汇报道,“据闻乃是往登州运送白糖、丝绸、茶叶、瓷器、纸张等物的崇明商人。”   “哦?登州亦缺此类货物?”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奇怪地问道。   这些物品确实是南方的特产,但是若说北方不产这些,那肯定说不过去。   “这……要不一会儿咱们追上去以后,喊船主上来问问吧?”赵鲤子对此也了解不多,不由开口建议道。   “那……那好吧,只是不须扰民!”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道。   由于“天津号”优良的航行能力,很快就追上了前面速度较慢的沙船。   经过一番交涉之后,一个四五十岁的船主乘坐小船来到了“天津号”之上。   张顺见他有些惶恐,不由安抚道:“你莫要害怕,我不是海盗。只是见你往来贸易,想向你打听些事情。”   “大王,您只管问,我保证句句属实!”那人慌不择言,连忙应道。   “先生家居何处?如何做了这般营生?不知今年生意如何?”张顺也不计较他的称呼,直接开口问道。   “哦,小人乃崇明人氏,自幼以运输为生。”那人见张顺并无恶意,这才稳了稳心神回答道。   “家里养了三……三两条沙船,每年趁着信风北上,运输棉布、丝绸、茶叶、瓷器等物。然后,再趁着信风,运回大豆、粮米、棉花等物。”   “略微挣些辛苦钱,补贴家用。”   “哦?不是说江南乃鱼米之乡吗?为何还要运回粮食?”张顺闻言颇为奇怪。   “鱼米之乡?大王说笑了,这是多少年的黄历了?”那船主闻言不由笑道,“这些年,江南的布匹畅销内外,多少人因此发了家,哪里还有闲田去种稻米?”   “如今北方又遭了灾,粮价一日三涨,这才有人肯改种一二。”   “不过大体而言,依旧是入不敷出,难以果腹。”   “哦?”张顺听了船主这话,顿时对明末经济的问题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原来由于江南商品经济的发展,粮食多赖山东、河南及湖广的输入。   故而,一旦北方农业崩溃,自然也会引发江南经济的崩溃,这本就是前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而正是这船主的提醒,使得张顺突然意识到。   这个时代其实除了对外贸易以外,其实内部贸易也大有可为。   “那……先生为何不走大运河北上?”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又开口问道。   自从明成祖开通京杭大运河以后,实际上大运河一直充当南北贸易的主要路线。   “大运河?”那船主闻言不由苦笑道,“说句不见外的话,那十步一关,七步一卡,小人这点货物运到山东,不知耗费几多,如何比得我海上轻松?”   “更不要说,我这沙船一艘,顶他卫船数艘,甚至数十艘。”   “这一路所耗费时间,又仅用半数,强似在那河中蹉跎。”   “哦?”张顺听到船主这话,顿时若有所思。   其实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有改河运为海运的呼声。   然而,在原本历史上,河运一直压过海运,直到清朝咸丰年间,这才由海运代替了河运。   其中固然有技术进步的原因,自然也少不了“利益集团”阻挠的缘故。   实际上明清两朝,为了维护这一条南北“大动脉”,直接导致了唐宋时期极为富庶的淮北一带,即后世所谓的“淮海省”成为了被牺牲的局部。   如果改内河航运为海运,那么以徐州为核心的平原一带,又能种多少粮食出来?   想到此处,张顺又连忙问起了往来路线,沿途风光习俗,一时间倒也颇为融洽。   然而,就在这一片融洽声中,张顺的心思早已经飞到了天外。   大凡开国之初,一则要完成对旧势力的清理,二要对将来的发展进行合理的蓝图规划。   在对旧势力清理方面,张顺虽然做的不太好,但是也在依托义军的支持下逐步展开。   但是,对为了的规划,近期他只有一个大致的头绪。   如今他听了船主这话,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把原来各种零零碎碎的想法串在了一起,彻底融会贯通。 第707章 回京   “哎呦,我的殿下,你可回来啦!”内阁首辅张慎言一见到张顺,劈头盖脸就抱怨起来。   “您这么一撒手就跑了,可让我老头子作了大难!”   “你快去看看吧,那张三百张将军都赶回来十多天了,建虏伪王代善携带过来的伪帝的首级,都快要放臭了,正等着你封赏呢!”   原来张顺在海上漂泊了十余日,中间虽然遭遇了一点风浪,幸无大事,这才安全返回到京师。   “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张顺有几分底气不足的辩解了一句。   “回来?好好的水路不走,陆路不走,非要走海路!”张慎言闻言愈发怒不可遏,不由大声质问道。   “你这是要有个万一,可让老头子我怎么办呐?”   “就算不为了我,哪怕为了王后娘娘,为了王子等人,殿下也该自重才是!”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张顺闻过则改,立马态度良好的承认错误道。   实际上,关于这事儿他有一肚子话可以辩解,不过他做都做了,又何不逞口舌之快?   “你……你啊你!”张慎言还待要说些什么,结果没被张顺这一句话堵了一下,顿时偃旗息鼓了。   他不由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张顺的脑袋,却也无话可说。   张顺见他火气消的差不多了,这才嬉皮笑脸地问道:“京师的情况怎么样,一切可还安好?”   “好,都好,除了内阁次辅张至发,阁臣贺逢圣、户部尚书侯恂以及左都御史唐世济一干人等被砍了以外,都好的很!”张慎言阴阳怪气道。   “嘿嘿,嘿嘿!”张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不再辩解。   “去吧,殿下先回去歇息一番,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张慎言本来还想再念叨他两句,眼见张顺一路风尘,颇为疲惫,这才摇了摇头放过他一马。   “好厉害的人!”待到张慎言一走,大气也不敢出的董小宛忍不住吐了他舌头道。   “小婉!”顾启姬连忙扯了她一下,连堂堂舜王都惹不起的人,你还敢乱说话。   “哈哈,没事儿,没事儿,他就是这样的人!”张顺笑了笑,然后扭头对郑芝龙道,“今天天色已晚,即便赐与你一座宅子也来不及收拾。”   “这样吧,你先住赵鲤子那里,改天本王再给你找处宅子住。”   那郑芝龙闻言连忙谢过了,其他人见状亦纷纷告退。   眼见都离去了,张顺这才笑着对众女道:“走吧,你们随本王回家吧!”   “家?”除了顾启姬以外,其他几女听了这个词,一时间都茫然了起来。   无论是董小宛,还是卞玉京、卞敏两女,对这个词早已经生疏了。   至于那两个语言不通的朝鲜、日本女人,更是不明所以。   “对,家!”张顺笑了笑,其实和她们一样,他又何尝有家呢?   不过,如今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了,理想志气不同了,这整个天下就是他的家!   王者以四海为家,兆人为子!   “王……王后娘娘……为人如何?”四人听了张顺这话,不由忐忑不安地问道,“家中又有姐妹几何?”   “王后娘娘为人贤惠大度,你们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张顺闻言笑道,“至于家中姐妹有几人,这几日忙于政事,本王却是忘了清点,一时间也记不了许多了!”   “忘了清点?”四女闻言一愣,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好哇,难怪人人都说好色成性。往日里我们见你人模人样,还道是传言有误,没想到你还真是这样的人!”   “是吧?这回明白怎么回事了吧?”张顺闻言也不恼,反倒笑道。   “所以那一日我烧了你们的卖身契,由你们着自行离去。结果你们自个跳进了火坑里,还能怪谁?”   “怪谁?怪我们命不好呗!”卞玉京、卞敏二女见张顺又提起此事,不由连忙表态道。   “好吧,既然你们无怨无悔,那且随我来吧!”张顺看了看她们的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   他虽然不在意她们的离开与否,当然也不会轻易辜负她们的感情。   或许感情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十分可笑,但是他选择了这两个字。   这个感情对他来说,或许无关风月,更多的是他真心期望每一个善良的人都能过上平凡而又温馨的日子。   “咦?殿下回来啦,殿下回来啦!”当张顺赶到养心殿之际,早被守在外面的守卫看得真切,不由大声嚷嚷了起来。   “喊什么喊?报喜也没有这个报法啊?”张顺笑骂了一句,然后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啊,殿下,你要不要坐在先歇一歇?”就在张顺要进去之际,左右守卫不由笑嘻嘻地问道。   “你们搞什么名堂?”张顺听了这话,心下里疑惑,不由上前几步用力一推,便把养心殿的大门推开了。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不是围着的一群莺莺燕燕,而是当面锣对面鼓,分列左右的战阵。   只见左边一阵,以红娘子为首,身披红甲,手持剑戟,严阵以待。   右边一阵则以马英娘为首,身着蓝甲,身后一群女兵手持钩枪,列成三个锐阵,呈品字形展开。   只听得那马英娘正在阵前骂阵道:“红娘子,你家平秦打了我家平周,今天若不给老娘一个说法,我和你没玩!”   “你要战,便来战,哪个怕你不成?”红娘子闻言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   再看你李三娘,如今正坐在高台之上,似乎在从当中裁判的绝色。   更有李香等人,率领一干人“护士”,坐在了阵外,一边写写画画,一边指指点点,不知在做些什么。   “殿下?”董小宛、顾启姬、卞玉京、卞敏以及朝鲜日本国二女,见状不由瑟瑟发抖的望向张顺。   你家里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怎么就打起仗来了?   张顺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开口骂道:“本王才离家几日,难道你们就要造反不成?”   “啊?殿下!”就在众女气势汹汹,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万万没想到突然竟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啊……那个……那个殿下不在家,我们……”马英娘急中生智,连忙狡辩道。   “啊,我们在家里戏耍着玩呢……”马英娘话音未落,红娘子连忙翻身下马,接话道。   “哎,对对对,我们假扮作战的游戏呢!”马英娘连忙又点头道。   “游戏?”张顺差点被气笑了,他指了指她们身上的铠甲,又指了指她们手中的武器,再指了指外面严阵以待的“护士”,质问道。   “如果本王晚两天回来,你们是不是准备把养心殿给我掀了?”   “那不能!”张顺话音未落,却听见有人接口道,“只要由我在,养心殿坏不了哪里去!”   张顺闻言仔细一看,却见高桂英带着几个人推着两架水铳赶了过来。   “呵,你们准备的还挺齐全啊!”张顺怒极而笑,“这么说来,我回来的还挺不是时候?”   你们有领兵打仗的,有负责裁判胜负的,有负责记录战事的,有负责治疗伤员的,还有负责灭火,谨防烧了房子的。   “哎呦,殿下,你可回来了啊!”张顺话才说完,早见曾氏带着黄氏、大小朱三女又挤了出来,张口就要揭她们的老底儿。   好家伙,这还有几个专业告黑状的,你们这配置还真全! 第708章 赌气   第二天天还未亮,张顺便打着哈欠走进了乾清宫,不意却见整个乾清宫却冷清了许多。   “咦?还有谁没到?”张顺不意奇怪的问了问离自己最近的张慎言。   “都来了!”张慎言黑着脸,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哦?哦!”张顺脑子略微转了转,这才想起来内阁次辅张至发、内阁大学士贺逢圣、户部尚书侯洵以及左都御史唐世济都被张慎言剁了,这才显得乾清宫有些冷清。   且不说众人如何心思,且说众人站定,“弘光帝”朱常洵这才精神萎靡的“滚”了出来,然后“堆”在了龙椅上。   待他漫不经意的往下一看,不意正看到张顺心不在焉的站在那里,不由瞳孔一缩,手脚不由颤抖起来。   虽然他处于被严密监视之中,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但是张顺去干啥,他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张顺既回,那么或胜或败,估计都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他想了想自己亲生儿子朱由崧的下场,再望了望阶下少了几人的衮衮诸公,不由心底一颤。   待到众人施礼完毕,分列左右,他忍不住开口道:“诸位爱卿,昨夜朕又梦到逆子由崧,葬身火候,烧的如同木炭一般,不由悲恸难忍,无心政务……”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痛哭起来。   呃……陛下,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由一时间看向张顺。   喂,你们看我干嘛?   张顺哭笑不得,连忙上前一步,开口安慰道:“太子之事,确实令人悲伤。不过,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陛下如今正春秋鼎盛,当多选秀女入宫,广布子嗣……”   不是,你是眼瞎吗?   陛下如今年过五旬,怎么就春秋鼎盛了?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吐槽不意,不意张顺这一席话早惹恼了一人。   “舜王殿下如何这般胡说!”只见那“倔老头”孔贞运不由站出来义正词严的驳斥道。   “殿下如今夜夜笙歌,譬若桀纣,然犹未有所出。”   “可见子嗣一事,不在光选秀女,而在清心寡欲、积攒阴德……”   孔贞运这话一出口,就等于指着朱常洵的鼻子来骂。   你这没儿子,不是因为你人不行,而是因为你太过缺德所致。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顿时气的朱常洵嘴唇发紫,浑身哆嗦。   “直娘贼,你这老匹夫!”朱常洵双手颤抖了半晌,不由猛地一拍御案,破口大骂道。   “往日老子让着你,偏生你就要欺负我。今天老子皇帝不做了,我也要反骂回去!”   朱常洵此话一出,乾清宫内一干重臣,登时就傻了眼。   “昏君,昏君,昏君啊!”那孔贞运闻言也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指着朱常洵叫骂道。   “以桀纣之暴,操莽之奸,亦不曾做出这等辱骂臣工之事。”   “陛下何德何能,也敢做出如此昏聩之事?”   “老匹夫,还敢还嘴!”丧子之痛,再加上对自己身家性命的担忧交加之下,朱常洵彻底爆发了。   他眼见孔贞运还敢唧唧歪歪,忍不住从龙椅上爬了起来,就要下去厮打。   哪曾想,他一个站不稳,竟然噗通一声摔了一跤,然后咕咚咕咚几下滚落了下来。   “陛下,陛下你没事儿吧?”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就要把朱常洵扶起来。   奈何他体重太大,一时间竟扶不起来。   “太医,快传太医!”张慎言连忙一边吓了,一边和其他人一起赶来过来,把朱常洵扶了起来。   那朱常洵好容易爬了起来,却见孔贞运亦在搀扶着之列,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   可怜那孔贞运年过六旬,哪里吃得住这一推?   顿时被朱常洵推了个仰八叉,半晌爬不起来。   张顺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又跑过去要把他扶起来。   不意孔贞运赖在了地上,大哭道:“老夫今年六十有四,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每每犯言直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朱家的江山?”   “如今嫌臣老了,嫌老臣啰嗦了,你就打死我吧,我也不活了!”   张顺还待要扶,不意被孔贞运一把推开了,破口大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整日家觊觎人家江山美色,还来我这里装模作样!”   只把张顺羞得,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之计,突然只听见高启潜大喊一声道:“太医到了!”   众人闻言,连忙把太医请了进来,先替朱常洵看了看。   没想到这厮一身肥肉,护住了筋骨,摔的这么狠,竟然连一块油皮都没破。   众人连忙又让他替孔贞运看了看,结果孔贞运就没有朱常洵那么幸运了,竟然被摔断了腿脚。   张顺连忙一边让太医替他医治,一边向朱常洵劝说道:“陛下,他都一大把年纪了,你何苦来着?”   “我也一大把年纪了,我何苦来着?”朱常洵闻言毫不相让。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当着劳什子皇帝老儿,好处半点没有,骂名一个都少不掉。   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一个富家翁快活。   