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安陵瀲】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大周行医记事 作者:烟秾 ☆、谁家少年谁家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某烟第一篇正正式式开码的网文,一直看文,和基友讨论小说情节,直到有一天她不满意的说,你赶紧去写啊,天天在各种YY!于是抗了锄头来挖坑了。第一次写古言小说,没有经验,可能人物塑造,性格发展上边会有缺陷,在读者菇凉们的建议下,我正不断的慢慢进步,希望以后的作品会越来越好!   我的专栏,如果喜欢某烟的故事,就把某烟收了吧,我的专栏地址,请点进去,打滚求收藏   专栏直达处:西厢月   第一章谁家少年谁家院      江南春天的风永远是那么柔软,吹得人的心仿佛都要化掉,花团锦簇里,只见远远的一抹青色的山岚,隐隐的在烟树之外静默着,给这春天的画卷似乎平添了几分稳重。      抄手游廊弯弯曲曲延伸到了后院,隐没在无边春色里,而此时那曲折的回廊里出现的两个少女,恰似是仕女图里的人物,精致而美好。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这些都是谁家的闺秀,因为仅仅从穿着打扮来说,她们和一些富户的姑娘没有太大差别,而知情的人却知道,这只是苏府那些上得了台面的大丫鬟而已。      “你说刚刚去内院拜见太太的那两个年轻公子,究竟是什么亲戚?”右首那个穿着浅浅绿褙子,碧绿色湖绸裙子的丫鬟,拿了帕子掩住嘴角用细细的声音说:“长得还真俊秀,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慕我们家姑娘名声而来的。”      “葱翠,你这小蹄子疯魔了不成?”旁边穿桃红色对襟衫子的丫鬟急急叱道:“我们家姑娘养在深闺,何曾有什么名声流露到外面去!平常看你也是个仔细人,今天怎么就不知深浅了?幸而这旁边没有人,否则被人听去,这个非议主子的罪名怎么也跑不了!”      “哎呀,嫣红,你也太小心了点!”被唤做葱翠的丫头扭了扭手中拿块帕子:“反正我眼里,咱们姑娘就是特别好,皇子都配得上!”      “你少说两句不行?”嫣红掂脚往主院方向看了看:“咱们家姑娘好又如何,婚姻大事不还得老爷太太做主?再说,三姑娘今年才十二岁!你不记得了,老爷许过她及笄以后再论婚嫁的!”      “那也是。”葱翠拉住嫣红的手:“哎,我们赶紧找姑娘去,把她师傅的信给她。”      少女柔软的话语随着春风消逝,只剩下满园的春色寂寞的盛放在明媚的阳光下,仿佛这里不曾有人经过。      主院的清远堂,那两个被丫鬟们议论的年轻公子,正手捧着茶盅,慢慢的品着江南雨前名茶的清香。一个穿着月白色蜀锦袍子,金冠束发,两道浓浓的斜飞入鬓的剑眉,可惜偏偏垂着眼帘,也看不清他眼中有什么神色,而他旁边座位上那个穿蓝色儒衫的少年则一边品茗,一边拿了眼睛看着这间待客的清远堂。      用的茶具是一套粉彩茶盅,是时下最流行的穿堂蛱蝶花样,略带透明的粉色茶盅上,一对蛱蝶栩栩如生,似乎要穿过茶盅飞了出去。大堂的桌椅看得出来皆是上好紫檀木精致而成,那架屏风上绣的是花开富贵,似乎是寻常花样,可难得的竟然是珍珑坊的表记……这整间大堂的用具,丝毫不会比京中庆瑞堂差上半分!看来三叔这个知府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了!      “润璋,我已经收到你叔父的口信,说你会来江南盘桓数日,不知所为何事?”坐在上首的妇人慢慢吸了一口茶,又拿了眼角盯住那个蓝色儒衫少年:“去年的年礼应该周到,不曾有过欠缺……”      “三叔母,此次润璋来和年礼无关,三叔父送去的年礼丰厚,是连老太爷都夸奖了的。”苏润璋赶紧站了起来赔罪:“也不知是何人竟然在背后煽风点火,让送年礼的管家误会了,母亲正在大力清查。现下小侄是奉命陪武靖侯世子来江南寻访南山隐叟的。”表明来意以后,苏润璋正眼看了看坐在主人位置的少妇。      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上面就简单的插了一支琉璃翠镶粉色水晶牡丹的簪子,一色浅紫细纹水墨牡丹长襦裙,配着月白色半臂,虽然年近三十,因为保养得体,看上去依旧温柔秀美,不过二十出头的摸样。      “哦?原是这样,大嫂还真该当好好查查才行,偌大一个苏府,被小人几句闲言碎语就蛊惑了,竟然还当场就给送年礼的管家下脸子,这可算什么?传出去也会被人笑话苏府管束不力,连个下人也是能支配主子的!”说道这里,苏三太太温柔的眼神突然也闪过一丝犀利,那种妩媚早已不见,换成了一丝愠怒。      “三叔母说的是。”苏润璋赶紧赔着笑脸:“三叔父外放杭州府已经九年了,不知是否听说过南山隐叟这个人?”      “南山隐叟?”苏三太太沉吟了一下,调整了下语气,眼里的犀利也立时收敛:“我倒也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他乃当世神医,但也只是听说而已,并没有见过本尊。”      “南山隐叟一直避居江南,三叔母也无缘得见?”苏润璋的眉头微皱:“倒未曾想到此人行踪竟然如此隐秘。”      “老天庇佑,这些年家里人一直康健,所以没有见到南山隐叟的福缘。”苏三太太拿眼角扫视了下侄子,端起茶盅到嘴边,轻轻碰了下又放下来:“京里一切可好?”      “回三叔母话,一切安好,只是老太爷有点小毛病,但好生将养着,倒也无什么大碍。”      “老太太呢?”苏三太太含笑看着面前俊秀的侄子,眼前晃过了一个人影,喜爱穿着大红衣服在花园里风风火火,喜欢当着一众小辈面前在老太爷面前撒娇撒痴,那个完全没有大家主妇风范的婆婆!      “老太太风采依旧。”苏润璋想了想,亦是含笑而答。      ——那个老太太,完全是一个不按理出牌的主!幸而她性格直率,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否则自己的母亲还真是难以接招。      不知道自己该赞赏这个不拘一格的祖母好,还是该怨恨她?      听到“风采依旧”这四个字的回答,苏三太太不由大笑起来:“润璋,你这孩子还是这般俏皮,竟然敢在背后编派长辈了!也不怕我说嘴给老太太听去!”      “润璋知道叔母最是体恤子侄,定然不会有此举措!”苏润璋赶紧离座告罪:“三叔母,这次我和世子来江南,恐要到府上叨扰几日了,望叔母千勿嫌弃!”      “你这孩子,这般客气又是为何?难道几年不见就这般生疏了?你放心,三叔家不说家大业大,你到江南盘桓数日的用度还是能支付得起的!”      “如此,润璋在此和世子谢过三叔母了!”      说到这里,那个在清远堂做了半天听众的武靖侯世子这才施施然站了起来,很随意的朝苏三太太一拱手:“叨扰府上了!”      “世子说哪里话!”苏三太太一脸温和的笑:“世子不嫌弃我们这小门小户,能降尊纡贵小住几日,这是我苏府之幸啊!”      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站着的一个中年妈妈:“夏妈妈,烟波阁已经收拾出来了罢?”      “回太太话,昨日接到老爷命令,已经收拾好了,从璘少爷那边拨了鸢尾和玉萱两个丫鬟过去伺候。”      “苏太太不必如此,我们自己带了小厮。”一直不说话的世子此时突然出声了,两道浓眉紧紧蹙在一起:“我素来不喜欢有丫鬟在房里。”      苏三太太惊奇的挑了下眉:“世子,我并无他意,只是两个管着盥洗的丫头而已。”      听到这句话,清远堂里诸人神色各异,世子白净的脸更是闹了个通红。      “三叔母,麻烦换两个小厮也就是了,世子确是不习惯丫鬟贴身服侍的。”看到世子的脸从如玉的白慢慢的变粉变红,最后甚至于像要滴血出来似的,苏润璋心中大乐,但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赶紧向苏三太太请求换人。      “那就派长安和长宁去吧。”苏三太太淡淡的说,极力忽略了世子那如煮熟的螃蟹般红的脸。      “那就烦请三叔母派人送世子和我去烟波阁罢,一路舟车劳顿,暂时去缓缓精神。”      “啊呀呀,竟是我疏忽了!”苏三太太柳叶眉微微收拢了下:“夏妈妈,赶紧着人领了两位少爷去烟波阁,叫长安和长宁来换鸢尾和玉萱去伺候着。”      夏妈妈躬身应下了去,须臾就返回来。      “请两位少爷现下跟老婆子去烟波阁。”      “世子,润璋侄儿,我就不送了,赶着去厨房安排,待老爷回来一起晚宴。”苏三太太站了起来,朝两个年轻人微微颌首,表示送客之意。      “多谢三叔母安排。”      看着穿着蓝色儒衫的苏润璋和白色蜀锦长衫的武靖侯世子随着夏妈妈消失在视野里,苏三太太蹙了下眉。      “木槿,你说这世子怎么会不喜欢丫鬟在房里呢?照着京里大户人家的习惯,这年纪,合该通房都有好几个了!怎么会连房里丫鬟都没有?”      “奴婢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情!”跟在苏三太太旁边的大丫头赶紧应和:“内室里怎么可能没有丫鬟伺候?除非……”      苏三太太转过头,惊奇的看着她的眼睛:“莫非……断袖之癖?”      木槿赶紧掩住嘴:“哎呀呀,奴婢可没这么说!”      “你呀,就你最机灵!”苏三太太莞尔一笑,看了看门外,园子里的花朵正艳,如她此刻愉快的心情:“璘儿今天又去书院了?”      “是。”木槿垂下手回答:“本来今儿老爷叫少爷休息一天,预备着迎堂少爷的,可少爷说书不可一日而废,所以早早的就去书院了。”      “好孩子。”苏三太太的笑容更深了:“我的璘儿,可不能是那种纨绔子弟,成天只知道斗鸡走马的,我还靠他帮我挣个更高一点的诰命回来呢。”      “太太啊,咱们可不能不知足。现在老爷已是知府,正四品的官儿呢,现在整个大周朝这般年纪就官居四品的找得出几个来呢?老爷给你挣的诰命就够叫人眼热了,现在太太竟还想到少爷身上去了,可不是应了那句话——得陇望蜀吗!但是依奴婢看,少爷温柔敦厚,本性纯良,又一心好学,来日定会有大出息!”木槿最惯于察言观色,只管拣了那些好听的说,一边说一边看着苏三太太的眉眼舒展得更开了。      苏三太太眼里含着笑意,嗔怪的对着木槿说:“合着我把你们惯坏了,一个个在我面前都张狂起来——得陇望蜀,有谁家丫鬟说这样的话来编排自己太太的?亏你也能说得出口来!”      立在另一侧的水莲低头抿嘴一笑:“太太,还不是您素来宽厚?”      春光晴好,看着柔风垂柳,想着自己出色的夫婿和儿子,一切的辛苦似乎都值得了,苏三太太缓缓走出清远堂,绕着鸣翠湖走了几步,突然之间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   姑娘呢?怎么今天早上来请安以后就不见人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了。”木槿看了看苏三太太:“姑娘可能就在含芳小筑里读她那些医书吧?”      “唉……”苏三太太长叹了一声:“璃儿儿这般怎生是好?不爱做女红,琴棋书画也不见她研究,每天就爱看医书,还竟然出府给人看病!”      “太太,其实你就不用担心姑娘了。”木槿小心翼翼的说:“虽然平常她在那些方面不下工夫,可拦不住姑娘兰质蕙心啊!太太您难道不记得了?去年的三月三杭州府诗会,姑娘不就拔得头筹?”      “那些文人清客都是善于溜须拍马的,璃儿是知府千金,怎会把她的诗评为第二?”      “太太,您就放心吧,老爷少爷看了都夸赞了的,说什么诗什么成?”      “诗韵天成!”苏三太太抿着嘴笑了。这个女儿不知道是随了谁,冰雪聪明,惊才绝艳,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擅女红,而且于家事庶务上更无半点心思,如若再随她这样,恐怕出嫁以后的日子难熬。      空气中有着一种隐约的湿意,苏三太太眼前闪过女儿明亮的双眼,灿若春花的笑靥,用手扶了扶额头,想到女儿渐渐长大,依然是一副跳脱的性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梨花一枝春带雨 作者有话要说:  看百度贴吧里吐槽这文,越看越觉得真心无语。   说什么我初中生水平都没有,千树万树梨花开是写雪景的——这诗句出自《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初中就背过的诗词,难道不知道是写雪景的?文中写到这两句只是苏润璃看着眼前梨花盛开,随意吟了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应景而已,难道就不能面对梨树念这句诗?思维模式固定了吧!   这文有几处写诗的地方,确实有些苏,雷者勿入!   “啊嚏!”      含芳小筑里,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响起。      “谁在念叨我呢?”一个穿着粉白色襦裙的少女放下手中的毛笔,捡起手边的一块月白色帕子,按了按鼻子:“不是我娘就是我师傅了。”      “姑娘!”旁边一个穿鹅黄比甲的丫鬟凑了过来,灵动的眼睛瞅少女闪了闪:“奴婢觉得应该是太太在说姑娘了,姑娘今天请安以后就一直呆在含芳小筑,太太肯定又在念叨姑娘了。”      “我就不爱跟着太太看账本。”少女的脸色暗淡下来:“难道非得学那个?其实那账本也简单,就是每天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多,看了头疼。”      “姑娘,账本可不简单,你得学仔细了,以后才不会有人欺负你!”鹅黄比甲的丫鬟开始晓以大义:“要知道当家主母最重要的是要能弄清账本,这才能知道……”      “绒黄,你又念上了!”少女无奈的看了身边丫鬟一眼:“我要你绣的那手帕可绣好了?”      “奴婢早绣好了!”绒黄笑嘻嘻的凑了上来,手里举着一块素丝帕子:“瞧,奴婢绣的是清水芙蓉,花样儿虽然简单,但还是能入眼的。”      少女接过手帕看了看,然后面无表情的塞回给她:“去拆了。”      “拆了?”绒黄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姑娘你是在拿奴婢开玩笑?”      “没开玩笑!”少女拿出了一块手帕:“按照这个风格来绣,稍微绣好点,千万别太好就行。”      “姑娘,奴婢看不出来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雨中春燕,这都看不出来?快去绣,晚上我要拿去给母亲看的,免得她老是说我不做女儿家该做的事情。”      “姑娘,你这样不好……”绒黄大胆的看了少女一样,弱弱的提出了抗议。      “就照我说的去做。”少女沉下脸:“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好吧。”绒黄一脸无奈,皱着眉拿了手帕,退到一旁,开始拆素丝帕子上的绣线。      少女看了看忿忿然的丫鬟,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女红刺绣甚是无聊,不如拿这时间整理下一些相生相克的食物,免得以后遭人暗算!      看了看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标准的闺阁,除了忽略那多宝格上各种书籍。      绒黄心不在焉的拆着绣线,哀怨的看了看自家姑娘——她又在打量多宝格上的那些书了!      别人家的姑娘没有谁不在女红上花功夫,也没有谁不折腾出时间在钻研琴棋书画,她们的多宝格上全是一些珍奇的小玩意,梳妆台上全是各色胭脂眉黛,可自家姑娘……      自家姑娘真的很难评价!      说她不通女红吧,也能歪歪扭扭绣上几针,说她不钻研琴棋书画吧,偏偏也不会落后于人,特别是她写的诗和弹的琴更是为杭州府那些士子们所推崇——人家都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自家姑娘也不见得多刻苦,两三天才看看诗集摸下古琴,就能让那些熬夜苦练的姑娘甘拜下风!      再看看自家姑娘的多宝格上,全是书!      是书也罢了,可基本全是医书啊!《黄帝内经》、《千金方》……一本又一本,全是医书!如果摆着诗词歌赋这些书,别人走进来还会说这是才女之居,可是走进来看见一堆的医书,别人该如何称赞?      绒黄在这边腹诽着自家姑娘,当事人苏润璃却是全然不知,走到多宝格那边,费力的从那堆书里抽出了一本:“这本书上好像还有几条关于相克的食物……”      “姑娘!好消息呀好消息!”院门没有关,一个清脆的声音远远的从外面飘了进来。      苏润璃快步走了出去,面前出现了一张红扑扑的脸:“葱翠,怎么这么教你规矩还是会忘?都和你说过了,走路要沉稳,不能这么咋咋呼呼的,你看你!”      “姑娘,你是这么教训过奴婢,可你说的是在含芳小筑外面!”葱翠直接忽略了姑娘那装出来的生气,把一封信高高举起:“姑娘,你看,你师傅的信了”      “真的?”听到这句话,少女的伪装早已不翼而飞,轻轻一跳便把那信勾到手里:“师傅难道又遇到什么不治之症要我帮他参考了?”      “姑娘,你看你!你刚刚怎么教训我的?”      少女回过头来朝她翻了个大白眼:“这可是在含芳小筑里面,本姑娘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姑娘,奴婢劝你还是收敛着点!”一个明显有点喘不过气来的声音插了进来:“葱翠你这小蹄子,竟然不等着我就一个人跑回来了!”      “我不是想着早点把信给姑娘嘛!”葱翠撅起嘴,很不服气:“谁叫你呀,要装大家闺秀,走路慢慢吞吞,纤纤作细步似的!”      嫣红擦了一把额头细细的汗珠,焦急的走了过来:“姑娘,你得好好管管葱翠了,今天内院可来了外男,怎么能这么张扬做致的,可别叫他们看了我们含芳小筑的笑话!”      “外男?”苏润璃好奇的看了看嫣红:“是谁啊?”      “我们也不知道,刚刚我和嫣红去二门找长福拿信的时候在鸣翠湖边看到两个年轻公子,长得很俊秀的!”葱翠朝嫣红挤挤眼:“是吧,嫣红?刚刚回来的时候你故意那么慢慢走是不是想再遇到那两位公子啊?”      “你说什么呢!姑娘,你看……”嫣红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葱翠,我今天非揭了你的皮不可!”      “姑娘,你可要帮我!”葱翠假装慌张,躲在了苏润璃身后。      “你们别闹了。”苏润璃拧了下眉头:“嫣红说的是,现在不比以前,可不能这么胡闹,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她该找由头教训你们了。”      “是。”葱翠和嫣红垂下手立到一旁,眼睛看着脚尖飘落的洁白花瓣。      “我年纪渐渐大了,比不得小时候能撒娇撒痴的,母亲这些日子看我的眼神和往日也不同了,势必是会要把我往那条路子上面引的,我已经轻松自在这么多年了,怎可让母亲为我操心?我就遂了她的心愿,做一个文静温柔的闺阁女子罢。”      “姑娘,你可算醒悟过来了!”绒黄手里拿着素丝帕子走了出来:“你早就该这么想了,我们也不会少吃太太的排头!”      转头看了看如释重负的绒黄,苏润璃微微的笑了:“我只说做一个文静温柔的闺阁女子,我可没有说学女红刺绣,你继续……”      绒黄那张笑脸瞬间又垮塌下来,耷拉着眉毛走进屋子。      苏润璃看了看面前的嫣红和葱翠,“没事的,我只是想稍微做点改变,让母亲更安心些,你们不用这般惊异!”她笑眯眯的拂去嫣红肩膀上的一片梨花花瓣:“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嫣红,你还不赶紧帮本姑娘去淘新鲜的梨花膏?没看到含芳小筑里梨花开得正盛?”      “是,姑娘,奴婢立刻就去。”      少女抬头看了看含芳小筑里前院成片的梨花树,喃喃自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葱翠张大了嘴,崇拜的看着自家姑娘:姑娘真了不起啊,出口成章啊……      站在梨花树下的少女,纤细玲珑,眉眼已经有些长开,不再是当年她第一眼见到的一团孩子气,已经能够看到一个小美女的底色。      粉白的春衫映衬在这大好春光里,真是一幅精致的画,除了那手里拿着的信笺上有一句大煞风景的话——徒弟:又来病人了,疑难杂症!      又有疑难杂症了?      苏润璃的手捏着信笺,心里有些微微的想笑。      师傅对医学有说不出的狂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信笺,那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甚是跳脱,看得出师傅当时那种焦急的心情,苏润璃微微的笑了。      “葱翠去告诉黛青,简单收拾一下,我们出去找师傅!”      “璃儿,现在你不能出去!”突然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母亲,你怎么来了?”苏润璃看到门口那个浅紫色的身影,略微呆了下,快步走过去:“我现在为什么不能出去啊?父亲不是说过我为百姓看病是一件好事情,是为苏府积功德吗?母亲……”      “你呀,就记挂着去找你师傅!”苏三太太的手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四堂兄带着武靖侯世子来咱们家了,晚上在听雨轩设晚宴给他们接风呢!你现在出去,怎么还能赶得及晚宴?”      “四堂兄?就是那个叫苏润璋的?他不是京里呆得好好的吗?来江南做什么了?”苏润璃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是不是被逼婚,离家出走?”      “你怎么就能有这样稀奇古怪的念头?他是陪世子来江南寻访名医南山隐叟的!”苏三太太望着女儿花朵般的小脸,叹了口气:“璃儿,你都十二了,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呢?你看李同知家的清芬,只比你大了一岁,现在她都在家里帮李同知太太管家事了!”      “母亲,你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何需女儿帮忙协理家事?那个李同知太太连几个姨娘都不能安顿好,家里一片乌烟瘴气,清芬是没办法才去帮忙的!”苏润璃挽住苏三太太的胳膊撒娇道:“谁叫你这么能干啊,我都没机会好好表现自己了!”      “别和我打马虎眼,走,跟娘去清远堂商量下今天晚宴的菜式,你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十二岁了,还这么懵懵懂懂不理庶务,到时候去婆家被人小瞧了去!”苏三太太沉下脸:“葱翠,黛青,好生跟着你家姑娘!”      “是,太太。”葱翠愁眉苦脸的应了一声,望了下同样愁眉苦脸的姑娘——她也不喜欢去清远堂啊,那屋子一进去就浑身不自在!      “绒黄,你去和我师傅说下,我现在不去他那边了,晚宴以后我去他那里走走消食!”      吩咐了一句丫鬟,苏润璃跟在苏三太太身后朝清远堂走去,心里仍然在思考那个问题:四堂兄和那个什么世子来杭州府做什么?    ☆、听雨轩中夜听雨   苏府的听雨轩依鸣翠湖而建,是一幢两层的小阁楼,一楼杂用,二楼乃是宴客之所。只有贵客临门的时候听雨轩才有饭厅功能,其余多数时间是苏三老爷清修之所。      今晚的听雨轩,明当瓦灯点了个通明透亮,丫鬟婆子如流水一般。      “三妹,家里今晚是来了贵客?”      苏润璃身后跟着嫣红和绒黄,正要往听雨轩里面走,听到这句话,顿住了脚步。      “大姐,我也不甚明了。”      “你也会不知道?”一个穿着玫红长裙的女子走了上来,裙角那金线绣的缠枝丁香随着碎步也上下纷飞起来:“母亲怎么会不告诉你?听说可是两位年轻公子……”      她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拉了下:“贵闼公子,难道没有预先让三妹妹和他们见上一面?”      苏润璃的眼神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大姨娘所生的大姐苏润珉,瞧她全身上下的打扮,是恨不   得把这十四年最好的东西都搬到身上了。      堕马髻边斜插了一朵桂枝香,上面琐碎的金桂都是米粒大的黄晶石镶嵌而成,银丝坠着几点细碎的金黄垂在耳边,仿佛那碧空里的星星一般璀璨,只是发髻中间又浓墨重彩的给插上了一支华胜,硕大的一朵艳红牡丹压住了浓浓鸦黑的发色,却又把桂枝香原本的灵动破坏得干干净净。      再看她穿着一袭玫红的长襦裙,裙摆下处全是金线绣的缠枝丁香花,而上面的披帛却是一条轻绉月白纱,用银线绣着缠枝茉莉。单看衣裳倒也浓艳得当,可配上一头的首饰却叫人有俗不可耐的感觉。      “大姐可曾记得谨言慎行这四个字?”苏润璃也不辩解,轻轻巧巧的把问题拨了过去,带着嫣红绒黄进了听雨轩。      “可恨!”苏润珉跺了跺脚:“仗着会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而已,就会拿乔做致的欺负我!”这一跺脚,满头的饰品便叮当作响起来,甚是悦耳。      “姑娘,别生气了,三姑娘再怎么着也不是长女,苏府第一个议婚的就是姑娘,老爷太太绝不会随意糊弄的!”身旁的丫鬟宝珑看着苏润珉生气得扭曲了的脸孔,只能慢慢的劝解着,心里却在鄙薄:一个姨娘生的,又怎么能和太太生的相提并论?也亏得太太心善,要是落在别人家里,早不知道被作践到什么样子了,还轮得到她在这里跺脚生气不成?      “说的也是,母亲总得先为我打算好再轮得上她。”苏润珉想了想,脸上一点点透出了笑意:“我嫁不好,底下妹妹们也没什么脸面!”整了整月白纱半臂,她在宝珑宝琳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了进去,细碎的步子掀起脚底的裙袂上下飞扬,那点点金线和头上的点点金桂相互映衬,倒也有不同的风情。      饭厅里一派热闹的景象,桌子旁边已经按位置宾主就坐。      苏润璃坐在苏三太太的右边,看着上首的两位客人。      一个据说是四堂兄,父亲离京外放九年,自己原是没见过他的,看着长相倒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就不知道性情如何。      至于旁边那个穿月白色蜀锦袍子的,母亲小声向自己耳语,说是什么武靖侯世子,却端的是一派贵气,脸上标着“生人勿近”的神色,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仿佛这世间一切东西都入不了他的法眼似的。      “摆谱给谁看呢。”润璃心里狠狠的腹诽了一句,抬起眼来却见到四堂兄正在往她这边看过来。   “这可是润璘弟弟和润璃妹妹?”      苏三太太温柔一笑,看了看身边的一双儿女,点了点头。      “就这么大了!”苏润璋惊呼出声:“那时候润璘弟弟和润璃妹妹出生的时候,我们都跑去看,当时一对小婴儿就那么一点点大,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润璋侄儿好像今年也只有十六罢?”苏三太太看着苏润璋老成的模样,不禁想到了他的年纪:“说得好像比璘儿和璃儿大了多少似的。”      “三叔母,十六已经不小了。”苏润璋笑嘻嘻的看着苏三太太:“武靖侯世子今年亦是十六,已经在宫中任御前行走了!”      “世子生性聪慧天资聪颖,怎能和凡夫俗子相提并论!”苏三老爷很圆滑的奉上一句赞扬的话:“不知世子此次是为何人来寻南山隐叟?”      “这个苏知府无需知道。”世子傲慢的抬了抬下巴:“苏知府可有南山隐叟的消息?”      “南山隐叟避居江南数十年,乃是传闻里的神医,可见过他面的人是少之又少。”苏三老爷叹了一口气:“我明日就着人细细寻访。”      “父亲,三妹不是在学医吗?她的师傅不知可和那个神医有来往?”坐在下首的苏润珉突然说话了,成功的吸引了武靖侯世子的目光。      苏润珉心中一喜,也不顾闺秀仪态,盯着武靖侯世子款款而谈:“三妹的师傅医技高超,听闻还经常出去寻访同行切磋医技,指不定就有那神医的信息呢。父亲,你说我这话可是不是在理?”      “珉儿这话不错,璃丫头,你师傅可曾和南山隐叟有来往?”苏三老爷脸上也流露出欢喜的颜色,若是能帮皇上找到这神秘的南山隐叟,那真是大功一件啊!      “父亲,璃儿只是和师傅修习医术,并未曾问过师傅其它问题。”润璃望了望面露急切之色的五堂兄和武靖侯世子,旋即点了点头说:“师傅现下正在杭州,不如今晚璃儿去寻师傅问问看他是否知道那南山隐叟的行踪。”      “也好,多一个人总能多知道点东西。”苏三老爷微微颌首:“只是,明儿早上再去罢,今晚恐会有雨,路湿泥重的,出行不便,想来世子也不着急这一宿的。”      “就按苏知府说的办吧。”武靖侯世子高傲的点了点头,仿佛给了别人一个很大的恩典,看得润璃一阵眼抽:他那样子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对,一只披着花外衣昂着头到处招风惹眼的孔雀!      “润璃妹妹竟然修习医术?”苏润璋饶有兴趣的看着坐在苏三太太身边的堂妹,白玉般的小脸蛋,一双如黑宝石般闪亮的眼睛,看得出来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可竟然会修习医术?这可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不愿意做的事情。      “璃儿年幼时体弱多病,在灵隐寺求签说要入药师门下方能平安,故从小便随师傅修习医术。”苏知府怜爱的看了看坐在苏三太太身边的女儿——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璘儿和璃儿是双生子,从生下来开始,璃儿就亏虚得紧,和小猫一般,连哭声都是有气无力的,生下来吃奶的同时就在吃药,那时候阖家上下都在忧心忡忡,不知道这个小女娃什么时候一个哭声上不来就该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璃儿三岁时自己放了杭州府同知,来到杭州的第二天,璃儿就因为在船上着凉,立时就生起病来,看着就是一副不好了的样子,一直就是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太太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背过气去。      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杭州府李经历建议自己去灵隐寺找那个闻名江南的济世大师。      “苏同知,你且去看看,济世大师仁心妙手,广度众生,经他改运活过来的人数不胜数!”      看了看病在床榻的女儿、妻子,苏同知死马当作活马医,带着仆人上了灵隐寺。      也是机缘巧合,那天济世大师刚好出关,他帮璃儿卜了一卦,沉吟片刻才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轮回而已。”      这几句话听得苏同知魂飞魄散:“大师所言,意指小女已……”      “非也,非也。”济世大师捻须微笑:“这位小施主是个有大造化的,只须耐心等待因缘际会,自然会大好的。只因她前世尚有罪孽未除,所以今生才得缠绵病榻之报,此生她须入药师门下,且要悬壶济世为自己积福才能保她此生平安,不知施主可舍得她一介闺阁抛头露面?”      “只要能保璃儿平安,我自是舍得。”苏同知彼时早已把世俗约束抛诸脑后,一心只盼着妻儿平安喜乐。      “大善!灵隐寺后世有一华佗传人结庐于山涧之畔,他的医术是极好的,你速速访了他去你家为令嫒医治,并求他收了令嫒为徒。”      后来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了……      璃儿奇迹般活了过来,拜了那个隐士为师,每天跟着师傅钻研医术——现在,健健康康的长到十二岁了!      “润璋哥哥,我三姐医术可是极好的!”突然坐在下首的一个娇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知府的沉思,定睛一看,是二姨娘所生的的四女儿,苏润珏,只见她娇俏的微微仰着脸,狭长的眼睛拉出一道细细的波纹看着对面的世子:“整个杭州谁不知道苏知府的三小姐菩萨心肠,走街串巷的为百姓治病呢……”      这个“呢”字拉出了长长的尾音,既娇媚又充满着引人遐想的深思。      一个闺阁千金,走街串巷?      啧啧啧,说出去都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吧,明着是在赞扬自己的三姐姐,实际上可是狠狠的踩上了一脚。      苏润珏说完之后迅速把眼波调了回来,用帕子掩着嘴嗤笑着:“三姐姐,我可羡慕得紧呢,要是我在外面有这个好名声,真是做梦都会笑呢。”      苏润璃看着只比自己小半岁的四妹妹,帕子掩不住娇小的菱唇,已是娇俏的开出了一朵花来,心里极是厌恶,但脸上又不能露出什么心思,只能淡淡的说:“四妹如果想要好名声,以后润璃出去治病的时候只说是杭州知府家四小姐即是。”拿了眼睛盯住哪个笑容凝滞的四妹,她又紧接着说:“在外面我都戴着帷帽呢,无人见过我的容颜,想必杭州府三小姐四小姐究竟谁是谁,也无人分辨得清。”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苏知府眉头一皱,就是再迟钝的男人,这两姐妹口头官司也是听得出来的:“璃儿在外行医,是在菩萨面前发过愿的,只要她平平安安,我已经心满意足,谁再乱嚼舌头,家法处置!”      润璃心中一暖,父亲,毕竟还是在乎自己的人。      突然之间,手背上传来一点温暖,低头一看,母亲的手已经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润璋侄儿,世子,尝尝杭州的美食,西湖糖醋鱼,这口味可是在京城吃不到的呢。”苏三太太笑吟吟的说,仿佛没有听出来刚刚那种暗潮汹涌。      “嗯,一直就听说江南美景美食,今日可算了却心愿了。”苏润璋也极为识时务,赶紧接过苏三太太的话:“呀——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听雨轩外点点滴滴细碎的声音逐渐密集起来。雨点滴落湖面,叮叮咚咚的,仿佛有人在弹奏着一段优美的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宴余波深夜时   清远堂的气压很低。      坐在主座上的苏知府和苏三太太都是一脸愠怒的神色。      “好好好,越发都长进了!”苏知府是实打实的生气了,极力想维持平静的神色都不能做到:“平素私底下闹一闹倒也罢了,今日贵客临门,竟然如此上不了台面!”      “老爷,是妾身管教不力。”苏三太太耷拉了平常格外耐看的柳眉,皱出了两道纹路,淡淡的在眉心之间舒展开了去。      “太太,我知道你的辛苦。”苏知府转头看了看依然美丽动人的妻子:“只是你须得分清嫡庶有别!不要一味的好心,让一些糊涂东西猪油蒙了心就想欺到你们头上来!”      “是妾身考虑不周详了。”苏三太太一脸羞惭,红了脸皮,眼睛里仿佛委屈得要滴出泪水来。      “四丫头,你且说来听听,刚刚你说那些混账话,究竟是何居心?”苏知府转移了目标,直接揪出了晚宴上那个肇事者。      “父亲……”苏润珏已经没有了在听雨轩那种娇俏可爱的表情,白了一张脸:“我只是想赞美下三姐姐……”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苏知府一拍紫檀木的茶几,怒目而视:“让自家姐姐出丑,你又能占到便宜?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你可做到了半分?你是存心让苏府的名声败掉,让世人嘲笑我苏文衍治家无方?”      “扑通”一声,二姨娘已是跪倒在地,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般:“老爷别气坏了身子,都是婢妾的错……”      “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苏知府斜睨了她一眼,昔日娇美的容颜在他眼里,此刻已经不再有吸引力:“要是给有心人知道了,少不得上报御史,奏一个治家不严,今年考评、返京述职都有影响!”      看了看站在二姨娘身边,神情懵懂的苏润珏,苏知府沉了脸:“二姨娘禁足一个月,四丫头从杏花天那个院子搬出来,她不再适合跟她姨娘住在一起了!”      苏润珏这才真正惊慌了,也赶紧跪了下来:“父亲,我不要和娘分开,我要和娘住在杏花天!”      “混账!”苏知府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走到她们面前:“你母亲住在哪里都弄不清?今晚我得好好的和你说说!你母亲住在主院!那个住杏花天的,一个姨娘,只是一个奴婢!她何德何能做了你的娘?”      低头看了看跪在那里的二姨娘,脸上的泪珠儿不停的滚下来,心里更是烦恼:“只不过是一个奴婢,竟然怂恿着姑娘叫自己叫娘?也不知道谁给你的胆子!还不把她拖回杏花天去,这个月不要在外面晃了!”      “是,老爷!”上来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拖走二姨娘。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大姨娘,这时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心里已经乐开了一朵花:这个平常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女人,也有这个倒霉的时候!而且被苏府上下这么多人看到了,看她脸往哪搁?老爷是禁了她一个月的足,可就算老爷不禁足,她这一段时间也不好意思出来乱逛了吧?      笑容还来不及收回,苏知府转向了她这个方向:“大丫头也搬出来!太太你不能再这么纵着她们了,连自己的娘亲都能混认!从明日起,大丫头和四丫头就到你这里来学规矩,好好整饬下,免得以后去了婆家,别人说我们苏府管教无方!”      大姨娘的笑容僵住了。      苏润珉也是眼神哀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润珏:你闹腾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把我和姨娘也拉下水?      “父亲……”她小心翼翼的开口:“我……”      不待她说话,苏知府已经打断了她的话:“看你今天的打扮,也是个不识大体的,须得你母亲好生教养着!不必多言,明日就和四丫头一起搬出来!”      看了看脸色衰败的苏润珉和苏润珏,润璃心里有点紧张,双手藏在衣袖里,不停的绞动:这是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她们会不会搬到含芳小筑来?      似乎感受到女儿的不安,苏三太太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缓缓站了起来走到苏知府面前      “老爷,我合计着就让大丫头和四丫头住到梨香院吧,和含芳小筑很近,三个姑娘可以互相多亲近些,那院子离主院牡丹苑也近,过来学规矩也方便,这样可好?”      “夫人安排得极好。”苏知府脸色微霁:“就这么办吧。”      扫视了三个女儿和在一旁默默无言的儿子,苏知府再次叮嘱:“以后倘若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就不只是搬出院子这么简单了!”      说罢,拂袖而去。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伺候着姑娘回各自院子里去?”扫了下尚且跪在地上的苏润珏和站在大姨娘身边瑟瑟发抖的苏润珉,苏三太太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意,这群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欺负到璃儿头上!都不消自己动手,丈夫就雷厉风行的收拾了她们,也算帮忙出了自己心中一口暗气。      四周发愣的丫鬟婆子们这才缓过神来,拉的拉,扯的扯,把那几个碍眼的弄出了清远堂。      “娘……”润璃愕然的看着苏三太太前刻还是一幅凝重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快活的微笑,心里感叹:娘亲这个变脸速度也忒快了吧?大姨娘的背影还印在清远堂的软帘上呢,她这边脸上的笑意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了。      “璘儿,璃儿,你们过来。”苏三太太放柔了声音,召唤了自己一双子女到跟前来:“怨不得你们父亲生气,四丫头做得也太过分了,且不说有贵客在场,就是只有自己家几个人也不能这样呢。你们给我好好的记住,你们是嫡子嫡女,身份自是不一样的,可不能给她们欺了过去。”      苏润璘明了的点了点头,他是苏知府唯一的儿子,从出生开始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还没见着这府里的捧高踩低的事儿,所以还不太注重这嫡庶的分别,但今晚听到父亲的言语,看到母亲的脸色,这才想起原来大姐和四妹并不是母亲亲生的,虽然平常她们都很恭敬的喊着母亲,可她们却是有着自己的娘的!      今晚的晚宴上,四妹竟然还在外人面前诋毁自己妹妹的闺誉,着实可恶!      “母亲,你原来都不应该对她们这样好!”苏润璘气忿忿的说:“她们吃穿用度和妹妹不差分毫,您还允许她们和自己亲娘一起住,可是她们竟然一点不知感恩!”      苏三太太微微一笑,摸了下满脸不忿之色的儿子的脑袋:“为了你们,娘吃点苦也无所谓,明天你还要早起去学堂,休息去罢。”      “那容儿子告退。”      当儿子消失在视野的时候,苏三太太这才把润璃拉到身边:“璃儿,你对今晚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润璃抬头看了看苏三太太含笑的眼睛,也狡黠的笑了:“恭喜娘亲,这么多年的苦心栽培,终于见到效果了。”      苏三太太大乐,拍了拍润璃的手:“我的璃儿果然冰雪聪明!”      转瞬又很惆怅的说:“璘儿懵懵懂懂的,连娘的用心都不了解,到时候我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出府呢!”      “娘亲,哥哥和我今年才十二岁呢,您慢慢教着,哥哥那么聪明,肯定一点就通的!”润璃安慰的反握住苏三太太的手:“我明天还得早起去找师傅呢——您也早点歇息吧,别叫父亲在房里久等了!”      苏三太太的脸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润,讪讪道:“绒黄,嫣红,还不赶紧送姑娘回含芳小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支持啊,求支持……    ☆、杏花天和蓼风阁   杏花天,院如其名,栽满了杏花。      春雨刚停,微风乍起,吹得一地落花纷飞起舞,如一幅写意风景画。      只是这般良辰美景竟被辜负了,没有一个人出来雨夜踏花,倒是卧室里传来小声的哭泣声。      “珏儿,你不要再哭了,你再哭,娘的心都要碎了!”二姨娘坐在窗边一个绣墩上,不安的拧着手里的帕子:“只是搬出去而已,你要是想娘,就来杏花天看看娘也就是了。”      “呜呜……为什么要我搬出去?我和娘住得好好的……”苏润珏一双妙目已是哭得红肿不堪:“肯定是那个女人在父亲面前说了什么!”      “珏儿!”二姨娘低声喝止了女儿,悄悄站起来看了看窗外。      外面没有人。      二姨娘这才坐了下来,担心的望着女儿,眉毛拧在一起:“珏儿,你千万不能这么任性,你是应该喊她一句母亲的!”      “你就会退让!”苏润珏跳了起来,冲到她娘的面前:“父亲不是很宠爱你的吗?你和父亲去说,叫他收回处置不就行了?”      “怎么可以呢?”二姨娘露出一丝苦笑:“太太是当家主母,我只是一个小妾而已!你父亲说得没错,嫡庶有别,这么多年了,她对我们娘俩已经算不错了,我还能去要求什么?”      “舅舅不是已经中了进士吗?叫他去和父亲说,把娘你抬做平妻,那么你就不用这么受气了!”眼睛一转,苏润珏又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法。      是啊,娘亲抬了平妻,自己的身份也高了,不再是庶出的四姑娘,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了!日后更是风光无限呢,特别是及笄以后议婚,就能找到一门更如意的亲事了。      “珏儿……”二姨娘苦涩的牵了下嘴角,拉住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你外公外婆早已亡故,家里没有人能替娘出头的了,你舅舅中了进士又如何?太太娘家是江南大族,她父亲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兄弟个个都位在要职,你父亲岂会为了你舅舅一个小小进士去得罪一群人?”      苏润珏的眼睛里透着绝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就只能认命了?一直被她们母女踩在脚底?”      “珏儿,只要你过得好,娘心里也舒畅。原来我对太太还心存成见,可这么多年下来,我打量太太真是个能容人的,要不是你还能有这么好的吃穿用度?和她亲生的没有两样啊!况且这十多年来都允许你和娘一起住,也不用到她面前立规矩,寻常人家哪有这般待遇?就等着过几年太太给你定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大红花轿嫁过去做大妇,娘也就别无所求了!”      “门当户对?”听到这几个字,苏润珏的小脸一沉:“我一个庶女,门当户对的人家会是哪些?有合适的吗?”      “哎呀,傻孩子,再不济就到你父亲的下属里找找看,万一四品、五品官阶的找不到,六品的人家总能找得着的。”      “什么?”苏润珏的两条眉毛立了起来:“娘,这样的人家,你竟也愿意我去?”      “这也没办法啊,都怪娘不好,给不了你一个好出身,你想要做正室,也就只能这些人家了。”      “我才不嫁这等人家呢!”苏润珏站了起来,眼睛里露出一丝憧憬:“我要嫁人,就要嫁像武靖侯世子这样的……”      “什么?”二姨娘是真正被骇住了:“武靖侯世子?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啊?”苏润珏朝二姨娘明媚一笑:“娘亲,你不总是说珏儿长得很美很美吗?”   “我的珏儿是美貌,可你身份在这里啊,怎么可能……”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是不计较身份的,大不了不做他的正室!”苏润珏两眼放光,映在微黄的灯影下,竟然有点狂热的神色:“我长得这么美,只要我嫁了他,他眼睛里肯定不会再有他那个正室太太的!”      二姨娘这会真是欲哭无泪了:“珏儿,你难道想走娘这条路?”      “娘,你难道不觉得这条路很不错吗?”      “你给我好好的去睡觉,脑袋里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二姨娘突然恼怒了,手里的帕子被她用力的拉成了一根布条儿。      这时候,心情复杂的二姨娘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她本来也是个好人家的女儿,父亲还做着六品的小官,本来应该是三媒六聘的去别人家做正室太太的!可是命运多舛,父亲早逝,留下孤儿寡母被族人欺负,母亲一病不起,第二年也撒手去了,族人占了他们的房产田地,只留了一个小院子给她和弟弟居住。      当苏家大太太,也是自己的远房表姐过来问她可愿意给苏三老爷做贵妾时,她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她要活下去,她要供养弟弟读书,出人头地,然后把属于他们的东西拿回来!      于是,在十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她被一乘小轿从角门抬入了苏府,正式开始了她的姨娘生涯。   那晚,看到苏三老爷英俊的脸庞在灯下朝她微笑时,她的委屈顿时不翼而飞了,她安下心来好好的侍奉他,好好的侍奉怀孕的太太,直到不久后的一天,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有女万事足——二姨娘并不想要个儿子,天知道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儿子生出来还能不能养活?与其到时候哭得声嘶力竭,不如就守着女儿过罢,大不了是多一副嫁妆,太太还是能容得下的。      可现在——女儿竟然想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没有三媒六聘,只能从角门进门,永远不能穿正红颜色的衣服,只能挑着桃红粉红颜色穿,永远要小心翼翼的侍奉着老爷太太!这些都是二姨娘心里一道深深的伤疤,是她不愿意去回想的,可今晚却被女儿勾起了往日的记忆!      用力盯着女儿那张天真的脸蛋看了看,二姨娘下定了决心,站了起来,她扬着嗓子喊道:“春兰,春兰!”      “嗳!”半天才听到脚步声,一个瓜子脸,细眉大眼的丫鬟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姨娘,有什么吩咐?”      “都死到哪里去了!”二姨娘不满的叱喝道:“还不赶紧的服侍你家姑娘休息!”      “不是姨娘吩咐过的叫我们走远些,你和四姑娘有话要说嘛?”春兰扬起眉毛,满脸的惊诧。      “你这小蹄子,干活不勤快,回嘴倒是利索!”二姨娘细细的柳眉拧到了一起,正准备发作春兰,却看到女儿一脸梦游的表情,注意力又被拉了过来:“赶紧的去打水来帮四姑娘洗漱,这会子该歇息了!”      踏出女儿的卧室,候在门边的丫鬟茉莉已经迎了上来扶住她的手:“姨娘,时候不早了,回房休息起罢?”      二姨娘点了点头,回头看看女儿卧室里一灯如豆,暖黄的火焰被打帘子掀起的那阵风吹得左右摇曳,心里莫名的酸涩起来,眼角又有泪水滴落。      与杏花天这边不同,蓼风阁这边却是喜气洋洋。      “女儿啊,你终于要去太太那边学规矩了。”大姨娘喜气洋洋的看着自家的女儿,眉眼带笑。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瞧你乐成这样!”苏润珉懒洋洋的把头发上的桂枝香卸了下来,银色的流苏尾部点缀着的米粒般细碎的金色摇曳起来,发出愉悦的叮咚之声。苏润珉用手指弹了弹那些细细的坠子,转手交给了宝珑:“给我仔细的收好了!”      这时候宝琳已经捧来了两杯热茶:“姑娘,姨娘,喝点茶暖暖胃罢!”      苏润珉接过定窑青花细瓷杯,看着袅袅的水雾在眼前升起,不胜欢喜:“那个贱女人,今天总算吃瘪了!”      “女儿,别说这么大声!”大姨娘憨厚的脸露出几分尴尬:“她其实人挺好的,而且她是贵妾,身份本来就比娘要高一些”      “什么人挺好的呀?娘,你是没长眼睛吗?自从去年她弟弟中了个进士,她就开始拽起来了,连带她生的那个也在我面前得意着呢!贵妾又如何,不一样都是妾?哼,这下可好了,被父亲骂得只有下跪的份了!”      苏润珉对着镜子瞅了瞅自己的脸蛋:“也不照照镜子!今晚穿成那样……穿得再怎么好,能比得过我吗?最可笑的是竟然还想在外人面前出三妹的丑,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大姨娘忧心忡忡的看着高高兴兴的女儿,想说什么,可又竟然哑口无言。      “娘,你说那个世子会不会觉得我很貌美?”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苏润珉把茶杯放下,又拿起镜子,左顾右盼。      “女儿啊,就算那个世子觉得你美,可是他家门第这么高,你也不可能嫁给他的啊!就是连三姑娘都没有可能嫁他呢!”      鼓起勇气,大姨娘说出了心里话,只想把女儿这不着调的想法给掐死在摇篮里。      苏润珉的眼睛扫了大姨娘,“娘,你怎么就这样看不起女儿呢!三妹是不可能嫁他的,因为她不会想去做侧室,可我不同啊,我可以不计较身份,做世子侧室也不错啊!”      大姨娘忧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劝说女儿放弃这个念头——不如明天去求了太太,尽早给她订一门亲,可能她就不会这么折腾了。      太太一直是和善的,想必也不会在婚事上为难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里,大姨娘又全身轻松了,站了起来对着宝琳和宝珑说:“我先回房间了,你们劝着姑娘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搬家呢。”      “知道了,姨娘。”宝珑为她把秋香色软帘打起:“姨娘慢走……”      此时,那个引起两位少女春心大动、两位姨娘坐立不安的罪魁祸首,正端坐在烟波阁厅房里的椅子上和苏润璋说话。      “你那个堂妹倒也奇怪,闺阁千金,竟然跑去学医。”      “也没什么怪不怪的,三叔不是说了其中缘故?我记得她确实生来体弱,当年府中都传这对双生子不能全都成活,必得克死一个才休,可没想到堂妹竟然还有这般佛缘。”苏润璋面露微笑:“而且现在看起来堂妹身体早已大安了。”      “林秀!”武靖侯世子斜斜探出半个身子,一脸诡异的笑容,一把抓住了苏润璋的手:“你说,你堂妹不知道医技如何?若是我们找不到南山隐叟,是不是能请她去帮圣上治病?”      “虞城……”苏润璋挣脱了武靖侯世子的手,奇怪的看着他:“你是不是糊涂了?我堂妹一个闺阁千金,学医只是为了结佛缘,怎么可能有本领治愈圣上的病?如果她都能治好圣上的病,那些御医岂不都是吃白饭长大的?你当御医都是酒囊饭袋?”      “也是。”梁伯韬——武靖侯世子讪讪的放下手:“我是关心则乱嘛!朝堂已有动荡的迹象,今上的病若是再不好,恐怕有大乱!”      “所以我们必须抓紧寻访南山隐叟才是!”苏润璋叹了一口气,想到出发前父亲郑重的叮嘱,忧心不已。      门外长安嗤嗤一笑:“三姑娘的医术这么好,他们竟然舍近求远去找一个人都不知道在哪里的老头,我看他们真的全糊涂了。”      “我也这么觉得。”长宁应和了一句,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作者有话要说:   ☆、师傅一点都不隐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多了,有点小激动,亲爱的各位童鞋,各种求啊,求收藏,求点击,求可爱的2分小花花,求评论……~~~~(>_<)~~~~ 某烟很贪心的想要长评肿么办啊!!!!   江南的春天如小孩子的脸,变化多端,昨晚还一夜淅淅沥沥,雨滴玉阶,空阶滴到明,早上起来却已经是有放晴的迹象,空蒙的天色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些太阳的影子。      含芳小筑里,润璃正带着四个大丫鬟在打太极。      练习太极,虽然不能让自己成为武林高手,但是却对骨骼系统、心血管系统、呼吸系统、内分泌系统、神经系统以及免疫功能等非常有好处,呃,简单一点说就是能强身健体,避免生病!      殊不知院子外面的一棵香樟树上有两个黑影,饶有兴趣的观看者院子里几个人的举动。      “起承转合,行云流水……暗云,你知道这是哪一派武功?”      “我也未曾见过。”另外一个人闷声道:“姑且仔细看了,再报世子知道。”      一点都没有想到还有两个偷窥“武林绝学”的人,润璃把陈氏太极演练了几遍以后简单梳洗了下就带着四大丫鬟出门了。      “出院子了,你快去报与世子知道,我跟着她们走!”      两个训练有素的黑影分头行动起来。      润璃神清气爽的坐在轿子里,不时的和跟在轿子旁边的几个丫鬟调笑着。      现在她已经不稀罕掀起窗纱偷看街道的繁华了——托济世大师的话,她被允许经常出府行走,所以早已见惯这人世繁华。      “姑娘,听说珍珑坊最近又推出了一款新衣,是不是要先去看看?”绒黄提到衣服针黹的时候,永远是两眼发光的。      “你就会想着这些,我觉得不如去挽香记看看新出的胭脂,我好学着去给姑娘淘澄新鲜胭脂。”嫣红不甘落后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衣服有什么好看的,自家姑娘穿什么衣服都漂亮,倒是胭脂就该留心着!      “弄半天合着都是打我的名头出来溜达呢?”润璃在轿子里有好笑又好气:“这样吧,黛青和葱翠跟我去师傅那里,嫣红和绒黄分开走,一个时辰以后到医馆来——你们带上长富和长贵,女孩子家家单身在街上行走,怕出意外。”      “谢谢姑娘了!”绒黄和嫣红心满意足。      “直接去济世堂,师傅该等急了。”润璃吩咐了一句,心里开始琢磨着,师傅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不好医治呢?      而在轿子后不远处的一个人也犯难了:三个方向,跟住哪一个呢?      想了一下,他做出了选择:跟着轿子走!      济世堂就在杭州的主街上,没走多远就到了,润璃带上帷帽,伸出一只素白的手,葱翠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出了轿子姑娘,几人往回春堂里走去。      “是三小姐过来了!”      济世堂里本是挤满了人,看着杭州知府家三姑娘带着丫鬟走进了医馆,大家都很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来。      “三小姐,你可要救救我的小孙子啊!”突然,一个老妇人冲了上来,拽住了润璃的衣角,红肿不堪的眼睛表明她已经哭了多时,身旁还站着两个青年男女,也是满脸哀戚之色,看来是老妇人的儿子媳妇。      “这位婆婆请不要着急。”黛青上前,不动声色的把那只枯瘠的手里的衣角拔了出来,然后扶住老妇人:“我们家姑娘自会尽心帮你孙子医治的,您先把您的孙子带过来给我家姑娘看看。”      “昨天就来了,在济世堂后院住着呢。”老妇人的儿子也走上前来扶住母亲:“请三姑娘大发慈悲救救小儿!”      那个年轻媳妇子也紧挨着丈夫,眼里全是红色血丝,嘴唇翕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润璃看得一阵心酸,医者父母心,看着这场面心早已不由得软了三分。      “既然如此,我先去后院看看,你们家来个人跟着。”润璃很温和的对老婆婆说。      “我就知道三小姐是大慈大悲的菩萨!石头,你赶紧跟着三小姐去里边!”婆婆挣脱了儿子的手,使劲把他往前推,似乎只要儿子跟着三小姐一进后院,孙子马上就能好。      那年轻媳妇子也满眼渴望的看着润璃一行人进后院的背影,喃喃的对着婆婆说:“娘,三小姐来了,狗蛋会好吧?”      “肯定会好的!”老妇人的脸上满是希望:“那可是三小姐啊!”      是的,杭州知府家的三小姐,杭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一手精湛的医术堪比华佗再世,再难的病症在她手里也是药到病除——虽然这话不免有点吹捧的嫌疑,但三小姐医术确实好得惊人!      而且三小姐还创办了这个济世堂,专为贫苦百姓看病。如果您穿着绸缎衣服,还带着几个狗奴才吆喝着来看病——不好意思,旁边有家回春堂,专等着赚您这种人的钱,看您脚步虚浮,自是身子亏空太多,来来来,人参伺候……      到济世堂来看病的,很多都交不上药费,更别说诊金了,三小姐就允许他们用服劳役的办法冲抵,杭州大堤那边全是满脸感恩戴德在劳动的人——你看见过服劳役服得这么兴高采烈的吗?可没办法,人家心里开心啊,家里人病治好了,而且还不用为药费担忧!      三小姐很开心,她的病人痊愈了。苏三老爷也很开心,现在服劳役不愁找不到人了,还有人要求在农闲的时候提前来做劳役,积攒着以防家人有什么不测呢!而且不仅是服劳役的人的数量上去了,完成质量也很高,这都是政绩啊!      杭州医会也曾经想过要对济世堂下手,因为这间医馆分掉了他们很多病人,可是想想三小姐的父亲,他们只能停手了——还好,三小姐对富人收费很高,比他们收费高了差不多一倍,杭州的富户们也不愿意做冤大头,所以在生病的时候会自动忽略杭州还有个济世堂这个事实,直接去了别的医馆。      苏知府今年也该回京述职了,他外放这么久,该回去做京官了罢?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医会的几个头目无计可施,只能每天求菩萨,保佑苏知府的政绩上达天听,能速速的把他调回京去任职。      现在杭州城交口称赞的三小姐,正一脸凝重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      “师傅,这不是病,这是中毒了!”      “中毒?”坐在床边的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头一脸讶异:“徒弟,什么时候你开始修习毒了?”      “在没有修习对象的时候就要寻找新的修习对象,这是师傅你当时告诉我的。”润璃微微一笑:“黛青,拿纸和笔来。”      “是吗?我有这么和你说过?”老头挠了挠头,凑了过来:“我怎么不记得了?呃,徒弟,你确定他是中毒?”      这句话确实是师傅说过的,只是不是这个师傅而已。      而且当时师傅说的是在没有研究对象的时候……润璃心里一苦,甩了甩头,再次给病床上的小男孩搭了下脉:“没错,他是中了莽草的毒。”      “莽草?”      “是。”润璃坐直了身子看了看男孩的父亲,“在树林的阴湿沟谷旁,有一种植物叫莽草,它的花和果实都有剧毒。它的花有特别的香味,长出来的果实跟八角极为相像。不知你可曾留意你儿子那日的踪迹?”      “他昨天下午和村里小孩进山玩耍,然后……”      “然后自然是恶心、呕吐、腹泻、头痛的症状,到最后昏迷不醒!”润璃从小男孩的衣服上捡起一片尚未拂去的叶子残片:“这就是莽草的叶子,师傅。”      趁着师傅拿了莽草叶子去研究的时候,润璃已经写下药方:“幸而令郎未多食此物,送来也还算及时,再晚一天,便神仙也救不得了!黛青,你叫药房捡几个枯莲房壳带蒂梗,咀一两半,煎水二三碗 ,待其冷却便给他灌下,半个时辰后自会醒来。 ”      年轻男子原已是六神无主,此番听得儿子有救,大喜之下竟然呆住了,只是抱着儿子,感激的看着润璃,好半天才挣出一句话来:“明天我就去知事大人那里记名,我愿服双倍劳役来谢三小姐的救命之恩!”      “那自然是极好的。”润璃也不做推辞:“葱翠,记下他的名字,等会叫长贵送去知府衙门,叫他们安排好。”      “师傅,我们去里间,我有话要问你。”润璃站了起来,挽住那个全神贯注查看着叶子的老头:“走吧走吧!”      “什么事情,丫头?”到了里间,老头不再是嬉皮笑脸的表情,望着润璃点点头:“徒弟,你越发长进了!”      “师傅,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要是那个小男孩身上没有莽草的叶子,徒弟也会要想很长时间才敢推测下药啊!很多毒看上去相似,其实都有细微区别,这农家夫妇又怎么能讲得清楚?只不过这孩子命不该绝,身上竟然还有莽草叶子,让我一眼就看出病因,师傅要是看见莽草叶子,难道还不知道怎么治?”      “那也是你心细如发才行啊!”老头笑得一脸舒畅:“果然是后生可畏!莽草毒性古书上虽早有记载,但草本却无图样,师傅也不得而知了。”      《本草纲目》上有呢。可是,这个时空,李时珍还没有出生……      “师傅,你认识一个叫南山隐叟的前辈吗?”      润璃的话刚出口,就见师傅猛的跳了起来:“谁叫你来问南山隐叟?”      “我堂兄和京城武靖侯世子昨日来我家,他们是来寻找一个叫南山隐叟的名士……”      “隐叟,我难道很隐?我分明每天在大街上走的!”      润璃瞪大了眼睛——师傅就是南山隐叟?她只知道他姓钟,当时在灵隐寺的后生结庐而居,由于济世大师的指点,她拜了他做师傅,可是他竟然就是那个神秘的南山隐叟!      “师傅……你没有弄错吧……”润璃小心翼翼的吞了口唾沫:“你就是那个南山隐叟?”      “十多年前我救了一个大人物,怕被他弄到那个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去当医生,我就告诉他我是隐居之人,结庐杭州南山之畔,不理世间浑浊之事,谁知道他竟然给我取个这样的名字!徒弟,你说说看,师傅到底隐不隐?”      “不隐,一点也不隐!”润璃忍着笑看着面前的师傅:“那您要不要我告诉堂兄,说南山隐叟就是您呢?”      “不用不用,丫头,一点都不用了!”南山隐叟双手一阵乱摇:“武靖侯世子来找我,肯定是皇上又病了!十多年前我给诊治的就是皇上,他犯的是头风,我暂时用针灸帮他压制住了,可要真正能断根,那得用华佗的方法才行!”      “头风?华佗的方法?”润璃沉吟,看来应该是皇上头中有肿瘤压迫神经?开颅摘除肿瘤可能是最后的方法,但这个时空,谁又敢这么做?大部分医生不过都是像师傅一样,针灸辅之以化肿去淤的药物缓解病情而已。      “皇上心思重,想的事情太多,头风复发是必然的,此次他病情定然比上次要深,就算是医治好了也是治标不治本,到时候把我留到太医院做了御医,老命随时就不保了,不如继续在杭州城里行医治病!”      “师傅所言极是,那我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你拿什么来谢我?”   南山隐叟看了看歪着头盯着他,俏皮可爱的徒弟,无奈的摇摇头:“我把最近研制出来的药方教你罢!”      “你是我师傅,这些你迟早要教我的!”      “……”南山隐叟摸了摸头:“要不是给你几颗救命的药丸?”      “润璃在此谢过师傅了!”深深拜下,掩去嘴角得意的笑容:师傅说的救命药丸可是珍贵呢,自己没功夫,也没办法天南海北到处跑,四处搜集那些珍贵药材来炼制,就这么轻轻巧巧得了几丸,真是好福利啊!    ☆、多少谜团烟雨中   春日的杭州府大堤一片明媚,太阳已经出来了,氤氲的雾气早已散净,河堤两旁的垂柳经过昨晚的细雨冲洗,在阳光的映射下绿油油的发亮,树底有不知名的野花在悄悄绽放,随着微风摇曳,很有惹人怜爱的意味。      这时,河堤上走着两个年轻公子,身后有仆从牵着马随侍。      不错,这两位年轻公子就是梁伯韬和苏润璋。      “润璋,你这位堂妹真是出人意表啊。”梁伯韬还是一袭白衫,只不过不是蜀锦袍子,已经换成了杭州府时下最时新的抽纱绣,在素净的白色下,隐隐有着山水的纹路:“她竟然会武功?还带着丫鬟在院子里修习?不知道暗云暗雨还会送来什么令我惊奇的消息呢?”      “我三叔父肯定是不会武功的,昨晚也不见叔叔提起她会武功,这么说来,我这堂妹确实有点意思!”苏润璋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奇。      身后跟随着的长安长宁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那是武功吗?那是三姑娘教大家的太极!三姑娘说了,练习了这个太极能强身健体,避免生病!连这都不知道,还在说三姑娘出人意表什么的……唉,原来京城来的人也这么无知啊!      根本不知道身后的仆从正在腹诽他们,梁伯韬和苏润璋欣赏着满眼春光,悠悠然的在大堤上散步:“出来前听父亲说你叔父为政颇有手段,治下有方,今日看来果然不错。”      “何以见得?”      “你且看这大堤,修得如此坚固,维护也得当,那下面的河道疏通……”他顿住了话头,看了看河堤下面隐隐绰绰的一群人:“现在不正是春耕时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外面疏通河道?”      “是啊,这个时候正是农忙时节,怎么会有这么多民工在这里?”苏润璋也讶异了:“虞城,我们且去看看!难道是三叔为了政绩竟不顾小民生存之计?”      那确实是一群民工,大家都在认认真真的干着活,脸上都是愉悦的笑容。      梁伯韬大为惊讶,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哪个服劳役的人脸上会是这样愉悦的表情——难道苏知府竟然有什么高招?      “润璋,你说这是什么缘故?”梁伯韬站在离那群民工不远的地方,很是纳闷:“要说是苏知府强迫他们在农忙时节来服劳役,可那些人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这万万说不通啊!而且,旁边连知府衙门的官差都没有,难道就不怕这些人消极怠工?”      苏润璋四处打量了下,转过头来看了看站在河堤上和牵着马的长随站在一起的长安长宁:“去问问他们?”      梁伯韬摇了摇头:“不妥,我们还是去问问这些民工罢。”      “请问这位大叔,你们可是为杭州府服役?”      被问话的是一个中年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脸上已是饱经岁月的风霜侵蚀,身上的衣服虽然齐整,但还是有几个补丁,显示了家境的贫寒。      “是的。”      “可是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你们怎么有时间出来服役?家中田地荒废如何是好?”梁伯韬看着中年汉子一脸安闲,并没有愁苦的神情,实在不解。      “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旁边一个汉子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看了看梁伯韬:“家里的农活挤着时间做完就是,可这里的活却不能耽误了。”      “嘿嘿,是啊是啊。”被问到的那个中年汉子搓了搓手:“这位公子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那我就继续干活去了。”      “你们都是心甘情愿来干活的?”梁伯韬心里有如被猫挠了一般,很想知道这个答案。自古民众就对各种各样的劳役徭役持反对态度,甚至还经常有逃跑以避免服役的事件发生,可是这里却透着古怪,人人安心服役,而且把服役看做头一份的要紧事!      “我们当然是心甘情愿来干活的,我们谢谢苏知府和三小姐的大恩大德都来不及,只不过出点力气而已,岂敢推辞劳役!”      梁伯韬看了看身边的苏润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林秀,看起来这件事里还有你那个堂妹的功劳呢!”      “不错,听起来是这样。”      “我们先再四处看看,等着暗云暗雨来报告下今日搜集到的信息,想来自然会有答案。”   答案很快被知道了。      梁伯韬饶有兴趣的挑了下眉毛,看着站在面前的暗云和暗雨:“苏家三小姐那个济世堂真的看病不收钱?”      “是不收钱,但是病治好以后,那家人必须自己去知府衙门登记服劳役来冲抵诊金。她开的这个济世堂只收贫寒人家的病患,不给富户看病,如有富户一定要上门求医问药,那价钱是极贵的,所以杭州城里的富户都不往这济世堂的。”      原来如此。      那些在河堤下忙碌的民众为何脸上有愉悦的表情,这下终于知道原因了。      “而且,属下探得苏府三小姐医术高超,大家交口称赞。今日属下在济世堂探消息时,就亲耳听到大家都在传着三小姐救了一个叫狗蛋的小男孩,原本已经死了,然后三小姐一剂药下去,半个时辰不到就活了!”      流言果然是流言,在流传的过程中被加了多少料,无人知晓,而听流言的人又何反应,也是苏润璃所料未及的,她根本没有想到人民群众撒播流言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杭州民众心里已经到了起死回生的阶段,很快就可以进化到白骨生肉的顶级大师了。      “哦?真有此事?”梁伯韬是真的感兴趣了:“你快说说有几分真实性?”      “属下治病过程没有见着,但看着那老妇一家的神情和言语,那个叫狗蛋的小男孩是昨日就昏迷了,一直未醒,至于死没死,属下并不能确定。”      “就算没死,能一剂药就救活,医术也相当不错了!”梁伯韬抚掌大笑:“林秀,你们苏家出人才啊!”      苏润璋皱眉看了看笑得舒心的梁伯韬:“难道你还在想着要我堂妹帮圣上去治病?她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到皇宫给圣上治病,有谁能信服?”      梁伯韬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林秀,你怎么就如此糊涂呢?你堂妹医术如此了得,她师傅定然更胜一筹,如果找不到南山隐叟,我们就举荐了你堂妹的师傅,想来也会药到病除!”      “但愿如此!”苏润璋并没有梁伯韬的乐观,回想起出京之时,父亲曾把自己唤到书房叮嘱千万要找到南山隐叟:“圣上十多年前就有此病,当年经南山隐叟医治以后痊愈,你们此次下江南一定要找到他来给圣上治病!”      他知道父亲的担忧,圣上尚未立下太子,朝堂一直就有几派势力各自拥护自己属意的皇子,苏家是少数纯臣,始终中立,可是皇上如果久病不愈,那势必要被迫站队了!站哪一边?      看了看身边的梁伯韬,武靖侯世子,从小他们就认识,因为祖父文名在外,当年被皇上钦点入皇宫教习皇子们策论之术,所以武靖侯把世子送到苏府跟祖父来学习,他和梁伯韬年龄相当,性子也相合,就这样成了好朋友。可是,现在他又有点后悔他们这种亲密的关系了!      不为别的,只为梁伯韬有一位做皇后的姑母!而且这位姑母还生下了四皇子和七公主。      当今圣上有六个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皆是柳德妃所出。      柳德妃是圣上做太子时的宫女,太子刚成年时被指为屋里人,放在外面就是俗称通房丫头的那种,在太子妃进宫后两年生了大皇子,然后在太子即位以后不久又生了二皇子。而太子妃,也就是梁伯韬的姑母却一直生育艰难,直到婚后十多年才生下了四皇子。      如果按照嫡庶有别来说,那么毫无疑问,四皇子是当之无愧的太子人选。      可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母亲柳德妃,却经不起外面有心人的撺掇,竟然真的以为立太子应遵循长幼有序,一心想着大皇子能入主东宫。而三皇子的母亲,魏贵妃,出身魏国公府,魏国公府乃是本朝老贵族,和朝内诸多公、侯、伯府都有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身份贵不可言,故朝内也有一派势力拥戴着三皇子。      如果皇上再继续久病下去,势必会有朝臣请立太子,而这个储君之争不可避免会让家里做出选择,如果想继续做纯臣,只能希望皇上尽快身体安康,让他自己去做选择。      皇上的心里是哪一个皇子更适合储君之位呢?      唉,谜团啊,只希望皇上能早日向臣子们解开,免得大家都在猜测,都各自有各自的算计。      望了望一湾碧水,波光滟潋,苏润璋无声的叹了口气,或许,从梁伯韬拜祖父为师的那一天起,苏府就已经和皇后娘娘绑在同一辆战车上了吧,只是父亲一直在掩耳盗铃,颤颤悠悠的走着他的纯臣路线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心里觉得好温暖,谢谢各位童鞋们……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午后的含芳小筑一片宁静,前院嫣红正在梨花树下收集新落地的花瓣,高高的梨树上还坐着一个小丫头,才留了头发,挽了两个丫髻,上面就近取材的簪了一朵梨花。梨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个花篮,小丫头正在细心的采摘着那洁白芬芳的的花朵。      “这些花太密了,疏一疏以后结的果子才会又大又甜。”树上的小丫头眉开眼笑的自言自语。      “品蓝,你这个馋鬼,就会惦记着吃。”嫣红扑哧一笑:“我倒是觉得,照你这么说,每个树枝上留一朵花就够了,那结出来的果子肯定会有脸盆那么大,也会甜得不行!”      “哎呀呀,嫣红姐,你就记得拿花去淘那胭脂膏子!”品蓝在树上不乐意的撅起嘴:“拿了做胭脂膏子,不如吃到肚子里去!”      “你就整天惦记着吃,真是一个吃货!还不快点把该做的事情做完,等会姑娘该醒了!”院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看着树上的品蓝摇了摇头:“赶紧的帮嫣红把花弄好,仔细姑娘立时找她有事情!”      “娘,你回来了!”品蓝惊喜的大喊:“姥姥身体好了吧?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多亏咱们姑娘给开的药,服了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阿弥陀佛,姥姥总算好了!”      这时嫣红已经直起身,摇了摇花篮,看了看里面满满的一篮子花,开心的对着门口妇人道:“吴妈妈这下可放心了,小姐这几天都在念叨着呢,快进来回了姑娘去!”      吴妈妈笑着走进院子:“是呢,这下总归放心了。姑娘没午休呢?”      嫣红的眼睛笑得如弯弯的新月:“本来倒是想午休的,后来大姑娘那边宝珑和四姑娘那边的春兰过来了,和绒黄那小蹄子在嚼舌头,姑娘就被吵醒了,这会正问着她们话呢!”      ——问话?说得怪好听的,说白了就是正在开着小会八卦呢!      姑娘遣了自己和品蓝到外面摘花,也是叫她们兼职做站岗放哨的活计而已。      果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吴妈妈喜得连眉毛都飞起来了:“什么事情叫这两个小蹄子一起过来了?”      口里说着话,脚却没停着,步步生风,一步踏入了内室的房门。      “姑娘,你可没看见呢,当时二姨娘那脸,白得和糊窗户的纸浆子一样呢……”春兰笑得很开心,耳朵上垂下的小坠子也一晃一晃的打着秋千,煞是娇媚。      “我们大姨娘倒是没说什么,估计她还很乐意大姑娘有这种心思吧。”坐在春兰旁边的宝珑撇了一下嘴:“原本自己也是奴婢出身的,眼皮子浅,比不过二姨娘原来也是官家女子,毕竟见识多一点。”      “春兰宝珑,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不好好伺候着姑娘,怎么跑到含芳小筑来嚼舌头来了?也不怕扰了我们姑娘歇息!”吴妈妈一进屋子,就听得这没头没尾的话,心里被撩拨得不行,赶紧啐了   春兰和宝珑,心想着还能听到她们再说一次。      果然,还不等春兰和宝珑开口,这边绒黄就已经说上了:“吴妈妈,你总算回来了!可叫我们挂心着,连姑娘都念叨得慌呢!我们刚也没说什么,就在说昨晚大姑娘和四姑娘在清远堂被老爷训斥了,叫她们今儿全搬到梨香院住,不许再和姨娘住了,回了蓼风阁和杏花天以后,她们和自家姨娘吵闹呢!”      解说词简明扼要,又适当的体现了对含芳小筑仆从里面地位高超的奶娘吴妈妈的挂心,还凸显了自家姑娘对下属的关怀——呃,绒黄真是越来越面面俱到,八角玲珑了!看了看绒黄那细眉细眼,润璃突然感到自家手下有这么得力的丫鬟,真是人生幸事!      “姑娘,我早就和太太说了,大姑娘和四姑娘该从姨娘住处搬出来!正经主子怎么能和那些半主半婢的住在一起,早晚得被带坏了去!”吴妈妈听了绒黄的话,一脸欣喜:“只是不知老爷怎么也管起内院的事情来了!”      “还不是我们家那没有眼色的姑娘!”春兰水汪汪的大眼睛瞟了一下歪歪斜靠在美人榻上的三姑娘,咽了下唾沫,看着三姑娘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一点鼓励的神色,又开口非议起自己家姑娘来了:“你是不晓得呢,吴妈妈,昨天老爷在听雨轩设宴款待大爷家三少爷和武靖侯世子,我们家那没眼色的姑娘呀,啧啧啧……”      春兰软软的声音就像山谷里的黄莺,清脆清脆,又带着点婉转的腔调,听得吴妈妈心里无比舒畅:“四姑娘怎么着了?”      “她竟然在贵客面前落三姑娘的脸,晚宴以后老爷发火了,说她不知身份呢。”      吴妈妈神色激动起来:“她是什么东西,给我家姑娘提鞋儿都不配,怎么也敢在贵客面前疯言疯语的!老爷说得对,真是不知身份!”      “后来啊,回到杏花天,就一直哭呢。二姨娘劝慰她,结果倒好,她还做梦想要二姨娘去老爷那撒娇,要抬平妻!”      “做她娘的春秋大梦!”吴妈妈一脸狰狞:“二姨娘能和我们太太比吗?我们太太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一个做惯小妇的,成天就会狐媚着脸,拿乔做致的,还想做平妻!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看,头上面有没有诰命的青气影儿!”      说到激动之处,吴妈妈胳膊抡了起来,“吧嗒”,胳膊上挽着的一个包袱就掉到了地上。      “妈妈别这么着急,她说她的,我们且听着就是,老爷虽说平日里还算宠着那二姨娘,可心里明白着呢。”润璃看着自己奶娘真的急了,脸皮涨得通红,害怕她来个什么血压骤高,然后中风就坏了,赶紧开口抚慰她:“地上包袱里是什么呢?妈妈这么金贵着挂在胳膊上,听闲聊的时候也不愿意放下来,这下子倒好,包袱自己跑了!”      “哎呀,我的好姑娘,我都忘了这一茬了!”吴妈妈赶紧捡起包袱,拍了拍那个蓝底碎花的包袱皮儿上的灰:“姑娘不是喜欢吃腌的酸菜吗,我叫我娘家嫂子给腌了几罐香香的腌菜,这不,先带点过来,姑娘吃着喜欢再去运过来。”      “多吃腌菜可不行,对身子没好处的,偶尔吃吃调换个口味就是了。”润璃点了点头:“吴妈妈,你先去把腌菜交给咱们小厨房里的王婶儿再过来好好歇歇吧。”      “行!”吴妈妈喘了口气,对着春兰点点头:“我马上过来,你等会尽细的告诉我!”      “妈妈尽管放心去办了该办的事情,我还敢对您瞒着什么吗!”春兰笑着用手帕掩了口:“宝珑这里也有好听的事情呢!”      宝珑瞪圆了眼睛看着吴妈妈那亟不可待的脸,点了点头:“真的呢,吴妈妈,你先去放好东西,歇下气,我们不着急的!”      吴妈妈得了保证,脚下生风的往后院去了。      润璃看了看春兰和宝珑,抿嘴一笑:“没想到,大姐和四妹那边有你们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又会说故事儿,又会看眼色,看着我都眼热了,想去太太那边讨你们过来当差了!”      话音刚落,那幅水墨山水的门帘被撩起,葱翠擦着汗走了进来。      “姑娘,我怎么才出去一会,你就嫌弃起我们来了?”葱翠嗔着脸儿,把手帕递到春兰和宝珑面前:“你们给看看,这就是我们家好姑娘呢,刚刚支使我带着小丫头子在后花园药圃做了这么久的活,累得全身湿透,这手帕子上全是汗呢,可现在回来还说我们不贴心,比不得你们这两个聪明伶俐的,哎呀呀,我赶明回了太太,去哪个不起眼的角落凉快着去,免得不明不白的就惹了我们家姑娘嫌弃!”      绒黄看着葱翠红扑扑的脸,上前一把就把葱翠拉到一边:“也不赶紧去洗洗,还到这里胡说八道的,等会该去牡丹苑太太那头去了,你要一屋子的人闻你的汗臭味儿?”      “身上有汗臭味儿,话里倒有有酸味儿呢!”润璃含笑看着自家身边的大丫鬟:“我什么时候又嫌弃你了,用得着这般撒娇撒痴的在我面前张狂着?仔细我回了太太揭了你这层油皮儿!还赶紧去换洗下!”      葱翠立时眉开眼笑的赶着到美人榻前面蹭了蹭:“我就知道姑娘不会嫌弃我的!姑娘,来闻闻我这话里还有酸气儿没有?”      “快去换洗罢,磨磨蹭蹭做什么呢!”润璃伸出小脚,轻轻踢了她一下:“做出这副张狂样子,也不看看有别院的姐妹在,想要她们看着我们含芳小筑里的人没规矩呢?”      “谨记姑娘教诲!”葱翠扮了个鬼脸,一溜烟的往后院去了。      “我这边丫头们都惯得懒惫的,比不了大姐和四妹治院有方,倒叫你们看了笑话去了。”看着春兰和宝珑那羡慕的眼神,润璃淡淡一笑,她不是不知道春兰和宝珑的心思,这两人是含芳小筑的常客,蓼风阁和杏花天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这边马上知道得清清楚楚。      或者她们本来就是母亲安插在那些院子里的眼线吧,宝珑还算是个稳妥的丫头,平常过来闲扯归闲扯,也没有露出不安分的心思来,倒是这个春兰,相貌儿生得是极好的,可那眼神总有掩不住的飘忽,水汪汪的勾着人的神思,恐怕她的心思还不只是做个大丫鬟而已。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她来含芳小筑越发勤密了,有事没事的都过来晃,总归有所图谋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想活得更好一点。如果在不涉及自己和亲人利益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帮帮她们的,可如果把手伸到自己亲人这里来,她也不是好惹的!      “春兰丫头,快说快说,后来又怎么着了?”      吴妈妈已经回来了,端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美人榻旁边继续追问着。      “后来呀,我们家姑娘竟然说想嫁给武靖侯世子做小妾呢!她说三姑娘这身份肯定嫁不了武靖侯世子,要想嫁他只能做侧室,三姑娘肯定是不愿意的,可她愿意……”      “我呸!”吴妈妈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家姑娘嫁个皇子都够格儿,还不能嫁个武靖侯世子?还做侧室?小妇养的就是小妇养的,和她那个娘一个性子,天生的奴婢命格儿,就算是成了正经主子,也会自己想着办法自贬身份!”      “可不是说嘛,哪有姑娘嫁的自己赶着给人家去做小妾的?”春兰笑了笑:“更何况才见了世子一面就想着这些了,还不知道人家世子眼里有没有她?”      “是呀,吴妈妈,我们家姑娘竟也是一样的想法呢!”宝珑也赶着告诉吴妈妈蓼风阁的消息。      “啊呀呀,真不愧是姐妹!都一个德行!”吴妈妈拍手大叹,突然想到润璃算起来也是大姑娘和四姑娘的姐妹,赶紧补充了一句:“小妇养的姐妹果然想法都一样,赶着去轻贱自己,到底不是太太生养的!”      “是呀。”春兰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杭州城谁不知道咱们苏府有个三小姐,心肠堪比菩萨,长相模样那是一等一的好,都说是观世音面前的玉女转世呢!”      “春兰这话我爱听。”吴妈妈笑眯眯的点头。      “姑娘姑娘,梨香院那边吵起来了!”品蓝蹿了进来,把一篮子花搁到桌子上面,喘了口气:“我在梨树上看得分分明明的,那院子里有人在揪着打呢,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听到这话,春兰和宝珑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三姑娘,婢子先回梨香院去看看。”      润璃点点头:“你们赶紧去罢,梨香院闹起来了,你们两个大丫鬟不在倒也不好办了。恩,品蓝,去西厢房拿点治咳嗽的药给春兰,免得回去找不着出来的由头。”      “还是三姑娘体恤我们!”春兰和宝珑躬身打了个千儿就跟着品蓝离开了房间。      剩下主仆几个,眼里全是八卦的光彩:大姑娘和四姑娘住到一块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住到一块了,吵架还会少吗?      赶紧出发看热闹去啦!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不教母之过也   虽然心里非常想马上去现场看最新八卦,可礼数还是该顾上,否则梨香院刚刚有人吵架,含芳小筑这边就跑一群人过去,没由得让人尴尬呢。      所以,当绒黄嫣红黛青无事可做又等得心急,只能在后院守着葱翠换洗出来以后,润璃算着时间也差不太多,这才带着吴妈妈和四个大丫鬟赶去梨香院。      梨香院,院如其名,里面种满了梨树,那花朵落满了院子,就像给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毡毯一样,煞是触人眼目。院子的落花上面,跪了几个人,母亲身边的夏妈妈正一脸的厉色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丫头,身后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还是赶来晚了!      润璃遗憾的看了看那几个小丫头,她们似乎知道自己惹祸了,正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着。再往她们身后看,是大姐和四妹,两个人的脸都紧紧的绷着,身边站着几个丫鬟,刚刚在含芳小筑闲聊的春兰和宝珑也在其中,看起来她们还算很机灵的,竟然没有被余波殃及。      “就是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兴风作浪,竟然撺掇上大姑娘和四姑娘了!”夏妈妈很有气势的在责骂着跪在那里的几个丫头。      也难怪,夏妈妈是苏三太太的奶娘,一直就是太太得力的干将,她一出手,也代表这事情太太已经知道了,谁也兜不住了。      “夏妈妈,不是我们家姑娘的错!”跪在地上的一个小丫头大着胆子说:“是大姑娘身边的宝珠故意挤兑秋盏……”      “现在不着急说,等会我会让你们说的!”夏妈妈的脸上露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但是苏府内院的丫鬟小厮们都知道,夏妈妈那招牌式笑容其实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温和的。      “先把她们都带走!”夏妈妈挥了下手,几个婆子上来,抓住那几个小丫头就走了出去。      “大姑娘,四姑娘,太太叫你们现在去主院呢。”夏妈妈又温和的笑着,对站在院子里,脸色雪白的苏润珉和苏润珏传着苏三太太的话。      大姑娘苏润珉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苏润珏,带着几个丫鬟走了出去,看到门口的苏润璃,也不打招呼,一阵风一样的走了出去。      “四姑娘……”夏妈妈看着站在那里不动的苏润珏,拉长了声音。      “走就走,谁怕谁!”苏润珏一跺脚,扬声道:“夏茉,帮我去屋里取那件青州绒面绣牡丹花儿的斗篷来!夏妈妈,外面冷着呢,容我披件斗篷再走!”说完拿眼睛剜了夏妈妈一眼,似乎在进行无声的挑衅。      夏妈妈是看惯了风浪的,也不计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夏茉从屋里出来,把斗篷披到苏润珏肩膀上:“这下四姑娘可不会说冷了,随老奴走一趟罢!”      说完转过身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润璃,那温和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暖和起来,是那种真心真意的笑:“三姑娘怎么也来了?”      “隐隐的听着这边院子热闹得紧,人声鼎沸的,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大姐姐和四妹妹今儿搬院子,今儿上午我出去找师傅了,也没来得及过来给大姐姐和四妹妹搭把手儿,所以现在想过来道贺的。”      “大家都知道三姑娘礼数周到的,正事儿要紧,三姑娘先把要紧事儿办妥了再说。”夏妈妈看了看身材纤细的苏润璃,一身淡蓝水洗绸的襦裙,配着粉白色比甲,披着月白色披帛,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嫣红你们这些小蹄子,怎么也不给姑娘罩件披风?仔细姑娘着凉!”      “夏妈妈,黛青拿着披风的,只是我们姑娘现儿身体可好呢,没叫我们给她披上了。我们家姑娘,实诚着呢,不像有的人故意装成弱不禁风的模样好让旁人怜惜,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葱翠口直心快,一通话噼里啪啦出来了。      苏润璃用手指戳了戳葱翠的丫髻:“你这丫头,疯魔了不成,满嘴胡嚑些什么!我可得好好罚你,免得我落个管教不力的名声!”      夏妈妈看了看润璃,笑着说:“姑娘是得好好管教葱翠这小蹄子才是,不过她伶牙俐齿的,惯会说话,听着也叫人舒心呢,老婆子这次就帮她说句好话,姑娘暂且饶过她一次,叫她以后更用心的伺候着,将功赎罪也就是了。”   说完,又转过身来,狠狠的看了一眼那边的四姑娘:“春兰,夏茉,一个个呆头呆脑的杵在那里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扶着你们家姑娘去主院?”      “四妹妹,刚刚好我也想去看母亲呢,我们一起过去罢!”苏润璃看着那个被葱翠的话气得两眼冒火的苏润珏,淡淡的说。      可是生气归生气,她苏润珏又无可奈何!      葱翠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她,如果她一定要揪着葱翠的话不放,那就坐实了那个装柔弱的人就是她了,现在自己和夏妈妈不软不硬的一番话下来,她就是想开口也没办法了。      “谁和你一起去,我自己去见母亲,用不着你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来装好人!”苏润珏怒气冲冲的带着春兰和夏茉跨出了梨香院的院门。      “太太是该好好教下四姑娘学规矩了。”夏妈妈看着苏润珏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四妹妹年龄尚小,做事不周到许是有的,委屈妈妈受着点了。”苏润璃含笑看着夏妈妈,缓缓说道。      “不愧是我们太太生养的!瞧着说话的神情气度,竟是一个天一个地!四姑娘也就小了姑娘半岁,不如的地方多了去啦!”夏妈妈端详着润璃,眉眼之间露出由衷的笑容:“姑娘,我们走罢,太太那边应该在等着老奴了!”      润璃点点头,一群人拥簇着去了主院。      刚进牡丹苑,就听到苏三太太软糯但又不失威严的声音。      润璃紧走进步,跨入母亲的内室。      就见母亲坐在中间一个软榻上,身上穿着一身酒红色绣合欢纹的褙子,笼了件小毛坎肩,那毛是黑狐狸毛,华贵得很,远远望着油亮亮的,心想着若是泼杯水上去,恐怕会一滴滴尽数滚落到地上的。      苏三太太手里抱着珍珑坊新出款的小香手笼,拧了两条好看的眉毛,看着两个庶女:“多次和你们说过了,女子最要紧的是温柔娴淑,像你们这个样子,我又怎放心得下?女不教,母之过也,看来我确实得好好管束下你们了。”      “母亲,这事情分明就是大姐不对,您这样做,好像在偏袒她吧?”苏润珏终于压不住心里的怒气,看着站在对面的大姐,开始发飙。      “四妹妹,母亲在说话的时候你尽可仔细儿听着,等母亲叫你说话的时候再说。”润璃不愉的看了一眼苏润珏,走到了苏三太太的跟前笑着说:“母亲,璃儿来晚了些,望母亲恕罪。”      苏三太太招手叫润璃坐到她身边来,笑眯眯的看着她:“璃儿,听说你今天救活了一个死去的小孩子?”      润璃吃了一惊,跳了起来:“我哪有那般本领?”      “不是吗?听他们说那孩子都已经死透了,你给他服了一剂药,不到半个时辰就醒转过来了!”苏三太太话里也透着惊讶:“璃儿医术竟然这般好了?母亲原以为你也就会治个头痛发热的,没想到我女儿竟然有这般本领!”      “母亲,那些传言你也相信?”润璃不由失笑了:“我要是有起死回生的本领,那阎王爷肯定会埋怨我抢他的饭碗,第一个就把我拘走了!那个小孩是误食了毒物,只是昏迷,并没有死透,凑巧我知道个民间方子就是解这毒的就给他服了。”      “阿弥陀佛,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呢!说来也是那小孩命好,要不是碰到我璃儿,怎么能好!”苏三太太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女儿,心里满是欢喜:“璃儿啊,你行医救人娘不反对,但女子要学的功课也不能丢了!”      再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两个庶女,苏三太太点了点头:“明天起,你们姐妹三人到我这里请安以后就去洗玉斋上学,老太太早已替你们姐妹三人请好了教习规矩的黄姑姑,她原本是长乐宫的掌事宫女,年龄到了外放返乡,这次刚刚好和你们四堂兄一路乘船回来的,昨日她回乡处理下家事,合着最迟今日申时可到府,她将会教你们学规矩。你们姐们三人这些年是和许家的几个姐妹在族学里读书,但你们父亲一直觉得应该请先生来家里教着比较好,因此年前就已经给你们找了一个教习诗书古琴的李娘子,她是清音居士的外孙女,颇有才情,字也写是极好的。另外还有一个教你们女红针黹的刘娘子,她是珍珑坊的掌针绣女,娘特地花重金聘请了她一年来教你们女红,你们都给我认真学着点,要做个真正的大家闺秀,那可得花点功夫才行。”      苏润珉这时眼里才透出惊喜的神色:“谢谢母亲的安排,珉儿会尽力去学习的!”      她身边的大姨娘也喜出望外,象征着憨厚的两片厚嘴唇感激得都合不到一起:“婢妾谢谢太太费心!”      苏三太太丹凤眼扫过大姨娘那张圆润的大脸盘儿,有点不悦的说:“大姨娘,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学不会该怎么说话做事?我和姑娘们在说话,你且在旁边听着就好,怎可突然说话打断主子?”      大姨娘的脸唰的就变了颜色,那感激的神色还来不及消失,这时一种自卑的神色又爬上了她的脸,乍喜乍惊的那种变化,让润璃看着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大姨娘本来是父亲的贴身丫鬟,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是因为有一张讨喜的圆脸盘和一副据说是好生养的身子,在和母亲结婚之前就被祖母挑中给了父亲做屋里人,她的角色大概就是父亲的性启蒙教育者吧?由于初通人事,父亲也曾经宠爱过她一段时间,所以竟然让她在母亲未进门之前就有孕了。      按大周的民俗风气,媳妇进门之前通房丫头是不允许有身孕的,不仅是因为庶出的占了个长字的份儿以后家事不好料理,而且这也是变相的在落媳妇娘家的面子。可是当大姨娘有孕,连父亲都叫人去准备落子汤的时候,苏家那个不按理出牌的祖母把大姨娘接到了自己屋里,说什么稚子无辜,不能用死规矩害了苏家血脉,最后苏润珉在老太太的庇护下安全出生,而苏三太太的父亲和哥哥也因为这件事得到了官职提升一级的优惠,就这样,苏三太太只能忍气吞声的嫁了过来。   所以,尽管大姨娘后来根本无宠,尽管她曲意奉承,苏三太太看见大姨娘,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大姨娘原来出身只是奴婢,自然没学会规矩,我看学规矩的时候不如叫上大姨娘,学好了以后就不会不懂规矩,不会叫母亲不痛快了。”苏润珏在旁边站了一会,终于抓住了可以反击苏润珉的一个机会,岂能错过。      “不知道哪个不懂规矩,昨晚还叫父亲给禁足了?”苏润珉也不是省油的等,挑了下眉毛,带着讥笑的眼神看着四妹妹:“至少我姨娘还能站在太太的牡丹苑里请安,可有些人这个月连门都不能出呢。”      “那是父亲怜惜我娘身子弱,借此省去她的请安!”苏润珏看着大姐得意洋洋的脸,心头大恨,只想扑上去撕了她的脸,可是站在牡丹苑的堂屋,又不敢轻举妄动,一张小脸憋得辛苦,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乱花渐欲迷人眼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我写的文文,请大家帮忙收藏,点击,评分,评论,帮忙推荐给你的好友吧!   是不是我太贪心了?可是人家真的很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喜欢嘛   表拍我啊,遍地打滚各种求吖……   “谁是你娘?你娘坐在这里呢。”苏润珉看着四妹气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心里更是开心,脸上笑得更是舒畅:“四妹妹,父亲昨晚才教诲过,我们的母亲就是太太,你怎么能乱认母亲?那个只是一个姨娘罢了,你怎么能这样拎不清呢?”      “你……”苏润珏还想反击,可发现自己理亏词穷了,不由得只能恨恨的盯着苏润珉,紧闭了嘴巴,不再说话。      “都越发长本事了。”苏三太太摸了摸手笼看着面前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庶女,心里有说不出的成就感:“这般放诞无礼,看起来我果真是有罪过了,没有尽心教好你们姐妹两个。这样罢,除了每天的功课外,你们姐妹还要抄写《女四书》和《女戒》,一个月抄十遍,也好叫你们记住女子应守的本分,免得出嫁以后丢了苏府的名声。”      苏润珉和苏润珏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对自己的愤怒,但却只能装出温良的模样,细声细气的回复:“谢母亲教诲,女儿记下了。”      “今天这事情双方都有错。”苏三太太眼见苏润珏的神情又不服气起来,严厉的看了她一眼:“梨香院两层楼,足够你们姐妹俩住了,不知道你们还要争些什么?润珉住东厢,润珏住西厢,后院临墙的房子是丫头婆子住的地方,一样处置,东边五间归润珉的丫鬟,西边五间归润珏的丫头。”      “可是东厢的房间要比西厢大,光亮也足,凭什么我不住东厢?”苏润珏一脸的不服气:“我姨娘是贵妾,我该要住好一点的房间才是。”      润璃很无语的看着四妹妹,很想知道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大姨娘也好,二姨娘也罢,都是没有过明路的妾,都不是明媒正娶,她和苏润珉都是庶女而已,她有什么资本在这里装出高人一等的样子来?况且还有这么多下人在,丫鬟婆子们平常没事情做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传闲话,她就非得把自己的光辉形象更光辉一点,好让大家都知道苏府四小姐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趾高气扬,挤兑自己的庶姐?      “凭什么你不能住?”苏三太太果然被刺激了,冷笑了一声:“我安排哪个女儿住哪一边还得向你请示了?难怪今天梨香院会如此大的动静,我竟不知道你骄纵到如此地步了!本想着母女天性,不愿剥夺了姨娘和子女享受天伦的权利,倒没曾想养出这样不知深浅的下作坯子来!看来我只能好好的管教才是了,否则你这种性子,嫁出去也只能连累了我苏府的名声!夏妈妈,拿家法来,抽四姑娘十鞭,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十鞭!苏润珏的脸色立刻转白了,赶紧跪了下来向苏三太太求饶:“母亲,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和母亲顶嘴,母亲宽恕了女儿吧!”      “我倒也想宽恕你,可又怕你父亲埋怨我教女不严,怕你将来的公公婆婆会说我们苏府教出来的女儿上不了台面!”苏三太太盯着苏润珏流着泪的小脸,微微的笑着,那笑容看上去特别的温柔,特别的慈爱:“这世间,只有吃了苦头方才能让人记住下次做得更好些,所以这家法是不能免的,润珏你就安心去领了十鞭子,好好体会下吧。”      “是呀,母亲这么关心你,四妹妹,你得谢谢母亲,要体谅母亲的一番苦心才是呢!”苏润珉在旁边看得眉开眼笑,心情特别好,只是当苏三太太的眼角余光扫过她时,她这才张皇的闭紧了嘴巴。      “母亲,四妹妹年纪还小,免不了犯糊涂,您就饶了她这次吧,以后她跟着母亲学规矩,自然就不会再犯错了。”润璃叹了一口气,还是开口为苏润珏求情了,她并不希望看到这种暴力事情发生,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让她难过,何况苏润珏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牙尖齿利只是她个性问题而已。      苏润珏听了润璃求情的话,楞了一下,向她投来了感谢的一瞥,润璃偏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      “年龄小不是犯糊涂的理由!”苏三太太斩钉截铁的驳回了润璃的话:“既然璃儿帮你求情了,那这次就抽五鞭吧,夏妈妈,你带四姑娘下去用家法!”      “四姑娘,请吧。”夏妈妈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拎起了全身瘫软的苏润珏,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把她拖进了牡丹苑的后院。      “润珉你先回梨香院去,那些丫头处理完以后自己会回去的,记得明天辰时过来请安,然后你们姐妹三个一起去学习。”苏三太太抬了抬眼皮,看了下站在一旁惊吓住了的大姨娘和苏润珉:“做为长姐,言行举止都要给妹妹们立个榜样,你自己仔细琢磨着看看哪些地方尚有不足,好好给改了!”      “是,女儿感谢母亲教诲。”苏润珉福了福身,就带着丫头逃一般的离开了牡丹苑。      “太太……”大姨娘凑了过来,一脸的惊吓加犹豫的表情。      “你想要说什么?”苏三太太很不耐烦。      有几个女人耐烦跟丈夫的小妾说话?可这个社会由不得自己的性子,要贤惠,不能做妒妇,要帮丈夫照顾小妾们,还要负责教育她们的儿女!      “太太,珉儿……”看了看苏三太太听了这个称呼脸色变得严厉,大姨娘赶紧改口:“大姑娘今年十四了,老爷对她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你觉得老爷又会有什么想法?”苏三太太斜睨着那张圆脸盘:“你以为润珉的婚事还用得着老爷这么操心?”      “婢妾不敢!”大姨娘赶紧低下头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是婢妾僭越了!可是婢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能嫁得好一些……”      “那你又觉得什么叫嫁得好一些呢?”苏三太太微微一笑:“你有这份心意儿也不奇怪,都是有儿女的人,我倒也能体会你的心思,只是我想知道你可有些什么具体的想法?大姑爷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大姨娘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苏三太太,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真心的笑容:“太太,还是你能体谅我……”说到这里,她声音有点哽咽:“我知道我给太太难堪了,其实当时我并没有想着能把珉儿……不,不,我并没有想到有这个福分把大姑娘生下来的,婢妾都做好准备要喝那碗落子汤的,可是老太太给拦着,终究还是让太太难受了……现在大姑娘都快满十四岁了,明年及笄以后就该议婚嫁了,我一直担心着这事呢,我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太太有心,不拘给议个一般的人家,只要家世相当,姑爷性情脾气好就成。”      “如果老爷要把她送去侯府做贵妾,大姨娘你可愿意?”苏三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姨娘,想着宝珑传来的话,就想看看大姨娘的反应。      大姨娘的脸立刻变白了,扑通一声跪倒在苏三太太面前:“太太,你要帮着珉儿推掉才行!我不愿意让珉儿也和我一样。太太,随便你给议个什么人家,只要是做正室太太,姑爷脾气好就行了,呜呜呜……”      好像是被拉断线的项链,那些珍珠一蹿而出,大姨娘的眼泪就这样溅落在细纹青石地砖上,叫人看了倒也有几分同情。特别是那张讨喜的圆脸盘,虽然哭不出梨花带雨的柔弱,虽然掉眼泪的表情很强悍,可那是掉得真心实意的,让人不由得心软起来。      “你起来罢。”苏三太太柔声说:“只有我们做母亲的才会对孩子一心一意。你也不用着急,我只是说假如而已,并不一定是真的。现在我知道你的心思了,只要润珉学好了规矩,到别人家不至于堕了我苏府名声,我自然会好好的为她寻访一门合适的亲事的。”      大姨娘喜出望外的站了起来,举起衣袖擦着眼泪,完全忽略了身边丫鬟宝琳递过来的手帕,看得苏三太太一阵肉紧,做姨娘十多年了,怎么就不能改掉一些旧习呢,难怪老爷不愿意到蓼风阁去。      “原来你和大姑娘是一起四个儿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现在大姑娘搬出去了,你先把二等丫鬟全拨过去给她用,过两天我再采买几个丫头来补给你。”苏三太太看了看站在大姨娘身边、手里拿着手帕子的宝琳:“你是大姑娘身边的宝琳吧?看着倒也还机灵。”      “是呢,是呢。”大姨娘笑容满面:“宝珍宝珠宝琳宝珑这四个丫鬟都是极得力的,我也合计着二等丫鬟都拨给大姑娘去用吧,我这边留两个三等丫鬟就是了,太太也不用费心再去采买人进来了。”      苏三太太看着大姨娘,笑了。      “你先回去吧,我先想想看姨娘该留几个丫头再决定。”      “多谢太太了。”大姨娘打心眼里真心实意的感谢苏三太太,连望着太太的神情都显出一副含情脉脉的表情来,仿佛坐在软榻上的是一朵国色天香人见人爱的奇葩。      “母亲,你怎么变得这么严厉了?”大姨娘刚走,润璃就忍不住询问起苏三太太来。苏三太太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而且还对庶女动了家法,这对于温柔持家的苏三太太的形象工程来说,肯定是一个败笔。      “我是想叫那些糊涂东西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只有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去肖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我还好好的活着呢,难道就当我死了不成?”苏三太太的眼睛里露出凌厉的光:“璃儿,你要知道有些人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白日做梦想着那些不该有的东西,你说这还能不动家法?”      刹那之间润璃明白了原因。      春兰肯定在来含芳小筑之前就见过母亲了,只有那件事情才会让母亲突破了自己温柔的底线,采用凌厉手段来对付苏润珏。    ☆、庭院深深深几许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文是一件挺开心的事情,我比较喜欢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我也很想听到读者想说的话,这样能帮助我改进自己的文章,希望大家多提意见,多给点想法哦。   PS:我这文章都是直接就写了,上面可能有错别字什么的,希望大家也指出来!   “母亲,你且放宽心,父亲心里明白得很,他昨晚才说过嫡庶有别,也训斥了二姨娘,断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撒娇撒痴的就会生出糊涂主意来。”      润璃望着母亲依然精致的脸,想着外祖父家的家世,虽然母亲和二姨娘的容颜美丽,长得各有千秋,可母亲的家世是二姨娘无法望其项背的,父亲绝不会因为偏宠就会做出那种不知分寸的事情来,况且父亲对于二姨娘的宠爱其实远远比不上给母亲的,至少一个月他只有几天是在杏花天歇息的。      可是毕竟还是觉得遗憾,为什么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插进别的女人呢?虽然这个大周朝有三妻四妾的人家比比皆是,可毕竟还是有很多人家里不纳妾,为什么父亲就不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想到这个,润璃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璃儿,你又叹气做什么?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愁苦?”苏三太太看着女儿的小脸蛋竟然也有着忧愁的表情,不禁担心起来。      “母亲,我以后的夫君不能纳妾。”润璃蹙了下眉毛,又舒展开来:“如果他到时候变心了,我就和离,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傻璃儿,怎么想些这样的事情?”苏三太太一把抱住了润璃:“娘会给你尽量找那些有不纳妾家规的人家,像本朝东临许家,庐陵崔家,博川李家这些大姓都有家规,男子年满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你小小年纪,就别想着这些事情了。”      “母亲,不是想着这些事情,这是我一辈子的幸福,娘也希望我过得好,是不是?父亲允许我及笄以后自行择婿,我的亲事娘就不用担心了,还是好好帮大姐和四妹操心下吧。”      “可是,璃儿……”苏三太太很不放心的看着女儿:“若是家世差异过大,恐怕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母亲,璃儿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到时候不会让你和爹爹为难的。”润璃朝母亲展颜而笑,用手在她额头上抚摸着:“别皱眉,皱眉会变老,变老就不美了!”      苏三太太赶紧放松了一张脸:“我哪有皱眉。”      “是是是,母亲还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润璃看着苏三太太那假装的轻松,心里想着原来女人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容颜!      就在母女俩谈笑风生之际,苏润珏被两个婆子架着来到苏三太太面前,一张小脸布满了泪痕。      “润珏,你可记住这个教训了?”苏三太太似乎没有看见她的泪痕,坐直了身子,淡淡的问着她,就好像在问“你今天吃过午饭了没有”那样风轻云淡。      “谢谢母亲教诲,润珏知错,以后不会再犯了。”      “记得就好,你先回去将养着,明天辰时记得来牡丹苑请安后和姐妹们一起上课。”      “是。”苏润珏已经没了脾气。虽然只受了五鞭的惩罚,可那滋味着实难受。      苏府的家法里,鞭刑比杖刑更可怕,如果是整治那些犯了大错的奴才,是用鞭尾浸着辣椒水抽的,每抽一次,那种火辣辣的滋味就加深了一层。虽然今天行刑没有蘸辣椒水,可是对娇弱的苏家四姑娘来说已经是可怕至极了。      “母亲,我送四妹妹回梨香院,顺便去取点金创药给她。”润璃站了起来,和母亲道别:“想来母亲还有事情要忙,璃儿就不打扰了。”      “去吧,好好照看着润珏。”苏三太太笑着看了看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儿,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心:“等会璘儿就该从书院回来了,你们来我这里吃晚饭。”      听到这句话,润璃就觉得有道热切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溜了下,眼角余光扫过去,便看见扶着苏润珏的春兰,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不停的转动,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不如母亲去我那里吃晚饭吧,吴妈妈今日回来了,带了些自家腌制的小菜,拿了做菜极是可口,黛青最近又琢磨出几个新鲜菜式,女儿吃着不错,也请母亲来尝个鲜。”      “好好好。”苏三太太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今晚就去含芳小筑罢,你父亲今晚有饭局不会在家用膳,我们三人一起吃个舒心饭儿。”      说着又打量了下润璃身边的几个丫鬟:“嫣红会做胭脂香粉,绒黄擅长刺绣女红,黛青惯会弄吃食,你呢,葱翠,你会什么,我可得好好想想才行。”      “回太太,奴婢什么都不会,就会被姑娘支使着到处乱转的,另外奴婢会说笑话让姑娘开心,平常牙痒了还会说些不中听的话来刺人!”葱翠也不等苏三太太给自己做总结,先自我总结了下。      “你这个小蹄子,惯会花言巧语!”苏三太太舒心的笑了:“你们几个赶快儿送着小姐回含芳小筑去!夏妈妈,你去少爷的陶然居告诉鸢尾,璘儿回来就叫他去含芳小筑,今晚在三姑娘那里用膳!”      “是,老奴现在就去。”      “四妹妹,我们一起走罢,不打扰母亲了。”苏润璃转身看着脸色苍白的苏润珏,笑眯眯的招呼着:“绒黄嫣红上去搭把手,帮帮春兰和夏茉,别让四姑娘摔着了。”      “谢谢三姐姐了。”苏润珏勉强的说,苏三太太的五鞭子让她看清了,在苏府,无论是她还是她娘,其实都是无足轻重的,苏府的内院就是苏三太太的天下,如果她还看不清形势,那以后只有更倒霉了。      “我的璃儿哟。”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苏三太太突然觉得很疲惫。璃儿要找个不纳妾的夫君,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哪有不偷腥的猫儿?就算猫儿不偷腥,可架不住有人把美味可口的鲜鱼一条又一条的送过来!      最开始苏三太太也曾经想着暗地里下手把两个姨娘给发落了,可是回娘家和娘亲商量时,许老太夫人却是一脸的不赞成。      “蓉儿,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发落了这两个姨娘以后,自然有人又会送新鲜人进府,到时候你又得想着法子和新人斗。与其那样,倒不如留着这两个做门面,两个姨娘都给下副药,只要肚子里不出货了,再怎么美貌,年纪上来都是昨日黄花!”      大姨娘是刚结婚的时候许老太夫人亲自发落的,大姨娘很老实,看着主母娘家老太太阴沉沉的脸,一个哆嗦,二话不说就接过药给吃了。她倒也想得通,本来就是苏府一个低贱的奴婢,竟然有幸生了大姑娘,已经足够幸运了,再说苏三老爷婚后有了对比,发现娇妻比自己可心得多,竟然连自己房门都不进了。人要知足,现在的荣华富贵已经不是当年她一个低贱的奴婢所肖想的了,如果不顺从了苏三太太,提脚就把她发卖了,一辈子也见不到女儿,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开始苏三老爷原本只有大姨娘一个妾的,可是自己有喜的消息才传出去,大嫂就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把她远房表妹卢文琴送给苏三老爷做贵妾,把怀孕不足三个月的苏三太太气了个倒仰,差点流产,在老太太的精心照顾下好不容易才保住胎。      结果怀孕半年左右,二姨娘也传出喜脉,大嫂又想故技重施再塞一个小妾进来,最后被老太太骂了一顿,说她管闲事管到小叔子房中去了,大嫂最后也只能作罢,可是这卢文琴却终究是稳稳的坐稳了她贵妾的位子,还生下了四姑娘。      苏三太太当时怀的是双胎,生产时又遇到难产,九死一生的才把璘儿和璃儿生下来。后来大夫告诉她,因为生产时身子受损,恐怕以后子嗣上面比较艰难。而第三年上,二姨娘却又再传喜讯,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半点犹豫,中秋节那日家宴上,苏三老爷亲自递给二姨娘一碟子点心以赞扬她为苏府开枝散叶立下功劳,二姨娘眉开眼笑的吃下去以后,后半夜就肚子痛得厉害,然后毫无悬念的小产了。      苏三老爷大怒,下令彻查!      可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要说点心饭菜有问题,当时团圆宴上没有一个人出事,最后医生只能说二姨娘身子弱,不宜生养。      看着二姨娘那娇怯怯躺在床上流泪的样子,苏三老爷信了九成,只恨那个未成形的子女与自己命中无缘,其实他不知道二姨娘吃的点心里掺了大量的蟹黄粉,而中秋团圆宴上的主菜就是一大盘烧得极其美味的大螃蟹!      二姨娘本来就喜欢吃螃蟹,可是父母早逝,也没有人告诉她产妇不能多吃螃蟹,所以当丫鬟体贴的帮她剥好几只螃蟹的时候她都没有想什么,吃掉了只觉得美味,又叫丫鬟剥了几只。      在二姨娘坐小月子的时候,苏三太太叫丫鬟在二姨娘的饭菜里加了一种特别的料,那种料是许老太太特地给她寻来的,药效很好,服下以后,到现在二姨娘肚子里都没有见过动静了。      做当家主母不容易,做有美妾的当家主母就更不容易了。苏三太太最终想通了母亲给自己的劝告,也不再打发落两个姨娘的主意,旧的一去,新的就来,自己没精力也没时间去接受一个个新的挑战,不如就这样吧,这两个姨娘,性子已经被自己掌握得一清二楚,身边也全是自己布下的眼线,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她们想起什么幺蛾子已经是不能的了,更何况大姨娘根本不得宠,而二姨娘分去的宠爱也非常有限。      可是刚刚璃儿的话却让她本已经古井无波的心里荡起波澜。璃儿,她竟然想找一个不纳妾的夫君,而且夫君如若不能守约,她竟然打算和离!      一想到和离两个字,苏三太太便再也不能安坐,扶了木槿的手,她慢慢走到了牡丹苑的前院,放眼望过去,偌大的苏府,被处处楼阁亭台隔断了视线,只看到自己眼前这狭小的一方天地。   苏三太太一声哀叹。      自己是江南大族许家五房的嫡女,少女时代曾经也有过一生一双人的憧憬。可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还未嫁到苏家,就惊闻自己的夫婿不仅有通房丫头,还有一个女儿!她也吵闹过想退亲,可父亲和哥哥竟然因为一级官职就把她出卖了,刚刚及笄就把她嫁到苏府。      红盖头挑开的一刹那,她在龙凤花烛温暖的光芒下看到了苏三老爷青春英俊的脸,顿时一切不满都不翼而飞,和苏三老爷缠绵洞房春宵以后,早晨起来她就想着为了自己的夫君,她可以忘记那个低贱的通房丫头,努力去对那个便宜女儿好。      苏三老爷对她也很上心,再也没有进过那个通房丫头的房间,就连她身子不爽利的那几天,都是在书房独宿的。      本来她也很满意于那种生活了,可传出喜讯的同时也传来了苏三老爷的喜讯,大嫂送来她远房表妹卢文琴做贵妾,苏三老爷竟然没有拒绝!      曾经一度死心过,也想过和离回娘家。可是大周朝律例规定,只要丈夫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家里的钱财足够抚养儿女,除了丈夫允许,和离的妻子一般不能带走自己的子女。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苏三太太打消了和离的念头,我不能放手!我不能让别的女人住我的屋子,打我的娃!      璃儿,还是年纪小的时候,自己得慢慢教她如何持家,特别是如何对付将来她可能要面对的成群小妾!      阳光一点点的偏离,屋檐投下的阴影也慢慢拉长了轮廓,苏三太太迷惑的看着眼前繁花似锦,却只看到一片迷茫。      荣华背后又有多少辛酸?多少人挤破头想要享受这种荣华富贵,可是只有住在里面的人才知道,原来,庭院深深深几许!    ☆、浅草才能没马蹄   杭州西湖边有一座万松书院,这是杭州府最出名的书院了,在大周朝,它和应天的金陵书院,颍川的石鼓书院和荥阳的白鹿书院合称大周四大书院,江南世家子弟的子弟基本都是在这家书院里读书的。      万松书院依着西湖而建,后面是一些平而矮小的山丘,倒也算得上风景秀丽,确实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      书院外面的街道上,一溜儿都是书肆,卖着各种书籍,兼卖字画和文房四宝。      此时,昨日才到杭州府的梁伯韬和苏润璋正在万松书院旁的一家名叫英才书肆的店铺里翻阅着时文汇编,翻了几页,梁伯韬不禁奇道:“江南果然地灵人杰,这些时文真是字字珠玑了。”      书店老板看着两位公子穿着精致,气度不凡,心知这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不由得刻意招呼起来:“小店刻的都是最新时文,都是四大书院出名的俊才的名篇,两位公子如若有意,在下还可向公子推荐一套完整版万松书院的时文汇编。”      说完,旁边的伙计已经很有眼色的捧来两本很厚的书。      梁伯韬和苏润璋每人拿了一本翻看了几下,不由得连连点头:“此书甚好。”      老板听到此话,更是喜上眉梢:“两位公子果然好眼力!不是在下自夸,杭州府里没有哪家书店有我这里这么齐全的时文了!”      梁伯韬打量了下这间书肆,收拾得整洁可喜,店面也相当大,看起来老板所言不虚。      “老板,这书怎么卖?”      “五两银子一本。”老板笑眯眯的说。      苏润璋的脸抽搐了下,五两银子!这个价格也太高了吧,在京城的书肆,这样的书不过三两银子而已。梁伯韬倒不觉惊奇,他自己从未亲自去过书肆买书,长随买回来的价格和这家书肆的价格差不多。      “三两银子一本。”苏润璋面无表情的说。      “这位公子,在下开书肆就是希望能养家糊口的,我这书肆所售物品卖的价格本来就不高,这么生生的给砍了差不多一半的价格,已没有半点利润可言了,恕在下实难接受这个价格!”      “五两银子就五两银子,老板,拿两本!”梁伯韬转身交代随身小厮去付账,自己开始优哉游哉的看起书肆里另外的书籍。      书肆的老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喜得跟在梁伯韬身后转,本来还以为只能卖三两银子一本了,没想到这位公子倒是大方,而且一出手就是两本!      “公子,要不要买点诗词方面的?这里有去年杭州诗会的合集。”老板努力推荐着:“出席诗会的都是江南名门望族的才俊,还有世家的闺阁千金呢!”      “是吗?”梁伯韬剑眉一挑:“闺阁千金的笔墨还能流传到外面来?”      “这位公子就有所不知了,杭州诗会每年都有几次,去年三月三的那次诗会,因着有两江总督高大人携眷参加,高大人本是武将出身,自是不在意什么闺阁千金的笔墨不能外流的规矩,所以当时做的诗都被人抄录下来,一并刊印了。”      “哦,原来如此。”梁伯韬想起了那位高大人,他和武靖侯府倒也扯得上亲戚关系,他是自己二姑丈的表妹夫,外放两江总督才两年,据说在江南这边官声颇还不错。      “这倒也算得上是奇闻趣事了,往日里闺阁诗会都只限于在闺阁流传,一律不外传,这个杭州诗会倒也算是不拘一格标新立异了。”      梁伯韬随手翻了翻老板讨好的递过来的诗集,略微翻了一下。      诗集的后面,有附录去年三月三杭州诗会的闺阁诗篇。   看到一个名字,梁伯韬就楞了下,拉了苏润璋过来:“林秀,你看这个名字!”      两人的眼睛都盯着第一首诗下标注的那个名字,错不开眼睛——杭州府苏氏三小姐?      “杭州府苏氏三小姐?”苏润璋不由得念了出来:“难道就是……”      “两位公子,你们也听说过苏知府家的三小姐?”书店老板更是喜笑颜开:三小姐的名字真好用啊,又来了两个因为她的名字来买诗集的公子了。      苏知府家的三小姐可真是个妙人儿啊,以前只听说过她治病救人,济世堂专为贫苦百姓免费治病。自从去年杭州诗会,她即兴作诗拔得头筹以后,就给他这家书肆也带来不少的好处,英才书肆刊印的诗集因为有苏家三小姐的诗而受到热烈欢迎。在还没有刊印之前,就有很多士子都来书肆指定要买杭州诗会的全集。      “这诗是杭州知府家三小姐所作?”梁伯韬带着一点不相信的口气。      “千真万确!”书店的老板一副委屈的表情:“三小姐冰雪聪明,这诗是拔了诗会头筹的,很多公子都说自己的诗比不得三小姐的意境呢!”      “就是那个开济世堂的三小姐?”梁伯韬又重复了一句。      “是啊是啊。公子你们是外地人吧?怎么也知道了三小姐的济世堂?”老板一脸的惊讶:“你们是不是去找三小姐看病啊?”再全身上下打量了下梁伯韬,老板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公子看起来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要是不心疼银子,尽管去济世堂看病就是了。”      他的嘟囔没有得到回应,那两位公子眼睛都不眨的在看着那首诗《钱塘湖春行》。   灵隐寺北玉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好一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苏润璋发出了一声惊叹:“这诗果然是上佳之作!”      说完以后没听到回应,再看看身边的梁伯韬,就见他一副深思的表情。      “虞城,怎么了?”他推了推梁伯韬。      “我在想着你那个堂妹,她究竟还会给我多少惊奇?会行医,会武功,会写诗……这样的女子,真让人想更进一步的去了解她。”梁伯韬眯了眯眼睛:“现在她年龄尚小,等她长大以后不知有何等作为?”      他回想起昨夜在听雨轩见到的苏润璃,开始并没有留意,后来听说她竟然修习医术才对她有了点兴趣,可也没有仔细打量她,就模糊记得有一双如暗夜的天幕上星星般闪亮的眼睛。      “老板,这本诗集我也要了,多少钱?”      “也是五两银子一本。”老板的眼睛又一次笑得眯成一条缝。      “难道你这书肆里的书都是五两银子一本?”苏润璋有点好笑的看着胖乎乎的老板,貌似他抢钱上瘾了?“诗集一般不过二两银子而已,老板你不要太贪心罢?”      “哎呀公子,你可说错了,这本诗集是去年杭州诗会的合集,数量多;而且还有闺阁之作,这是本诗集特别之处!这样吧,公子,我看你们也是识货的,买两本,我算九两银子,饶出一两银子来给公子的小厮们去打酒喝!”      “你这老板也惯会做生意!”梁伯韬看着苏润璋一副锱铢必究的模样,不禁好笑:“就给爷来两本,记得包好一点!”      “好嘞好嘞,快去给两位公子包书!”书肆老板乐得很,指挥着店小二去包书了。      “四堂兄,世子爷,你们怎么在这里?”      略微有点带着变声期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润璋和梁伯韬抬眼一看,一个穿着青色儒衫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      那人不是苏知府的二少爷苏润璘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意绵绵主仆谈心   掌灯时分,含芳小筑的西厢房里灯烛透亮,有细纱的灯笼罩子笼着,那晕黄的颜色渲染出来,让整间房子都充满着温馨。      果然是灯下看美人,苏三太太斜靠在美人榻上,笑眯眯看着的搬了小杌子坐在身边,双手不空的给自己的双腿在做按摩的润璃,越看越觉得女儿长大了,脸张开了,越发漂亮了。而润璃一边给苏三太太做着按摩,一边仔细打量着她。不得不承认世家女子就是比小家碧玉的遗传基因要好,平民百姓家里出个长得漂亮的女儿,那属于变异;而世家女子的漂亮那是正常遗传,多少代优良品种的累积下来,隐性基因渐渐被显性基因覆盖,所以这种家族里出了个长得丑的,那还真是基因突变了。      苏三太太今年二十九岁,可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虽然这一家子人也很让她操心,但是幸得父亲外放九年,她在这苏府内院一人独大,与窝在祖宅里早起和婆婆请安,白天要想着拿捏妾室儿女管束下人料理庶务,晚上还在为丈夫留在小妾房中生气的苏府长房大太太相比,其实苏三太太的日子简直是轻松得不能再轻松。      刚刚接受苏三姑娘的身份不久,润璃就发现自己的父亲有两个小妾,尤其是那个二姨娘,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每次见了她,脑海里总浮现出林黛玉的影子。最开始她对便宜父亲很反感,有了这么好的美人娘亲还要去寻花问柳,实在可恶之极!后来发现这个世间三妻四妾是很普通的事情,倒是那些情比金坚的男子在外面还会遭人嘲笑,说他惧内,所以润璃勉强接受了父亲有两个妾的事实,不再觉得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润璃初来伊始之时处于一级戒备状态,虽然前世不爱看也没时间看电视小说,但宫斗宅斗这些词倒也听得多,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场,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防备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暗算了去。结果事实证明,她的防备是多余的,苏三老爷府上没宅斗!      其实也不是没宅斗,是那两个姨娘都不是苏三太太的对手,无论从家世,从容貌气度上来说都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家里的奴仆除了苏三太太的陪嫁就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精英,两个姨娘这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苏三太太这边就知晓得一清二楚。本来润璃还想为苏三太太分忧解难,很黑心的想要配一副绝育汤药给两个姨娘享用一下,可她发现这么年了,大姨娘和二姨娘肚子里都一直没有动静!要说她们不能生育吧,大姑娘和四姑娘就是最有力的反驳证据,可是她们怎么就不能生了呢?      结合苏三太太自从生了他们兄妹俩也没有生育以后,润璃很有理由暗自揣测是苏三老爷可能在某一次外出公干中遇到了意外,损害了他那个方面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在没有宅斗的苏府,润璃还是过得很滋润的,能够最大限度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尤其是因为济世大师的话,给了自己继续学医的机缘,而且还能不是每天拘在闺房里绣花,对于这个,润璃相当满足,也对济世大师非常感恩,每年去灵隐寺烧香,她给的香油钱是足足的。      “太太!”垂花软帘被打起,苏三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木槿走了进来,神情有点紧张,垂了手儿站在门边。      “怎么了?”苏三太太很诧异的看着木槿有点焦急的脸色。      “太太,二少爷过来含芳小筑了。”木槿的额头有细细的汗珠。      “璘儿来了?”苏三太太眉开眼笑:“快叫他进来!”      “可是……”木槿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他后面还跟着润璋少爷和那个世子爷呢!”      苏三太太立刻坐正了身子,整理了下衣服,脸色变得凝重:“璘儿怎么这么不懂事,这含芳小筑是他妹妹的院子,闺阁之地,岂能带外男随意走动?”      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润璃,苏三太太站了起来:“木槿,你叫二少爷他们到含芳小筑的正厅等着,我这就出去。”      “是。”木槿应声走了出去。      “璘儿真是胡闹!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你都十二岁了,他怎么还能把外男带到含芳小筑来!”   润璃撇撇嘴,心想着这个男女七岁不同席应该不是指同席吃饭吧?《礼记内则》上写着“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如果是说同席吃饭,那后面这个不共食岂非多余?个人感觉应该是不同一张席子……呃,意思就是不同一张床睡觉?可是如果自己直接把自己这想法和苏三太太去说,肯定会把她惊骇住的,还是闷到心里吧。      “娘,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不如你陪着哥哥和客人在东厢吃饭,我叫黛青把饭给我端到西厢来就行了。”润璃想了想,为了维护所谓的正统,谨守男女大防,自己还是不出去露面比较好。      “嗯,还是璃儿懂事。”苏三太太看了看安安静静站在身边的女儿,心中不由得有一种骄傲。昨日晚上那两个小妇养的,眼皮子浅得很,一见了武靖侯世子,就是一副蚂蚁见了蜜糖的模样,急巴巴的往上凑,还一心想着贴上去给人家做小妾,而自己的女儿,竟是连再见他一面都不愿意,果然是生性高洁的。      含笑看了懂事的女儿一眼,苏三太太这才迈步走出了西厢。      “真奇怪!昨儿不是在一起吃饭的吗?还是老爷吩咐我们去的!今天不过就换了个地方,得,就不能在一起吃饭了?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呀,我记得姑娘七岁以后和男子同席吃饭的次数不少呢!”看着苏三太太走出了西厢,葱翠再也等不及,把憋了一嘴的话通通倒了出来。      润璃看了看身边撅着嘴的丫鬟,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蛋:“你急什么急,你是不是想去见下那个世子爷啊?也难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小姐!”葱翠恼怒的一跺脚:“我才没有那心思呢!我是觉得这些规矩实在可恶,束手束脚的,想去做什么都不行!”      “唉……”润璃长叹一口气:“你总比我好,父亲今年怎么着也该回京述职了,他在任上官声好,政绩不错,估计会留京上调了。如果真这样,我就惨了……”      “小姐,为什么啊?”葱翠也紧张了:“怎么会惨了?”      “你笨呀,我们得住回祖屋去,还有在杭州这么自在吗?你过几年嫁了人,就能自由在外面走动了,而我呢,嫁了人还是会呆在一个大院子里生活到老,到死……”一想到灰色的人生后半程,润璃就有点心寒,怎么样才能改变这可见的悲惨人生呢?      “姑娘,你也不小了,怎么说起嫁人这两个字就像喝白开水那么平淡呢?”嫣红打了帘子进来,一脸温柔的表情:“小姐,奴婢给你示范一下,你应该是这样说的……”      她手里拿了块帕子,掩住嘴边的笑,眼波倏忽流转,脸生红润:“待到日后出嫁之日……哎呀,羞煞人了,我不说了……”      葱翠走上前去,把她手中的帕子夺了过来:“你就装吧。”      嫣红“噗嗤”一笑:“姑娘,取笑归取笑,我倒觉得那个武靖侯世子爷看着着实不错,小姐难道就一点都不考虑下?”      “考虑?”润璃挑了下眉毛:“怎么考虑?”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像姑娘这等花容月貌,又仁心妙手,谁娶回家都是他的福气。老爷也许过姑娘可以自行择婿,现在像武靖侯世子这等人才,老爷定是会赞成的,姑娘为什么不为自己打算下呢?”      “嫣红你倒是真心为姑娘我在算计,可你却知道你家姑娘的心思吗?”润璃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嫣红,叹了口气:“你们都以为侯府就是良缘所在?姑娘我却不愿意嫁入高门呢!”      “为什么?”嫣红和葱翠同时发问。      “我不想从这个笼子跳入那个笼子,侯府只是一个更精美的笼子而已,和现在的苏府没有两样。我想要的夫婿,是要能够理解我,支持我,是一个能让我发挥自己的特长,不把我拘在内院坐看红颜老的人。”      “小姐的意思是?”葱翠的眼睛蓦然发光了:“也就是说,姑爷要是一个婚后能允许你继续在外行医的人?”      “是的,不仅如此,他要给我适当的自由之外,还要对我们的婚姻忠贞,一辈子都不能纳妾,这一条更是重要。你们想想,堂堂武靖侯府世子,他的夫人会是一个成天在街头抛头露脸的人吗?他能不会有妾室吗?所以我对他呀,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用考虑。”      “嗯,小姐说得不错。”葱翠点头:“我支持小姐,我也不希望陪着小姐嫁到大笼子里,一辈子都出不了几次门,就能抬头看看一片狭小的天空。”      “可是很多人都想嫁进侯府呢,像大姑娘和四姑娘……今日午后宝珑和春兰不是说她们连姨娘都愿意做的?”嫣红有点迷惑。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生活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润璃坐回美人榻上,举着手指往烛光下照了照:“指甲该修下了……嫣红,你难道准备叫我今晚练习弹古琴?”   嫣红的脸立刻变红了,举起手里拿着的小匣子:“原来小姐倒也记得你有副指甲套子!上面都蒙灰了呢!奴婢想着明日李娘子要来教习诗词古琴,所以把它拿了出来擦拭下,免得被李娘子见着了就知道姑娘素来是个懒得练琴的。”      “弹琴何必一定戴指甲套子,我可没那么娇弱!”润璃看着嫣红手中的小匣子,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想到了很多年前,母亲带自己去培训班找老师学习乐器的事情,当时有古筝班和古琴班,母亲问:“你报哪个班?”      看了看二十一根弦的古筝和七根弦的古琴,她指了指古琴:“我学这个!”      道理很简单,只有七根弦,肯定简单易学!      结果她后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古琴和古筝相比,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不戴指甲套就能弹奏!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生死两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  好感动的说,有这么多童鞋支持偶!   作为晋江的新人……呃,羞涩,捂脸(其实是旧人……只是因为很懒,连已经写好滴小说都懒得传上来过)……请大家多多支持,多多关心,多多爱护!   作者保证,绝不弃坑,争取每天双更!   “说实话……”嫣红细走几步上到美人榻前:“我本也打算着等用过饭后让姑娘演奏下古琴,让那世子爷知道我家姑娘兰质蕙心,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现儿看来倒是不用了。”      “你这死丫头,想得倒挺多的!”润璃不由失笑:“这么捧你家姑娘?琴棋倒还过得去,书画却是上不得台面的!”      “那是姑娘没用心去练习,用心了,自然就会好的。”嫣红一本正经的教导她。      其实嫣红真冤枉自己了!前世的自己小时候倒也是被母亲当全才培养的,曾经在各种培训班学过书法、国画、舞蹈、围棋和古琴,后来上中学以后课业重,砍得只剩一个古琴班了。书法小学毕业的时候还被老师夸过,同济大学医学部几年学习下来,那处方上的字就堪比张旭的狂草了,在美国马萨诸塞州两年硕士五年博士外加三年NIH生活以后,那字就干脆变成花体了,来到这个时空以后,自己是真的认真练习过,但是积习难改,字勉强还可过目,但却仍然留下了跳脱的影子。      至于绘画,从小老师就说过自己没天分,各种培训班里退得最早的班就是国画班,现在自己擅长的绘画恐怕只有人体解剖图了。如果人体解剖图也算绘画,那自己还算画得不错,纤毫毕现,只是那画好像拿不出手……      为什么前世和今世的自己都这么命苦,都是从小就开始被迫各种学习,活得太不容易了!润璃微微出神,似乎看到那个奔波在Bethesda那些高楼里的自己,杂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间,“瞧,那是Sue,新来的!”一副瞧不起的眼神。      “她是Elias.A.Zerhouni 院长亲自签的聘书,是Dr Hughes推荐的。”有人八卦的补充——什么地方都不会缺少八卦,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外国,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      “也就是跟着Dr Hughes做了几项研究罢了,可她有最基础的临床经验吗?”讥讽的语气显露无疑。外国人这点很好,他们不会拐弯抹角的含蓄,只会很简单的把他心中的疑问,个人的喜恶全体现在他们的话里。      为了让这些眼神发生改变,她想HIN提出申请,在做研究的同时还在New York-Presbyterian Hospital of Columbia and Cornell1进行临床学习,小儿科、妇科、内科、外科、神经科、心血管科……三年,她辛辛苦苦积累了三年的临床经验,研究所里的科研课题也进展得很顺利,同事们看她的眼光也不再是以前的排斥,相反的,她被愉快的接纳了。      美国是一个多元文化的国家,多种族,多民族,多文化,虽然有排他性,但并不妨碍它强大的融合功能,所以中国去的Sue,在美国生活了十年以后,终于得到了认可,周围的眼光不再冷漠。      “Sue,这是我给你带的三明治和热咖啡。”刚到实验室就在门口被人堵住,碧蓝的眼睛里有一种谁都能看懂的爱慕。      端着咖啡的手上有着长长的汗毛,这让Sue一阵恶寒。      她不是不想谈恋爱,可是她没时间,也没人选。从来没想过要来个异族恋,可是研究室鲜有华裔,就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那人也早已是名草有主。      “Sue,老板喊你去他办公室。”数据记录员Jenny从那边小隔间探出了头。      “谢谢你,Jenny,我马上过去。”      “Sue,那我把早餐放在你桌子上面,一定要记得吃。”含情脉脉的眼睛追随者他心里的东方女神。      “Mr Anderon,谢谢你的早餐,可是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女神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毫不留恋的与他擦肩而过。      “那我明天起早一点,送到你家门口去,Sue,明天你别做早餐啊。”Anderson一脸遗憾的神情,望着那纤细的身影,恋恋不舍。      可怜的外国人,竟然听不懂什么是借口,难道非得自己跳过去直接对他说:“我不喜欢你,请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Sue一边走,一边扶额。      老板找她原来是好事。      老板笑眯眯的宣布因为她努力的工作,研究所决定给她一个额外的假期,让她可以回国和父母共同庆祝中国人传统的节日。      “祝你一路顺风!”Boss伸出双手给了Sue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老板魁梧如熊的怀抱里钻出来,Sue回办公室,打开订票网站,订了一张机票。      这次回国,除了和父母共度春节,她还准备接受相亲,希望能遇到一个能相互有好感又能被家庭认可的男子。      毕竟三十岁了,不再是年轻粉嫩的小女生,还有大把年纪等下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不喜欢外国帅哥,无论长得多么英俊,只要看到他们四肢上发达的绒毛,Sue就能联想到深山里的大黑熊。要在美国找一个合适的华裔男子,不不不,要在NIH找一个适婚的华裔男子,相当于是在深海里捕捞珍珠般困难,回国相亲,资源则要丰富得多。      在JFK登机以后,她发现自己的空中旅伴也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华裔女子,她是代表中国来美国参加国际刑警协作会议的。两人言谈甚欢,还约好回国以后在上海再聚。      可是,没有再聚的机会了。      飞行不到一小时就遇到了奇怪的气流,连刚刚写好的遗嘱都没有来得及放进黑匣子,Sue见到头顶白光一闪,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在坠毁之前那一刻,她的想法竟然是:还好,自己订票的时候买了双份保险……      当再次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女娃,似乎原来的三十年全部白活了,生命又重新来了一次。      九年了,来到这个时空很快就九年了!      再回想前尘往事,竟然还是那样分明,没有一点模糊。她甚至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给自己换衣服,动作很轻柔,口里还哼着好听的歌曲,当她的手捧住自己的脸时,一种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就会悄悄钻进自己的鼻孔。      母亲是上海音乐学院的一名教师,面容姣好,也非常要强,一直想用一个全才的标准培养着她,父亲是瑞金医院的医生,工作很忙,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她,所以平常她的一切都是母亲打点的。记得高中的一个周末,练习了古琴出来,走出那扇雕花的大门,意外的看到父亲和母亲站在门口。父亲帮她拿过装古琴的匣子,母亲则牵住她的手,一家三口在衡山路上慢慢的沿着街道散步,阳光和暖的洒在他们身上,秋风把飘落在路上的法国梧桐树叶吹得纷飞起舞,空中还弥漫着附近咖啡店香草蛋糕的香味,那是最后一次一家人那么悠闲的散步,上大学以后父亲母亲都忙着各自出国进修专业,而他们回来以后自己就出国了,基本上很少有时间聚在一起。      记得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去机场送行,那依依的目光牵扯着自己的心,差一点没有控制住自己丢了行李箱飞奔冲出安检关口的念头。母亲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自己平常根本就没有看见过她的泪光。而那一天,她看见了母亲的眼里晶莹的泪水滚落,一颗颗的落在她的心底,灼热着她的心。      在这里生活了九年,苏三太太的脸逐渐和前世母亲的脸重叠起来,母亲相对来说比较立体一点的五官和苏三太太柔媚的轮廓融合得很好,现在她已经毫无困难的把苏三太太看做自己真正的母亲了。      “姑娘,该吃饭了。”耳边传来嫣红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猛的从回忆中惊醒,恍然看了看身前的几个丫鬟,这才发现,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眼前的一切让她清楚的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如何能在这个时空更好的生存下去才是目前她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绒黄托了一个茶盘走了进来,上面有着几色精致的菜肴,配着一碗香米饭。      “黛青的手艺越发好了,竟然能把平常的腌菜做得这么香。”润璃闻到空气里传来的饭菜香味,不由得食指大动。      “那是姑娘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吃过腌菜的原因。”葱翠看了下,惊讶了:“咦,还有新鲜蕨菜呢。”      “现在这个时节,蕨菜、春笋都出来了,有蕨菜也不是一件新奇事情呢。”润璃看了看葱翠灵动的眼睛微微一笑:“过几日我们找个由头出去踏青罢。”      “真的?”葱翠睁大了眼睛:“姑娘你太好了!”      “你别喳喳呼呼的,仔细给太太听见了,姑娘想出去就为难了。”嫣红拉住了活蹦乱跳的葱翠:“你这个猴儿性子,是时候该改改了!”      润璃一边慢慢吃着饭,一边看着丫鬟嬉闹,心里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都是花茶惹的祸   含芳小筑的东厢房里,苏三太太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坐在自己左首的梁伯韬。      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这世子爷确实是不错的年轻人,可再怎么不错,他也不是璃儿的良配。虽然说苏老太爷官居正一品,乃是当朝太傅,可毕竟自家是苏府三房,苏三老爷也还是个小小的四品知府,而武靖候府门第高,超品二等爵,听苏三老爷口风,因皇后中宫坐得稳当,加之武靖侯去年在和北狄交战时立了大功,皇上有意将武靖侯府升为梁国公府,所以璃儿的身份远远不够她穿着大红嫁衣从正门进侯府。再说了,苏三太太想到了润璃那坚决的话语,璃儿心目里理想的夫婿是一辈子不纳妾的男子,世子爷以后是绝不可能不纳妾的。      苏三太太看了又看,只觉得遗憾,平白只能放下一个好女婿的人选——世子爷再好,也要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吧?而且看世子爷这行为举止,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对璃儿感兴趣的样子,看他现在的模样,就只对那一桌子饭菜感兴趣。      “没想到这些野菜竟然也能做出这般滋味。”苏润璋放下筷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赞叹着晚餐的美味。      “妹妹屋子里的黛青擅长厨艺。”苏润璘骄傲的说。      “这次来江南倒是收获颇丰,见识到江南的风土人情,真是不虚此行。”苏润璋看了看旁边那个埋头吃饭的世子爷,心中只觉得好笑,平常对饭菜甚为挑剔的虞城,何时对这些野菜感兴趣了?      “江南本来就是个好地方啊。”苏润璘睁大了眼睛,看着堂兄:“你和世子要不要到我们家多住一段时间?我可以带你们到处好好去玩玩。”      “璘儿,不要胡闹,世子今天你怎么和四堂兄他们一起来含芳小筑了?”苏三太太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提点下苏润璘,毕竟年纪越来越大了,这个男女大防不能不仔细着,免得落了他们口实。      “今儿下课在英才书肆看到四堂兄和世子爷在买书,就一起回来了。他们看了杭州诗会的诗,觉得妹妹那首《钱塘湖春行》写得极妙,想过来和妹妹切磋诗技的。”苏润璘回想当时看到苏润璋和梁伯韬的时候,他们二人手捧诗集,脸上一副惊诧的模样就不由得开心,眉毛都飞舞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苏三太太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一丝笑容,望了望梁伯韬:“世子爷谬赞了,那不过只是小女嬉戏之举,哪有什么诗技可切磋的。”      梁伯韬放下碗筷,接过身后丫鬟递过来的茶盅漱了下口,用帕子擦了下嘴,这才抬起头来正视着苏三太太:“是伯韬考虑不周,才让苏公子让太太担心了。但是讨论诗技也并无大碍,更何况有长辈在场。今日外出倒也听说了不少苏府三小姐的事情,她并不是一个扭捏羞涩之人,为何太太不让三姑娘出来呢?”      “这个……”苏三太太望着烛光下那双闪亮的眸子,心里犯起疑虑:为何梁伯韬非要璃儿出来见面?难道说他竟存着那么点心思?      “其实润璃妹妹不出来也没事,我们享用了这么好吃的菜肴,肚子饱得没有作诗的感觉了。”苏润璋察言观色,觉得苏三太太并不愿意让润璃出来见面,赶紧找个话题把话支开。      苏三太太听了此话,微笑的朝苏润璋投去赞许的眼神:“润璋侄儿对黛青丫头的手艺这么肯定,那今日我倒得好好打赏她才是。品蓝,去厨房喊黛青过来。”      狐狸就是狐狸,找到了回避的办法,丝毫不再提原来的话题,不动声色的早已远离了既定的轨道。      门帘被掀起,一个眼睛大大下巴尖尖的丫鬟走了进来,她穿着雨过天青色褙子,两只衣袖还挽在手臂上面,露出两只雪白的胳膊。      苏三太太很不满的扫过她的两只手,黛青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慢慢的把两只衣袖褪了下来,那动作做得很悠闲很随意,仿佛不是受苏三太太的眼神提醒,是因为自己无意之间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一样。      苏润璋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这个丫鬟,心里想着:这个丫鬟的言行举止竟如此沉稳!      梁伯韬却没有注意这么多,他只是朝这个丫鬟看了一眼,不觉得她是一个能下得厨房做这种美味小菜的女子。“这菜全是你做的?”      “回世子爷的话,确是奴婢做的。”      “味道还不错,赏。”      苏三太太楞住了,不是自己打赏黛青的吗?怎么这世子爷竟变得像含芳小筑的主人一样了?      “世子爷喜欢奴婢做的饭菜,奴婢受宠若惊。只是不敢领世子爷的打赏。”      “为何?”梁伯韬纳闷了,他家的仆人,听到打赏两个字就两眼放光,好像狗看见了肉骨头一样,而这个丫鬟怎么还竟然推拒他的打赏?难道这世间还有不喜欢赏钱的下人?      “代替姑娘招待好客人是奴婢们的本分,客人吃得高兴,就是给奴婢最好的打赏,赏钱就不必了,怎敢让客人打赏?要是太太也觉得味道尝着不错,黛青斗胆请太太不要打赏银子,只要允许姑娘带奴婢去风雅楼去吃一次饭,听说最近风雅楼又推出了一道特色菜,奴婢想去看看,回来琢磨琢磨。”      苏三太太听完黛青的话,脸上的笑容是货真价实的:“风雅楼一个平常菜都得一两银子,还别说特色菜了!还说不要打赏银子,这不是银子吗?还是货真价实白花花的银子,你这个鬼丫头,心也忒大了!但是……”看了看黛青嘴边的微笑,苏三太太点了点头:“我准了!但是回来以后你可要能做出这菜来,让姑娘吃得开心点!”      “哎呀呀,太太,我不过就在这小厨房小打小闹的弄着玩,哪比得上风雅楼的头牌厨子!但是亏得我们姑娘不挑食,好对付!”      “一群小蹄子,合着都欺负姑娘心善,把你们惯得无法无天了!一个个都敢学着回嘴了!还不快下去伺候姑娘去!”苏三太太笑着朝黛青说。      “那奴婢去告诉姑娘这个好消息。”行了个礼儿,黛青轻盈的退了出去。   苏三太太转过头来看了看梁伯韬和苏润璋,微微笑了一下:“璃儿这里的丫鬟都被她惯坏了,让世子爷见笑了。”   “奴从主性,润璃妹妹的丫鬟聪明伶俐,也是她调教得好的缘故。”      听到夸奖女儿,苏三太太倒是打心底里欢喜,偏偏口里还得假装:“她哪有调教,自己都散漫得很,更别说调教下人了。”      这时门帘又一次掀起,这次是葱翠在帘外露了下脸:“太太,大姑娘屋里的宝珑和四姑娘屋里的春兰来了,说两位姑娘们想见太太,明日要去洗玉斋念书了,想听太太的训示。”      苏三太太心里冷笑一下,不知哪个眼尖的看到了璘儿领着世子爷和润璋侄儿来含芳小筑了,这不,一个个巴巴的贴了上来请训示!什么叫请训示,分明就是想贴过来看看世子爷罢?可笑的是四姑娘身上还带着鞭伤呢,听小丫头子说一下午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痛得起不了床,现在就全好了?      苏三太太冷了下脸,朝黛青吩咐:“叫她们都回去罢,我也没什么训示,用心学好规矩女红,做好大家闺秀要做的事情,守好大家闺秀要守的规矩就行了。把这几句话带给她们姐妹,叫她们早点回去歇着罢。”      就听黛青很愉快的应了一声,轻巧的脚步去得飞快。      苏润璋斜眼看了看身边的梁伯韬,心里暗自发笑:这个家伙到杭州才两天就惹上桃花债了,人倒霉到哪里都是倒霉的啊。原来在京城,就有一票女子对武靖侯府的这位世子爷惦记得很,朝思暮想啊,托人送香囊什么的,还让梁伯韬身边的长随竹青小小的赚了一注银子。后来梁伯韬换了松青做贴身长随以后,香囊什么倒是没有了,可架不住由那些母亲带着女儿过府叙话,烦不胜烦的梁伯韬干脆和侯夫人说以后无论来了哪位世交的姐妹,都不要把自己喊出去露面了!现在这外面的大姑娘和四姑娘,肯定也是对这家伙有意思吧?命犯桃花,想躲都躲不掉啊……      这时就听到耳边有软糯的声音:“太太,姑娘叫我们送茶过来了。”      就见两个丫鬟,一个穿粉红,一个穿嫩黄,托着两个茶盘过来。      梁伯韬抬了下眼睛,这些都是丫鬟?好像武靖侯府里丫鬟穿的衣服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子的,颜色款式大同小异,但含芳小筑里的丫鬟每个人穿的都不同,而且气度神情根本不像服侍人的丫鬟,眉眼间没有那种奴性。      “嫣红,这次给我泡的是什么茶?”苏三太太揭开茶盅,一股浓浓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太太,这茶是姑娘给您亲手泡的,叫桂圆红枣枸杞养生茶。这个茶可要费工夫呢,将红枣洗净后,用小刀将其对半剖开,去掉枣核;桂圆去壳去核,然后将红枣、桂圆、冰糖放入汤锅内,加入水,大火烧开后,改小火,焖煮约两刻至水份收干。保持小火,用勺子在锅内搅打,将枣打成枣泥,倒入蜂蜜拌匀……”      “哎呀呀,这般费事呢。”没等嫣红说完,苏三太太就惊呼起来:“可是怎么就没看到茶叶呢?”      “太太,姑娘说这叫花茶,并没有茶叶,就取个茶汤的意思。这茶喝了能让太太变得更漂亮,养颜的!”旁边绒黄把自己茶盘里的茶放在苏润璋和梁伯韬面前,退回苏三太太面前:“这可是姑娘花了大力气做的,太太还不好好尝尝!”      梁伯韬揭开自己的茶盅盖子,细白的定窑瓷盅里一汪清茶衬着朵朵白菊花,花瓣吸满了水分,懒散的展开着,有点淡淡的花晕,娇柔可爱。转头看了看苏润璋的茶盅,也是一样的茶。      “这是什么茶?”梁伯韬好奇的问。      “这是菊花清茶。”绒黄浅笑着说:“姑娘说了,菊花茶能清肝明目,安神养气,缓解疲劳,正适合苏少爷和世子爷饮用。”      梁伯韬点了点头,端起茶盅慢慢的喝了一口,刹那之间,一种清爽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味觉,带着一种甘甜的芬芳,突然之间,他竟觉得要是每天都能喝到这样的有人精心准备的茶,再辛苦也值得。      “润璃妹妹真是有心了,一次泡这么多茶很辛苦吧。”苏润璋慢慢品着他从没有喝过的菊花茶,一边感叹着这个堂妹的聪明能干,一边客气的向她的贴身丫鬟表示感谢。      “不值得堂少爷这么记着,姑娘只泡了太太和我家少爷的茶,您和世子爷的那两盅是黛青泡的。菊花干茶是嫣红去年秋天就炮制好了,现在只消取出用水滚一滚,加入姑娘早就准备好的小药包就行。”      听了这个穿着粉红衣裳的丫头的话,梁伯韬心情突然变得很坏,自己随便到哪里都是别人关注的中心,有多少大家闺秀为了他亲自去做一些她们原本不屑去做的事情,而现在这个苏三姑娘,只亲手给苏三太太和苏润璘泡茶,给他准备的茶却是丫鬟泡的!      难道自己的身份还不值得她亲手泡一盅茶?      梁伯韬的眉头纠结起来,看着那盅茶,这才发现,原来有几朵菊花是残的,不是整朵的花,缺了半边的花瓣看上去特别难看,这发现让他觉得那花茶的味道也差了一个档次,最开始那种甘甜清香的感觉肯定是幻觉!      对,就是幻觉!梁伯韬心里肯定的下了一个评语。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下何人抚瑶琴 作者有话要说:  支持偶写的亲友团们,写评论的时候一定要登录晋江账号再写哈,昨天才知道不登录账号写评论是不好的……   那盅让梁伯韬心情变坏的花茶一直安安静静的搁在小茶几上,直到苏三太太端茶送客的时候都没有再被动过。      苏润璘陪着眉开眼笑的苏润璋和脸色不豫的梁伯韬走出了含芳小筑的院门,侧过脸看了看梁伯韬一副别人欠了他很多钱似的表情,心里想着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位高贵的世子爷不开心了?      他一点都没有想到是那杯菊花茶惹的祸。      只有苏润璋,他太了解梁伯韬了,知道他突然之间的那种不愉快是源于何处。      梁伯韬从小到大就是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再加上这些年来京城闺秀对他的追逐,早把他惯坏了。他的不高兴,肯定是因为润璃妹妹没有亲手给他泡茶喝!不是一直说女人都是麻烦吗?怎么现在有一个不买他账的女子,他又那么不高兴?      夜色已深,空气里有青草的清香,间或有春虫的鸣叫让春夜更显幽静起来。当三个人在丫鬟们的引领下走过穿花小径的时候,从院子的一侧传来袅袅的琴音,说不上美妙动人,倒也还能让人听了不夺路而逃。      三个人皆是脚下一滞。      “是谁在弹琴呢?”梁伯韬倒是很感兴趣:“是不是三姑娘在弹琴?听起来还不错。”      “真是你们姑娘?”苏润璋问那个引路的丫鬟:“这琴声颇为稚嫩,润璃妹妹还得勤加练习才是呢。”      领头的丫鬟站住了,侧耳听了下,然后不屑的撇了一下嘴:“我家姑娘的琴弹得可好了,才不会弹出这样不着调的曲子呢。而且我们姑娘也不会在这时候弹琴呢,她说月黑杀鸡夜,风高放火天,这时候最适合做……”      正愉快的说着,丫鬟突然发现自己交谈对象并不是自家的二少爷,赶紧咳嗽一声:“咳咳,奴婢失口了,请几位爷原谅奴婢的胡言乱语。”      苏润璋满脸感兴趣的看着这个突然闭嘴的丫头,没有放过她,追着问下去:“最适合做什么?”      “没什么,奴婢刚刚喝了点酒,上头了,说了胡话,请堂少爷原谅奴婢一时失言。”      琴声依然袅袅的在园子上空飘荡着,梁伯韬看着神情坚定闭嘴不再言语的丫头,也很想知道究竟苏三姑娘觉得在这个时候最适合做什么,可那个小丫头却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模样,很倔强的站在那里。      琴声更刺耳了!      梁伯韬皱了下眉头:“谁在那里弹琴呢?这么大晚的天色,别弹那么碜人的曲子了,鬼哭狼嚎似的!”      草丛里有瑟瑟的声响,好像有细碎的脚步声仓皇的远去,不一会,那琴声就停下来了。      “虞城,你又伤人心了。”      梁伯韬一挑眉:“有人愿意自己作践自己让我来伤,能怪我吗?”看了看前面垂手而立,但脸上没有半点让步迹象的小丫头,梁伯韬突然笑了:“算了,你回院子去伺候你们家三姑娘吧,你们二少爷送我们出二门就行了。”      “谢世子爷体谅。”小丫头行了个礼儿,没有半点留恋的离开,一袭淡蓝的衣裳很快消融在夜色里。      “世子爷,四堂兄,这边请。”苏润璘看着身边两个深思的人,做了个手势。      “润璘,你别这么客气。你就喊我璋哥,喊世子爷韬哥就行,别喊得太见外了。”苏润璋看着身边这个小堂弟,一副毫无城府的模样,脸上还有着明显的孩子气,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三叔他们要是今年返京,这小堂弟能否适应祖屋的生活,那里可不是现在的杭州苏知府的后院,一团浑水淌下来,都没有一片衣角会是干的。      “这样好极了,你们就叫我璘弟罢!”苏润璘抬起眼睛望着他们,满眼都是真心的欢喜。      “知道了,璘弟!”苏润璋拍了拍青衫少年的头:“我们走罢。”      回到烟波阁,梁伯韬就沉着脸坐了下来:“暗云,暗雨,你们现在去含芳小筑去看看那个苏润璃正在做什么?”      苏润璋赶紧做手势阻止:“虞城,你这是为何?”      “看那个小丫头说得神秘,本世子爷想知道原因,不可么?”他挑了下浓眉,看了看那个愁眉苦脸的苏润璋。      “虞城,你可想到闺阁清誉?万一暗云暗雨被人撞见,我润璃妹妹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暗云暗雨的身手还能叫人撞见,那他们两人也可以不用再来见我了。”梁伯韬很强横的没有让步:“我不过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而已,又不会对她做什么,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暗云暗雨,速速去查看了来报与我知道。”      暗云暗雨相互对看了一眼,有点无可奈何。      今天白天跟踪这位苏府三姑娘倒也师出有名,打的是去寻找南山隐叟的旗号,现在叫他们去夜探深闺,而且什么借口都没有,只是叫他们去看看苏三姑娘在做什么?现在世子爷行事真的让人很难捉摸!      “还不快去?”看到两个手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梁伯韬有点气恼:“现在我说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      “是,属下这就去。”暗云暗雨很无奈的领命而去。      “虞城,你今日有点反常!”苏润璋直视着梁伯韬的眼睛:“你是不是对我堂妹有点想法?”      “什么有点想法?”梁伯韬惊了一下,赶紧反驳:“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而又,和别的女子有点不一样,所以才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你看,她的丫头张口就来一句月黑杀鸡夜,风高放火天,想必平常她也经常这么说,所以她的丫头才能冲口而出的吧……呃,林秀,我有没有听错?那丫头说的是月黑杀鸡夜……”      “就算她平常说话举止再怎么和别的女子不同,这也和你武靖侯世子爷无关吧?你又为何还想窥探她的生活?”苏润璋不容他回避问题,直接提问。      “本世子爷就是想知道,这又如何?”梁伯韬被苏润璋看得心虚,索性横蛮不讲理了:“只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而已,你还以为我会有什么想法?”      “有想法也不是一件坏事吧?”苏润璋脸上笑吟吟的,想到家中一心爱慕梁伯韬的小妹,心里却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我堂妹这么聪明,还有一手了不得的医技,难道还配不上你?”      “林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婚事哪能是自己能做主的?到时候父亲母亲知会我一句娶谁就等着拜堂结婚就是了,难道我还有自己的选择?”梁伯韬自嘲的一笑:“是啊,别人看起来我是很风光,其实我什么都不能做主。”      苏润璋也是脸上黯然,尽管自己在调侃梁伯韬,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也许他们的妻子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她们的名字就是某某府上的某某千金,她们受家里关注的只是父亲祖父的官职头衔,还有就是她们的身份是嫡长女还是滴次女,只有在揭开红盖头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将来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其实你那堂妹真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子……”梁伯韬看了看脸色的黯然的苏润璋,自以为知道他心里所想,拍了拍肩安慰他:“我知道分寸的,你放心。”      “是,姻缘不是你我能置喙的,我们不要想太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为皇上找到江南隐叟才是。”      “对。”梁伯韬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点了点头,自是去更衣不提。      不到半个时辰,暗云和暗雨就来报告了他们探得的结果:苏三姑娘和几个丫鬟一直呆在后院靠墙的一幢小房子里,那房子封得很严实,也没窗户。暗云和暗雨在房顶上呆移开了半片瓦往下瞅,就看到苏三姑娘穿着一件很奇怪的衣服,低着头在画些什么,还不时的和身边两个丫鬟说话。因为姑娘家比较温柔,聊天的内容听得不是很清楚,隐约听到了什么心肝脾肺、用药之类的话。   梁伯韬和苏润璋对视了一下:“也许她在教身边的丫鬟医术?”      “极有可能。”苏润璋点点头。      “那和杀鸡夜有什么关系?”梁伯韬呆呆的坐在那,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真只是小丫头随口胡说的,你何必如此当真!”苏润璋看了看那个显得神思凝重的梁伯韬:“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得去杭州周围的几个县去看看。”      “好吧。”梁伯韬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疑虑,安顿歇息。      江南三月,杏花烟雨。      无边的水幕涌了上来,天地被笼罩在绵延的雨雾里,不知何处的梨花远远的把香甜送进烟波阁,一点点的缠绵了少年的心。      听着屋檐滴落的雨声,一点点,无尽般敲打着愁人的哀怨,梁伯韬难得的失眠了,心中暗暗懊悔前晚为什么没有仔细打量一下苏三姑娘,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纤细的身材,只是那双眼睛倒还记得分明,眼神灵动,两只瞳仁如天上寒星般闪亮,又如现在江南的雨夜,朦胧而柔美。    ☆、三人行必有我师   早晨的空气异常清新,晨曦逐渐散去,金色的太阳慢慢升起,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衣。鸣翠湖边的垂柳在微风的吹拂下不停的摇摆着身体,柳条点点轻轻掠过水面,引起波纹点点,整个湖面立刻就生动起来,如刚刚睡醒少女惺忪的睁开她的眼睛一般。      鸣翠湖旁边的洗玉斋开着门,远远的可以望见书斋的大厅。      厅里有三个少女端端正正的坐着,听着一个四十许的女子说话。      这人便是母亲说的黄姑姑了。      润璃听着她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各种规矩,进宫要如何行礼,要如何行走才能显出仪态万方,要如何吃饭喝茶,要如何说话如何欢笑……      好日子要到头了吗?润璃心里不免戚戚然,自己来到这个时空快九年了,一直过得还是比较轻松的,原来苏三太太也请人教过自己规矩,以两世为人的经验,润璃做得很不错,都没有错处给挑出来。教规矩的老妈妈喜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起,不停的向苏三太太夸赞三姑娘温柔娴淑,兰质蕙心,是天生懂规矩的!      而现在这个黄姑姑所说的规矩比原来那个要更细更苛刻,润璃心里很怀疑自己能不能通过黄姑姑的考核。      “黄姑姑……”突然苏润珏开口了。      “四姑娘可有事情?”黄姑姑惊诧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苏润珏,苏府的四姑娘,二姨娘生的庶女。      形容未足,身量尚小,但眉眼之间已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雪白的鹅蛋脸儿,一对柳眉淡扫,一双杏核眼儿水波流转,只是究竟言行之间已经流出浮躁之气。      “黄姑姑,我想如果宫中诸人都是这般行事,岂不是很无趣?人人都做一样的动作,连说话的神态都要拿捏得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润璃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她也正有此想法,但只是没有想到过直接问出来而已,略微用眼尾斜看过去,身边的大姐苏润珉,眼神也很迫切的看着黄姑姑,希望能得到她的答复——原来大家都不想学那么多规矩。      黄姑姑不由一愣,她原是长乐宫的掌事姑姑,在宫中三十余年,都是这般过来的,根本没有想到过不按照规矩做会有什么后果。今天给苏家姑娘们第一天上课,她本想说细致些,也教苏府几位小姐收了轻视的心思,这样才能认真跟她学习。可是这规矩都没说完呢,竟然就被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果然是需要学规矩的!黄姑姑脸色不变,只是用听不出喜怒哀乐的声音对着苏润珏说:“四姑娘,每个人的领悟是不同的,你守也好,不守也好,规矩都在那里……”      突然润璃想到了那首着名的诗:你见或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也不喜。原来黄姑姑也是个极具诗人情怀的女子!润璃这才仔细打量了下黄姑姑,身材高挑,肌肤倒也算得上白净,容长脸蛋,一双眼睛长得挺漂亮,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如果轻易能泄露情绪,那就不可能在宫里生存了这么多年还能全身而退了。润璃心里暗自点头,看起来自己是该向黄姑姑好好学学,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黄姑姑,我们姐妹三个肯定是没有进宫的福分,您又何必说得这么细!”苏润珏心直口快:“不如教一些实用的就行了。”      “哦?”黄姑姑难得的挑了一下眉:“那依四姑娘所见,什么才是实用的?”      “嗯,也就是在公侯王府要注意些什么就行了。”苏润珏捏了一块帕子,脸上有点可疑的粉红:“我想以后我运气再好也进不了宫的,公侯王府还是有可能吧。”      黄姑姑犀利的眼神扫过了苏润珏,她觉得自己似乎被黄姑姑的眼风刮到了,心里突然有了点胆怯,但是口里却犹自强辩:“黄姑姑,难道我说得不对?”      “四姑娘,规矩不是因为去了哪个地方才要守的,最要紧的是要心里有规矩。倘若心中没有规矩,就算再怎么装也守不住规矩;如若心中有规矩,就算不经意也能让人看出规矩来。”黄姑姑的眼神淡淡扫过三个学生:“我看到刚刚三位姑娘的表情神色,觉得倒是三姑娘是个心中有规矩的。”      “为什么只有她心中有规矩?”苏润珉也按捺不住了,差点跳起来:“我刚刚分明也没打断姑姑说教,一直坐得好好儿的。”      “四姑娘有没有规矩我就与置评了。”黄姑娘压根不看苏润珏,眼神转向苏润珉:“大姑娘,刚刚你进来的时候也确实是装了一会的,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可刚刚四姑娘说话的时候,你就不停的偏头,手里的帕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你这叫规矩?只有三姑娘,自始至终都坐得稳稳的,头一直是抬得端端正正的,手一直交叉放在膝盖上,帕子也好好的压在掌心下面,你自己好好看着了。”      黄姑姑瞄了下苏润璃,教过好几家闺秀了,这个苏府三姑娘倒是个沉稳的。      黄姑姑只是没有想到润璃是两世为人,经历的事情太多,这是不用学就能体现出来的稳重。润璃前世在学校读书,研究所做研究,没有哪一样是不需要沉稳的,而在这个时空里,更是学会了谨小慎微,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她才会和自己丫鬟们打闹之间体现出自己的真性情来。      “黄姑姑谬赞了,润璃只知恪守本分就是守规矩,希望黄姑姑能不吝赐教,让我们三姐妹能学好规矩。”看到黄姑姑点到自己了,润璃只得起身回话。      “三姑娘所言极是!”黄姑姑的眼睛里这时候才出现了一丝笑纹:“恪守本分就是守规矩,此话果然不错!我自当尽心教授,三位姑娘也尽力学习吧!”      后面大半个时辰里全是黄姑姑教她们练习走路行礼的姿势,润璃回忆着前世看过的时装秀,昂着头,端着一副冷冷的表情,莲步款款的行走了几遍,黄姑姑竟然一次就叫通过了,而苏润珉和苏润珏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黄姑姑总是能挑出各种毛病来:手臂甩动幅度太大、步子不够淑女味、眼睛又在东张西望……   润璃端坐在椅子上,看黄姑姑不停的折磨着大姑娘和四姑娘,一边觉得她们接受的能力实在太低,一边又觉得这黄姑姑教习规矩太严苛,要尽早出师把她送走才是。      好不容易黄姑姑的课程结束了,苏润珉和苏润珏已经累得直不起身来,看了看在旁边悠闲喝茶的苏润璃,苏润珏迅速恢复了战斗力,用眼睛狠狠的瞪了一下润璃,鼻子里重重的发出“哼”的声音:“一个个没眼色的就会巴结人。”      润璃淡淡一笑,懒得和她争执,反正自己没有受累,何苦到这里和她争些没意义的东西。      这时,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女子走了进来,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三个女子,走到大厅中间的讲台上:“先来认识下吧,我是你们的教习娘子,你们喊我李娘子就是了,以后我要教三位姑娘诗书古琴。”      李娘子长得很漂亮,有江南水乡女子那种婉约细致的美。她眼波流转从三个女子身上扫视了下:“谁是苏家三姑娘?”      在苏润珉和苏润珏妒忌的眼光中,润璃站了起来:“回娘子,我是。”      李娘子仔细打量了下润璃,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锦心绣口,三姑娘端的写了一手好诗,果然人才也是极妙的。”      润璃睁大了眼睛,这个李娘子怎么说自己写了一手好诗?在这个时空她还只是在去年的杭州诗会被那些闺阁千金挤兑着写过一首诗而已!要知道自己不是中文系的,会背的诗只限于中学课本里必备的课文和那些千古名作,如果想要在大周做个才华横溢的女诗人简直是不可能的,存诗有限,她可不敢胡乱的到处乱写,到时候免不了落个江郎才尽的名声。      “三姑娘去年那首《钱塘湖春行》着实构思巧妙,意境深远,读罢叫人唇齿留香!”李娘子看着苏润璃的眼睛充满了期盼:“如三姑娘同意,能否传授给我作诗技巧?”      润璃顿时觉得很滑稽,李娘子要她传授作诗技巧?她哪有什么技巧可言?她只有会背诗的技巧而已!      “李娘子,去年的诗不过是润璃在游湖时看到眼前美景即兴而做,根本谈不上技巧,还等娘子来点拨一二呢。”润璃含笑看着李娘子俏丽的脸:“李娘子书香世家,清音居士诗传天下,我们姐妹三人自然要努力向娘子学习的。”      李娘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们教学相长罢。”      “谨遵娘子教诲。”润璃行礼坐下,开始和李娘子学习诗书。       作者有话要说:   ☆、不弹琴不学女红   李娘子确实是个好先生,从最基础的东西入手,讲解浅显易懂,苏润珉和苏润珏都能听懂。看过润璃写的字,她建议润璃练习行书:“三姑娘性格活泼,不必拘泥于簪花小楷,否则反而淹没了个性。”而对大姑娘和四姑娘,她觉得临卫夫人的字帖是极合适的,因为苏府这两位姑娘是准备往一般的大家闺秀的方向发展的,簪花小楷盛行于闺阁,是女子练习的最佳选择。      “三姑娘还可以练习飞白,对姑娘性格大有裨益。”      和风微微吹起润璃粉白的裙袂,皓腕如雪,纤纤细指握住笔,在彩云笺上行云流水般写下行行诗句,李娘子看着润璃专注的神态,心里充满了一种淡淡的骄傲:何其有幸能教导这样具有灵性的弟子!      书法课后离午时只差大半个时辰,李娘子叫丫鬟抱出了一张古琴:“今儿可没时间上古琴课了,我只想了解三位姑娘弹奏的水准,每人试弹一曲罢。”      苏润珉兴冲冲的站了起来,朝李娘子一福身:“弟子献丑了。”      李娘子点了点头,看了看苏府的大姑娘。虽然是姨娘生的,穿戴并没有比三姑娘差,看来苏太太是个会做人的。从她自信的举动看,平素对弹琴是没有少下工夫的。      琴音袅袅,一曲奏罢,李娘子笑着点点头:“确实不错,只是指法还得加强,弹奏需要注入自己的感情,否则不是弹琴,而是表演。”      “弟子知道了。”苏润珉笑着走了下来,经过苏润珏的时候,挑战的看了她一眼。      “哟,看什么呀,李娘子不过知是选几句好听的话说说你就得意了?”苏润珏仿佛被踩到了尾巴般跳了起来。      “那你也上去弹弹看。”苏润珉的嘴角充满了讥讽:“在许家族学的时候,教琴的苏娘子说你辨音能力低下,弹出来的曲子五音不全!”      “你……”苏润珏气得小脸通红,最后突然像想出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也不知道谁昨晚故意在那个亭子里弹琴,被世子爷说成是弹得鬼哭狼嚎般……”      苏润珉脸色立刻变白了,恨恨的看着苏润珏:“也不知道哪个不懂规矩的,昨天违逆了母亲被赐了鞭刑,现儿还有脸坐在这里说三道四!我又不是不知道昨晚你派春兰去含芳小筑打听消息,背上挨着痛都想借着听母亲训示的由头想去见世子爷!”      “那你丫鬟宝珑去含芳小筑又是想做什么!”苏润珏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润璃看着两个姐妹在耳边吵吵嚷嚷就头痛:都才多大的人啊,苏润珉十四,苏润珏十二岁还差半岁呢,一个个就都成恨嫁女了?前世自己三十岁的时候都还没红鸾星动呢!      李娘子显然也被这突发情况惊骇住了,看着两个刚刚行为举止还很淑女的弟子顷刻之间化身为市井里撒泼骂街的大嫂之流,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场面。      “大姐,四妹,你们能不能消停点?难道上学的第一天又要母亲来责罚?”润璃看得闹得不像话,叹了一口气,上前制止:“如果你们不想学习就算了,我和母亲去说下,以后李娘子就教我们诗书,不用教弹古琴了。”      苏润珉和苏润珏看了看站在面前的润璃,想想后果,两人不约而同都住嘴了,只是脸色很不好的看着对方。      “四妹,你也上前弹奏一曲,让李娘子给你听听,看看毛病在哪里。”润璃微笑着看了看李娘子:“娘子,我家四妹年纪小,学弹琴的时间尚短,请娘子多多指点。”      苏润珏瞥了一眼苏润珉,又看了看润璃,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到古琴前面坐下,开始演奏。      李娘子才听得几句,眉头就皱起来,这个四姑娘许是平常根本没有练习过弹奏罢?在江南许家教习的苏娘子,弹得一手好古琴,若是她的入室弟子,断断然是不可能弹成这样的。      “四姑娘,你这琴是苏娘子教的?”李娘子看着满不在乎的从古琴那里回到座位上的苏润珏,想要确定下她曾在苏娘子手下学习过古琴弹奏的事实。      “回李娘子的话,我们家四姑娘确实和苏娘子学过弹琴,只是苏娘子说了,她脑袋里少了一根弦,所以呀,弹不好!”苏润珉终于找到了开口嘲笑苏润珏的机会:“苏娘子说了,叫她自己不要和别人说她是苏娘子的弟子!但是现儿李娘子问了,我只能代替她告诉娘子了。”苏润珉一边说得眉飞色舞,一边拿了眼睛看着脸色惨白的苏润珏,心里特别的快乐。      “大姐,姐妹之间,何必如此刻薄?”看到苏润珏越来越白的脸孔:“各人有各人的强项,四妹妹的簪花小楷不就是我们中间写得最好的吗?就算你比她弹琴弹得要好,但是也有不如她的地方,再说了,比你弹琴弹得好的人世间不知凡几,你又如何能在这里如此大声嘲弄四妹?”      “是,是,是!”苏润珏看到润璃出言相助,双眼流露出了感激的颜色:“三姐姐弹琴就比你弹得要好!”      润璃心中哀叹一声,这些姐妹为什么都这么小白?苏润珏这么一说,好像自己不是来帮她,而是来炫耀自己琴技高超一般!      “大姐四妹,我们都是姐妹,应该彼此帮助,所谓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何必一个个争得和乌眼鸡似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都有别人及不上的地方,就不必争长论短了。我们姐妹三人一起好好跟着李娘子学习就是了。”      李娘子看着俏生生站在那里的润璃,心里暗暗赞叹一声:到底是嫡出的!说话气度都比庶出的两位姑娘高了不止一截儿!她清了清嗓子对润璃说:“既然四姑娘如此推崇三姑娘的琴艺,为师倒是要好好欣赏一番了。”      润璃只觉脸热,福身道:“且不说欣赏二字,有劳娘子指点了!”      说完走到古琴前面,端正坐好,精心守神片刻,这才伸出手拨出了第一声。      练习古琴三十多年了,如果比不上毫无天赋只靠苦练的苏润珉,那是无论也说不过去的。润璃前世一直就没有间断过古琴的练习,她觉得古琴不比钢琴小提琴那些西洋乐器,节奏紧张,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古琴讲究意境,演奏之间还能出现间隔!她念高中那时候因此还有个着名的笑话,因为前一天熬夜做作业,第二天下午参加培训课的时候,只拨了几声就睡着了,眼睛是闭着的,可那双手还端端正正的搁在琴弦上!      古琴有自己独特的弹奏技巧:吟猱绰注,最开始学习的时候,润璃总会把老师弹琴的手势和小区外那个卖兰州拉面的和面的手势很有意境很默契的揉合在一起,但是在练习了多年以后她才发现,原来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      今天她选了一首难度不高的《鹿鸣》,这是苏娘子教过的保守曲目里的一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多么优美的意境!用来欢迎李娘子是最合适不过了。果然,润璃弹奏完毕,就看到李娘子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仿佛在看着一块天下难得的美玉。      “苏家书礼传家,果然不假!”李娘子击节赞赏:“古琴上我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倒希望你能指点一二!”      润璃吓了一跳,赶紧推辞:“李娘子何必谦虚,润璃自知弹奏不过尔尔。”      “三姑娘,你不必谦虚了。”李娘子看了看润璃明亮的大眼睛,会心一笑:“三姑娘可以不上古琴课了,以后的课程你可以早半个时辰离开洗玉斋。”      “一个人先走不太好,我还是在旁边厢房里等着大姐四妹下学吧,那时辰里我可以练习行书。”      “这样也好。”李娘子颌首:“三姑娘确实有必要勤练书法。”      下午润璃又见到了教女红的刘娘子。      刘娘子看了看润璃呈上来的“改良版”雨中春燕,失望的摇了摇头:“三姑娘,针线上头还得花功夫。”      “娘子,我在想我可不可以不学女红。”润璃看了看刘娘子拿给她们做示范的手帕:“我是学一   辈子也绣不得这么好的。”      刘娘子骄傲的看了一眼润璃:“这需要心灵手巧,和时间长短没关系。”      “所以我这才想求娘子降低要求,润璃天生笨手笨脚的,比不得两个心灵手巧的姐妹,刘娘子别拿她们的标准来要求我。”      坐在绣棚前面飞针走线的苏润珉和苏润珏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喜,原来自己也有比苏润璃要强的地方!女红是女子最重要的技艺,她偏偏在最重要的上面表现得最差!刘娘子答应她的要求也好,免得拘着她认真练习以后,她的女红就比自己要好了,到那时,自己就什么都不如苏润璃了!      苏润珉和苏润珏难得达成一致意见,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是在努力的练习绣技。      刘娘子认真的看着苏润璃:“三姑娘,如果女红不好,到婆家会被人非议的。”      “为什么?”润璃睁大了眼睛:“我会让别人知道我女红不好吗?”      明媚的阳光从屋顶的名当瓦透了下来,在苏三姑娘的脸上投下了几缕印记,刘娘子看着润璃嘴角边的两缕日光,如小猫脸上的胡须般,俏皮可爱。      “你总归要给自己丈夫做内衣罢?”春光里润璃那一副狡黠的模样,刘娘子又好气又好笑:“总不至于你丈夫的内衣都要别人做吧?”      “为什么不行呢?别人做的内衣他穿了有什么要紧吗?我的女红做得这么不好,做出来的肯定不合身,为什么不请别人做呢?我屋里的绒黄丫头,绣工足够应付了吧?”      绒黄是珍珑坊的友情客串绣娘,刘娘子对她是很熟悉的。      “你总不能叫绒黄做一辈子罢?”刘娘子看着不肯屈服的润璃,笑着摇了摇头:“三姑娘,我知道你精于医术,针灸之术同样也需要心灵手巧,我觉得你只要肯花功夫来学,女红定会精湛。”      “可我真没兴趣学这些。”润璃把手帕塞回去交到刘娘子手里:“以后我就带医书来上女红课了,刘娘子你答应我吧!”      刘娘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答应还能怎么样?来之前苏三太太就有交代:尽量让三姑娘动针线,如果她实在不愿意也不用逼迫她,随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大姑娘和四姑娘得好好拘着在绣棚架子前面做针线活,以后她们的嫁衣得自己绣!    作者有话要说:   ☆、栀子花旁说出路   洗玉斋和含芳小筑相距并不远,但是今天润璃只觉得这条路委实太长。      耳边有着嘈杂的吵闹声,苏润珉和苏润珏一如既往的吵得欢实,本应是游园欣赏美景的时节,倒无由得演了一出惊梦,两个人的声线越发的拔高了,似乎有冲破二门的围墙,飞到门外的趋势。   这倒也应景儿,润璃自嘲的一笑:满园春色关不住,一阵吵闹出墙来;或者也可以拿东坡的词改下: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吵?      真不知道她们每天吵这些有什么意义,润璃皱眉。不是她胸怀宽广能容人,只是她们作为苏三老爷的女儿已经既成事实,就只能希望家和万事兴。万一她们过得不如意,操心的还是苏三太太。为什么就不能平和一点,大度一点,表面上的姐妹情深难道都做不出?过不了几年就出嫁了,以后天南地北,一年能见几次面,何必现在成天吵闹离最表面的感情都不能维持?      “你母亲不过只是一个通房丫头出身,你也不自己好好守着本分,倒总是来挤兑我,你够格吗?”苏润珏尖锐的声音就像利刀,高亢激昂,割破了苏润珉的皮肤,渐渐痛到心里去。      “你以为你母亲又是个什么好出身的?都快要被卖到那种污糟地方去了,不过是千方百计巴上了大伯母这条路子,还不是从角门抬进来的?”苏润珉的脸色霎白,身子微微发抖,眼睛冒火的盯着苏润珏,她们两人身边的丫鬟都避得远远的,竟然没有一个上来阻止她们的争吵。      “够了!”润璃只能出言制止了:“这是知书达理的苏府小姐应该有的样子吗?父亲那晚上都训斥过了,可你们到今日还是连母亲都认错,我觉得该去回了母亲,叫你们先跟着黄姑姑把规矩学好了再说罢!”      一提到黄姑姑,苏润珉和苏润珏都想到了她手里那把厚厚的戒尺,都缩了下脖子,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我们有缘做了姐妹就该互相扶持着,相亲相爱,现儿你们这种模样,没由得让人看了我们苏府的笑话,倘若继续这样下去,怎么好出了这个院子去别人府上玩耍?到园子里吵吵也就罢了,可到了别人家,也这么吵,可不是扫了我们苏府的脸面?罢了,三月三杭州诗会你们也就不用出去了,到家里和黄姑姑好好学习规矩罢。”      “三妹,我错了,你别和母亲说,我会努力学好规矩的。”苏润珉听到以后连出门玩耍的机会都没有了,不禁心里大急,马上放软了声音来和润璃说好话。      稀疏的树影投射在苏润珉的脸上,已经长开的脸蛋隐约显现出少女的风情。      润璃叹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苏润珉是害怕失去机会,她年近及笄,自是想多出去露面看看那些可能成为自己终身依靠的人。成天被拘在这园子里无所事事,悲春伤秋的情怀被养出来不打紧,更厉害的是眼界被养得浅显,所以这才会成天和苏润珏在争吵。      润璃看了看和苏润珉并肩站着的苏润珏,个子只到苏润珉的下颌,虽然稚嫩,但那眉眼已经看得出有二姨娘那精致的风韵,被身边略显粗壮的苏润珉衬得更加柔弱动人。她咬着小巧的嘴唇,并不开口求饶,只是很倔强的看着润璃。      “四妹妹,你就这么忍心吗?”看到苏润珏眼里不屈服的神情,润璃忍不住出言提醒:“你该想想姨娘是怎么被禁足的?你难道要连累她以后都不能出杏花天这扇门?”      听到这句话,苏润珏脸色一变,嘴唇嗫嚅起来,盯着润璃看了一会,突然的,她的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娘!”一跺脚,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还不跟上你家小姐!”      “是!”春兰和夏茉赶紧追着苏润珏往杏花天去了。      杏花天的院子里架了个绣棚,二姨娘正在绣棚后坐着,专心致志一针一线的在绣着一个物件,她的身旁有几棵栀子花,洁白的花朵摇曳在风里,在二姨娘的脸上投下了些斑驳的影子,使她的脸忽明忽暗,让人都看不清她真实的模样。      “娘!娘!”哽咽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听得二姨娘一阵心惊。      “是珏儿!”二姨娘听出了女儿的声音,心里顿时慌乱起来,顾不得平常弱柳扶风的姿势,紧赶慢赶,几步跑到院子门口,便看到女儿哭得泪迹斑斑。      “怎么了,珏儿?”二姨娘一把抱住了苏润珏:“我可怜的孩子,谁欺负你了?”      “娘,她们都欺负我,太太、大姐、三姐,连教书的黄姑姑她们都欺负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苏润珏的忍耐度最终到了极点,爆发了。      二姨娘心中一阵凄苦,但是又充满无奈:“五儿,给四姑娘搬条椅子出来。”      拉着手来到绣棚这边,二姨娘给苏润珏看她的绣活:“珏儿,这是娘给你绣的枕套,以后给你做嫁妆。”      苏润珏收了泪,一脸的不好意思:“娘,这也太早了些吧。”      “没事,早准备着总比到时候一团糟要好。”二姨娘按着苏润珏坐了下来:“娘还准备着给你绣十二幅被面呢,不早点动针,到时候可真来不及了。珏儿,你搬去梨香院这两天和大姑娘处得怎么样?”      “娘……”苏润珏的眼圈一红,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我想搬回来和娘住。”      “可是老爷不会允许的。”二姨娘摸了摸苏润珏的头发,望着她的眼睛是货真价实的慈爱:“珏儿,你就听话,好好的跟着太太学规矩罢。”      “可是,可是……”苏润珏的声音变成了呜咽:“太太前天莫名其妙抽了我五鞭呢!”      “什么?”二姨娘的脸顿时变色:“凭什么?她凭什么打我的珏儿?我要和老爷说去!抽在哪里?还疼吗,珏儿?”      “抽在背上,没用粗的那种鞭子,没什么打紧。可是女儿在那么多仆妇面前落了脸,以后在苏府,谁还能看得起我这个四姑娘啊?”苏润珏白玉般的脸蛋上又有几道纵横交错的泪水:“娘,只有和你住在一起我才心里安定些。”      “我可怜的珏儿!”二姨娘轻轻的抚摸着苏润珏的背,她的眼睛里闪现过一丝不甘:“娘一定要给你讨回公道!”      “娘,你不必为了我去顶撞太太。”苏润珏慌乱的说:“我现在还要顺着太太才是,毕竟我的婚事还得她做主,万一她给我选个瘸腿瞎眼的,那女儿哭得没地方哭去!”      “不会的,珏儿,她不会这么做的。”二姨娘吓得瞪圆了眼睛,抚摸着心口:“她不敢这么做,毕竟你父亲不是个糊涂的!”      “我还得靠着太太才行呢,前晚世子爷和四堂兄去了含芳小筑吃晚饭,还不是太太故意安排好的?她想着让三姐姐和世子爷多见见面,日久生情罢?我和大姐姐派人去含芳小筑给太太请安都被回了,还叫春兰带话给我们,说让我们做好大家闺秀要做的事情,守好大家闺秀要守的规矩——娘,你说我又哪点不守规矩了?倒是她,仗着自己是太太,把世子爷拉到含芳小筑去吃晚饭,这难道是当家主母该做的事情?”苏润珏提起前晚的事情,心中更是愁苦,说话如倒水一样,又急又快。      “娘,如若我把太太奉承好了,就是不说世子爷那事,说不定她也会帮我留心着寻门好的亲事呢,娘,你说女儿想的可对?”      二姨娘怔怔的坐在那里,耳边听着苏润珏高声的诉苦,然后又变成细不可闻的求助,心中的苦涩不可言喻,但她只能点点头:“珏儿长大了,你想得极是。娘没有能力坐到苏三太太那个位置,只能委屈我的珏儿了。”      “娘……”苏润珏一阵心伤:“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舅舅肯长进些,做了大官,父亲也有可能看着舅舅的面子抬了娘做平妻啊!”      “唉,你舅舅能仕途顺利娘就知足了,毕竟娘的家里没有实力,族人们早就反目成仇了,抬平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是能够当然最好,如果没有这个福分,娘也就不强求了。”二姨娘看了看身边眼睛微肿的女儿,叹了一口气:“只是苦了我的珏儿了……但是,倒还有一条路子可以走。”      “什么路子?”苏润珏坐直了身子,热切的看着二姨娘。      “求太太把你记到她的名下,对于她不过是对副妆奁,对于你来说意义就不同了,记到太太名下,也算是半个嫡女了,和娘抬了平妻的结果是一样的。”      “可是,太太有三姐姐而过亲生女儿,她怎么会再把我记到她名下呢?”苏润珏想到苏三太太那始终有着淡淡疏离感的脸,觉得这条路子也怕难以走通,毕竟自己从小因为仗着娘是个受宠的姨娘,没有摆正苏三太太在自己心里的位置,经常话里话外的挤兑着三姐姐,恐怕太太心里很不喜自己的言行。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苏润珏低下头,脸上写满了懊悔。      “珏儿,不要着急,事在人为。”二姨娘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明儿起你就好好侍奉着太太,认真学规矩,给太太做点女红,例如帕子鞋子什么的,时间久了太太心里自然会有你,然后我再和你父亲说说,这事倒也不是没有不成的希望。”      “娘,我知道了。”      “我的傻珏儿,怎么还喊娘,你该喊姨娘的,以后得记住了。”二姨娘脸上展开一抹温柔的笑,心里全是苦涩。      “知道了,姨娘。”苏润珏倒是改口得快:“姨娘,天色晚了,外面起风了,进屋里歇着罢,我回梨香院去了。”      “好好照顾自己,姨娘这里少来点,好好侍奉太太就行了。”二姨娘抬手抚发,顺势拂去眼角上挂着的那颗欲坠未坠的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紫藤宴计谋初定   清晨流霜未去,牡丹苑的角门已经开了,辰时还差半刻钟。      一抹娇艳的桃红色扑进了夏妈妈的眼帘:“四姑娘今儿来得真早。”      苏润珏脸上是羞涩的笑:“原来都不觉得太太辛苦,昨儿听了黄姑姑的教习,方知道以前没有尽早来给太太请安,乃大不孝,所以今日早了些。”      夏妈妈略微一愣,脸色也转得快:“太太还在梳洗,我先去通报下。春兰夏茉,好生服侍你家姑娘倒外屋侯着。”      听了夏妈妈的回禀,苏三太太自是一愣,整衣裳的手都停了下来。      “奴才冷眼看着四姑娘行为举止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变了。”夏妈妈也很迷惑。      “暂时不用管她,有什么事情春兰定会来说的。”苏三太太看了看水莲捧过来的首饰盒,指了那支足金满池娇分心:“今儿就带这个吧,别的首饰就不用了,春天来了合着该清爽些身体也轻松。”      水莲轻轻一笑:“太太就是不戴首饰也是美人,不像有些人,插一头金子宝石的,看得人花了眼,也不知道是看首饰好还是看人好。”      苏三太太眉眼间不觉带上了笑意:“一个个的就会折损人!”      “好太太,今儿就饶了奴婢多言罢,下次可不敢了。”水莲嗤嗤笑着,把满池娇分心端端正正的插到苏三太太乌鸦鸦的黑色云髻上,金色的华彩映得雪白的皮肤立时发出润洁的光芒来,更显得苏三太太眉眼如画。      “木槿,水莲,出去大厅侯着,看姑娘们都到了没有。”苏三太太回头看了看珐琅座钟,这是苏三老爷的同门师弟,在广州做同知的赵宇光大人送来的,据说是来自番国的稀罕物儿。都说番国是蛮夷之地,不过他们做的物事倒是精致得很,座钟的上面有扇小门,到一个时候那门就会打开,还有一只小鸟伸出脖子来啁哳几声,上面刻的东西倒是没有人认识,只知道较短的那个移动一个小格就是过去了半个时辰。      “太太,三位姑娘都已经在外屋候着了。”木槿掀开帘子说。      苏三太太点了点头,搭了夏妈妈的手走了出去。      外屋里苏府三个姑娘带着各自的丫鬟候在那里,年轻的女孩子们的脸各有各的风情,看得苏三太太一恍,好像回到自己做姑娘的时候,清晨和姐妹们结伴去祖母那里请安的时候,也是一屋子的环肥燕瘦,俏语软音。瞥见自己的女儿不言不语,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一袭鹅黄色的襦裙配着淡绿的半臂,格外清新可人,苏三太太心里又是喜了三分。      “今儿都来得早。”苏三太太坐下来,示意三个姑娘也坐好。      “昨日和黄姑姑学了规矩,这才知道以前确实是年幼无知,不知体恤母亲辛苦,今儿特地起早些来服侍母亲。如若母亲不嫌弃,珏儿愿每日来帮母亲递净面的水。”苏润珏站起来,说完这番话,福身坐下。      “果然还是要学习规矩方是正理。”苏三太太心里犯疑,可脸上还是堆着笑,口里夸奖着苏润珏:“珏儿果然是个灵透的,一点就通。”      润璃疑惑的看了看穿着桃红衫子的苏润珏,也被她突然的转变弄得糊涂,不知道昨晚她在杏花天和二姨娘说了什么,竟然变化如此快。不管如何,这种变化倒是令人高兴了,至少她不用担心每天看到飞扬跋扈的苏润珏。      而坐在另一边的苏润珉却没有润璃的大度,她冷冷的哼了一句:“母亲,你被她骗了,昨日学规矩,黄姑姑说最没有规矩的就是她呢。”      苏润珏脸色一变,正准备出声辩解,可是突然间想到了昨日二姨娘的苦心劝告,不由收了争吵的心思,只是细声说:“大姐,正是没规矩才要学,珏儿会努力和黄姑姑学的,大姐要多多提点珏儿才是。”      苏润珉的挑战仿佛是拳头打到棉花上,软绵绵的得不到回应,她急躁了:“苏润珏你为何装出这等模样?你究竟准备做什么?”      “大姐,母亲这里,大呼小叫于理不合。珏儿真不准备做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也该懂规矩了。”一边柔声说,一边拿眼睛斜睨了苏润珉,言下之意很清楚:你年纪更大,可惜都不懂规矩!      “罢了,珏儿长大了,懂规矩了,这倒是好事情。”苏三太太接过身后木槿递过来的茶盅,揭开了粉彩穿花蛱蝶的碗盖,吹了吹热腾腾的水雾:“珉儿,你得学着沉静些,女儿家不能如此性情,会遭人闲话的。”      苏润珉涨红了脸皮,可又不敢再出声相驳,只能低头应着:“是,母亲,珉儿知道了。”      “你们姐妹三人上学去罢,我这里可不用你们陪了。”      “是。”三个人齐齐应了,由丫鬟们拥簇着,自是去洗玉斋不提。      “这倒是有点意思了。”苏三太太饮了一小口清茶,俏丽的凤眼里露出一丝少见的凌厉:“仔细去查查,昨天四姑娘究竟是怎么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给我去查清了。”      “是,老奴现在就去。”夏妈妈打了个千儿,静静的退了下去。      “木槿,水莲,你们觉得此事有何蹊跷?”看着夏妈妈微微佝偻的背影消失,苏三太太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情。      “太太,奴婢以为二姨娘被禁足,四姑娘受了太太的鞭刑,定是醒悟过来在苏府不顺着太太是不行的,方才如此转变的。”水莲疑惑着回答。      “奴婢觉得并非这么简单。如若就是和水莲猜测这般,四姑娘也不用把身段放这么低,四姑娘素日是个心高气傲的,断断然不会转变这么快,连大姑娘出声挤兑她都会忍气吞声不回话,依奴婢所见,她和二姨娘必有图谋。”      苏三太太点点头:“还是木槿心思周密些,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管她图谋什么,只要不碍着我的璘儿和璃儿,我也可随着她闹,如若是想算计我的孩儿,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苏三太太重重的把茶盅放到了桌上。      “太太仁慈,可有些不识好歹的总以为能糊弄人想装神弄鬼,咱们也不能如了她们的愿儿不是?”木槿向水莲使了个眼色,把茶盅撤走,又不动声色的把溅出来的茶水渍子给擦掉。      “看来是咱们府上的太平日子久了不成?”苏三太太眉毛攒到了一块:“对了,昨日李同知太太的帖子在哪里?找出来我给看看。”      李同知太太下帖邀明日过府赏花,由头是她家的紫藤萝开花了,紫雾浓香,甚是喜人,请苏三太太带着几位小姐少爷过去游玩。      “现在二月不到,这紫藤花儿就开了?倒也是怪事一桩,这花值得去赏!”苏三太太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只是,怎么会请少爷也过去游玩?素日平常这个时节赏花,都只是请了小姐的,这个请少爷又有什么蹊跷?”      李同知太太是杭州知府下属里和苏三太太走得最近的,当年初到杭州润璃发病,就是当年的李经历,现在的李同知建议去灵隐寺找济世大师化解厄运的,所以苏三老爷对他一直感激,当上知府以后更是大力提携,把当时还是正七品的李推官一直抬举到了正五品的同知,因此李同知太太一直对苏三太太是感恩戴德的。      “太太,李同知家大姑娘清芬今年要十三了……”水莲犹豫了下,还是出言提醒。      苏三太太的眉毛攒得更紧了:“原以为是给她家那个庶出的大少爷相看我们家大姑娘呢,没想到她还起了这心思?老爷今年就返京述职了,照老太爷口风,说不定还能连升两级,就算不能连升两级,升一级,以从三品的身份留京任职却是铁板上的钉子,真真儿的事情,怎么可能相中她家到底清芬?她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我就是连把润珉给她那个儿子都还在犹豫呢,你怎么敢肖想我璘儿?”      “太太,其实奴婢觉得还有隐情。”木槿突然出声了。      “你说说看,还有什么隐情?”苏三太太看了看木槿,“难道还有别的人选……”话还未说完,苏三太太突然顿住了,醒悟过来,不由得笑:“我道紫藤萝怎么会开得这么早?是因为我们苏府来了贵客啊!”      顿了顿,苏三太太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这个贵客真贵重啊!苏府两个眼皮浅的看了一眼就想自贬身份去做姨娘了,没想到还有别的府上的也在记挂着呢!我倒要如了她的愿,把世子和润璋侄儿带到李府去赏花呢!也不知李夫人准备用什么方法能得偿所愿呢?”      “夫人,不妥罢,世子爷何等身份,岂会受妇人摆布?”水莲急急说道。      “唉,水莲,说你笨,有时你挺聪明,说你聪明,你有时偏偏又看不透!”苏三夫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      木槿白了水莲一眼,笑容变得很古怪:“要是润璋少爷来一趟江南,就要订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子为妻,想必大太太的脸上肯定会开染坊的。”      苏三太太点了点头:“水莲,知否?”      水莲猛然醒悟过来:“大太太多年对我们三房打压,现该是时候让她吃个闷亏了。”      “去陶然居那边告诉鸢尾,少爷今日下学回来叫他来我这里一趟。”      阳光已经很灿烂了,但是苏三太太脸上的笑容更灿烂,想到能够给大嫂一记回击,心里舒畅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   ☆、阴谋阳谋各种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敏敏给我投出的地雷!   敏敏童鞋,有些话我还是私底下和你说吧,哼哼哼   明天是4月1号,大家注意别被骗哦!提高警惕,不要被骗得太惨!   苏润璘很是郁闷。      下学回来,鸢尾告诉他母亲叫他去牡丹苑一趟。结果走到那里,母亲只是叫他把李同知太太请过府赏紫藤萝的请帖转交给润璋堂兄和世子爷。这个不随便找哪个小厮去做就行了?      苏润璘出了牡丹苑就吩咐自己的贴身小厮长喜拿了帖子去烟波阁看看四堂兄有没有回来,务必要亲手把帖子交给堂兄和世子,并且告诉他们母亲已经代他们应下明日过府赏花,请切勿推辞。   带着长乐,苏润璘不知不觉的就往润璃的含芳小筑走去。      “哥哥,怎么了?”看到脸色不豫的苏润璘走了进来,润璃很是惊诧,苏润璘是性格明朗的人,很少见到他不快乐的表情。      “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娘亲很俗气。”苏润璘坐了下来,瓮声瓮气的说。      “为什么?”润璃一惊:“母亲哪有俗气了?”      “明日我们要去李同知家赏花,你知道吧?”苏润璘看了看润璃单纯的脸。      “知道呀,现在绒黄正在帮我选明天穿的衣服呢!”      “噢,那个李同知家也请了四堂兄和世子爷呢。”      润璃微微一怔:“他们信息倒是灵通。请了四堂兄和世子爷又如何?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母亲刚刚叫我过去,叮嘱我,明天我一定要和世子爷呆在一起,可以不用管四堂兄。”苏润璘苦恼的抬起头:“四堂兄是我们的亲人啊,哪有不和四堂兄到一起反而去巴结一个外人的?别人看我这么做会怎么想?”      看着润璘愁眉苦脸的样子,润璃心里迅速的分析着各种可能,但是她也猜不透母亲准备做什么,只能含含糊糊的安慰着只比自己早生几分钟的哥哥:“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去想母亲呢?母亲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们不知道吗?她那样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如果你不想让别人觉得你俗气,那你就和四堂兄、世子爷三个人呆一块呗,母亲的话你也照做了,别人也不会觉得你势利眼啦!”      “对啊!”苏润璘拍了一下头:“我怎么没有想到这法子?璃儿,你真聪明!”      润璃抿嘴一笑:“只是哥哥没有转过弯来罢了,和聪明没关系!”      这时长喜过来了。      “帖子送到谁手上了?”      长喜偷眼望了望站在润璃身边的绒黄,这才把目光调回来:“是世子爷拿了。”      “他可答应去李府赏花?”      “世子爷问小的看咱们府上三位姑娘是不是都要去,小的说是,他就立刻答应了。”长喜低着头回答,心里却在琢磨,世子爷问这话有点意思!      苏润璘看了看润璃:“那妹妹我先回陶然居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李府,好久没有看见清衡兄和清芬姐姐了!”      润璃微微一笑,把苏润璘送出了院门。      那个世子爷怎么会那样问长喜?莫非他看上了谁?苏润珉还是苏润珏呢?润璃坐在窗户旁,托腮细想。      “姑娘,依老奴所见,太太定是想给润璋少爷下套儿呢!”耳边传来吴妈妈中气十足的声音,看来又是那个多嘴的去后院给吴妈妈学嘴去了。      “怎么说?”润璃一挑眉。      “大太太和三太太一直不对付,太太肯定是想让润璋少爷明日在李府着了道,然后不得不和李府的小姐结亲呢!”      苏老太爷前后有两位正室太太,第一个生了苏大老爷、苏二老爷和大姑太太,后来因为生病故去,苏老太爷就娶了现在这位苏老太太,说是说老太太,可比苏老太太爷年轻了快二十岁,今年才四十八岁,连五十都不到。老太爷对她可宝贝得很,她生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就是苏三老爷了。前后两位苏老太太都很厉害,小妾们生的几乎都是女儿,原本有个庶出的苏三老爷,可还没一岁就夭折了。现任这位苏老太太更狠,嫁过来不到一年就把小妾都发卖光了,苏老太爷居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么多年就守着继室太太一个人过,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      其实润璃倒是挺佩服苏老太爷的,不是说从奢入俭难么,苏老太爷据说以前有六房妾室,站在庆瑞堂给前头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可是莺莺燕燕一大堆呢,后头苏老太太说句发卖就全卖了,而且还能一直不再纳妾,看起来现在的苏老太太可是一道大菜,海参鲍鱼的味道有,青菜豆腐的味道也不缺,要不然苏老太爷怎么能忍得住呢?      因为宠爱现任苏老太太,老太爷不免对着苏三老爷偏心点。据说苏三老爷小时候是老太爷亲手教他写字的,吃穿用度都比着苏府最好的分例来,皇上赏的端砚徽墨碧玉笔洗,全搁在苏三老爷的小书房呢。苏三老爷倒是争气,十八岁就殿试上被皇上钦点了状元郎,当场就赐红花锦袍游街夸官,引得金明池边一路少女芳心都飘到了状元爷的身上。      苏三老爷如此风光,苏大老爷苏二老爷肯定心里是极不平衡的,因为苏老太爷尚未致仕,所以朝堂上苏大老爷和苏二老爷也没办法打压苏三老爷,而且为了让皇上知道他们兄友弟恭,还得不时违心的说苏三老爷的好话,所以打压苏三老爷一家这项任重而道远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内院苏大太太了。      苏大太太做事雷厉风行,立刻回娘家淘澄了一干表姐妹,选中了自己的远房表妹妹给了苏三老爷做妾,不仅在苏三太太心头上扎下了一根刺,而且成功的把自己的人塞到了苏三老爷的后院,本来她还想再接再厉送一个妾,可是被苏老太太训斥了:“听说过母亲给儿子送房里人的,没有听说过大嫂给小叔子房里塞人的!”苏老太太生气的盯着她:“我这个做娘的还没有给老三房里塞人呢,你这个做大嫂的就动上手了,塞了一个还准备塞第二个!你说说看,是不是看上小叔子了,这么体贴着他?”      这句话把苏大太太吓得魂飞魄散,全身汗涔涔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没有一根干纱。苏老太太是个说话从不顾及别人脸面的,做事跳脱得很,有时根本没办法用常人的思维去考虑她。苏老太太这么一说,简直是直接宣布苏大太太不守妇道!“媳妇不敢,只是觉得小叔妻妾都有身孕,房里缺人照顾,所以才……”      “不是还有个姨娘吗!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不用到这里上蹿下跳的!”苏老太太闭上眼睛:“再不安分,管家理事也不用你操心了,我身子骨比你不会差!”      苏大太太一身汗淋淋的回到自己的内室,脚都软了,自此不敢再插手苏三老爷纳妾的事情,但是明里暗里没少给苏三太太下绊子,妯娌之间是颇不愉快的。      经吴妈妈一提点,润璃顿时反应过来。      唉,自己来到这世间就是随苏三老爷外放在杭州了,这些宅斗基本没经历过,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吴妈妈的话一说出,润璃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迟钝,这摆明了母亲是准备借李府赏花为契机落苏家大房的脸呢。      “可是李府赏花又怎么能攀扯上润璋堂兄呢?我知道母亲心性,她是绝不会和李同知夫人串通行事的。”润璃皱了皱眉。      “哎呀,我的姑娘啊!”吴妈妈一拍自己的大腿站了起来:“你就不知道这些腌臜事情了!看着高门大户的,实际上可阴污着呢!所以姑娘要是回京了可得千万留意着,身边不能少了人,去别人家游玩不认识的丫鬟传话万万不可相信!现儿是在杭州,咱们家老爷官大,没有人敢打姑娘的主意,可回京城就保不准了!”      根据吴妈妈推测,明日李府赏花肯定会出点什么事情,不是姑娘掉池塘等着英雄救美就是在和某位少爷交谈时不巧衣袖被树枝挂破走光,这些事情都不消苏三太太动手,李府那边已经布置好了,就等着猎物往里面跳,苏三太太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顺水推舟,让苏润璋落了单,给李府小姐创造一个表演的空间而已。      “可怜的四堂兄!”润璃想着苏润璋英气勃勃的脸,不免叹息:“其实四堂兄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应该和他母亲不一样……”      吴妈妈看了看润璃脸上惋惜的神色摇了摇头:“姑娘,你这样想就错了!如果明天堂少爷真的着了道,那也不足可惜,说明他根本就是个傻子!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谁不学成精了?还能被轻易摆布了去,那要么是太傻,要么就是自愿的。”      润璃想了想吴妈妈的话,却觉不置可否。      大周朝男子基本不养在内院,从小就在二门之外的院子里住着,很少有谁接触到内院那些弯弯道道,自己的哥哥苏润璘算起来还不时的出入内院呢,可现在不还是对内院这些事情懵懵懂懂的?   不知道明天李府是哪位姑娘出演女主?难道是清芬?      如果清芬演出成功胁迫四堂兄结亲,她嫁过去日子难道会很好过?四堂兄会记恨她一辈子罢?   润璃摸了摸鼻子,清芬十三的生日都没过呢,难道李太太就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了?好吧,看在自己是苏润璋的堂妹,李清芬的好朋友份上,明天能阻止这场暗谋就尽力去阻止吧!润璃的手藏在衣袖里,紧紧的捏成了一个小拳头——总之,自己不希望看到这世间又多一对怨侣。      烟波阁里那个被人盯上的猎物丝毫没有觉察到阴谋的气息,只是拿了那张彩云笺看了看:“你明天真准备去李府看那个什么紫藤萝?”      “有何不可?”梁伯韬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脸上浮现出一丝期待的笑容:“李府是请我们下午过府赏花,暗卫们去找南山隐叟了,也不耽误事情,我们放松半天又如何?”   “   我不相信你真的想去看那个紫藤萝,你看过的奇花多了,为何对着紫藤萝情有独钟?”苏润璋凑近了梁伯韬的脸:“是不是人比花娇呢?”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啊……”梁伯韬的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我没看见过紫藤萝,想看看紫藤萝长成什么样子,不行吗?”      苏润璋笑笑,也不和他再辩驳:“也罢,那明日我陪你好好的去看看紫藤萝。”    ☆、会凉亭太太交底   春日的午后,人带着微微的慵懒,阳光也如将睡未睡的美人,洒在地上的热度都是没有激情的温热。      苏府的角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前面那辆车是上好的云锦包着车厢,卐字提花纹,上面还有隐约的苏绣,绘制的是西湖春晓;后面那车则是清油绸布,蓝底抽纱纹,嵌金丝银线,被眼光一照,有点点光彩灼人眼目。      马车旁站着三个年轻公子,正对着半开的角门心急的张望这儿,身边的几个长随也在牵着马等候。      “吱呀”的一声响,角门大开,走出了一群丫鬟婆子,拥簇着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苏三太太,她穿着一件浅紫的春衫,配着透明湖州纱半臂,绣着银色的合欢花,裙袂在春风的吹拂下纷飞起舞。她身边有个苗头纤细的人儿,穿着嫩粉的上衣,粉红粉白渐变的月华裙,腰上用浅红色绦子系着一枚羊脂玉的玉玦,整个人显得清灵柔美,只可惜她头上带着帷帽,帽子上垂下的薄纱让人看不到她的面目。      梁伯韬热切的眼神闪过失望,他还是没有能够看清楚苏润璃!      但是那扶住苏三太太的手,肤色洁白,手指修长而柔软,已经让梁伯韬有移不开眼的感觉,突然他很羡慕苏三太太了。      走在苏三太太身后的是苏润珉和苏润珏,两个人见到梁伯韬站在角门那里,激动得脸都红了,恨不得能把帷帽取下来对着世子爷大抛媚眼,可毕竟还是有点顾忌,只能由着自己的丫鬟扶着登上马车。      梁伯韬和苏润璋苏润璘一道翻身上马,伴着马车往李府而去。      一路上很平静,云锦马车两侧的帘子纹丝不动。      “江南春天的风太柔和。”梁伯韬喃喃自语。      “这能和京都比吗?京都那风可厉害着。”苏润璋很享受这微风:“我喜欢这风,微微的,吹着很舒服。”      “我不喜欢。”梁伯韬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苏润璋偏头看了看梁伯韬:“虞城,以前你好像不太注意这些风花雪月的,现在怎么又有了这份闲心了?”      “你管得着吗?”      “好好好,我不管……”      一路争执,看得苏润璘非常羡慕,他和父亲外放杭州,身边没有兄弟陪伴,真羡慕四堂兄有世子爷这么好的兄弟。      “少爷,李府到了。”      马上的三个人都抬起头来,前方的园子黑色的匾牌上有两个鎏金大字:李府。      果然,李府到了。      李府下人引着一行人踏入李府的大门。      苏三太太转头看着李府前来引路的仆人,笑吟吟的说:“麻烦三哥把三位少爷带去前厅去见李同知大人。”      “是,苏太太。”      梁伯韬脚下一滞,难道不是他想象中的一起赏花?      这时苏府大姑娘和三姑娘已经把帷帽取了下来交给自己的丫鬟,然后两个人都拿了一双眼睛往梁伯韬这边瞟了过来。      “走罢,虞城。”苏润璋也感觉到了自己两个堂妹那灼热的目光,用手肘碰了碰梁伯韬。      无奈,只能跟着走了。      走了两步,猛然回头一看,苏润璃已经把帷帽取了下来,但是却看不到脸,就看见一头乌黑的头发,后面垂着两根粉色的丝绦。      “世子爷在回头看我!”苏润珉和苏润珏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苏三太太很不悦的盯了她们一眼:“这几天的规矩怎么学的?”      “母亲,女儿知错了。”苏润珏赶紧低眉顺眼,娇柔的道歉。      苏润珉对着她翻了下白眼,也讪讪的说:“母亲,女儿不该高声说话。”      “润璃妹妹!”这时前方的小径,穿花拂柳般走来一个少女,高挑的身材纤浓合度,只是一张脸蛋略有点圆润。      “清芬!”润璃也惊喜的迎了上去,李清芬是她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两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了,怪想念的。      “清芬,给我来看看变漂亮没有?”苏三太太抬起眼,笑眯眯的打量着迎面而来的李清芬。      春光映衬下的少女,唇红齿白,眼如一湾春水,也算得上是个美丽少女了。只是她的出身还不够格做自己的媳妇,做侄儿媳妇倒是不错的!      苏三太太握住了李清芬的一双手,啧啧称赞:“李同知太太真是个用心的人,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养出这么精巧的人儿来了!不行,我得赶紧去问问她,有什么秘方可不能藏着掖着,我还有三个闺女要调养呢!”      李清芬低下头去,脸上有了点点红润:“苏太太,瞧您给夸的,清芬和您苏家三个姑娘可不是一个品阶儿的,您就饶过我吧,别再来臊我了!”      挣脱了苏三太太的手,她亲热的挽上了苏润璃的胳膊:“润璃,我带你去看紫藤萝。”      “嗳呀呀,嫌弃我们这些老婆子了。”苏三太太看了看跟着走过来的李同知太太,笑得眉眼弯弯:“李太太,多久不得见面了!”      “是呀,我一直想念得紧呢!”李同知太太脸上有阿谀的笑容,眉毛眼睛挤到一起,极具喜剧效果:“都想不出什么由头来请苏太太过府一叙呢,赶巧儿前天我们家后花园的紫藤萝就结花苞了,花匠说隔两日就能开,心下想着苏三姑娘可是最爱看紫藤萝的,得让她头一份儿见着今年的紫藤萝不是?所以方才斗胆下了帖子请苏太太带着儿女过府赏花了。”      苏三太太想着李同知太太的计划,心里一阵嫌恶,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李太太实在是有心了!还记得我们家璃儿爱看紫藤萝呢!我们这就跟着李太太去赏花儿罢!”抬眼看了看挽着润璃胳膊走到前面去了的李清芬,心底里却有些好奇,不知道今天李太太准备安排什么招数让她使出来?   李同知太太娘家是在北地,所以李清芬得了她个子高的优点,长身玉立,现在她正挽着比她小一岁的苏润璃走在前面,润璃只及到她的耳垂,有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苏三太太看了看身边如一只硕大的高脚鹭鸶的李同知太太,有说不出的郁闷:没事干嘛长那么高!      李同知太太似乎没有感受到苏三太太的不悦,只是拼命在说些家里琐事给她听,说到好笑之处,笑得花枝乱颤,拿了帕子掩住嘴角,眼睛脉脉的望苏三太太这边飞了个眼风,一种故作娇柔的模样。苏三太太看得嘴角牵动,心里直摇头:这李同知太太怎么越活越不知道行为处事了?这么壮实的身子装柔弱,看上去要多不协调就有多不协调,莫非还想拿这个姿态去和李同知的美妾争宠不成?      李同知的大姨娘是杭州一个富商庶出的女儿,传承了她出身青楼的母亲的风流之姿,又有一种天然的妩媚,更可气的是她的娘家又富庶,李同知升官的打点大部分是来自她家的银子。李同知太太虽说父亲在京任鸿胪寺卿,正四品的官,可却是个清水衙门,没有什么进账,自己一家都日子吃紧,哪还有积余给女婿去打点?所以在李同知眼里,有官身的岳父还不如妾室白身的爹来得亲近,府里的下人们自是会看眼色的,眼见着正房太太不得老爷喜欢,一个个转着去巴结大姨娘。李同知一个月就初一十五是在李太太那儿歇着,另外几个小妾房里去的次数也很少,其余的时候基本上是在大姨娘房里过夜,那大姨娘年前又生了个儿子,风传李同知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要重。现在看这个样子,李同知太太可能是急病乱投医,以前还在抱怨那个美妾只会乱飞眼风,用狐媚手段勾引李同知,现儿她自己也用上这一招了,而且还不分对象的拿来练习!      苏三太太既觉好笑,又感同情:“李太太,不是我说你,那种女人,生了两个女儿也就罢了,不拘补贴两副嫁妆就打发出去了,可你怎么还能让她继续生?现在又生了个儿子,难道你就不担心到时候会和你家清衡抢家产?”      “我有什么办法?”听到苏三太太的询问,李太太就如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刚刚那些做作的面具都通通不见了,眼泪堪堪就要掉了下来:“我娘家都还在北边,鞭长莫及,这贱人就是杭州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再说老爷这些年一直宠着她,都不怎么爱来我房里了……”      “你是当家主母,她是妾!”苏三太太眯了眯眼睛:“不是我说你,一个做主母的怎么能被一个妾欺负到头上来!你也是糊涂,李同知四房妾,有两房房都生了儿子,而且还占了长子的名头,我倒看你到时候怎么处理这一团乱麻!”      李太太心底的恐惧被苏三太太成功的勾起,眼泪珠子乱溅:“我又能怎么办?只想着尽心尽力为两个孩子打算好,我这一辈子可也就算放心了!”      苏三太太看了看四周的丫鬟婆子,笑了下:“李太太,我们过去亭子那边坐坐,走了一会,脚也累了,叫下人们去亭子外边守着,我们弄些香茶来聊聊天。”      李同知太太心领神会,知道苏三太太有要紧话要说,点了点头:“金妈妈你领着丫鬟们去亭子前面守着,金枝去泡壶最好的雨前明茶送过来。”      甫在凉亭坐下,苏三太太就含笑看着李同知太太道:“今儿不是来赏紫藤萝的罢?你准备给清衡还是清芬赏人呢?”      李同知太太的脸立刻就转白了:“苏太太,我……”      这个我字说了以后就没有下文,嘴唇嗫嚅着,脸皮涨得通红。      “我知道你的心思,谁又不为儿女打算呢?”苏三太太同情的看着她:“你给我仔细说说看你的想法,如若和我的璘儿璃儿没关系,那我倒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听到这句话,李同知太太的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眼泪却没有因为心里的放松而止住,反而如滂   沱起来:“苏太太,你是命好的,苏老爷一直敬你爱你,也没有庶出的儿子,就两个庶出的女儿,而且个个被你拿捏得稳稳当当的。我的命苦哇,现在都被那个狐媚子踩到头上了!我是没有办法了,因听着老爷说武靖侯世子爷住在苏府,就想着如果他能看上清芬,把她带到京城去,不用跟着我这个做娘的在杭州糟罪,那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你可真糊涂!”苏三太太听到她的主意和自己的推测竟然是一模一样,不由得沉下了脸:“武靖侯世子是何等身份,清芬可没有那个福气去做世子夫人!清芬可是你的孩子,一个好好娇养着的嫡女,你就舍得让她去做侧室?更何况李同知才五品,指不定连贵妾的身份都没得,你就狠得下心让她在侯府那种地方自生自灭?”      李同知太太张大了嘴一副傻了的样子:“我想着清芬外祖也在京城,总算也得照拂一二……”      “她只是个妾,怎么去照拂?你娘家用什么身份去照拂?”苏三太太恨铁不成钢:“我倒是觉得你不如转过头看看别的人。”      “别的人?”李同知太太已经收了眼泪,一脸郑重的看着苏三太太:“难道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陪着世子来杭州的还有我的侄儿苏润璋,年方十六,一表人才,而且尚未议婚。”苏三太太眼睛里有着骄傲的光彩:“清芬嫁了他也不算辱没了。”      听到这话,李同知太太如死鱼般枯涸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彩,整个人像活了过来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闺阁愁坐女儿悲   李清芬挽着润璃的手一路往前,李家的园子并不大,没多久就走到后花园门前了。      突然李清芬的脚步停住了,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一路上她都在和润璃说话,这会儿却突然停住了,周围立刻有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润璃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李清芬,心里蓦然一惊。