想到此处,他不由痛哭流涕道:“如今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嗣,枉担了这许多虚名,又有何用?”   “还请舜王放我一马,让我安享晚年。至于这帝位,我情愿禅让于殿下,强似整日这般被人辱骂!”   “死罪,死罪!”朱常洵这话一出口,顿时张顺、张慎言一干人等纷纷跪拜道。   就在断了一条腿的孔贞运也不由挣扎着,欲行大礼。   只是不管众人如何劝说,那朱常洵坚决要禅让与张顺。   孔贞运眼见事已至此,不由仰天长叹道:“老夫半世名声,不意今日毁于一旦。既然陛下以死相逼,臣无以为报,唯有一身报国耳!”   言毕竟以头抢地,只把乾清宫的地砖磕的梆梆直响。   待到众人拉住,只见那孔贞运头门上早磕伤了一块,鲜血的鲜血顺着鼻子哗哗的流了下来。   原来孔贞运这老头素来耿直,但凡看有看不惯之事,便破口大骂,毫不忍让。   不意今天朱常洵借坡下驴,来了退位让贤,反倒衬的他故意逼迫朱常洵退位一般,逼得他不得不以死明志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左劝右劝,双方各不相让,顿时惹得张顺心头火气。   他不由大声下令道:“今日之事,且到此为止。大家暂且退朝,然后再作计较!”   其实,张顺这一次返京,其实已经做好了称帝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没有展开,事情竟然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一个是憋了一肚子气,一心要拿孔贞运出气的朱常洵。   而另一个则是脾气又臭又硬,又拗又倔的孔贞运。   这场大戏还没有开演,结果这两人先把戏台子砸了,你说这叫什么鸟事儿? 第709章 摊牌   且说那“弘光帝”朱常洵与内阁大学士兼左都御史孔贞运起了冲突,不仅各不相让,而且大打出手,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让张顺头痛不已。   他好容易安抚住两人,这才下了朝回到了养心殿。   当他推门进去以后,只见众女读书的读书,绣花的绣花,再不济也哄哄孩子,耍一耍枪棒,到处一片和谐景象,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倒不是众女改了性子,当然也不是张顺调教有方。   只不过昨天众女被他“抓包”过一回,这会子搁那装贤良淑德的。   当然,其实不装也行。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张顺这一回来,是要称帝的。   万一恶了他,回头给自己册封一个低级的封号,那就亏大了,所以这才装一装样子。   张顺懒得理她们,直接进屋找李三娘去了。   李三娘正在厨房里蒸馒头,眼见张顺进来了,不由关心地问道:“饿了没有,要不再吃两口?”   明代这个早朝制度是一个十分恶心人的制度,每天早上三点就开始上朝,往往折腾到中午还没完。   这一次要不是朱常洵和孔贞运闹将起来,张顺还不能回来这么早。   果然,他二话没说,一手抓了一个李三娘的雪白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只是刚吃了几口,张顺忍不住放下了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不好吃吗?”李三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不是不好吃,是我气都快被气饱了!”张顺闻言不由愤愤不平道,“今儿个皇帝老儿和孔老头闹了起来,要死要活的,闹得我头痛!”   “哦,这个啊!”李三娘不由一边收拾馒头,一边接话道,“那你去劝劝孔老头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歹人家是皇上,难道他还想让人家给他磕头不成?”   “咦,这倒也是!”张顺听了李三娘这话,心道:倒是这番道理!   这事儿要退还得孔贞运退一步,难道自己还能压着朱常洵让他退一步不成?   想到此处,他不由放下了手下的馒头,一边拍了拍屁股,一边笑道:“先装起来吧,留着我晚上再吃!”   李三娘不由白了他一眼,手掌往外拨了拨道:“快去吧,别搁我这捣乱了!”   张顺这才嘿嘿一笑,离开了养心殿,然后带着悟空一干人等兀自寻那孔贞运去了。   孔贞运的府邸有些破破烂烂,外面一个仆人也没有。   悟空连喊了两声,这才有个老奴弯着腰走了出来。   张顺上前一问,这才知道这孔贞运正躺在屋里养伤,便走了进去。   “殿下,老朽腿脚不便,还请恕老朽无礼了!”那孔贞运一见张顺来了,不由挣扎着就要起来,不意却根本起不来,只好苦笑一声道。   “不妨事,不必如此客套!”张顺连忙摁着了他,笑道,“刚才我让悟空去太医院取了点药膏,一会儿给你涂上吧!”   “算了,老朽没有几天好活了,要这药膏何用?”孔贞运摇了摇头,颓然长叹道。   “你这个人,就是这倔脾气!”张顺闻言忍不住劝说道,“他好歹算是个皇帝,脾气也不算坏……”   “皇帝?皇帝怎么了?老夫骂的就是皇帝!”张顺这才起个头,那孔贞运又来劲了,“不是皇帝我还不骂他呢!”   “老夫是万历四十七年成己未科庄际昌榜榜眼,先后历经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和弘光五朝。”   “那好脾气的皇帝见多了,就没有不被我骂急眼的!”   好家伙,你还挺自豪咋地?   不过,张顺也没有想到,这老家伙资历还挺深。   先前我们说过,明末万历四十七年大名鼎鼎的庄际昌榜出了一大队风云人物。   比如洪承畴、孙传庭、袁崇焕、梁廷栋、马士英、丁启睿、何驺吾、吴阿衡、杨文岳、薛国观等一大堆明末名臣皆出自此榜。   然而,此榜的状元庄际昌却因为卷面刮补,遭人指责,愤不受职,回归故里,反倒让榜眼孔贞运成了这一榜的进士之首,并安稳熬进了内阁。   如此以来,这家伙身兼直臣、孔圣人之后以及同榜第一人三重身份,地位确实非同小可。   张顺想到此处,犹豫了一下,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孔先生,你也知道,这陛下也当不了几日了,你何不让让他?”   “当不了几日了?”孔贞运闻言目光一凛,随即冷笑道,“果然,你也忍不住要做曹操了吗?”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张顺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到了我这个身份地位,其实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当与不当,本在两可之间。”   “只是我忍得住,恐怕我麾下的将领忍不住;我麾下的将领忍得住,朝中的大臣忍不住;朝廷的大臣忍得住,天下的百姓忍不住!”   “不得已,我也只好背负这一世骂名了!”   俗话说: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事不成。   张顺欲大刀阔斧推行自己的政策,自然第一步就要破除前朝的一切陈旧势力。   而要破除前朝的陈旧势力,首先就要“正名位”,也就是彻底否定前朝的合法性,这才能够建立新朝改革的合法性。   如果没有这个魄力,那么自己什么时候都不能理直气壮的推行自己的政策。   “哦?”孔贞运闻言冷笑一声,开口道,“你说的倒好听,到头来还不是操莽之辈,懿温之徒?”   “操莽也好,懿温也罢!”张顺摇了摇头,昂首挺胸道,“若不如此,本王如何号令天下!”   “本王若不能号令天下,又如何治国平天下,为万世开太平!”   “就你?为万世开太平!”孔贞运闻言不由大笑起来,甚至把自个的鼻涕都笑了出来。   “没错!”张顺好像没有看到他的嘲笑一般,正色道,“如今之天下,正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设使天下无我,三百年后乾坤颠倒,华夏衣冠尽失,圣人道统断绝,天地必遭大劫!”   “此话怎讲?”孔贞运惊疑不定的看了张顺一眼,看他不似说笑,忍不住问了一句。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故而圣人能见微知著,睹始知终!”张顺不由笑道。   “自明成祖遣郑和下西洋以来,海贸日盛,遂有远西之人,不远万里至我中国。”   “圣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彼远西之人,既能至我中国,亦当能至天下。若是假以时日,必胜我以富足,强我以刀兵,先生以为然否?”   “若果然如此,圣人当于远西出矣!”那孔贞运虽然并不明白张顺的担忧,不过对先祖孔圣人周游列国之事却极为熟悉。   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一个脑袋两只手,谁还比谁聪明?   假设一个国家能够不断地汲取许多地方的智慧,那么它最终强大起来,可想而知矣。   “今其船舶已经能至我处,若假以时日,彼兵马又能至我处,我又当如何?”张顺不由又问道。   “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孔贞运对此倒不甚在意。   “那昔日以后金之兵胜,若非天下有孤,天下又何人能挡之?”张顺继续追问道。   “呃……这……”孔贞运听了张顺这话,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家一国一天下,自然没有恒强之理。   若是自己衰落了,面临强敌,那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此事对他来说终究太过久远,张顺这一番说辞终究引不起他的警惕。   孔贞运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十年二十年之事,吾犹不能知,何况百年乎?”   张顺眼见“威逼”不成,不由皱了皱眉头,只好改为“利诱”。   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请让我为你说一说我的治国之道!”   “我听说山东临近大海,不知道先生坐船出海过没有?”   “不过,这一次本王却出过海,为此也被人骂惨了!”   “从宁波至天津两千余里,本王乘船不过才十日。其速度之快,载重之多,更胜车马百倍,君以为然否?”   “虽然如此,不过终究太过凶险!”孔贞运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摇了摇头道。   “先生此言差矣,再凶险还能比得上虞夏商周,我朝先民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吗?”张顺不由反问道。   “殿下误矣,这两者不能比……”孔贞运摇了摇头,笑着道。   “如何不能比?难道先贤能够拓殖九州,我独不能拓殖四海耶?”张顺图穷匕见,张口就问道。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就把孔贞运整个人都问懵了。   好半晌,他这才颤抖着手问道:“殿下,你说什么?”   “我说古圣先贤能够拓殖九州天下,难道我们就不能拓殖四海五洲不成?”张顺又重复了一遍道。   “你……我……”孔贞运闻言一时间竟结巴起来。   周朝,对儒生来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朝代。   它不但孕育了儒道墨法诸家圣人,更是孕育整个中华文明的基石。   然而,这一切一切的基础,却是根植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宗法制”——分封建国,拓殖九州!   如今张顺竟然告诉他,他要效法周朝,准备利用海上交通便利的条件,再度拓殖四海五洲,这让身为孔圣人第六十二代孙的孔贞运如何不震撼的无以复加。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那孔贞运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回过神来,忍不住开口道。   “若殿下能复两周之盛,莫说什么天子,即便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恐怕倒也当得!”   “老朽虽然不贤,也愿意附骥尾后,将圣人之学发扬光大!”   开什么玩笑,我们儒生迂腐归迂腐,但是若论起操刀子干架,曾经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第710章 五弊   当然孔贞运虽然脾气又臭又硬,但也不是傻子。   自然也不会因为张顺提出来一个新颖的概念,就会抛却了自己先前的行为准则,为之出生入死。   果然,这老儿听了张顺之言,不由又问道:“分封建国,周之弊制。柳河东《封建论》论之入骨矣,不知殿下如何看待?”   什么劳什子《封建论》?张顺听说过,却没读过。   不过好在他自有一番“歪论”:“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自西周以来,诸侯并起,秦秉商鞅之法,设置郡县吞并六国至今已经二千年矣!”   “此法于我中国,固然为上佳。奈何蛮夷之地,不识圣人之教,不得已为之耳!”   “譬若大明国初之卫所,如今之土司,盖莫例外!”   原来明朝的卫所制继而土司制,从某种程度来说,便是东周分封建国的变种。   只是由于时代不同,明代“京畿”实力极为强大,除了极个别土司造反以外,绝大多数卫所、土司大多数颇为老实。   “那……夫万里之遥,殿下又准备如何制之?”张顺这话一出,果然那孔贞运便不在这个上面纠结,反倒开口问道。   “制之?为何要制之?”张顺不由笑道。   “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贞运笑着引用了《论语》中的一句话道。   春秋战国时代的历史告诉我们,如果你控制不住各地诸侯,那么分封制的下场只有一个,养蛊养出来一头蛊王,然后彻底把你吞进去。   “西周京畿,不过千里,尚不及诸侯一大国,焉得不败?”张顺便接话道。   “今我中国,不啻万里,百姓亿兆。若能足食足兵足信,此诚可用制天下也!”   “如何足食足兵足信?”孔贞运闻言,又追问道。   “当今天下之弊者五!”张顺岔开五指,忍不住比划道,“一曰:贫者无立锥。民以食为天,贫者无立锥之地,自然天下大乱。”   “其法有二,一曰损有余,二曰补不足。夫损有余者,取前朝皇室勋贵旧地以安百姓;复补不足者,辽东虽然苦寒,却也又沃土千里,可招徕无地农民以耕之,不数哉,皆为良田矣!”   原本辽东地区在明朝开发之下,到明末农业已经极为发达。   结果,在老奴、洪太两代人的“努力”下,早已经变成千里荒地、民不聊生的局面。   如今辽东即下,那么重新移民垦殖,充实辽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后世吉林、黑龙江以及蒙东一带,由于几乎都是荒地,自然非一朝一夕之功。   “二曰:禁海令。自明成祖下西洋以后,前朝多海禁,沿海百姓皆苦之。”   “及朝廷力衰,走私横行而朝廷不能得其利,此亦前明之弊也。”张顺继续道。   “故而,本王下令开海,由朝廷、坐商、海商三家联盟,三家分利,以为长久之计,一改明初明成祖一家独大之弊。”   “好,这个好!”孔贞运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当初明成祖一干人等拿胡椒、苏木折俸之事还历历在目,让一干官僚心有余悸。   如今张顺定下了三家分利之策,至少大家的俸禄有保障了不是?   “三曰:重农抑商。”张顺又笑道。   “据本王所见,山西之铁,造而为针,东可行销朝鲜日本,西可行销吐鲁番以西。其民不耕不稼,亦可生活。”   “杭州、宁波之民,购他处之生丝、丝绸、茶叶等物,继而出海,获利亦数倍不止,堪称富足。”   “前明不以此为利,反而听之任之,实乃国之大弊。”   “以本王之见,外海既开,那么内河、内海及驿道皆可开之,以供商人出入。”   “百姓得其利,朝廷得其财。”   “此亦理所当然耳!”孔贞运倒也没说些什么,反倒十分信服点了点头。   原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明末以来,以张慎言为代表的一干士人已经认识到商业的重要性,开始鼓吹“工商皆本”,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那山东自春秋战国时期开始,齐国就以“鱼盐之利”富甲一方。   耳濡目染之下,山东出身的孔贞运对此倒也无甚偏见。   只是他还是皱了皱眉头,提醒道:“民以食为天,若是天下百姓皆逐利而去,坏了田业,那边是罪莫大焉!”   如今天灾连连,哪怕自他进京以来,陕西、山西等地也不知上报了多少灾荒,张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他闻言便笑道:“夫食不足,故有天灾人祸,更兼人多地少之故,此亦前明之弊者四,亦我所谓‘殖民拓业’之本意也!”   “今辽东虽广,不过我中国一大省。若再往北垦荒,亦不过增添一二。”   “吾闻南北墨利加之地,土地肥沃,百姓稀少,西人谓之新大陆,以与旧大陆相别也!”   “待到海路畅通,若能移民与一二三,亦不失长治久安之策!”   “啊,这……”孔贞运听到这里,不由吃了一惊。   兹事体大,依照他的见识,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出其中的利弊出来。   这听起来好像是件好事儿,但是中国素来都是招徕百姓,没有把百姓往外面推的道理啊?   “五曰:蓄奴婢!”张顺眼见孔贞运不吭声,便继续讲述道。   “大明开国之初,百业凋敝,明太祖朱元璋只允许官吏勋贵蓄养奴婢,余则一概不准。”   “然如今江南富庶之家,每每蓄养奴婢者数百数千不等,此诚有违圣人之教,亦非王者所忍。”   “本王欲尽释天下奴婢、贱民,许以平民身份,编户齐民,不知如何?”   “此诚圣人之道也!”那孔贞运闻言不由连声称颂道。   不管哪一朝哪一代,释放奴婢之举亦是善政。   那孔贞运眼见张顺有如此魄力,不由夸赞不止。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张顺道:“殿下固然是好心,微臣怕只怕有些人曲解了殿下的意思,酿成祸患!”   “什么祸患?”江南地区的奴仆大半已经逃亡,这一次自己正合顺水推舟,一次性解决问题,为何你还这般说辞?   “辽东!”孔贞运不由伸手往东北一指道。   “哦?你说是他!”张顺这下子恍然大悟,随即又冷笑起来。 第711章 辽东之殇   “殿下!”张三百见了张顺,连忙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   “起来吧!”张顺上下打量了一下,眼见帅气逼人的张三百脸上多了几分风霜,忍不住笑道,“瘦了!”   “末将瘦了不要紧,只要天下肥了就行!”张三百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你这个人呐,还是这般无趣的很!”张顺摇了摇头笑道。   这种人说好听点叫高冷,说难听点叫作“没嘴的葫芦”,若非由自己罩着,就是挨欺负的命。   甚至张顺怀疑他父亲当年就是这般性子,这才引得他母亲改嫁。   要不然,他们兄妹俩人一母同胞,性子差异怎会如此之大?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张顺眼见他闷不吭声,也不指望他说出一二三来,便继续问道,“那辽东的战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拖延如此之久?”   “殿下容禀!”张三百一听说张顺问起战事,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兴奋来。   “自去年冬我率师北上,连克义州、广宁,继而下海州、围沈阳,本以为辽东大局已定,不意建虏竟然负隅顽抗,死守坚城。”   “彼时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臣等于城外掘壕三重,将那城彻底围死。”   “等等,等等,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尔等又如何掘壕三重?”张顺不由追问道。   “一则烧热水浇之,二则用炭火闷上一夜,第二天冻土化了尺许,然后掘之!”张三百连忙解释道。   “哦,很好!”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张三百继续。   于是,张三百又道:“如此过了两月有余,城中大饥,人相食,城上碟牌尽毁,城墙坍塌多处,建虏犹不肯降。”   “时值殿下‘废奴令’,我便命人散入城中,以攻其心。”   “果然城中包衣闻之,并无战心,多有弃城潜逃者,建奴其势欲窘。”   “俄而有女直自北而来,建奴以为和硕成亲王岳讬率军而至,遂倾城出动,欲与我一决胜负。”   “我一边分兵备之,一边与之大战于沈阳以北。”   “及天色将晚,北面的女直兵突然从建奴右翼杀入,奴兵大溃,遂退回城中。我军不知虚实,只得收兵以待。”   “彼时女直兵遣使前来,自称乃索伦部头领博穆博果尔。只因建奴多次派兵侵袭,杀其壮士,夺其男女,迫不得已起兵,如今已斩其酋长岳讬,特来向‘上国’请功。”   “我等听闻又如此生力军加入,不由大喜,便计划第二天攻取沈阳城。”   “不意当晚沈阳城大乱,直到第二日才知道原来‘大贝勒’代善眼见大势已去,竟趁夜袭杀了‘伪帝’多铎,然后自缚出城请降。”   “臣等不敢自专,这才收复了沈阳及其周边城池,将其残部监视起来,然后折回京师等待殿下决断。”   “哦,原来这般!”张顺耐心的听张三百一口气把战斗经过说完,这才点了点头。   随即,他话音一转,开口问道:“只是,我怎么听说有人在辽东杀降杀俘,抢夺辽民的粮食,以至于辽东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是怎么回事?”   “确实如此!”张三百闻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道,“据我路上亲眼所见,白骨露于野,到处残垣断壁,荒芜人烟。”   “俄而有村子一处,只有空屋数十间,荒草等腰深而已。”   “据救回来的辽民言说,鞑子在辽东先杀我百姓,继而剃发易服,然后又跑马圈地,以良民为奴,以致惨遭杀戮者泰半。”   “及后,辽东在后金治下民不聊生,建奴先杀‘无谷之人’,又杀富户,最后杀‘不服之尼堪’,以至于辽民几乎被屠戮殆尽。”   “彼建虏如此凶残成性,实非人也。若是仔细想来,彼辈自相残杀之事亦在意料之中耳!”   “……”原来张顺刚刚回到京师,就收到了一大堆攻讦张三百“拥兵自重”、“杀戮过重”的疏牍,本来他还打算问一问怎么回事。   结果听了张三百这一通看似答非所问的言辞,张顺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辽东自明洪武年间,已经移民百万,其后又过了二百余年,也不知孳生人口多少,竟大多被建奴屠戮殆尽,何其凶狠残暴。   更不要说张三百本就是义军出身,各种惨状,早已经司空见惯。   就连素来冷面冷心的他都怒不可遏,想必辽东早已经是人间地狱。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鞑子”“自相残杀”起来,也不是什么咄咄怪事!   想到此处,张顺皱了皱眉头,半晌才开口问道:“如今辽东尚有辽民几何,鞑子几何?建奴几何?”   “启奏殿下,竟我等细细核查,沈阳、海州一带约莫有辽民丁壮十万,男女老幼三十万口。”张三百连忙回答道。   “除了科尔沁左翼三部五六千丁,两万余口以外,其他鞑子约莫有丁万余,男女三四万口。建奴只剩男丁两万,男女五六万口。”   张顺听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道:“据赵鲤子、耿仲明部所报,复州、金州、盖一带,男丁八万,男女二十万口。”   “可怜辽东富庶之地,如今竟十不存一矣!”   “殿下,要不要……”张三百听到这里,不由并指为掌,猛地往下一砍道。   “不,此事不可!”张顺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   “殿下不必忧心,只要你有心,末将会替你把这事儿办的干干净净。”张三百不由冷笑道,“万般骂名,皆由末将担着,绝对不会损及殿下名声一丝一毫!”   说实话,当张顺听到张三百这句话的时候,感动之余,心中也难免产生了一股冲动。   只要他点一点头,自然就能够“大仇得报”!   不过,思索了良久,他最终还是拒绝道:“本王身为天下至尊,何须你为我背锅耶?”   “复建虏亦为本王之民,不可再行杀戮也!”   “殿下!”张三百闻言一愣,忍不住质问道,“殿下如何能务虚名而处实祸!”   “你不懂!”张顺摇了摇头,不由喟然长叹道。   “我如何不懂!”张三百激动起来了。   “如今辽东空虚,东有朝鲜,北有索伦,西有科尔沁等部!”张顺不由提醒道。   “若我将建虏尽数灭了,恐他日又有另外一支建虏矣!”   “这……”张三百闻言一愣,顿时不由颓然坐了下来,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政治!”   “政治能有什么该死的呢?”不意张顺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罢了!”   “不过,你也不必伤心难过。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刽子手当然也得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此方不负本王恢复华夏本意!” 第712章 受降与谋划   且说张顺和张三百计议已定,第二日一早,他就在张三百、赵鲤子两人的陪同下,接见了等待已久的伪后金国礼烈亲王代善。   “罪臣代善,先后跟随逆贼洪太、多铎顽抗天兵,罪该万死。今献上逆贼首级,聊表心意于万一,还请殿下查验!”已经五十有五的代善,先向张顺三叩九拜,然后献上盛装着多铎首级的木盒道。   “哦?”张顺示意悟空了一眼。   那悟空见状连忙接过了木盒,打开向张顺呈了过去。   那木盒刚一打开,一个尸臭味便扑鼻而来。   然而,张顺无喜无悲的看了一眼,先示意悟空收了下去,这才开口道:“代善,你可知罪?”   “老奴知罪,还请殿下饶我一条狗命!”代善闻言顿时汗出如浆,连忙乞求道。   在来京师以前,他自认可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和部族。   当时当他见到张顺以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了。   身家性命操之于人手,即便自己有一百个活命的理由,可是万一对方就不讲理了呢?   “本王要你的命做什么?”张顺闻言却笑道,“你能改邪归正,善莫大焉。”   “本王不仅不会处罚你,而且还会赏赐你!”   “不过,前提是必须彻底审判战争罪犯,清除其中罪大恶极之人!”   “啊?不知殿下欲如何审判,如何处罚罪大恶极之人?”代善心底一颤,连忙开口问道。   听闻自己躲过了一劫,他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   但是,听说张顺又要“审判战争罪犯”云云,又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首先,尔等亦须遵守朝廷法度,必须释放奴隶,不得例外!”张顺冷笑下令道。   “啊?”代善闻言一愣,略作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接受道,“自然如此!”   建州之人,善于渔猎,却不擅长耕种。   仅依靠渔猎,是在经济上无法维持其社会构架的。   故而,明末以来女真诸部素来以劫掠其他部落和辽东的民众为奴,来维持其社会。   一旦没了奴隶,其社会将会退化到连蒙古部落都不如的地步。   那代善老奸巨猾,虽然未必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这种巨大的危害,但是仅凭直觉也能感觉到此事极为不妥。   奈何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不答应。   实际上,由于义军军事上的胜利,以及受到张顺“废奴令”的鼓舞,原本的奴隶以及“损失”大半。   现有建虏的体制也遭受了重创,几乎无法维持下去了。   “第二,下令、参与屠城、屠杀的牛录额真以上头领,须接受审判。罪大恶极者死,次者以律治罪。许汝与汝子孙免罪,其他人一概不能赦免!”张顺又冷笑道。   “啊?是!”代善听到这里,顿时心中窝了一股子火,心道:早知如此,不如战死沙场,强似今日受此奇耻大辱!   “恩准尔等返回建州故地,繁衍生息!”张顺见他认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册封你为平东王,为我辽东藩篱,许你世袭罔替。再在京师建立府邸一座,以便恩享荣华富贵!”   “啊?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那代善听闻张顺如此打压限制自家部族,又将自家“发配”到苦寒之地,早怒不可遏。   但是,当他听到允许他在京师建立府邸一座,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这一股怨气早不翼而飞了。   他这大半辈子千辛万苦,打生打死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   如今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他又何怨耶?   至于那数万建奴丁口的死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实际上,张顺这一手还是跟满清学的。   他前一世,满清软刀子对付自己的盟友蒙古诸部,就是采取这种笼络其首领,弱化其下层的策略。   以至于清朝中后期,蒙古贵族还能花天酒地,而蒙古部族却面临着几近灭族的危险。   且不说那代善如何千恩万谢,待那代善一去,不多时索伦部首领博穆博果尔走了进来。   “见过汉人的王!”那博穆博果尔见了张顺,连忙双膝跪地虚磕了三个头。   “请起,请起!”张顺并不知道这就是索伦部最高的礼节,但是眼见博穆博果儿严肃的神情,亦知他对自己尊敬之心。   “谢过汉人的王!”那博穆博果儿连忙用他笨拙的汉话回答了一句,然后起身做了下来。   “殿下……”张三百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不意却被张顺用眼神阻止了。   原来这博穆博果儿虽然在索伦诸部中地位尊崇,奈何生活习惯和生活条件所限。   一则习俗礼节和内地完全不同,二则常年生活在深山野岭之中,身上难免带着一股子怪味儿。   那博穆博果儿听见张三百的声音,连忙向张顺望去。   不意却见张顺和颜悦色,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博穆博果儿打量张顺之际,张顺也在打量着他。   只见这博穆博果儿三十多岁年纪,虽然个头长得不甚高,但是体格却极粗壮有力。   他的衣着打扮倒是和建州女真极为相似,但是又带有一些蒙古风格,材质有多以皮毛为主。   张顺便笑道:“自建虏断绝道路以来,朝廷与索伦诸部已经有数十年不通,不意今日竟得阁下前来朝贡,实在是可喜可贺!”   “不知如今索伦诸部是何形势,是何状况?”   那博穆博果儿眼见张顺问起了自己所部的情况,便认真地讲解了起来。   其中张顺颇多不理解之处,又有张三百适当补充一些。   听了半晌,张顺这才听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这所谓的“索伦部”竟位于黑龙江上游和精奇里江一带,社会形态大致进化到城邦至邦联时代。   这里的索伦诸部大都以氏族为单位,以原木所造城池为核心,且猎且耕,各居一方。   其中博穆博果儿本是乌鲁苏穆丹屯的屯长,由于武艺出众,又得众人之心,故而成为了一个包括杜拉尔、敖拉、墨尔迪勒、布喇穆、涂克冬、纳哈他等部落联盟的首领。   这些部落的位置,若是说黑龙江一带,张顺倒还晓得;若说起精奇里江,到底是什么江张顺就有点不甚了解。   不过,好在除了江以外,有一个城却让张顺为之一愣。   “雅克萨?”张顺不由惊讶地问道。   “嗯,雅克萨乃敖拉氏所在!”博穆博果儿连忙回答道。   “好,本王敕封你为索伦汗兼索伦卫指挥使。别封杜拉尔、敖拉、墨尔迪勒、布喇穆、涂克冬、纳哈他等部落首领为千户。”张顺不由许诺道。   “凡临战,每处须听从朝廷征调,而朝廷亦许以朝贡贸易,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过汉人的王,谢过汉人的王!”那博穆博果儿闻言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向张顺叩拜道。   实话实说,他身为诸部推举的首领,这一次能得到张顺允许“朝贡”,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此基础上张顺不但封他为卫指挥使,更是册封他为索伦汗,这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待到他谢恩完毕,张顺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尔等可曾见过蓝眼睛、白皮肤,鼻子高大罗刹人?”   “罗刹人?不曾见过!”博穆博果儿闻言思索了片刻,这才摇了摇头道。   “好,你且下去歇息去吧!回头你返回精奇里江的时候,本王会派遣一些商人使者随你出发,方便日后沟通贸易!”张顺想了想,不得头绪,只好下令道。   “殿下,无乃太厚乎?”当博穆博果儿刚刚离去,张三百、赵鲤子二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好家伙,代善携带女真残部投降,封人家一个平东王,倒还说得过去。   这博穆博果儿手底下士卒虽然悍勇,也不过五千之数,何必如此厚待?   “你们不懂!”张顺闻言摇了摇头,不由望向东北方向道,“威胁来自海上,也来自路上。”   “在那里也有一伙人虎视眈眈,觑视东方!”   他之所以厚待博穆博果儿和他的索伦部,就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俄罗斯入侵者。   当然,张顺却不知道就在他孟津起兵那一年,以斯特罗甘诺夫家族为主导,以哥萨克为主力的俄国“探险队”已经在拿勒河中游修建了雅库茨克城堡,这里在张顺前世最终成为了俄罗斯萨哈共和国的首府。   而再过六年,以雅库茨克城堡为根据地的俄国侵略者就会顺着勒拿河南下,然后在阿尔丹河口逆流而上,翻越了外兴安岭来到精奇里江一带建立城堡寨。   然后以此为根据,再度入侵雅克萨一带。   等到他们在雅克萨站稳脚跟以后,就会顺黑龙江而下,直接夺取外东北一带。   张顺虽然对此并不甚明了,但是仅凭雅克萨三个字,便事先做好了防备。   