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庞上,雪白的皮肤细致如瓷,许是清晨的露水落在她的脸上,那长而翘的睫毛上有着亮晶晶的东西,在阳光照射下发着一闪一闪的光芒——只是她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忧郁,这是任凭怎么掩饰都遮盖不住的事实。      “清芬,你有心事。”润璃很担忧,想到了昨晚吴妈妈说的话,难道清芬真的要去演戏吗?难道她不知道无论对象是谁,她都会陪上自己的一辈子?      “润璃,我好羡慕你。”李清芬只是把她的手挽得紧了些,不说多话。      “葱翠,你去和春兰宝珑说,叫她们陪着大姑娘四姑娘好好赏花罢,我和清芬去她屋子里说说体己话儿,等会再去后花园找她们。”      “玉蝉,你陪着葱翠去罢,等会引着她回我屋子。”      等丫鬟们走开,李清芬睫毛上亮晶晶的东西最终还是滚落到了衣襟上:“润璃,让你看笑话了。”      润璃默然无语,只是拿了帕子帮她拭去泪水。      李清芬也沉默了,不复再是刚刚那种叽叽喳喳的说话,只是默默的挽着润璃的手往自己屋子里去。      一个女孩子,在面临着人生的选择时,谁都不可能保持着平静的心态,也许刚刚那个吵闹的清芬只是她用来掩饰自己恐惧的面具而已。润璃听着轻轻的脚步声踩过小径,看着清芬的脸已经彻底垮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前世和今生,自己在感情方面都是贫乏的。前世的自己只会在实验室,在医院里面对着痛苦的病人,冰冷的器械;今生的自己,虽然就连苏府四姑娘都有了对婚姻的向往,可自己还是没有一丝期待。      是不是做医生这个职业会让人的心彻底平静下来,麻木得没有一丝额外的感情?      “哎呀,李清芬,你拉长着脸给谁看呢?”一道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抬头一看,是李清音,李府大姨娘生的大女儿,比清芬大了一岁,素日自己来李府玩耍的时候,她总是和苏润珉一起来对付她和清芬的。      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她了,现在一看,让润璃吃了一惊。      李清音的眉眼已经全部长开了,像极了大姨娘,就是一个标准的江南水乡美女,个子不及清芬高,但身材却是袅娜多姿,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风流妩媚。      她穿着抢眼的大红色春衫襦裙,外面用银色透明湖州纱比甲压着,隐隐绰绰,更显得腰肢软款,行动起来步步生花。头发梳成飞仙髻,配着她的鹅蛋脸倒也显得俏丽,中间压了一支碧云华胜,配着梅花挑枝金步摇,细碎的金色流苏在耳畔叮咚作响,耳朵上有一对纯金嵌东珠坠子的耳珰,正在不停的晃动。      她身后跟了两个丫鬟,正站在门口拦住清芬和润璃进院子。      李家几个姑娘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头的,在院门口就可以看到里面,一片儿桃红柳绿倒也娇艳,只是软语娇音让润璃只觉头痛。      “清音姑娘,我和你家四姑娘说说话和你好像没关系罢?”润璃冷冷一笑,抬脚就往院子里走,把李清音和丫鬟挤到了一侧。      “苏润璃,你……”李清音两道修得极细极弯的眉毛皱到了一起,把柔弱的柳叶眉造型全部摧毁,指着苏润璃,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还是苏府嫡出的姑娘,就这样说话做事情的?”      “我怎么说话做事不用你来指教,我倒是想要父亲请问下李大人贵府待客之道是不是把人拦在院子门口不让进。”润璃回头挑衅般看了看气得脸色发白的李清音——她是不敢得罪自己的!   李清音可以在自己嫡出妹妹前面撒泼,但她却不敢对苏府嫡出的三姑娘做出格的事情,李同知大人是靠着苏三老爷,半年前才升任杭州府同知的,李同知阖府上下,谁不想巴结好苏府以图更大利益?李清音想得罪她,先得掂量下自己的轻重!      果然李清音生气归生气,却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的看了一下李清芬和润璃,跺跺脚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清芬,不是说你在帮着你母亲管家吗?怎么会是这样的?”回到李清芬的房间,润璃忍不住发问了。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景。”李清芬忧郁的叹了口气:“我们家那个大姨娘,张狂的模样是你想都想不到的,下人们也一个个惯会看眼色,虽说现在这个家名义上还是我母亲当家,实际上大半的权利都在她那里。”      李清芬的房间不是很大,多宝阁上摆着几样东西,值钱的一件也不见。几个泥人,是和润璃逛庙会的时候在地摊上买的;那个珍珑坊的芍药花插屏,是润璃去年买了送给清芬的生日礼物。      再看看清芬,简单的绾了一个双平髻,上面只插了一支垂珠步摇,身上着白玉兰散花纱衣,皓腕如雪,带了条金色的手链,颜色不甚光亮,显见是戴旧了的。      润璃心中一阵微微的难受,早几个月和清芬在一起的时候,还见得她手上有一枚翡翠手镯,上好的和田玉,镯子流光溢翠的,据说是李同知夫人当时的压箱嫁妆之一,是放在头一抬里面带着过杭州来的,可是现在清芬竟连母亲的镯子都没保住?      看着润璃注意的看着自己的手腕,李清芬面上又是一阵难堪:“镯子给新添的弟弟做满月礼了。”      平静的一句话,不悲不喜,但润璃的鼻子却是酸酸的,只觉得心情沉重。      她伸手把自己的芙蓉玉手镯抹了下来,拉住清芬的手想帮她戴上。      清芬把手抽了回来:“润璃,不用了。但凡我有好一点的东西,大姨娘都会想法子弄走的。”      “她敢?这镯子可是我给你的,她敢来动这个镯子?”      “她怎么不敢?我那镯子可还是外祖母给母亲的,传家之宝呢。”清芬淡淡的说。      “可是,我父亲是杭州府知府……”润璃不甘心的说。      “那又如何?就算父亲看着你父亲的面子不让我给她,过不久它就会莫名其妙坏掉的。”清芬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我这个嫡女,只是占了个好名头而已,过的日子,可比不上别人家的庶女。”      “所以你也同意你母亲今日的安排?”润璃突然间有点了解李同知太太的心情,也想通了李清芬为何也会同意铤而走。      “你也看出来了?”李清芬的脸一阵发白:“我不想这样做,可我能够不试一试吗?只要能够走出这个同知府,不用看那母女眼色,那我就过上舒心日子了。”      “可是你知道吗?你若是真那么做了,你只能做一个妾,一个没有名分,没有婚姻的女人,你甘心吗?”润璃难过的看着闺中好友:“我和你说,今日我母亲有意叫你去接近我四堂兄,他尚未婚配,如果你成功,我母亲出面保媒,那就会是正室太太。”      “是吗?”李清芬的眼里出现了一道光彩,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苏太太真准备帮我保媒?”      无缘无故,别人怎么会对你那么好呢?      润璃摇摇头,原来清芬竟然还有一颗天真的心。      “其实我母亲想给你保媒也是有她的私心。”润璃垂下眼睛,睫毛在下眼敛投下了淡淡的一圈阴影:“我母亲和大伯母不对付,她想着叫四堂兄娶了你,好叫大伯母难堪。你自己掂量着看要不要去试,如果你试成功了,你会成为我的四堂嫂,但是会有一个不好对付的婆婆,可能我四堂兄最开始还会对你有不好的看法。”      李清芬沉默了,她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原来只单纯的以为苏三太太是一片好心,看着自己和润璃交好,所以也爱屋及乌,想给她找个好归宿而已。听润璃一说,方才惊觉这里面内幕不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李清芬喃喃的说,用手捂住了脸,手指修长而洁白,但是却略显瘦削。      “清芬,这世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除非是亲人,除非是好朋友。”润璃把她的手拿了下来:“现在是一个选择,你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你先自己好好想清楚再去做,毕竟是你一辈子的事情。”      “我……”清芬坐在那里,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      如果是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润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或者自己该感到幸运,在苏府没有遇到这些事情,最多也就是听到苏润珉和苏润珏不停的吵闹耳根不清净而已。      “我要去试试,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李清芬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眼睛里全是坚定。      “那我帮你。”润璃被她那抹决绝感动了:“你母亲原来吩咐你怎么做?”      “母亲原来计划是叫仆人把世子爷引到后花园的池塘那边,然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红晕慢慢的化开。      “难道是叫你假装跌落池塘叫世子爷来救你?”润璃瞪大了眼睛。      “嗯。”李清芬点了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果然是毫无意义的桥段,被吴妈妈一猜就中。      古人怎么就没有一点智商含量高的手段呢,例如计中计,连环计,慢慢培养感情之类的,可是考虑到男女见面少的实际情况,或者这种直白的手段能更迅速的俘获猎物吧。      “还是别掉池塘了,万一我四堂兄不会水性又该如何?万一你来不及救治……”润璃沉吟,“我们还是想个稳妥的法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   ☆、留连戏蝶时时舞   “姑娘,姑娘!”屋子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显得甚是慌张。      “怎么了?”李清芬听出了那是她的贴身丫鬟玉蝉的喊叫,心情本就紧张,听着这丫鬟慌张的声音,更是手脚发软,连站都没有能站起来。      “姑娘!”玉蝉拉着葱翠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一直站在门外把风的嫣红。      “玉蝉,什么事情这么惊慌?”润璃站了起来,白了一眼那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没见着你家姑娘现在这样子吗,还来增加紧张气氛?      “咳咳,好像太太的计划被大姨娘知道了,我见着大姨娘身边那个花婆子支使着一个小厮无论使什么手段,无论如何也要把世子爷带去后花园那个池子边上呢。”玉蝉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奴婢想着大姨娘是想要三姑娘先下手为强去勾搭世子爷呢……”      “让她去罢。”李清芬按了按心口,和润璃把话说开,这才发现娘的主意未必就是一条妙计,还不如琢磨着怎么接近润璃的四堂兄来得实在。      “我们不如去看看贵府三姑娘的表演。”润璃倒是来兴致了,生活太平淡,好不容易来了点调味品,怎么能轻易错过。      “可是……”李清芬还在犹豫,这边玉蝉已经搀着她站了起来:“姑娘,去看看吧,那可是太太花了好几天功夫才策划的这个赏花会,怎么能叫大姨娘和三姑娘轻易的就得了好处去呢?”玉蝉气鼓鼓的,嘴巴翘都能挂油壶。      “你这小丫鬟,就会瞎操心!”润璃笑着骂她:“仔细照顾了小姐才是正经事!”      “我这也也是在照顾姑娘呀!”玉蝉一面笑着一面扶着李清音,脚步不歇的往后花园去了,润璃也只能带着嫣红和葱翠跟在后面走。      李同知夫人倒是没有撒谎,后花园的紫藤萝确实开了。      紫藤萝枝蔓相缠,占据了极阔的一面墙,绿意盎然的枝条垂及地面,上面有零星的紫藤萝花朵,如碧空的星星般零星散落着,倒也有几分别致,只是还不到紫藤萝的当季,所以并没有美得让人屏息的紫藤萝瀑布。      “李太太倒也稀奇,这紫藤萝不是还得晚上大半个月才能看的吗,怎么刚出了几簇小花苞儿就这么急急忙忙喊我们家姑娘来赏花?”嫣红看了看紫藤萝上面稀稀落落的花朵,李同知夫人这个赏花的由头找得甚是牵强。      “哼,再晚些时候,还不知道世子爷和堂少爷在不在杭州呢。”葱翠是个心直口快的,也没有想到会不会被李清芬听到,话就脱口而出。      润璃皱了皱眉,前面的李清芬肩膀一颤,脚下的步子略微滞了下,又飞快的往前面走了。      “葱翠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润璃的话音带着怒气:“回府后自己去吴妈妈那里领罚,扣一个月月钱,抄《心经》十遍。”      “是。”葱翠小声应道,她也懊悔了,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      少女敏感的心已经被轻微的划下了伤痕,虽然这伤痕不深,但和每天都在添上去的伤痕汇集在一起,已经足够摧毁她给自己设置的保护围墙。      李清芬仿佛听到自己心防哗啦倒地的声音。      连润璃家的丫鬟都看不起自己,何必自以为是?      苦笑一声,李清芬不动声色的在玉蝉的搀扶下继续往前走,只是她好像已经有了一些变化,润璃在后面看着,发现她的肩膀已经塌了下来,      如果说开始李清芬还有一点点坚强,现在这点坚强都已经消失。   几个人紧赶慢赶到了池塘边,一切都已经晚了。      池塘里漂浮着鲜艳的红色衣物,一双手正在极力的划水扑腾着:“救救我!”听那尖而细的声音,就知道在水里挣扎的是李府的三姑娘李清音。      池塘旁边站了一个少年,月白色的锦缎衣角随着风微微掀起,他背着手对着池塘里挣扎的少女,脸上没有半分同情:“姑娘,你到池塘里多呆会,你的丫鬟肯定去找人救你了,不用着急,你慢慢等。”      说完这句话,那少年转过脸来,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      他愣了下,也没细看,直接与李清芬和润璃擦肩而过。      然而,擦肩以后,他下意识回头,却看到了黑色秀发上的两根粉色丝绦。   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三姑娘!三姑娘!”一个老婆子带着几个下人模样的人赶了过来,满脸焦急:“三姑娘,怎么掉到池塘里去了?快点快点,去把三姑娘救上来!赶紧去给太太送个信儿,三姑娘掉池塘去了,赶紧的!”      “世子爷!”“虞城!”又赶来了一拨人,是苏润璋苏润璘还有苏三老爷和李同知大人。      李同知三步奔作两步冲到了池塘边上,身子向池塘那里探出去很远:“音儿,你怎么样?”脸上的焦急倒不似作伪。      润璃冷眼看着,貌似李同知太太和大姨娘都没有一个和李同知通了气的,否则李同知也不会有这般惊诧的表情和声音。      李家三姑娘已经被打捞上来了,湿淋淋的一身,曼妙的身材更是玲珑别致。丫鬟赶紧用披风把她包裹得像一只粽子。      梁伯韬冷眼看着这只湿嗒嗒的粽子用一双大眼睛幽怨的看着他,仿佛在控诉他见死不救的罪过,可他根本没有看那双幽怨的眼睛,他的眼神落在池塘边一个粉色的身影上。      她已经转过脸来了,虽然身材不高,才及得上身边少女的耳垂,但却不妨碍她让人感觉到她的美好。简简单单的簪花髻,上边就插了一支粉红色的琉璃发簪,簪头嵌了一颗龙眼大的东珠,齐刘海下面是一双纯净的眸子,没有一点杂质,安安静静的安在两弯眉毛下面。苏三姑娘那眼睛不见得比别人的眼睛要大,也不见得有多么妩媚,可那眸子里的熠熠光彩却那么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看了还想看。      “音儿,我可怜的音儿哟……”一声凄婉的哭声把人群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这哭声很有技巧,和一般的歇斯底里不同,这哭声是徐徐儿的展开,到了尾音还颤抖着挽了两个花儿,似乎要软绵绵的融到人心里去,又如美人柔软的手在你脸上抚摸着,让人有一种心旌摇晃的感觉。      李同知一听到这声音,赶紧迎了上去:“如月,你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外面风大,仔细着凉了!”回过脸又骂跟着的丫鬟:“都不会服侍太太吗!”      太太?苏润璃心里只觉好笑,看了看父亲的脸,果然有点黑。      这个就是传说的大姨娘了?      一直风闻大姨娘是个美人,来李府也多次了,倒一次也没见着过,现在可算是见到了!润璃冷眼看着那大姨娘,整个人倚在李同知的怀里,柔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眉毛重重点翠,嘴唇流若含朱,粉面含春的样子看不出半点哀戚。润璃甚至怀疑她是用心化了半个时辰妆才出屋子的。      “听到音儿落水了,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安心呆在屋子里哟!音儿,告诉娘到底怎么了,娘一定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吃了这个亏的!”      再迟钝的人听到这里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苏润璋幸灾乐祸的看了看梁伯韬:你又中招了吧?是谁昨晚嚷着要来看紫紫藤萝的?现在紫藤萝花倒是没有看到几朵,倒是看到了一个落水的美人儿!      梁伯韬毫不在乎的回敬了他一笑:“李同知,我被贵府一个小厮带着说来看紫藤萝花,结果刚到这里,这位姑娘就到了,她自己不慎失足落水,然后贵府的下人就把她救了上来,事情就是这样了。”      李同知皱了下眉毛:“音儿,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大姨娘也哽咽着:“音儿,你素来是个稳重的孩子,今日怎么就会掉进自家池塘的?”      “父亲,母亲,孩儿刚刚在那边看过紫藤萝准备往池塘那边小亭坐坐,这位公子就过来问话,女儿深知男女大防,不能轻易和外男说话,急忙想走开,不曾想裙子不慎被这位公子踩住,一时没有站稳,就跌进池塘了……”李清音一番话说得委委屈屈,那泪水竟也是如泉水般往外流:“这位公子想必也是无心的疏忽,可现在女儿的身体被人看到了,女儿现在已经不想活了……”      “这位公子,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呢?”      终于把事情绕到了重点上,李大姨娘心中一喜,不再是伏在李同知怀里哀哀哭泣,站直了身子,望着被丫鬟扶着的李清音:“音儿可是我掌上明珠,公子今日惊吓了她,也该给我们李家一个交代罢?”      “那李太太想要什么交代呢?”梁伯韬眯了眯眼睛,望着眼前一脸算计的大姨娘。      “我倒是不敢问世子爷要什么交代!”一个显然是因为生气而打颤的声音响起,李同知太太和苏三太太在一干丫鬟婆子们的拥簇下走了过来。      自己精心设计好的剧目竟然被那个狐媚子和她女儿抢了去,而且那狐媚子还在外人面前以太太自居!虽然在内院这狐媚子的气势直逼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可在外人面前她也只能是个妾!可今天她竟然以李府主母的姿态去和外人说话?李太太气得两只手都在晃动,脸皮涨成了紫色,在苏三太太同情的目光下,她好不容易才在丫鬟的扶持下支撑着身体走到李同知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几家欢乐几家愁   “世子爷,我家三姑娘走路素来是不看路的,是她自己掉进池塘,与世子爷无关。”李同知太太看都不看李同知和大姨娘,只是微笑着和梁伯韬说话。      “哦,您才是李同知太太?那这个女人又是谁?”梁伯韬好奇的望着脸上抹得粉白的大姨娘:“为何她自称是贵府姑娘的母亲?”      “那是我们李家的大姨娘,家教不严,让世子爷看笑话了。”李同知太太很得意的看着大姨娘的脸色由粉白变成苍白:“平素我们家老爷偏了点心,所以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都能在世子爷面前胡说八道,我在这里代我家老爷陪不是了。”      梁伯韬点了点头:“我也想着李同知太太也不该是这副模样。李同知,你宠妾灭秦,我倒是想回京叫御史给参上一本,可你官职又太低,御史都懒得参你,不如直接给免职了,在家好好反思反思?”      李同知听到这句话,脸色突变,全身如筛糠般发抖起来,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在三十六岁上才得了这个五品官,要是就这样给免了,他半辈子心血就白费了!所以也不管大姨娘如何的弱柳扶风,他马上撒手跪了下来:“世子爷,都是这贱妾在屋里闲得发慌,没事出来乱逛冲撞了世子爷,下官一定严加管束!”回头叱喝了一句:“你们还不赶紧扶着姨娘回去?这一个月大姨娘都不用出屋子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苏润璋却闲闲的说:“是不是一个月后又可以出来到处乱跑呢?要是又冲撞了哪位贵人怎么办呢?”      “这……”李同知一身汗涔涔,额头上汗珠一颗颗掉到了地上,莫非这些小爷吃饱饭没事情做,还想要管到他的内院,叫他把大姨娘卖了不成?看着哀哀怨怨的大姨娘,心里有不舍,毕竟是自己宠了快二十年的女人,可是要是不整治,面前的世子爷可惹不起啊!      “李同知,我倒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苏三太太看着李同知为难的脸色,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如自己给想个主意,既能解决李太太的困境,又能不让李同知做事情太为难:“我觉得你不如把大姨娘做外室养着,,以后她还一样是你李同知的妾室,而且你也不会担心她在内院冲撞了贵人这些事情了。当然她三个孩子还是要放到李太太这里养着的,要不是孩子们到时候连规矩都不会守了。”      李同知还能说什么?只能磕头:“苏太太这个主意甚好,下官一定照办!”      “起来罢。”苏三老爷在旁边看着,脸上也挂不住,毕竟李同知是自己下属,他出了事,这个一力保举他的上司脸上也不好看:“李同知,须知妻妾有别,嫡庶分明,你可不能再这么糊涂了,否则以后出事我都不好保你!”      “是,都是下官糊涂了……”李同知这眼泪不比女人的少,流起来也是哗啦哗啦的。      苏三老爷转过头来看着梁伯韬:“世子,你看李同知这么处置可好?”      梁伯韬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突然,他又像想到了什么,走了几步站到李清音面前,看了看那个满脸娇柔的李家三姑娘:“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你不想活了?”      李清音哪敢再看他的眼睛,躲闪着,小声说:“是母亲教我这么说的……”      “那也得你自己说出来我才能听到啊!”梁伯韬似乎很感兴趣的上学打量了李清音一番:“你倒还算得上是个美人。”      李清音惊喜的抬起头来,看着梁伯韬玉树临风般站在她面前,笑容可掬的看着她,心里充满着不可置信:难道世子爷想纳自己为妾?      “小爷对美人儿的要求一般都不会拒绝的,所以……现儿我就帮你去死好了。”梁伯韬伸手推开扶着李清音的那个丫鬟,然后轻轻推出一掌,就看见李清音娇弱的身躯飞了起来,又一次落进了池塘。      “音儿!”李同知大惊,爬了起来指挥着下人们赶快打捞小姐。      幸亏工具都是现成的,打捞得很顺利,李家三姑娘又一次成功获救。      “敢耍这样的花招来算计小爷,我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次看在苏知府的面子上我且放过你,如若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梁伯韬怒气冲冲的对着李同知一甩衣袖,带着苏润璋和苏润璘离开了李府。      李同知站在那里,脸色衰败。      “李同知,你就算再宠爱大姨娘,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苏三老爷不满的看着下属:“你且看看清芬这孩子,穿着打扮可比得上清音一半?她才是嫡女,你难道就糊涂了?”      “是属下糊涂了。”李同知声音委顿:“属下没想到平常纵着她,竟然把她的胆子养得这么大,竟然敢暗算世子爷,亏得世子爷不计较,否则……”      “你知道就好。”苏三老爷点点头:“就把大姨娘发配做个外室罢,最好是直接卖掉,但是看你那份舍不得,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苏三老爷说完带着长随也走了,李同知耷拉着头跟在他身后走着,显得格外萧瑟。      池塘边上热闹的人群最终散尽,这里又恢复了宁静。      李同知夫人特别开心,叫丫鬟摘光了后花园为数不多的紫藤萝花,做润璃最爱吃的紫萝饼和紫萝糕。      看着坐在右手边的苏三太太和润璃,李同知太太拿着帕子擦着泪水,可是擦了又擦,怎么也擦不干似的。      “哭什么呢,终于苦尽甘来了,该开心才是。”苏三太太拍着她的手,安慰着她。      “十多年了,我今天是最开心的一天。”李同知太太满脸快活的笑容:“幸亏世子爷和苏少爷出面,这才帮我除了心头之祸。”      “可是,李太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大姨娘从中搅局,今天难堪的可是清芬。”润璃看着李太太只顾开心,却没有想到可能的危险,说话的语调都多了几分冷冽:“所以,我觉得李太太你以后做事千万要慎重,不要再拿清芬的幸福不当一回事。”      “我是迫不得已的……”李同知太太的眼圈又红了。      “是,母亲也是迫不得已的,我知道。”清芬拿了帕子捂住眼睛:“我不怪母亲,只怪自己不能帮她分忧解难。”      苏三太太拍了下润璃的头:“你倒没大没小的了!李伯母难道还不知道事情轻重?清芬是她心尖上的宝贝,怎么会不顾她的幸福?只不过是没想到那世子爷的脾气倒是挺大的。”苏三太太笑得嘴角都翘了起来:“但是也好,阴差阳错倒把那个给扳倒了。”      “只是可惜了,芬儿都没来得及认识你那个侄儿。”李同知太太叹了一口气。      润璃望着她那圆润的脸,心里想着,果然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呢。      “李太太,你还有家务事要处理,那我就带着女儿们先回府了,过些日子我们再聚罢。”苏三太太站了起来向李同知夫人告别。      李同知太太赶紧使人去寻了苏润珉和苏润珏过来,苏润珉呆在李清音屋子里安慰她,而苏润珏却和李家五姑娘李清如正在嘀嘀咕咕说闲话,听说就要走了,两人虽有些遗憾,但也听说了李同知府上今天出的事情,知道他们李家还得安顿事情,只得起身告别,跟着苏三太太乘车回府。      苏三太太有点遗憾,没能把苏润璋把亲事给定下来,这是她今日深感懊悔的事情,但是幸而没有错过一场好戏,倒也弥补了她心里的惆怅。      润璃今天倒也着实为李清芬感到欢喜,这是不是叫否极泰来呢?只是在上车前,清芬红着脸在她耳边细声说:“润璃,你那个四堂兄确是英俊。”这让润璃生出了几分惊诧,原来少女怀春竟是这般容易!这让她突然感觉到仿佛看了一局分明写着“本剧终”的戏剧,但却拖拖沓沓的让人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小小的线索,将断未断,惹得人很想看到这个剧本的番外。      梁伯韬今天也很兴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就是那个粉色春衫的少女,微风把她的月华裙吹得飘飘扬扬,她就像月中仙子一样朦胧,那一双眸子始终在他眼前,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正在脉脉的看着他。      “她真漂亮。”当他翻了N个身之后,不由自主竟然说了出来。      “谁?”对面床榻上苏润璋抓住了暧昧的情愫,绝不放过。      “她就站在池塘边那棵柳树下,亭亭玉立,眼神很温柔……”梁伯韬回味着见面的场景。      “哦,那是李同知家的三姑娘,李清芬。”苏润璋点点头:“她确实是个不错的,你难道没听到润璘弟弟提起她?她一年之前就开始帮着李同知夫人管理家事,帮着她母亲来对付大姨娘,闲的时候就要绣花拿出去卖帮贴着李夫人,好让她有钱打点下人,唉,也真是苦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梁伯韬翻了个身,很有兴趣的看着他:“我就觉得奇怪,那个大姨娘又没有惹你,干嘛你就非得要李同知把那个姨娘赶跑,感情是怜香惜玉了?”      “随便你怎么说吧,但我真的只是觉得想帮她一把而已。”苏润璋拉过被子闷着头,不再说话。      一屋子的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日纵马衣角香   润璃是被济世堂的周医女直接从洗玉斋拉走的。      事出突然,来不及回含芳小筑换衣服,润璃带着黛青和葱翠急急忙忙跟着周医女走出了二门,吩咐长富和长贵去准备轿子,自己带着丫鬟站在角门处等待。      耳边传来马蹄的“得得”声,润璃抬起头来,看到两匹马停在自己面前,马背上是梁伯韬和苏润璋,两张年轻的脸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烦恼、郁闷这四个字。      “润璃妹妹,要去哪里?”苏润璋一眼看到润璃站在角门,蹙着眉头,眼中满是焦虑。      “我去济世堂,来了个难产的产妇,师傅是男的,不太好去给她治。”润璃想到在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那个难产的产妇已经痛了一天,杭州城里最有经验的产婆也没办法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直嚷着保大还是保小,据产婆说熬这么久了,就连保小都不一定能保住。      夫家要求保孩子,可偏偏产妇娘家也颇有势力,直接喊人打了进去,抬着产妇送到回春堂,那里的医生一看就说产妇出气多进气少,没得救了,产妇娘家却不死心,就抬了送到济世堂,请救苦救难的三小姐来救救无辜的母子。      周医女描述当时的场景极为混乱,夫家和娘家都发动了护院相互殴打,济世堂外面一时堵塞得水泄不通。      “你先赶紧回济世堂疏通下,去我的房间把那套工具和衣服拿出来,准备好白酒热水和羊肠线,然后把最里面那间房子打开,把济世堂所有的蜡烛灯具都放到那房间去。”润璃皱眉等着家里的轿子,救人如救火,心里越是着急,就感觉越来得慢。      “润璃妹妹,你难道还会接生?”苏润璋是真的惊住了。   治病和接生,在大周人的思想里是两个概念,未出阁的女子竟然去做这样的事情,不由得让他惊骇了。      “我这不是接生,是产妇难产了……咳……你不懂,和你说了也不知道!”润璃望了望角门那边,整了下鬓边飘落的几缕碎发:“总之很着急,那个产妇随时会有危险!啊……”      一声惊呼,润璃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捞了起来,然后落在了马背上。      “姑娘!”黛青和葱翠惊呼起来,世子爷俯下身来,伸手一捞,他们的姑娘竟然就被世子爷单手抱到了马背上,两人共骑着一匹马往济世堂方向去了!      “你们快跟着来济世堂,我也过去看看。”苏润璋望了下两个惊得目瞪口呆的丫鬟,善意的提醒她们。      黛青和葱翠对望了一眼,无可奈何的提了裙子,小跑着往前面奔去。      润璃的心跳得很快,这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有这么近的距离接触。她能感觉到少年那宽阔的胸膛贴在她的背上,那青春的气息离她那么近,竟然让她有点思绪飘渺起来。      “小心点,别纵马!”她稳了稳心神,提醒着梁伯韬。      “知道,你要相信我的马术!”梁伯韬骄傲的说,他尽量集中注意力驾驭着奔马,可胸腔里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跳得激烈,润璃的头发不停的在他下巴蹭着,让他的一颗心变得柔软起来,仿佛是化作了一团春水,要融入这江南三月的春光里。      济世堂和苏府只隔了两条街,距离短得让梁伯韬感到遗憾。      他翻身下马,看到马背上的苏润璃正用求助的眼光看着他,她的大眼睛仿佛充满着责备,嘴唇红滟滟的,微微嘟起好像在生气。是啊,润璃一直跟着苏知府在杭州生活,肯定没有学骑马的,她不知道该怎么从马上下来。润璃生气的小模样看得梁伯韬心里好一阵自责,真不该如此考虑不周全,直接把她虏上马,结果却下不来了。梁伯韬望着润璃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帮你牵着马,你抱着马脖子下来。”      润璃小心翼翼的用目光测试了下马的高度,摇了摇头:“我怕。”      梁伯韬挠了挠头,这是在闹市,不是在苏府的角门,那种肆意妄为的事情不能再做第二次了,可润璃该怎么下马呢?      “三小姐,三小姐!”气喘吁吁的声音,周医女刚刚才赶到济世堂门口。      梁伯韬大喜,抓住周医女的手:“你躬身站着,璃儿姑娘下马的时候一只脚踩着马镫,然后再踩着你的背下来就行了。”      周医女愣了下,梁伯韬要她做脚垫不成?      “你别听他胡说。”马背上的润璃对着周医女说:“周姐姐,你站到马的旁边,我踩到马镫你就抱着我下来。”      就这样,润璃总算成功下马了。      走进济世堂,产妇已经被安置到里面去了,药房正堂产妇的夫家和娘家正在争吵,面红耳赤。      “三小姐来了!”济世堂的坐堂大夫见到润璃跨进药堂大门,惊喜的喊。顿时吵闹的屋子安静下来。      “我先进去看看产妇的情况,你们不要喧哗,在这里好好等着。”润璃看了济世堂里的人一圈,走进了后院。      产妇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旁边的产婆锁紧了眉头:“三小姐,这夫人是大丰粮肆陈老板的儿媳,父亲是挽香记的东家,身子骨儿本在做闺女的时候就给养娇贵了些,现儿胎儿太大,她骨盆又窄,入盆都三个时辰了,宫门还没开,可她自己倒已经痛得闭过气了,哪还能生下来?”产婆手一摊,满脸的无奈。      “破水多长时间了?”      “羊水倒是刚刚破,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呢。”      润璃点了点头,这是典型的吃得太好,不爱运动,盆骨过窄,产妇本身又身体娇弱造成的。羊水刚破其实是可以自然生产的,只是产妇已经晕过去了,没办法叫她正常生小孩了,看来只能动刀子了,否则如果羊水流干了就不太好办,就算大人保住了,小孩子不一定会是正常的新生儿。      “把她的臀部用枕头垫着,减少羊水外流,我出去和她的亲属交涉下。周医女,你赶紧把我的衣服和工具找出来,把最里面那间房打开,先用醋消毒下。”润璃吩咐了先前步骤就走了出去。      “病人的夫君是谁?”      一个穿着湖绸直缀的年轻男子红着眼睛走上前来:“是我。”   “你夫人这个样子看起来我得采取特殊的治疗方法,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润璃平静的对他说。   “只要能救娘子,我都能接受。”年轻人坚定的回答。      “三小姐,你说的那个特殊的治疗方法是什么方法?能不能让我也知道?”人群里走出一个四十模样的中年妇人,她指了指那个一脸憔悴的年轻人:“我是他的岳母。”      润璃看了看那个妇人,犹豫了下,毕竟她不能确定大周人的思想是不是能接受破腹生子这一种治疗方式,可是人命关天,晚一分钟产妇就少了一分活的希望:“我这特别的方法乃是华佗神术,破腹取子。”      那中年妇人惊骇得瞪圆了双眼:“我不同意!”她怒喝起来:“三小姐,素日听闻你菩萨心肠,为何也如此狠毒,竟然和那陈府一起狼狈为奸,妄想着去母留子!我再不济也要为我可怜的孩儿讨个公道,我和你们拼了!”      如疯了般,她猛的扑了过来,想揪打润璃。      一双手从斜里横出拦住了那妇人的来势汹汹:“这位夫人,三小姐和你女儿可谓素昧平生怎么会去害你女儿?既然你也听闻三小姐素日菩萨心肠,定知她是在救你女儿。”      那妇人看到捉住自己手腕的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半分也动弹不得,心里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只因惦记着自己女儿的生死关心则乱而已,被这年轻人几句话一说,清醒过来,不由得嚎啕大哭:“我可怜的玉儿……”      “这位夫人,现在陈少夫人这情况已是极为凶险,若是再不做下决定,我也就无能为力了。”润璃知道病人家属的心情,只得和气的对着那位夫人说:“若夫人你相信我,我保证你女儿和你的小外孙会平平安安的,我现在只是想问问陈少夫人的亲属,到底同不同意我用这种非同一般的法子来救人。”      “噗通”一声,陈家少爷跪了下来:“三小姐,求求你发发慈悲,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让玉儿平平安安的活着,我都愿意。”      产妇的母亲转头看着女婿憔悴的脸上新长出来的胡子碴子,心里一阵好难过,软软瘫倒在地上,嘴里喃喃的说:“三小姐,我相信你,你动手吧。”      两个婆子模样的人把她搀起扶到座位上坐好,她闭上眼睛,双掌合什,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润璃看着这个爱女心切的母亲,眼里也充满了泪水,对着刚刚赶到的黛青和葱翠点了点头:“快来帮忙做手术。”      “是。”两个丫鬟拥簇着润璃走进了后院,梁伯韬愣愣的看着那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里,突然心中有一种无以言语的惆怅。 作者有话要说:   ☆、疑是仙女送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双更积分只涨了13W,而更一章却能涨20W积分?一点都弄不清这个积分怎么算的?后来有人告诉我说双更要扣积分的……好吧,那我每天只更一章好了?   上了月度排行榜,吊了个尾车,我会继续加油的。   祝大家都开心,RP好好!   润璃穿上了特殊的褂子,戴好手套,领着产婆、周医女、葱翠和黛青走进了后院最里面的一间房子。      十多支粗壮的牛油蜡烛已经燃了起来,照得屋子亮堂堂的。      润璃掀起产妇的眼皮看了看,又测了下她的心跳,探了下她的呼吸,转头问周医女:“周姐姐,麻沸散灌了多久时间了?”      “小半个时辰。”      润璃点了点头,葱翠就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支长长的银针,冷冰冰的发出冷冽的光芒,她拿着针扎了几下产妇的胳膊和肚皮,产妇没有一点反应。      “可以了。”润璃满意的点点头。      在这一刻,她心里特别感激前世那些挑剔的外国人,为了能被NIH的同事接受,她做了三年临床医生,各个科室的手术都有积累,所以今天她才能有把握给产妇动刀子。      说实话,破腹产在现代医学算是小手术了,比起心脏移植,开颅来说根本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就像New York-Presbyterian Hospital of Columbia and Cornell1里面那位产科医生教她的时候开玩笑似的说:“Sue,这个手术很简单,就像我们打开一个包裹取东西一样简单。切开腹腔,把肠子弄到一边,再把小孩取出来,然后再缝上就OK了。”      “这么简单?”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前辈,总以为女人生孩子是世界上最神圣最痛苦的事情了,可在这里,简直……呃,感觉就是拉开化妆包的拉链,取出小镜子来补个妆,然后把拉链拉上那样简单。      跟着实习了十几台手术以后,在医生的协助下,她也做过十来例破腹产,在这种手术里,保护好婴儿的头颅和颈部避免受伤,迅速把婴儿的口鼻里的羊水和粘液挤出,是特别需要注意的,其余那些清理宫腔,缝合腹腔都是最基本的知识了。      拿起特制的解剖刀,润璃轻轻在产妇耻骨上方的肚皮上划出了一条约15公分的口子,羊水混合着血液开始呼啦啦的往外流,产婆眼睛一翻,晕了过去,周医女脸色苍白,强作镇定的站在润璃身旁不远处听她吩咐。      “羊水是生命的源泉,你们且仔细看着我怎么做。”温暖的羊水从润璃戴着手套的指尖流过,让她心里有着满满的温柔,黛青和葱翠仔细看着润璃的举动,很默契的给润璃递着各种器具。      很快婴儿被取了出来,润璃用止血钳夹住脐带将婴儿和产妇分开,回头一看。产婆还倒在地上,无奈之下,润璃只能自己帮小家伙清理了下口鼻,然后伸手在婴儿屁股上拍打了下,婴儿的宏亮的哭声顿时在房间里响起。      “姑娘,是个小公子,长得真漂亮。”葱翠和黛青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用温水擦拭着他的身体,而此时润璃很忙,无暇回顾,只是低着头在周医女的帮助下用羊肠线给产妇缝合伤口。   半个时辰过去,总算把一切都清理好了。      润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瞅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产婆,叫葱翠用银针扎人中把她给弄醒,然后伸手把孩子从黛青手里抱了过来。      小孩子长得确实挺漂亮,被包扎在红色锦缎的襁褓里,衬着他的皮肤更白嫩了,眼睛微微的睁着,好像想打量这个世界,可又没有力气全部睁开。润璃微微一笑,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这才抱住小婴儿走了出去。      大堂里的人都张大了着嘴巴,那姗姗而来的三小姐,眉眼祥和,就如同经书上绘制的菩萨一般!      那个憔悴的丈夫看着一个红色的襁褓落在自己的怀里,却没有像别的父亲一样,喜气洋洋的去看   新生的婴儿,他只是很疲惫的抬起头来,用微弱的声音问道:“玉儿,玉儿可平安?”他瞪大着眼睛盯着润璃,生怕她的头轻轻摇动。      他的玉儿,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玉儿!      两家人只隔了一堵粉山墙,他们还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将来,青梅竹马,墙头马上,他和玉儿有多少美好的曾经!他喜欢每天看到玉儿那温柔的微笑,他喜欢把玉儿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他喜欢和玉儿一起看日出月落,他喜欢玉儿呆在身边的感觉!可是这两天把他完整的世界全部撕裂,他突然不得不面对可能失去玉儿的事实!他呆呆的坐在那里,简直不能想象没有玉儿的日子会怎么样?      幸好,三小姐只是用世间最美的声音告诉她:“孩子的娘亲很好,现在正睡着,但是必须留在这里观察三天。”      “是吗?”那个年轻人惊喜交加的望着润璃:“谢谢三小姐,谢谢三小姐!”眼里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的滴落在孩子的小脸上。      孩子被父亲的眼泪刺激到了,开始“哇哇”大哭,这时产妇的家人一拥而上,都来看陈家新添的宝贝,只有那产妇的母亲,在丫鬟的搀扶下蹒跚着进了后院,润璃的心不由得狠狠的一痛,心就像被人用刀子划破,痛得无法形容。      她想到了前世的母亲,飞机坠机的消息会让她伤心到什么程度自己无法得知,或者她会像这位母亲一样,脚步蹒跚,走路都不太稳当?虽然失去知觉前自己庆幸买了份双保险,可是双倍赔偿金会冲淡父母的悲伤吗?      噢,母亲!润璃的脸色苍白,揪心的感觉越来越厉害,那地方越来越痛,痛得自己好像无法呼吸!她紧紧的捂住心口,冷汗不停的从额头冒出——我还能回到前世去吗?我真的真的很想你,妈妈!      “姑娘!”“三小姐!”      耳边一阵混乱的喊叫声,润璃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要蹦出胸腔,周围的气息也愈来愈浑浊,心口很闷,闷得说不出话来:“黛青,葱翠……”她挣扎着低低的喊出两个丫鬟的名字,倒了下去。      “三小姐怎么了?”梁伯韬看着惨白的脸色倒在黛青怀里的润璃,急躁万分。刚刚看到润璃倒下的那刻,仿佛有谁把他的心扎了一刀一样,又仿佛有人把他最喜爱的东西拿走了,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不落底的恐慌感。      不由自主,他跟着黛青和葱翠一起到了济世堂的后院。      她们把润璃平放到床上,然后他黛青从贴身的香囊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润璃嘴里,葱翠则不停的用手挤压着她心口那里。      不一会,润璃的眼睛慢慢张开了,梁伯韬的心这才回到了胸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润璃妹妹,你可是太累了?”跟着进来的还有苏润璋。      “嗯,确实累了。”润璃点点头,自己穿来的这具身体在母体就先天不足,经过自己九年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受不住过度的劳累,根据自己的观察,应该是有先天性心脏病,只是不很严重,一级到二级的临界状态吧。      “对了,黛青,你出去和陈家的人说,别用锦缎做孩子的内衣,最好用棉布,贴身吸汗,适合初生的婴儿。”润璃用手按着太阳穴,虚弱的说,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婴儿那个扎人的襁褓,锦缎上面还有精致的刺绣,婴儿皮肤娇嫩,那种刺绣会让皮肤生疹子或者擦破皮肤。      这是她苏醒过来想到的第一件事情?      苏润璋和梁伯韬都愣住了。      苏家三姑娘太与众不同了!她仿佛无所不知,连带孩子这种事情都懂?      润璃看了看那两个男子奇怪的眼神,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不由得脸上一红:“那个襁褓太硬了,我想着婴儿的皮肤是最嫩的,所以……”      “哦。”两个人呆头呆脑的应了一句,点点头。      “周姐姐,你拿纸和笔过来,我教你怎么看护陈夫人,你把该注意的都写下来。”润璃看到周医女站在旁边一脸崇拜的看着她,想到了尚待观察的产妇:“最要紧的是要保持清洁,不能产后感染。”      润璃站起身来,在桌子旁指导着周医女记下看护方法和注意事件,最后添了一句:“像陈府收五百两银子做为诊金,药费另付。”      看着周医女嘴巴张大得能装下个鸡蛋,润璃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没有一点觉得自己黑心:“大丰粮肆和挽香记每年赚得盆满钵满的,我要五百两对他们来说还不是九牛一毛?再说我这五百两放到药房里可以给更多的人看病不是?”      “是是是,三小姐说得对,我这就和掌柜的去说。”周医女放下笔走了出去:唉,三小姐什么都好,可就是对富户比较黑心,刀子砍下去从不手软。      “徒弟,师傅回来了!”宏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师傅,你可回来了,也不早些,您都不知道,这济世堂刚才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润璃走上前去,嘟着小嘴撒娇。      “我还不知道我徒弟的能耐?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啊?”南山隐叟朝润璃挤了挤眼:“听说是陈大户家?”      “是呢,师傅。”      “收了多少诊金?”      “五百两诊金,药费另外出。”      “收少了哇,徒弟!”南山隐叟一拍大腿:“陈大户家把杭州城的米粮都霸了十之七八,这五百两算什么!”      “师傅,你着急做什么?”润璃眼睛闪闪发亮:“这不还有药费吗?现在陈大户儿媳麻沸散还没有散呢,等会您去拿颗养身子的药丸给她吃了,她醒来以后,那丸药也得收五百两!”      “嗯,徒弟说得有道理,为师现在就过去看看!”南山隐叟满意的摸了摸白胡子,大步走向了隔壁房间。      梁伯韬和苏润璋目瞪口呆的看完黑心二人组商量完宰人大计,两人默默相对,突然个人之间有了眼神的交流,有一种叫默契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出现。      “润璃妹妹,天色已晚,我们能不能请你和你师傅去风雅楼一起吃晚饭?”苏润璋笑得很很文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南山隐叟被出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喵喵的评论,读者的关注是每一个作者的动力,我会努力把书写得更好   有什么好的建议,也请大家提出来!   济世堂的后院,润璃和南山隐叟面对面的站着,师徒之间有难得一见的凝重气氛。      周围没有别的人,空落落的一个院子,格外安静,只有大朵的梨花不时的从枝头坠落,带着一点点淡淡的香气。      “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南山隐叟脸上惯常的嬉笑已经不见,望着润璃的眼睛里全是探究的神色。      “师傅,我是杭州知府苏文衍的三姑娘啊。”听到这个问题,润璃心中一惊,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只是撒娇的拉着南山隐叟的衣袖摇晃:“师傅,你是怎么了?这个问题也问得忒奇怪了!”      “济世大师和我说过你是个有来历的,我一直在揣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我方才明白,丫头,原来你不是我们这个世间的人。”南山隐叟眯着眼睛盯住润璃,看得她有点心发慌:“你和师傅说句实话,是也不是?”      润璃张口望着师傅,心里非常懊悔,事极反常必为妖,今天只顾着救那个产妇和婴儿,却忘了剖腹取子在大周是多么妖异的事情!      “师傅,我是……”润璃脑子飞速的转动,正努力的想着拿什么话来搪塞师傅。      “你是华佗转世,对不对?”南山隐叟的双眼矍铄,灼灼有神的看着她:“这是华佗神技啊,早已失传的破腹术,我从来没有教过你这些,而你却能如此顺利的把它完成,你不是华佗转世又是谁?”      润璃暗地里舒了一口气,看着站在面前,眼神极为认真的南山隐叟,突然觉得师傅很可爱,想象力特别丰富,和师傅学医有几年了,一直觉得师傅是那种老小孩的性格,可没想到师傅的想象力也超乎她的想象!      用手擦去额头上冒出的细细的汗珠,她笑着对南山隐叟道:“师傅,你料事如神。只是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事极反常必为妖,师傅明白我,未必世人都如师傅这般聪明,能猜出我的来历。师傅,请允许我对外说是您教我的华佗神技,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您不方便亲自动刀,故……”      南山隐叟摸了摸雪白的胡须,呵呵一笑:“这是当然,祖师爷的话弟子一定遵循。”      “咳咳咳……”润璃差点被呛住,师傅的角色转换太快了吧?怎么能让师傅在自己面前执弟子礼呢?      “师傅,我不是华佗转世,我是华佗的徒弟转世,您别这么喊我,我还是您的徒弟苏润璃,你就是我的师傅!”      “是吗?”南山隐叟怀疑的盯着她。      自从九年前济世大师推荐,他收下年仅三岁的苏润璃做徒弟,本以为只是官家小姐拿来消遣的方式而已,结果却让他吃惊。三岁的润璃,记忆力特别好,他教的东西,只要说一遍她就能记住,而且还能有自己的见解,有些甚至是他这个多年的老江湖都不曾想到过的。他也曾因为太惊奇于润璃的种种不凡而请问济世大师,济世大师笑着说:“你只须知道你这个小徒弟是个有来历的就够了,其余的无须多问。”      他忍住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只单纯的把润璃当场自己的徒弟来看待。他慢慢的看着她从三岁的小娃娃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女,也慢慢的看着她的医术越来越精湛,今天她甚至做到了这个世间其他大夫不能做到的事情!      “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润璃忍住心里的笑,推着师傅往外面走:“师傅,我堂兄还在风雅楼设宴请我们去吃晚饭呢,我们快去吧。”      “丫头,这恐怕是鸿门宴吧?”南山隐叟沉吟。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想要做什么?”润璃双眼一亮:“师傅,莫非他们想请你入京给皇上治病?”      南山隐叟点点头:“恐怕就是如此了。这些天你堂兄他们遍寻南山隐叟不获,皇上的病情也不能老这么拖着,他们肯定是想退而求次了。看到你一手医技了得,自然想着为师身手定然只有比你高,故而特地设宴……”      “既然我堂兄想做项庄,那我就做那项伯好啦。”润璃微微一笑:“师傅,饭不能不吃,条件可以不答应。”      “傻丫头,答应又何妨!”南山隐叟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堂兄能跟着武靖侯世子来江南找我,可见你们苏家和这事也有莫大的渊源,如果师傅不答应去,那么他们肯定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如此一想,还是师傅去罢。师傅都不用看皇上的脉案都能知道他病情七八分,你就不用担心了。”      润璃的大眼睛里有汪汪的泪水,师傅这么做,分明就是在保护自己!      给皇上看病,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好,项上人头便是不保了。      可即算知道此事危险,师傅还是愿意前往京都,而且说得那么从容轻淡,仿佛只是去外地游山玩水一般!      九年师徒情谊已经使他们成为了和亲人一样亲密的人。      “丫头,犯不着一副这样的神情!”南山隐叟摆了摆手:“说不定我治好皇上的病,龙颜大悦,赏赐千金,那我们济世堂不是更方便行事了?”      “嗯,师傅,肯定是这样的!”润璃挤出了一个笑容,和南山隐叟一起走了出去。      风雅楼是杭州着名的饭庄,它旁边是风景宜人的西湖,占据了极佳的地理位置,楼里布置得极为风雅,和一般的饭庄格局不同。一楼是大堂,只依着窗户摆了几张桌椅,中间堆出一个小台子,上面摆放着古琴琵琶等乐器,专门请了名满大周的乐师曹大家和薛秋娘等人来演奏,二楼和三楼全是雅座和包房,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廊里摆放着玉簪花一串红等时兴花卉,坐在风雅楼,推开窗户就见碧波粼粼的西湖,耳畔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音妙曲,眼前还有可圈可点的字画,全不似是在饭庄内,竟让人有置身琼林宴的感觉。      “此处果然甚妙。”苏润璋看着一泓湖水,心情愉悦。      “只是不知道璃儿妹妹的师傅是否会愿意去京城为皇上治病。”梁伯韬却在沉思着这个问题:“皇上病情不能久拖,我怕皇后娘娘会坐镇不住后宫。”      “你难道不相信你姑母的手段?”苏润璋拿起茶盅饮了口茶:“先安心品茶!连这客茶都是上好的龙井,风雅楼真是名不虚传。”      “我可没有你这般悠闲的心思!只有皇上病好了才能更好的控制局势。”梁伯韬蹙起一双浓眉,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桌面,显见得很焦躁:“如果璃儿妹妹的师傅不答应去,那我们请璃儿妹妹去京城如何?”      苏润璋放下了茶盅,眼睛盯着梁伯韬:“虞城,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      “润璃妹妹的师傅和苏家无关,而润璃却是苏家三房的嫡女,此事孰重孰轻,我想你分得清楚。”苏润璋看着梁伯韬那迷茫的眼睛,步步紧逼:“我知道你还有别的心思,可是你自己也说过,你的亲事你自己不能做主,那你何苦去招惹润璃妹妹?”      “怎么又扯到我的亲事上面了?”梁伯韬脸上浮现出一点可疑的红润:“润璋,你现在说话很古怪!”      “但愿我没有多心。”苏润璋看着好友,叹了口气:“其实你只是一时的迷惑,你觉得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闺阁千金,所以你觉得好奇,回京以后,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把她忘记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      话音未落,就听到风雅楼的跑堂在敲门:“风雅楼三号的客人到了。”      门被拉开,门口站着一老一少,正是南山隐叟和润璃。      润璃朝着苏润璋和梁伯韬展颜一笑,随着南山隐叟走进了包房,店小二已经麻利的把客茶送了过来。      “风雅楼是个不错的饭庄,四堂兄,你说是不是?”润璃看着苏润璋在凝神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露齿一笑:“这张行草我总看不全字儿。”      “那我怎么听说润璃妹妹学书法的时候最开始是练的行草?”      “那时候觉得行草让别人看不懂,似乎挺高深。后来发现我素常写的字儿都没人能看懂,所以就改练楷书了,只是李娘子说我习行楷比较符合我的性子,所以现在的字还是很跳脱。”润璃看了看那幅字,眼睛里满是羡慕:“听父亲说四堂兄的字是出了名的好,改日可否向润璋哥哥请教一二?”      苏润璋含笑看着她:“等三叔今年回京述职,润璃妹妹也会跟着回京都居住,到时候在一起了,自然有时间切磋。”      润璃偏了偏头:“这两天润璋哥哥可有空?”      “这倒不巧了,我和世子打算明天返京。”苏润璋看了看俏皮的堂妹,眼里也满是欣赏:“我和世子还有大事要请润璃妹妹的师傅帮忙呢!”      转头看了看梁伯韬,发现他正在走神,用手悄悄推了推,示意他说话。      从润璃走进来的那一刻起,梁伯韬就感觉到自己变得不自在起来,分明想看见她,但是真正见到她了,又不敢去直视她的眼睛,恍惚间却闻到少女的芬芳,依稀似下午自己抱着她纵马穿过杭州的街道时,那鼻子下若有若无的芳香。      感觉到苏润璋在推他,梁伯韬定了定神,对着南山隐叟一拱手:“老神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老神医切勿见怪。”      南山隐叟笑着点头道:“可是为了皇上的病?”      “正是。”      “皇上是否经常左边头痛,伴有多梦或是失眠、心悸,如周遭声响过大,便会感觉忽忽欲狂?”   梁伯韬和苏润璋皆是一惊:“老神医所言极是。”      “听闻不久前济州发生流民暴乱,数万饿殍在一自称天王之贼寇引领下冲入济州府衙,杀知府,开官仓,据山为王,皇上急怒攻心,因此昏迷数日,醒后精神不济,一直无法上朝,可是如此?”      梁伯韬蓦然一懔,眯了下眼睛看着对面须发皆白的老头,没想到这乡野之人对朝廷之事竟如此了解!他是在帮魏贵妃还是柳德妃办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见多识广?      看到梁伯韬全身的警戒和怀疑,南山隐叟呵呵一笑:“世子不必紧张,老朽一介乡野村夫,不值当世子如此重视!只是老朽自知你们必有一日会要来找老朽为皇上治病,所以也特地出去打听了下朝政之事。”      听得此话,梁伯韬方才略微放松了身子,但脸上仍有疑惑之色。      “老神医如何知道我们必会来找你呢?”      “因为世间本无南山隐叟这个人。”      “那为何皇上说当年是南山隐叟治好了他的病?”      “当时老朽无心入太医院为官,便向皇上请辞,托言云结庐杭州南山,不理世间杂事,想来是皇上自己给老朽想了这么一个名字,老朽自己却是不知的。”      “老神医你就是南山隐叟?”梁伯韬和苏润璋惊呼起来,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南山隐叟:“难怪润璃妹妹医技近似乎神仙,原来竟得了老神医的真传!”      “世子和苏少爷过誉了,老朽只是悬壶济世,做自己的本分而已,当不得‘老神医’这三个字。”      “当得,当得,如何当不得?”梁伯韬满脸兴奋:“老神医,可否明日与我们一同返京为皇上治病?”      “太医院人才济济,何必老朽进京?”      热气腾腾的酒菜已经上来,南山隐叟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鲈鱼,慢慢品味:“唔,风雅楼这菜做得确实不错。璃儿,改天叫你那个黛青丫头来尝尝新出的菜,以后师傅就有口福享受这么美味的菜肴了。”      苏润璋见南山隐叟的全副精力仿佛已经转到饭菜上面,轻轻巧巧就回避了他们谈话的中心,赶紧想把话题拉到正题儿上面来:“老神医,您这般疼爱润璃妹妹,这是她的福气。”      “是啊,璃儿这丫头打小就跟着我学医,人聪明,又孝顺,我是心底里把她当孙女儿看的。”南山隐叟眯缝了眼睛,有滋有味的嚼着清蒸鲈鱼,顺便把一根鱼刺出来搁到旁边的碟子里:“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什么为了苍生社稷的大道理我也不想听,可总不能让你们把我的乖徒弟弄到皇宫那种污糟的地方去受罪,我就替丫头去走一趟,但是……”      看了看梁伯韬,南山隐叟放下了筷子:“你得让皇后娘娘——那是你姑母?你叫她保证,皇上病好以后可不能让我进太医院,我不爱呆到那种地方,被宫里的娘娘贵人们呼来喝去的,而且去了太医院,我还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能留这把老骨头安安稳稳的回乡。世子如果能做到,老朽虽不才,却也愿尽力一试,为皇上分忧解难。”      “一切如老神医所说便是。”      梁伯韬和苏润璋的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相见时难别亦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看到很多评论,说得都很中肯,好开心      希望在大家的帮助下提高我写文的水平      我会努力更新的!   棘手的事情解决了,饭桌上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      润璃替师傅布菜,见着他爱吃鲈鱼,就夹了块鱼肉,细心的帮他剔去鱼刺。      南山隐叟喝了点酒脸色发红,在和梁伯韬苏润璋说着润璃小时候的事情:“我刚见到璃儿的时候……呃……连哭的声音都没有了……呃……小脸烧的通红,人……呃……已经没有知觉。”      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话,也亏得那两个人用心倾听,否则还真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师傅!”润璃娇嗔的白了南山隐叟一眼:“你就不会说说别的事情?”      “呃,徒弟,那你要我说什么事情?好像现在也就只有拿你小时候的事情说说了……”南山隐叟打着酒嗝儿,眼睛望向窗户外的西湖,夜色笼罩的西湖格外幽静,没有秦淮河的灯红酒绿,只有微风吹拂着柳枝,轻轻的抚摸着风雅楼的墙裙。      “师傅,你喝醉了!”能感觉到有人的视线灼热的看着自己,突然想到这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想到了马背上拥住自己那双的坚实臂膀,润璃更是觉得如坐针毡。不行,她不能和梁伯韬扯上任何关系,她想要的生活是那种平平淡淡的,要比现在的苏知府府上更平静的家庭生活,她不喜欢宅斗,不喜欢和别的女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      “好吧,乖徒弟生气了,师傅不说了,不说了!”南山隐叟哈哈一笑:“璃儿,明天师傅就去京都了,你也该让师傅过过嘴瘾,来给师傅再夹点好吃的菜,这里面的菜你都熟悉,拣着好吃的夹!”      “这才是璃儿的好师傅!”润璃帮他夹起一块银丝八宝鸭:“师傅,你平日里不是老惦记着风雅楼的银丝八宝鸭吗?现在你好好享受吧。”      “丫头,师傅今晚吃得太饱了,这八宝鸭都吃不下了。”南山隐叟看着那肥腻腻的鸭肉,愁眉苦脸。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师傅,好东西可不能就这么糟蹋了,我唤小二过来,包好拿回去给师傅当宵夜罢。”      “行行行,都依你,乖徒弟。”南山隐叟倒也确实有几分醉意,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句,竟然就开始打盹了。      润璃看着师傅这副样子,向对面的梁伯韬和苏润璋拉长了一张脸:“看你们,把师傅灌醉了!你们得帮我把师傅送回去!”      梁伯韬也喝了些酒,看着灯下的润璃,微微偏着头,圆圆的眼睛瞪着他们,生气的模样娇俏可爱,不由得一时看呆了去。苏润璋在旁边看得分明,心中又好笑又担忧,清了清嗓子:“润璃妹妹,这是当然的!”      梁伯韬打了个手势,暗云和暗雨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扶住南山隐叟,几个人合力把他送回了济世堂。      夜已深,杭州的东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在行走。      轿夫的脚步声和缓慢的马蹄声在这深夜显得十分的响亮,每一步都那么厚实而悠远,在长街上敲响着回家的节奏,同时也一步一步踩在离人的心上。      梁伯韬骑着马慢慢跟在轿子旁边,看着黛青和葱翠不时的对着轿子的软帘说些什么,于是他一直盼望着轿子里的润璃能掀起软帘,希望能看到她那双聪慧的大眼睛——可那软帘始终就没有掀起来过!而且,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府那黑瓦粉山墙就已经在眼前。      回苏府的路真是太短,短到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      一脚跨进苏府,那就意味着他不能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烟波阁离内院很近,就在二门外面。      润璃走到二门,看门的袁婆子已经笑着迎了过来:“三姑娘可回来了!老爷刚刚进园子,还问了老婆子三姑娘回来没有呢!”      “父亲刚回来?”润璃挑了下眉毛:“那我不去母亲那边了,不打扰他们。”      “三姑娘好些走,仔细着脚下。”袁婆子阿谀的笑着,从二门旁边那个小房子里拿出一盏小小的明当瓦灯笼:“葱翠姑娘,拿着灯在前面照着些,黛青姑娘扶好你家姑娘了……哎,堂少爷,世子爷,现儿天色已晚,外男不宜进园子里面了!”      苏府的下人倒是不错,连个守夜的婆子都那么忠于职守!梁伯韬心里赞许,可又却因为被袁婆子拦阻而感到气恼。      看着已经走进内院的润璃,此时有一种无言的惆怅浮上心头,望着前面纤细的背影,那种惆怅丝丝缕缕不断的被拉长,直到心里全是一种离别的伤感。      旁边的苏润璋看得真切,瞧着梁伯韬这失神的样子,心中不免暗自叹气。他转脸对着袁婆子和气的说:“这位妈妈,我们明天一早就返京,现在去向苏老爷辞行,顺便送下三姑娘回含芳小筑。”      “哦,如此请便。”袁婆子不再拦在月亮门中间,坐回小杌子上。      苏府的内院很大,青石小径蜿蜒在青草之间,春天的夜晚,空中有下弦月如鈎,静静的挽住飘过月亮边缘的云彩,星辰稀稀疏疏的洒落在天幕上,忽明忽暗,就像心里说不清的情绪,那般捉摸不定。空气里有着微微的甜香,是青草的香味,是鲜花的香气还是少女身上的脂粉香味?      含芳小筑的院子的大门上挂着一串风铃,黛青上前拨弄了下,清脆的铃音在静谧的夜晚格外的清晰。      “姑娘回来了!”门里传来小丫鬟欢快的叫声,一张带着稚气的脸出现在门口:“姑娘,你可回来了!”      “品蓝,去屋子里取盏灯笼过来。”      润璃转向葱翠和黛青吩咐道:“天色儿黑,堂少爷和世子爷恐不大清楚这园子里的路,你们领着堂少爷和世子爷去主院见过老爷再回来,回来时这盏明当瓦灯笼就给堂少爷罢,给他们照着路,到了二门顺便交还给袁妈妈。”      “知道了,姑娘,您就快进屋子歇着罢,都累一天了。”      这时候品蓝已经蹦蹦跳跳的出来了,手里提着一盏莲花形状的小灯笼交给了黛青。      黛青和葱翠打着灯笼领着苏润璋和梁伯韬往前走,梁伯韬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含芳小筑,院子里的灯光朦胧而温柔,映着门口的那两个身影,略微高些的那个是润璃,接着院门关上了,门口的人影也不见了,整个含芳小筑在这春夜里沉静着,没有半点声音,仿佛未曾有人惊醒过那片沉静。   到了主院,苏三老爷尚未歇息,梁伯韬和苏润璋在清远堂向他辞行。      梁伯韬这才注意到润璃其实和苏三老爷长得很像,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苏三老爷今年三十一岁了,可风流倜傥依然不减当年。十三年前,那个御赐锦袍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夸官的状元郎,把大周京都少女的芳心掳去大半,就连当时的承平公主都想下嫁于他,只是在朝堂上被苏老太爷推拒了,说苏三老爷早有婚约在身,就等着他殿试后操办大婚事宜了,苏府书香世家,绝不能做出这种与礼仪不合的悔婚之举,为天下人耻笑。皇上无奈,只能加赠封地来安慰哭哭啼啼的承平公主,最终把她嫁予魏国公家的旁支三世孙魏重光。   现在的苏三老爷,一脸的成熟稳重,虽然还是面容俊朗,可十三载宦海沉浮究竟让他的眉眼间染上了世俗的风情,昔日那意气风发英姿勃勃的状元郎已经被湮没在人们的记忆中。      “这次能找到南山隐叟,苏知府也是大功一件!”梁伯韬起身向苏三老爷告辞:“明日我护送老神医返京,定会向皇上奏本为苏知府请功!”      “请功倒不必,只要圣上安康,下官不复再有奢望!”苏三老爷圆滑的说着场面话,心里喜不自胜,璃儿果然是个有造化的,竟然拜了南山隐叟做师傅,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南山隐叟治好皇上的病,自己有保举之功,也算大功一件了!      “苏知府就不必推辞了,预祝苏知府步步高升,前程似锦!”梁伯韬哈哈一笑,向苏三老爷一拱手:“这些天打扰府上了,日后回京容我为苏知府一家接风洗尘!伯韬在此别过了!”   苏润璋也跟着站了起来向苏三老爷辞行:“不知三叔可有什么带回京的?”      “一时仓促,倒也没有准备什么,今晚我修书一封,明日帮我带回府上呈老太爷罢。”      “那明日一早请三叔派人把家书送来烟波阁便是。”苏润璋点点头:“三叔,夜深了,容小侄和世子先行告退!”      辞行出来,没走多久他们便远远的看到了二门。      虽然明知道隔得很远,可好像就在眼前。      似乎一步跨出,身后这扇门关闭以后,就便是隔世经年。      心猛的跳得很快,有一丝丝不甘心,还有一点点盼望。      第一次突然有了想要自己能决定亲事的渴望,虽然知道他的亲事很难是自己能做出选择的,可还是希望能再见到她一面,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梁伯韬停住了脚步:“润璋,你先回去。”      苏润璋转过来盯住他的眼睛:“你想做什么?夜探含芳小筑?”      梁伯韬被他看得心虚,低下了头:“我只是想到这园子里面走走。”      “你这样做不妥当。”苏润璋毫不客气的指责他:“虞城,我素日觉得你是个稳重的,怎么这些天看来,你毛躁一如六岁幼童。”      梁伯韬眼睛盯着自己的靴子尖,瓮声瓮气的回答:“我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可却忍不住想见到她,就是在这园子里走走,和她隔得近些也开心。”      “那我陪你在这个园子里走走如何?”      “不必。”梁伯韬咬牙道,抬脚就向二门走去。      守门的袁婆子揉着眼睛接过明当瓦灯笼帮他们开了二门,梁伯韬一脚就跨了出去。      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梁伯韬的脑海深处好像有根弦“铮”的一声断了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站在那扇已经关闭的二门面前望着从院墙那边伸出来的槐树枝桠,他一动也不动。      苏润璋伸手推了推他:“虞城,回烟波阁歇息罢。”      突然,梁伯韬纵身一跃,人已经过了院墙。      苏润璋跺了跺脚:“暗云,暗雨,赶紧跟世子爷过去。”      其实不用他说,两道黑影早就随着梁伯韬跃过了那道矮矮的花墙,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为谁风露立中宵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该写点比较萌的话?嗯,说个的哥的故事吧   今天打的去上班,快到目的地了,大概还有10来米的样子,路边有人招手拦的士,我对司机说:“我马上下车,你把他捎上吧!”那位的哥看了那个路人一眼,却没有停车的意思,口里说:“他太胖了,我不爱载他……”   orz,顿时庆幸自己很苗条……   静谧的春夜是如此美好,美得叫人不忍心破坏它的宁静。      可是总有那不识趣的人发出些细碎的声音,让这美好的春夜变得诡异起来。      润璃刚刚吩咐了嫣红去放水,准备沐浴休息,就听到窗棂有细碎的啄啵声,抬头一看,有个暗淡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举起手来,正在断断续续的叩击着窗棂。      润璃的心紧张了起来。      前世虽然在谣传人身安全系数很低的美国生活了十年,但她从来没有遇到一点不正常的事情,哪怕是在HIN她一个人熬夜通宵做实验也没有过什么异常情况。来到这个世间九年了,一直都是安安静静,波澜不惊,怎么今晚就出现了这种事情?      身边的绒黄也听到了这声音,看到自家姑娘紧张的神色,她大着胆子走到窗户边上,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谁在窗户外面?”      窗户外的人一愣,然后小声的说:“我是武靖侯世子,有话和你家姑娘说,你叫她出来。”      “姑娘,是世子爷。”绒黄的心放下了一半,走到润璃面前:“世子爷叫你出去,他和你有话说。”      润璃微微一怔,这个梁伯韬,到底准备闹哪样呢?      虽然前世条件所限,自己没有谈过恋爱,但是NIH里面Mr. Anderson和其余几个外国帅哥看她的眼神她都懂!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不是?这两天,在梁伯韬眼里,她也看到了这种久违的目光。      自己还差几天才满十二岁呢!这梁伯韬莫非是有恋童癖不成?况且自己每天梳妆的时候都在打量,也没觉得自己长得有多么漂亮,怎么他就哪根脑神经发生错误,竟然用这种眼光看自己?   窗棂上的敲击声又响起,仿佛外面等的那个人已经有点不耐烦。      想到梁伯韬长大的环境,润璃觉得他肯定是一个被宠坏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如果自己不出去,恐怕他一个按捺不住,高声叫喊起来,那自己就难堪了。      “绒黄,你在房间里呆着,我出去下就回来。”      润璃拿起一件散花烟罗披纱披在肩膀上,系好丝带,走到房门口,轻轻的打开房门。回头一望,绒黄正皱着眉毛,一脸儿担忧的看着自己。她对着绒黄摆了摆手,叫她不用慌乱,然后才迈步走了出去。      门外的人果然是梁伯韬。      他站在走廊上,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肩膀上有着闪烁的光芒。      那是夜间的露水吗?他在门外站了多久?      润璃疑惑的看着梁伯韬,想开口问他,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一直在你院子外面的梨花树上看着你。”梁伯韬轻声说:“我看着你在院子里和丫鬟们跳一种奇怪的舞蹈,你们都很开心。我看着教她们学认字儿,我看着你走上绣楼进了房间。因着看不到你了,我没忍住自己的脚步,就站到你窗户外面了。”      润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梁伯韬,前世看的电影里,当男主角说完这些话,女主角的眼睛里会适时的涌上一层水雾,然后扑入男主角的怀里,然后又应景的音乐响起,缠绵悱恻,感动人心。可现在的自己,呆呆的听着梁伯韬说完那段话以后,没有半点感动,反而觉得很忧愁:完了,这世子爷魔障了,怎么办?      梁伯韬见润璃只看着他,没有出言反对,更增加了勇气,他不由自主向前踏了一步。      ——他要做什么?      润璃惊骇了。      这该死的世子爷,难道想要用强?      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散花烟罗披纱太长了,拖曳在地上铺出了一朵洁白的蓓蕾。润璃的脚踩在了上面,往后退的时候便被绊住了,往一旁斜斜倒去。      这时,一双手伸了出来,就在电石火光之间,润璃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俊朗的脸,月色如水,更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让他眼里的柔情浓得化不开一般,铺天盖地朝润璃袭来。      润璃用手推开他,站直了身体。      “世子爷。”她声音冰冷。      “璃儿……”梁伯韬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个冷得似乎能让人结冰的小女子,心里脉脉的温情已经被她这句冷漠的话惊得荡然无存:“你怎么了?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怕你摔着了。”      “世子爷可是在京城日日在花丛流连,现儿来了这乡野之地,把润璃当成了权且排斥寂寞的女子?”润璃的眼睛里透着寒冷:“如若是这样,杭州府千红院是世子爷应该去的地方,那里莺莺燕燕众多,世子爷总能遇到一个可心的。”      听到这话,梁伯韬突然怒了,他不再畏惧冰冷的润璃,走上前来,捏住润璃的手:“苏润璃,你不要贬低了小爷,也不用贬低了你自己!”低头看着润璃,那一双大眼睛里波光流转,那两片红唇滟滟有光,心里不禁又柔软起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璃儿!”      “可我苏润璃有自知之明,我这样的家世是绝对配不上侯府的,世子爷还是不要平白空抛一片心,到时候反而不美。再说,世子爷只是此时觉得我和平常的大家闺秀不同而已,如若多接触几次,世子爷定也会觉得我不过如此而已,所以世子爷还是放手罢。”润璃看着梁伯韬的眼睛,里面分明看到了坚定,执着,可是她没法做出回应,她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那是梁伯韬永远也给不了的。      “璃儿,你要相信我。”梁伯韬握紧了润璃的手:“我不会放手的。”      “不放手?”润璃嗤嗤一笑:“你的亲事你自己能做主吗?我不希望到时候因为我,你和侯爷、夫人闹翻了,到时候那可是我的罪过。”      “璃儿,不会的,我母亲从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即算我父亲有他的考量,我还可以求娶你为平妻。”原来璃儿是为他着想,怕自己和家里人闹翻,梁伯韬心里一阵温暖,用眼睛盯住润璃,手也放松了些,润璃趁机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世子爷,人不能只考虑自己,如若你因为我和你的父亲母亲闹翻,那你置孝顺二字于何处?我也深知以你世子之尊,以后定然是侯爷之贵,绝不会少平妻侧室。而要做我的夫君,却是连纳妾都不会允许的,所以你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润璃的眼睛轻蔑的扫过梁伯韬那懵懂而惊慌的脸:“世子爷难道以为我很稀罕做你的平妻?”      夜空里的月亮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黄色,边缘带着惨淡的暗红,就像一个将好未好的疤痕牢牢的烙印在人的心上,感觉湿嗒嗒的,沉甸甸的压得人心慌。      润璃坚定的眼神清亮亮的,如寒星般盯得他的心里发疼。      梁伯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有一种从所未有的恐慌。      以前在京城,他从不肯高看那些京城贵女一眼,对于他身后的那些追随者,他也根本懒得对她们假以颜色,他从来没想过她们心里的感受,也不想去知道她们的感觉,而现在他却深深体会到了那种被人拒绝的滋味。      怎么办?感觉那么飘忽,手脚都有点发软。      原来有一个喜欢的人会那么辛苦,就像现在,深夜时分想看到明天金色的阳光似乎是太遥远。      “世子爷,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子喜欢,她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你赶快回烟波阁去歇息罢,明日你还得赶路呢。”润璃看到梁伯韬脸上苍白的颜色,突然有点懊悔自己言辞的尖锐,又突然怀念起前世那个百折不挠的Mr. Anderson,要是他在这里,把他那无敌迟钝神功传授给梁伯韬,那该多好。      “璃儿,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还是……喜欢你。”许是听到润璃的声音放柔和了,梁伯韬又回过神来,从自己的腰带上取下一把小匕首塞到润璃手里:“璃儿,这个送给你,从小父亲就给我配在身上了,是把很好防身的武器。”      莫名其妙手里就多了个东西,润璃无意识的举起这把匕首对着月光瞅了下,刀鞘是乌金铸成,镌刻着古朴的花纹和大篆,刀柄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在月光的映衬下发着柔和的光彩。抽出匕首,一道寒光倾泻而出,发出冷冽的气息。      匕首的上面,刻着两个字:虞城。      “虞城?”润璃喃喃念着。      “那是我的字。”梁伯韬听着润璃念出这两个字来,竟如空谷黄莺般动听,心里不胜欢喜:“璃儿,你可有字?”      “怡心。”不自觉的,前世的名字从润璃口里念出——原来自己还记得过去,还记得以前的一切!      “怡心,你要加油哦!”耳畔是母亲温柔的声音。      母亲,我在这里很好,你现在还好吗?泪水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滴落在披纱上,滴落在少年的手上。      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柔弱,泪水在睫毛上盈盈欲涕,梁伯韬果断的伸手抱住了润璃,在她耳边轻声说:“怡心,我会尽力说服我父母的,你不用担心什么,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听到这句话,润璃突然清醒过来,挣脱了梁伯韬的怀抱:“世子爷,刚刚是我失态了,请勿多想,夜深人静,世子爷该回去歇息了,这把匕首,润璃受之有愧,还请世子爷收回。”      梁伯韬眉毛拧在了一处,猛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把润璃递过来的匕首又塞回她手中:“这是送你的,你就拿着,我不许你把它再还给我!璃儿,你且记着今晚我说的话,不要忘了!我在京城里等着你回来!”      话音刚落,他纵身一跃,身影飘过含芳小筑的院墙,只看见几朵洁白的梨花簌簌从枝头飘零,而斯人已经茫茫,无迹可寻。      润璃对着空空的走廊,一种莫名的虚幻感抓住了她的心,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手里尚有余温的那把匕首提醒着她,梁伯韬确实来过,他送了这把匕首给她,而且还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以后要娶她!       ☆、山重水复疑无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无话可说……   清晨的杭州城,似乎仍未从睡梦里苏醒过来,路边的街道空荡荡的,没有行人,更别说有白天那般繁华的景象。      “吱呀”一声,苏府的大门打开,里面影影绰绰的走出了几个人,薄薄的晨雾即将散去,能够让人看清楚那就是在杭州知府家里住了几日的梁伯韬和苏润璋以及他们的随从。      “老神医可着人去请了?”苏润璋望了望苏府的前街,宁静而安详,没有人的踪迹。      “未曾。”梁伯韬的声音没有了素日的爽朗,眼下的青黑能够让人一眼看出他没有休息好:“暗云,暗雨,你们现在过济世堂去把老神医接过来。”      “虞城,昨晚你似乎失眠了。”苏润璋淡淡的说。      “明知道我失眠,也不会来劝解我一二,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梁伯韬咬牙切齿。      “我劝解可会有用?一切还得你自己想通方才是正理儿。”苏润璋说得风轻云淡,其实心里也颇为焦虑,因为他深知自己的母亲正谋划着把自己的小妹苏润玧嫁给梁伯韬,是以每次梁伯韬来苏府找自己,总是能见到苏润玧。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梁伯韬竟是没有对苏润玧产生丝毫情意,倒是一次杭州之行,让他对苏润璃魂牵梦萦起来。      想到母亲的诸种计划,苏润璋只能在心里叹气,润玧和润璃比,确实是逊色不少,只是她占着苏府长房嫡女的身份,而且自己父亲官拜中书省左丞,乃是当朝二品,和润璃相比,身份确是要高些。可是身份高又有何用?敌不过美人的一个回眸,梁伯韬的一颗心就已经失落在杭州。      “润璋,世子,你们起得倒是早。”身后传来苏三老爷的声音,回头一看,苏三老爷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色的常服,束镶嵌金荔枝的腰带,常服上绣了云雁团花的补子,正笑吟吟的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封信。      “侄儿不知三叔起这么早,没去主院叨扰,却劳三叔亲自送出来,实是惭愧。”苏润璋脸上满是愧色,上前接过家信,细心收好:“侄儿回京第一件事就会把三叔的信送到老太爷手上。”   苏三老爷点点头:“如此,有劳润璋侄儿了。”      不多时,南山隐叟已经被暗云暗雨接了回来,他和苏三老爷乘马车,梁伯韬苏润璋骑马,一行人迤逦直往杭州府码头而去。      杭州府码头在杭州北郊,隔城比较远,马车走得比较慢,车轮轱辘的声音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着,拖出悠长的尾音,又袅袅随着晨风消散在那烟青色的空中。      “虞城,回京后定会一切如常,你勿要想得太多。”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苏润璋不免还是想安慰他。      “我知道。”梁伯韬闷闷的回答。      钱塘江就在眼前,宽阔的江面上停着一条很气派的官船。      翻身下马,梁伯韬惆怅的回看着来时的道路。      路上有马蹄印,有车轮印,还有一份少年的心思,被不可预知的将来压成扁扁的一片,飘落在杭州的街道上。      “世子,什么时候开拔?”暗云走过来请示。      “一刻钟以后再说。老神医应该也未曾用膳,叫船家做些上来,先用些再走不迟。”知道该早点走,可又下不了决心,就连早膳都拿了做为晚走的借口。      其实,早走又如何,晚走又如何,她的心里似乎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      看着默默无言背水而立的梁伯韬,苏润璋摇了摇头,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或许润璃妹妹已经成为了梁伯韬心尖上的那滴朱砂痣,自己的小妹是没有办法能再走到他的心里去了。      “我吃过早点了,别给我做了!”南山隐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沉思的梁伯韬转过头来。      “老神医,那您稍候片刻,我们用过早点就走。”      “在船上也能吃!”南山隐叟大手一挥:“别在这码头上站着,春天的地上有湿,容易过病气,到船上坐着罢!”      “老神医所言极是,我们上船去罢,叫船开拔,我们在船上吃早点也是两便之事。”      暗云和暗雨站在一旁,眼神里充满了赞成,心里默默点头。      苏三老爷更是一脸“世子爷你快快上船呆着”的表情,看得梁伯韬心里既窝火又惆怅,可是他总不能对着苏三老爷直接说:“还不是你女儿给害的?我想她可能会来给她师傅送行,想等着见她一面!”      可是看着周围人的脸上都一副归心似箭的表情,梁伯韬觉得自己也没有理由再在这里拖拖拉拉不肯上船,况且自己就算不想上船又如何?润璃还不是一样不关注他的行程?更别说想要在送行的队伍里看到她的身影。      “好,那就这样吧,上船!”梁伯韬手一挥,做出了指令。      然而,话音未落,就有马匹奔跑的声音传来,然后见着一个穿着苏府长随服装的人在马上朝苏三老爷大喊:“老爷,太太请世子爷且慢开拔,她即刻便带着少爷姑娘过码头来为堂少爷、世子爷送行。”      因着是僻静的江边,那声音被放大得很响亮。      “璃儿!”梁伯韬心底里暗暗惊喜的叫了一声,不由自主抬头望官方向望去。      虽然还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可心里却有一种轻松,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近。      苏三太太一早起来就觉得心情很复杂。      按理说苏润璋来杭州一趟,做叔母的总归要打发点东西,才不会失了礼数,可是一想到大嫂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就怄着气,不愿意给大房长脸。      就在她左右思量的时候,苏三老爷已经出了牡丹苑。      也罢,不给就不给,这个做侄儿的还能说叔母什么不是?      正想着,苏家三位姑娘都来请安了。      苏润珏看着苏三太太一副思量的神情,闪了闪眼睛道:“不知母亲有何事挂心?”      苏三太太看了看立在那里的三个女儿,心里继续在做斗争,也不说话。      润璃心里明白,也不便点破苏三太太那点小心思,心里暗笑着她也有这般小孩子气的时候,于是走了上去,握住苏三太太的手,故作娇嗔道:“母亲,你也该为世子爷添点东西送行吧?四堂兄是自家人可以不计较,可世子爷却是外人,若是让他空手而归,别人少不得说我们苏府没了规矩。”      苏三太太眼睛一亮,抬起头来:“璃儿说得是。”      “母亲!”苏润珉扑了过来:“世子爷要回京了?”      “你且站好!”苏三太太一看苏润珉那副模样,心中不喜:“学了这么久规矩,还这般大呼小叫,不知轻重!”      苏润珉低下头,站在一边,手里不停的捻着衣袖的角,口里低低嘀咕:“母亲,我是想若是短缺了什么东西,我可以叫宝琳和宝珑回梨香院拿些来。”      苏润珏站在旁边想要开口已经多时,听到这话再也忍耐不住,吃吃一笑道:“大姐姐也真是体贴,可母亲这里会少得一点打发人的东西?”      “母亲打发人的东西自是极好的,可那些金啊玉啊的,世子爷又怎会没见过?不如拿些江南这边好玩的特产,拿回去分送给兄弟姐妹们也是极好的。”苏润珉不知为何,突然像开了窍般,这番话倒说得头头是道。      苏三太太嘴角弯了弯:“大丫头倒是伶俐了不少!”说罢点点头道:“那你们姐妹三人有些什么好玩的小玩意都拿出来吧,算是借给母亲的,过两天母亲再给你们每人裁几身衣服——总不得叫你们吃着这个暗亏不是?夏妈妈,你去叫长富骑马去追老爷,叫他们稍微等等,我即刻带少爷姑娘们去码头为世子爷他们送行。”      苏润珉和苏润珏眼中皆是一喜,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回梨香院去接各色物事。      润璃也笑了笑,叫嫣红把手里抱着的东西呈了上来:“有大姐和四妹为世子爷四堂兄筹划,倒也不需要我去取什么东西了,这是新丰酒肆上好的梨花白,是我师傅最爱喝的,璃儿就送上这个为师傅送行罢。”      苏三太太笑着点点头:“好孩子!”      于是,一行人带着两车小礼物坐了两辆马车往江边而来。      江边数人看到了云锦车厢的软帘掀起,苏三太太、苏润璃和苏润璘搭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后面那辆马车钻出来苏润珉和苏润珏两姐妹。      “老爷,我一直在打点为世子、润璋侄儿和璃儿师傅送行的东西,没想却晚了些,所以叫长富赶紧追来报信,幸而不晚。”      苏三老爷摸了摸几缕美髯,微微点头:“太太想得周到。”      “师傅,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你最喜欢喝的新丰酒肆的梨花白,带着路上喝吧,但是不能多喝,小心身体。”润璃首先把大酒壶递给南山隐叟,喜得他眉毛胡子都快挤到一起:“就知道璃儿记挂师傅,我的乖徒弟!”      “润璋侄儿,世子,你们这次来杭州走得仓促,恐没有备下什么礼品送给家中兄弟姐妹,这是我们家少爷姑娘买的一些小玩艺,虽值不了几个钱,但拿着去送人倒是极好的,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苏太太这么细心,连我们回家的打点都准备好了,哪还轮得到我们来说嫌弃两个字呢。”苏润璋笑眯眯接过那一堆礼品,心里感慨万分:这是润璃的主意?真是心细如发,面面俱到!想到小妹润玧,虽比润璃还大了两岁,却没有她一半儿懂事,素来就只有别人照顾她,她却从来没有想过照顾别人。      冷眼看着梁伯韬,已经是欢欢喜喜的接过那一堆东西,抱在胸前不肯放手,眼睛只望着苏润璃,对暗云暗雨伸过来的手视若无睹。      “润璋哥哥,世子哥哥,润珉在此为你们践行了!”旁边苏润珉站在润璃身边,娇滴滴的望着梁伯韬,眼睛里那种恋恋不舍可不是装出来的,她身边的苏润珏,眼里也已是一种难过的神色。      只可惜梁伯韬都没有做出一点回应,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顾看着润璃,心中反复默念:璃儿,我知道你是来为我送行的,我知道……谎话说了一千遍也会变成真话,所以,当梁伯韬回到船上,再看着和苏润璘站在一起的润璃时,他感觉润璃的眼睛只在看着他,满是柔情。      “世子,开船了,且坐好些。”暗云和暗雨过来出言提醒:“这些礼品且让属下帮世子去放好罢?”      “不着急,我先来看看有什么 。”梁伯韬开始兴致勃勃的在那一堆小礼品中挑挑拣拣:这盒是大阿福泥人,这是珍珑坊新出款式的纱巾,这是挽香记的新出胭脂膏子……看来看去没有一样是送给自己的,梁伯韬泄了气,呆呆坐在那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礼品前面。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苏润璋从后舱走了过来,看着梁伯韬那一副样子,不由好笑:“这还是那个名满京城的武靖侯世子爷吗?那个英姿勃发的御前行走的模样都去哪里了?回京以后是不是该叫相国寺的慈安方丈给你来收下魂?免得人是回京了,可魂儿却丢在江南了!”   暗云和暗雨在旁边用力点头,苏公子说得一点也不错!      谁知梁伯韬却全然不理睬他们,只转过去对着早已看不见的码头傻呼呼的一笑:“至少她来为我送行了!”      山重重,水迢迢,争奈相思断云桥,犹忆红颜娇。   风剪剪,雨飘飘,平芜新樱绿芭蕉,愁绪如何消。      水声欸乃,就见江上泛起圈圈涟漪,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那船却早已不见踪影,只余江边垂柳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着枝条,乱出无尽愁思。      (此章以《长相思》一阙词结尾,词是作者胡乱写的,描述此时梁伯韬的心情。作者胡乱写,大家也胡乱看罢,(*^__^*)嘻嘻……)    ☆、济世堂伉俪情深   和苏三老爷、苏润璘从杭州府码头回来,润璃直接去了济世堂。      原以为苏三太太请来了各位教习的姑姑、娘子,自己的生活会变得和以前不同,被拘在苏府的内院,只能以哀怨的眼神望着狭小的天空,然而剑走偏锋,结果完全和她的猜测不一样,正如前世那句着名的台词一样: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李娘子、刘娘子倒也罢了,可教规矩的黄姑姑对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竟然也一点儿也没有不赞同的意思,反而对着苏三太太说:“三姑娘妙手仁心,日后必有大作为,有这样一个姑娘旁着身儿,太太是个有福气的。”      好话儿谁不爱听?苏三太太只听得眼睛弯得成了一条缝儿。      润璃在一旁听着,恍然大悟,原来规矩也是按照人量身定制的,自己无论怎么行事,都是个守规矩的闺阁千金,倒是大姐和四妹,规矩可得好好儿学学呢。      走进济世堂的大门,掌柜的已经笑容满脸的迎了上来:“三小姐,今天来得挺早的。”      看着掌柜那眉眼比平日展开得更舒畅些,还有点别的意思在那笑容里面,润璃不由停住了脚步:      “掌柜的,今儿有什么事情?看你笑得不比往常。”      “好事情,好事情。”掌柜的点头哈腰的取了几本账本过来:“昨日大丰粮肆的陈家送了五百两诊费过来以后,挽香记徐家也送了五百两药费,咱们济世堂账面上多了一千两银子呢。”      一千两银子真不是个小数目,也难怪掌柜的笑得比以往更卖力。      润璃沉吟片刻,缓缓道:“先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大量收购金银花、银翘、菘蓝和马蓝这些草药,待我写个方子,炮制成丸药。”      掌柜的心里一惊:“三小姐,这一百两银子买这些草药,足足可以堆一间库房呢……为何不添进些别的药材?”      看了看济世堂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又看了看街头行人单薄的穿着润璃叹气道:“掌柜的,你难道不觉得今年气候也忒奇怪了些?”      掌柜的挠了挠头:“是比往年热了些。”      “原本是四月才当季的紫藤萝,现儿就有开花的了!今年这天也热得太古怪了些!”润璃眉头紧锁:“这种时节,不可不防时疫!把这些草药收齐整了,炮制成丸药,送往那些在济世堂看病过的人家,也好有个预防,不至于措手不及。”      掌柜的方才了解润璃的心思,喃喃赞道:“三小姐仁慧!”      “再拿些银子出来,济世堂的坐堂先生每人十两,学徒每人五两,伙计每人二两,掌柜的你就拿八两罢,且做奖励之用。”      掌柜的头猛然抬起来,嘴巴都快合不拢:“三小姐,这是?”      “大家平日都辛苦了,只是济世堂却全凭官府拨发的银两支撑着,故以薪酬上对大家多有亏待,今日有银子进账,给大家补发点银子,也是应该的。”      掌柜的还未来得及说话,旁边有个小伙计已经蹿了过来,一双大手不安的绞着衣角,眼睛望着润璃,里面全是感激的欢喜:“三小姐,我老娘这条命是你给救的,三小姐看我家贫寒,可怜我才给了我这个差使。今儿我能在济世堂做事情已经心满意足,不再肖想多的,三小姐,这银子我不要,留在济世堂账上给人看病吧!”      润璃定定的看着这个一脸憨厚的伙计,心中自是感叹,果然这就是民风淳朴!      “陈二,你就不用推辞了,你儿子不是快到上学的时候了?该要攒点钱给他做束修了。送他去私塾,好好的跟着先生学习,以后就是不去考秀才,至少也能识文断字。”润璃放柔和了声音:      “掌柜的,你现在把支取银子的人数做份账面来,交给葱翠核查下。黛青,和我去后院看看陈少夫人。”      陈少夫人已经醒了,周医女正在帮她做腹部按摩,陈家少爷正坐在病床上,一脸紧张的看着她,眼睛里还有着担忧。旁边有几个丫鬟婆子拥簇着挽香记的徐太太,有个奶娘模样的,手里抱着昨日出生的那个小婴儿。      “三小姐!”周医女惊喜的迎了上去:“陈少夫人昨晚就醒了,精神头儿还不错。”      “可否仍在流血?”润璃看了看脸色憔悴的陈少夫人,精神倒是不错,可看着人的脸色蜡黄,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尚未干净。”周医女低头道。      “你随我来,配个方子给她抓药煎服。”      润璃一边写一边问:“昨日有谁在服侍陈少夫人?”      “是陈少夫人的奶娘和她的贴身丫鬟,徐夫人也派了贴身妈妈过来。”周医女记得很清楚,那几个丫鬟婆子,轮流守夜的同时,嘴也一直没歇着,细细碎碎的说着陈家的辛秘事儿。“嗯……昨日申末时分,还有陈家少爷的一个姨娘带着一个丫鬟来过,当时陈少夫人的奶娘就和那个姨娘的丫鬟呛出声了。”      难怪陈少夫人的脸色那么差,润璃心中有了计较,写完方子交给周医女去抓药,又重新回到陈少夫人的房间。      “陈少爷。”润璃看着那个眼睛一直在陈少夫人身上的年轻男子,摇了摇头,看上去一副鹣鲽情深的模样,却为何又还有姨娘?      “三小姐,可是拙荆……”看着润璃摇头,陈家少爷的脸色变得苍白:“你一定要救她!”听到这句话,旁边的徐夫人也紧张得脸上变了颜色。      “你且放心,我保证陈少夫人会平平安安回去,只是我却还有话说。”润璃顿了顿,环视了一下那个丫鬟婆子:“你且让这些下人到外面去,只留徐夫人在这里。”      陈家少爷看了看那些丫鬟婆子,她们倒也有眼风,一个个退了出去。      “我打量着你和陈少夫人倒也是恩爱,可为何还有姨娘?你可知昨晚你姨娘带了丫鬟来我济世堂吵闹,陈少夫人现在需要静养,怎可被这般糟扰?”润璃的眼睛不肯放过那个陈家少爷,直盯得他把头低了下去:“若你还记着结发之情,那就不该放任你的姨娘,陈少夫人静养不好,落下什么病根儿,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却不知静仪昨晚来过……”他喃喃的说,抬头却看到陈少夫人的眼角滚下一滴泪水。      “莫非她会告诉你她要来这里吵我玉儿?”旁边的徐夫人却已是按捺不住,抱着外孙冲了过来:“当年我们看着你和玉儿两情相悦这才把她许配于你,可未及一年你就纳妾,你以为我们徐家是好欺负的?要不是看在玉儿已经有了身子,我们徐家定会和你陈家断亲!如今我玉儿拼死拼活给你陈家生下长孙,你们陈家倒好,放个妾来羞辱我病中的玉儿!是不是想逼死我可怜的玉儿?罢罢罢,和离便是了,我们徐家绝不会少了玉儿一口饭!”      看着徐夫人激动的脸,润璃愣住了,她本只想提点下陈家少爷多多体贴照顾娇妻,却未曾想两家竟有这般纠葛!      陈家少爷看着岳母那张护犊情深的脸,又望了望床上神色憔悴的陈少夫人,忍不住一阵觳觫:“岳母大人,小婿和玉儿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心里始终只有玉儿一个人!静仪是我的表妹,母亲怜惜她孤女无依,这才做主给我做了侧室,但小婿对于静仪表妹,却始终只有兄妹之情,是万万比不得玉儿的!”      说完这番话,那陈家少爷只是呆呆的看着病榻上的陈少夫人,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自责和难过,只是那陈少夫人却微微闭了眼睛,不再看他,显见是万分恼怒,不愿给自己的夫君好脸色看。      润璃看得心里一阵难受,作为医者,她可以不管别人内宅的污糟事儿,可是作为一个生活在大周朝的女子,她还是希望能够给同为女性的陈少夫人一些帮助。      “既然如此,陈少爷可用心照顾着少夫人,这次她虽然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回来,可身子还需好生调养。而且,”润璃顿了顿:“她三年内不能有子嗣,否则会危及她性命,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徐夫人听到“三年内不能有子嗣”,脸色也是一白:“陈慕青,你母亲给你纳妾的理由是玉儿没有生育,可怜我玉儿那时候才过门八个月!现在玉儿三年内不得生育,你母亲还不会借机生事?你又将如何?”      陈家少爷听到岳母的话猛的一愣,张了嘴看着陈少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病床上的陈少夫人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母亲,我和你回徐家便是了。只是女儿不孝,可怜母亲这般年纪还要为我继续操心。”      听到妻子说要回娘家,陈家少爷慌了神,冲到了病床边,按住了陈少夫人:“玉儿,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懂?我已经有儿子了,陈家已经有后,母亲也不能再拿没有子嗣来说话。至于静仪,我给她一纸放妾书,把清溪南边的庄子给她旁身罢。”      陈少夫人的眼里出现了惊喜的神色,蜡黄的脸也有了点光彩,抓住陈家少爷的胳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说的可是真话?”      陈家少爷伸出手摸了摸妻子带着湿气的头发,声音坚定:“千真万确。”      一丝甜蜜的笑容出现在陈少夫人的脸上,润璃这才发现她是个美人,五官长得很漂亮,笑起来格外甜美,昨日只顾拿了刀子在她肚子上划口子,也没仔细看她的模样,今日看到她的笑容,方知她其实长得真的很不错。      旁边的徐夫人一只手抱着外孙,一只手拿了帕子在擦拭眼泪:“慕青你真能说到做到,我也不说多话了,只求你好好对待玉儿,莫要忘记从小就开始的情意。”      润璃看着一家几口和和睦睦的样子,心里也自是欢喜,可还有几句煞风景的话不能不说——“陈少夫人,你这次难产是因为平常缺少运动的缘故,以后切莫再因着身子柔弱的缘故就放纵了自己。”      陈少夫人抬起头来,柔声问:“三小姐,那我该怎么做?”      “呃,陈少夫人,你可以学着下厨做饭菜,其实这是不错的运动,另外平日绕着院子多走走,别老坐着躺着睡着……”      “那以后我做饭菜给你吃,你不许不吃!”陈少夫人看着丈夫,满眼的柔情。      “我一定吃!”陈家少爷满眼的坚定。      只是若干年后,陈家少爷被娇妻喂成了个大胖子,因为每次陈少夫人的饭菜别人都无法忍受,只有请他赏脸全吃光……呃,这是后话,与本文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灵隐寺细说轮回   含芳小筑院门的风铃响得清清脆脆,小丫鬟吸着鞋子,踢里踏拉轻快的脚步声随着晨风传出去很远。      “姑娘,恭祝芳辰!”莺声燕语,院子里好一阵热闹。      “姑娘今日这打扮素淡了些!”吴妈妈看着嫣红和绒黄给润璃梳妆,十分不满:“今日咱们姑娘可是主角儿,怎能这么素淡!尽管把着那累丝赤金凤嵌珊瑚的宝钗,那翡翠白玉牡丹簪子都给姑娘簪头发上去!”      绒黄正在帮润璃画眉,听着这话抿嘴一笑:“妈妈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前些日子,大姑娘去听雨轩用晚膳的那套行头了。”      嫣红用手抖了抖那条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金丝反射的光芒就在屋子里亮闪闪的,直让人睁不开眼睛:“妈妈,咱们姑娘可用不着像那些个没眼界的人一样,恨不得金山银山都往头上搬!单单这条裙子就足足够够那桂枝香加华胜的钱儿啦!”      “都在胡说什么呢!”润璃站起来,伸直了手任嫣红给自己穿上衣裙:“我这是去灵隐寺还愿,何必穿得那般华丽,难道还和菩萨去比身上的金子不成?”      吴妈妈一拍手:“瞧我老糊涂了,倒忘了这码子事情!”      “姑娘,姑娘,你好了没有?”屋外传来品蓝脆生生的声音。      嫣红点头一笑:“品蓝可真真是吴妈妈的女儿,都不用看那小模样,听听说话的语调儿、尾音儿就能明白!”      绒黄也笑着附和:“我也恨不能早生二十年去看看当时的吴妈妈!”      “两个小蹄子,都被姑娘惯得油嘴滑舌的!”吴妈妈笑着啐骂了句:“品蓝丫头,你就不知道安分点在外头候着!”      “没时间吵闹了,我们走罢!”看到吴妈妈涨红了面皮站在那里,润璃抿了下嘴:“一个个都惯坏了,张狂了是不?”      “哪敢呢?吴妈妈,饶过我和嫣红罢!”绒黄笑嘻嘻的给吴妈妈行了个礼儿,用手推了吴妈妈一起出去:“好妈妈,你还和我们计较不成!”      吴妈妈假装绷着的脸放松了下来,捏着手在绒黄肩膀上掐了下:“小蹄子这张狂样儿!还不赶紧跟上姑娘!”      灵隐寺在西湖西北,处于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灵隐山麓中。行走在灵隐寺的青石小径上,就见两峰挟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据传有天竺僧人名慧理,曾在东晋咸和初由中原云游入浙,至杭州,见有一峰而叹曰:“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佛在世日,多为仙灵所隐”,遂于峰前建寺,名曰灵隐。      因为它的传说,历代皇室都极其重视灵隐寺,前朝就曾有章懿太后赐脂粉钱九千五百二十四贯给灵隐寺,作为修茸寺庙之用,后又因灵隐寺斋僧施粥的需要,将位于杭州、秀州两地良田一万三千佘亩,赐与灵隐寺作为庙产。      从建寺以来,灵隐寺各位主持都是名誉天下的得道高僧,故灵隐寺更是香火鼎盛。      济世大师主持灵隐寺已有二十余年,正因为当年他的偈子让润璃结下佛缘,还能跟着南山隐叟继续学习医术,所以每年生辰,润璃都会来灵隐寺还愿。      拈香还愿,写了香油钱以后,润璃要求见济世大师。小沙弥识得那是杭州知府的千金,也没推拒,直接向济世大师去禀告了。      济世大师刚做完早课,正在静室静坐。      “施主为何要见我?”      “大师,最近我心颇不能净,仿佛和前尘往事仍有感应。”济世大师能一眼看出她的来历,润璃也不加遮掩,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出。      “阿弥陀佛,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轮回而已。”济世大师高声念了一声佛号,又重复了一下九年前的那句偈子。      “大师,你就不能有别的话告诉我吗?这十六个字你都对我和我父亲母亲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近日我总觉得心神慌乱,总是能轻易的想起前世,我也想知道我前世的父母过得可安好?我……”      没等润璃把话说完,济世大师睁开了眼睛,精光四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何必纠结前尘后世!施主须谨记佛家忘无的境地,生生念念都在刹那之间。前尘已了,且顾今生!”      如当头棒喝,润璃呆坐在蒲团上,一动也不能动。      自己已经穿越在这个大周朝,再也回不去了,飞机失事,尸骨无存吧?      济世大师的话,分明就是要自己断了对前世的记忆,好好的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自己不再有什么前世的父母,苏三老爷就是自己的父亲,苏三太太就是自己的母亲!      看着润璃痴呆若傻的样子,济世大师也心生不忍:“施主,你这一世是有大造化的,无须这般伤神,且等着你的造化便是了!”      “造化?”润璃嗤之以鼻:“我倒不求造化,只求平安一世,治病救人!”      “这造化,要看各人的缘法,有人以为荣华富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是大造化,又有人以为躬身南亩,荷锄夜归清风拂衣是大造化。这世人心里想着的造化都各有不同,就看施主如何去想了。”      “那大师可直接告诉我,我可否一生平安?”      济世大师微微一笑:“施主,老衲不是西湖南面那摆摊算命的铁口神断。”      “那你这些话,不是海市蜃楼?说得那般虚无缥缈!”润璃突然有点愠怒:“我不需大师指点了,一切凭心做事即可。”      “阿弥陀佛,施主聪慧,已知这世间之事乃是求仁得仁,看各人的造化。只是佛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愿施主能看透这世事,不再受这世俗七苦。”济世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不再理会身边的一切。      润璃站了起来,看着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念经的的济世大师,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感,她默默无语的带着吴妈妈和丫鬟回府不提。      回到苏府,只见大门开着,门口有几辆马车。      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圆脸妇人,仔细看过方知是李同知太太,素日里那副愁眉苦脸已经不见,眉眼间堆着笑。接着下来的便是李清芬了,高挑的身材亭亭玉立,穿着一件桃花云雾烟罗衫,浅银轻罗百合裙,手上的翡翠镯子映着日光闪闪的似有碧水流动。      “李太太,清芬!”润璃走过去招呼她。      “润璃,又去灵隐寺还愿了?”清芬熟知她的习惯。      “是。”润璃点点头:“我们进去罢!”      “还有几个姐妹在后面那辆马车上没下来呢!”李清芬轻轻的,不留痕迹的朝后面那辆马车撇了下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半天没有动静!”      说话之间,后面那马车上已经下来几个人,李清音、李清如、李清妍三个人挨挨擦擦的走了过来,一个个倒也打扮得精致,只是李清音的发髻有点散乱,有可疑的拉扯痕迹。      “哟,是不小心挂到马车帘子了吧?”润璃向绒黄招招手:“三姑娘,我这个丫鬟可有一双好手,梳得一手好头发,如不嫌弃,且跟着她去去含芳小筑,叫她重新帮你梳洗下。”      “如此甚好。”李清音得意的瞧了一眼李清如,跟着绒黄先进了苏府。      剩下了李清如和李清妍站在了门口,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四姐李清芬和润璃。      李清妍是李同知的六姑娘,今年十一岁,是李清音的同胞姐妹,全是大姨娘生的,只见她突然狠狠的盯了李清如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抬高了头就跟着李同知夫人走进了苏府的大门。      望着这情景,润璃便知这位四姨娘生的五姑娘李清如,肯定是在马车里和李清音李清妍两姐妹发生了点什么事情,奇怪的是倒不知为什么分明是二对一,反而李清音却吃了个暗亏,落了下风。   李同知有三个儿子四位千金,大少爷是二姨娘生的李清华,二少爷李清衡和四姑娘李清芬是李同知夫人嫡出;三姑娘李清音、六姑娘李清妍和七少爷李清濂都是大姨娘生的,五姑娘李清如是四姨娘生的,三姨娘至今膝下空虚,颗粒无收。      以前李同知家里大姨娘坐大,气势直逼李同知夫人,竟至家中仆役遇事吧先禀报李同知太太,反而先去悄悄告诉大姨娘的程度。上次李府邀请赏紫藤萝,李同知太太精心设计的戏码也不知道是被谁泄露了出去,大姨娘先下手为强,支使着三姑娘李清音去勾搭世子爷,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料到那梁伯韬是个强硬的狠角色,勾搭不成,那出戏反而让大姨娘直接被拍倒。      赏花宴那天原本说好是要把大姨娘迁做外室的,可看着大姨娘弱柳扶风的哀哀哭泣,李同知心里万分不舍,只是在园子里一个僻静角落收拾了几间屋子,把大姨娘迁了进去。      可究竟得了武靖侯世子和苏三老爷的警告,不管大姨娘多么的娇媚风流,李同知也不敢再把她捧在掌心做宝贝,连续这些天都没有去看过她,只是派长随送去了些精致物事。大姨娘整天垂泪,使着小丫鬟子去请李同知,李同知竟也忍住了没有过去,这让大姨娘心情郁闷至极。      后来李同知太太命令三姑娘、六姑娘和七少爷都搬出自己的屋子,直接送去主院和她一起住,美名其曰是自己可以精心调教这些庶子庶女,实则是变相的告诉大姨娘,叫她收敛些,她的儿子女儿都在手里呢,这下把大姨娘气了个倒仰,却是真正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天下慈母心   润璃引着李同知太太和李家几位小姐进了院子,早有苏三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水莲迎了上来:“李夫人,太太在园中鸣翠亭等您呢。三姑娘,太太吩咐叫你引着李家姑娘们自去园子里玩耍便是,午饭设在听雨轩。”      李同知太太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轻快的对水莲说:“几天没有见着苏太太,就怪想念的!劳烦姑娘前面领路了。”      润璃看着李同知太太走路时虽然后背挺得笔直,但脚步却是迈得又快又急,显然是有好消息想和苏三太太分享的,不由得对着李清芬挤了挤眉毛:“你母亲看上去心情不错。”      李清芬含着笑,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低下头伏在润璃的肩头小声说:“父亲这几日都在母亲房里歇息呢。”      润璃瞪大了眼睛,拧了一把李清芬的脸:“清芬姐姐,你羞也不羞?”      “还不是给你闹的!”李清芬吃吃一笑:“你都能给别人去接生了,我就连这句话都不能说了?”      润璃突然想起前几日的剖腹取子,脸上也是一红:“我那也不是被逼的?如果我再不用那法子,陈少夫人就没命了。”      “你这事情可传得广,我在深闺都听说了呢,说你用华佗神技救了陈少夫人和她的孩子,只是她们都说你这般每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现在竟然还给别人去接生,非闺阁千金所为。润璃,你还是少出点门吧,别被人说闲话。”      润璃脚下一滞,转过头来看了看李清芬,微风吹得她耳边的细碎发丝飘荡在下巴边上,和那两个微微在打着秋千的耳珰映衬着,少女明媚的眼睛里有真货真价实的担忧。      “清芬,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情景。如果你是我,在那个时候你也会不管以后有可能的流言,也会如同我那么做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家都这么说,将来你议婚就有困难了?”李清芬有点着急,看着润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挽住她的胳膊:“你呀,也得给自己将来好好考虑下吧,以后尽量别去济世堂了,那里去看病的都是下等人,你怎么能轻易让那种人见到你的容貌呢?以后你想散心,就来我家,或者我们求了太太,带我们去郊外游玩便是了。”      润璃心里有点不快,清芬的心里还是有着明显的优越感,殊不知她这样的人要是离了同知府,就是想做下等人都不行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谁家愿意养个吃白饭的女儿?亏得她命好,托生在李同知太太的肚子里。      李清芬见着润璃一番深思的模样,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素常是你教我做这个做那个的,你也该听听我的劝告不是?毕竟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呢!”      “如果我将来的夫君听到这些话就放弃,那这样的人我不要也罢!”润璃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清芬不要着急:“大不了我做自梳女!”      在大周朝也有自梳女这个特别的群体,一些女子不想守婚姻羁绊,想独立生活就会自梳。她们一旦把头发自梳,那就意味着独立自主,不再谈婚论嫁,“自己的头发自己梳,自己的饭自己煮,自己的苦乐自己享,自己的生活自己养”!内心深处,润璃对这种方式有着深深的向往。      “你疯了!”李清芬捂住润璃的嘴,小心的往四周看看,前面走着几个丫鬟,李清如和李清妍已经不见了,或许已经跟着丫鬟们去找苏润珉和苏润珏了:“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可千万别在你母亲面前说,她会伤心的!”      润璃拿开李清芬的手,淡淡的说:“我可没开玩笑。”      “你……”李清芬惊骇的看着她:“润璃,你不能这样做!苏老爷和苏太太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还不是你自己说我议婚困难的?”润璃瞟了李清芬一眼:“要是能嫁出去,我肯定不会自梳的,你放心!”      李清芬疑惑的看着润璃,似乎在猜测着她话里有几分可信,看着润璃狡黠的眼神,她有点迷惑,感觉自己虽然比润璃大了一岁,可是她说话行事却比自己要老练得多,而且她能有自己的想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却只能每天呆在小小的后院,帮着母亲和几个姨娘斗智斗勇,如果能让姨们娘落了脸,那她就能高兴一整天。      “三姑娘!”就在润璃和李清芬带着几个丫鬟在园子里绕着鸣翠湖散步的时候,远远传来木槿的声音:“两江总督高夫人带着儿女来了,太太叫你现儿去清远堂呢!”      两江总督高夫人?润璃想到了去年的杭州诗会,当时就是这个两江总督凑热闹,他是一介武夫,偏偏又喜欢给自己挂上一块精通风雅的招牌,所以那天多喝了些酒就胡言乱语的叫各家千金要下场做诗,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事出无奈,她只能默写了一首《钱塘湖春行》,结果倒让她才名在外了。      今日是三月初一,莫非这外两江总督对杭州诗会念念不忘,竟然提前来了?      “姑娘叫我好找呢!”木槿跑到润璃面前,差点一口气儿没喘上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儿凑巧了,连两江总督家的高太太都来了!”      “木槿姐姐,看你,紧张什么呢!”旁边的葱翠塞了一块帕子到木槿手中:“先擦把汗,瞧你跑的!两江总督太太有什么稀奇呀,她又没长三只眼睛!我们不着急看她,慢慢走着去也就是了!”      “瞧葱翠这不知分寸的,满嘴的胡诌!两江总督可是正二品的官儿呢,比起咱们老爷高了四级!他那夫人,虽没长三只眼,通身的气派儿,倒是比长了三只眼更厉害呢!”木槿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姑娘快去吧,那高太太可是指着名儿要见你的!”      “清芬,你和我一起去吗?”润璃看了看陪在一旁的李清芬,她的眼里流露出向往又胆怯的神色。      “我还是不去了吧,留个丫鬟陪着我就是了。”      “那我走了,嫣红,绒黄你陪着李家四姑娘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润璃朝清芬微微一笑,带着黛青和葱翠跟着木槿去了清远堂。      高太太是一个很富态的中年女子,看上去圆圆的粉团子脸显得很和气,眼睛不是很大,可鼻梁子很高,嘴唇却有点厚,这五官放在一张圆盘上显得有点不协调,总觉得有个什么地方还是可以改进些似的。      一看着木槿引着润璃进来,高太太就几乎要站了起来,眼睛里充满着激动的神色:“苏三太太,这就是令嫒润璃了?”      “给高太太请安,高太太万福!”润璃徐徐走到高太太前面,没等苏三太太回答,就福了福身,然后就准备走回苏三太太身边去。      出人意料的,高太太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润璃的手“好孩子!”      刚刚说完这三个子,那不太大的眼睛一红,眼泪珠子就滴到了润璃的手上。      润璃朝苏三太太那边望了望:难道这个高太太才是我的娘亲?看她这么激动,就好像是一副找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孩子的模样!      苏三太太坐在中间的主位上,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高太太的举动。      “可真真儿是个好孩子,苏三太太好福气!”高太太又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润璃,口里还是不住的赞叹。      ——见过夸赞人的,没见过夸赞人还能货真价实掉眼泪的,今儿总算见着了!润璃心中暗暗腹诽,这位高太太要是去演戏,准能拿小金人!      “苏太太,让你见笑了!”高太太却没有放开润璃的意思,拉着她的手,眼睛却朝着苏三太太,口里絮絮叨叨的说:“我在应天就听得贵府三小姐精于华佗神技,一直就挂心着来杭州看看这位小神医,今日一见,果然极是天资绰约,神仙中人!”说话之间,高太太一见抹下手上的一个羊脂玉镯子往润璃手上套:“这个镯子虽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一点心意,三小姐要是喜欢平日拿着戴戴就好了,若是不合意就赏了丫鬟罢。”      润璃低头一看,这羊脂玉手镯没有一丝儿杂质,并不是很通明透亮,却有一种厚实的底蕴,温温润润发着柔和的光芒,却是个品相上佳价值不菲的饰物。      不消说这镯子后面还有话要说。      “如此,就谢过高太太如此看起润璃了!”润璃也并不推辞,谢过高太太以后就任凭她把那个羊脂玉手镯套到自己手上,含笑看着她。      高太太心里暗暗赞叹一声,这苏家三小姐可真是个沉稳的,进退得当,没有一点扭捏,就是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好像知道自己还有话要说,真真儿不像一个今天才满十二岁的孩子!      “不瞒苏太太和三小姐,我的瑞儿,自出生便体弱多病,近日来更是积毁销骨,几日前竟然吐血……”高太太的眼圈又是一红,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高太太莫非是想让我去应天给贵府公子治病?”润璃已经明白她的来意。      “正有此意,请苏三小姐菩萨心肠救小儿一命!。”高太太用帕子擦着眼睛,一面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润璃:“三小姐倒是不必去应天,我今日已将瑞儿带来杭州府了。”      苏三太太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一变,饶是心再宽,也终有芥蒂,自己儿女的生辰上竟然有人带着病人过来,这兆头可不太好!高太太也不是个不知进退的,怎么竟然如此行事?   但究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两江总督虽不是杭州知府的直接上司,可毕竟是正二品的官儿,得罪不得!想到这儿,苏三太太也只能隐去那分不愉快,也陪着高太太红了眼圈儿细声道:“高太太慈母之心大家都省得,只是应天和杭州府路程颇远,来回也得一天的路程,高公子身子弱,宜在家中静养,高太太只需修书给我家老爷,我们苏府派人护送璃儿去应天府为高公子出诊便是了。”      因为见到了润璃,高太太已然放松了焦急的心情,笑着回应:“哪敢劳动三小姐!来到这里才知今日竟是贵府二公子和三小姐的生辰,仓促间也未曾备得什么精致玩意。”她招了招手,两个婆子就捧了两个大红的拜盒过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苏三太太看了看那两个拜盒,朝身侧的夏妈妈点了点头,夏妈妈带小丫头过来接过拜盒收去内室。      “如此,璃儿,你且随高太太和母亲去瞧瞧高公子的病罢。”苏三太太徐徐走到润璃身边,伸出一只手让润璃扶着,一群人挨挨挤挤的出了清远堂。      高太太跟在苏三太太后面,这时身边的一个老婆子附身过来在她耳边细声说:“太太,这三姑娘看着尚且年幼,何来如此传神医技?是不是传闻有误?”      高太太脸色不豫:“不是都打听过了的?”      那老婆子道:“依奴婢看,现儿再派几个人去杭州城里问问?”      高太太看了看前方陪着苏三太太不徐不疾走着的润璃,想着方才打量着这苏三姑娘,虽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可毕竟身量未足,眉眼未开,也不知道真如传闻所说那般神乎其神,犹豫了下,对那婆子说:“速速叫藕芯,荷蕊出苏府到杭州街头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随意打开自己的主页看了看,竟然发现阿醋给我扔了一个地雷……   啊啊啊,太感谢了!   第二次被地雷炸到,拿着镜子瞅了瞅,还好,还是雪肤花貌,木有变黑吖   开玩笑的啦……O(∩_∩)O哈哈哈~ ☆、陶然居巧开药方   润璃跟着丫鬟们一路走到了陶然居,原来高总督的公子高瑞早已被安排在苏润璘的陶然居里休息。      陶然居不像内院里面到处载种着花花草草,一色儿的松柏绕着围墙,门口几株有些年份的香樟树,亭亭如盖,撑出一地荫凉。门口长喜是个机警的,看着一群人过来早已飞奔进去通报苏润璘。      苏润璘见着母亲引着一富态妇人进来,便知那是高公子的母亲,两江总督高大人的夫人,遂上前一步,躬身道:“给母亲,高太太请安。”      高太太一看眼前少年,虽尚年幼,却端的神采飞扬,双目炯炯有光,再看看自己歪坐在八仙椅上的儿子,心中大悲,却又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能红了一双眼睛朝苏润璘点点头:“苏太太好福气,小公子真是玉树临风!”      苏三太太忙忙客套的推辞两句,引着高太太在茶几旁坐下了。      润璃立在苏三太太身边,仔细打量着高公子,见他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羸弱消瘦至有些脱形的模样,四肢枯细,五官倒是生得清秀,但只可惜面若涂丹,红得似牡丹苑里载的杜鹃。身旁立着两个俏丽的丫鬟,一个不停的用手帕子帮他在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个丫头捧着茶盅儿在喂他喝水。      “瑞儿,感觉如何?”高太太看着儿子的模样,揪心得不行,只恨不能自己替他生生受了这病去,一腔悲凉,在心底化成了最沉重的一种心事,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母亲不用担心,儿子倒觉得比前几日好些了。”高公子声音里透着一点嘶哑,显的是因为咳嗽而致。      “瑞儿,这是医术名满江南的苏三小姐,她习得华佗神技,今日母亲特地请她来帮你瞧瞧,这病定能断了根儿的。”高太太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去抚鬓边的累丝足金垂水晶珠儿凤钗,顺手抹了下眼睛。      润璃瞧着高太太虽是伤心,却对着她有满脸希冀,心里只觉得沉重。从她刚刚观察来看,这位高公子犯的病应该是肺痨,也就是后世俗称的肺结核。在后世,肺结核算不了什么大病,用利福平、异烟肼、链霉素、吡嗪酰胺之类药物就能治好,可现在的大周,抗生素是见所未见的药物,肺结核确实是一种致命的疾病。      伸出手,润璃给高公子搭了下脉,转而问高公子的丫鬟:“你家公子是否骨蒸潮热,不喜饭食,易怒?”      身后那个丫鬟看了一下高公子,眼睛里似乎要滴出泪来,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点头。高公子看着润璃,眼中也是惊异,突然咳嗽几声,那声音颇是沙哑,身旁丫鬟递过一块帕子,润璃冷眼瞅着,那帕子拿回去的时候已经有胭脂红的血丝。高太太也见着了,眼里已经又是滴下泪来。   果然是了,润璃暗自点头。      “请问高太太,先前给公子看病的大夫如何说?”润璃站了起来,望了望陶然居外明亮的天空,心里一阵苦涩,要是这个时空有后世那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药,多少生命能得到拯救!含芳小筑后院靠墙的小屋子就是她做解剖和研究西药的实验室,现在她对于后世各种常见药物都只做到配料、发酵、过滤、提取、结晶这些步骤,而最后的干燥程序是到现在还没有能够解决,毕竟在大周,各种生产工具太缺乏了!      回头看看高太太,脸色衰败,好半天都没有回答她的提问。      高家不可能没有请大夫,而且大夫们给出的答案应该是想同的,毕竟高公子的病症太明显了!      “高太太,是痨病,对不对?”润璃朝高太太淡淡一笑:“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是。”高太太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痨病无治啊!      高太太听到润璃的确定,那种压抑彻底表露出来,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就连苏三太太陪着难过得拿了帕子擦着眼睛。      “高太太不用着急,这病润璃能治。”      古时《内经》《难经》《金匮要略》就提到过肺痨症状,,只是归于“虚损”、“虚劳”之类,后来又月华丸、百合固金汤、补天大造丸等治疗药物,前世还有个叫李可的医生,潜心研究肺结核,提出了肺痨阴阳血气虚的说法,他用中药治疗肺结核病人,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治愈率,在美国读博士时,导师对李可的治疗方式很感兴趣,“这个中国医生真是出人意料!竟然可以不用抗生素治疗肺结核!”导师对李可的治疗方式做了专题研究,作为他的助手,润璃亲自收集了那些方子。      高公子不是她在大周遇到的第一例肺痨病人了,原来在济世堂她就治愈过几个得肺痨的人,疗效都很好。      “真的?”高太太坐正了身子,惊喜的望着润璃:“苏三小姐真能治好我瑞儿的病?”      “润璃自是不会和高太太开玩笑。”润璃转过头对苏三太太说:“母亲,请派人将烟波阁再打扫下,安排高公子去那里住下,我先开张方子,高太太可派人去济世堂抓药。”      看到高太太身边那个婆子一脸焦急的望着陶然居外面,润璃露齿一笑:“当然,若高太太不放心润璃医术,也可不用我的方子。”      “相信,我相信!”高太太面色不虞的看了身边的婆子一眼:“还请苏三小姐开方子吧。”      葱翠磨墨,黛青拿来纸和笔,润璃挥毫写下一纸药方:红参(捣末同煎)、附子各六钱,干姜四钱,炙草一两二钱,山萸肉一两八钱,龙牡、白芍各六钱,煎沸半刻后服用。吹了吹墨,润璃把方子递给高太太:“请夫人派人抓药,这药方吃上两个月便可见效。我现在用针灸之术帮公子行针,先替他缓解。”      “甚好,甚好。”高太太把药方交给身边的婆子:“李妈妈和菱角一起去罢。”说完,抓住润璃的手,眼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激。      “高太太。”润璃轻轻把手抽出来:“贵府公子定会无恙,请勿太担心。”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高太太拿了帕子擦着眼角,带着丫鬟和苏三太太走了出去。      “苏太太真是好福气……”润璃听到高太太又一次说到这句话,心中不由得嗤笑,高太太这一辈子究竟说了多少句这样的话?      “葱翠,出去叫长喜长乐取几个火盆儿来放在抱厦里,燃得旺旺的再把高公子扶进去,黛青,快回含芳小筑取我的针灸包儿来。”      两个丫鬟应声而去,润璃看着长喜长乐在抱厦里生好火盆儿,这才叫高公子的贴身丫鬟把他扶进去。      “褪去你家公子的外衫中衣和内衣。”润璃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黛青手中接过针灸包儿,选了一根长长的金针就着葱翠托在手里的酒精罐儿洗了洗。      “褪去衣服?”那两个丫鬟张口结舌的看着润璃。      “是啊,不褪去衣服我家姑娘怎么做针灸?”葱翠朝那两个丫鬟翻了个白眼。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家姑娘怎么能看我家公子的……”那两个丫鬟面上一红,没有说下去。      “若不是看在高太太一番慈母之心,我们家姑娘才不屑亲自动手呢!你以为只要是个人就能让我家姑娘行针灸之术?”葱翠看着那两个装模作样的丫鬟,牙齿磨得锋利,恨恨的只想让她们知道自家姑娘可不是想偷窥她们家那个病痨子公子的!      “你……”高公子的丫鬟显然不是对手,说了个“你”字便没下文,只拿了眼睛很怨恨的看着润璃主仆,仿佛面前的三个人要抢去她们珍藏多年的珍宝一般。      润璃暗自叹气,怎么在这大周朝,丫鬟比正经小姐还像小姐啊?      很无奈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丫鬟扶着高公子,眼神怨恨,一时之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就按苏三小姐说的做罢。”高公子看到润璃那不虞的神色,无力的一摆手,制止了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把高公子搀扶到床上躺下,其中一个丫鬟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的盯了润璃一眼,叹了口气,和另外一个丫鬟一起把高公子的衣裳褪到腰际。      润璃走上前去,拿起金针,很熟练的住高公子的穴道扎了下去,顺便指点着身边的黛青和葱翠:“要记得找穴要准,下针要快,先下璇玑,再至中庭、巨阙……”      高瑞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金针扎下去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有一种让自己很轻松的感觉。他耳朵里听到润璃清脆的声音,心里只觉好奇:这个苏家三姑娘,竟然没有一点羞赧,和她的丫鬟们对着一个不穿上衣的男子在侃侃而谈各位穴位,如何下针!难道苏三太太没有教过她男女大防?他那围在床边旁边的两个贴身丫鬟更是用惊骇的眼神望着润璃主仆三人,仿佛在看什么妖物一般,脸色极为难看。      润璃也懒得正眼瞧她们,做完针灸后,就叫她们把高公子扶去烟波阁。      “呸呸呸,我家姑娘可是在帮她们家公子治病,这般不识好歹!”葱翠看着那两个丫鬟临走时还奉送了一个不屑的眼神,心中很是不爽。      “葱翠,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为人处世,但求无愧于心便已足够,我们不是金子银子,不能   让每个人都见了会喜欢。”润璃笑着拍了拍葱翠的手:“我们若能让高公子身子骨康健起来,就是一件积德的善事呢!”      “姑娘说的是。”不喜多说话的黛青也开口了:“凭心做事而已。”      润璃点点头:“正是如此。”说完指挥着丫鬟把刚刚高公子用过的衣物被褥都拿出去烧毁,喝过的茶盅用沸水煮了以后丢弃,又然葱翠和黛青拿醋把陶然居消毒。      “妹妹,这又是为何?”苏润璘看着葱翠和黛青奇怪的举止,觉得很新鲜。      “以防万一。”润璃不好和他解释什么叫细菌,也不想说高公子是一个传染源,只能含糊揭过。      “妹妹,刚刚和高公子交谈,他人虽病怏怏的,可竟还读了不少诗书,也算是个有才气的!!”苏润璘眼中满是羡慕:“不知何时我也能达到高公子这般境地!”      “哥哥,每人都有自己的天分,只要曾经付出曾经努力,就不会后悔。”润璃看着只比自己大了几分钟的哥哥,想到了前世的高考,想到了教室后墙上的标语: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原来激烈的竞争,古已有之!      而此时的烟波阁里却又是另一种气氛。      高太太站在烟波阁的房中,藕芯搭着手,一脸挂心的样子,看着躺在床上的高瑞。他身边的大丫鬟正坐在床头,扶着他喝药。高太太见儿子的神色仿佛精神了许多,眼里全是欢喜:“瑞儿,感觉可好些?”      “母亲,好多了。”高瑞两颊的胭脂色已经褪却不少,只是声音仍有点嘶哑。      “苏家三姑娘果然医技如神!”高太太看着儿子的模样,喜孜孜的说:“刚刚藕芯和荷蕊回来说,杭州街头的人说起苏三小姐,都只是说神仙下凡,玉女转世呢!阿弥陀佛,我瑞儿有救了!”      高三太太闭眼合十,喃喃念了几句,睁开眼睛又是一阵懊恼:“要是早点听说了苏三小姐就好了,瑞儿也不要受这么久的罪了。”      “母亲,孩儿从小就让你操心了。”高瑞看着神色憔悴的母亲,心中也是难过:“现在有苏家三小姐帮儿子治病,母亲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是是是。”高太太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三分。      “太太,苏太太请您去听雨轩用膳。”菱角走了进来向高太太打了个千儿。      “瑞儿,你好生歇息着,娘先去那听雨轩了。”      “母亲且自去,不用管儿子。”高瑞朝高太太笑了下:“儿子也累了,先歇息下。”      “碧霄,碧云,仔细服侍着少爷。”高太太扫了一眼那两个大丫鬟:“谁若是有点差池,我定揭了她的皮儿!”    作者有话要说:   ☆、生辰宴初显心意   听雨轩难得如此热闹,还没走上楼,见着丫鬟婆子们走出走进,就能觉出那种热闹气儿。楼上临水的窗户都打开了,能闻到一种清新的湖水的香味,能看到外面鸣翠湖波光粼粼,还能看到远处隐隐的青色山岚。      二楼的大厅用屏风隔开,里间是夫人小姐们坐了三桌,外间却是几桌男人。      高太太坐在上首,左边是苏三太太,右边是淮扬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夫人蔡太太,下首则是杭州府一些官员的夫人,例如那高高儿坐得笔直的李同知太太。小姐们坐了两桌,身后都有贴身大丫鬟站着,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端的是莺啭燕啼,脂艳粉香。      高太太看了一眼那边的润璃,笑吟吟的对苏三太太说:“今儿是三小姐的芳辰,却不知是哪一年的?”      “癸未年。”刚说完,苏三太太自知失言,幸而高太太不是问的时辰,否则女儿的生辰八字竟就这般无心流到外头去了!看了看高太太望着润璃的神色,苏三太太心里涌起了浓浓的戒备之心,难道高太太话中有话?      “哦,虚岁十三了。”高太太笑着点头:“不知可否许配人家?”      苏三太太妩媚的眼睛朝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眯了眯,原来自己并没有料错!高太太这话儿分明是试探,难道是想把璃儿娶回家去做她那个病秧子儿子的媳妇?这怎么可以?自己聪明伶俐的璃儿,珍珠般养在手心里十多年,怎么可能嫁给高公子那样的病人!何况高太太若有求娶之意,则分明是打着算盘想要璃儿去专职照顾她儿子的!      苏三太太心中好一阵翻腾,半天才把一口闷气压了下去,脸上堆出一脸无奈的笑容:“不瞒高太太,我璃儿幼时也是体弱多病,差点都没能留住的。幸亏灵隐寺济世大师给指了条生路,这才活了过来。济世大师说过,璃儿的婚配须落在北边,且要及笄以后方能议婚,否则诸事不顺。”      及笄以后才能议婚,那也就是说要十五岁以后才能谈婚论嫁了。      见润璃医术高超,高太太本是有心想要和苏家结亲的,娶个能照顾儿子的媳妇回去自己也放心,况且苏老爷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正四品上做了五年,前途不可估量,润璃的家世人品都是极合适的。      可苏三太太的话分明就有拒绝的意思,夫君要在北边寻找,还要及笄以后才能议婚!放着自己家在江南不说,瑞儿已经十七,再等三年就二十了,哪能等这么长时间呢!况且苏三太太话里说着润璃年幼时身子骨也是个弱的,就不知生育上面是否艰难?      高太太坐在那里,眼睛仍带着笑,可肚子里面早已轮了几轮。      “苏太太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当年的场景来了!”苏三太太下首坐着的李同知太太接着话头儿开始说了:“那时候苏老爷刚到杭州,三小姐就病得厉害了,眼见着是不行了。我家老爷见着心里也着急,就想着灵隐寺的济世大师佛法高超,叫苏老爷特地去寻的呢。”      “是啊,真是要好好感谢李同知呢,要不是当年他想起济世大师来……”苏三太太过转脸去,看着自己女儿娇俏的小脸,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是呢,当年济世大师说三小姐头有紫雾,且带青云之气,是个有造化的,还亲自帮她持了一夜的金刚经呢。”李同知太太回忆起当年就好像她在场一样:“这十来年里能让济世大师持经一整夜的,三小姐可是头一份儿!”      “哦,如此说来,三小姐还是有来历的?难怪生得这般好模样,谁看见了都会想好好疼爱着!”高太太口里颇感兴趣,心里却打消了那个念头,看来这个苏家三姑娘身体甚弱,不是瑞儿的良配!      “高太太说笑了,看那两桌子姑娘,哪个不是长得粉妆玉琢?就说坐在璃儿身边的那个,那是李同知家的四姑娘,那模样儿难道不俊?水葱儿似的,看着叫人眼珠子都移不开呢!”苏三太太夸起人来是不会吝啬的,当然,只有在觉得别人家姑娘都比不上自己家璃儿的情况下。      李同知太太却真心实意的接受了这番恭维,乐得嘴巴都合不拢:“苏太太,看你说的,我们家芬儿都成美人了!”      “本来就生得漂亮,不是苏太太说出来的!”下面一个知事太太挑了下眉毛:“李同知的女儿都是美人儿!看看那桌上的李家三姑娘,那模样儿,啧啧啧,也不知道随了谁,竟生得这般美貌……”      李同知太太脸色一黑,偏过头去,也不接口。倒是高太太感兴趣了:“哪呢?我看看!”      那知事太太指了指下首那桌,高太太看得分明,那桌上坐着的全部是庶女,里面确实有一位长得格位显眼的姑娘,大约及笄年纪,生得一副好模样,一身粉白的皮肤能掐出水来似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颌儿,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那眼风儿一扫,就像有千言万语般,仿佛勾着人的魂儿不放。      “那个穿水碧色衫子的,是不是?”高太太兴致勃勃的问。      “高太太果然好眼力。”知事太太趋奉着一脸的笑,全然不去看李同知夫人发黑的脸。      苏三太太赶紧打圆场:“难怪说美人是我见犹怜,我们这些人都爱看,还不知道那些男的怎么个爱法呢!但是漂亮归漂亮,娶妻当娶贤不是?”      在座的都是正室太太,小妾们都在家窝着,所以苏三太太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开始说起自己家里那些姨娘们的长长短短来,总算让李同知夫人的脸转过了颜色。      “要说当家主母做得舒服的,还是当数苏太太!”杭州府通判太太羡慕的开口了:“苏府两个姨娘被拿捏得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哪像我们这些人家里,为着几寸尺头都还得跑着来闹事,一个个的叫人不省心!”      “那也得自己有本事笼得住老爷的心!”知事太太哼了一句:“不像有些人,还得靠着别人才能把姨娘送到偏院里呆着!”      李同知太太的脸再一次黑了,实在想跳起来去抓那知事太太的脸——那个狐媚子的妹妹,一个正九品芝麻小官的老婆,还想在苏府的酒席上落自己的脸?      “高太太,过两日就是三月三日,每年这一天,杭州府都会有杭州诗会,高大人和高太太会赏脸吧?”看着情势儿不对,通判太太赶紧把话题引开。      “杭州诗会?”高太太颇感兴趣:“去年我家老爷碰巧儿就在杭州,他说这诗会人才济济,有不少的年轻才俊,连闺阁千金都是满腹才华呢!”突然眼中又是一亮:“拔得头筹的就是苏家三小姐吧?”      “高太太一点都没记错,就是三小姐。”      高太太看着润璃的眼睛有点可惜,姑娘确实是个不错的,有才情,有高超的医术,只可惜那身子太柔弱,要不是倒也可以等上三年……不行,三年时间太长了,瑞儿身子一好起来就给他把婚事定下来,早点结婚让自己有孙子抱!      高太太心里想得美美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大胖孙子圆嘟嘟的大眼睛,脸上不由得笑成了一朵花。      “早就听说高太太当年是才女,只可惜不得一见。今年倒是赶上趟儿了!高太太,那我们就等着杭州诗会再睹您的风采了!”通判太太巴结着高太太,两只眼睛恨不得能粘到她身上。      “我还要在杭州盘旋几日,定是会到的!”高总督在江南这边算是官阶最高的了,高太太在江南早已习惯了这种被人吹捧的事情,倒也不觉得通判太太嘴脸有何等腻味,神色自然的接受了恭维,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年并不是以才女闻名的事实。      吃过饭苏三太太引着夫人小姐去了园子里头的花厅,那里被临时改成了一个戏台子,请了四喜班前来唱戏。      润璃看着那一群夫人太太坐在花厅里,私下里都在议论着四喜班的当家小生小白玉,心里想着这是不是算大周朝的追星族,一说到他一个个眉毛都飞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儿:“长得可俊,声音也好!”      “等会点他的《长亭送别》,唱得最有韵味儿!”知事太太在大力推举曲目。      “还是不要这种调儿的,唱点喜庆的!”那边有个太太持反对意见:“不如叫苏三姑娘点一出,今儿可是她的好日子!”      润璃摇摇手道:“众位太太就饶过我罢,我都不爱看戏,也不知道哪些曲子好听,还是高太太点罢。”      苏三太太把曲目板儿送到高太太手心里:“请高太太点几出罢。”      高太太指着曲目板儿选了几出,回头看着润璃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像旁的闺秀和好友正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里自是惆怅:苏三姑娘倒是个好主母品格儿,只可惜听着苏太太的意思,这亲事是做不成了。再看了看她身边坐的那位姑娘,李同知太太的嫡出女儿,长相也是极好的,在润璃身边坐得端端正正,偶尔转脸和润璃说上两句话。高太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是一想到李同知还是一个五品小官,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唉,瑞儿的事情,要操心的地方多呢!      瑞儿是未足月出生的,身子本来就弱了些,小时候又被那个歹毒的贱人设计,腊月里跌入了池塘,就落下了病根儿,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去年想着他满了十六,也该通人事了,于是自己做主把他房里的大丫鬟开了脸做了通房。本看着那两个丫鬟是极稳妥的,却不想开了脸以后瑞儿便伤了风,开始低热咯血。自己心里一轮,也知道是那少年乍尝儿女之情,不免放纵了自己,以致于伤了身子。      那日喊了几个人绑了两个惹祸的小蹄子,准备一顿板子打死的,可不知谁走漏风声,让瑞儿知道了,一路跑来主院为她们求情,他心里着急上火,跑到主院咳嗽不断咯血咯得更厉害,自己看了心慌,无奈之下只能由着那两个狐媚子继续服侍瑞儿——只是如果自己的瑞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两个丫鬟定然是要活活打死去给他陪葬的!      可弄死两个丫鬟又能如何?终究还是盼着瑞儿的身子要能够好起来!总督府这一年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她们给瑞儿瞧过病后只是摇头,说是痨病,无治!每次听了这话自己就连想死的心都有!   幸而菩萨垂怜,前不久她听人说到杭州知府的三姑娘医术超群,今日因而特地带着瑞儿来了趟杭州。开始看着那苏三小姐年纪尚小,心里凉了半截的,却不曾想她给了自己一个意外的惊喜!      高太太心里有事,看戏倒也不是十分上心,只是当菱角过来回禀说少爷觉得身子好了许多的时候她才真正开心起来,看着润璃,又多了几分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   ☆、转轴拨弦三两声   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      仿佛只眨了下眼般,三月三就到了。      三月三除了祭祀以外,还有各种河畔嬉戏、男女相会、插柳赏花等民俗活动。唐代大诗人杜甫就曾写有“三月三日气象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样的诗句,说明三月三日那天,闺阁千金也被允许走出深闺出门踏青。      杭州的三月三诗会自苏三老爷升任知府以来已经连续举办了四年了,现在除了诗会最初的宗旨以诗会友之外,已经慢慢的自行发展成了变相的相亲大会,很多有适龄待嫁女儿的贵妇们也会带着   女儿参加杭州诗会,以期在诗会中觅得青年才俊为东床快婿。      润璃带着葱翠和嫣红来到西湖旁边的泠社,置身于一群闺阁千金中,无聊的欣赏着她们的穿着打扮。      看得出来每个人在自己的穿着打扮上都是花了大力气的,相比之下自家三姐妹却打扮得算是简朴的了。      身边的苏润珉在苏氏三姐妹中打扮得最抢眼,梳了个如意高髻,显得个子高了不少,仍然插上那支桂枝香的簪子,米粒般细碎的坠子拉着银丝流苏斜斜的垂到了肩头,走起路来发出轻轻的撞击声,煞是好听,身着白玉兰散花纱衣,双蝶云形千水裙,嫩黄的抹胸配着浅绿的半臂,倒也有份难得的清新。而身边的苏润珏这次却走的是低调路线,只梳了个简单的双环髻,插了一支芙蓉玉钗,一身淡黄的春衫,就只在腰际压了一枚芙蓉玉玦。      润璃很奇怪于苏润珏的转变。      这些日子里苏润珏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不是乖乖的跟着黄姑姑学规矩就是安安静静写字绣花,每次早晨去给苏三太太请安,总是她去得最早,素日看见苏润珉都会争吵一番,而现在面对苏润珉的挤兑却只是一味沉默,弄得苏润珉都有找不到对手的感觉。      苏三太太警觉起来,二姨娘母女俩这些年一直都在和她争宠,而现在二姨娘禁足了,不闹了,就连骄纵的苏润珏也不闹腾了!