以至于后来俄国殖民者出现在精奇里江的时候,在张顺的大力支持下,拥有六千索伦勇士的“索伦汗”博穆博果尔果然给予了迎头痛击,进而在后来的一百多年的争夺中彻底保证了外兴安岭一带的安全。 第713章 劝进   当张顺见完代善、博穆博果儿两人以后,随后又接见了李永芳之子李延庚。   这李延庚算是后金治下硕果仅存的辽士绅之,他的父亲李永芳正是老奴的额驸。   不过由于后金推行压迫、歧视汉人的政策,这才引得他们父子不满,转而暗投义军。   如今虽然他自己家中也有一些奴隶,但是与张顺的恩宠比起来,自然不值一提,故而他十分爽快地答应了遵守“朝廷”的废奴令。   眼见诸事已毕,天下将定,张顺这才大胆的展开了蓄谋已久的“篡位”工作。   首先,由孔贞运上书向弘光帝朱常洵致歉,上书言曰:“罪臣口出妄言,以致于触怒陛下,死罪,死罪!”   那朱常洵憋屈了这么久,好容易赢了一局,不由心情大为舒畅,连忙御了两位宫女助助兴。   结果由于操劳过度了,第二天一早差点起不来。   好容易拖着疲惫的身子,“滚”到了乾清宫,“爬”上了龙椅。   大臣热热闹闹的见礼完毕,突然内阁大学士冯铨跳出来道:“昨日我听说陛下欲退位让贤,禅让于舜王殿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啊?”本来正脑袋昏昏的朱常洵闻言一愣,顿时如同三九天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浑身发寒,心中忍不住蹦出来两个字:来了!   虽然他也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可是当皇帝的感觉正是太爽了,让他事到临头忍不住又有几分恋恋不舍。   他听了这话,连忙向下面望去。   只见内阁首辅张慎言,内阁大学士薛国观、黄仕俊、宋献策等人皆口称“不可”。   朱常洵心里一惊,这才发现“反对派”张至发和贺逢圣两人早已经被张慎言这“奸贼”杀了,唯今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又硬又臭的孔贞运一人。   想到此处,他连忙看向孔贞运。   不意孔贞运见他望了过来,连忙上前两步,痛心疾首的劝阻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妮玛,我当然知道万万不可!   朱常洵听了孔贞运这话,不意心里一个咯噔,心道:完了,就连孔贞运这贼鸟厮都投靠“顺贼”了!   一念之差,他只好咬着牙道:“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再劝!”   “朕觍为神宗子孙,内不能讨不臣,南面独尊,外不能御贼虏,威加四海。”   “天灾人祸交加,百姓民不聊生,朕实无颜见历代列祖列宗及天下百姓也!”   “兹有舜王,承天应命,应运而生。北驱鞑虏,南讨不臣,德行之美,功业之盛,堪比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此天欲与天下与之,朕岂可逆天而行哉!”   “陛下,陛下!”张顺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推辞道,“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陛下贵为九五,乃天下人之意愿,岂可私相授受耶?”   “若陛下偶感身体不适,精力不济,亦可传位与子孙,抑或近亲宗室,仍不失君王之位!”   好,说的真好,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朱常洵闻言冷笑道:“朕子嗣艰难,唯有一子,却图谋不轨,亦已伏诛。”   “至于其他近亲宗室,一个个如狼似虎,拥兵自立,图谋不轨,焉能登极大宝!”   如此这般,两人一推一让,各不相让,直至中午,这才散朝离去。   然而,“皇帝欲禅位于舜王”的消息,也立即传了出去,顿时引得京师一片哗然。   先是张三百、张凤仪、李述孔、阿山、高启潜、孙龙等在京将领以及大小官员、官吏纷纷上书劝进。   随后稍远一些的杨国柱、耿仲明、张胖子、叶廷桂、张维世、李国樑、侯世禄、侯拱极父子先后上书。   最后又轮到吕维祺、陈长梃、萧擒虎、孙传庭、洪承畴、李自成、吴阿衡、丁启睿、汪乔年、曹文诏、王铎、钱谦益、黄孙茂、王徵、韩霖、张溥、张采、阮大钺、顾梦麟、顾亭林等一干文武将领纷纷上书。   一时间劝进的疏犊,如同雪花一般飞来,很快就堆满了存放屋子。   “殿下,殿下,这又来了一份儿劝进书!”就在这是,田淑英匆匆忙忙的走进来道。   “好,放在那里,让你姐姐记下名字!”张顺点了点头,随口下令道。   “这个上书人不一般,是个远西人!”田淑英连忙提醒道。   “哦?汤若望?他把伽利略给我送过来了没有?”张顺皱了皱眉头,伸手示意田淑英递过来看看。   “哪能那么快呐!”田秀英闻言笑了笑,接话道,“若是你实在着急,可以从钦天监里先选用一些人才。”   “钦天监?钦天监能有什么人才,连个日食都测不准?”张顺一边打开远西人的上书,一边不屑地回答道。   “测不准?殿下这话从何说起?”田秀英闻言不由为之愕然。   “先……先夫在时,曾多次让钦天监与、西局、东局推算交时,钦天监和东局魏文魁所算更为精准,而传教士误差较大!”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   原来前世电视剧和大多数宣传中,都声称当时传教士推算极为准确,远超中国传统历法,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不过,待他仔细一想,又觉得此事理所当然。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历法强国,传承千年,即便欧洲天文学大发展,焉能一下子就取得压倒性胜利?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道:“既然如此,等忙完了这阵,我却是要看一看相关资料,见一见钦天监一干人等!”   言毕,他这才看起来手中的疏犊。   原来这疏犊不是别人所写,却是以龙华民为首的,包括罗雅谷、邓玉函、汤若望等人在内的传教士所写。   几人现在书中吹捧了一下张顺的功绩,声称他的威名从喜百泥亚至南北亚墨利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本来这几句话吹的张顺还有几分熏熏然,不由等他看到下面几句,不由一把把这疏犊给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殿下?”诸女都知他脾气好,没想到竟然被传教士一本上书给彻底激怒了。   “好个鬼佬,竟然声称让什么劳什子教皇给本王加冕。”张顺不由大怒道,“教皇,他有几个师!”   “殿下,你且消消气,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张顺话音刚落,张嫣连忙上前劝慰道。   “等殿下大事已定,登极大宝以后,再细细与他算账不迟。”   “如何因为这点小事儿,坏了自己的情绪!”   “也是!”张顺想了想,冷笑道,“先前本王虽然对他们没有多少好感,但是好歹也算是以礼相待。如今竟越发蹬鼻子上脸。”   “今日我且不与他计较,待本王大事已定,须让他晓得本王的厉害!” 第714章 称帝   “坏了,坏了,坏了!”身材庞大的“弘光帝”朱常洵“滚来滚去”,一边念叨着。   “哪里就坏了?”“皇后”莫名其妙,忍不住开口问道。   朱常洵闻言连忙往门窗等处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低声道:“如今这满朝文武,四方百姓竟然全和舜王一心,看样子我这皇帝做不长了!”   “嗐,我当是什么呢!”“皇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从‘国本’之争到现在,都多少年了,你还这般幼稚不成?”   “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别人也抢不走;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得!”   “唉,朕……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朱常洵苦笑一声道,“哪怕就是沾个虚名浮利,朕走到那里都是前呼后拥,人前人后的!”   “如今连这虚名都没了,以后愈发没人理咱们了!”   “没人理才好!”“皇后”闻言忍不住提醒道,“像朱常洛那一家子,差不多都快死绝了吧……唔……”   “嘘,你小声点!”朱常洵闻言吓了一条,连忙伸手捂住了“皇后”的嘴,生怕被别人听去了。   不过想到这里,两人又不由想起来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孩子朱由崧,不由又是一阵唏嘘。   皇权贵重,自然惹得天下人觊觎。   若是权势相得,自然是千古流芳;若是权势不相得,恐怕只能枉送了身家性命。   一念至此,且不说两人心思如何,最终还是不得不强颜欢笑,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和众人继续演戏到底。   如此一辞一让之后,又二辞二让,三辞三让,如此直到八九月间,这才走完了“流程”。   当然,这种礼仪性质的“流程”,看似没什么用,其实却是也是逼迫大多数明军、后金降官降将表态,划分“敌我”的关键。   支持者,自然是自己人;反对者,便是敌人。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对此早已经也心知肚明。   故而这苗头一出,张顺的嫡系便纷纷带头上书。   而大多数降官降将,也在一番权衡之后表明了立场。   当然,也有个别死硬分子一声不吭,企图装死蒙混过关。   “怎么样,都归档了吗?”张顺开口问道。   “放心吧,都归档完毕了!”田秀英笑了笑,拿出来一份清单递给张顺道,“这是上书人的清单。”   “里面包含着上述人的姓名、籍贯、所任职务和上书存档编号,殿下可以随时查阅!”   “哦?”张顺接过来草草的看了一遍,突然开口问道,“祖大寿、吴三桂等人没有上书吗?”   “哦,上书了!”田秀英回答道,“不过比别人迟了几日,放在了后面。”   “行,上书了就行!”张顺满意一笑,对这些些许细节也不以为意。   经过连续三番的试探以后,张顺确认了天下的态度。   当然,实际上由于这天下几乎都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对他心怀不满之人也大多数逃亡南方,除了被张慎言“引蛇出洞”清除的内阁次辅张至发、内阁大学士贺逢圣及吏部尚书侯洵等人以外,就连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黄道周都上书朱常洵,鼓吹“禅让”,自然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反对势力。   是夜,在前明张皇后、田贵妃和乐安公主的簇拥下,周皇后向李三娘行跪拜礼,献上皇后金印。   “啊,这……这如何使得?”李三娘眼见四女整整齐齐的跪了下来,顿时傻了眼,不由连忙向张顺望去。   “接着吧,这是你应得的!”张顺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以示鼓励。   李三娘这才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有几分不自在的接了过去,然后让竹儿存放起来。   “唉!”红娘子、马英娘、李香和王奇瑛等女心中不由轻叹一声,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这一场“交接仪式”彻底被浇灭了。   其实张顺对这个倒也不甚在意,不过在张皇后、田贵妃、曾氏、白氏等人的反复劝谏之下,最终才同意了这个要求。   结果效果非常好,当李三娘拿到皇后金印以后,本来争执不休的后宫,出奇的安静了下来。   作为补偿,当晚张顺便招四女前来侍寝。   当然,由于第二天一大早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五个人也就胡乱睡在了一起,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做。   第二天天还没亮,鸡还没叫,张顺便早早的起来了,然后在四女的服侍下穿上了衮冕。   衮冕即衮衣和冕,是古代皇帝及上公的礼服。从西周至明末,延续两千多年。   在原本历史上,由于满清的剃发易服而随之消亡。   不过这一世,由于张顺的介入,这一服制又得以延续下来。   这样式的衣服张顺先前倒不是没穿过。他自称秦王时所穿的便是九章九旒亲王之制,而这一次却是十二章十二旒的帝王之制。   所谓十二章,即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一十二种章纹。亲王之制,则比之少了日、月、星辰三种。   所谓十二旒,即旒冕上垂下的五彩玉珠。帝王之制,前后各有一十二串,每串一十二颗。而亲王之制,则前后各有九串,每串九颗。   当然,这制度听起来很复杂,其实上制作做起来也极为复杂。   三辞三让之初,张顺本着俭省节约的心思准备“借”崇祯的冕服凑数,结果被众人一口否决了。   但是,时间紧任务重,无奈之下众女只得齐上阵,连续废了两三个月的功夫,终于在登基前夜把这一身衮冕给他做好了。   待到四女给他穿戴整齐,仔细一看,只见面前之人身材高打、器宇轩昂,端的是神仙似的人物。   “怎么了?”张顺眼见四女一呆,不由奇怪地问道。   “这身衣服,大约也只有陛……陛下穿得!”四女回过神来,不由开口赞叹道。   正所谓:“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   这张顺本就好气质,如今又穿了这一身以黑红为主色的衮冕,看起来极具威严气度,让人忍不住产生了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   张顺闻言就着大铜镜看了看,一时间也忍不住感慨万全。   或许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或许自己做事还不够大公无私,或许自己也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但是这一身华夏衣冠终究算是保住了!   一念至此,张顺便辞别了众女,在高启潜的引导和悟空的护卫下大踏步走向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朱常洵与内阁诸臣早已经翘首以待。   张顺进了宫内,先向“弘光帝”朱常洵行三叩九拜大礼。   朱常洵生受了,然后离开了龙椅,一步一步踱下台阶,将玉玺郑重递与给了张顺。   张顺受玺,便高举至头顶,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前走去,直到走到那宽大的龙椅跟前。   眼前的龙椅很大,可是它却坐不下两个人。   所以只能朱常洵下去,自己坐上去。   “臣朱常洵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直到这时,身宽体胖的朱常洵不由高呼一声,十分艰难的跪拜了下去。   朱常洵话音刚落,以张慎言为首的内阁诸臣亦纷纷大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15章 传国玺   话说张顺既已受玺,接受朱常洵及阁臣朝拜。   但这并不是登基大典的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登基大典的第一步是祭祀天地宗社。   天即皇天上帝,亦即昊天上帝,祭祀地在天坛;地即皇帝祇神,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后土神,祭祀地在地坛。   宗即宗庙也,祭祀地在太庙。   初,经过宋献策建议,将原来的明朝诸帝移出,将张顺先祖移入。   然后,慎终追远,极其不要脸的以黄帝为太祖,以舜帝为高祖,又往上追封三代,皆移入祭祀。   那张顺本是穿越而来,对此倒也不甚在意。   既然自个是炎黄子孙,那以黄帝为太祖,想必也不算认错了祖宗。   至于社,即社稷,亦即“土地之主”和“五谷之长”,故而又被人称之为“土谷之神”,以求国事太平,五谷丰登,祭祀地在社稷坛。   由于昊天上帝和皇地袛神在传统文化中的崇高地位,哪怕身着华丽的衮冕,亦不足祭祀之。   故而张顺只得折回养心殿,又换上了一身质朴的大衮冕。   《礼记》:“礼有以文为贵者”,亦“有以素为贵者”;“有以多为贵者”,亦“有以少为贵者”。   前者的代表就是衮冕,而后者的代表就是大衮冕。   相对于繁琐华贵的衮冕而言,大衮冕采用黑羔羊皮制成,“以象天色之玄”,而且“冕无旒、衣无章”。   用这种返璞归真的设计,以表达对皇天后土的“报本反始”之心。   祭天礼仪大致包括迎神奏乐、燔柴、行礼、奠玉帛、进俎、初献、饮福受胙、撤豆、送神、去燎所、望燎十一项,步骤极其繁琐。   只过了一会儿,张顺就热的满头大汗。   原来按照正常情况,祭祀天地这种典礼都在冬至举行,天气较为寒冷。   但是,时值初秋,“秋老虎”尚未远离,张顺身披“黑羔裘”,自然是热得不行。   不过礼制如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行到底。   好在祭祀天地需要这般,祭祀宗社就可用换回衮冕,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天坛在城南,地坛在城北。   好容易祭祀完皇天上帝,天色刚微微亮,张顺连忙催促着众人前往城北,祭祀皇地袛神。   