物极反常必为妖,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苏三太太命夏妈妈下足功夫去查,却只知道那日苏润珏去了二姨娘那儿说了会子话,母女俩临风洒泪伤感了好一阵子,具体内容却不得而知。      苏三太太听着夏妈妈搜罗来的消息坐在那里微微一愣,然后却又笑了:“不管她们筹划什么,最终得露出点尾巴来,我呀,就在这里看着,看那两母女究竟要闹出些什么幺蛾子事情来!”      “太太此举甚妙!”夏妈妈满是褶子的脸堆出了一朵皱巴巴的花:“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今日是三月三日,按照往常的作派,苏润珉和苏润珏都该打扮得极其华丽出来才是,而现在看来,她们仿佛想把自己淡在人群里,丝毫没有想出彩的想法。      这倒是稀奇事情了,润璃心中暗自思付:难道是梁伯韬的魅力太大,以至于她们心中暂时心无旁骛?真是不得不感叹这种盲目的感情,莫非真应了那句话: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情深?      亭子里坐着几位夫人,正在往姑娘们这边看。      高太太赞叹道:“还是苏知府家的姑娘会打扮,瞧着清爽得很!”      苏三太太看了看自家三个姑娘,心里也赞了一声。      在一堆柳绿花红里,苏家三姐妹清新淡雅,反而更让人想多看几眼。      “把瑶琴抱出来罢。”盐使司都转运使夫人蔡太太对着身后的丫鬟说道,然后又一脸的笑容望着高太太:“我们先叫姑娘们弹琴听听,然后等老爷他们那边散了场再让姑娘们去赋诗,高太太你看这样可好?”      旁边几个太太听到这话,心有不满,谁不知道蔡太太女儿的琴艺可是得苏娘子指点过的?她这样做分明就是给女儿露脸的机会!      但是蔡大人可是从三品的官儿,比苏知府还高一级呢,谁又敢跳出来指责她藏私?      琴摆好了,就在那枝头开满了粉红花朵的桃树下,身后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西湖,被阳光照射出金光万点,风儿一吹,金光澄澄,晃得人的眼神都恍惚起来。      雪白的毡毯上摆着一具瑶琴,坐在前面的蔡小姐身着刺绣妆花云罗衫,百花曳地十幅湘水月华裙,望仙九鬟髻上一朵硕大的满池娇分心,旁边插着一对珐琅嵌彩花卉簪,鬓边还贴着半个巴掌大小的垂珠金丝银镂八宝宫花,一头的珠翠与身后的西湖波光相辉映,晃得润璃眼前好一阵发花。      “姑娘,这位蔡小姐家可是开金铺的?”葱翠捏着帕子掩了嘴立在润璃后细声说。      “扑哧”一声,旁边苏润珉把茶水喷了出来:“三妹,你这个丫鬟该好好调教下才行,别在外面乱说话得罪了人。”      润璃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大姐,这里只有你我姐妹三人,算不得外面,若是你一定要嚷出去,那这也不是葱翠丫头的错了。”      苏润珉横了润璃一眼,却不敢多说什么,她自然知道润璃在苏府和她是不同的。      此时,袅袅的琴音响起,润璃侧耳一听,蔡小姐这琴弹得确实不错,难怪蔡夫人有这种自信叫她来弹开场,原来是想镇住全场的。      “令嫒端的弹得一手好琴。”高太太即算对音乐的领悟能力不高,但是看到周围陆陆续续有被琴声吸引过来的年轻士子,脸上都是一副赞赏的神情,也就知道蔡小姐这琴果然是弹得不错。      蔡太太得意的扬起下巴:“苏娘子是极其赞赏我家萍儿的琴技的,说她至情至性方才能弹出如此琴音!”      高太太忙着点头:“看令嫒这颜色也就知道她是个性情中人!”      润璃就坐在离高太太不远的地方,听到这句话,实在很难忍住不笑,只得抽了一块手帕子做一回掩嘴娇笑的模样,暗地里笑了个够。蔡小姐这个性情中人是能看她外表看出来的?就看她头上那一大堆东西就能看出她的真性情来了!      “这位小姐琴艺不俗,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两江总督高大人开口了,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一头的金光闪闪。      高太太心里排揎着自己的丈夫:你一介武夫也能听得懂琴音?但是脸上却不露半分,只是点头道:“这是盐使司都转运使蔡大人家的小姐。”      “不错,不错,不错。”高大人连赞了三个不错。      这时他身边有人开口了:“只可惜演奏之时未能做到天人合一,奏者的心境并不能完全融合于琴声之中。”润璃听着这声音带着点耳熟,抬头一看,却是那个应该在烟波阁休息的高瑞!      他怎么跑出来了?虽然今年江南的天气较热,但是湖边风大,他那身子骨可架不住风吹的,哪怕是吹面不寒杨柳风!      润璃很不悦的看了高瑞一眼,他一身银绸色的儒衫,外面披着一袭烟灰色弹墨镶毛银鼠披风,肤色很白,两颊上如淡胭脂色的红夹出一管高高的鼻梁,站在那里倒也有些风采,那蔡小姐一双眼睛已是一动不动的粘在了他身上。      这算不算经典的邂逅场面?阳春三月,江南草长,莺歌燕舞,公子美人,相交于美妙的琴音里……润璃看得津津有味,浑然没有觉察到蔡小姐已经成了一个靶心,很多嫉妒的目光如支支利箭,朝她飞了过去。      高瑞是两江总督高大人的嫡子,这一道光环已经将他身体不好的事实彻底湮没,更何况今日见了他,除了瘦弱,倒也算是个丰神俊秀的人物,怎么能放过?      高瑞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些如狼一般的夫人小姐,眼里闪着捕食猎物前的那种目光,款款走到蔡小姐面前说:“蔡小姐,我倒觉得你可以先练习些简单的曲子,等手熟练了以后再来弹奏这些复杂的,否则以现在蔡小姐的造诣,再选着难的曲子学,窃以为会举步维艰。”      蔡小姐本来微笑着的脸唰的变白了,敛裙站了起来,朝高瑞施礼道:“谢谢高公子指点。”眼里含着一汪泪水,寻了蔡夫人的位置飞奔着去了。      在场的人听到高瑞的话也冷住了,高大人和高太太更是脸色一僵,本来堆在脸上的假笑来不及撤下,就那么无比尴尬的摆在脸上。      高瑞自己也感觉到了场上的古怪气氛,不由一愣:“难道高某所说触犯姑娘了?”      众人异口同声:“未曾。”      连苦主蔡小姐和蔡夫人也是一脸真诚的笑容:“能得公子指教,乃是小女前世修来的福气!”      润璃打了个冷颤,瞧了瞧那个呆呆站在瑶琴前面的高瑞,心中大为感叹:奇葩啊奇葩!怎么可以这样?看来高总督根本就没教过他什么是人情世故吧?再怎么样,在大庭广众下落姑娘的脸这种事情,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出来啊!更何况,你没有看到蔡小姐眼中的含情脉脉吗?怎么忍心下手啊……不,错了,怎么忍心下嘴啊!      高瑞看了看摆在湖边的瑶琴,很真诚的笑着说:“如此湖光山色,如此春光荏苒,怎可辜负?哪位小姐愿来弹奏,让我们一饱耳福呢?”      润璃感觉到身边的苏润珉身子微微一动,似乎有想要走出去的迹象,但犹豫了半天也终于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坐姿,很娴静的低眉看着桌子前方不远的地方,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她的视线一样。      这位高公子真的把在场千金们的信心都打击到了,苏润珉平日总是以她的琴技为傲的,现在都不敢下场了。唉,润璃无比同情的看着站在场上的高瑞,得不到应和的人是孤独的,难道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线响起,带着点悠悠的尾音:“听高公子评点蔡小姐的琴音,深有所获。只是小女子不善弹琴,精于瑟,小女子愿奏瑟,请高公子弹琴和之,可否?”      这句话成功的引起了在场人士的瞩目,润璃转头一看,那人不是李同知家的三姑娘李清音又会是谁?只见她姗姗出场,身后跟了个小丫头抱着一具瑟。      走到高瑞面前,李清音柔柔的福了下身,莺声呖语道:“高公子万福!小女子乃杭州府李同知家三姑娘李清音,愿请公子合奏一曲,不知公子可赏脸?”      待她抬起头,妩媚的眼波流转,就见到高瑞眼睛里闪现出一抹惊艳的神色。      “姑娘有所求,在下怎敢推辞?”高瑞一躬手,回了一个礼,走到瑶琴旁坐下,抬头询问李清音:“请问小姐想要在下合奏何曲?”      “《桃夭》。”李清音双眼里柔情似水直勾勾的看着高瑞。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未成曲调先有情   李同知太太脸上愤怒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现在就是用一块厚厚的蜀锦把她的脸挡住,那黑色都能从蜀锦里面透出来。      狐媚子养的就是狐媚子养的!和她那个不知羞耻的娘一样,惯会撒娇卖痴的去勾引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都敢给高公子送眼风儿,还要求合奏《桃夭》!那是什么曲子?是你能和高公子一起弹奏的吗?要弹也是芬儿去弹!      润璃看着李清音眼中那极具杀伤力的妩媚,心中自是大乐,这李清音真是令她佩服!上次李府赏紫藤萝,自己跳到池塘里想赖上梁伯韬,结果被梁伯韬给重新扔回了池塘里面,而今天她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求和高瑞合奏《桃夭》!      《桃夭》这一曲子取自《诗经》,描绘的是新嫁娘那种娇羞不安、众人赞美的情景。虽然三月三日也有男女踏歌之类的风俗,但是像这样公开的表示自己追求的噱头但是不常见,润璃想起了前世那些歌星开演唱会的时候,总有粉丝举起一块硕大的牌子,上面写着:XXX,我爱你!      摇了摇头,润璃心中苦笑:这位李家三姑娘,真是百折不挠,勇气可嘉啊!刚刚高瑞对蔡小姐的神情举止可以看得出来,他根本不会顾及所谓的脸面,可她却依然如飞蛾扑火般猛扑过去试探自己的运气!      谁知,就在众人都在等着看李清音的笑话时,高瑞却点点头道:“琴瑟合鸣,乐声如水,如凤鸣,如南风,如月行,阳春三月,西湖边桃花灼灼,这曲《桃夭》倒也应景儿,我愿与李姑娘合奏此曲!”      话音刚落,就见掉落一地的眼珠子。      太不可置信了!刚刚还落了蔡小姐的脸,现在却又把李同知家里一个庶出的女儿捧得那么高!众人看了看高瑞,又看了看李清音,脸上皆是惊异的神色。      等大家把眼珠子捡回眼眶里安顿好,这边已经是开始合奏了。      不得不说琴瑟合奏的效果确实不错。古琴悠长绵延的韵律和着瑟清脆跳跃的格调,把桃花盛放,新娘出嫁的场景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两个弹奏的人,一个俊秀温润,一个曼妙动人,而且微风吹拂,枝头的桃花纷纷飘落,倒做了个极美的布景,看着都令人赏心悦目。      高大人和高太太原先是惊诧,现在脸上倒都出现了一丝笑容。      润璃合着节拍,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想到了李商隐那首着名的诗《锦瑟》,那里面不是写着锦瑟无端五十弦吗?为什么现在李清音弹奏的这个瑟,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根的样子?是哪里不对呢?      正想着,就听众人连声叫好,原来合奏已经完了。      一个年轻士子手拿长笛,击节赞叹道:“素日听说,琴瑟和鸣,凤凰于飞,今日倒是得见了!”   旁边有人起哄:“李同知,竟不知你家小姐还有这般才艺!”      润璃微微转头看了看李清芬那一张桌子,李清芬只是半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李同知夫人却高高的端着那颗头,脸上有着僵硬的微笑。      被庶出的女儿抢了风头,李同知太太心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吧?      “不若我们现在就用刚刚的琴瑟和鸣赋诗以咏之!”有人趁机想展示自己的诗才,赶紧提议即兴赋诗。      高瑞这时却站起来,风度翩翩的朝众人一拱手:“瑞之琴技,不提也罢,倒是李小姐的瑟却值得一写,西湖春晓,美人抚瑟,却是个极妙的题目。”      众人又纷纷称是,有人把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呈现上来。      润璃望了望还坐在桃树下的李清音,心中只觉好笑。      高瑞叫人不用写他,就写李清音,分明就有些瞧不起李清音的意思在里面。在这个时代,谁家的大家闺秀会让人作为写诗的题材?那些写诗赠某某的,那些某某一般都是风尘女子,或者是所谓的女冠之流。可李清音却浑然不觉其中奥妙,依然面带微笑坐在那里,真是让人为她的无知感到着急!      这时葱翠已经递过来一张粉绿色的松花笺,有着淡淡的松香:“姑娘,给你的。”      还是这般无聊?为什么聚到一起就非得写诗?要是多参加几次这样的聚会,脑子里记得的诗恐怕都不够用了!      “姑娘,你快点写一首好的,让他们看看你的文采!”葱翠半蹲在润璃身边为她磨墨,眼中满是向往的神色。      “你以为诗那么好写?”润璃撇了她一眼,心中暗自补充:我不过是在背诗而已!      想了又想,关于这个弹瑟的嘛,自己就记得李商隐那首了,谁叫那诗那么着名呢,不记得也不行啊!为了合这个时代的瑟相符合,她把第一句改成了“锦瑟无端二十弦”。      默写完毕,把松花笺交给葱翠,让她拿去回话。      杭州诗会已是第五年,早已自成规格。写好的诗有专人誊录两份,将作者名字隐去,一份贴在泠社的影壁上,让参加诗会的人投选,每人可投两首诗,另一份就交由不写名字交由所谓的名士来评定等第,然后两者结合评出前三名,再根据评定结果对照初稿看花落谁家。这隐去名字的做法有点类似于前世的论文评审,交上去参评的论文都要隐去学校和名字。      润璃站起身来看了看年轻士子,有些人拿笔沉思,有些人正在挥毫,还有些人则在饮酒作乐,根本没有动笔的迹象,这些人都是在场夫人们的考察对象,因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这班夫人群体的严格掌控之下。      “姑娘,姑娘!”葱翠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脸的得意:“刚刚我去交诗稿,那个管誊录的老先生说这是交上来的第一首呢!”      “第一首又如何?瞧你这张狂的样子!”润璃用手点了点葱翠的脑门:“天生一个猴儿样,都不能静下来!”      嫣红递了块帕子给葱翠,抿嘴一笑:“你快擦擦汗!瞧你这模样儿!姑娘的诗定是极好的,你用不着担心!再说了,去年姑娘的诗就已经拔得头筹,你怎么还这般脚不沾地的高兴?早应该习惯了罢?”      葱翠跺了跺脚:“只要是和姑娘有关的事情,我都爱管,不行?”      “行行行,你个空操心的!”嫣红娇嗔的撇了葱翠一眼,却看到了李清芬从那边徐徐走了过来:“李姑娘安好!”      李清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嫣红点点头,然后直接走到润璃身边:“今日可把我母亲给气着了。”      润璃同情的看着她,挽住了李清芬的手:“你们且不用管她。”      “可是,刚刚高太太还和我母亲开玩笑儿似的提出来,想讨了她去做贵妾呢。”李清芬恨恨的说道:“我母亲堵着一口气,只是实在不能当面和高太太顶撞……”话愈是说到后面,李清芬的声音愈发小了,垂着头儿,脸涨得通红,话音尾子被泪珠儿给淹掉了。      润璃回头看了看高太太那边,李清音已经坐在她的旁边,挂着一脸讨好的笑容,高太太正拿着李清音一只手在仔细看,好像是在市场上买东西搬挑挑拣拣。润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里也为李清芬难过,摊上这样一个姐妹,她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倒恨不得把她脸上的笑容给撕下来!自己不长进也就罢了,没得带累了我们这些姐妹!”李清芬顺着润璃的目光看到李清音那副模样,心里更是气愤。      “人各有志,她有她的想法,你就不必强求了。”润璃笑着安慰她:“你是嫡出的,大家都知道你和她不一样!”      “姑娘,我倒觉得李家三姑娘赶紧抬去应天府做了妾比较好!”葱翠在旁边听得分明,也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免得她呆在杭州还得带累李家其余的姑娘们!”      说完又扭头看了看李清音,啐了一口:“真不知道她心里头都想些什么!总督府再好,也用不着这么赶上去做妾的!人家看着她那副轻狂样儿,谁都不会想到她是李同知家的正经小姐呢!”      嫣红在旁边拉了拉葱翠:“你嘴上又不关好门!这事情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是了,现在到处都是人,没得被有心的听了去,还以为是我们家姑娘在贬斥李家三姑娘呢!”      李清音听到就连苏家的丫鬟都这么说,难过得眼圈子越发的红了。      这时就听那边一阵喧哗,大家都往中间那台子挤过去,诗会揭榜单了。      就见到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儒衫高冠,施施然走到台子的中央,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那是清音居士!今年清音居士竟然也来杭州了!”      就见那老者向众人一拱手:“诸位,今日共收得五十六首诗,老朽和眉山散人在众人评议的基础上进行筛选,现评出前三名。夺魁之诗名《锦瑟》……”那清音居士开始摇头晃脑诵读起来:      锦瑟无端二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读完以后,周围一片宁静,众人都在回味着诗里所写的意境。      清音居士连连点头:“妙,极妙!意境朦胧,婉约深曲,若非灵气才气全具者,不能写出此等好诗!真是人才代代出,新人胜旧人!”      “姑娘,你这次又拔头筹了!”葱翠激动得两只脚都踮了起来,伸长脖子往台上面望:“为什么他不直接宣布姑娘你的名字啊,还在上面酸溜溜的拽文!”      润璃笑着按下葱翠的肩头:“看你这猴儿样!急什么!”      “姑娘,头名可有一百两银子的彩头呢!奴婢可是担心姑娘的诗被人调了包儿去,那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嫣红拍了下葱翠的头:“咱们老爷可也在上面坐着呢,不会被调包的,你就安心等着帮姑娘数银子吧!”      李清芬羡慕的看着润璃,低低的叹了口气:“润璃,要是我有你一半儿才气就好了。”      “说什么呢,你可不要自己把自己看轻了!”看了看李清芬忧郁的脸,润璃很想对她说句:我是开外挂的,你和我不能比!可是这话怎么能说出来呢?她只能笑着安慰她:“我母亲还在说我呢,她说要是我有你一半懂事,能帮着管家,她就该烧高香,谢菩萨了!你可是夫人太太心目里最佳儿媳的标准人选呢!”      “是吗?”李清芬抬起头,眼里全是惊喜。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母亲每日就啰嗦我,叫我向你学着呢。”      看着润璃真诚的眼神,李清芬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倒更添了几分风采。      就在这时,周围的嘈杂声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清音居士已经把前三名的诗作都评点了一次,负责誊写的两位师爷上台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想听最后的结果。      一个师爷从手中抽出一张粉绿色的松花笺,恭恭敬敬交给清音居士:“这是魁首《锦瑟》的底稿。”      清音居士看了下那张松花笺的落款,眼中出现惊奇之色,眼睛望了望太太小姐们这一边,大声的念了出来:“魁首乃是杭州府苏氏润璃!”      第二名是万松学院的一个叫许仁知的秀才,听着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却不知道究竟是谁。第三名却是李清芬的同胞哥哥李清衡。      刹那间,惊叹声响起。      众人皆回头看往身后,只见那苏知府的三姑娘,正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灿烂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一张小脸灿若春花,这时的西湖有着淡淡的水雾,弥漫成一道朦胧的背景,又让让看着润璃有捉摸不定的感觉。就是那样,她在湖畔盈盈而立,没有激动的表情,神色悠远,很淡定的带着两个丫鬟站在那里,对那些注视漠不关心,仿佛她天生就是一个焦点,已经习惯了大家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西湖春晓遇表哥   上台拿了彩头回到苏三太太身边,润璃就看到几个青年士子往这边过来。      “侄子们给九姑太太请安了!”      润璃猛然一惊,这几个人都是苏三太太娘家的子侄?看着他们穿着丝绸衫子,虽不奢华,却倒也有富家子弟的模样。      “可是仁轩仁秀仁毓?”苏三太太只是含着笑,可眼睛却没往他们身上瞅。      润璃恍然了,原来是许家三房的几位表哥。      苏三太太娘家是江南大族,许老太爷和许老太太数年前皆已过世,许家就分家了,所以来往也不甚密切。许老太爷有六个儿子,许家大房和四房老爷皆在京都任职,二房五房放了外任,只余下三房、六房仍在江南。      许家大房老爷在京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苏三太太就是许家长房的嫡女。      润璃曾听苏三太太念叨过许家旧事,知道过世的许老太太甚是厉害,许氏六房有五房皆是嫡出,只有第六房是许老太爷放放任的时候,当地下属送了个美妾所出。      当年许老太爷放外任的时候,许老太太本想跟着去任上的。无奈许老太爷的父亲尚在世且年迈多病,许老太爷是长子,许老太太作为长媳自当在家侍奉,以显孝心的,所以许老太太思前想后,派了一个多年未生育的姨娘跟着去放外任,心想着无论如何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须知世事无常,许老太太本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却不曾想有那善于揣摩上司心思的下属,听出许老太爷话里话外有嫌弃随着放外任的姨娘年纪大了的意思,便巴巴儿的赶着送上一个美妾,把许老太太气得在家里一病不起。      后来那美妾有了身子,许老太爷深知太太的手段,威吓随任的那个姨娘不得走漏风声,等到许老太太知道的时候,却是回天无力,许家六爷已经呱呱坠地。      只是那个美妾终究是个没福分的,生了许家六爷以后就缠绵病榻,熬到跟着许老太爷回到杭州时就过世了,许老太太就把那孩子抱到自家房里,还主动提出把孩子记到自家名下,许老太爷十分欣慰,觉得太太虽然拈酸爱妒了些,可是大事上面始终不糊涂,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正格儿风范,于是越发的爱着敬着她了。      谁知许老太太却采用了那捧杀手段,对着孩子千依百顺,打小就纵着他养成了一幅不讨喜的性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不拘着他念书,只说他人小身子弱,合该多休息玩耍,不要苦着读书把身子淘坏了。后来那孩子不爱读书,只天天在院子里和丫鬟们混玩,竟是连许老太爷见着他都是不喜,心想着毕竟是姨娘生的,果然和太太生的不能比,却没想这都是那许老太太一手谋划好的。      等及年纪稍长,许老太太就选了几个长随诱惑着许家六爷,好好的一个聪明孩子尽日就学着斗鸡走狗,养成了一身的坏习气儿,惯会往那风月之地,赌场销金窟里去,许家只要提到这个六爷都只有摇头,可又没人来劝着他。      后来许老太爷和许老太太故去以后许家便分家了,那六爷不能再在公中支用银子,没得两年就因为穷途潦倒,活活被赌场讨债的人逼死了,当年六房的人还是托了苏三太太,请苏三老爷出面才把那六爷拖欠赌资的事儿了清。      那六爷只得了一个儿子,可也因身子弱大早就撒手人寰,只余得一个儿子,那寡母倒是个有志气的,没有改嫁,靠做针线来养活母子俩。可怜孤儿寡母日子难熬,苏三太太每年过节时总会送上几两周济的银子,这才能勉强供着那孩子去万松书院读书——润璃眼前一亮,刚刚诗会上得第二的许仁知,莫非就是那个六房的儿子?      “几位妹妹真是貌若春花!”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徐仁轩涎着一张脸,正不住的打量着苏家三姐妹,就是苏润珉这个喜欢被人夸赞美貌的,都皱了眉毛,起身离席往姑娘堆里去了。      苏三太太不悦的眯了眯眼睛,对着那几个侄子道:“三叔和三叔母身体可安好?”      “托姑太太的福,祖父祖母身子安康。”      苏三太太看着面前三个侄子,心里异常不喜。三房没有出什么读书人,就出了几个秀才,举人是边儿都没有沾到的,所以只能帮着打点许氏宗族的一些事务,每年搜刮了族田还嫌不够,还只想打着苏三老爷的幌子在杭州做些容易来钱的买卖。      许家三位少爷呆呆的看着苏三太太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又看着美貌的表妹们都已走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      苏三太太心中更是不悦,问那个为首的:“仁轩,你们可曾去拜见了老爷?”      那几个年轻人缩了缩脖子,有点畏惧的看了看苏三老爷那边说:“未曾。”      “现儿你们去见见老爷吧,听听他的示下,姑娘太太这边,合着不是你们年轻哥儿们久呆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那几个年轻人知道苏三太太下了逐客令,方才怏怏离开。      待他们走开,润璃这才站回到苏三太太身边,低声问:“母亲,这就是三房的几位表兄?”      苏三太太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都是些不争气的!以后你不用跟他们沾边儿,粘上了就甩不掉!没脸没皮儿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去!”      润璃扑哧一笑:“母亲,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样锱铢必较的了?不就是想挨几个银子罢了,少不得丢个一锭两锭的也就是了。”      “你却不知,我倒不计较给他们银子,只是他们三房惯会打着你父亲的幌子在外面拉着虎皮做大旗,这对你父亲官声有碍,我却是万万不能容得下的。”      润璃听了,也只能微微叹气,有这种亲戚也算是一种悲哀了。      这时,却见不远的地方有个年轻人,模样倒是俊秀,衣衫却是破旧不堪,正往苏三太太这边看,似乎想过来,却有点畏缩,不敢上前。      润璃见苏三太太也注意到了,脸上一副思索的神情。      “母亲,那人便是这次诗会得第二名的许仁知。”      “许仁知?那可不是六房的那个孩子?”苏三太太听到润璃提起,也想了起来,于是朝那年轻人点了点头。      那许仁知见着苏三太太点头,便知姑母已经认出了自己,欢喜不胜,走到了苏三太太,深深作了一个揖:“侄儿问姑母安!”      苏三太太一脸的笑,望着站直了的许仁知道:“你母亲身子可还好?早些日子听水莲回来说她有点伤风,可大好了?”      “劳姑母惦记,母亲已经好了。”许仁知的眼睛不敢直视女眷,只能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回答着苏三太太的问题。      “那我也就放心了。”苏三太太点了点头:“仁知好才情,竟然能在诗会名列前茅,大有前途。”      许仁知听到这话,却是一脸的羞愧:“姑母过誉了!仁知却是万万比不得表妹的。”      苏三太太含笑抬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润璃:“她只会瞎闹,都是你们乱捧着她罢了!”      许仁知却是一眼的佩服:“姑母,这并非乱捧,表妹的才气,仁知真是望尘莫及!”      润璃看着姑侄俩说得高兴,也不想留在苏三太太身边去感受那许仁知偶尔飘来的目光,贴着苏三太太的耳朵轻声说:“母亲,我去找清芬。”      说罢,润璃朝许仁知福了下身,转身就走开了。      没走多远,就听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有点熟悉,转头一看却是高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苏姑娘好才情!”高瑞望着她的目光是探究性的。      “若非高公子和李姑娘琴瑟和鸣,何来润璃灵感?偶然得之而已,不值一提。”润璃抬起眼睛,毫不退缩的看着高瑞。      “苏姑娘真是璞玉天成,不仅诗情画意,还能妙手回春。只是,”高瑞促狭的一笑:“苏姑娘,在下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对着一具男子不着上衫的身体能没有羞赧之色呢?”      看着高瑞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润璃很想把刚刚领到的一百两银票直接拍到他脸上——我那是在做针灸!你以为你那瘦得跟芦柴棒没两样的小身板,我有兴趣看?      “治病救人乃润璃之所念,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病患而已。”      “苏姑娘的胸襟让在下佩服!”高瑞点点头道:“在下还想请教苏姑娘一句,为何苏姑娘那首诗能够把握得如此好?既能把李姑娘芳心错投的那种迷惘写得如此有意境,扑朔迷离,更有用典贴切,用庄生梦蝶的故事暗讽李姑娘不知自己身份,看不清方向,妙啊,甚妙!”他抚掌大笑:      “苏姑娘真是一个妙人儿!”      前世念中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分明不是这么讲解的!芳心错投……虽然李清音确实有点那个意思,可公然就这么说出来,好像很不好吧?他和梁伯韬一样,都是被人惯坏了的公子哥,太自我意识强烈了些!      “可是刚刚听说高太太有意把李姑娘抬了去做你的贵妾呢!”润璃嘲弄的一笑:“你现在说她芳心错投,那可不是高太太看走眼了?”      “不过是一个妾而已,这有什么要紧!”起风了,高瑞把斗篷拉紧了些,毫不在意的说:“谁家又没几个妾室?”      “高公子,现在湖边起风了,你的身子尚未大好,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润璃听到他所说的话便觉甚是厌烦,福了下身就带着葱翠和嫣红走开了。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身后传来高瑞吟诗的声音。      润璃脚下一滞,这种酸溜溜的勾搭方式未免太搞笑了,如果一个姑娘听到某人念两句诗就能被勾搭走,那遍地都会是私奔的情侣了。      这时她想起了梁伯韬突然把她掳上马背的那一刻,在晴好的午后,他搂住她,纵马街头少年青春的气息把她包围,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心底里升起一种惆怅,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向着她的脑海袭来。      “苏姑娘……”      呼唤声把她又拉回了现实,润璃看了看在那边故作风流潇洒的高瑞,皱了下眉头,头也不回就到了苏三太太那边:“母亲,天气变凉了,我们回去罢。”      苏三太太正在接受着一堆太太们的恭维,虽是微微的笑着,但那笑容却异常的生动,唇边的酒窝深深,盛满了开心与快乐。      高太太向润璃招着手:“哟,苏家还真出了一个大才女呢,原来还没经意,现儿我倒要再仔细打量打量了。”      苏三太太一脸的谦逊:“哪当得高太太这么夸她!小心她上了脸,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润璃此时已经有些厌恶说这种场面话,直接对高太太说:“高太太,您还是带着高公子回去罢,现在外面风这么大,受凉了可不是小事。春天本就容易着凉,外面人又多,湿气又重,小心又从哪里过了病气来就不好了。”      高太太听到这句话倒是紧张了,赶紧吩咐身边的丫鬟:“藕芯,荷蕊,去和老爷说说,我们回应天去罢。”      两个丫鬟也是一脸紧张的应诺了一声就去找高总督了。      “那我们可先回去了。”苏三太太对着高太太笑了笑,带着润璃离开了泠社的花厅,前脚刚跨出那道水磨石的门槛,她就拉住润璃的手语重心长的说:“看到里面李家三姑娘没有?你可千万别学她的那眼皮子浅!”      润璃又好笑又好气:“母亲,看你说的,女儿能和她一样吗?”      “一直就粘着高太太坐着,那种阿谀的眼色儿你就没看见了!”苏三太太摇了摇头:“哪有好人家的女儿这么赶着送上去做妾的!李同知究竟是糊涂,宠了一个姨娘,倒把自家其余女儿的名声给带累了!”      润璃想到李清芬难过的脸,心里也黯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各位读者的评,希望大家看文以后多多留言,指出文文的不足之处!谢谢大家! ☆、情切切夫妻夜话   苏三太太带着苏家三位姑娘回到主院,把一干丫鬟遣散出牡丹苑,看着身边的三个姑娘,立时拉下了脸。      润璃很奇怪苏三太太的举止,诗会上也没有发生异常事件,为何母亲竟会如此震怒?      “润珉,你可有什么要和我说?”苏三太太看了看站在那边的庶女,心中十分不悦。      苏润珉如意髻上的桂枝香细细碎碎的发出声响,白了一张脸,低下头不敢吭声,旁边的苏润珏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母亲,金簪子是表兄给宝珑再到我手里的,我并没有和他私会……”苏润珉两眼含着泪水,身子微微发抖,怨恨的看着身边的苏润珏,心想着定是她去向太太告密了,同时又埋怨着自己的丫鬟太笨,转交东西都不会背着别人,竟让苏润珏看见了去。      “无论是丫鬟转交还是亲手给你,这都是不允许的,往大里说就是德行有亏!”苏三太太一拍桌子:“堂堂一个知府千金,竟然收了那轻狂之徒的腌臜物件儿,说出去都名声尽失!哪里就这般眼皮子浅,阿猫阿狗的物事都看在眼珠子里!”      苏润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一包泪珠子溅落衣襟:“母亲,饶恕珉儿罢!”      “不想帮你揭过,我就不会打发丫鬟婆子出去了!”苏三太太叹了口气:“我最见不得那种眼皮子浅的,将来必会吃亏!女儿家应当矜持,金贵,不要自己轻贱了自己!这次还是自家表兄,也亏得他家没有太大的声势,若是他声张出去,说你们私相授受,一根金簪子就把你聘了去,你又到哪里哭去?那金簪子交给我,我想个办法儿去退了,以后切勿如此糊涂!”      苏润珉羞愧的把一只金簪子拿了出来,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也害怕得泪水涟涟:“母亲这回定要帮帮润珉,女儿一辈子都会感激母亲的!”      苏三太太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苏润珉站起来:“你就快及笄了,离议婚也不远,自己要多多注意言行,一丝一毫都别叫人捉住错处。”      说罢,苏三太太的眼睛又瞟向苏润珏,话里有话的说:“你们姐妹要相互照应着,但须得注意方法,不是在背后使绊子,要要能真心相待!”      苏润珏原本得意的小脸“唰”的白了,低声道:“珏儿谨记母亲教诲!”      “你们散去罢!千万在心里要记得我刚刚说过的话!”      苏三太太看着苏润珉和苏润珏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恶毒的人,可对这两个庶女的管教还是采用了许老太太的方式,捧杀,可自己终究没有许老太太那么辣手,半捧半杀的,把她们两个养成了半调子的大家闺秀。她们的婚事还得自己操心,一想到这个,苏三太太更加心烦意乱。她也不想一定要把庶女们的将来弄得像许家六爷那么惨,可无论如何她们的日子也不能比璃儿的过得要好!      苏润珉和苏润珏……苏三太太沉吟着,苏润珉的夫君必须比苏润珏的要强,谁叫苏润珏那个狐媚子娘亲没少给自己添堵呢!      想到这里,苏三太太眼中清明,快活的坐直了身子。      晚上,月华如水,牡丹苑的内室里明当瓦灯笼上了素纱的罩子,朦朦胧胧的一团柔和,又将一切照得那么神秘。      苏三老爷坐在内室的锦缎圈椅里,半眯着眼睛,一脸的疲惫。      屋子的另一端,木槿和水莲正在帮苏三太太卸妆,长长的黑发缎子般披泄下来乌黑发亮,在烛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柔和。苏三太太的脸映在那柔和的烛光里,更显得凤眼朱唇,眉目如画。      卸妆完毕,苏三太太做了个手势,木槿和水莲就低头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苏府的一对大当家。      “老爷,何事如此烦恼?”苏三太太纤纤作细步的来到苏三老爷身边坐下,看着自己夫君那一副忧愁的表情。      “唉……”苏三老爷叹了口气,瞧了下苏三太太。欲言又止。      “有很难办的事情?”苏三太太心里敏感的想到了今天杭州诗会是否又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还不是你那三叔?”苏三老爷不屑的撇了一下嘴:“他今天来是想来揽活的,余杭县花石镇那边准备开荒造田,他想让我发函给余杭知县让他一人包揽两千亩地。”      苏三太太震惊了,真不知道三叔的贪心怎么就越养越大了!      这开荒造田本是朝廷为了鼓励农民耕种而颁布的法令,凡是在籍农民都可以向村里申请开荒,由里正报去县衙,不用费用就可以把田地变为自己的家产。三叔打的主意分明是想要余杭知县帮他去找便宜劳工开荒,不用花什么钱就可以平白得两千亩地!      “老爷,你不用管他,这种事情有损官声,老爷万万不可为!”      苏三老爷抬起头看着太太,眼里全是赞许:“佩蓉,我就知道你是个贤惠的!”      苏三太太脸微微一红,低头娇羞道:“老爷何须如此言重!妾身为老爷着想本是应该的!唉,三叔那边……今日倒见着他那几个孙子,竟全是浮夸性儿,却不见一个沉稳的!”想着仁轩那几个人看向女儿们的目光,苏三太太没由得心头一阵不适。      苏三老爷嘲讽的笑了笑:“今日那几个过来请安,连几句场面话都说得不流畅,真是不成器的东西!听璘儿说那个许仁轩在万松书院读书,夫子俱批他文法不通,不堪造就,可家里却一味拿钱送着他进书院读书,岂不是笑话!”      “那是老爷你才气高,看别人都俗了!”苏三太太低低一笑:“倒是六房那个仁知侄儿还不错,这次诗会里仅次于璃儿而已!”      “哦,那个原来是六房的侄儿?”苏三老爷眯着眼睛回想了下:“那诗看着也是不错的,只要他不懈怠,日后必有出息!仿佛今年他准备去下场参加乡试,太太你准备点仪程送去许家六房,免得他那寡母筹不出钱,平白急坏了身子!”      “老爷……”苏三太太声音有点哽咽:“你不必如此照拂妾身家人……”      “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太太!”苏三老爷抬起手抚摸着苏三太太的脸:“世人都喜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的事情做做又何妨,且你们许家六房如有了出息,指不定还能帮衬咱们苏家呢!”      苏三太太感觉到丈夫的手指温柔的在自己脸上抚过,心里柔情万缕已是全系在他身上,太太看着他那白净温文的脸,蓦然发现了他的眼角边上已经有了一条细细的皱纹!      心一酸,泪都快掉了下来。      “怎么了?”苏三老爷望着自己的夫人,烛光下,她还是像当年的模样,笑靥如花的望着他。      “老爷,你太操心了!”苏三太太伸出手,轻轻的摸上了丈夫的眼角:“这儿都起皱纹了!”      “不操心不行啊!”苏三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      目前的形势真不容乐观,那个柳德妃虽说只是一个宫女出身,可正是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出身,让一派青壮势力开始把视线投到了大皇子身上。现在的朝堂上仍然是世家大族把持着,新进的官员想要冒出头非常难得,若是想要职位快速擢升,也只能富贵险中求了。况且当今圣上对于立储之事迟迟不提,也无形中给了他们希望。      “现在朝廷上分了三派,很多没资历没出身的官员拥戴大皇子,希望能把他推上太子之位,太子继位后他们自然就成了新贵。”苏三老爷疲惫的说:“今日收到广州赵同知的来信,他说广州知府好像已经暗地里开始支持大皇子了!”      “可是……”苏太太吃惊道:“德妃娘娘只是宫女出身啊!”      “人的贪心是无止境的,如果有人不断的在你耳边说你会成功你会成功,总有一天你会以为自己肯定会成功的。”苏三老爷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些新贵们想板到世家大族,也只能在改朝换代里面找机会了。”      “我朝素来是重视嫡出的,现在中宫坐得很稳,叫人拿不到一点错处,那些人怎么又会起这样的心思?”      “圣上今年四十有六,可太子之位一直虚空,不由得他们不肖想。”苏三老爷摇了摇头:“现在圣上身体抱恙,朝廷里面各派势力蠢蠢欲动。魏贵妃也在为三皇子图谋太子之位,正在极力拉拢那些世家大族,皇后现在也举步维艰啊!”      “皇上为何不早立太子呢?立了太子就没有这些事情了。”苏三太太很不理解当今圣上的做法。      “这是圣上的制衡之术,圣心难测,你们深闺妇人又怎么能轻易得知!早立太子,一家独大,这是为人君者所不愿看到的。他心中定然有属意的皇子,但他却秘而不宣,让朝廷各派势力相互斗争来稳定局势。”苏三老爷沉吟道:“却不想今年流民暴动让皇上劳心劳力,竟然病得厉害了!”      “璃儿的师傅不是和武靖侯世子一起返京去给圣上治病了吗?”苏三太太轻轻的给苏三老爷捏着胳膊:“老爷你就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搁安稳了罢!璃儿的师傅医术高超,肯定手到病除,圣上大好以后,乱也乱不了多久的。”      苏三老爷点点头,反手拍了拍苏三太太的手背:“我事情多,内院就烦劳太太多用心了。”      骤然听到这般温情脉脉的话,苏三太太心中一惊,仿佛又回到新婚时那种甜蜜:“老爷说的什么话,这不都是妾身该做的事情吗!”      “我知道你的辛苦,佩蓉。”苏三老爷捉住她的手:“我于内室之事,有时候也糊涂得紧,你可要原谅我。”      “老爷!”苏三太太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掉在苏三老爷的手背上。      “你放心,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别的女人都是不要紧的。原来为了卢文琴,你没少和我置过气,其实她根本不算什么……”苏三老爷把太太拉到怀里:“我那时候年轻,没有想过你的心思,其实现在想来,那时候只是一时迷惑,看她模样娇怯又身世可怜,想保护她脱离她娘家那个牢笼而已,现在看来她倒是个不懂事的,特别是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兄弟……”      “老爷,你别说了,妾身已经很知足了。”苏三太太把头搁在苏三老爷肩膀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痛苦又快乐。      “今天高总督走之前还和我提了,言语之间颇有想和我们家结亲。”就在苏三太太感慨万千的时候,苏三老爷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让她马上坐直了身子。      “老爷,那怎么行?我看那高瑞,身子单薄,不是一个福寿绵泽的人。高太太也隐晦的问过璃儿的生辰八字,我已经推掉了,假借济世大师的话,说璃儿须得及笄以后才能议婚,而且方位要是在北边。”      “你做得极好。”苏三老爷点点头:“现在朝廷这个局势颇不平静,高总督虽说和武靖侯府、徐国公府都有姻亲关系,可究竟明里暗里都没表态,还不知道他是哪一派的,我们又怎么能把璃儿的终身大事如此草率的决定?璃儿的婚事还是等及笄以后再说吧。”      “老爷,你说的定然是错不了的。”苏三太太情意绵绵的看着苏三老爷,昔日的状元郎青涩的模样已经褪去,眼前是一个成熟而有主见的夫主了!      苏三老爷很享受自己太太崇拜的目光,一把搂紧了苏三太太,低声说:“佩蓉,我和你说件可笑的事情,高家在回应天之前还定下了李同知的三姑娘为贵妾,就等着年底及笄以后就送过府去,你说这李同知家的面子都丢到哪里去了?”      原来男人其实也很八卦,苏三太太被抱上床去之前,心里模模糊糊在想。      红纱帐底卧鸳鸯,吹灯河蟹……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伤心于自己的弃文率,首点1630,收藏才206,8比1,是我写得很差劲咩……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努力的写完,谢谢一直在支持我的基友们和后来奔来的读者们! ☆、许仁轩苏府提亲   离三月三过去了几天,一切平静如昔,仿佛杭州诗会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这些天济世堂也没有特别的病患需要她出手,所以润璃和苏润珉苏润珏一起安安静静的上了几天学。      说是安静,其实也颇不安静,只是苏润珉在诗会上被苏润珏捉住了错处,每次有冲突的时候却暂时没有底气大声和苏润珏争吵,所以在润璃看来这已经是难得的安静了。      “姑娘,牡丹苑来了客人呢。”      一个下午,正当润璃懒懒的躺在美人榻上,不想去学女红的时候,葱翠从外面奔跑了进来:“好像说是太太娘家那边的人。”      咦……润璃翻身起来,想到了诗会上的事情。      金簪子的主人还真找上门来了?      “姑娘,姑娘,我们去牡丹苑瞅瞅?”葱翠趴在美人榻前面,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润璃,极力怂恿着她出去。      润璃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宅院里实在太无聊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这些花季少女们兴奋不已。      伸出脚轻轻踢了葱翠一下:“好好呆在含芳小筑里,哪里都不许去!若你觉得自己有气力乱跑,就领着品蓝她们去后园的药圃松松土!”      “姑娘……”葱翠的眉毛耷拉到一堆。      “别这副惫怠样子!我可不会搭理你!”润璃嘻嘻一笑,滚到了美人榻的里边:“吴妈妈,你去太太院子里瞅瞅罢!”      那边吴妈妈早支起耳朵听了半天,心里痒痒着要出去了,听到润璃的吩咐,如同得了块放行牌子,飞着一双脚儿,不沾地般的跑了出去。      来的人正是苏三太太娘家三房的长媳林氏,堆着一脸谄媚巴巴的望着坐在主位上的苏三太太,忙着打量着清远堂各色家什的眼里全是羡艳,她身后站着的许仁轩则一双眼睛不空的在盯着那些丫鬟们看,见着苏三太太身旁的水莲,视线已是动也不动,眼珠子都错不开。      苏三太太看着这母子俩,心里厌恶得紧,可脸上还得端着一副亲热的模样,慢慢的汲了一口茶,她望着林氏笑了笑,嘴角那丝笑容拉得极其标准,那上翘的嘴唇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弧度:“六嫂,多久不见了!”      “可不是嘛,九姑娘你也不回本家来看看,公公婆婆都惦记得紧呢!”林氏拉了一把身边的许仁轩:“还不快给九姑太太请安!”      许仁轩这才整了整衣裳,向苏三太太拜了下去:“侄子给九姑太太请安了!”      等到直起身子,趁着苏三太太没有看他这边,眼睛朝水莲飞了个眼风儿,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扭了扭脖子,退到林氏身边站着。      “我倒是想回本家走走的,只是这府上人多事杂的,竟是一时半刻都脱不了身!”苏三太太浅浅一笑:“我倒想和六嫂一样清闲,有事没事就可以带着儿子到外面游玩,可哪有这个福分呢?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      那林氏脸上微微一红,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堆着笑儿说:“九姑太太从来就是个会说话的,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自己真是个有福气的人了!其实不瞒九姑太太,我素常要做的事情也多,只是今日有件大事,我没得空都得亲自带着轩儿过来了。”      苏三太太心里清明,果然是为着那根金簪子的事情!      心里虽已轮出结果,面上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有什么样的大事能劳累六嫂带着仁轩侄儿亲自来我这小庙呢?若是能帮得上忙,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但只恐我这庙小,菩萨没什么法力,解决不了六嫂的大事!”      林氏一脸春风,心情愉快的说:“九姑太太,这回可是好事儿!给九姑太太道喜了!”      “哦?”苏三太太抄起茶盅盖子,手有点微微的发抖——好事儿!对于他们三房来说当然是好事儿!一根金簪子就想把堂堂正四品知府的长女聘了去!虽说苏润珉是庶出的,可毕竟还占着一个“长”字呢!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便是再不济,她嫁个六品小官当正室太太都没问题。可这许家三房子侄全是白身,没一个有出息的,而且又是那副破落户的光景,怎么可能娶到苏润珉!      虽然说苏润珉不是自己所出,但是大姨娘毕竟也没有冲撞过自己,一直谦恭顺从,所以看着苏润珉也没太多厌烦,更要紧的是,倘若长女嫁的门第都那么低,接下来润璃又能好到哪里去?好人家一看苏府姻亲,早早就有了撂手的打算了!另外,苏三太太这么多年瞧着,自己的璃儿是个心肠软的,若是苏润珉嫁得不好,少不得带累璃儿以后还得帮衬着她点,麻烦多着呢!      所以,苏润珉必须要门当户对的出嫁,而且还要嫁得合适!      只是这个不争气的货色,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一根金簪子也能入了她的眼,引来了三房这些赖皮,要甩掉怕是要花一番功夫了!      “九姑太太!”那林氏殷殷的喊着:“真是好事呢!”      “既然是好事,那我倒也想听听。”苏三太太端起茶盅,低头抿了抿,眼里飘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只是没有叫林氏看见。      “我家仁轩自从前几日参加杭州诗会回来,就神思不属,我追问了好久,终于问出了点门道!”林氏拍着手儿惊叹道:“他竟然那日遇上了可心的姑娘!”      “那倒是好事儿!”苏三太太笑吟吟的说,望着许仁轩的眼神里有真诚的亲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年纪也该给他娶房媳妇了!”      林氏看着苏三太太笑吟吟的模样,反而心里犯了嘀咕,这九姑娘是怎么一回事情?在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这事情呢?自己带着许仁轩来苏府,又提到了这件事情,再愚笨的人也知道和苏家三位姑娘跑不了关系,为何她还是这模样?      “九姑太太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家仁轩看上的是谁?”林氏迟疑着开口了。      “哦?莫非仁轩看上的还和我苏府有渊源不成?”苏三太太笑着反问,脸上那颜色一丝儿也没有转变,似乎有一种鼓励的神色。      林氏看着苏三太太的脸,心里暗自思付起来:莫非这位大姑娘是个不得宠的,九姑娘想趁机把她发落了?唉,只怕嫁妆是不会多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着清远堂这摆设用度,看着苏府的丫鬟的穿着打扮都比自己闺女用的还要好,想来这个庶长女的嫁妆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林氏定了定心神,对上苏三太太的眼睛,细声细气的说:“说来可巧,我家仁轩看上的是九姑太太的长女苏家大姑娘,他们那日还交换了信物,我家仁轩给了苏家大姑娘一支金簪子,大姑娘回了一方绣帕。”      最后那句话让苏三太太本来把握满满的自信绽开了一丝裂缝,眼前一阵发黑,心里暗自咒骂苏润珉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竟然把女儿家贴身物事流了出去!一想到苏润珉的婚嫁可能会影响到璃儿以后的婚事,苏三太太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起来。      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到这面前两贴讨厌的狗皮膏药,自己可千万不能露出什么破绽来,让这母子俩有机可乘。      “六嫂,有这样的事情?”苏三太太惊讶的说:“莫非是仁轩侄子弄错了?”苏三太太对着身边的木槿说:“你去把那梳妆台上的金簪子拿过来。”      林氏迷惑的看着苏三太太,从怀里摸出了一方手帕子朝苏三太太扬了扬:“九姑太太,我们仁轩可没弄错,这可是大姑娘身边那个大丫鬟亲手交给他的!”      苏三太太朝林氏笑了笑,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她:“六嫂莫要着急,事情总归得弄清楚不是?”说话之间,借着袖子的掩盖,用力捏了下身边水莲的手:“水莲,你去梨香院传宝珑那丫头过清远堂来回话。”      水莲是何等聪明伶俐,刹那之间已知道苏三太太叫她去找宝珑来串供把许家三房的人赶跑,于是打了个千儿道:“许六太太稍等,我马上去找宝珑来!”      林氏看着苏三太太身边两个大丫鬟各自领命而去,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赶紧说:“九姑太太,孩子们两情相悦是好事儿,何必如此麻烦,我们做家长的通了心意,我回家遣个媒人来,换庚帖下聘礼就是了。”      “六嫂,婚姻之事是大事,岂能这等草率!”苏三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茶盅盖子,粉彩的颜色映着黑檀木的桌面,煞是对比鲜明:“那日杭州诗会回来,我家大姑娘的丫鬟宝珑就给了我一支金簪子,嗨……”      说到这里,苏三太太慢悠悠的停住了,弄得林氏眼巴巴的望着她,一心希望从她嘴里蹦出应承这婚事的话。      “你家仁轩也太没点眼光了,怎么连个丫鬟都看得上!”苏三太太一脸鄙夷:“许家也是大家氏族了,怎么会……”      苏三太太一脸的惋惜,尾音带着浓浓的不屑。      林氏这才醒悟过来这个小姑子可根本就没把她说的话当真,竟然拿个丫鬟就想来打发了她!气得浑身发抖,林氏猛的站了起来:“九姑太太,你怎么能如此欺人太甚!”      “六嫂,是我唐突了。可我也是没办法,该直说的可不能藏着掖着,仁轩可真得好好管管才是了……哟,你可别生气,快快先坐下!”苏三太太那一脸的笑容,在林氏眼里有说不出的可恶:      “木樨,去帮许六太太顺顺气!”      这时木槿已经从内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金簪子交给了苏三太太。      “仁轩侄儿,你可看清楚些,可是这支金簪子?”苏三太太拿着簪子笑眯眯的朝着许仁轩说。      “正是这支,可是金玉堂的表记呢。”许仁轩点了点头:“我原是叫那个丫鬟交给苏家大姑娘的,她还给了我一方帕子做回礼。”      苏三太太冷冷的笑了一句:“仁轩侄儿,我苏家的姑娘个个知书达理,怎会和你做出那等淫佚之事?你刚刚一进清远堂,眼睛就盯着我的丫鬟不放,显见平常是在丫鬟堆里厮混惯了的。这倒也罢了,可谁给你胆子攀诬上我家的姑娘?难道你未曾自己去照照自己的模样儿,也是能做我苏府东床的样貌?”      许仁轩听得气堵,脸色发白,偏生又找不出反驳的言辞,只骨笃着一张嘴,看着主座上悠悠闲闲的苏三太太,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太,宝珑丫头来了。”夏妈妈人虽老了,可眼神儿却尖得很,看到门口姗姗来了两条人影。   宝珑穿着水绿色的衫子,身姿纤细的站在那里,倒也有一番别样的风姿,看得许仁轩又暗暗吞了一下口水。      “宝珑,这位许六太太和许少爷想向你求证一件事情。”苏三太太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许六太太说你那日给我的金簪子是许少爷给大姑娘的,可有此事?”      宝珑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两眼含泪说:“太太明鉴!我们家大姑娘沉稳自重,岂会去做那种不入流的事情!这金簪子是许少爷的长随硬给我的,当时宝珑一时手足无措,没能追上那个长随退还给他,所以这才把金簪子交给了太太,没曾想却弄出了这等事情!是奴婢无能,请太太责罚!”      “好你个颠倒黑白的小蹄子!”林氏已坐不稳凳子,拿着帕子跳到宝珑面前:“瞧这满嘴的胡言乱语!那你说说,这方帕子又是怎么回事情?这可分分明明是苏府大姑娘的!”      谁知宝珑却头都没有抬起来,字字清晰的说:“那帕子是许少爷那长随从我手上抢了去的,说是要个什么信物儿!我倒不知我们苏府几时没落到姑娘们要用素葛帕子了?我们姑娘连学做针黹的绣布都是素纱的呢!许六太太要来讹诈也得做得像样点儿!”噼里啪啦说完这一长串话,宝珑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夺过林氏手里的帕子:“这帕子虽是宝珑早已不想要的物事,可女儿家的东西怎么能流落到外面去?许六太太还是还了宝珑罢!”      苏三太太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心中暗暗点头,宝珑这丫头,倒也算是七巧玲珑心了!自己以后得好好重用她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伤心ing,收藏不动……      好吧,原来是系统抽了,到现在涨了13个收藏,那今天就奉上双更吧,请各位亲爱的读者们稍等啦      大家多多收藏吖,你们的支持是我写文的动力…… ☆、桃红嫁衣我不绣   看了看林氏,苏三太太含笑问:“六嫂,事情都弄清楚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仁轩,你怎么会看中了我们苏府的丫鬟呢,这……”      林氏的脸像被人掴了一掌,面皮涨得通红,站在宝珑面前气得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许仁轩,眉头一动,走了过来,笑嘻嘻的对着苏三太太说:“姑太太不如就成全了仁轩,把这丫鬟赐给我罢!”说完,轻佻的给宝珑飞了个眼风。      宝珑看着他那副轻薄样子,气得全身发抖,眼泪珠子四溅,握紧了帕子又跪了下来:“太太,宝珑一辈子都是苏府的奴婢,此生绝不离开苏府!若是太太不怜惜宝珑,定要宝珑跟着这等轻薄之徒,宝珑只有一死来表明心意!”      说罢,宝珑站了起来,一头往清远堂的柱子撞过去,夏妈妈在旁边看得真切,一把抱住宝珑:“你这个死心眼的小蹄子,太太都没说话,你就在这边寻死觅活的,没由得叫别人看了我们苏府的笑话!”      宝珑哭倒在夏妈妈怀里,抽噎不止的同时还在断断续续的说:“太太若是怜惜宝珑,到了年纪随便配个苏府的小厮,我好好的在苏府呆一辈子也是了!许家少爷门第儿高,宝珑是万万也配不上的!”      苏三太太为难的向林氏摊手道:“六嫂,你看……”      林氏见一个丫鬟都看不上自己的儿子,早已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着宝珑的鼻子就是一顿痛骂,那言语粗鄙得让人不忍卒听。宝珑的脸色变得雪白雪白,站直了身子,对着林氏说:“若是许六太太一定要这番羞辱宝珑,宝珑也只好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然后叫我老子娘他们去知府衙门喊冤去!我倒要让全杭州府的人看看,许家是怎么欺人太甚,竟至于把人逼死!”      林氏听到这句话,立刻闭上了嘴——去知府衙门喊冤,还不如直接说在清远堂就把这案件了断清楚呢!      苏三太太走了过来拉住宝珑的手轻声说:“看你这小蹄子还真是烈性!许六太太可是在和你说笑的呢,她大家出身,怎么会连一点道理都不懂的?还不把眼泪擦干净了?”转身又笑着对许六太太说:“我们苏府的丫鬟跟着主子们上了点学,个个儿都是知书达理的,倒让六嫂看了笑话了!现儿我代宝珑丫头把这金簪子还给仁轩侄儿,大家都不要再多说了!仁轩侄儿下次也要小心点,看人要看仔细些,别把丫鬟错当了小姐!”      回头再看看宝珑,苏三太太笑得很灿烂:“可我这回头一看,宝珑丫头倒真是有些小姐的品格儿,也难怪仁轩侄儿看错!”      林氏听得气恼不堪,被苏三太太明里暗里说着她不懂道理,又讥讽着自己儿子没眼光,一把夺过苏三太太手里的金簪子,含羞带着许仁轩走了。      含芳小筑这边葱翠嫣红一干丫鬟等着吴妈妈的回报等着心急,倒是润璃,拿了一张信纸安安静静的看来看去。      葱翠无聊得紧,拉了拉身边的嫣红:“你觉得我们姑娘这些天是不是很怪?”      “有点。”嫣红点点头。      正在一旁绣手帕的绒黄突然想起了前些时候那个夜晚,有着晓风残月的那个夜晚,心里暗暗一惊:难道姑娘动心了?      “姑娘……”绒黄轻声在润璃身后喊。      “怎么了?”润璃抬了抬眼皮:“就不能让我安静的把这封信看完?”      “我怎么觉得姑娘是有点反常呢?”绒黄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是不是世子爷走了,姑娘心里觉得惆怅?”      “你在胡说什么呀!”润璃又好笑又好气。      “你难道不是在看世子爷的信?”绒黄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说:“姑娘,虽然说你是主子,我们是奴婢,可我们总不能看着姑娘伤春悲秋的不理会吧?姑娘你不是说你不会喜欢世子爷,不愿意那个金丝笼子吗?怎么现在又对他……”      葱翠和嫣红都是大吃了一惊:“绒黄,你在说什么?姑娘和世子爷怎么了?”      绒黄撇了撇嘴,目光落在多宝格上摆着的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上面:“你们都还不知道呢,世子爷走之前一天晚上来了我们含芳小筑,还送了这一把匕首给我们家姑娘呢。第二天,姑娘和少爷一起亲自去码头上送世子爷回京——你们说,我还猜错了?”      葱翠眼睛一亮,扑了过来捉住润璃的手:“姑娘,世子爷其实很不错的,你竟然瞒着奴婢们这好事情!”      润璃啐了一口:“你们是不是比我大了那么一两岁,一个个就有嫁人的心思了?不如明天我求母亲把你们都指人嫁了?嗯,长喜配谁比较好呢?葱翠,还是嫣红呢?”抬起头,看见脸羞得通红的绒黄,扬了扬手中的信笺:“我都教过你们认字儿的,现在我把信给你们看看,是不是那个世子爷写来的?就会瞎猜!”      嫣红看着绒黄一脸的不自在,扑哧一笑,然后正色对润璃说:“其实世子爷真不错,姑娘,你不一定要这么固执。”      “我固执?”润璃睁大了眼睛:“那天晚上他竟然对我说想要娶我做平妻!你们说说看,我凭什么要娶给他做平妻?世子爷就很了不起?我才不愿意去看侯府那群人的脸色呢!以后啊,你们就少提起他来,想到做平妻那句话都觉着寒碜!”      “姑娘说的对,那个世子爷真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不就是身份高点吗?其余什么地方能配得上我们家姑娘?”葱翠恨恨的站直了身子:“姑娘,我们且不说那个劳什子世子爷了,说说你师傅信里说些什么?京城好玩不?”      “你呀,就惦记着玩!师傅可是去京城给当今皇上治病的!”润璃望着一脸感兴趣的葱翠摇了摇头:“他可没时间到处玩。现在他白天进宫给皇上治病,晚上就住在武靖侯府里面,哪里都还没有去过呢。”      南山隐叟的信里说皇上的病正在好转之中,现在已经能行走了。      “绒黄你就别空操心了!”润璃愉快的跷起脚:“我要交给刘娘子看的那块帕子绣好没有?”   绒黄一扭身,拿着帕子重新坐到门口,迎着屋子外明媚的阳光,开始一针一线绣花。      “嗯,从这跷脚的模样看,我们家姑娘又正常了。”葱翠看了看耷拉着头在绣花的绒黄,抿嘴一笑,郑重的点点头。      一道深蓝色的身影跨了进来,脚下步步生风。      看到这身形,这走路的姿势,含芳小筑的人一拥而上,不用问,那是吴妈妈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了。      “吴妈妈!”葱翠一把捉住她的手:“听到什么没有?”      “嗐,你让我先擦把汗!”吴妈妈喘着气儿,调节着有点不均匀的呼吸:“可出大事儿了!真真是了不得呢!”      “快说快说,什么事情?”嫣红讨好的搬来了小杌子按着吴妈妈坐下,绒黄赶紧送上擦汗的手帕子。吴妈妈眼睛溜了一圈,看到含芳小筑的人都放下手中的伙计,自觉的聚集在她身边,这才开始慢慢儿把许六太太带着那许仁轩想要讹大姑娘的亲事这事情说开了。      “真正是不要脸!”葱翠气愤的啐了一口:“就凭一支金簪子就想聘了大姑娘去,真真打的好算盘!”      “可不是嘛!这人不要脸,怎么看怎么恶心!”吴妈妈拍着手,叹着气:“本来老早就可以回了,只是半路上撞到李同知夫人,我又去了趟主院!”      “李同知夫人来了?”润璃睁大了眼睛:“那清芬跟着来了没有?”      “李家三小姐没跟来,李同知夫人是想求着太太,借刘娘子去她们府上帮着她们家三姑娘绣嫁衣呢!哟哟哟,这才知道那个三姑娘被两江总督高大人家定下了药去做贵妾呢!”吴妈妈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姑娘,你是没看到那李同知夫人的脸色哟!拉长着在那里摆着,可真是难看!听说李老爷又让三姑娘那个狐媚子姨娘搬回内院了!还说什么母以女贵……啧啧啧,这都算是些什么污糟事情啊!一个送去做妾的,又贵在哪里?”      “李同知夫人心里不愉快,那她还来我们府上借刘娘子去给李家三姑娘绣嫁衣?”葱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也是没办法,谁叫她掌管着内院,李同知叫她来借人,不来就显得不贤惠了。庶女也是她的女儿,再是抬去做妾也得有两件上得了台面的嫁妆才行呢!”      “哼。”润璃轻轻一笑:“母亲定是不会答应!”      “那是当然了。刘娘子可是珍珑坊的掌针娘子,特地请来教我们家姑娘的,怎么可能去帮她们家的姑娘绣嫁衣!”      “小姐,这个贤惠人儿可真难装啊!分明自己不高兴,还得装贤惠……”葱翠摇了摇头:“李同知夫人会不会憋得太难受了点?”      “所以我才和你们说,以后嫁人要找个一心一意的,千万不能纳妾!”润璃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口茶,感慨道:“要我帮他照看他那一屋子美妾,还要装得开开心心的,那还不如直接拿根绳子勒死我好了!”      “呸呸呸,姑娘口没遮拦的说这些活啊死啊的做什么!”吴妈妈佯怒,拿手轻轻拍了下润璃的头:“姑娘,你也十二了,再过两年就堪堪可以议婚了!可得注意自己的仪态!”      “这不是没有外人吗?”润璃懒洋洋的往美人榻上一躺:“有外人在,我就是你们规规矩矩的好姑娘!      “我都还没说完呢!”吴妈妈对于八卦被打断感到无比的愤慨:“葱翠你这小蹄子先别把话给引开!”      “后来怎么了?”绒黄扒在桌上面,看着吴妈妈红润的脸,一副神秘的表情。      “后来李同知夫人就商量着说能不能请刘娘子过来问问,李家愿意多出钱请她绣嫁妆,不用去李府,就当她赚双份的钱儿。可是刘娘子过来听说是这件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说她可只绣大红嫁衣,桃红的她从来就不绣!”      “这回答……啧啧啧!”葱翠拍手道:“合着该叫李家大姨娘来听听!”      吴妈妈坐在小杌子上伸了伸腿:“可不是呢,这句话就该叫那个被迷了心窍的李同知带着那个狐媚子大姨娘来受着!”想了想,吴妈妈又叹了口气:“那个李同知太太,也是个没福气的,家里才安静了几天,又给闹出这些幺蛾子来!她只能陪着笑说李家愿再出份仪程,请刘娘子顺便也教李家三姑娘女红,让三姑娘自己绣嫁衣。”      那稀稀落落的紫藤萝,衬在一墙的绿叶藤蔓里,显得那样的孤独无助……      润璃眼前浮现出那次赏紫藤萝的光景。      当大姨娘被人架走以后,李同知夫人当着苏三太太和她张喜极而泣。当时的她,圆圆的脸上焕发出一种胜利者的光彩,原本略显平凡的五官竟也生动起来。而现在听吴妈妈这样一说,李同知的后院肯定又不宁静了!自己原以为那大姨娘就这样被一棍子打倒了,没想到她翻身这么快!只能说男人是一种可怕的生物,他的心一旦不在你身上了,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装贤惠,也拉不回他的心。      “那怎么行!”嫣红吃惊的睁大眼睛望着吴妈妈:“那个李家三姑娘来我们苏府跟着刘娘子学女红?哪有这样的事情?那个李家三姑娘,现儿名声都这样了,还没脸没皮的想往我们苏府凑?”   润璃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太太不会想到这一点儿上面去?定是不会答应的。”      “嗐,我的好姑娘,你错了!”吴妈妈用力一拍大腿:“太太这次答应了!”      “什么?”主仆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发出惊讶之声。      “可不就答应了?李同知夫人说得可怜,说如果这点都不能答应,回府以后李同知会责怪她!我们好心的太太就答应说下来,但不是每天都来,只是每十天叫李家三姑娘来向刘娘子请教下针黹。”      “这样啊……”大家又发出惊叹声。      “以后每个月要见那个李家三姑娘三次啊!”绒黄叹气道:“就不知道我们家大姑娘和三姑娘会不会近墨者黑呢”      “她们早就黑啦!”葱翠翻了个白眼:“你还以为她们很白?只不过是没那李家三姑娘胆子大,不敢在大庭广众下丢丑罢了!”      “葱翠你这小蹄子,一张嘴别那么厉害,就在含芳小筑里说说也是了。要是在外面说给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是姑娘教你这么说的呢,那可对咱们姑娘名声不好!”吴妈妈横了葱翠一眼:“以后嘴巴把好门!”      “哦,知道了,妈妈,你就别念叨我了!”葱翠低着头,绞着手指,一脸的不痛快。      “葱翠,你那《心经》十遍抄完了没有呢?”润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嘟着嘴的葱翠:“好像你还没拿给我来看吧?”      “我……去抄。”葱翠脚底抹油般,飞快的走掉。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之间很开心      可能是因为双更完了的原因,(*^__^*) 嘻嘻…… ☆、姨娘二劝苏润珉   吃过晚饭,苏家三位姑娘就被苏三太太传唤到了牡丹苑。      润璃到了牡丹苑的花厅时,就见里面已经有娇声笑语,从敞开的大门就能看见苏润珏娇小的身影正旁在苏三太太身边,笑靥如花的在说些什么。      苏润珏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抽了五鞭就把她变成了一只温驯的小白兔?      这一个月来,她每天晨昏定省从来都是第一个,苏三太太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低眉顺眼,笑吟吟的听着,再也没有一句儿顶撞的话,连穿衣的风格都发生改变,原来她的衣服都要求极尽妍丽,颜色都很鲜艳,现在却走了小清新的路线,净拣着淡黄淡绿的衣裳换着穿。   是不是她也被人穿越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润璃不能不有这样的猜想。      可穿越总要有个契机吧?而且有时看到苏润珏眼里闪过以前那种熟悉的桀骜的眼神,润璃知道,苏润珏还是以前的那个苏润珏,一点都没有变。      “璃儿!”苏三太太朝润璃招了招手:“快过来到娘这里坐!      润璃很自然的走上前去,坐在了苏三太太的左侧。      苏润珏眼里闪过一丝妒恨,慢慢直起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璃儿,你和刘娘子学针黹可有进步?”苏三太太显然心情很好,眼底都带着笑:“你看你四妹妹的针线都长进了呢!”她笑嘻嘻的扬起手中的一双鞋子:“你看看,这针脚儿密实又匀称,确是不错的。”      润璃把那鞋子接过来一看,心中暗暗喝了一声采。鞋子是平绒布面,配着色彩秾艳的斜枝牡丹,显得富贵又不呆板。再看鞋底的针脚儿,密密匝匝的行列清晰可见,确如苏三太太所说,密实又匀称,穿到脚上定然是极舒适的。      “母亲所言极是,四妹的针黹倒也算能拿得出手了。”润璃把鞋子交还给苏三太太:“四妹妹素来是个心灵手巧的,璃儿自愧弗如。”      “不单单是针黹进益了,就是这份孝心也是难得的!”苏三太太慈眉善目的看着在一旁低眉顺眼坐着的苏润珏:“这鞋儿做起来倒要费些功夫,难为润珏心里记挂着我没鞋儿穿,辛辛苦苦的给赶了出来。”      “只要母亲穿着合意,珏儿再辛苦也是值得的。”苏润珏抬起眼乖巧的回答,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哟,四妹妹在说什么辛苦呢?”耳边有娇俏的声音传来,不消说,是那个因为梳妆打扮而次次来得晚一些的苏润珉了。      “四妹妹给母亲做了一双鞋子呢,针线十分了得。”润璃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苏润珉,只见她上面穿着玫瑰红的烟罗纱衣,配着月白色的半臂,系着玫瑰红的襦裙,裙底有银线绣的缠枝丁香花。      映着将暮未暮的黄昏,苏润珉仿佛是从烟霞里走进花厅,还带着一阵香风。      毕竟是十四岁的少女,眉眼儿已经长开,有了属于自己的风情,她这么穿着,倒也不显俗气,青春真是一件万能的装饰品。      “哦,我倒不知道四妹妹针黹长进如此!”苏润珉转头看了看苏润珏:“四妹,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也做一双鞋儿呢?”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把她的美貌减去了一半。      润璃心里暗自叹气,自家这个大姐,若去外面做客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只要一开口,定然会说出一些让她形象大打折扣的话。但是润璃转念便想到大姨娘,嗯,苏润珉真是有乃母之风啊。      “润珉,你倒惦记上你四妹的针线了!”苏三太太有点不高兴:“什么时候你也能做双鞋儿给我来看看?”      “三妹妹好像也没做鞋儿给母亲吧?”苏润珉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润璃唇边的笑容慢慢漾开,像牡丹苑前庭的杜鹃一样明艳:“大姐倒是提醒了我,娘亲,我过几天做双鞋儿给你来穿。”      “你做的鞋儿我可不敢穿,怕还没走上几步,鞋底儿就掉了!”苏三太太宠溺的用手指戳了下润璃的头,看得苏润珉和苏润珏两人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她们身边的宝珑和春兰心里都在暗暗的腹诽:再用那种眼神儿看着太太也没用处啊!谁叫你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说实在话,太太对这两个庶出的女儿真心不错,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和三姑娘同一个等分的?她们实在真不该奢望别的了。      苏三太太似乎觉察到了两个庶女异样的目光,转过头来清了清喉咙道:“今儿唤你们来,是有重要事情要和你们说。今日下午我传了宝珑来清远堂,润珉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苏润珉的脸色有点苍白:“母亲……”      “亏得宝珑丫头机灵,否则今日这事情还不知道该怎么了结!就算我仗势压住了,也拦不住他们到外面胡说!现儿帕子也被宝珑丫头抢了回来,事情也撇清了,我才能好好的喘口气!”苏三太太眼里似乎有小刀嗖嗖飞出,割得苏润珉生疼:“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好好想着,别堕了我苏府的名声!”      “母亲,那帕子确是宝珑的……”苏润珉脸上一阵难堪,眼中有淡淡的泪雾:“女儿再孟浪,也不会把自己贴身物事给别人……”      “罢了罢了,这件事就到这里不再提,润珉去好好的抄《女诫》十遍,抄好了送给我过来过目!只是以后行事千万得想清楚,不可再因贪着那蝇头小利就把女儿家清白的闺誉给葬送了!”苏三太太摆摆手:“我倒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们说。