众人刚要动身,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跑到宋献策跟前耳语了几句。   那宋献策眼睛一亮,连忙扑到张顺面前,大声高呼道:“陛下,祥瑞,天降祥瑞啊!”   “何来祥瑞?”张顺闻言连忙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蒙蒙的天空万里无云,七八点残星点缀其上,却是无一丝异象。   “方才赵鱼头乘快马自洛阳而来,言说两个月前,孟津河水忽然清澈见底,众皆疑之。”宋献策连忙大声道。   “俄而有渔人于洛河网中金色鲤鱼一条,长约五尺,重达百斤,疑似为龙。那渔人不意大喜,连忙喊来左右亲邻帮忙。”   “不意那鲤鱼力气极大,未几,竟挣破渔网而去。”   “待到那渔人上岸,遍查渔网,只见一物挂在网上。洗净一看,竟是一方玉玺,遂售卖于市。”   “赵鱼头见而购之,只见上面刻着鸟虫,不明所以。遂使人视之,乃‘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也!”   “啊?这是传国玉玺啊!”众人闻言一愣,不由纷纷交头接耳道。   “传国玺?”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半眯着眼盯着宋献策问道,“果真如此?”   “这……赵鱼头已经赶到,陛下召来一问便知!”宋献策顿时脑门冒汗,连忙回答道。   “好,宣赵鱼头觐见!”张顺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   “宣赵鱼头觐见!”随着张顺诏令一下,顿时早有太监高声传召道。   “草民赵鱼头,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不多时,一个颤巍巍的老者来到了张顺面前,伏在地上三叩九拜道。   “平身!”张顺看着愈发苍老、愈发卑微的赵鱼头,一时间不由感慨万千。   当初那一个精神矍铄、畅谈古今的老先生,如今却和一个普通人一般,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难怪自古以来,帝王都“道寡称孤”,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呐!   就在张顺打量赵鱼头之际,却不知伏在地上的赵鱼头同样是心绪百转千回。   当初和自己堪堪而谈的那个年轻人,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就如同天命加身一般,由一介布衣荣登九五之尊。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那赵鱼头闻言并没有起身,反倒膝行向前道,“草民自得了这一方印玺以后,倍道兼行,用了半个月功夫赶到了京师。”   “不意适逢陛下登基,实在是天命所归。”   “还请陛下收下这一方印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张顺闻言仔细一看,却见赵鱼头粗糙的手中正捧着一方指头大小的印玺。   那印玺颜色极为怪异,乍一看好像是白色,仔细一看又好像泛点绿,似乎还有点金光闪烁,不知真假。   张顺笑了笑,亲手接过来拢到袖子里道:“些许死物件,不值得先生如此劳烦。”   “按理说,先生本是朕的旧人,如此隆重之事,理当恭请先生出席才是。”   “只是念及先生年事已高,这才不敢劳烦先生长途跋涉。”   “既然今日先生已至,还烦请先生为我观礼!”   “陛下!”张顺话音刚落,内阁大学士冯铨连忙接话道,“这传国玉玺本为秦始皇所用,毁和氏璧而成,传自五代李从珂,遂不知所终,至今数百年矣。”   “昔王莽篡位,命安阳侯王舜索之,遂崩一角。”   “今陛下既为舜王之后,名讳又与之同音,可见正应于此。”   “此乃大大的祥瑞,还请陛下诏令四方,使世人咸知之!”   “还请陛下诏令四方,使世人咸知之!”冯铨话音刚落,众人料定此事为张顺所安排,不由纷纷跪请道。   “哈哈哈!”不意张顺闻言仰天大笑三声,这才开口道,“昔日秦始皇六合,虎视天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又毁和氏璧以为大宝,欲以传万世。”   “不意其江山二世而亡,其传国玺又为他人所得。”   “自是巧争力取,谓得此乃足已受命,而不知受命以德,不以玺也。”   “故昔日孙坚得之,命丧黄泉;袁公路得之,冢中枯骨。”   “后人求之不得,则伪造以欺人;得之则君臣色喜,以夸示于天下。”   “是皆贻笑千载,朕不为也!”   “今朕以农人为城橹,以士人为干戈,以工匠为甲胄,以商贾为玉帛,天下谁人能制?”   “故天下百姓方为传国玺,朕安用一死物为!” 第716章 大虞   话说张顺既祀天地宗社,遂折回乾清宫,又换回了那一身华丽的衮冕,端坐在龙椅之上。   张慎言携百官,于下面三叩九拜,三呼万岁,至此彻底定下君臣之份。   张顺遂下诏书,改国号为大虞,年号统天,以李三娘为皇后,以红娘子为皇贵妃,以马英娘、李香、高桂英和王奇瑛四女为贵妃。   其余诸女,各册封妃嫔不等,不在细表。   原来当初,群臣议国号有虞、陈、熊、虍若干种,张顺选择了半晌,最终选择了一个虞字。   一则,虞即驺虞,白虎黑文,尾长于身,仁兽,食自死之肉。   二则,虞夏商周,虞乃王朝开端。   古语云: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他深知自此以后,王朝恐怕将会彻底终结,这将会是最后一个国号。   三则,有虞氏乃舜帝的国号,他每以舜帝自比,也应当选择类似的国号。   至于年号,更是五花八门,又拟永昌者,有拟顺治者,亦有拟承乾者,一时间议者纷纷。   前者虽号永昌,但是历史上使用这个年号的没有一个能长治久安的。   中者与张顺名讳犯冲,直接弃之不用。   后面一个承乾,除了像个人名以外,没有什么不妥得了。   本来张顺已经选定了这一个,不意有一天他诵读《易经》,正好看到这么一句话:“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不由眼睛一亮。   这句话如果以“乾元”为主语,那么被大明“始终”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如果以“统天”为主语,也可以理解为把“大明始终”,也不是说不过去。   并且,相对于承乾这种老生常谈的年号,显然统天就霸气多了。   一念之差,张顺朱笔一挥,遂定下以统天为年号。   既已遍封后宫,张顺又下旨册封功臣勋贵及死战之士。   敕封原弘光帝朱常洵为大明王,原崇祯太子朱慈烺为小明王。   由于小明王朱慈烺自义军入京以后,“不见踪影”,张顺又下旨搜寻,以便早日受命。   敕封李自成为宁亲王,耿仲明为怀顺郡王,叶廷桂为镇朔郡王、张维世为镇代郡王、代善为平东亲王、索伦部首领博穆博果尔为索伦汗,下辖六个千户;科尔沁左翼满珠习礼为亲王,吴克善、洪果儿为郡王;科尔沁右翼巴达礼为郡王,若再加上大小明王,拢共一十二王。   敕封张慎言为辅国公,以彰其治理辅助之功。   封陈长梃为征西将军,晋镇西公;封萧擒虎为征南将军,晋镇南公;封卢象升为征北将军,晋镇北公;封张三百为征东将军,晋镇东公。   敕封祖大寿为卫国公、大同总兵王世仁为镇朔公、宣府总兵李国樑为镇代公,副总兵杨国柱为归义公。以上为开国九公爵。   遂后,宋献策以说降定策功,册封武侯,名列诸侯第一。   吕维祺以归顺功,册封为弼侯,名列诸侯第二。   洪承畴以分师之功,封智侯,名列诸侯第三。   曹文诏以镇守地方并杀阿济格之功,封威侯,名列诸侯第四。   李定国(张如靖)破尚可喜,斩孔有德,封忠侯,名列诸侯第五。   张凤仪以决战奇袭之功,封凤侯,名列诸侯第六。   黄得功以夺取辽阳之功,封刚侯,名列诸侯第七。   张胖子以夺取登州之功,封烈侯,名列诸侯第八。   姜襄,以杀喇玛金州之功,封翼侯,名列诸侯第九。   李过以血战黑石岭之功,封毅侯,名列诸侯第十。   曹变蛟以破开封功,封壮侯,名列诸侯第十一。   刘成以杀山西巡抚宋统殷之功,封肃侯,名列诸侯第十二。   李信以从征分领之功,封平侯,名列诸侯第十三。   悟空以护卫功,封美侯,名列诸侯第十四。   王锦衣以救驾护卫之功,封安侯,名列诸侯第十五。   以上为开国一十五侯。   其他白广恩、贺人龙、张大受、李牟、耿继茂、王清之等亦得封侯,然而却无名号,终不如以上一十五人贵重。   其他陈金斗被封诚义伯,刘应贵封忠义伯,赵鲤子封武功伯,名列诸伯三甲,其余孙传庭、丁启睿、汪乔年、吴阿衡等亦得以封伯。   前后共封王一十二,公爵九,侯爵二十七人,伯爵五十三人。其他卫指挥使、千户不可胜数也。   除却诸多文臣武将以外,张顺又封赏自孟津起兵者,不论官职高低,白银各五百两;随其夺去洛阳者,白银各百两;随其参与西安之战者,白银各三十两;随其参与逐鹿大战者,白银各十两。   又计算前功,各有赏赐不一。拢共计算下来,耗费白银二百七十余万两,粮食百万石,布帛十余万匹。   只是称个帝,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钱粮,几乎为之一空,张顺一时间欲哭无泪。   当然,其实他也知道,哪怕自己不称帝,这些该赏赐钱粮一丝一毫也少不得。   这一次,自己不过趁着称帝的机会,一并赏赐下去了而已。   只是如此以来,入不敷出的财政问题再次浮出了水面。   幸夏税已经尽征,又入白银二百万余两,粮米三百五十万石。   但是,若是以此推算下来,依旧是入不敷出。   今天是自己登基的大喜日子,张顺当然不能“扫兴”的和诸臣探讨其财政问题。   他只得把此事压在心底,在诸臣簇拥下欢天喜地,“与民同乐”。   从早上寅时,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一直到亥末,这一场“普国同庆”的登基大典才算勉强结束。   张顺挥别了众臣,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折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里黑咕隆咚,没有灯,也没有声,一片极其安静的景象。   “人呢?”张顺愣了愣,不由扭头向高起潜问道,“都到哪里去了?”   “陛下,如今您已经是这紫禁城的主人,娘娘们也搬进来各自的宫殿!”高起潜闻言不由笑着提醒道。   “哦,你瞧我这脑袋!”张顺闻言哑然失笑,这才想起来诸女早嚷嚷着这里太挤,恐怕一大早就搬走了。   “走吧,咱们去坤宁宫!”张顺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还是要给李三娘这个皇后个面子,刚刚登基第一晚,去其他妃子那里有点不大好。   “好嘞,摆驾坤宁宫!”随着高起潜一声高喊,随即抬着御撵赶了过来。   “不必了!”张顺虽然十分疲惫,但是他还是不习惯这种交通方式,便摆了摆手拒绝了。   就这样又走了两刻钟的样子,这才走到了坤宁宫。   谁曾想,来到跟前,依旧没有人迎接。   张顺心中纳罕,不由推门而入,只见坤宁宫里一片漆黑,依旧是寂静无声。   莫非是李三娘没搬过来?   不曾想,就在张顺惊疑不定之际,突然只听见一声叫喊,突然坤宁宫光明大作。   俄而红娘子、马英娘、李香、王奇瑛和高桂英诸女身着盛装,一拥而出。   宫内早备好了酒水晚膳,正待开席。   “你们这是?”张顺不由惊讶地问道。   “今天是陛下大喜的日子,我们姐妹几个商量着给你办一个家宴,好好庆祝一下!”红娘子不由颔首笑道。   “啊?你们哪里来的钱?”张顺一边被众女扯着落座,一边奇怪地问道。   “我们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也就有了俸禄!”红娘子,啊不皇贵妃笑道。   “依照前明旧例,皇后年俸一千两,皇贵妃八百两,贵妃六百两,妃子三百两,贵人一百两,常在五十,答应三十。”   “其他绸缎、纱绫、丝线、棉花及梳妆银各有定例,每日猪羊鸡鸭肉、米面调料亦各有定制……”   红娘子话还没说完,张顺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想把她们的封号全都剥夺了,然后通通贬为最低级的答应。   好家伙,原来你们搁这等着我呢! 第717章 一去一留   “宋先生,赵先生,你两位真的要走了吗?”张慎言看着面前的两位老人,不由眉头紧锁道。   他深知这两人之于张顺的意义,故而苦苦挽留。   不意宋献策摇了摇头,笑道:“虽然陛下苦苦挽留,奈何我们两人出身草莽,文不能挥毫,武不能舞刀。”   “如今既然已经功成名就,不如归去,免得将来君臣反目。”   “啊?陛下不是那样的人!”张慎言闻言皱了皱眉头,解释道,“陛下苦劝二人不下,特意命我继续劝说两位。”   “两位从龙甚早,劳苦功高,如今正是陛下大展身手之际,岂能少了二位的帮衬!”   “张首辅好一张利嘴,可惜我俩心意已决!”宋献策和赵鱼头摇了摇头,去意甚坚。   “莫非……莫非两位嫌弃官爵低了?”张慎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首辅说笑了!”宋献策闻言摇了摇头道,“老道士何德何能,竟然与诸葛武侯同列,岂有嫌弃官小爵低之理?”   “这赵鱼头虽然不如我,却也获得了太师之职,伯爵之位,已经心满意足矣!”   “是啊,老朽不过孟津河上一渔夫,何德何能居此大位!”赵鱼头也接话道,“这一次真不是我俩有什么心思,实在是年迈体衰、精力不济,不得已而退!”   “那……那好吧!”张慎言眼见二人去意甚坚,不得已取出来两个包袱,递给二人道,“这是陛下亲自为两位准备的行李,倒也无甚贵重之物,不过是当初的旧衣服什么的,还请两位收下。”   “旧衣服?”两人闻言一愣,顿时明白这是张顺表示不忘旧情之意。   两人连忙朝乾清宫方向拜了拜,感谢张顺赐衣之举。   然而,就在两人就要离开之际,俄而见一队人马由南而来,正要入城。   三人正要避开,不意为首之人看到了他们连忙走了过来。   三人连忙一看,原来来人正是须发皆白的王徵。   “你们这是?”三王徵见状不意一愣,连忙施了一礼,开口问道。   “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告老还乡去了!”宋献策不意笑着解释道。   “告老还乡?”王徵闻言一愣,不意捋了捋胸前的雪白胡须。   实话实说,宋献策、赵鱼头两人年龄虽然不小,但是比起已经年近七旬的王徵,却正是“年轻力壮”。   “你和我们不同,你虽然年轻看着大了一些,终究身体硬朗!”赵鱼头笑着接话道,“我们虽然看起来小了几岁,其实这身子骨早不行了!”   “这……我看两位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这话从何说起啊?”王徵不由一愣道。   “王先生一去便知,何必如此追根问底?”宋献策摇了摇头,不由对着赵鱼头喊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上路了!”   “啊,你们?”王徵更加一头雾水,忍不住又张了张口。   “哦,对了,送你一句话哈!”宋献策突然又回过头来,神秘兮兮的一笑道,“对了,少讲一些怪神乱力,多讲一些奇技淫巧,或许对你此行有利!”   言毕,竟然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原来当初张顺登基之日,赵鱼头千里迢迢送来传国玉玺,结果张顺对此并不甚在意,反倒宣传“天下百姓方是传国玺”的理念,这让极为敏锐的宋献策发现了端倪。   有句话叫做“马上打天下,但是不能马上治天下”,同样张顺可用依靠“怪神乱力”打天下,当然也不能依靠“怪神乱力”治天下。   那宋献策、赵鱼头二人虽然不知道张顺一心要摈除封建迷信,推崇科学理性,但是仔细观察张顺作为,同样也得出了自己这一套想法不被张顺看好的结论。   故而,这两人在参加完登基大典以后,在京师又徘徊了近一个月,便在一场私人宴会中提出了“告老还乡”。   张顺虽然并不知道两人的心思,但是知恩图报之事他还是知道的。   故而,他苦苦挽留二人,希望他们能够继续“发挥余热”。   奈何这二人自认已经“看透”了张顺,便执意要返回洛阳,“安度晚年”。   张顺无法,只得赐了金银财物并护卫若干,发放两人离去。   好巧不巧,就在宋献策、赵鱼头离开的同时,作为张顺制造兵刃器械的王徵,这个时候却急急忙忙赶回到京中。   原因无他,而是以龙华民为首的,包括罗雅谷、邓玉函、汤若望等人在内的传教士,在当初“劝进”之际,夹带私货,企图让教皇为张顺加冕,引起了张顺的厌恶。   故而张顺登基以后,对这一帮子传教士横竖看不过眼。   这四人自知恶了张顺,生怕他再搞起“教案”来,连忙延请王徵入京,企图用他来缓和两者之间的关系。   且不说这几人如何心思,且说那王徵见过了张慎言以后,于是两人一道进了城内。   那王徵顾不得找地方住下,连忙急急忙忙前去求见了张顺。   “王徵?他怎么来了?”当张顺接到王徵的帖子以后,不由颇有几分讶然道。   “陛下,怕不是和那几个远西人有关!”高启潜闻言笑着提醒了一句。   他曾担任过辽东监军,并总督过辽东兵马,自然和这些传教士、“西法党”也有一定的接触,故而对他们的心思再明白不过。   “哦,我倒忘了这个!”张顺恍然大悟,不由微微一笑。   其实,他对这些欧洲传教士的态度也极为复杂。   一方面,他发现本土学者的水平似乎也不错,忍不住大力重用。   但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是西方率先开启了大航海时代,然后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著名的“文艺复兴”。   如果自己闭门造车,恐怕和前世闭关锁国的满清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一方面他对传教士传教的行为又极度反感,另一方面又想学习这些传教士带来的西方科学、技术、绘画等先进的知识,一时间心里十分纠结。   “好吧,让他进来吧!”张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旨道。   王徵这个人虽然比不得文臣武将,但是在张顺麾下的身份地位也非同一般。   一则他算是中国本土学者,但是与此同时他本人却是极为虔诚的教徒。   二则王徵先前投靠了自己,为自己制作了许多器械、武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意一棒子打死。 第718章 历法之争(上)   “哎呀,王先生,你怎么来了?”张顺一脸讶然地看着王徵道,“快,快快赐座!”   “惊闻陛下登极大宝,故而前来贺之!”王徵闻言一愣,连忙回答道。   原来像他这般官吏,非有旨意不能擅离岗位,更不能擅自入京。   虽然他仗着张顺的旧情,不是很担心张顺处罚自个,但是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挑战这个规矩。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不由继续道:“凡新朝立,必易服色,改正朔。”   “今服色如何,本不当我言之,唯有正朔一项,还请陛下早下决断才是!”   所谓“易服色”,就是改变官服和军服的颜色。   比如秦朝尚黑,朝服、军服多为玄色;明朝尚赤,官袍、军服多为赤色。   如今大虞新立,应土德而生,以黄色为正宗。   然而,由于自唐代以来,黄色为黄帝专用色。   故而,张顺特意下旨规定赭黄色作为帝王专用色,其他金黄色、杏黄色、淡黄色等颜色不在禁止之内。   但是由于明代服饰存量庞大,黄色又较为难得,故而大多数官吏只是在原有的官袍基础上,绣上一些黄色的花纹,以示区别。   不过,在张顺的强烈要求之下,工部几经实验,可采用较为廉价的黄柏根、黄芹、槐子、槐花进行印染,可得土黄色粗布,倒也可以满足戎服之用。   所谓“改正朔者”,“正谓年始,朔谓月初,言王者得政,示从我始,改故用新。”   也就是说改变年和月的开始时间,比如夏朝以正月为正,以“天明为朔”;而商朝则以“十二月为正,鸡鸣为朔”;周朝则以“十一月为正,半夜为朔”。   故而《史记》记载,夏朝用“夏正”、商朝用“殷正”、周朝用“周正”。   不过,这种改来改去的法子太麻烦了,又容易影响农业生产。   故而自汉武帝再次以“夏正”为正以后,历朝历代往往以颁布新历法,作为“改正朔”的象征。   当然,由于重新制定历法,不仅工程浩大,而且耗时较长,有些朝代又使了一个取巧的法子,那就是把前朝历法改个名字,继续颁行。   比如明朝的朱元璋就把元朝的《授时历》改为《大统历》,继续使用。   如今张顺刚刚即位,不过粗略的了解了一些历法的知识。   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是继续把旧历法换个名使用,还是重新制定一部历法,故而这王徵来的倒是时候。   “哦?先生如何以为?”张顺心想你既然提出这个问题,想必心中已有定策。   “先前传教士龙华民等人所呈《新法历书》,俱用西洋之法,更胜我等百倍。”王徵不由笑道。   “其间多有不服者,经过数次验算,新法皆‘与天密合’……”   “等等,等等,你是不是以为朕既看不懂历法,又不好查验当初的档案记录!”就在王徵滔滔不绝的自卖自夸之际,张顺突然开口打断道。   “啊?”王徵闻言一愣,顿时不由面红耳赤,羞愧的无地自容。   原来传教士和王徵所谓的《新法历书》,就是崇祯年间制定的《崇祯历书》。   这《崇祯历书》内容极其庞大,一共包括四十六种著作,长达一百三十七卷,主要内容包括:法原、法数、法算、法器、会通五部份内容。   其中法原,是讲述相关的天文理论,一共有四十卷;法数,是制定的天文数学用表;法算,则是推算天文历法所用的数学方法;法器,则是讲述相应的天文仪器;而会通则是东西方单位换算表。   除此之外,还包括《治历缘起》和《古今交食考》,讲述制定历法的经过,以及在制定过程中如何“碾压”钦天监和东局的故事。   当初,张顺刚刚收到《新法历书》之初,乍读之下,也不由感慨西方科技之发达,中华传统学者之鄙陋、愚昧。   然而,不意当初传教士上劝进表之际,却被崇祯的妃子田秀英一语道破虚实。   当时,张顺忙于登基之事,无暇分辨。   待到诸事已毕,他这才着人调出当初钦天监、东局、西局三方较量的原始档案以及崇祯的朱批、圣旨,这才发现传教士不仅偷偷篡改了自己推算的结果,更是篡改了三者之间的胜负。   原来自从崇祯登基以后,徐光启入朝,就一直鼓吹、推动西历之事。   只是如此以来,却惹恼了两个人。   一个是钦天监监正戈承科,另外一个是民间学者魏文魁。   其中这戈氏族人多又习“司天”业者,例在钦天监供职。   也就是说这戈承科学的是家传天文历法,其主要观点算法来自于《大统历》,也就是元代的《授时历》。   而后面一个魏文魁更不得了,在外人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一个“民科”。   他不但师承不明,更是一心专研宋代邵雍所著的《皇极经世书》。   实话实说,这个一听起来就不靠谱。   什么《皇极经世书》,连后世教科书上提都没提过,一看就是野路子。   而当张顺命人把这本书找出来的时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观点。   原来这《皇极经世书》是一本讲究易理、河图洛书之类的玩意儿,一看就像是宋献策之流。   你看他有一点靠谱的样子吗?   一点都没有!   然而,就这样一个“腐朽的官僚”,外加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民科”,在“昏君”崇祯协调下,一共分为三局,相互打擂台。   他们分别是以戈承科为首的钦天监,以魏文魁为首的东局,和以徐光启为首,传教士为辅的西局。   本来张顺怎么看,都觉得后者赢面极大。   然而,三方先后在崇祯二年、崇祯四年、崇祯七年以及崇祯八年等几年,包括在日食、月食以及对月亮、木星和水星的推算中,以徐光启为首的西局误差较大,甚至出现过较大的错误,以至于连战连败,灰头灰脑。   科学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倒也没有什么。   但是,张顺万万没想到这一伙人竟如此无耻。   不仅修改推算结果,还颠倒黑白,攻讦中国传统历法。   这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719章 历法之争(中)   话说王徵的谎言被张顺一语道破,顿时羞的无地自容。   不过,待其心神稳定以后,仍说什么“远西距我不啻万里,其中数表,换算不全”、“其度量衡不与我中国同,换算有误”云云。   张顺对于这个太熟了,当年自己作业没写完被老师查着的时候,也是这般借口。   不过,他并不打算戳穿王徵。   一则,在张顺前世“西法”能够发展壮大,一举碾压其他文明,自然有其长处。   二则,科学必然会因为交流而发展,因为闭关锁国而落后。   张顺还没有自大到仅凭自己有人之力,引领全世界进入新时代。   三则,张顺还打算趁机摸一摸底儿,弄清楚这个时代的中国究竟有哪些地方比较落后,哪些地方比较先进,便于作为自己制定下一步的政策的参考。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终究不是个法子。”   “这样吧,我先给你们一点时间,你们准备一下自己相关学说的内容,让我听听究竟哪个有道理!”   “啊?好,这个好!”王徵闻言一愣,连忙回答道。   他作为一个写了《远西奇器图说》的专家,当然知道实际验证的重要性。   但是,先前西法在与钦天监和东局的比试中,结果相当难看,如今徐光启已死,西法党益发无人,这让他不得不熄了和另外两局通过验算进行比试的心思。   至于讲解吹嘘,这本就是传教士之所长,对于这一点王徵还是极为自信。   不过,未免出了岔子,他连忙又道:“由于远西与我语言不通,其中多有词不达意之处。”   “还请陛下允我些日子,然后再向陛下细细讲解。”   “好说,好说,这样吧,朕先问问钦天监和东局的意见,如果他们两家没有意见,就先从他们开始!”张顺嘿嘿一笑,装作不知道王徵的心思,直接一口答应了。   你想躲过“验算”,这怎么可能?   待本王先摸一下虚实,然后再作计较。   张顺计较已定,待到王徵一去,立马下令与钦天监监正戈承科准备一下,前来“讲学”。   结果,那戈承科得旨便拎着一本《周髀算经》赶过来了。   这戈承科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身着一身浅绯色官袍。   由于新朝“易服色”,他又在那官袍前胸修了几颗金黄色的星星。   “《周髀算经》?”张顺一看他呈上了的书名,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对,夫天文之法,其务在算。非算不知其远近,非算不知其大小,非算不知其长短!”戈承科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好吧,那你继续!”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下旨道。   依照他前世学习的经验,一般不是先讲述理论,然后再讲述公理定理,最后再讲述计算方式才对吗?   你这是什么教学方式!   “那么,我们首先来讲解一下勾股算法……”戈承科不由翻看书道。   “过,这个朕学过了!”张顺面无表情下达了命令。   “好,那么我再讲一讲重差术……”戈承科没敢吭声,直接把书翻倒后面道。   “过,这个朕也学过了!”张顺无喜无悲,继续下旨道。   “好,那我们算一算天高地厚……”戈承科无奈,只好合上书道。   “天高地厚?”张顺怀疑他阴阳怪气自己,不过他没有生气。   所谓重差术,就是设立表杆,然后利用三角比例关系计算距离远近、高低大小的方法。   比如张顺当初制定的火炮射击表就是用这种方法计算出来的,所以他才自信的说“这个朕学过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着道:“还请监正继续!”   说我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已知:日影一寸,地差千里。今知表杆八尺,请问日地距离几何?”那监正戈承科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呃……应该是八万里吧?”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等比例三角形,张顺一下子得出了答案。   “今立表高八尺以望极,其句一丈三寸,由此观之,则从周北至极下几何?”戈承科闻言笑了笑,不由又开口问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立八尺长的表杆遥望北极星,其投影长一丈三寸,求从北极点到北极星的距离。   “日影一寸,地差千里,那么距离十万三千里?”张顺有几分不确信道。   “然也,果然陛下天资纵横,非常人所能比也!”那戈承科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由恭维道。   不是,你这坑爹呢?   张顺闻言本来也颇为自矜,但是转念一想,顿时发现了其中的谬误之处。   北极星距离地球何止几百光年不等,你算出来个十万三千里,糊弄鬼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道:“此法虽好,奈何多有疏漏,吾恐以此算之,谬之千里矣!”   “陛下,此话何解?”戈承科闻言不由微微一笑,反问道。   “如此假设,须地坪如砥,光直如线,方可准确!”张顺笑了。   老弟,你这假设都不对啊!   “原来陛下已经粗通天文,看来倒是微臣卖弄了!”那戈承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回答道。   “天圆地方,此乃昔日盖天说是也,故而多有谬误。”   “及至张衡,云‘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弹丸,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此乃浑天说是也。”   “及唐代僧一行‘则以南北日影较量,用勾股法算之’,遍及南北,始测得‘大率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而极差一度’。”   “又算得‘南北极相去八万里,其径五万里’,始证地之薄厚矣!”   “等等,等等,你且等我算一算!”张顺听到这里总觉得哪点有些不对。   前世有句诗,叫做“坐地日行八万里”,也就是说地球赤道周长应该是在八万里左右。   来到这一世这么多年,张顺大概也发觉了这个时代的一里和后世几乎相差不大。   既然如此,那么南北极之间的距离应该在四万里左右,怎么会就成了八万余里?   待他取了纸笔,略作计算,却发现若是“极差一度”,“大率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的话,那么南北相去应该是十二万余里才是。   先不说推算准确与否的问题,光这一点僧一行就前后自相矛盾了。   推算到这里,张顺忍不住又望向戈承科。   “陛下果然是天赋极佳,如此易为人所疏忽之处,仍躲不过陛下明察秋毫!”那戈承科先是恭维了张顺两句,这才笑着解释道。   “前者所用乃为新尺,后者所用乃旧尺也,故而前后自相矛盾。”   “今尺长旧尺六分,一里以三百步为率;旧尺短今尺六分五,一里以二百步为率,故而长短不一也!”   “哦?”张顺闻言先去除掉新旧两尺些微差别,大体算得一十二万余里的三分之二正是八万余之数,顿时不一大吃一惊。   好家伙,感情你们在这里搞“技术封锁”呐!   张顺这才信了这厮有点水准,连忙又和他继续探讨下去。   本来张顺还以为这天文历法的基础很是简单,自己一学就会。   结果,随着双方探讨的逐渐深入,戈承科竟然慢慢谈到了《授时历》中所用的“弧矢术”。   所谓“弧矢术”,大体是关于圆弧计算的方法。   原来自从浑天说建立以来,也是一直在发展变化。   最开始人们对“地如鸡子中黄”这一句还有异议,有人还认为大地是平的或者是个半圆。   但是随着天文学家的不断测量和计算,最终还是证明了大地是圆的这一结论。   如此以来,再进行天文推算的时候,自然要用到圆弧的计算方法,这才深入研究了所谓的“弧矢术”。   只是张顺没想到,这戈承科算着算着竟然把四次方程拉出来解了,只看得他眼皮直跳。   不过,随着张顺了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他渐渐明白了。   中国传统的天文学,其实就是以“浑天说”为基本原理,以大量观测和计算为基础的一门学科。   依照张顺的理解,所谓“浑天说”,其实就是某种程度上的地心说。   当然,由于人类视角的问题,其实大多数文明的天文学最早都是以地心说为开端,这倒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传统的天文学却极其怪异,他们似乎对建立天体模型这块不怎么感兴趣,主打的就是一个大力出奇迹。   一个就是大量的观测,比如前面的僧一行,还有后来的郭守敬,从南到北,从西到东,设置大量的观测点,硬生生算出来许多令人咋舌的东西来。   比如子午线的长度,再比如地球的直径,所以中国天文学很早就确立了地球是圆的这一概念。   另外一个就是硬算,什么模型不模型,我们主打的就是一个“大数据”。   什么日食对不上?算!   什么月食对不上?还是算!   当然,还有什么水星、金星,一概是算!   甚至明朝中期的唐顺之就认为,研究历法最重要的就是“历理”和“历数”,其中历数又包括死数和活数。   前者是指各种数表,而后者则是指各种算法。   说白了,一句话,还是算!   就在这种大力出奇迹思想的指导下,中国代数学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以至于在解高次方程和代数方程上面,领先同时代欧洲许多年,恐怕这也是为何欧洲传教士在推算方面屡屡吃瘪的根本原因。 第720章 历法之争(下)   在张顺认真求教之下,钦天监监正戈承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顿时对中国传统历法的理解更深了一个层次。   如此过了三天,张顺基本上把戈承科的天文知识“掏”干净了,这才招“民科”魏文魁前来。   刚开始这魏文魁还中规中矩,表现出了他在传统天文学领域中扎实的功底。   然而,刚接触不久,这厮就化身为魔楞人,除了极度反感西法以外,就是动不动谈什么“周易八卦、奇门遁甲”云云,听得张顺一头雾水。   忍着头疼,张顺听了半晌,最后才反应过来。   原来天文学是他的副业,他的主业却是“探索天地大道”,个。更直白一点来说,就是企图拟合一个数学模型,把天地运转规律,人道灾祸变化全都推算出来。   不过,依照张顺的看法,这真是理想很远大,现实很残酷。   不要说在这个时代,就哪怕在超级计算机技术极度发达的后世,这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也不能因为这厮神神叨叨,就否认他的水平。   当然,不疯魔不成活。这魏文魁虽然有些魔障,但是张顺看来,他的推算能力甚至还在戈承科之上。   这也难怪他能够凭一人之力,扛起整个东局与人才济济的钦天监、西局两方打得有来有回,甚至略占上风。   张顺见所学与戈承科相差无几,本打算等他今天讲述完毕,就打发他回去。   不曾想,就在这时却听他言道:“……盖日,君也;五星,臣也,故其听命有如此……”   “等等,等等,你说‘日,君也;五星,臣也’?”张顺闻言一惊,连忙开口问道。   “正是!”那魏文魁连忙解释道。   “五星只是随黄道出入不过七八度,可见五星听命于日也。”   “而五星经度疾迟顺逆伏见随日远近,而纬度之出入亦随乎日之远近!”   “黄道?”张顺听了魏文魁这话,顿时在心中惊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你道为何?   原来这黄道正是指从地球上观测的太阳“走过”的路线。   这魏文魁说金木水火土五曜的轨道和黄道偏差最多只有七八度。   而且这五颗星在经度上运行的速度、顺转逆转以及远近变化都和太阳一致。   在纬度上出现、落下以及远近变化也和太阳一致。   所以说这五颗星都是在围绕太阳进行旋转。   这特么不是日心说,是什么!   这家伙有点东西!张顺一念之差,忍不住又问道,“那月亮呢?”   “月之晦朔弦望,固随日之远近,至于黄赤反复,其道出入黄道相距六度,亦未尝紊乱,是纬度之变亦随乎日之南北也。”魏文魁闻言笑道。   “但日为君,而月象后,其迟疾行则自其有所专制,而不若五星之尽听命于日耳。”   当张顺由听了魏文魁这话,终于确实了这就是所谓的“日心说”。   原来他说月亮虽然也像金木水火土五曜一样追随太阳变化,但是太阳为君,五星为臣,而月亮却为后,不像五星那样完全围绕太阳转。   “这是你研究的结果?”张顺不由讶然。   “陛下说笑了,此事早有人说之,草民不过拾人牙慧而已!”魏文魁笑道。   “哦?朕观你深恨西法,如何偷偷学来这等知识?”张顺闻言心里一暗,心道:原来你个浓眉大眼也是个识货的!   “西法?陛下此话从何说起?”不意魏文魁闻言为之愕然。   “此论出自于万历年间周述学的《神道大编历宗通议》,和西法何干?”   万历年间?张顺听了魏文魁这话,顿时有对历史上一些“定论”产生了怀疑。   不过,张顺还不知道这个发现和哥白尼发表《天体运行论》,相差多少年。   但是,从魏文魁的讲述中,张顺发现周述学通个短短几句话已经明确证明了金木水火土五曜围绕太阳转动的事实。   至于月亮这块儿,虽然他没有明确提出来是在围绕地球转动。   但是根据传统天文的认知,也是默认了月亮围绕地球转动这一事实。   难怪,难怪你算的这么准!   原来张顺在先前档案中所见,魏文魁曾在崇祯七年日食的测算中,在“食甚”一项误差较大,但在“食分”一项,推算几乎丝毫不差,极为惊人。   如此看来,此人不但精于算术,更是掌握了先进的“日心说”。   随后,两人又探讨了一些“历理”,魏文魁又向张顺提到了稍晚一些的邢云路认为:“太阳为万象之宗,居君父之位,掌发敛之权。星月借其光,辰宿宣其炁。故诸数壹禀于太阳,而星月之往来,皆太阳一气之牵系也。”   这“皆太阳一气之牵系”一句,更进一步,基本上算是发现了星球之间的引力作用。   经过魏文魁这一番讲述,不由让张顺对他刮目相看,同时也认识到这个“民科”可不是真的民科,而是和当时的天文学家有这紧密的交流。   比如那周述学和邢云路关系非同一般,而邢云路与魏文魁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这一路传承下来,自然也非同一般。   而在魏文魁的讲述中,中国发现“日心说”理论,也有脉络可循。   比如在隋代,人们就发现“五星为五德之主,其行或入黄道里,或出黄道表,犹月行出有阴阳也。”   到宋代,则“凡五纬皆随日由黄道行,惟月之行有九道。”   由此可见,从人们发现五星在黄道运行,再到发现月亮和五星轨道不同,再到发现“日为君,月为象后”,最后再到“皆太阳一气牵引也”,几乎一脉相承。   这让张顺忍不住对中国传统天文学刮目相看。   为此,张顺忍不住强留了“神神叨叨”的魏文魁几日,直到谈论内容的了无新意为止,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去。   待到魏文魁一去,那传教士汤若望这才在王徵的陪同下,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原来此时的在华耶稣会会长龙华民对天文数学等一类的科学知识并不十分精通,故而不得不派遣汤若望替代自己。   “夫地球者,众星之中心也!”汤若望见过礼后,开口就道。   “彼日月皆围绕旋转,而金木水火土五曜,皆绕日而行,又随日绕地球而行。”   “其他恒星,皆绕地球而行,每二十四小时,则转一周……”   “等等,等等!”张顺刚听了个开头就愣住了,连忙打断了汤若望的讲解。   “如果朕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你是说太阳、月亮绕地球而行,金木水火土五星绕太阳而行?”   “陛下所言没错!”汤若望点了点头回答道。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惊世骇俗个鬼哟!   张顺本来以为他不是讲地心说,就是讲解日心说。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汤若望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套“歪论”出来,这算什么假说?   不过,汤若望这“歪论”一出,顿时让张顺意识到一个问题。   先前魏文魁讲述的到底是“日心说”,还是第谷体系?   因为张顺先入为主,以为这就是日心说。   但是,他听了汤若望这话,突然发觉如果把地球还放在中心位置,那岂不是正是远西所用天文模型?   如果双方都是日心说,或者地心说,倒还能说是凑巧。   但是,好巧不巧,双方几乎同时都产生了“第谷体系”,这就有点让人忍不住怀疑了。   这对和错的地方,几乎都一个样,那么大概率必有一个是研究出来的,而另一个是抄袭的结果。   而到底谁在抄袭谁,这就有点不好说了!   当然,按照张顺前世的“记载”,这时代西欧在天文方面有三种学说,一种是托勒密体系,一种是哥白尼体系,还有一种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第谷体系。   当初哥白尼提出日心说以后,除了遭受教会的反对以外,其实当时欧洲的大多数天文学家对此不太赞同。   主要原因是当时的天文学家一些推算和观测结果和哥白尼体系不符。   这个时候,天文学家第谷就综合了托勒密和哥白尼两个体系是“优缺点”,提出来一个折中的第谷体系。   当然,别看这个体系有点怪,当时相当于传统的托勒密体系来说便是一大进步,甚至某些时候他比哥白尼体系更能够解释当时天文学家观测和推算的结果。   故而,这个理论一出来,顿时就得到了很多天文学家的支持。   且不说张顺前世记载如何,且说实际上那汤若望为了彻底压过“钦天监”和“东局”,故而他特意挑出来自认为最具备优势的第谷体系最为开头。   “好吧,你继续!”张顺听了汤若望的话,不由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置可否。   如今他正要评估双方天文学发展的水平,故而还是以倾听为主。   果然那汤若望绘声绘色的讲完了第谷体系以后,见张顺不为所动,还道他“不识货”。于是,他又把托勒密体系拉出来批判了一番。   所谓托勒密体系,自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地心说。   而是一个以地球外的一个点为中心,围绕着地球在内的区域拟合了一大堆恒星、行星轨迹的天文体系。   本来张顺对此倒不甚在意,正满心思琢磨回头问问魏文魁地球和太阳的关系如何。   只是他听着听着,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前几天戈承科提到的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著名的武术家、军事家唐顺之,其实他还是一个著名的天文学家。   此人因为研究《授时历》中的“弧矢术”和“回回历”出名。   这“回回历”本于元代传入中国,至元亡以后,朱元璋命人翻译成汉语,以便补充中国历法之不足。   然而,由于这个历法立法原理和中国传统历法不同,向来只吸收了少量算法,对其原理不甚了了。   直到这喜欢追究“历理”的唐顺之,在研究“回回历”的时候,对此有所发觉。   于是,他便反过来推算,“稽其图”,也画出来一副星图出来。   本来他对这乱七八糟的星图也不甚感兴趣,结果等他看到汤若望带来的托罗密体系图的时候,不由一愣。   原来这图竟然和唐顺之所画星图竟然有五六分相似。   顿时,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其实,这托勒密体系就是抄自“回回历”,而第谷体系就是抄自周述学的模型。   而由此可以推知,在钦天监或者东局之中,必然还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推崇所谓的“哥白尼体系!”   如此以来,自己前世西方所谓的三大体系,来源全部清晰明了! 第721章 偷天换日   “魏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话说张顺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以后,连忙召来魏文魁咨询道。   “陛下请讲!”魏文魁连忙施了一礼,心里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这天都快黑了,陛下这么晚召我过来作甚?   “前几天,我听先生说起周述学和邢云路的理论,颇受震撼。”张顺早按捺不住,连忙开口道。   “只是这两日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虽然说金木水火土五曜都围绕太阳转动,那地球呢?地球是什么情况?”   “陛下果然天资纵横!”魏文魁闻言不由极为赞叹地看着张顺,忍不住半开玩笑道,“若非陛下身为至尊九五,草民都要忍不住想要收陛下为关门弟子了!”   言毕,他又忍不住自嘲的嘿嘿一笑,继续讲述道:“若是按照周述学的观点,日为君,月为后,皆绕地而行,而金木水火土五曜又绕日而行。”   “待到邢云路,观点又为之一变。”   “他认为‘太阳为万象之宗’,蓋‘星月之往来,皆太阳一气之牵系’故也!”   “也就是说,由于‘太阳一气之牵系’,哪怕地球亦不得不围绕在太阳周围转动!”   “好!”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击节而起。   果然周述学的观点正是“第谷体系”,而邢云路的观点却是“哥白尼体系”。   不过,张顺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又泛起了一个疑惑。   他不由笑问道:“那不知先生持何观点?”   “草民与邢云路乃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自然也认为由于‘太阳一气之牵系’之故,无论五曜,还是地球都围绕太阳而行!”   “哦?”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心中更加疑惑。   就算你认同“哥白尼体系”,但是也没有必要非得和认同“第谷体系”的传教士势同水火吧?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问出口道:“既然先生也认同‘西法’,如何与传教士一干人等关系如此恶劣?”   “认同‘西法’?此话从何说起?”魏文魁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哦,难道不是你认同的邢云路观点,传教士认同周述学的观点吗?”张顺闻言更为惊异。   “陛下这话从何处听来?”结果张顺话音一落,魏文魁比张顺更为惊讶。   “这周述学和邢云路二人观点虽然有异,但也是大同小异,皆为我中国之法,又有何异哉?”   “若细细深究起来,不过戈承科持周述学之观点,我持邢云路之观点而已。”   “至于然彼所谓‘西法’,‘与回回同,而加精密’耳,除此并无出奇之处!”   果然,张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为何崇祯会把钦天监、魏文魁和传教士等人分为三家,让彼此多次验算。   其根本原因就是三家历法的根本原理不同,一个持“第谷法”,一个持“哥白尼法”,还有一个持“托勒密法”。   由于传教士献上的《崇祯历书》是以第谷体系为核心,兼顾托勒密体系和哥白尼体系,一度让张顺以为传教士秉持的是第谷体系。   当然,当张顺确认了魏文魁秉持“哥白尼体系”的时候,顿时明白了传教士不可能秉持第谷体系。   因为在西方传教士到来之前,中国天文学家对“回回历”的研究进展不大。   哪怕唐顺之这样的天才,也只能反推出一个大概,但是也出现了许多谬误之处。   说白了,就是这个时代的中国传统天文学家还不能掌握托勒密体系,自然也不能秉持托勒密体系的观点。   也正因为如此,传教士以《崇祯历书》为基础删改的所谓《历书新法》,不敢说明说三方秉持何种观点,反而宣称“第谷法”“哥白尼法”和“托勒密法”皆是传教士带来的新法。   那《崇祯历书》自然也只能是由教徒徐光启主持,在传教士龙华民、罗雅谷、邓玉函、汤若望等人参与下编制完成。   要是搁在前世,张顺对此自然深信不疑。   但是,这一世张顺自然不会轻信别人的言辞,更不会小觑任何一件“工程”。   像编制长达一百三十七卷《崇祯历书》这样庞大的一个工程,无论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一项很大的工程。   就凭徐光启和几个传教士就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内完成,这莫不是一个天方夜谭?   其间必然要调动大量的人力物力,而这些人力物力自然也要掌握大量新的理念和算法,这才能够上通下达。   而张顺却在明朝档案中没有看到任何有关培训记录,这更进一步说明了《崇祯历书》大概率是由钦天监主导,部分吸取了魏文魁和“西法”的历书。   而传教士却企图贪天之功为己有,颠倒黑白,反过来污蔑中国的历法。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问道:“那《崇祯历书》可是由西局所独修?”   “陛下何出此言?”魏文魁闻言愈发不解,“那前朝末帝虽设三局,一别三家长短。”   “奈何修历乃国之大事,自然由三家共修。”   “经过几番较量,如今以钦天监为首,余则次之!”   原来那钦天监虽然持论不如魏文魁,奈何人力物力非同一般。   三方在不断较量过程中,魏文魁虽然颇有亮点,但是也出现过较大失误。   那徐光启和传教士等人算法尚不如魏文魁,也同样出现了较大失误。   如此几番较量下来,自然由计算结果较为稳定,误差较少的钦天监一方占据了上风。   如此以来,所谓的“第谷体系”自然在《崇祯历书》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而“哥白尼体系”和“托勒密体系”被排挤到次要地位。   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儿,张顺突然警惕了起来。   既然“周述学体系”和“邢云路体系”能变成“第谷体系”和“哥白尼体系”,那么传统中国到底还有多少东西,被这帮人“偷去”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冷笑道:“魏先生一定疑惑今天为何问出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却是昨日,传教士向我言说邢云路之论乃是远西哥白尼所传,周述学之论乃是远西第谷所传。”   “又删改《崇祯历书》,宣称乃是西洋新法,还请先生慎之!”   “啊,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魏文魁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出声道,“还请陛下尽驱远西之人,以保我华夏传承!”   任凭他如何想象,万万想不出世上竟有这般之人!   “这就过了,过了!”不意张顺摇了摇头,笑道,“远西人虽‘偷’我历法,我等不也‘偷’来了回回之法?”   “大凡天下之人博采众长则兴,闭门造车则衰。”   “彼传教士游历四海,集天下之长,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朕还指望先生等人替我一一‘偷’来,岂可因噎废食?”   “更兼朕有志于天下,意欲大造海船,以通四海,到时候亦少不了先生等人鼎力支持!”   “陛下心胸气度不凡,倒是臣狭隘了!”魏文魁闻言一愣,不由深深向张顺一拜道。   其实,这魏文魁却不知这个时候张顺想得更多。   在原本历史上,欧洲通过大海航时代,不知道汲取了世界各地多少先进的知识、理论,最终化为己有,继而发展出发达的近现代科学文明。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偷与不偷,又有何干?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上升到人种优越,人类贡献云云,那自然不得不正本清源。   该是谁的贡献,就是谁的贡献。谁也不能偷天换日,贪天之功为己有。   想着想着,他又笑了。   自古以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防着别人,不如让别人防着自己。   说来说去,还要自己造大船,游大洋,以通四海,只有这样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才不会落后于人。 第722章 东西方的见面   话说张顺既已知传教士虚实,心中对其愈发不喜。   他不由三番五次招魏文魁入宫探讨天文历法之事,反倒冷落了传教士一干人等人。   那龙华民不由大急,连忙召来王徵相商。   那王徵闻言不由苦笑道:“陛下不欲李天经转述,而欲专用传教士。”   “你我水准皆不如其多矣,言多必失,恐必见疑!”   “以吾之见,非伽利略不能胜其半筹也!”   “这……”龙华民犹豫了半晌,最终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那……那惟有请出伽利略了!”   原来在诸多教士之中,天文历法以徐光启为首。   自徐光启死后,以李天经为首,而李天经正是代替徐光启主持“西局”的关键人物。   本来众人以为凭此可以糊弄张顺,结果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要求传教士亲自上阵。   其实在来华诸多传教士之中,科学文化水准最高的乃是利玛窦,也正因为如此,才糊弄的大明上下以外“远西”极为发达。   然而,利玛窦死后,继任的金尼阁和龙华民对此都不甚了解。   如今水准最高的乃汤若望,奈何这汤若望作为参与《崇祯历书》的编制者,水准还没有达到后世水平,故而难以抵得上李天经。   如果让“新帝”发现传教士的历法水平比不上中国人,那么谎言恐怕就要被戳破了。   万般无奈之下,传教士只得祭出伽利略。   “这……这好吧!”龙华民犹豫了半晌,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原来,这一帮传教士出身于组织严密的耶稣会。   当他们得知张顺非要见伽利略以后,就想了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即选一名虔诚的传教士,改名伽利略,然后先学习一些相应的科学知识,再过来糊弄张顺。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突然“宠信”极度反感传教士的魏文魁,这才不得不改变主意,请来真正的伽利略前来打擂。   只是无论龙华民,还是王徵都没有想到。   罗马教廷早看伽利略不顺眼了,忽闻“远东”之地有人“索取”,早打发了他乘船东来。   且不说传教士一干人等如何计较,且说张顺确认了魏文魁的立场以后,忍不住和他探讨起“日心说”来。   原本张顺以外两人观点相同,一拍即合。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魏文魁虽然坚持“日心说”,但是却顽固的认为围绕太阳旋转的这些行星的“行道”是正圆形。   张顺则不然,他坚持行星“行道”是椭圆形,两人相互争执不下。   魏文魁不由怒道:“星月之往来,皆太阳一气之牵系故也。既然一气牵系,自然如同圆规作圆一般,不曾有半点瑕疵!”   张顺闻言也恼怒非常,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是他就记得前世教科书上就是这么教的:“虽云一气牵系,奈何力量有大有小,如何就是正圆一般!”   两人争了半天,谁也说不服不了谁。   张顺不由提议道:“既然如此,何不取钦天监观测数据,一算便知!”   你不是说是正圆吗?那只要拿出来观测数据进行推算,肯定能推算出其中的不同。   “钦天监观测的数据我却是信不过,草民恳请拨付我东局天文千里镜一副,以作观测之用!”那魏文魁闻言也毫不相让,反而大胆的提出要求道。   “哦,准……等等,那个精度不行,朕可用命人制作两副精度更高的千里镜!”张顺刚要应了,突然想起一人来,连忙改口道。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发明了“开普勒式望远镜”的薄珏。   这“开普勒式望远镜”虽然呈现倒像,但是一则观测距离更远,二则可以在镜面刻出游丝,正合天文观测之用。   实际上莫说这个时代,哪怕在后世,“开普勒式望远镜”也是常用的天文望远镜。   那远在杭州的薄珏,自上次被张顺抓了以后,自然也带了回来。   他听闻张顺要造“万里镜”,连忙一边献上原来那一副“万里镜”,一边申请水晶、铜料等物进行磨制。   就在薄珏如火如荼的制作“天文千里镜”之际,张顺终于闲了下来,又把精力放在了南方的战事上。   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洪承畴和曹变蛟两人终于合力攻破了汝宁,击败了盘踞在那里的“周王系”残部。   吴甡携周王等人仓惶南逃,前往湖广投靠“唐王朱聿键”去了。   此时此刻,镇南公萧擒虎位其北,洪承畴、曹变蛟位其东北,而驻守在江南的李自成大军亦已经进军到江西,分别从三面包围了“唐王系”人马,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张顺废寝忘食的处理相关军务之际,突然高启潜走进来汇报道:“陛下,远西人伽利略到了,不知陛下见还是不见?”   “什么?”张顺一时间没有听清,忍不住抬起头了,揉了揉生疼的双眼问道。   “远西人伽利略携女儿前来!”高启潜连忙又重复一遍道。   “哦?快快有请……不,朕亲自出迎!”张顺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   原来这伽利略正好于今年夏季抵达广州,然后又乘船辗转两个月,这才抵达京师。   待到张顺走出了乾清宫,正见一个穿着一身旧衣的老头正在一个西洋女子和龙华民的扶持下,有几分颤巍巍的站在那里。   “您……您就是伽利略吗?”张顺忍不住上前两步,开口问道。   “快,快跪下!”龙华民一边踢了伽利略一脚,一边连忙向张顺三叩九拜。   “呵,不用了!”张顺一边看着龙华民施礼完毕,一边看着手足无措的伽利略,不由笑着下旨道。   “哦,亲爱的陛下,实在对不起,这个伽利略他眼睛瞎了,所以他无法沐浴在你的光辉之中!”龙华民生怕伽利略触怒了张顺,连忙开口解释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张顺闻言大吃一惊。   依照他浅薄的历史知识,根本没想到伽利略竟然会双眼失明了。   “就在今年!”龙华民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   “不过,他不懂中国语,如果陛下有什么需要,我很乐意为陛下效劳!”   “好说,好说!”张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只要人来了,语言就不是问题!”   而就在张顺和龙华民谈论的时候,突然伽利略开口,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话。   那龙华民闻言一愣,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他想问一下陛下,他被流放到……来到这里,还是要被囚禁吗?”   “不,这里没有囚禁。”张顺笑着回答道,“而且我相信,有些人即便能够囚禁了先生的身体,但是却无法囚禁先生的灵魂!”   于是,就这样一个明眼人第一次见到了这个瞎眼人。   然而,历史终将正面这个“瞎眼人”却是这个时代西方最明眼的一个人。   后来,东西方都一起歌颂着他对人类做出的贡献。   甚至还有一个好事者为之编排了一部京剧,唤作《三堂会审伽利略》,以描述当初伽利略东来的故事。   (全书完) 后记   统天元年十月三日(1637年),在张顺的命令下,镇南公、征南将军萧擒虎携洪承畴、曹变蛟及黄守才、黄孙茂六万大军水陆并进向襄阳、武昌和九江一带发起进攻。   就在熊文灿左支右绌之际,李自成先亲率大军突袭南昌,然后和黄守才会师于九江。   九江既下,唐王一系人马坐困湖广,遂向分别向广州桂王和四川蜀王求救。   而当此之际,李自成又亲率奇兵走江西袁州奇袭长沙。   长沙既下,伪帝朱聿键及熊文灿等人便被义军围困在襄阳、武昌和岳州一带狭小的区域,彻底失去了战略主动权。   而就在湖广打得难解难分之际,毫无动静的临洮总兵张应昌突然从巩昌府沿茶马古道杀入汉中阶州。   从巩昌府至阶州的茶马古道,途经洮州俊敏司、岷州军民司一带少数民族地区,主管军务的樊一蘅无备,遂被张应昌攻入阶州。   不待明军驱逐张应昌,陈长梃又遣刘文秀、艾奇能两营人马分别从陈仓道、褒斜道杀入。   樊一蘅不能抵挡,不得不退出汉中,设重兵于龙安府、保宁府,以阻义军南下。   不意陈长梃得陇而不望蜀,反遣艾奇能向东夺取兴安府,紧逼郧阳。   郧阳位于襄阳上游,郧阳一下,襄阳被大虞军彻底困死。   统天元年冬十一月九日,尤世威眼见事不可为,遂联合左良玉等人袭杀周王朱恭枵、吴甡,然后打开武昌城门投向大虞,陈永福父子亦降。   十一月十七日,岳州城破,守将许成名战死。   十二月二十三日,襄阳城中守将尤翟文企图打开城门,投向大虞,不幸为熊文灿所发觉,为其所杀。   义军见城中混乱,遂趁机发起猛攻。   双方激战一昼夜,明军且战且退,退守襄阳府衙。   大虞军遂调来红夷大炮轰击,熊文灿等大小官吏俱死,唐王朱聿键下落不明。   唐王一系既灭,大虞军一边安抚百姓,一边秘密调遣人马。   统天二年元旦,正当四川、广州的明军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之中,义军突然兵分两路。   一路由宁亲王李自成率领,和黄守才水师水陆并进,渡过长江三峡,直扑四川夔州。   而另一路则由镇南公、征南将军萧擒虎携曹变蛟三万精兵,直扑广州。   独洪承畴部留守湖广,以应付旋起旋灭的士绅起兵。   那蜀王、桂王一系果然猝不及防,顿时被大虞军杀将过去。   分别于统天二年春夏二季,先后大虞被击破。   其中桂王朱由榔被郑芝凤救出,盘旋在福建沿海一带。蜀王朱至澍则在樊一衡的护卫下,逃往云贵。   统天二年夏,荷兰殖民者上书,谦言卑辞,提议和大虞同时出兵讨伐“海寇”郑芝凤,被张顺严词拒绝,荷兰人开始频繁袭击大虞的商船。   统天二年九月十三日,萧擒虎遣曹变蛟杀入福建,郑芝凤不得已逃往海上。   于是,双方矛盾激化,郑芝凤带领水师万余人企图夺取台湾,不幸战败,郑芝凤遂为荷兰人所杀。   郑芝凤既死,其余部或降或散,张镜心独木难支,遂于当年十一月七日为曹变蛟所杀,朱由榔被擒,送往京师。   统天二年腊月三日,张顺决定击败荷兰人,独占对日贸易,虽派遣赵鲤子前往福建整备水师,准备协助曹变蛟渡海。   着萧擒虎率兵西进,与陈长梃合攻云贵。   云贵既下,朱至澍逃往缅甸。   张顺下旨斥责缅甸之罪,着萧擒虎整备兵马,准备征缅。   缅王大惧,虽上降表,遣使将蜀王朱至澍奉上,天下遂定。   统天三年三月六日,赵鲤子率领战船二百艘,渡海进攻台湾。   双方还是在海上遭遇,五艘“封舟号”发挥了强大的火力作用,彻底击败了荷兰海军,进而占据澎湖列岛。   遂后,赵鲤子请来曹变蛟部一起合力攻下台湾。   在这场战争中,郑芝龙之战郑森因为表现出色,被张顺任命为海上游击将军,并赐名“成功”。   台湾既下,张顺遣孙可望率水师前往日本,要求“独占贸易”。   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不敢不从,遂下令驱逐荷兰商人,由中国独占对外贸易。   日本既复,张顺遂下旨日本、朝鲜、安南、暹罗、缅甸、琉球等国朝贡、称藩、遣使及受赐。   诸国皆从,独日本国只肯朝贡,不肯称藩、遣使及受赐。   彼时国内天灾此起彼伏,张顺且按捺下怒火不表,只是下达“垦殖令”,招徕北方四省流民前往辽东垦殖。   凡三载,辽东农业尽复,粮食满仓。   于是,张顺这才遣镇东公、征东将军张三百为征夷大将军,赵鲤子为副,调建州、科尔沁、朝鲜及琉球兵马征讨日本国。   日本国水师孱弱,不久便全军覆灭。   德川家光大恐,连忙下旨禁止与大虞贸易,准许与西班牙、荷兰人贸易,以期得到二者的支持。   不意,这西班牙、荷兰两国惊恐大虞的强大,只敢偷偷走私,不敢公开支持日本国,日本国遂被大虞攻破了九州。   待到身经百战的建州女真、科尔沁蒙古登陆以后,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只杀得悍不畏死的日本人尸横遍野。   彼时,张三百得闻日本本州有石见银山,遂遣兵夺之。   原本极为反倒的国内势力,当听到在日本发现一座银山之后,顿时也就偃旗息鼓了。   只是战争进行了一年多,国内还天灾不断,张顺自个倒犹豫了起来。   就在这时,恢复了吉林造船厂的卢象升汇报,言称于“东海”发现了前往日本的航路。   于是,张顺便命卢象升打造船只,征调索伦部走北面夹击日本。   卢象升准备完毕,征调三千精锐索伦兵,然后沿黑龙江出海,抵达的库页岛,继而向南在北海道遇到了被日本欺压的“虾夷人”。   在虾夷人的带路下,卢象升终于抵达了日本本州北面。   日本人不意神兵天降,早吓得肝胆俱裂。   德川家光因此也惊惧而死,一说剖腹而死,其子德川家纲遂携新任后西天皇出降。   待到德川家纲及后西天皇被解押到京,张顺历数其僭越之罪,杀其天皇,灭其道统,削德川家纲幕府将军之位。   彼时有御史弹劾张三百跋扈,又滥杀无辜,多造杀孽,又拥兵自重,有自立之心。   张顺不由笑道:“自元以来,日本国不服王化久矣。今张三百既灭其国,功莫大焉。”   “非大将军不足酬其功,安用自立为?”   遂割日本本州北面与虾夷,册封为虾国,遥封张平安于此,析千户以为卢象升食邑;以张三百为征夷大将军,治日本国。   日本既下,天下大恐,纷纷遣使上表,不敢有所违逆。   既得其利,时人闻吕宋亦有“金山银山”,不由纷纷鼓噪再取吕宋。   西班牙大惧,遂上表请和。张顺力排众议,允之。   统天十年,魏文魁早已经死去多年,伽利略亦已经身故,其弟子薛凤祚继其志,终于独自发现了“开普勒三大定律”并制定出了极为精准的历法,张顺赐名为《统天历》。   统天十五年,张道浚、韩霖终于在伽利略的基础上进一步改进,发明出来了蒸汽机。   而在这五年时间内,大虞又发起了夺取东南亚的军事行动,基本上驱逐了除吕宋以外的西方殖民者,并在此重新设立了三宣六慰及旧港宣慰司。   只是如此以来,南方沿海攫取了极大的利润,引起了北方及西方势力的不满,反倒向海外扩张的声音愈发强烈了起来。   张顺遂以北方为中心,以蒸汽机为核心技术,大力发展北方的重工业。   山西、北直隶遂因煤铁之利,为军队提供了大量的火炮、军械等制品,经济也发展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罗刹国殖民者也来到了外兴安岭,对黑龙江流域虎视眈眈。   张顺一边命令卢象升竭力支持索伦部,一边也担心由于距离太远,无法保证黑龙江流域一带的安全。   统天二十一年,年轻的天文学家兼数学家、物理学家梅文鼎发现了力学三大定律,并发明了蒸汽机船。   张顺便命人将其引进军队和商船上,进行大力推广。   遂后不久,年轻的科学家戴梓受梅文鼎启发,发明了火车和蒸汽汽车。   张顺不由大喜,遂命人制造从京师至吉林的铁路。   统天三十五年,京吉铁路建成,源源不断的军饷和物资得以通过京吉铁路和松花江、黑龙江运往精奇里江一带。   索伦部在和罗刹国殖民者战斗了二十年,终于占到了上风,甚至还越过外兴安岭反过来摧毁了罗刹国的殖民点。   大虞既然先后研制出来了蒸汽轮船、蒸汽火车和蒸汽汽车,张顺便命人在此基础上研发出了铁甲舰和蒸汽坦克。   随着大虞国的工业化进程,堆积如山的产品刺激着这个古老而又新型的帝国肆无忌惮的向往扩展着。   统天三十七年,陈长梃之子陈如虎收复西域,建立西域都护府。   统天三十八年,张三百派遣蒸汽机船登陆美洲,和那里的殖民者发生了冲突。   统天四十七年,萧擒虎之子萧破蛮击败了印度大陆最强大的莫卧尔王朝,触使其上报臣服朝贡,并开放港口、贸易。   统天五十年,大虞先后进入到中东和美洲地区,并迫使那里的人们接受张顺“天子”的地位。   统天五十七年,大虞和欧洲发生了最终碰撞,并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这场战争持续了十余年,在战争末期,垂垂老矣的张顺已经寿终正寝。   临死之前,张顺要求秘不发丧,继续沿用统天年号对欧洲作战。   待到两年以后,欧洲诸国战败,教皇自去尊号,承认了张顺“上帝之子”的地位,这才由“六十年太子”张化吉即位。   张化吉即位以后,依照张顺遗命分封诸兄弟及功臣为列国国主,终于实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终极梦想。   完本感言及新书预告   作者最早是个读者,当然,在很久以前也有写作之心。   可惜年轻时碌碌无为,以至于年龄大了才开始动笔。   实话实说,这一本书很不好,成绩不好,作者写的也不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一个很粗糙的作品。   但是,就这样一个很粗糙的作品,在大家的鼓舞和支持下,作者终于坚持了下来,陆陆续续写了三年多,终于把它写了出来。   在这本书开始的时间,正是妻子刚刚为我生了孩子的时间。   当时,由于除了看孩子以外无所事事,这才动了写作的念头。   如今我的孩子大了,我的书也终于完结了。   作者在这里面挖了很多坑,有的填了,有的没有填,不是作者不想填,而是无能为力。   有时候写书和养孩子是一個道理,孩子是生出来了,但是究竟能长成什么样,除了家长的教育以外,还要看孩子自身的天性。   写书也一样,等到你的人物性格和故事主旨都设定好了,故事的结尾以及准备填的各自坑,恐怕也由不得作者了。   如今书中张顺的故事算是完结了,张顺本人的生活还在继续。   我们先不要打扰这个“狗男人”的美好生活了,如果有机会,还是让作者带着大家进入下一个崭新的故事吧!   下一个故事,作者初步锁定是鲁智深穿越红楼梦的故事!   虚假的护花使者,整天伤春悲秋,在女人堆里厮混;   真正的护花使者,手持六十二斤禅杖,横扫天下不平之事!   我,鲁智深誓还这世道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