今日李同知夫人过府来叙,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      “母亲,李同知太太来了?可有何事?”苏润珏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还是上面要有人啊!润璃坐在苏三太太身边,默然。      “李家三姑娘已经定下婚事了,以后每十天她会来苏府一次向刘娘子请教针黹,绣她的嫁衣。”      “清音这么快就订亲了?”苏润珉吃惊的叫了起来:“三月三日杭州诗会看到她都没有听她提起呢!母亲,可知道是哪户人家?”      苏三太太凉凉的瞥了苏润珉一眼:“润珉,你素来和李家三姑娘交好,我想提醒你,以后她来苏府,你倒是要学会避开些。”      “为何?”苏润珉一脸的茫然。      “因为她是被两江总督高大人家定下做高瑞公子的贵妾,我不想你再和她来往频繁带累了咱们苏府姑娘的名声。”      “贵……妾?”苏润珉瞠目结舌的看着苏三太太:“她给高公子做妾去了?”      “所以你们要自知身份,不要再和她来往,没得堕了我苏府的清名。”      “是。”苏润珉和苏润珏都低着头应下,可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淡淡的化开,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枚石子,很快就化出了成圈的涟漪。      成了贵妾?苏润珉一边往蓼风阁走,心里一边在消化这个消息。      贵妾也不错啊,至少是两江总督公子的贵妾,身份怎么样也比一般小门小户家的儿媳妇要金贵吧?既然她李清音可以成功,那我又何尝不可?苏润珉出神的想着这件事情,脚步也轻快起来,倒把丫鬟宝珑落下了一大截。      “娘!”苏润珉几乎是小跑进了大姨娘的屋子。大姨娘正歪靠在美人榻上,旁边有个十多岁的丫头正在帮她捶腿。      “珉儿!”大姨娘惊喜的坐了起来:“宝钏,去把那碟子豌豆黄端来给大姑娘吃。”      “娘!”苏润珉一头扎进大姨娘的怀里,撒娇的说:“我想你了。”      “珉儿,你该叫我姨娘的!”大姨娘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往院子外面看了看:“太太才是你的娘呢!”      “就这院子里我叫叫又怎么了!”苏润珉眉头一皱:“娘,你也太小心了!”      大姨娘两片厚实的嘴唇嗫嚅着:“这不合规矩……”      “好啦好啦!娘,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李同知家三姑娘,那个叫李清音的,许下人家了!是给两江总督高大人的儿子去做贵妾呢!”      大姨娘的脸色都变了:“去做贵妾?李同知也愿意?”      “怎么不愿意啊?在三月三杭州诗会上,谁都看得出来是李清音自己巴巴的贴到高公子身上去的,摆明了就是冲着贵妾那个位置去的!”苏润珉的语言有点激动:“两江总督可是正二品的官呢,家里肯定是白玉为堂金作马,何等的气派!”      “可是,珉儿,她只是去做妾啊!”大姨娘拉住苏润珉的手让她镇定下来:“就算做贵妾,那又如何?你看看二姨娘,她不也是贵妾吗?就因为四姑娘一句话,她就被禁足一个月,现在好不容易一个月满了,也不见老爷去她那里歇上一个晚上!”      “可是,李同知家的大姨娘……”苏润珉压低了声音:“她不就是得了独宠的?”      “她自是不同,李大人每年的打点,很多都是她家出的银子,看在钱的份上,李同知大人也不会亏待了她,她可是一座金山呢!”大姨娘抬起手,拿着袖子擦了擦眼泪:“都怪娘的出身,带累了我的珉儿,娘别的不求,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别再卷到这种后院之争了。太太可是个好人!可换了别人家……”      大姨娘拿眼睛看了看端着豌豆黄站在一旁的宝钏:“放下碟子,你自己出去耍耍罢!”      那宝钏倒也是个机灵的,看了那眼风儿就知道大姨娘有体己话要和大姑娘说呢,打了个千儿就撒腿跑了出去。      “你是不知道了,苏府大房,都死了两个妾了!”大姨娘拉着苏润珉的手都在发抖:“一个说是说生产的时候遇到血崩,可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另外一个可是被大太太寻了个错处,一顿板子打了下去,然后故意搁着不让人给她上药,没得半天功夫,一个鲜活的人就给活活折腾死了!”      苏润珉也是浑身一颤:“娘,这些都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别看着大户人家的贵妾外表穿得光鲜,那可不是人过的生活,成天就像是踩着独木桥过生活,说不定哪天,桥就断了!”大姨娘望着苏润珉的眼睛已是眼泪汪汪:“上次你说过那些糊涂话,说想给世子爷做妾,娘希望你全部忘记了,不要心这么大!太太是个宽容的,能容人的,可架不住你这么瞎折腾!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太太也不会为难你,包管大红花轿,三媒六聘的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苏润珉看着大姨娘那焦急的神色,倒也有一点茫然,难道自己刚刚想的,真的全错了?做妾,难道真如娘亲所说,前途艰险吗?      大姨娘看着苏润珉那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越发着急,用力捏了捏苏润珉的手:“珉儿,你千万不要糊涂,安心等着老爷太太帮你许下人家就是了。”      “娘,珉儿回去好好想想。”      “不用你去想!你一个姑娘家,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说出去被人笑话!”大姨娘的嘴唇都哆嗦起来:“就算娘求你了!”      “好啦好啦,你就那么爱啰嗦!”苏润珉站了起来,整了整蹭乱的头发:“你就别担心我了,我自有分寸!”      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大姨娘合掌喃喃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的珉儿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转眼看了看小几上摆着的那碟豌豆黄,猛的站了起来追出院子:“珉儿,你还没吃糕点呢……”      然而,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喊。      却只见玫瑰红的背影早已姗姗走远,消失在模糊的暮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苏润珉初议婚事   今天苏三老爷回得很晚。      一身的酒味儿熏得苏三太太皱了皱眉毛:“今晚和谁喝酒去了呢?”      一边询问着,一边打发木槿去准备热水。      “李同知请我吃饭,说是感谢我们把刘娘子借出来给他家三姑娘帮着绣嫁衣。”苏三老爷的脸有着两片红红的胭脂色,挨挨擦擦的贴到苏三太太的脸边来:“佩蓉……”      “怎么了?”苏三太太眼波流转,在灯下分外妩媚。      “李同知在席间提到他的庶长子李清华了。”苏三老爷捉住太太嫩白的手:“他想替李清华说亲,求娶大姐儿润珉,你觉得如何?”      “李同知家的庶长子?”苏三太太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我倒是听李同知夫人说起过这个庶长子,人倒是老实本分,可有点痴傻,今年都十八岁了,还是个懵懵懂懂不知事的!虽然说润珉也是庶出的,可和李家那个庶长子比,不知伶俐了多少去。如若我答应了这桩婚事,只怕以后润珉会怨恨我。”      痴傻只是回绝的一个借口,苏三太太心里想着的是,与其嫁个五品官白身的儿子,不若回京后叫老爷帮苏润珉相看那些殿试被录用的进士,遇着那机灵些有头脑家境一般般的,赶紧给她定下来就是了。      莫欺少年穷,给苏润珉定亲不要看对方的家境,要紧的是看有没有能力。苏润珉是庶出的,高门大户不会聘她做正妻,找那些没有什么根基的,有苏府帮衬着,过得几年定能给苏润珉争个诰命回来,到时候璃儿议亲也就没什么障碍了。      “那就罢了。”苏三老爷一张嘴,喷出阵阵酒气:“我们暂且不管这些事儿,先……”说着话,嘴已经凑到苏三太太的唇边。      “太太,热水已经备下了。”木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适时的把苏三老爷进一步的行动活生生的扼杀。      “老爷,看你呀……”苏三太太娇嗔的横了一眼,话音拉出一管长长的尾子,撩拨得苏三老爷心里都是痒痒的,更难以自制,他不仅没有放开苏三太太,反而一个翻身圈住了太太,双手搂住她倒向那张阔大的拔步床:“别管那么多,等下再叫热水!”      木槿在外面听到那种声响,臊得一脸通红,只能去厨房通知再备热水等着老爷太太吩咐。      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一夜温存不提,两人都忘掉了曾经商量过苏润珉的婚事。      可事出凑巧,那晚跟着苏三老爷的长福是大姨娘这边小丫头宝钏的亲哥哥,兄妹两人闲聊八卦的时候,长福就把这个事儿给扯了出来,说那天晚上李同知曾向老爷提起两家结亲的事情,想迎娶苏府大姑娘做李家的儿媳妇。      宝钏听到八卦离自己如此之近,激动得小脸通红,一路跑了回去给大姨娘报信儿。      大姨娘正坐在院子里慢吞吞的绣着一块手帕。      她是丫鬟出身,也没学过什么女红,绣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但她心里总想着能够绣一个像样的东西给大姑娘做嫁妆,所以每天都很刻苦的在练习,手里这块帕子已经是拆了绣,绣了拆,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当大姨娘正眯着眼比对着针法的异同时,宝钏兴奋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姨娘,姨娘,我听到个天大的喜讯儿!”      “喜讯?”大姨娘茫然的望着奔跑到面前的宝钏,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八卦的光芒。      “是呀,是呀,是关于咱们大姑娘的!”宝钏气都没顺过来,手插在腰上,呼呼的喘着。      “关于大姑娘?”大姨娘本来一片茫然的眼神变得清澄起来:“快说说看!”      “姨娘,前天晚上,那个李同知大人请老爷在风雅楼吃饭,有想和苏府议婚的想法,求的是我们家大姑娘,去做他家的大儿媳呢。”      “有这样的事情?”大姨娘惊喜的站了起来:“我得去问问太太,拿个准信儿!”      放下手里千疮百孔的帕子,大姨娘拢了拢鬓边的头发,整了下身上得到衣裳,就带着宝钏去了牡丹苑。      苏三太太对大姨娘的突然到访也很是惊奇。      大姨娘在苏府是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她总是安安分分的呆在蓼风阁里不会出来;倒是二姨娘,不时的会扭着那杨柳小蛮腰来牡丹苑招摇下,说些“老爷昨晚在杏花天的时候如何如何”这样的话来刺激苏三太太。      看到迈着急快的步子走进来的大姨娘,苏三太太突然想念起那个一个月没有出门的二姨娘了,一个月时间到了,按说她也该出来露露面了,这样沉得住气儿,还真不是她的风格。      “太太!”大姨娘的双眼满是期待,那两片厚厚的嘴唇都在微微的颤抖。      苏三太太一怔,大姨娘很少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一般都是把嘴唇闭得牢牢的,低眉顺眼的等着她吩咐事情,而今天,她竟然抬起头来了,而且还抬得那么高!两只眼睛里面放出热情的亮光,让      苏三太太看得一阵发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大姨娘用热切的眼光看着苏三太太却得不到回应,心里也一阵嘀咕,难道是宝钏丫头的消息有误?但还是不愿意放过一线希望,她犹犹豫豫的开口问:“太太,听说前儿晚上老爷和李同知大人一起用的晚饭……”      苏三太太脑袋里突然闪现过苏三老爷的话,蓦然明白了大姨娘此行的目的。      “你是想问关于大姑娘的事情吧?”苏三太太看了看大姨娘,毕竟都是做母亲的人,知道她为苏润珉担心,也不想为难她:“老爷回来和我说过了。李同知大人确是有意替他庶长子求娶大姑娘。”      “谢谢老爷太太了!”大姨娘听得此话,眉毛立刻就飞了起来,喜不自禁,两只手不停的绞着手里的帕子,眼圈儿却是红了。      “你且不用这么着急,听我说完!”苏三太太叹了口气,大姨娘也真是性急了些!“照理说,李同知庶长子这身份儿,大姑娘嫁过去也不会辱没了她,只是他家那庶长子,人有点痴傻,不是个伶俐的,今年十八了还是个白身呢!我想着若是答应下来,大姑娘将来必会怨恨我,所以和老爷商议着把这事情给推掉了。”      “什么?推……推掉了?”大姨娘一着急,都有点结巴:“太太,妾身倒是觉得这亲事不错,门当户对挺般配!”      苏三太太看着大姨娘涨红的脸不由得心里一苦:“姨娘觉得这桩亲事门当户对吗?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老爷现在是正四品,外放都快十年了!今年回京述职以后定能升到三品。李同知才五品官,而且也不像是个有大前途的,你觉得这亲事般配?大姑娘明年才及笄,回京以后再定亲事,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这个……”大姨娘张着嘴,脑袋里被那些三品四品五品弄得乱七八糟,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再说了,那个李清华虽然占着个长子的名头儿,可究竟是庶出的,李家的产业大半还是会落在他们家二少爷身上。如若李同知大人是为他家二少爷求娶,我是想也不想就会答应的,可是他偏偏是替他家庶长子求的,我自然要好好替大姑娘打算!”苏三太太看着大姨娘一副懵懂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能明白我的用心没有?你且去罢,大姑娘的婚事,我和老爷都会留心的!”      大姨娘一腔欢喜的跑了过来,却突然被兜头兜脑淋了一盆冷水,刹那之间,热血凝固成了脸上的那抹尴尬:“多谢太太……那我走了。”      苏三太太捧起茶盅,吹了吹从杯子里升起的袅袅水雾,不想看大姨娘那失望的眼神:“你去罢,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大姨娘依依不舍的从牡丹苑挪了出去,一步三回首,看着苏三太太的眼神似乎都缠绵了起来。      “姨娘!”宝钏一边扶着大姨娘走出主院,一边忿忿的说:“太太怎么就把这么好的婚事给推了呢?那个李家大少爷再不济也是长子,总能分到足够的家产,哪里能吃了亏去?我看呀,分明是太太不愿意大姑娘嫁得好呢。”      大姨娘听到这句话,浑身一哆嗦,抓住宝钏的手紧握了一下:“太太自然是要考虑周到的,你不要乱说。”      “可奴婢怎么就觉得太太不像是全心全意帮大姑娘打算呢?”宝钏疑惑的睁大了眼睛:“太太考虑的是三姑娘吧?大姑娘她怎么会管!”      三月的风仿佛蓦然的冷了,大姨娘停在那里,全身都有点发冷:“宝钏,在说些什么呢,太太是管着整个内院的,大姑娘的事情她自然会操心!”      “哟,谁操心什么呢?”一个柔得似乎能滴出水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却见一个穿着橙红色上衫长裙,配着银白色镶滚珠边褙子的女子从身后花丛中走了出来,她眉若远山,一双不是特别大的眼睛里却如盛着一泓春水,生生的叫人流连其中无法自拔。      “原来是二姨娘。”大姨娘看着二姨娘由秋盏搀扶着,慢慢走到面前,看着她依旧风韵犹存的容貌,不由得自行惭秽起来。      大姨娘的年龄比苏三老爷要大,长得也很普通,当年苏老太太看着她老实,身材体格像个好生养的,这才挑出来给苏三老爷做屋里人。可自从苏三太太进了门,她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二姨娘被抬进来以后,她在苏府就基本上透明了。大姨娘知道自己容貌比不了二姨娘,况且二姨娘是抬进来做贵妾的,所以看见二姨娘都有几分自卑。      “我说姐姐,刚刚听到你们在说大姑娘的婚事?”二姨娘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天大的喜事呀!李同知的长儿媳,这可是多少人家都盼不到的好事情!怎么太太就给推了呢?啧啧啧,要是能轮上我珏儿,我可是拼死拼活也得帮她应承下来!”      大姨娘的脸有点暗淡:“我是个没身份的,比不了妹妹的地位。”      二姨娘的眼珠儿一转,那泓春水就如碧波般荡漾起来,眼风儿扫过去,大姨娘忍不住冷冷的打了个寒颤:“我倒觉得,事关重大,再怎么着也得去试一试呢!老爷肯定是不知道太太的打算,你好好的和老爷去说说,老爷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可太太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大姨娘一脸的憨实,虽然担忧,但也记得自己该守的本分,说起话来也有点瞻前顾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老爷开口!这些事,原本就轮不到我们这些姨娘来操心的。”      二姨娘脸上挂起不悦的神色:“哎呦,你怎么就这么想不通透呢!你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嫁得好你才能安心是不是?你以为太太会真心实意为大姑娘打算?我和你说,上次武靖侯世子来的时候,太太带着他去含芳小筑去用饭呢!那会子都不许大姑娘和四姑娘去含芳小筑请安,你说太太是在为谁打算?”      大姨娘呆呆的站在那里,一脸为难:“我都很久没见到过老爷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样说话!”      二姨娘看了看大姨娘那平平板板的脸孔,拧紧了眉头:“你怎么就这样木讷!这样吧,姐姐你去把老爷请到蓼风阁来,我在旁边帮衬着你说说话,好让老爷知道太太的私心,赶紧的去把大姑娘的亲事给定下来!”      大姨娘看了看一脸焦急的二姨娘,心里升起一种浓浓的感激之情:原来自己以前都看错了二姨娘,其实二姨娘是一个古道热肠,急人之困的好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开心,封面被换了,这些天正琢磨着想换封面呢,可我怎么输入图片信息都说不对,结果今天来更文一看,怎么谁就帮我换了?还是一张美美的封面哟!   开始还以为是灵异事件,结果群里的基友们告之说有时候编编会帮着换封面滴   BB是不是看偶那张既没书名又没作者名的封面很恼怒了……于是……换掉!   据说我滴BB是女王攻哟……   偶已经做好了委委屈屈的小受状了……   BB怒喝:你在说什么呢?   偶:爬走,偶老老实实写文去,不用拿鞭子抽偶啊,啊啊啊…… ☆、蓼风阁含泪陈情   苏三老爷才踏入二门,就看到一个梳了两条大辫子的丫头正在紫槐树下探头探脑的望着他,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紫槐花瓣,显见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二门值夜的袁婆子堆起一脸的笑:“老爷,那个是大姨娘屋里的宝钏丫头,说奉了大姨娘的话在这儿等着老爷,有要紧事儿请老爷过蓼风阁去呢。”      苏三老爷脚步一滞,望了望那个萧瑟着缩着身子站在树底下的丫头,两只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紧紧的盯着他,带着一脸期待的神情,突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冷落了十多年的大姨娘,自从成亲以后,她就慢慢淡出了自己的生活,除了过节的时候,偶尔可以瞥见旁边桌子坐着一个长相憨厚的女人。      苏三老爷根本没有往大姨娘邀宠那方面去想,因为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的举动,今天竟然打发了个小丫头在这里等着他回来,显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议。      “派人去和太太说一句,今晚我不过去了。”苏三老爷回头对着二门上的袁婆子说了句,就跟着宝钏往蓼风阁那边去了。      袁婆子瞧着宝钏轻快引着苏三老爷往前走着的背影,恨恨的啐了一口:“不长眼的小蹄子!竟然还打着大姨娘的幌子到二门来勾老爷了!看那双眼睛就不是一个好货色!不行,我得告诉太太去!”      苏三老爷跟着宝钏走过园子里的青石小径,心里在却想到了很遥远的以前。      那时候大姨娘还是他的贴身丫头,叫做金梭。      他有四个贴身丫头,大姨娘是她们里面长得最不起眼的,可也是最得母亲喜欢的,母亲总是夸她老实本分,每次来他屋子总会多看金梭几眼。      后来刚满十六岁,母亲指了金梭给他做屋里人,在一个春天的晚上,四周弥漫着甜甜的花香,他从书房回到自己的内室,却发现自己的房间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      “金梭?”看着她慢慢的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少女曼妙的身材在他面前展露无遗,他忍住心中莫名的悸动问。      “少爷,太太指了我做你屋里人……”金梭的脸蛋通红,声音细得几不可闻。      她的身材比她的脸具有诱惑力,他抱住了她,少女身体特有的柔软和芬芳让他沉醉了,那晚他沉沦在如水一般的柔情里,把自己从男孩变成了男人。      经过那个晚上,他莫名其妙就宠上了金梭,每天都要金梭陪着过夜,没有她的晚上,似乎是那么的索然无味。因为怕对她的身子不好,他不让金梭喝避子汤。不久后的一天,金梭晕倒在房间里,请大夫来看便说是有了身孕。      着这件事,苏老爷震怒了。苏家诗礼传家,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合规矩,媳妇没进门怎么能叫通房丫头有孕?这个丫头肯定是个狐媚的!不用说,一碗落子汤灌下去,然后直接发卖了就是。   当年的他,端着那碗落子汤走到金梭面前,手都在打颤。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难道就不能把他留下来?金梭捂住还看不显形的腹部,忧伤的看着他的眼睛。      就在两人默默对视的时候,银锁跑了进来说太太来了。      母亲救了金梭和她的女儿,没有理会苏老爷的震怒,直接把金梭接到了自己屋里,一直住到她生下苏润珉,后来金梭就成了大姨娘。      一年后他迎娶了许佩蓉,揭开盖头的刹那,他才发现原来苏老爷说的是对的,他的良配就是佩蓉这样的人,有着大家闺秀的举止,有着如花似玉的美貌,有着诗情画意的情怀,还能有打理后院的才干,所以他的柔情全部转移在苏三太太身上,选择性的把金梭遗忘在一个尘封的角落。      走在这条通往蓼风阁的小径上,苏三老爷好像把记忆的匣子打开,过往的一切又一点点浮现在他眼前,毕竟大姨娘是他第一个女人,这点是怎么也改不了的事实,是他铭刻在那个无人知晓的深处的一段美好。      很久都没有正眼瞧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一个月前在清远堂发落了二姨娘,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当时心情很不好,也没有仔细瞧她,眼睛大大约约的晃过去,好像穿的也不差——苏三太太在这些方面是从来不会亏待姨娘们的。      “老爷,到了!”小丫头的声音脆生生的在耳边响起:“老爷,仔细着门槛。”      苏三老爷看了看身边这个小丫头,眉眼之间倒也是个伶俐的,只是那双眼睛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神色,有点娇柔有点可怜。      “你倒是个细心的,有你服侍姨娘倒让人放心。”苏三老爷淡淡的说了句,迈步走进了蓼风阁,把那小丫头宝钏晾在门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老爷!”看见苏三老爷的一步跨进蓼风阁的小厅,大姨娘扶着桌子站了进来,一脸红润,激动得腿都在打哆嗦,多少年了,老爷都没有在晚上进过她的院子!看得旁边二姨娘心里一阵发堵,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你有什么事情?”苏三老爷走了进来,看了看久违的大姨娘,一袭桃红的衣裳让她并不白皙的脸显得有点暗淡的灰黄,用眼风扫过房间,又看到一个娇怯怯的美人立在离大姨娘不远的地方,在朦胧的灯光下,那张脸显得分外的妩媚,那个不是二姨娘又是谁!      “老爷,妾身听说李同知大人有意……”大姨娘张了张嘴,话却没说完,可怜巴巴的看着苏三老爷。      苏三老爷瞬间明白了大姨娘找他有什么事情,他坐了下来,朝大姨娘点了点头:“李同知倒是提了下这事,但是我和太太商议了下,觉得他家庶长子并非珉儿的良配,所以不提也罢。”      “老爷!”大姨娘的眼里瞬间出现了水雾,她上前一步扑了过来,抓住苏三老爷的手,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滴落在苏三老爷的手背上:“老爷,珉儿可是你第一个孩子,你怎么也该帮她好好打算,这门亲事挺合适她的,为什么就不提了呢?”      苏三老爷抬起眉毛看着扑倒在他膝盖上哀哀哭泣的大姨娘,眼前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金梭,每天都尽心尽力帮他打点好一切,只是憨厚的笑着,在远远的地方望着他,不由得心中一暖,握住大姨娘的手用温和的声音说:“你不用这么着急,太太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定然不会亏待了珉儿的。”      “哟,老爷,你还真以为太太是一碗水端平?”二姨娘看着大姨娘伏在苏三老爷膝盖上,心里已经是酸溜溜的很不开心,再听着苏三老爷温和的声音,站在一边眉毛牙齿都酸得掉到了地上。      自己解禁足也有好几天了,可苏三老爷竟然没有去过杏花天一次。守二门的袁婆子和李婆子都是苏三太太的得力干将,自己肯定不能守在那里等着苏三老爷进园子。今天自己来蓼风阁的目的,主要是想拿着帮大姨娘说话的由头,在苏三老爷面前撒娇卖痴一番,顺带着把苏三老爷拐回杏花天去,所以遇到可以开口的机会,赶紧上去用眼波儿勾引下老爷才是正经事情。      “老爷,你都不知道吧?”二姨娘杨柳小蛮腰,款款摇摆着走了上来,一双杏核眼里转着波光:“太太心里怎么会记挂着珉儿和珏儿呢。上次世子爷在的时候,太太就带他去了含芳小筑用饭,可压根儿没想到喊上珉儿和珏儿!”      “什么?太太带世子爷去含芳小筑用饭?”苏三老爷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眼中带着愠怒看着二姨娘:“你又听谁乱嚼舌头?太太家教严谨,从小就是经过正规的教养妈妈调教的,岂会不知男女大防?又怎会带着世子爷去璃儿闺中用饭?你听着风声就是雨,不仅不制止,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跟着说这些话,究竟是何用意?”      二姨娘一个甜蜜蜜的笑容还来不及送出就被苏三老爷的话冻结在唇边,她张口结舌的望着面前那个一脸不快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看你禁足一个月还是太短了些!”苏三老爷冷冷的望了她一眼:“你还是好好的呆在自己的杏花天,少出来招摇,免得听到些什么没影子的话就拿了到处说!”      二姨娘搽着官粉的脸变得雪白,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苏三老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姨娘也被苏三老爷莫名其妙的怒火惊得站了起来,双手把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也不敢再吭声。      “秋盏,还不把姨娘扶回杏花天去!”      看着二姨娘被秋盏扶着,脚步踉跄的走出小厅的大门,苏三老爷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个大气都不敢出的女人,有些厌烦:“金梭,你也不要听着别人说几句闲话就被挑唆了!太太还会不帮珉儿打算吗?李同知那个儿子,确实不是个伶俐的,珉儿嫁他是委屈了珉儿!再说李同知后院不宁,我也不想让珉儿去吃那种苦!今年就能回京述职了,明年珉儿及笄了就帮她在京里定下人家,以后也能经常回来看看你不是?”      “老爷!”大姨娘抬起那张泪水纵横的脸,精心扑好的胭脂水粉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脸上红一堆白一块,惨不忍睹。苏三老爷眼前浮现出苏三太太那如白瓷般精致的容颜,不由得对大姨娘生起一丝厌恶:“赶快去先洗把脸,珉儿的事情就不用你多想了,我去牡丹苑那边了,你早点休息。”      “老爷……”大姨娘眼见着苏三老爷站起身子正准备走出去,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的扑了上去,从后面抱住苏三老爷:“我相信你和太太,老爷。可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来看过我,难道今晚在蓼风阁留一宿不行吗?”   苏三老爷的手停在大姨娘的手上,她从背后紧紧的抱着他,这让他心里有了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觉:“金梭……”      “你别转过脸来,老爷。看着你的脸,我很多话都会说不出来。”大姨娘哽咽着:“老爷太太对我都很好,我也不想太贪心,我只想能够好好的呆在苏家,亲眼看着珉儿嫁个好人家。老爷这些年你从来都不来看我,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是今天晚上你到了蓼风阁却又还是要去太太那里,难道我就那么不值得老爷一点点怜惜吗?”      大姨娘的脸不停的在苏三老爷肩头扭动,那件常服上面已经是沾满了胭脂水粉。      “金梭,这不是怜惜不怜惜的事。”苏三老爷拍了拍环在腰上的手:“我们的情分是从小就有的,除非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都不会让你离开苏府,你放心吧。只是我已经答应太太今晚要去牡丹苑,就不到这里歇息了。”      “真的吗?”大姨娘的哽咽声平静了很多。      “真的,我不会骗你。”苏三老爷温和的说。      “我知道了,老爷,你快去牡丹苑吧,我叫宝钏提个灯笼送你。”大姨娘松开手,用手背擦了下眼睛,扬着声音喊:“宝钏,宝钏!”      那小丫头子一溜烟跑了进来:“姨娘?”      她抬头看见大姨娘一张脸,忍着笑低下头,想笑又不能笑出来,憋得十分辛苦。      “你提了灯笼把老爷送去牡丹苑,”大姨娘吸着眼泪,用重重的鼻音吩咐着宝钏:“路上仔细给老爷照着路……”      苏三老爷抬眼看了看外面乌蓝的夜空,弯弯的下弦月清冷的挂在天幕上,衬着几点稀疏的星子,显得那么的孤单无助,突然之间他的心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包围,想到了十多年前那个有着淡淡花香的月夜,金梭光滑的皮肤贴着他青涩的身躯。猛然,他转过来对着大姨娘温柔的说:“金梭,我不去牡丹苑了,今夜就留在蓼风阁罢。”      “真的?”大姨娘抬起一张大花脸,惊喜交加的看着苏三老爷。      “是,你快去好好把脸洗下。”苏三老爷用手帮她擦去眼角那滴还没有坠落的泪珠:“记得吗?那时候你每天早上都帮我备水洗脸的。”      “老爷……”大姨娘脸上再一次泪流成河。    作者有话要说:   ☆、神龙见首自京来   苏三太太一早起来就火气很大,木槿和水莲端着洗漱用具都是轻手轻脚的,害怕因为被苏三太太捉住什么错处被责罚。      木槿朝外面使了个眼色,负责梳头的木樨这才慢慢挪了过来,拿起梳妆台上的玳瑁梳子开始帮苏三太太慢慢梳理那头乌黑的头发。      “水莲,你去找找那枝白玉梅花钗,今天戴那钗子。”苏三太太耷拉着眼睛,一脸的没精打采。      “是。”水莲悄悄转去梳妆匣子那边,小心翼翼的拉开一层又一层的抽屉,寻找起那支白玉梅花钗来,一边暗地里打量着苏三太太。      自从昨晚从袁婆子派人来禀报说老爷跟着大姨娘的丫鬟走了那时候开始,太太的脸色就不是太好了,显见得是心里不通畅——其实,老爷去姨娘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呀,以前不是隔段时间也要往二姨娘杏花天那边去?也没见太太这么酸模酸样的,怎么昨晚去了大姨娘那边,就是这样一副脸色?      苏三太太也奇怪自己火气之大,不就是去了大姨娘屋子里吗?自己是贤良淑德的正室太太,用得着摆出这副模样儿吗?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苏三老爷在耳边说的那句话:“只有你是最要紧的,别的女人都不算什么,你才是我的妻。”苏三太太心里就有十分的酸涩:为什么?为什么他说这句话才几天,就去了别的女人的屋里?      “太太,太太!”门口夏妈妈的声音响起,急促的步子朝内室走来:“大姨娘那边宝钏丫头过来了。”      “什么事情?”苏三太太强忍住心中不快,故作平静的问。      “她说是老爷叫她过来取件常服。”      “什么?”苏三太太惊愕的站了起来,完全没顾上自己还在梳发中,那力道太猛,竟然把木樨手中的玳瑁梳撞到了地上,摔成两截。      “听说老爷的常服被大姨娘的胭脂水粉弄污了……”夏妈妈看着地上一分为二的玳瑁梳,战战兢兢的说。      “哼。”苏三太太的手在阔大的衣袖里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你叫宝钏回蓼风阁去和老爷说,哪有直接从姨娘房里去府衙的,还是请老爷回主院梳洗了再去罢。”      “是。”夏妈妈低着头,弓着背,轻轻的退了下去。      “是不是我对她们太好了点,一个个都有欺到我头上来的样子了?”苏三太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太太,您的头发还没梳好呢。”木樨已经把摔碎的玳瑁梳收拾到一边,又找出了另外一把梳子,看见苏三太太丝毫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忍不住出言提醒。苏三太太朝铜镜里看看,觉得自己那披头散发的样子着实难看,不再说话,也就重新坐了下来,任由木樨拿着那头长发摆弄。      苏三老爷进了屋子的时候,苏三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明媚动人的脸上风平浪静。      她的唇边漾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老爷昨晚也不派人来说下,我也好预先叫人准备了送去蓼风阁,免得老爷这么来回跑。木槿,快点把老爷净面的水端上来。”说完这话,苏三太太莲步姗姗,托了一件常服走到苏三老爷面前,笑吟吟道:“老爷,我来给你换衣服吧,瞧这常服的肩上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苏三老爷站在那里,任由苏三太太帮他换上新的常服,看着她的脸,精致美丽,比屋子外面的春花还要动人,不禁心里一动,握住苏三太太的手道:“是我做得不对,原该派人和你来说下的。”      苏三太太心里一阵酸涩,这不是派不派人来说的问题!可是,作为大家主母,她必须要贤良淑,她无话可说!只能强忍着那种不舒服,帮苏三老爷系上腰带,低眉顺眼的说:“老爷说的什么话,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苏三老爷看着苏三太太温柔似水的神色,想起了今天早上起床时看到大姨娘那张平板无奇的脸,两相对比,心中微微一荡,不由得俯下身子在苏三太太耳边轻声说:“昨晚是我不好,一时没有把握得住。但是你放心,你才是我最中意的人。”      如有一滴雨点坠入湖心,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苏三太太脸上红晕的范围越来越大,蔓延到了耳朵边上,心里甜丝丝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舒服到了每个毛孔里,看着苏三老爷迈出门的那挺直的背影,苏三太太微微一笑,对着木槿和水莲道:“走罢,去清远堂看看今日管事的婆子们有什么事情要说。”      润璃丝毫不知道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昨晚到今天的微妙变化,她现在正带着四大丫鬟在济世堂坐着。      济世堂掌柜的昨天下午就送了个信儿过来,说这两天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穿着打扮不俗,言行举止也像是大家出来的公子,带着几个手下人来济世堂看病。前天是请济世堂唐大夫给他的管家治咳嗽,昨天又请钱大夫给他一个随从看看伤风。可奇怪的是,这两个人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   掌柜的担心是有人故意来找济世堂的茬,所以慌慌忙忙请周医女来苏府报信。      “你且不用慌张!到底是怎么情形?你仔细说说。”润璃坐在济世堂里间,对着一脸焦急的掌柜摇了摇手。      “前日,来了一个锦衣的公子……”掌柜的擦了擦汗——今年天气可真热!      那公子带着几个人进了济世堂,一进来就嚷着叫人出来给他管家看病。掌柜的陪着笑脸说济世堂只给看穷苦人家的病人,那公子白了一眼道:“我这管家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又怎么不能到济世堂来看病了?”      “看这位管家,衣着光鲜,保养得当,手上没有一个茧子,已经不能再算穷苦人了。”掌柜的赔着笑脸:“按济世堂的规矩来,如果一定要在小号看病,那就会有另外的收费了。”      “哦?什么收费?”那公子很好奇的扬起了眉毛。      “要加收慈心诊金,白银十两。”掌柜的指了指墙上的“济世堂公告”:“公子不如去看看那个,上面都写得很清楚了。”      那公子倒也大方,向旁边招了招手,就有人捧了十两白银放在掌柜的面前:“请贵堂的大夫给我管家看看病。”      唐大夫给那管家望闻问切以后,发现他身体着实康健,虽然那公子是说治这位管家的咳嗽,可他半个时辰都没有咳一次,这叫咳嗽得厉害?      昨日那公子又来了,这次请了钱大夫给他的随从看伤风。      钱大夫看半天也没看出伤风的症状,只能据实相告。那公子哈哈一笑道:“你们这医术也太差了!在下听闻这济世堂是杭州苏知府家的三小姐开的,在下还听闻三小姐医术高超,妙手仁心,可今日看来却是浪得虚名!济世堂连我这两个手下都治不好,还能名满杭州?快派人送话给你们家三小姐,本公子明日上午再来!”      润璃听完掌柜的话,微微一笑:“那他是存心来找茬?”      掌柜的这些描述,听起来这位公子分明是故意为之,难道是杭州医会再一次按捺不住被济世堂抢了生意才出此策?润璃想起了回春堂的段大夫,他是杭州医会的会长,刚刚开这济世堂的时候,他不知济世堂的幕后东家就是自己,派人来千方百计的进行骚扰,煽动小混混来收保护费,甚至找些人扮病患来求诊,然后叫嚣济世堂大夫没水平,普通的伤风头痛都不能根治。      段会长的所作所为把润璃请来镇店的南山隐叟气得不行,可是南山隐叟精于医术,对于这些世上的腌臜事也无计可施,只能高声呵斥段会长只知赚钱,良心全喂狗了。可段会长那种没脸没皮只人,呵斥几句他又怎么会在意?所以南山隐叟骂归骂,该来的骚扰还是继续来了,掌柜的愁得不行,只能送信给当时只有七岁的自己。      得了这个信儿,润璃在含芳小筑里想了想,然后就想了个主意。她请苏三老爷出面主持,让济世堂和回春堂打擂台,当众医治病患,这样就可以看出济世堂的坐堂大夫的医术的优劣。经过三天三夜的比试,南山隐叟毫无悬念的胜出,先前因为段会长千方百计的诋毁而产生的误解被消除了,大家都对济世堂的医术有了信任感。      段会长在南山隐叟精湛的医术前不得不甘拜下风,同时也明白了济世堂幕后的东家和苏知府有莫大的渊源,否则苏知府又怎会出面来主持这场比赛?最后当他终于知道济世堂真正的东家就是苏知府的三小姐时,他就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全收了起来,杭州医会共同协商以后,决定对济世堂所作所为视而不见,既不把它吸收进杭州医会,也不再想什么办法去对付它。医会的头目们都在家中焚香祷告,希望苏三老爷的政绩早日上达天听,能够早日调回京都任职。      过了五年了,一直风平浪静,段会长又怎么会突然跳出来闹事呢?而且还是继续用这种低劣的手段?不,不会是他,润璃心里默默摇头,那这人究竟会是谁?      “姑娘,看来那公子叫咱们的大夫给他手下看病全是幌子,他是想要诱你出面,定是有所图谋。”嫣红担心的看了润璃一眼:“姑娘,你还是不要出面去见他。”      这边葱翠已经忍耐不住,眉毛一竖,眼神就火爆起来:“这种人着实可恶!藏头露尾的,连名字都不敢留一个,还想见我们姑娘,他想得倒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仗着有两个臭钱就神气了?”      黛青按住葱翠的肩膀笑着说:“看你这个炮仗脾气!那人一定要见姑娘,不如我扮了姑娘出去,好歹我也跟着姑娘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也能知道些病症。”      掌柜的在一旁点着头:“黛青丫头这个提议好!那公子定是没见过三小姐的,随便让谁冒充下三小姐就是了!”      润璃笑了笑,转眼看了看身边脸上写满忧虑的丫鬟们,慢慢开口了:“那人不是想见我吗?随便找个人代替我出去,他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迟早还得逼我出面,还不如我直接出去见他!我就不相信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屋子里几个人,紧缩着眉头,看着一脸轻松的润璃,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三小姐!掌柜的!”伙计陈二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那位公子又来了!”      几双眼睛都不约而同的盯在润璃脸上,却见她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你们也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般沉不住气?走吧,都出去跟我见见那个神秘的公子爷!”      走到济世堂的前堂,润璃便看到了几个人拥簇着一位贵介公子围在药柜前,那人穿着亮紫色长衫,很是令人移不开眼睛。      他身上并没有披金戴银,衣裳上也没有繁杂的绣工,极为简单的在腰间系了一块白色的玉珪,淡淡而柔和的映衬着那华丽的紫色,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睥睨旁人的气场却让润璃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他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平常的人身上不可能有他这种不必张扬却已经彰显的气质,那种气质是通过从小的培养才能形成的,是经过时间的积淀慢慢潜移默化脱胎而出的。就如暴发户的家庭再用重金修缮自家的园子,却始终不能达到那种内蕴含蓄的效果一样,一个平常人家的子弟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气场。      莫非他和梁伯韬一样,也是一个公侯之子?      这样一个人,有必要来杭州济世堂找麻烦吗?况且自己在他的眼睛里并没有看到恶意,只有一种探究和好奇。      或许是掌柜的太谨小慎微了。      毫无畏惧的走上前去,润璃含笑问道:“不知今日这位公子的哪位随从又身患奇症呢?”      听到这清脆的声音,那公子猛然转过头来,却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位少女,身量不高,形容尚小,但是眉眼之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没有大家闺秀见到外男时的羞涩,也没有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打量,就像一阵春风般,带着和煦的温暖,让人看到以后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突然热了,又突然冷了      大家都要注意衣服添减,保重身体哟       ☆、若非群玉山头见   “杭州知府家三小姐?”那位紫衣公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润璃。      “正是。”润璃朝他微微一点头:“公子看得起济世堂,这两日都把疑难杂症患者送来医治,只惜敝号医术精良的大夫不多,无法为公子治愈病人。如公子随从的病还未大好,小女子倒可以向公子推荐东街的回春堂,有杭州医会段会长坐堂,端的是杏林圣手,公子可往那回春堂去看看。”      “我倒第一次听到大夫向病人推荐另外的药堂,难道三小姐还愿意把到手的生意往外推?”紫衣公子一挑眉,双眼炯炯的望着润璃,不愿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肯定是粉面含羞,低眉顺目了,可这位杭州府三小姐却没有半分退却,反而迎着他的目光,眼中没有半点妥协,就连她身后几个丫头,也没有畏惧的感觉,挺直了身子站在那里,毫不胆怯的看着这边,这个苏府三小姐,还真是有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医者父母心,只要能治好病人,何必分哪个药号?这位公子把看病和做买卖联系到一起,未免太世俗了些。”润璃看了看紫衣公子身后的人,缓缓道:“我看公子的随从皆是脸色发白,脚步虚浮,不如赶紧送回春堂去医治,切勿耽误了时机。”      “医者父母心?这句话倒是说得有趣……难怪杭州府人人交口称赞三小姐有菩萨心肠!”那紫衣公子爽朗一笑:“哈哈哈,今日一见,三小姐不仅有菩萨心肠,而且也是伶牙俐齿,冰雪聪明!”      “承蒙夸奖。”润璃回报的一笑:“那公子赶紧去吧,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三小姐是聪明人,何必说这些虚无的事情?既然三小姐已知我来意,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事了。”那紫衣公子翩翩转身,往大堂里一张高脚椅里坐了下去:“在下姓许,你可以喊我许四。”      “许四?”润璃摇摇头道:“这样喊公子不妥罢?”      “有何不妥?名字只是一个标记而已,何必那般执着?如果三小姐不介意,我喊你苏三,岂不妙哉?”      如果正在喝茶,润璃保证自己会一口热茶喷到那位许四公子的脸上——苏三?前世她虽然对文学戏剧什么的并不爱好,可对那着名的《苏三起解》并不陌生。一个娇滴滴的旦角出场,满脸抹得粉白,阔大的水袖半掩着花一样的容颜,然而那眼波却始终无法被水袖给掩盖,媚眼如丝,丝丝从袖底漾了出来化成若有若无的含情脉脉,接下来便是软软的音调咿咿呀呀的唱出:“苏三离了洪洞县……”      “我还是喊你许公子吧!”润璃忍着笑回头吩咐嫣红:“嫣红,去给许公子沏上一杯好茶来。”      “是。”嫣红和绒黄退了下去,润璃在另外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      “那许公子来济世堂到底有什么事情?”润璃淡淡的说:“如若我能办到,自然会出手相助,若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那就请恕小女子爱莫能助了。”      “三小姐果然豪爽,乃性情中人也!”许公子赞许的看了看润璃:“我的事情也只有三小姐能帮上忙。”      “请讲。”      “我是想来向三小姐请教关于如何开办济世堂。”那许公子不再推辞,直接切入正题。      “济世堂的营运方式?”润璃挑了挑眉:“莫非许公子有意开办药号?济世堂并不盈利,只能勉强支付掌柜伙计的工钱而已,如果许公子想要赚钱,那还是不要往这个方面想了。”      “难道这天下就只有三小姐有菩萨心肠?”许公子微笑的看着她:“在下也想和三小姐一样,以父母心来对待天下百姓。”      润璃心里一惊,再一次仔细打量了下对面坐着的许公子,“以父母心来对待天下百姓”?又有谁能用这样的口气来说话?难道他是皇上?不对啊,师傅正在皇宫给皇上治病,而且年龄也明显不对!那就是心系天下的大周朝愤青了?想当年能在岳阳楼挥毫写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文正公,就是这一类清流人物!      但是不管他是谁,只要能为百姓着想,能创办像济世堂这样的药号,为天下更多穷苦人民治病,又何乐而不为呢?想到这里,润璃唇边泛出一朵笑颜,两颊出现了两个浅浅的梨涡,似乎里面盛着上好的桃花酿,让人醉在这春日的点点桃红里。      许公子看着润璃脸上慢慢呈现的微笑,心里也是一怔,原来世间还有这般清澄的笑容,没有半点杂质,那么的纯真洁净!      “那许公子打算到哪里开办呢?”      “我打算在京城开办一所这样的药号,但是还不太清楚济世堂是如何经营,既能做到让贫苦者能不付医药费也能盈利支撑这家药号继续下去。”许公子好奇的看了看墙上贴着的那张“济世堂公告”:“这里面写的,在下倒有几条不太明白,想问下三小姐。”      润璃看了看墙上的公告,写得很清楚啊,为什么会不明白呢?      那许公子指了指第三条:“为什么要登记家住何处?这些不是里正们该做的事情吗?为什么到济世堂来看病要把住处都写下来?”      “哦,这一点啊?”润璃朝掌柜的招了招手:“掌柜的,你去那边取几本最近的病历卷宗过来。”      打开卷宗,润璃指着一个名字说:“你看,这上面写的是这位病患的地址,我们可以根据他留下的住处为他上门复诊,然后到村里走访乡邻,弄清楚他家里的情况,若是那人为着占小便宜而假装家里贫寒来济世堂看病,就加倍收诊费和药费,若真是贫寒,那还要想办法教他们些赚钱的法子,让他们日后的生活不会捉襟见肘。”      润璃顿了顿,对着许公子说:“我们这药号也说得上是劫富济贫,来看病的富人家,首先得要先交慈心诊金十两白银,诊费药费另算。”      “这个我知道,我已经奉送了二十两银子给济世堂了。”许公子露出一丝了解的笑容。      “我并没有强迫他们交这个慈心诊金,来这里治病的先看清楚我们的规矩再决定要不要到济世堂医治。”润璃指着那张“济世堂公告”说道:“上面说得很清楚,我们可不是在强买强卖!”      “若是没有什么富人来治病,那这济世堂又该如何支持?”      “呵呵……”润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她总不能理直气壮的告诉许公子“我爸是XX”吧?那是因为苏三老爷的缘故,济世堂还有一大笔官府拨来的救济专款,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济世堂的资金问题,但还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的。      “这个当然必须有另外的渠道,例如我们济世堂在杭州西郊购有三百亩药田,种植了各色中草药,一来可以供济世堂自用,剩下的可以对外销售来增加济世堂的盈利。”      许公子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称是:“这倒也是个法子。”      就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老妪,有着一张如老树皮般枯燥的脸,佝偻着背走得很是艰难,身上的穿着也非常破旧。刚迈过门槛,她就似乎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大声咳嗽起来,伙计陈二赶紧一步上去扶住了她。      “钱家阿婆来了。”润璃抬头对站在旁边的葱翠和黛青努努嘴:“你们去看看钱家阿婆的病,叫掌柜的记得给她几丸常用的药,她家还有个六岁的小孙子,老老小小的,素日伤风头痛是免不了的,放点药在家里也能以防万一。”      许公子惊奇的看着润璃:“你难道能记住济世堂的每一个病患?”      “不能。”润璃笑了笑:“只是经过我自己亲手治疗过的,大概都还有几分印象。这位钱家阿婆两个儿子均不在世,只剩下一个儿媳带着小孙子和她一起生活,不免要比常人穷苦了几分,所以我能记得。”      说话间,就见黛青和葱翠扶着那钱家阿婆走了过来,老人家看见坐在那里的润璃,眼里闪过感激的神色,浑浊的眼里老泪纵横。      “三小姐……”钱家阿婆哆嗦着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老婆子一家人都感谢你!你真是救苦救难的仙女!下次我带石头来给你磕头!”      润璃赶紧站了起来搀住钱家阿婆,从黛青手里接过老人家的胳膊,把她扶到椅子上面坐好:“阿婆你就放心好啦,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桂花嫂子现在去了珍珑坊做绣娘,石头也快能帮着您做事情了,您呀,舒服日子就在前面了!”      说话间已经伸手替钱家阿婆搭了下脉:“阿婆,你的病还未痊愈,不着急下地去做农活,这样对你恢复不太好。”      “可是地里的活总得有人去做,石头他娘现在白天没在家,石头年纪小还不能帮忙……”钱家阿婆叹了口气:“要不是三小姐仁善,老婆子哪能看病抓药!穷人没那福气在床上躺几天,吃了药就该下地干活了。”      润璃的眉毛拢在了一起,对着伙计陈二说:“你去查查记录,和钱家阿婆一个村的在济世堂可有记载?查到了叫掌柜的去安排下。”      陈二应了一声就往后院去了。      许公子却是看得惊奇:“来济世堂看病的人应该很多吧,怎么能很快就查到谁和这位老人家住在一个村呢?”      “这个很简单,做个目录分类就是了。”润璃微微一笑:“陈二不到半柱香就能查到结果,若是许公子不相信,就请安心坐着喝完这杯茶便可知道了。”      “如此神奇?”许公子大惊,但看着润璃神色似乎不像在开玩笑,好奇之心更浓,眼巴巴的望着通往后院那扇门,想看润璃说的话是否正确。      果然,陈二已经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册子:“三小姐,和钱家阿婆一个村的,在我们济世堂治过病的一共有三户人家。”      润璃朝他点点头:“你记下地址,现在送钱家阿婆回去,顺便到村里和那几户人家说下钱家阿婆的情况,这些天请他们帮忙照顾下钱家,如果那几家也不能得空,你就去帮钱家阿婆到地里做几天吧。”      “是。”陈二恭敬的答应了,提了一袋药,扶着钱家阿婆走出了济世堂的大门。      许公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润璃手里的册子:“这个可否借在下一观?”      “呵呵,这个是商业机密。”润璃把册子交给黛青:“许公子,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许公子何必一定要问清楚这些?”      “如果我和你合作呢?”许公子盯住润璃,这个苏家三小姐真不简单!济世堂的管理和经营方式都是他从所未见的,很明显都是这位苏三小姐想出来的。可是看着她尚未褪尽青涩的脸庞,却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能想出那么多奇妙的主意,他有了想进一步了解她的愿望。      而润璃根本没有想到此时许公子的想法,只是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到京城也开一家济世堂?那以后苏三老爷调回京城,她还能继续自己悬壶济世的理想了?      不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她得好好考虑一下。只是这位许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从他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来看,他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肯定不要担忧资金的问题。既然他也这么想做善事,那就请他出钱吧,自己来个技术入股就行了!      想到这里,润璃露出一丝明快的微笑,两只大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新月:“许公子,你这个提议甚好,容润璃考虑两日再详谈,可否?”      少女如清泉般的笑容感染了许公子,他也很会心的展颜一笑:“那,在下就等着三小姐的回答了。我住在同福客栈,三小姐考虑好了可派人去那里找我便是。”      “好。”      清脆的声音,宛若空谷黄鹂,竟是那般的婉转动听。       作者有话要说:  心里有点难受      让我们一起为雅安祈福 ☆、松花笺惊才绝艳   初次来同福客栈的人绝不会想到这里竟然会是一家客栈。      一溜粉白的山墙把院子隔绝开来,行人只能看到探出墙头的红杏在枝头悄悄绽放,而那带着清香的丝丝春意却无法叫人忽视。      走进大门就能看到一块太湖石很突兀的挺立在面前,这用的是江南园林常用的隔绝手法,讲求的就是绕过太湖石后能有眼前豁然开朗的意境。      后面是一个大园子,有各种珍奇的花卉正在争奇斗艳,还有一个极阔大的湖泊,植满了荷花,莲叶田田,已经是满湖青翠,荷叶如圆盘亭亭而立,微风拂过,湖面就有厚实浓重的绿色瀫素般的颤动,一直从湖这边传到那边去。      湖边垂柳如织,万千丝绦低低垂在水面,偶尔点起圈圈涟漪。      看着眼前如此风景,说这里是富贵人家的后院倒是可以理解,但如果说这只是一家客栈,那肯定是不会有人相信的。这里没有油腻的桌椅,没有大盖碗盛的粗茶,没有贩夫走卒,更没有八字胡的掌柜和点头哈腰的店小二。      带路的小二哥是一个穿着洁净棉布衣服的年轻人,脊背挺得笔直,让人能产生一种明珠蒙尘的错觉,只是他那招牌式笑容出卖了他的职业:“两位姑娘请跟我往这边走,许公子住在湖东的望月楼。”      绒黄和嫣红捧着一叠厚厚的松花笺,也不说多话,跟着店小二去了望月楼。      许允炆对两个丫鬟的奉命到访并没有感到奇怪,接过那叠松花笺,他看向那两个娇俏的丫鬟“苏三小姐还有什么话叫你们带给我没有?”      “没有了。”绒黄和嫣红都摇了摇头:“我们家姑娘说叫公子花点功夫仔细看完,定然会有所得的。”      说完两人行了个礼儿,跟着店小二走出了望月楼。      许允炆拿起了第一张松花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济世堂营运规划书。      那几个字写得相当的不羁,字体不是闺阁里盛行的簪花小楷,却是少见的行草。那字,行云流水般,洒脱而奔放,牵动着看字人的思绪。仿佛从这几个字里,能看到苏三小姐那与众不同的性格。      饱含墨汁,缓缓运笔,下笔之处笔锋伸展、扩张,达到自己理想的境界,许允炆似乎看到了春日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射在窗边少女洁白如玉的脸上,她正低头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写着这张规划书。      规划书做得很细致,最开始一页是开办济世堂的缘由,第二页开始则是各种步骤和管理方式,当他看到病患住址管理案存时,猛的站了起来。      苏三小姐把杭州府分了几个区域,以笔画顺序来排列,每个区域里又有小的划分,皆是以笔画为顺序来检索,层层划分下去,住址详细到了村,而且查起来也很方便。对于许允炆来说,这种检索方法是他从来不曾见到的,而且他马上得到启发,如果把这种方法用到吏部的户籍管理,那将会是何等方便!      “虞城果然没说错,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许允炆很仔细的看完这份规划书,不禁击节赞叹:“真是不同寻常!她如何能考虑得这么细致周到?又怎么能想出这么多别人想不出的点子?”      朝门外拍了拍手,一个穿着玄色劲装的男子便从屋前那棵大槐树上飘了下来:“主子。”   “玄武,你即刻去查下,现在苏三小姐人在何处?若她在苏府,去济世堂报个信说我在济世堂等她。”      “属下遵命!”那名叫玄武的男子一抱拳,领命而去。      许允炆坐回椅子上,顺手又拿起了那份规划书次阅读,这时他眼前就浮现出当时好友向他推介苏家三小姐的模样。      那日,春光乍好,他和梁伯韬正站在未央宫的前院讨论最近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动作,梁伯韬突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沉吟片刻,然后开口向他建议:“你不如去杭州看看,杭州知府家的苏三小姐开了一家济世堂,专为穷苦百姓治病,众口交赞。你若是能效仿她在京都也开个这样的药号,于名声大有裨益。”      “济世堂?苏三小姐?”      “是,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你见了她就知道了。”梁伯韬点点头,笑得特别爽朗,看起来心情不错。      和母后认真商议了这件事情以后,他带着随从和暗卫来了杭州。      苏三小姐没有让他失望,她真的给了他很大的惊喜。正如梁伯韬所说,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身上有着别的大家闺秀所没有的气质。      回想两天前在济世堂看到她,一身粉白的素纱衣服,只是简简单单的梳了一个反绾髻,鬓边两束头发垂在耳边,头发上也没有什么精巧的发饰,只简简单单插了一支粉红的琉璃发簪,不华丽不珍贵,但是衬得她少女的脸庞更显得细白如玉,温柔可亲。她不亢不卑的站在那里,对他没有他常见到的那种敬畏的神情,落落大方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她对那老妪也没有半分儿瞧不起,言谈之间好像已经把老妪当成自己的家里人一般在关心。      难道在这位苏三小姐心里,他的身份竟和那老妪是一模一样的?众生平等本是佛家之旨,可又有几个出家人真正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在苏三小姐这里,许允炆却真正看到了众生平等。      这几天暗卫查到的消息更让他吃惊,这位年仅十二的苏三小姐,竟有一手惊人的医技,得了华佗真传,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剖腹取子,而且据说她还治好了两江总督高大人的公子的痨病!   除了惊人医技,苏三小姐还兰质蕙心,棋琴书画无所不能,连续两年都夺得了杭州诗会的魁首!   许允炆拿起桌子上另外一张纸,上面誊录着两首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反复吟诵着这两句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簪花少女回眸浅笑:“确实极妙!只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位苏三小姐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平安了。”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那个身材挺拔的店小二站在门口:“主子,玄武来报,苏家三小姐带着几个丫鬟去了苏知府家西郊的庄子。”      “哦?她去那里做什么?”      “据说是出外踏青。”店小二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瞥了一眼许允炆:“主子,你还是到客栈歇着吧,此处不比京都,主子又是乔装出来的,不宜频繁外出。”      许允炆哈哈一笑:“玄黄,你也太小心了!”他得意的摸了摸脸:“现在就是父皇母后站在我面前也认不出我来,我又何需怕被人识出?玄黄,你去叫玄武安排下暗卫,我们也去苏家在西郊的庄子拜访苏三小姐。”      玄黄很不赞同的看着许允炆,脚步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主子,属下出来是要保护主子安全的,请主子也考虑属下难为。”      许允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这里做主的人是我还是你?”      玄黄身形一颤,低下头恭顺的说:“自然是主子说了算,可属下还是觉得西郊不比杭州城内繁华,主子实在不该……”      “竟然你知道这里是我做主,那还不快去布置?”许允炆闲闲一笑:“在京都我被父皇母后管束着束手束脚的,难道出来了还要被你们拘着?”      “属下不敢,属下马上就去布置!”玄黄抹了一把汗,转身飞奔着走了出去。      早听说江南风景秀丽,来杭州城好几天了,还没有好好去游玩呢,不如让苏家小三小姐带着去踏青?      许允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身处西郊农庄的润璃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正在和含芳小筑的丫鬟们坐在小山丘的平地上面烤着食物。      如果单凭穿着打扮,恐怕没有一个人能认出那就是名满杭州的苏府三小姐。      现在的润璃,梳了两条乌油油的辫子,穿着蓝底白花松江布做的对襟大褂子,一条黑色的棉布裤子,一如农家少女的装束。她身边几个大呼小叫正在开心的烤着小鱼的丫鬟,装扮和润璃都差不多,没有人能看出来她们就是苏府那几个得脸的大丫鬟。      黛青蹲在烤架的旁边,正用刷子给清洗过的小鱼刷油。      “姑娘的主意真好,这么烤着吃,既可以不用带够碗瓢盆,还挺有意思!”葱翠翻动了下烤架上的一束韭菜,撒上一点调味品。      “是啊是啊,就是连你这个只知道吃的也变成了治厨好手了!”黛青笑着瞥了她一眼,把那串韭菜接过来,又刷上点油,拿调味品又过上一遍:“再烤一会就可以拿去吃了。”      这边嫣红和绒黄抱着一大簇野花从那边一个小山包上跑了过来:“姑娘,你看,这花开得真是艳,带回含芳小筑去插瓶儿玩。”      润璃拣起其中几枝野花,大朵重瓣的粉红色花朵煞是鲜妍可爱,她仔细观察了一会,转过头来问嫣红:“这种重瓣木芙蓉你们从哪里采的?这种品相的花真是难得,入药效果也是极好的。”      “呀,小姐,你就是出来了还记着治病的事情。”嫣红“噗嗤”一笑:“就在那边山上,有好几棵这种树呢,就长在山涧旁边。”      “这种木芙蓉的花、叶、根皆可入药,凉血止血效果是头挑儿的,而且还有清热解毒、消炎杀菌和止泻之妙用。若是外用则能治恶疮,可消肿、排脓、解毒、止痛,还可治毒蛇咬伤、烧伤、烫伤。”润璃的眼睛灼灼有光:“你们说,这是不是好东西呢?快带我去那里挖几株,我要把它们移栽去含芳小筑。”      旁边的吴妈妈站起身来,拿了铲子对着嫣红和绒黄说:“你们带我去看看,怎么能让姑娘累着!”      润璃点了点头:“也好,吴妈妈和你们去罢。品蓝,你是要和嫣红他们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陪我说话儿?”      “我跟娘一起去……”品蓝欢快的跳了起来。      话音刚落,她们就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隐隐约约夹杂着打斗的声音往她们这边过来了,瞬间便见到一群黑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追着几个人往她们这边过来,被几个人拥簇着跑在最前面的,就是两天前在济世堂见过面的许公子。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着锐利的风声,斜斜钉在了品蓝前方的地上,如果不是她刚好跳起来,这支羽箭肯定是会射到她了。      小山丘上主仆几个脸上都变了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写了这么久了,突然有一种忐忑的感觉      开始只是写着好玩,一时兴起,想写一篇给好基友们看的小说,所以就开坑了,后来随着阅读的人慢慢的      增加,自己突然觉得没有最开始那么轻松。      因为在写的时候多了很多考虑,总在想我这么写会不会让读者觉得不好?会不会让他们觉得我写得越来      越差看不下去?      写给好基友看无所谓,哪怕写得再不好,也只是说说笑笑一些鼓励的话。      而这些都不会让自己写作有进步,根本找不到要改进的地方,有了更多的读者以后,我开始在写的同时      也在想着能多听听大家的意见。一篇文章就是一个作者的孩子,每个作者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完美一些      希望大家多留言,我会认真对待的!      谢谢大家! ☆、遭暗袭险境脱身   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似乎变得很冷。      西郊的山丘,本来应是春和景明的踏青之处,此时却变成了可怕的角斗场。      许允炆本是在护卫们的保护下仓皇的往前跑,看到了山坡上几个村姑打扮的女子,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对着身边几个护卫说:“不能伤及无辜,玄武他们应该也快赶到了,我们这边人比他们少不了几个,先放手一拼罢!”      “是,属下听令!”几个护卫纵身而起,反扑向了后面追赶的黑衣人,只留了玄黄面色凝重的陪在许允炆身边。      “我该听取你的建议。”许允炆懊恼的看了看身边的玄黄,他紧闭着嘴,没有回答,但是眼睛却在密切注视着前面的打斗。      看起来对方身手虽然不错,但他们还是可以支持一段时间的。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玄黄面上一喜,也拿出一支鉄哨放到嘴边用力的吹出和声。      那群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的大喊一声:“他们来支援的了!速度解决了那个穿紫衣的就撤!”      许允炆的手下心头一喜,手中武器抡得呼呼作响,不给黑衣人靠近许允炆的机会。      浓浓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眼前是各种惨状,不时有断肢飞落在地面上,耳边则不停的有吃痛而发出的尖叫声。      山坡上的一群人也是神色紧张,不知道这场打斗是否会殃及到她们这一群踏青的游人?      吴妈妈一把把品蓝抓在身后,手里握紧了铁铲。      嫣红和绒黄挡在了润璃的前面,虽然身子在瑟瑟发抖,可仍然没有退却的意思。      “小姐,怎么办?”黛青和葱翠扔下手里的韭菜和小鱼跑到了润璃身边:“我们要不要赶紧跑回庄子里去?”      润璃看着打得正酣的那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觉得要是他们想杀人灭口,我们还能跑得掉吗?”      葱翠看了看那边的打斗,吞了下口水:“应该没希望。”      今天真不是一个好日子,出来踏青都能碰到这样的事情!      在大周朝第一次遇到危险,看着不远处的厮杀,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的无奈,可是无奈又能如何,与其害怕无助,倒不如想办法自救。      “可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这里有好东西。”润璃把身边的一个箱子打开。      “武器?”葱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难道姑娘要拿奴婢们拿那种小刀子和那些人去拼命?”      润璃笑着摇摇头,这箱子是她的医用箱,里面放着的是一些急救的医疗器械、药品,还有她跟着南山隐叟研制出来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在前世可以被称为“防狼专用品”,在大周,她还没有来得及给它们取名字。      现在情况紧急,自己和丫鬟们都成了刀上的鱼肉,不如来勇敢反抗,与其被抓住是死,还不如拿自己研制的秘密药品来试试功效。      “先每人拿一包这个。”润璃把一些小包分发给几个丫鬟。      “这是什么?”      “撒出去能叫对方全身发软的东西,但是要注意风向,别撒到自己身上了。”润璃简单的解释了下,没有时间向丫鬟们解释这粉末是由曼陀罗花、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和天南星这几味草药研制而成,是加强版麻沸散,能够麻木人的神经,使人手足发软,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      “哦,奴婢知道了。姑娘,你自己当心,葱翠会全力保护好你的!”      “苏三小姐?”耳边响起惊讶的声音。      许允炆由玄黄护着退到了她们身后,不经意的一打量,却发现那个丝毫没有慌乱情绪,正在箱子里翻东西的村姑竟是苏润璃!      “许公子,他们追杀的对象是你,有劳你离我和我的丫鬟们远一点。”润璃看到那个罪魁祸首从她们身边经过,竟然又折了回来,心中的愤怒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型火山,很快就有爆发的倾向。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会吸引那群不知何方神圣的黑衣人把注意力转移到她们这边?本来她们只是人畜无害的踏青少女,可这个许公子偏偏不愿意让她们就这样淡出追杀者的视线范围,还跑回来和她说话!      他是故意的吧?      润璃斜着眼睛凶狠的盯着许允炆,让他惊得退后一步。      苏三小姐这个表情真怪异啊,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弓起,毛发顿竖,有着警戒防备的神情。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了,一个黑衣人已经摆脱了护卫的纠缠,直奔许允炆这个方向而来。      旁边的葱翠看得分明,心中大急:不能让他过来!      不知是她天生胆子大还是护主心切,葱翠竟然迎了上去,没有丝毫胆怯,“刺啦”一声猛的撕开了润璃给她的那个小包包。      四月的江南,软软的东东南风,吹着那些粉末纷纷扬扬的往那人飞了过去。      “不好,有埋伏!”追来的那个人停住了脚步,眼睛往这边看了看,玄黄护在许允炆身边,已经摆出了迎击的招式,而其余几个女子也面无惧色的盯着他。他犹豫了下,估量下自己能不能以少胜多,是不是要继续扑过去,这时身后就传来马蹄声。      许允炆脸上一喜,玄武带人赶到了!      那人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转头一看,发现许允炆来了不少的援兵,看来今天已是凶多吉少,他朝身后那群黑衣人大喝一声:“风紧……”话音未落,便觉得手脚发麻,头脑晕晕沉沉,身子向前一扑,然后失去了知觉。      而后面的那群人已经无处可逃,被许允炆身边几个护卫和刚刚赶到的玄武一伙人一网打尽。      “姑娘,你这药粉儿真厉害!”葱翠跑了回来,双眼放光,崇拜的看着润璃,而润璃身前的嫣红和绒黄却因为后怕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脸色苍白,连气儿都不匀称了。      “是我师傅和我一起做的,当然厉害了。”润璃从箱子里拿出几个小瓶子:“除了这个我还有别的呢,没想到那人身子这么禁不住,就这样倒了。”      “苏三小姐!”许允炆在随从的搀扶下走到了润璃面前:“多谢苏三小姐出手相助!”      “助你的同时也是救我们自己,许公子无需客气!”润璃看了看许允炆,虽然有随从保护,可他却依然受伤了,紫色的衣袖上有丝丝血迹,再看他那些手下,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伤,轻重程度不一:“只是许公子和手下的伤却拖延不得,不如先跟我们回庄子去粗浅的包扎下罢。”      许允炆神色疲惫的点点头:“如此,就劳累苏三小姐了。”他转头朝身边的玄黄吩咐道:“把这些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话音未落,那边的玄武就面色沮丧的跑了过来:“主子,刚刚被活捉的那几个,牙齿里藏有毒丸,现儿都自尽了!”      “不打紧,幸而这里倒留了个活口。那边躺着的个人,你去把他的下巴给卸了,等他醒来以后再审问便是了。”润璃指着被迷晕躺在地上的那个人说。      “把下巴卸了?”嫣红和绒黄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姑娘,突然觉得她变得很陌生。自家姑娘,杭州府三小姐,是人人称颂的慈悲心肠,怎么现在说“卸了他的下巴”如此轻松,仿佛在说:“嫣红,你去帮我拿那罐梨花膏子过来”一样?      润璃也注意到丫鬟们奇怪的目光,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      因为看到防狼药品效果这么好,一时忘形,竟然把前世那些电视剧里听到的对白给搬了出来。   一世清名,就被这几个字给毁了。      润璃懊悔得肠子都悔青了——她是不是应该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萧瑟的躲在一旁,脸色煞白,娇喘吁吁?      现在,不仅仅是她的丫鬟们,许公子和他的手下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她!      润璃脸上一红,讪讪道:“我只是想卸了下巴就能容易的把毒丸从他牙齿里面取出来了……”      许允炆此时已缓过神来,对着玄武说:“照苏三小姐说的办。”      润璃抱起那束被踩得七零八落的野花:“黛青葱翠我们先带许公子回庄子,吴妈妈你们去那边山间上挖几株木芙蓉回来。”      “玄黄,你去保护着苏三小姐的丫鬟。”许允炆命令道。      玄黄心中狠狠的抽搐了下,他可是未央宫里暗卫的头目啊!他保护的对象是皇后,四皇子,七公主,那都是何等娇贵的人物!看了看陪在苏家三小姐旁边的几个丫鬟,玄黄一脸悲愤:什么时候他竟沦为保护别人丫鬟的角色?      “主子,属下是万万不能离开主子的!”      “咦,你不就是同福客栈的小二哥?”嫣红这时突然认出了眼前的这个腰背挺得笔直的人:“你……会武功?”      玄黄无力生气,懒得搭理这小丫鬟,只是眼睛盯着许允炆。      “我这里还有玄天和玄海他们在,你保护这几位姑娘把苏三小姐交代的事情做好再来找我。”许允炆根本不再看他,摆摆手示意他快快离去。      玄黄极为不甘的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嫣红绒黄她们往旁边小山丘上走过去,手里还拖着吴妈妈毫不客气塞给他的铁铲。      许允炆的伤势并不重,只是被羽箭擦破皮而已,看来他有一群忠心护主的好手下。      润璃就地取材,叫黛青摘了几朵木芙蓉花捣碎帮他敷在伤口上。      其余几个手下伤势比较重,幸亏随身带了药箱,润璃指导黛青和葱翠帮他们简单处理了下,然后吩咐庄子里的管事派马车把他们送去了济世堂。      没多久,就见端着一张臭脸的玄黄,抱了几株木芙蓉,跟在嫣红绒黄身后,怏怏的走进了庄子的大门。      红艳艳的木芙蓉在他怀里开得很是绚烂,衬着那张黑黑的脸,极为不协调。      “姑娘,这花今儿就带回去?”嫣红叫玄黄把木芙蓉放在墙角,那花如云似锦般堆在青砖房间的角上,煞是美丽,那抹红色是如此耀眼,仿佛黄昏时的晚霞满天。      “嗯,叫管事用泥土培好这木芙蓉的根,我要把它植到含芳小筑后院,这可是有大用处的。”润璃喜滋滋的看着那些木芙蓉,忽略了身边许允炆欣赏的目光。      “我的好姑娘哎!”吴妈妈也走进了庄子:“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赶快去换了衣服吧,太太该在家里念着了。”      “吴妈妈,你忘记了?”葱翠挽着黛青的胳膊从侧面厢房里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来的时候穿着的衣服,浅绿的衣裙,黛青穿的是雨过天青色的绸衫,两人都罩了件月白的比甲。      “忘记什么了?”吴妈妈茫然的看着葱翠。      “妈妈,你难道忘了?太太可答应了晚上姑娘带我们去风雅楼用饭呢。”葱翠推了推黛青:“上次太太给黛青的打赏就是许了这个!”      “葱翠你这小蹄子就记着吃!”吴妈妈一脸紧张的望着润璃:“还不知道那伙人有没有帮手,会不会再来哇!姑娘,还是赶紧回去罢!”      “妈妈,是祸躲不过。”润璃对吴妈妈笑了笑:“只要回了杭州城,谁还敢在城里行凶不成?妈妈,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搁着罢!嫣红绒黄,我们去里间。”      转头朝着许允炆歉意一笑:“许公子,请稍候。”      什么叫灿若春花?许允炆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第一次对这句话有了如此深刻的体会。      等润璃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她已经从那个小村姑变回了苏家三小姐,簪花髻上斜插了一支白玉海棠簪子,穿了一身浅淡的嫩黄色襦裙,配着浅绿色抽纱半臂,显得她皮肤粉白,整个人看起来清新悦目。      “为了感谢三小姐出手相救,今晚就由我在风雅楼做东,不知三小姐可否赏脸?”      “即算我家姑娘没有出手相助,许公子看在你要和我家姑娘合伙开济世堂的份上,也该请我们去风雅楼不是?”葱翠在旁边扑哧一笑。      “葱翠!”吴妈妈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头:“贵客当前,你这小蹄子怎的在这里胡言乱语!”   “葱翠姑娘说的极是,这位妈妈不必教训她。”许允炆看着润璃微微一笑:“不知三小姐意下如何?”      “既然许公子如此诚心,推辞反而不美,润璃自当赴约。”      听到润璃爽快的答允下来,许允炆心中一阵通畅,看着暮春的天色渐渐的暗淡下来,空中已是一片如火如荼的晚霞烧得正艳,如美人腮边的胭脂,一点点的粉色攒成一片艳红,深深浅浅的涂抹在人的心尖上。       作者有话要说:   ☆、银瓶乍破水浆迸   晚上的西湖另有一番风情,岸边的各色灯光倒映在水里,与天边的月色忽明忽暗的交织着,显得特别的神秘和凑趣。风雅楼的屋檐下垂着长串的小红灯笼,随着微风不停的摆动摇晃着,好像舞女旋转时衣裙上的亮片,若有若无般勾着客人的视线。      西湖旁边的青石小路上已经没有什么游客,三三两两走过的,都是闲暇之余在湖边漫步的百姓,所以这时迎面而来的几匹马和两辆马车就显得特别打眼了。      几个汉子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风雅楼迎上来的打杂小厮:“把爷的马好好给栓好了!”然后很恭敬的候在第一辆清油绸布马车前面,拱手道:“主子,到了。”      马车帘子一掀,跳下来一个穿着亮紫长衫的公子,虽没有华丽的装饰,但单单从他领口袖口上简单大气的金丝绣和腰间那条镶白玉的腰带就能看出此人出身不俗。      门口候客的小二哥很有眼风的迎上去,弓着身,堆出一脸的笑:“请问公子几位?”      那公子也不看他,只望着身后缓缓跟来的云锦马车,倒是他的随从发话道:“把最好的包间给腾出一间来,把你们这风雅楼最拿手的菜给端上来。”      小二哥偷眼望了下,后面那辆云锦马车上跳下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然后一个穿着粉红衫子打起门帘,软软的说:“姑娘,下车罢。”      车里先出来一个穿着深蓝竹布阔衫的妈妈,伸手扶出一位苗条纤细的姑娘,戴着帷帽,垂着长长的面纱,看不清她的模样。      “还在这呆头呆脑的看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着!”那紫衣公子已转过身来,看着小二哥还在往这边探头探脑,眼神凌厉的一瞪,十分不悦:“这莫非是风雅楼待客之道?”      “小的先带您上了包间!”小二哥看着那眼神,不怒而威,不由得心中打了个寒颤,讨好的一笑,半弓着背领着许允炆他们往风雅楼里面走,进门就吆喝着:“八号包间进客人了,赶紧茶水伺候!”      一边带着许允炆和润璃上楼,店小二一边热心的推荐着:“这位公子有耳福了,今晚有薛秋娘登台献演新出的琵琶行呢!”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似乎已经听到了那优美的曲子而被陶醉。      “哦?可是那教坊司出来的薛秋娘?”许允炆扬起眉,有几分好奇。      “正是!”那小二一脸的惊讶:“公子可是来自京都?怎对薛秋娘如此熟悉?”      “世人谁又不知曹大家和谢秋娘!一个曾是教坊司的左司乐,一个是教坊司里弹琵琶的个中翘楚,想要不知道都难啊!”许允炆哈哈一笑:“不想一个小小的风雅楼,竟然也能有这么大的排场,请得动薛秋娘这位曾经名动京都的乐师!”      跟在后面的润璃听得他们谈论甚欢,心中却在暗自揣测这位许公子的身份。能那么轻易的说出曹大家和谢秋娘的出身,对宫里的教坊司也不陌生,想来定是京都的豪门世家,或者就是皇室宗亲?今天那伙黑衣人对他痛下杀手,看来他是有极厉害的对头,那自己该不该和他合伙在京都开济世堂呢?      走进八号包间,早有小厮沏来上好的龙井茶,打了个千儿就退了出去。      “三小姐,在下想和你细谈关于在京都开设济世堂之事。”甫一入座,许允炆就直入主题。      “姑娘,你可得仔细想想。”吴妈妈抄着手儿站在润璃身后,心里一阵发秫:“这位许公子,不是老奴多嘴,这都还没和你一起开这个济世堂呢,就惹来这样儿的祸事,要是真开了,我们家姑娘的安全你可能保证?”      吴妈妈看了看稳稳坐在软椅里的润璃,忍不住眼泪珠子滚落了下来:“我家姑娘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长得伶俐,性子一等一的温和,心眼儿谁不说好?她可是我们苏家心尖尖上的宝贝,谁都想看着她好好的,可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把性命给搭进去,许公子你还是找别人吧。”      润璃听了不免也有些感慨,伸出手拍了拍吴妈妈的手背:“妈妈且不用这么着急。”      吴妈妈拿出手帕子擦着眼睛,声音哽咽的说:“我不着急,姑娘你得自己好好儿想清楚,可千万不能出事儿。”      润璃抬起头来朝吴妈妈一笑:“妈妈放心罢,难道我还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是回府后切勿和太太提起今天这桩事,免得她挂心,又好几天不能睡安稳觉。”      “老奴省得。”吴妈妈擦干了眼泪,闭了嘴巴站在润璃身后,只是拿了一双眼睛很愤懑的看着对面的许允炆。      “许公子,你也听到我家妈妈说的了,这也是我现在心下所担忧的。”润璃顿了顿,又继续说:“虽然我有悬壶济世之志,可拿自己的命去救,究竟不是我想做的事情,若是在京都开办个济世堂竟有这般危险,恕我不能考虑许公子的提议。”      许允炆眉头一皱,这位苏三小姐说的倒也有道理,可他现在却不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以及那些人追杀他的真正缘由,又该如何开口?      “三小姐,今日之祸事绝不是因为开办济世堂而引来的。”站在他身后的玄黄开口了:“你尽管放心就是了,不会因为济世堂连累到苏家。”      “哦?那今日的黑衣人是你们许家仇敌派来的?或者是你们家的内斗?”润璃心中暗自揣测,像许公子这般学识气度,这般举止穿着,应该也是一个大家族的子弟,世仇或者内宅之斗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这种实打实的饮血兵刃还是太猛烈了些。      “三小姐猜测不假。”许允炆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我们许家的内宅之斗确实是厉害了些,却叫三小姐见笑了。”      “原来如此。”润璃点点头,表示了解:“那我们先把你们家宅斗放到一旁,来说说济世堂的开办事宜罢。我有下面几点建议,不知许公子可愿一听?”      “三小姐请说。”      “这开药房第一要紧的是选址,我倒不建议到闹市中心开办,因为济世堂主要是对于那些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开办,故我提议在京都贫民聚集的地方开办,这样既可以节约房租,又能方便病患就诊。”      “这个提议甚妙。”许公子一拍手赞道:“三小姐可还有其余提议?”      “你这京都的济世堂需自己去聘坐堂大夫,伙计,我只是出点主意罢了,最多还能给你推介几个好大夫。”      “三小姐自己不就是神医吗?何须再推荐?”许公子含笑看着苏润璃:“三小姐推介旁人,未免有点矫情罢?”      “许公子,我乃一闺阁女子,本不能抛头露面,只是怜惜着这世人受苦受难,遂破了规矩出来给人诊病,可毕竟不能日日出门,只是碰到疑难时方才出手,所以许公子必定得请几个好的坐堂大夫才是。”      “好的大夫……”许公子沉吟片刻,手指敲了敲桌面:“只能回京慢慢寻访了。”      “姑娘,你师傅现在不是在京都给皇上看病吗?他都不算好大夫,谁还能算?”葱翠最终按捺不住,声音清清脆脆如山间溪水叮咚作响:“姑娘的师傅素来是个心善之人,要不是也不会在济世堂呆那么久,若许公子去请他坐堂,他定是愿意的!”      “葱翠你这小蹄子又多嘴多舌了,姑娘自有主张,何必你来多嘴!”吴妈妈不满意的瞥了下葱翠,自己还想着叫姑娘怎么快点和这个许公子脱身呢,这下倒好,葱翠抖出了姑娘的师傅,那还不是把姑娘给搭进去了?      “妈妈……”葱翠娇嗔的看了吴妈妈一眼:“我们家姑娘不总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而且灵隐寺济世大师也说过,姑娘必须行善积福,否则恐有……”      突然她想到了后面是句不吉利的话,伸手捂住了嘴。      “呸呸呸,瞧你说什么!”吴妈妈啐了她一口:“还不赶紧闭上嘴儿不说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葱翠的脸涨得通红,垂手站在吴妈妈身边,也不再回嘴。      “妈妈,你就别说葱翠了,她也是为我在打算不是?”润璃无奈的摇了摇头。      济世大师曾说过,她今生必须学医,而且要为人治病来给自己积福,否则按照自己的命格来说,乃早夭之像,若不行善积福,恐命远多舛,寿之不长。      “许公子,我师傅现在就在京都,他住在武靖侯府上,你可以拿我的信去找他,我师傅是一个心地纯善之人,他必定会答应你。”      “甚好。”虽然对润璃的丫鬟婆子们的对话不是很了解其中缘由,但听到润璃愿意帮忙,许允炆还是大喜,吩咐身边的玄黄:“去问掌柜的取笔墨来。”      “何必如此着急?”润璃看着许允炆的举止,甚是惊诧:“今晚我回家修书一封,明日帮你送过来罢。”      “事情有变,在下准备即刻回京,带累三小姐了。”      看着许允炆略带焦虑的神色,润璃觉得他可能是有要事必须回京处理,也不再坚持。      小二把笔墨纸张送了上来。      许允炆一看那些用具就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上好的徽墨,端砚,松花笺!      莫非这个风雅楼记账都是用这种高级的笔墨不成?   看到他盯着文房四宝失神的样子,润璃莞尔一笑:“风雅楼不时有文人题诗作画,故备得好笔墨,许公子若有闲情,可去风雅楼走廊里看看那些诗词歌赋,倒也有不少写得极妙的。”      许允炆摆摆手:“不必了,还请三小姐写信给贵师傅罢。”      其实他也见过给父皇治病的那个南山隐叟,老头儿须眉皆白,端的就长成一副老神医的模样,和他说过几句话,觉得倒也不是个俗人。只是自己贸贸然去请他也不太好,南山隐叟一直对宫闱之争很小心,就是给父皇治病期间都是住在武靖侯府,根本不愿意和宫廷有任何关系,而且治病之前还和父皇母后提出要求,病愈以后他绝不进太医院!      现在,有了润璃的信笺他就好开口了。      许允炆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对面的苏三小姐。      穿绿色衫子的丫鬟帮她在磨墨,穿着青色衫子的丫鬟帮她掌灯,她正拿着笔游龙走蛇的写着信。   暖黄的烛光照着她,聪慧灵动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认真专注的神态,让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心里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似乎没来由的,他有一种想接近她,了解她的心思。      但是这种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玄黄在他耳边回报的话语所破坏了,他从梦游般的幻觉回到了现实,他想起了他的身份。      大周朝的四皇子,中宫皇后的嫡子,将来要继承九五之尊的那个人。      他不能有儿女情长的这一面,他必须要学会把一切都抛开,一切都要为他的储君大计让路!想到这里,许允炆收回了那欣赏的目光,开始想起了玄黄刚刚传来的信息。      那个被抓住的杀手经不住玄武的折磨,最终还是招供了,原是他们三皇子在江南布下的暗线,接到京里传来的消息他们就开始盘查最近下江南的可疑人物,发现了许允炆和三皇子传信里所写之人极为吻合。      虽然从画像来看两个人长得并不相像,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四皇子,可三皇子交代,宁可错杀,不能走脱!所以他们在同福客栈周围布下暗桩,只等他往人少的地方去就开始动手,而今日给了他们最好的时机,只是没想到许允炆带来的人手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结果反而沦为许允炆的阶下囚。      那暗线还交代,这风雅楼其实就是三皇子在江南设的线报中心,掌柜的是毓庆宫里魏贵妃奶娘的儿子,对魏贵妃是最最忠心的。      “原来如此。”许允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玄黄招了下手,然后细声说:“交代玄武,今晚把   风雅楼给夷为平地,那个掌柜的务必活捉了,不得让他走脱!”    作者有话要说:   ☆、苦夏茉莫名遭殃   润璃看着那许允炆和玄黄嘀嘀咕咕一阵,连摆在面前的美味都顾不上,心里感叹:世家子弟真真难为!瞧瞧许允炆就知道了,连吃饭都不能从从容容!      等一切商议妥当,许允炆举起竹箸时,他才发现菜肴有点发凉,润璃正坐在对面微笑的看着他:“许公子,还不快吃,饭菜都凉了!”      许允炆微微一笑:“古人有云:秀色可餐,三小姐明眸皓齿,本人已经觉得饱了,这饭菜倒是可以不用了。”      吴妈妈听他言语有些轻佻,不免恨恨的看了许允炆一眼,以示警告。      许允炆也眼尖,扫到了吴妈妈不虞的神色,突然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举起酒杯向润璃道:“却是我唐突了,自罚酒三杯,请三小姐不要见怪!”      润璃看着他那样子倒也着实真诚,点了点头:“无妨,我并未计较,不论怎样,还是要吃饱肚子才行,许公子慢用,我去前廊听薛秋娘弹琵琶了。”      琵琶声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薛秋娘已经登台了。      就像一股清泉在山涧跳跃,碎琼乱玉般揉碎了一汪春水。时而轻缓,浅吟低唱,时而激昂,铮铮   有声。      一袭鲜艳的红色绡纱衣服裹住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数盏明当瓦灯垂在她的四周,灯光打在她脸上,雪白的脸庞上寒潭似的两丸眼睛,朱砂一点的樱唇,她的五官显得分外鲜明,让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妖娆。      “真是美人儿!”润璃盯着她看,眼睛都不眨。      “姑娘,这种女子,惯会卖弄风情招蜂引蝶的,你还是不要再看她了,我们赶紧回府才是正经事儿。”吴妈妈看着润璃,无奈的搓了搓手,虽说这薛秋娘不是青楼女子,可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下卖艺谋生的,怎能让姑娘看她那低贱的狐媚样子!      “妈妈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嫣红也在一旁劝着,脸上已是粉红一片:“姑娘,那薛秋娘怎么能公开和客人调笑?瞧她那轻狂模样……”说到这里,已是说不下去。      润璃看了看场内的薛秋娘,一曲已毕,正站起身向四周食客答谢,福了个半身,抹胸略低,便看见里面起伏的山峦一抹雪白,她半抬了脸,斜斜儿飞出无数眼风,娇滴滴的周围送了过去,惹得几个汉子大呼小叫:“娘的,薛秋娘在看着我哪!”      旁边有人起哄:“端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薛秋娘何苦看你来着!爷难道就比不得你?论文采论皮相,你不及爷的地方多了去!”      这薛秋娘,空弹了一手好琵琶,怎会如此张狂做致的?在风雅楼这般挑逗食客,看起来恐不是个好女子。润璃看到这里心里也不免有些膈应,对吴妈妈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许公子,天色已晚,请容我先行告退。预祝你返京途中平平安安。”      “借三小姐贵言了。”许公子站了起来,双眼有点不舍的望着面前的润璃:“咱们京都再见面罢!”      “那还得年底了去,父亲那时候该回京述职了。”润璃回眸一笑,梨涡浅浅:“许公子,后会有期!”说罢就转身,扶了嫣红的手,头也不回的,在丫鬟婆子的拥簇下走出了风雅楼。      许允炆苦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回到京都,他们不一定还有见面的机会呢。毕竟能进宫的京城贵女一般都是宫里妃嫔的亲戚,即算是年关的群芳宴,也是请二品及二品以上大员的女儿们进宫,所以苏家三小姐她几乎没有进宫的可能性,而他,出入皇宫也并不是那么自由,不能总是往宫外跑。      玄黄有点担心的看着许允炆脸上的变化,小声在他耳边提醒:“主子,苏姑娘已经走了,我们这边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动手罢。”许允炆唇边拉出一丝嗜血的冷笑,点了点头。      苏府的马车缓缓的走在杭州的街道上,突然听到后面一阵喧哗声。      葱翠撩起马车的软帘往外面看了看,身后很远的地方,一股浓烟卷着热浪随风往空中扑来,火红的焰火直冲云霄,映得天宇都红了一边。      “姑娘,好像是风雅楼那个方向。”      那个许公子不会那么倒霉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家公子,他家的宅斗竟然如此凶险,他走到哪里人家就追到了哪里。      幸好自己先行一步,否则这次踏青真还真是应了皇历上那句话:今日大凶,不宜破土,出行。      当时吴妈妈翻着皇历劝阻自己带着丫鬟们出门,自己还不屑一顾。现在看来,这个皇历还是有一点可信度,以后出门之前都得好好琢磨下才行。      夜色已晚,苏府的院子一片宁静,有淡淡的青草芳香和细细的春虫嘤咛。      正在二门守夜的袁婆子看见含芳小筑一群人挨挨挤挤的走了过来,脸上展开了一个笑容:“三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刚刚太太身边的水莲还来吩咐过,若是三姑娘回来就先去下牡丹苑。”      “母亲找我有事?”      “这个老婆子也不知道了。”袁婆子折回二门的笑屋子,提出一盏灯笼:“嫣红姑娘提着这个灯笼给三姑娘照着路罢。”      灯笼发出朦朦胧胧的微光,润璃和丫鬟们踩在青石子小径上,沿着鸣翠湖往牡丹苑那边去。      梨香院的二楼东厢,宝珑正服侍着苏润珉梳洗,宝琳趴在走廊上,低低的和西厢的夏茉在说话,这时就看到一行人提着灯笼正往牡丹苑方向过去。      宝琳眼睛里全身羡艳:“嫣红她们可真真儿命好,跟着三姑娘,能经常出门子,今天说是去西郊庄子上踏青去了。”      “有什么办法?”夏茉叹了一口气:“人比人,气死人,人家命好咱们比不了。”      “一样样的都是奴婢,凭什么她们就过得那么快活。”宝琳细细的牙齿咬着嘴唇皮子:“还不是没有跟对主子!大姑娘又怎么能和三姑娘放到一块儿比的?明里见着吃穿用度没有短半分,暗地里就少了不知多少去!”      说罢伸出手来给夏茉看她的手腕,上面光秃秃的的,连个银手镯都没见着。      “你看你看,服侍大姑娘这么多年了,连个银手镯都没能挣上。”宝琳拉起夏茉的手看了看:   “你这个镯子是四姑娘给的?看着怪沉的,花样子也好看。”      夏茉掩嘴一笑:“你以为四姑娘会比大姑娘好?还不一样是姨娘生的!我们家姨娘虽说是个贵妾,可那家境竟是和大姨娘一样儿的。况且这些年要供着她兄弟读书,连老爷给的赏赐都偷偷儿给了娘家兄弟了!”      “那你这镯子?”      夏茉脸上一红,亏得是晚上,便不怎么显颜色:“我自己攒着月钱,上月托长贵帮我在外边的金玉堂打的。”      宝琳笑嘻嘻的按住夏茉的嘴:“还撒谎呢,是不是长贵送你的?”      “哪有……”夏茉吃吃的笑起来,这时就听见苏润珏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夏茉,你在外面和谁闹腾呢?还不快点给我进来!”      夏茉委屈的看了宝琳一眼,提着裙子角悄悄的退回了西厢。      “刚刚你和东边那个不长眼的宝琳在外面说什么呢?”苏润珏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夏茉,灯光映着她的脸,狰狞得有点变形,看到夏茉一阵胆怯。      “奴婢们就是闲聊罢了,没说什么。”夏茉低着头说。      “你竟以为我是聋了不成?”苏润珏向前走了一步,手里握着一支金簪子,面色沉沉的逼了过来:“你们羡慕嫣红运气好,跟了三姑娘。你们嘴里,跟了我和大姐就是运气不好,是也不是?”      夏茉惊骇的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姑娘,那是宝琳说的,奴婢可没这么想。”      “没这么想?哈哈哈……”苏润珏看着已经退到墙角的夏茉,扬起了手里的簪子:“一个奴婢也敢小看了你家姑娘?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们这伙子势利眼看到本姑娘扬眉吐气,叫你们后悔没有真心真意服侍本姑娘!”      簪子猛的落了下来,戳在夏茉的手背上,苏润珏再用力把簪子拔了出来,鲜血刹那间就从夏茉的手背上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西厢的木地板上。      “姑娘,饶过我罢!”夏茉吃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右手紧紧握住正在流血的左手,眼泪在脸上纵横:“夏茉一时失言,请姑娘饶了我吧!”      “饶过你?谁叫你心里把本姑娘看得那么低,我就是一顿板子打死了你,也不足以解气!”苏润珏的手再次扬了起来,金色的簪子在烛光的照映下发出幽幽的锋芒。      这时春兰从旁边冲了出来,抓住苏润珏的手:“姑娘,你当心弄伤了自己!夏茉这个没眼色的一时说话没上心,给姑娘添堵了。可姑娘要想着这么多年来,夏茉可是忠心耿耿的在服侍您,您就饶了她这次的无心之失吧!”      毕竟春兰比她大了两岁,又是做惯活儿的,所以苏润珏的手被春兰抓着倒是不能动弹,窗户上隐隐绰绰的有个人影儿,想来是东厢那边派人来看人热闹了。苏润珏也不想闹开给东厢看笑话,扯着嗓子喊了句:“不过是夏茉打了个茶盅,本姑娘教训奴婢而已,什么事情不好做,却鬼鬼祟祟的来听墙角!”      窗户上那个影子缩了缩脑袋,又悄悄的隐去了身影。      苏润珏重重的把金簪子扔到地上,手指着夏茉,恨恨的说:“你说,我和三姑娘比,谁长得更美?”      “自然是姑娘。”夏茉低着头哽咽着回答,手背传来钻心的痛,幸得苏润珏力气不大,倒也没刺多深,血只是很慢的在渗出来。      “那谁更加得老爷喜欢?”      “当然也是姑娘。”      “是了,只是她命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而已!”苏润珏颓然的坐倒在椅子里:“要我也是嫡女,我会比苏润璃要好上数倍!为什么,为什么!快两个月了,晨昏定省,我日日不落,次次是第一个去的,我做的好针线都孝敬给了太太,我有时间就陪着太太说话儿,她苏润璃呢,只顾每天在外头跑!和她比,我自然是要体贴温柔,可是太太呢,心儿还是偏偏的,准许她带着丫鬟出去踏青,回来晚了还特地叫袁婆子给她留门!”      春兰有点明白了苏润珏的怒气是怎么来的了,她小心翼翼的劝着苏润珏:“姑娘,三姑娘是太太亲生的,再怎么着,也会更疼着些!你就别想这么多了!”      “如若我能记到太太名下,那不是一样是嫡出的姑娘了吗?”苏润珏脸上露出一种向往的神色:“只要我成了苏家嫡出的姑娘,那自然会有更好的东西!”      春兰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叹气,苏三太太自己有三姑娘,怎么可能还把四姑娘记到名下?若是说老爷的意思,一定要选个姑娘记到名下,那也该是大姑娘,毕竟大姨娘可从来没给苏三太太添过堵,而二姨娘呢,从来都是妖妖乔乔的,不时的和太太打打嘴皮官司,苏三太太心里定是恨得狠了去的。      自己跟着这个主子真是没希望了。春兰看着苏润珏娇俏的脸,难过得闭上眼睛:空长一副好皮囊又有什么用?头脑没有半分机敏,心里没有一点城府,若是嫁去复杂点的人家,定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睁开眼再看了看缩在墙角哀哀流泪的夏茉,春兰的心里更是坚定了想要离开梨香院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苏润珏自不量力   牡丹苑里灯火通明,苏三太太还未歇息,在花厅的椅子上坐着,手里的茶盅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细瓷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到润璃进来,苏三太太眼前一亮,招招手叫她过去。      “璃儿,高太太来信了。”      “高太太?”润璃脑袋里一时没有拐过弯来。      “就是那个两江总督高太太啊!”苏三太太慈爱的摸了摸润璃的头:“她想接你去应天府住几天。”      “去应天府住几天?却为何事?”      原来高公子回应天以后,病情好转了很多,可是最近两天不知是怎么了,竟然着了凉,又发起高热来。高太太着急了,赶紧修书一封,送到了杭州府来请润璃过应天府去为高瑞复诊。      “璃儿,你意下如何?”      润璃想起了杭州诗会上高公子那挑逗的话语,心中有点不悦。      “母亲,如果我不去应天府,父亲的仕途会有什么影响吗?”她蹙起眉尖,指尖无意识的在苏三太太的手背上划着圈圈。      “若是你不想去,娘和你爹都不会强迫你去的。”苏三太太顿了顿,又缓缓开口到:“可是人家毕竟都写信到我们家来了,不去实在也叫高家没面子,以后说出去别人也会说我们苏府没有仁义。”      “母亲,女儿就去趟应天府就是了。”      “乖璃儿!”苏三太太握住润璃的手:“那高家派了几个妈妈过两日来接你过府,你这两天收拾下,看看要带谁过去。”      换个角度看问题,免费应天府一游,听起来也不错。      想到这里,润璃心情舒畅起来,带着吴妈妈和丫鬟走出了牡丹苑。      走到梨香院不远的地方,突然一棵树下蹿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饶是葱翠胆子大,手上的灯笼都晃了几下才静下来。      那黑影跪倒在润璃面前:“求三姑娘赐点止血药给夏茉吧!”      听那声音,却是四姑娘苏润珏的丫鬟秋枫。      苏润珏原来和二姨娘一起住在杏花天的时候有四个大丫鬟,春兰夏茉秋盏冬凌,拿的是二等丫鬟的份例银子,搬来梨香院的时候只带了两个大丫鬟,二姨娘自己留了秋盏和冬凌,苏润珏就把小丫鬟里升了两个上来,改名秋枫和冬霜,勉强凑满了四个大丫鬟的名额,可究竟秋枫冬霜还是小丫鬟子,平素做事情不得力,贴身服侍的还是春兰和夏茉。      “止血药?”润璃唬了一跳:“夏茉怎么了?”      “刚刚四姑娘用簪子扎了夏茉的手,一直在流血呢……春兰姐姐要服侍姑娘歇息,派了我在这里候着三姑娘,想问三姑娘要点止血的药给夏茉搽着。”      润璃身边几个丫鬟都露出了一丝惊骇的表情,物伤其类,眼睛也悄悄的红了一圈。      “那你跟我们去含芳小筑罢!”      润璃加快了步子赶紧回了院子,吩咐葱翠和黛青去找了止血的药粉和防止感染的草药跟着秋枫悄悄儿的去梨香院帮夏茉处理伤口。      不久后葱翠和黛青就回来了。      “怎么样?严重吗?”润璃关心的问。   “还好,那口子不是特别深,只是夏茉这些天手都不能沾水,以后说不定还会留疤呢。”黛青惋惜的摇摇头:“四姑娘也忒狠心,这也能下得了手去!”      “究竟是为什么要这般发落夏茉?”润璃脸色也是一暗,想到了那个素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长得温婉可人的夏茉。      “听春兰说……”葱翠凑了过来:“大姑娘屋里头的宝琳和夏茉在廊上闲聊看着姑娘你去了牡丹苑,宝琳就和夏茉说羡艳我们命好,跟了姑娘你,这话不巧被四姑娘听去了,就发着脾气说夏茉眼里没有她,是个捧高踩低的货色,后来就……”      润璃听得心里黯然,没想到苏润珏竟然如此下得了手,不过只一句丫鬟间的玩笑话,也能借这个由头这般发落自己的大丫鬟!      “姑娘,春兰还和我们说了一句话呢!”葱翠眼里全是八卦的信息:“你可想知道那四姑娘为何最近变化如此大?”      润璃的心突突一跳,看着葱翠调皮的眼神,她佯装沉下脸道:“听到什么还不快快说出来,难道还要我拿簪子来扎你几下?”      “哎呀哟,我的好姑娘哟!你今晚怎么也这般心狠手辣!”葱翠笑着跳开一步:“春兰说四姑娘打着主意想记到太太名下,到时候就是半个嫡女了!”      “我呸!”吴妈妈早已忍耐不住,一口啐了出来:“做她老子娘的春秋大梦!太太有自己的亲生闺女,何苦再养个庶女记在名下?还想来分我们家姑娘的嫁妆不成?惯会兴风起浪的,也不看看自己够格儿做嫡女不?”      润璃笑着推了推身边的吴妈妈:“妈妈何苦这样恼怒?没由得倒气坏了身子!记不记到太太名下,太太自己会有考量,岂是她们娘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再说就算记到太太名下,不拘多一副嫁妆,难道还能真的把我的亲娘分了一半去不成?”      吴妈妈听了大力点头:“姑娘是个明白人,却是我糊涂了!只是遇着这样的事情我心里就不舒坦,心比天高的还想爬到云端上去,没得叫人看了笑话去!”      “不多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大家都受了惊吓,又累了一天,都赶紧梳洗歇息去罢!”      躺在床上,润璃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来到大周朝这么久了,一直过着温馨平淡的小日子,似乎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危机,可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她有了一种深深的忧虑,原来一切都不是像自己计划中的那样有条不紊,不时就会有意外跳出来打破这平静的轨迹。      那个神秘的许公子,奇怪的追杀,媚眼如丝的薛秋娘,风雅楼的大火,似乎这一切都有某些联系,是不是自己已经受到了牵连?      第二天去给苏三太太请安的时候,润璃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昨晚风雅楼里有两个食客为了薛秋娘的一笑竟然互相揪打起来,却不慎失手打坏了一盏油灯罩子,那灯被打翻,里面的油全部洒了出来,不巧三楼上掉下一盏明当瓦灯,当即就烧了起来,那风雅楼的桌椅皆是上好松木所制,但又是最易燃的,不一会便是火势冲天了。      “唉,当时里面的食客争着往外面逃,一时拥拥挤挤的,竟然互相踩踏,死了不少的人呢。阿弥陀佛,真是可怜。”苏三太太闭眼诵了一句佛号,似乎心里安心了些。      润璃听得分明,心里猛的跳了一下。      不知那许公子是否已经逃过此劫?      想了想玄黄和玄武,她心里又释然了,他手下个个身手不凡,想来他定已经逃脱了。      苏三太太看着女儿有点心不在焉,捏了下润璃的手心:“璃儿,怎么了?”      “许是昨晚歇息得晚了,今日起来觉得有点困倦。”      “那还这么早来请安?不多歇息会呢!”苏三太太嗔怪的看着润璃,眼里全是关切。      旁边站着的苏润珉和苏润珏看着这场景,心里的嫉妒已经无法按捺得住,特别是苏润珏,一心想谋那半个嫡女的位置,看着苏三太太和苏润璃如此亲昵,更是满腔愤恨。      “四妹妹,你怎么精神也这般不济?”苏润珉自知比不上苏润璃在苏三太太心里的位置,转过脸来开始挤兑苏润珏。      “哪有精神不济?”苏润珏连忙矢口否认:“大姐姐看错了罢?”      “我倒想不看错,可四妹妹眼睛下面那圈黑影儿可是用粉都盖不住的!”苏润珉得意洋洋的说:“昨晚四妹妹西厢那边好大的动静!”      听到这话,苏三太太抬起眼来,飞快的看了苏润珉和苏润珏一眼,那眼风儿很犀利,姐们俩似乎感觉到了冰冷的凉气。      “润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苏三太太闲闲的拿起茶盅,眼睛盯着苏润珏,不肯放松半分。      “回母亲的话,是夏茉不小心打碎了润珏最喜欢的茶盅,润珏一时没能控制住心性,处置她的时候做过了点。”说话之间,盈盈的泪水就充满了苏润珏的眼睛,她本来长得就随了二姨娘,现在看着,一双大眼睛里水汪汪的,一对瞳仁黑亮亮的在泪水里轻轻的浮动,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做过了些?”苏润珉可不想让她这样避重就轻的逃过:“四妹妹,你的丫鬟都跑去三妹妹那里求药了,可见得做得太过了些罢?”      “你……”苏润珏听到苏润珉毫不留情的步步紧逼,气得脸都涨红了,眼眶里的泪水汪汪的,一波又一波。      “究竟怎么一回事情?”苏三太太很不满意,指了指苏润珏身旁的春兰:“你来说说。”      “是,太太。”春兰低着头站到了苏三太太面前,一五一十的把昨晚的事情讲了一遍,包括苏润珏想记在太太名下的打算都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苏三太太望着苏润珏的眼里全是讥讽:“就因为夏茉羡慕三姑娘身边的丫鬟,你竟然就这样肆意妄为?”      苏润珏绝望的看着苏三太太唇边那抹嘲笑,又看了看站在前面的春兰,一脚就踢了出去:“你这个不省事的,惯会胡说八道!”      “姑娘,太太问我的话,我只能照实儿说,奴婢不敢欺瞒太太!”春兰被苏润珏出其不意的一脚踢到了地上,哀哀的看着她,只是心里却异常欢喜,踢吧,你多踢几脚让太太知道你是多么跋扈,自然会派人来更好的管教你!若是你能自己向太太开口说不要我再做你的贴身丫鬟,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是在做什么!”苏三太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润珏,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你反正又不会想把我记到名下,你又算我哪门子的母亲!”苏润珏高傲的一抬头:“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请问太太又想如何处置我?”      “好好好……”苏三太太冷笑一声,既然这个小的比大的沉不住气,公然在这么多奴仆面前来挑战她的权威,那也怪不得自己了!      “既然你不认我这个母亲,那你就搬去和你那个低贱的娘一起到杏花天里面住着,丫鬟什么的也不要带过去了,反正你娘那里还有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足够服侍你们两个了。”苏三太太顿了顿:“以后你也不必向我来请安了。你和你娘就到杏花天做针线来换钱用,苏府可不养闲人!”      苏润珏看着苏三太太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心里突然没有了底气,但却还是很倔强的一昂头:“我就不相信父亲不会不管我们!”      苏三太太冷笑一声:“那你且等着!”      她转头吩咐夏妈妈:“你现儿把四姑娘架到杏花天去,那院子给我封了!派几个靠得住的老妈妈去守着,除了派小丫鬟去送饭,其余闲杂人等都不许靠近那院子!”      然后又对春兰道:“你去把四姑娘的东西收拾下送去杏花天,总不能说我这个主母心狠,连衣服被褥都不让她带走!”      苏润珏这才真正慌神了,夏妈妈已经和一个粗使婆子冲了过来扭住她,无论她再怎么挣扎也没有办法逃脱两个婆子的手掌。      “母亲,我错了,呜呜呜……”      苏润珏越来越远的哭声让苏润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看着苏三太太脸色仍是黑沉,讪讪的不敢说话。      刚刚被踢倒在地的春兰已经爬了起来,欢欢喜喜的跑回梨香院去收拾东西了。      润璃看着眼前的闹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自己是苏润珏,在明知苏三太太很强势的情况下还要冲上来拼杀,那不是典型的和自己过不去吗!      待到苏润珉带着丫鬟仓皇逃去洗玉斋学规矩后,润璃把苏三太太按回了座位:“母亲,要少生气,生气容易变老!”      苏三太太伸手摸了摸脸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母亲,这样做不太好罢?”润璃替苏三太太捏着肩膀,小心的问:“若是父亲知道了,母亲该如何应答?”      苏三太太拍了拍润璃的手道:“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就是你父亲问起,我只消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他也不会说什么的。”她望了望门外,恨恨的说:“我只是让她知道我不是一个没脾性的泥人儿,随她们娘儿俩能搓圆打扁的!不把她关到没了脾气,那我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苏府主母位置上?”      院子里的花朵寂寞的开着,润璃暗自叹气,那位娇媚的四妹妹,恐怕也得像这院子里的花儿一样,寂寞的在那杏花天里开上一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念你们了,喵喵,阿醋,独享寂寞etc…… 喵喵是在我写文最烦恼的时候出现在我的留言栏里的,那时我正在为自己的弃文率之高而困扰,有评文专家说我这文文不是网文节奏,太慢热,读者看不下去,我想改风格,可风格实在没办法说改就改,痛苦中,喵喵出现了,她对我这给予了文文充分的肯定,让我放手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写这篇文。 阿醋是在拼文群里认识的,她看了我的文Q我说,就算是我的入V了,她也会追着来看,听到这话,心里好温暖。后来她扔了一个地雷,爆炸之后不久就不见了,别人说那是分手费,可我不相信,总觉得阿醋会再来看我的。 独享寂寞也是在我写这文低谷出现的读者,每次的留言很简单,但我都很开心看到! 现在我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你们的留言了,很想念很想念,你们都好吧,要开心幸福吖 ☆、应天府莺莺燕燕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开V了,按照国际惯例,第一天更文三章,以后保证日更,有时间双更,绝不会坑读者,某烟说到做到…… 希望喜欢这篇文的读者能继续支持我 都不知道还想说点啥了,那就什么都不说了,爬走,努力更文去!   被苏三太太唤去牡丹苑是几天以后的午后。      润璃带着四个大丫鬟绕着鸣翠湖走向牡丹苑,湖面上波光粼粼,被阳光照射得反射出点点金光,耀着人的眼睛有点发花。      “姑娘,我猜是那个应天府的高太太派的人来了。”葱翠很是兴奋:“姑娘,你可要带上我,每天都在这院子里头走来走去,腻味得很,得跟着姑娘到处去走走。”      润璃回头瞥了一眼:“你这副模样我可不敢带你出门,什么时候你能像嫣红这么沉静,什么时候我就带你出门去。”      “姑娘,你给人瞧病的时候我能帮你打打下手,你可不能扔下我!”葱翠见润璃如此说,有点着急,赶紧给自己表功。      “你呀,就少说两句吧!”黛青拉了拉葱翠的衣袖:“明知姑娘在和你说笑,还当真。若是给别人见着了,又在寻思苏家教出来的奴婢没规矩,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的。”      葱翠吐了吐舌头,立刻老实了,一言不发的跟着润璃望前边走了去。      果然是高府派来的人。      站在苏三太太面前,低着头垂着手的两个婆子,穿的并不是苏府家仆的衣裳。两人皆着暗灰色上衣,秋香色卍字纹褙子,手上还带着玉镯子,就单从那料子来看,这两个婆子怕是在高府是有地位的老人了。      听到说三姑娘到了,两个婆子都抬起脸来看着进来的润璃。      两人心里都暗暗喝采了一声,原来高太太派她们来杭州府的时候只说来苏知府家接苏家三姑娘来给少爷瞧病,自以为会见着一个年龄稍长,长相普通的闺秀,没想到这位三姑娘倒是个出彩的!      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模样,鹅蛋脸,粉嫩嫩的皮肤似乎能掐出水来,五官生得精致,随了她那个美人娘亲苏三太太,眉眼如画,但又端庄大气。就见她款款上前,身材窈窕,向苏三太太福身道:“给母亲请安!”      “璃儿,这两位就是两江总督府上的薛妈妈和李妈妈,她们是特地来接你去应天府的。”      “薛妈妈,李妈妈,却不知去应天府大约要多少时候?”润璃问两位妈妈。      “大约五个多时辰,老婆子们是今天寅时动身,未时初刻就到杭州了。”薛妈妈向润璃微微行了个半礼。      “原来如此。”润璃转向苏三太太:“母亲,我觉得我还是明日动身比较好,两位妈妈路上车马劳顿,合着该好好休息一晚上再走。”      苏三太太心里一算,若是现在上路,那至少得亥时才能到应天府。      “两位妈妈意下如何?现在就赶着回应天府,到了也是深夜,不如在苏府住上一宿再动身也不迟。”      两位妈妈互相看了看,苏三太太和苏家三姑娘都想着明天再走,自己也不好强着一定现在就动身,于是薛妈妈白胖的脸上堆出笑:“客随主便,那就有劳苏太太安排了。”      苏三太太吩咐夏妈妈带两位妈妈去苏府的客房住下,这才拉着润璃的手问她准备带哪些人去应天府,又絮絮叨叨的教她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情。      本来按理说吴妈妈该随行前往应天府的,可最近吴妈妈却得了重病,每天精神不济,病恹恹的模样,润璃自是不忍心还叫她车马劳顿,所以就不打算带她去了。恰好黄姑姑家中有事回了乡下,竟没有妈妈可以跟着去应天府了,苏三太太便想着把夏妈妈派过去。      润璃也知道夏妈妈是苏三太太手下第一个得力的,怎么能因为自己去应天府就叫苏三太太好些日子少了臂膀?于是笑着说:“母亲,你不必挂牵,高府不是派了薛妈妈和李妈妈来接送的吗?我那四个大丫鬟个个儿是得力的,吴妈妈不去也没有事情的,我这是去总督府给人瞧病,可不是去什么危险地方,你就把一颗心好好的放到肚子里搁着罢!”      苏三太太想了想,点了点头,但旋即又开始交代在总督府该如何行事,该如何察言观色,句句尽是不放心。      虽然润璃也经常出府,可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苏三太太如此担心自是情理之中。可润璃前世就是一个人拖着皮箱满地球跑的那种,很久都没尝试过出远门的滋味,跃跃欲试,一颗心已是飞了起来。      第二天的卯时,润璃就带领着几个丫鬟坐上马车往应天府去了,只留了吴妈妈和一干小丫鬟子在含芳小筑看院子。      一路上薛妈妈和李妈妈冷眼瞧着这苏家三姑娘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中午出来用饭的时候,那行为处事是谁都挑不出岔子来的,还有那通身的气派,可比自家几个姑娘要强上几分,就连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进退得宜的,显见是跟对了主子,那修养自然也跟着长进了不少,竟是不输于一般的富家千金呢!      本来少爷的病已是好了不少,她们俩在来的路上一直在纳闷,不知太太为何一定叫她们赶来杭州府接这苏家三姑娘来应天府,现在看来,难道太太是有意聘她做少奶奶?两位妈妈互相交流了一下眼色,心里暗自有了考量。      坐了一整天的马车,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偏偏到了应天府还得端着一副矜贵的模样,把脊背挺得笔直的走进总督府,润璃现在对于所谓的大家闺秀的称谓真是厌恶到了极点,多希望能和丫鬟们自由自在勾肩搭背的行走,可又怕惊到了总督府里过路的奴仆,所以只能摆出一张微微的笑脸,由丫鬟们搀扶着慢慢的走到主院的前堂。      高太太正坐在前堂的花梨木扶手椅上,身边围绕着一群女子,远远瞅见润璃姗姗而来,喜得扶着身边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满脸的笑:“快去迎了进来!”      她身边的大丫鬟菱角马上快步迎到了门口,笑嘻嘻的对着润璃打了个千儿:“三姑娘,你可算来了,我们家太太一直记挂着呢,快随奴婢进来去见太太!”      润璃望了望眼前这个穿着浅青灰色褙子的丫鬟,依稀有点眼熟,想是上次带去杭州的大丫鬟,微微点了下头就跟着她走进了前堂。      “三小姐,我都盼了好几天了!”高太太站在那里,仿佛很慈祥的望着她:“上次在府上叨扰了好几日,又亏得三小姐妙手回春,瑞儿的病才好了不少,可最近几日不慎着凉了,病情又有反复,故特地差人去杭州府请三小姐过府诊病,打扰三小姐,请勿见怪!”      润璃微微福身道:“高太太客气了,不知现儿高公子情况如何?”      “这两日倒又显得好了些。”高太太朝菱角歪了歪头:“这般不伶俐?还不给三小姐看座!”      润璃坐下以后才细细打量了下前堂里的一群人,有几个少女坐在高太太左首,看上去应该是高总督的女儿们,一个个簪金戴玉的,穿得花团锦簇,看得人眼花缭乱,身后的丫鬟们虽然穿的衣服都一样,但个个头上都戴了一两件精致首饰,那成色看起来都是足足的,眼见着比苏府的丫鬟要阔绰些。      高太太笑着给润璃介绍身边的女眷,左首果然都是高总督的女儿们,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高太太嫡出的,只是最后那个提到的女子却不姓高,姓徐,高太太介绍说是自己娘家的侄女。润璃仔细一看这位徐小姐衣着没有几位高小姐光鲜,头上也只戴了两件首饰,被那群高小姐的首饰映衬着,显得有点寒酸。      高太太见润璃多看了娘家侄女一眼,也看出了徐小姐和自己的女儿们差别太大,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只得添了句:“我娘家弟弟去年过世,我就把灵枝接到这里来了。”      润璃了解的点点头,忍住心中的暗自好笑 :灵芝?那不是一味珍贵的药物?看起来高公子得了一味良药呢!据说表兄表妹什么的最容易产生感情,一个孤女身世可怜也容易得人垂怜罢?      高太太又接着指了指右首坐在润璃旁边的年轻媳妇子:“那是我家大媳妇。”      润璃忙点头道:“大少奶奶安!”      因为隔得近,看大少奶奶比较清楚,她穿得很素净,没有像对面那群小姐一样一味把金贵首饰戴到头上,只戴了一根碧玉垂珠步摇。她的皮肤发黄干涩,穿着一身月白衣裙衬得脸色更暗淡了。      润璃心中一动,看高家这大少奶奶的模样,恐怕不只是肤色不好的原因,可能有肝气郁结之症,这么想着,又仔细看了看那大少奶奶。她只顾自己看得出神,却没想到把那大少奶奶看得羞赧的往椅子后缩了缩,仿佛这样就不会受关注一般。      由于天性使然,润璃也没顾着这是在总督府的前堂,直接问道:“大少奶奶,可否让润璃替你把下脉?”      这句话让前堂的莺莺燕燕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润璃和高家大少奶奶身上。      那大少奶奶被人看得心慌,但这两天都听着府中仆从说起那杭州知府家三小姐医术如神,心中有了几分希望,也顾不得害羞,怯怯的伸出手腕搁在木几上。润璃细心把了下脉,心中已明白十分:“大少奶奶可否经常失眠、头痛、胸肋胀痛且癸水不调?”      大少奶奶呆呆的看了润璃一眼,又微微的点了下头。      “私以为大少奶奶应未有子嗣罢?如润璃说错请勿见怪!”润璃看了看那大少奶奶的眉尖紧蹙,身材瘦弱,暗自叹气,这应该是肝气郁结导致了不孕。      “三小姐,可有方法?”提及子嗣,大少奶奶不仅没有那羞怯的样子,立刻热切起来,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润璃:“盼三小姐怜惜,能赐个方子给我!”      润璃笑了笑说:“肝失疏泄,气机郁结,则情志抑郁;久郁不解,失其柔顺舒畅之性,故急躁易怒。气郁生痰,痰随气升,搏结于咽则见梅核气,积聚于颈项则为瘿瘤,气病及血,冲任不调,故癸水不调。这病要治好倒是不难,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舒畅,切不可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郁结于心。”      那大少奶奶听得连连点头,声音微微颤抖:“我记住了,请三小姐开个方子罢!”      润璃冷眼看着那高太太丝毫没有关心大少奶奶的形状,心里揣测着莫非这大少奶奶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怎么那个做婆婆的对她没有一点在意?既然不喜这个媳妇,自己擅自给大少奶奶瞧病,她会不会迁怒?但转念一想,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乃是自己的心愿,又怎能因为这些世俗纠纷之事而放弃自己的追求?于是润璃笑着对一脸不豫的高太太说:“烦请高太太差人送上笔墨纸张。”      大少奶奶欣喜若狂的拿到那张方子,看了看上面那飞扬的字体:柴胡三钱,木香两钱,郁金两钱,厚朴两钱,当归两钱,茯苓两钱,温水煎服,每日服用两次。她抬起头来疑惑的问:“三小姐,这些药都是极寻常见的,难道就吃这几样就可以?”      润璃朝她点点头:“你拿这方子吃上几个月,定然是能见效的,至于子嗣,那还需要大少奶奶好好调理自己心境方才可行。”      大少奶奶一叠声的应诺下来,站起来朝高太太福身道:“婆婆,恕儿媳先去差人抓药。”      高太太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那大少奶奶就眉开眼笑的扶着身边丫鬟的手飞快的走了出去,那脚步儿异常轻松。      众人目送那大少奶奶走出前堂,眼神都又聚集在润璃身上,看着她虽然年纪尚小,可却落落大方,既不畏手畏脚,也不得意于形,皆暗自赞叹苏知府家教严谨,实在难得!高太太把眉毛抚平,对着润璃说:“三小姐,既然来了应天府,合该好好在这里盘旋数日,看看这里的风土人物的。”      润璃心里一喜,点头称是。      “只是高府门庭不大,只能委屈三小姐住在竹园,和我家灵枝挤上几日了。”高太太看了看下首那个瘦弱的徐小姐:“灵枝,你先带着苏三小姐去竹园,安顿好了便引着她来你表兄的松园罢。”      那徐灵枝婷婷嫋嫋的站了起来,应了一声“是”,然后含笑对着润璃道:“三小姐,请跟灵枝过竹园去罢。”       ☆、徐灵枝未雨绸缪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真是见识了什么叫秒盗——用润璃的语气来说说。 见着今日春光晴好,编编看着璃儿乖巧听话,遂给开了VIP,孰知V节才刚刚上传,用度娘一搜,竟然齐整整的出了数家盗文,于是方知什么叫闪电神速! 不管那些盗文网站如何,为了我的读者们,我都会照样安安心心的,好好的写我的文文,但我绝不是写给你们这些盗文者看的。如果有良心,至少做到不秒盗,可不可以呢? 亲银们,上过搜藏夹以后我会设置防盗章节,买的时候请小心!早上传的章节是防盗章,大家不要买(我会在标题里写明防盗章“),中午的才是正版的,请各位亲银们注意啦!谢谢大家的支持,某烟会努力更文,让大家看到一本不错的小说!   润璃带着丫鬟们跟在许姑娘的后面走在高府的后花园里。      虽说这是总督府,想来应当要比知府的内院要修得好些,可眼前所见,这园子修得实在不够精致。      或者应天府的建筑风格和江南园林还是有一点差别,缺少一种含蓄的美,仿佛一个没有内涵的美人,看到了外表就没有想探索她内心的欲望。      高家后花园整体布局很凌乱,本该开阔的地方却东施效颦的立上一块太湖石,突兀的站在那里,既不能起遮挡视线的作用,也不美观。而路边的花圃里种满了各色花卉,非常杂乱,看得出来都是名品,只可惜根本没有划分,牡丹芍药兰草之类的花全栽种在一块,让人仿佛看到一个餐桌上全是大鱼大肉堆得满满,顿时失去了品尝的兴致。      葱翠忍不住低低的在润璃耳边说:“姑娘,高家的院子怕是花了不少钱整饬的,可惜是花了冤枉钱!”      润璃抿嘴一笑,出声制止她:“你又知道些什么,各花入各眼!”      抬头看看前边带路的徐姑娘,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料子虽是不错,但已是半旧不新,主人竟挑着它穿出来见客,要不是实在没有更好的拿得出手的衣裳,就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只见她扶着一个小丫头,身材袅娜,行路姗姗,在花丛穿过,那姿态儿倒也能应得上“分花拂柳,婀娜多姿”。      见润璃望着前面许姑娘,葱翠撇了撇嘴:“姑娘,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我们家二姨娘那个格调儿?”      润璃拍了下葱翠的手:“出门在外,你给我把嘴巴关牢点!”      旁边的嫣红拉了拉葱翠的衣袖:“你越发没规矩了,现在不是在含芳小筑,你就安静些罢!再乱说话儿,姑娘可真恼了!”      葱翠吐了下舌头,这才闭上嘴。      一行人走到竹园这才发现其实高府对这个只身前来投奔的孤女还是很大方的。      竹园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有三进房子,徐姑娘和她的贴身丫鬟住在最前面那一进,最后面那进是一些粗使丫鬟婆子住的,中间那进房子却空了出来,看着就知道是这些天给收拾出来的,桌椅上一丝灰尘都没有。      徐姑娘带着润璃她们从她的房间直接穿去第二进房子,并没有绕道而行。润璃心里思付许是徐姑娘有意为之,或许她想让润璃主仆知道她虽然不是高总督的女儿,可也是个受宠的。徐姑娘房间里的摆设和她身上的衣裙异常不协调,精致华美,看得出来主人是很受高太太宠爱,才会有这么多好东西打赏。      这徐姑娘究竟是打算做什么?穿着这么朴素的衣裙,却有意让自己看到房间里的奢华?润璃看着细细瓜子脸上堆满笑容的徐灵枝,心里暗自叹气:这些大家闺秀心里的弯弯道道也忒多了些!      一些丫鬟婆子帮着润璃把东西安顿好之后,徐灵枝这才带着她往松园去。      “三小姐,我表哥的病是否能痊愈?”突然,徐灵枝开口说话了,打破了一路的沉寂。润璃惊愕的抬头看了看徐灵枝,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和自己比肩儿站在一块了,远远的望着,还以为两人是多日未见的闺中密友。      “自从上次姨妈带表哥去杭州回来以后,表哥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好了。”徐灵枝的脸上有淡淡的粉红,那是属于少女的娇羞:“只是这些天突然又坏了些……”她的语调开始哽咽起来,双眼盈盈,似乎有泪光闪烁。      “不应该这样啊,按照我的药方吃下去,最多吃上三个月也就会好了个八九成,现在都吃了快两个月了,病情怎么会反复?”润璃心中思量着,难道这高瑞体质和常人有异?不对啊,上次把脉以后自己对他的病情是十分有把握的,怎么会这样呢?      “还不是他屋子里那两个狐媚的丫鬟!”徐灵枝的语气变得忿忿不平:“那个碧霄和碧云,表哥方才好了些,她们就成天缠着表哥……”说道这里,徐灵枝的脸变得通红,有些话都难以出口。      “那碧霄和碧云可是高公子的通房丫鬟?”见到徐灵枝的变化,润璃心里有些明白,那碧霄和碧云定是上次跟去杭州的两个大丫鬟了,难怪自己做针灸的时候她们的表情那么怪异,看来是有点吃醋了。      “正是。”徐灵枝眼睛里含着一包泪:“表哥还帮她们遮掩着,没让人告诉姨妈。我倒是知道的,可我又怎么好和姨妈提起……”      说到这里,徐灵枝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望着润璃。      “徐姑娘的意思是……”润璃心下当时就如明烛一般,这徐姑娘好算计!心里头恋着表哥,吃着两个通房丫鬟的醋,却想借她的手来除去那两个丫鬟,自己做个闲人在旁边捞着手儿看好戏!   开始看宅斗了吗?润璃心里有点好笑,却又故意装着不懂徐灵枝话里意思的模样,偏着头,疑惑的看着她。      徐灵枝心里大急,这个苏家三姑娘怎么这样迟钝!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就是想要她在帮表哥瞧病的时候对姨妈说,表哥的病情反复就是受了两个通房丫鬟的诱惑,耽于闺房之乐而致,可瞧着她竟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许是她年纪尚小,还不能理解这话里的意思?可刚刚看她在前堂给大表嫂看病的时候提到癸水、子嗣,却是脸都不红的……想到这里,徐灵枝突然自以为懂了润璃的意思,朝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小丫鬟银杏本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丫鬟,一直跟着她的,岂会不知她此时的心意?于是那银杏便出声了:“三小姐,我家姑娘也是担心着表少爷的病呢,如果让那两个狐媚子夜夜勾引着表少爷,那如何是好?劳烦三小姐向太太说明了此事,把那两个狐媚子打发了,表少爷的病才能彻底好得干净呢!”      说罢,偷偷的拉了拉离她最近的葱翠的手,把一个物事塞进葱翠手里。      “哟哟哟,这是什么呢?”葱翠举起手里的玉佩,对着即将隐去的阳光照了照:“这玉佩成色真不错啊!只是葱翠知道,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的,这位姐姐为何要给我这个玉佩?”      徐灵枝和银杏没想到葱翠如此不通透,竟然大声把她们的行藏点破,两人皆是尴尬无比,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葱翠手里的玉佩,脸臊得通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润璃拿过葱翠手中的玉佩看了看:“嗯,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呢。”她把玉佩交给了徐灵枝:“徐姑娘,看你的衣裙半旧不新,想必手头用度也是吃紧的,润璃却没想到你手下的丫鬟倒还有这等好物事,你可得好好查一查,看看她还昧下什么东西没有。”      徐灵枝握着那块玉佩,脸色通红,一双眼里含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看得人没由得心里万分怜惜。      可润璃偏偏不是那种怜香惜玉之人,大煞风景的说:“徐姑娘,劳烦带路去松园,天色也不早了,润璃想尽快给高公子瞧病以后好好歇息。”      看到润璃并没有转变态度的意思,徐灵枝把玉佩收了起来,一言不发的带着润璃去了松园,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只是那个小丫鬟子银杏总是用很怨毒的眼光看着葱翠,似乎欠她银子欠狠了一般。      松园和竹园比,简直不是好了一点点,润璃这才明白,原来并不是高府对徐灵枝高看了一眼,只是高府的起点太高。松园的地面全是打磨以后雕花的整块青石拼镶而成,光是这地面就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子,房间的摆设极尽奢华,连那门帘都是云锦弹墨绣花的,还配着水晶琉璃串珠。   打门帘的就是上次跟去杭州的一个,不知道是徐灵枝口里说的碧霄还是碧云,润璃跨进内室的时候瞟了她一眼,果然生得好模样,面如桃花,眼含春水。      “请三小姐安,请表姑娘安。”那丫鬟行了个礼儿,就领着润璃望内室走。      “碧云,表哥今日如何?”徐灵枝脸上却不见半分厌恶,亲热的拉了碧云的手问长问短,看得润璃心里佩服万分,刚刚在路上还想尽法子想借自己的手除去这个丫鬟,现在明眼看上去,待这个碧云宛若是自己的好姐妹没有差别!      “回表姑娘话,听说三小姐来了,少爷今日精神便好了些。”碧云不落痕迹的把手从徐灵枝手里抽了出来,回头朝润璃温婉一笑:“太太和少爷等了三小姐好些天了,还怕请不动三小姐呢!上次在杭州幸得三小姐伸出援手,这才缓解了我家少爷的病痛,我家少爷可一直惦记着呢!”      听到这话,润璃心里一惊,这个碧云为何说这些话儿?难道莫非还有什么含义不成?眼见着徐灵枝看她的眼睛也渐渐由疑惑变得犀利起来,那种柔柔弱弱的神色早已不知道被扔在哪里。跟在润璃身后的绒黄听着这话不太对劲,也笑了笑回道:“我们家姑娘可是菩萨心肠,济世堂就是流落在外面的花子都会好好照顾的,真不值当你家公子费心惦记着的!”      润璃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心中暗自赞叹绒黄实在会说话,这么一说既把自己撇清,又不轻不重的落了那碧云的脸,实在高超!      碧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三小姐的丫鬟实在是会开玩笑呢!那些低贱的花子又怎能和我家少爷相提并论?”      “我眼中只有病患,并无贵贱之分。”润璃撇下站在那里的碧云和徐灵枝,一步跨进了松园的内室。      房间里很温暖,似乎还烧着炉子,润璃微微皱眉,都四月中旬的天气了,还烧暖炉,即算是不计较浪费,也是不合时节了!望了望屋子里面,就见高太太坐在床头,正和那高瑞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儿。      看到润璃和徐灵枝走进屋子,高太太的脸早是堆出了笑,朝她招了招手:“三小姐快些过来坐着罢!”      润璃微微福身道:“高太太,且让我先帮高公子把把脉。”      “好好好,有劳三小姐了!”高太太擦了擦眼睛,从床边挪开,把那座位让给了润璃。      润璃坐下,抬眼望了望那位高公子,只见他半坐在床上,就着丫鬟的手在喝水,他的脸颊上面的那块胭脂红已经消褪了不少,只是他现在脸色苍白,眼中有些血丝,显见是有些上火。      “三小姐!”高公子喝了一口水,推开身边那个丫鬟,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润璃:“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润璃心里的感觉更是怪异,这位高瑞公子,怎么说出的话就那么难听呢?什么叫终于又见面了?本姑娘和你很熟吗?有必要说得这么亲昵?      她面上却是不显半分不愉之色,对着高瑞说:“劳烦公子把手伸出来。”      被推开的那个丫鬟赶紧搬来一个锦缎的绣枕搁在高瑞的手腕下,润璃伸出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认真把了下脉,然后询问他那个丫鬟:“你家公子这些天可是持续低热?且又伴寒战之状?”      那丫鬟点点头,眼睛里已是汪汪泪水:“回三小姐话,正是如此,而且我家公子眼见着又咳嗽了,成天精神不振,疲乏无力,而且胃纳不佳,常有腹胀之感。”      润璃听着点了点头,叫黛青和葱翠上前来:“你们在这里帮高公子行针灸之术。”然后转头向高   太太说:“高太太,我们到外面去说罢,不打扰高公子休息。”      高太太看着病床上的儿子,一阵心痛,点了点头,由丫鬟们扶着走了出去。       ☆、白莲花腹中鬼魅   嫣红磨墨,绒黄递笔,润璃游龙走凤般写下一张方子:紫河车、鹿茸片、红参、灵脂、三七、琥珀研成粉末,每次取小半钱冲服,每日三次,连续吃上七天以后则每日服两次,每次用大半钱,饭前服用。      高太太接过药方,喃喃道:“三小姐,我儿之病究竟如何?看着他遭罪,我这心里难受得紧。”      润璃笑了笑:“高太太,高公子的病现在看着虽是厉害,可肺痨之症已减退许多,只是他先天体弱,久病伤肾,故需固本培元,这个方子正是为他体弱所开,另外府上还可用食补的方子,明天我把方子给了高太太,如若有疑问可先拿去给应天府的老大夫们看看再做定夺。”      高太太手里牢牢的簒着方子,望着润璃的眼睛里满是希望:“我怎么会怀疑三小姐的方子呢!瑞儿服用三小姐的方子一个多月,都不大咳嗽了,看着比以前精神了许多,只是前不久却不知如何……”她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睛,声音有点凄苦。      “这春天时分气候变化大,想来高公子不慎着凉了。但内室不需再生暖炉,即算是上好的银霜炭,那烟尘末子终究还是有的,这也是高公子咳嗽的缘由。”润璃想了想,添了几句:“内室要经常开窗,保持流通,这样对身体也有好处。另外高公子也需适当锻炼□子骨,我会叫我的丫鬟传授一套健身的拳术给他,学了以后定然会受益匪浅。”      高太太听润璃说得笃定,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开始有心思想别的事情,转了转眼,看到自己娘家侄女徐灵枝,可怜巴巴的正望着内室,身上的那翡翠烟罗绮云衫半新不旧的,看不出昔日的鲜亮,不由得心里黯然。      “灵枝,你这孩子!短了什么只管和姨妈说便是了,何苦穿这种衣服来虐着自己?”高太太一时母爱泛滥,向徐灵枝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徐灵枝今日选这衣服穿着正是想要这效果,看到高太太果然注意到自己的穿着,心中一喜,乖巧的走了上去,伏在高太太膝盖上娇嗔着:“姨妈,你天天儿见的大事不断,灵枝怎么能为了些须小事来糟扰呢?这衣衫虽说旧了,可料子却是极好的,灵枝很喜欢。”      “好孩子!”高太太慈爱的拍了拍徐灵枝的手:“你不用这般苦着自己,是姑妈疏忽了,都没想着该给你添些换季的衣裳!明儿姑妈就叫锦绣阁的娘子来帮你裁些四时衣裳。”      徐灵枝抬起头来,眼泪珠子弹到了高太太的衣袖上:“姑妈,您对灵枝实在太好了,灵枝都不知道该怎么来报答您……”      “好孩子,你父亲是我的亲弟弟,我合该照顾他的子嗣,你不要这么说,再这么说就太见外了。”高太太低头望了望膝盖上的徐灵枝,笑着说:“我家灵枝这般好颜色,也不知道哪家公子有福气娶了去!”      徐灵枝脸色暗了暗,随即又换上一个娇媚的笑容:“姑妈这样取笑灵枝,灵枝定是不依的!”      润璃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个徐灵枝,可比她的大姐和四妹有深度多了,一朵小白花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在高府能和这样一个惯于演戏的住在一块儿,想来也不会寂寞了。      正想着,却见葱翠和黛青已经从内室出来。      “高太太,那我们先回竹园去了。”润璃站了起来向高太太告辞。      高太太赶紧站了起来:“三小姐到我院子里用饭罢?”      润璃笑着推辞:“哪敢糟扰高太太!我方才看竹园是有小厨房的,我有个丫鬟是个爱摆弄饭菜的,做的饭菜也还能对付,我可不能叫她偷了懒去!”      高太太心里知道润璃不想和她一起吃饭,也就半推半就的允了:“哪能这般累着三小姐的丫鬟呢?只是既然三小姐爱吃她弄的饭菜,那我也就不叫自己的厨娘献丑了!灵枝,你带着三小姐回竹园去罢!”      徐灵枝站起身来应了一句,就带着润璃离开了松园,一路上气氛得很,两边的人都互相不搭理,这段路走得润璃无比郁闷。      两拨人默默走到竹园,正当润璃往第二进房子走的时候,徐灵枝却喊住她:“苏姑娘,请留步。”      润璃很奇怪的转过身来看着楚楚可怜站在那里的徐灵枝:“请问徐姑娘可还有事?”      “苏姑娘……”徐灵枝脸色有点发白:“我也只是担心表哥的身体,所以……请你不要以为我是那种恶毒之人……”她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我知道苏姑娘善解人意,定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润璃仔细打量了下徐灵枝,那眼睛可真是红了!      她淡淡一笑:“徐姑娘有自己的难处我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徐灵枝很高兴的扑了上来就想握住润璃的手:“我知道苏姑娘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思……”      葱翠不露声色的上前一步挡住了徐灵枝的来势:“徐姑娘,我们家姑娘车马劳顿,又帮你那表哥去看了病,累了一天,也该歇息去了,还请徐姑娘不要拉着我们家姑娘在这风口上演戏了。”      “葱翠你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嫣红嗔怪的看了葱翠一眼,很歉意的对着徐灵枝一笑:“还请徐姑娘怜惜,让我们家姑娘早点进房歇息着!”      呆呆的看着几个丫鬟扶着润璃进了屋,徐灵枝恨恨的一甩帕子:“连丫鬟都那副拿乔做致的张狂样子,欺负我是个寄居篱下的不成!”      银杏凑了过来:“姑娘,你也别恼,我看着这苏姑娘可有点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徐灵枝心里慌慌的,突突直跳。      “我在旁边冷眼看着,姑太太好像对徐姑娘很亲热,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笑影儿!”银杏犹犹豫豫的说:“苏姑娘医术这么好,是不是姑太太有意……”      “够了!”徐灵枝横了她一眼:“你赶紧和银铃去向上次跟着姑太太去杭州的丫鬟婆子打听打听,看看有些什么信儿?”      “是。”银杏答应了句就唤了门口看着这边的银铃跑了出去。      徐灵枝叹了一口气,慢慢走进了屋子,她的奶娘春妈妈迎了上来:“姑娘,表少爷可好了些?”      “唉……”徐灵枝闷闷的坐了下来:“那个苏家三姑娘看上去还是有几分真本领的。”      “那就好哇!”春妈妈满脸堆着笑:“姑娘,这可是大喜事,你为何还皱着着眉头?”      “妈妈,我感觉那苏家三姑娘来头不小。”徐灵枝用力的拧着那块素纱帕子:“我看她似乎很得姑姑的欢心。”      听到这句话,春妈妈脸上也变得谨慎,一屁股坐到徐灵枝身边的小杌子上:“姑娘,你可得好好给自己打算才是。老爷过世前我们徐家五房就已经破落了,好不容易姑太太把你接到高府住着,可不是摆明儿是在为你打算吗?姑太太可是你的亲姑姑,她素来是喜欢你的,再说亲上加亲也是咱大周朝常见的事儿!”      “可是……我都住了快一年了,姑妈也不见表态……”徐灵枝低低的说:“我今儿见着姑妈对那苏家三姑娘可是真热情,看着她,眼里嘴角都是笑呢!我到高府一年了都没看见哪天姑妈笑得这么多!”      春妈妈沉思了片刻,恨恨的说:“姑娘,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回徐家了,你只要回去,保不定就有人打着卖你的主意了!至于这个苏姑娘,等你和表少爷的亲事定下来,许她做贵妾,再不济抬个平妻也就是了!”      “表哥对我倒是有情有意的。”徐灵枝含羞的低下头:“我屋子里有多少物事都是他送的!他还喜欢和我谈诗论词,经常说我是他的知己呢!”      “是啊,是啊,表少爷对你好,老奴都可是看在眼里的!”春妈妈止不住的骄傲:“我们家姑娘人才这般齐整,任谁看了都会喜欢的!”      “妈妈……”徐灵枝粉脸通红,拿帕子遮住了脸,可毕竟还是遮不住那一眼的得意与情思,那眼里一汪春水流转,那妩媚的风情似乎要脱眶而出了。      “姑娘,姑娘!”银杏急促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      “怎么样了?可打听到些什么?”徐灵枝焦急的站了起来,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姑娘……”银杏看着徐灵枝那一脸的盼望,有些为难。      “怎么了?”徐灵枝急急抓住她的手:“花妈妈可说了什么?”      “姑娘,我们倒是打听清楚了,刚刚花妈妈恰恰好和那金妈妈喝得过了头,被我们一套话头儿,什么都说了!”银杏摊了下手:“可是,姑娘……”      “怎么了?”徐灵枝看着银杏的脸色不好看,心中好像莫名缺失了什么,似乎有最珍贵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一般。      “花妈妈说那苏三姑娘在杭州被人传做玉女转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这两年的杭州诗会,都是她拔得头筹,她写的诗,少爷看了都赞叹不已呢!至于姑太太……”银杏顿了顿:“花妈妈说姑太太是有意要聘那苏家姑娘给表少爷做正妻的!”      “啊?”徐灵枝身形一晃,差点没有站稳,旁边春妈妈赶紧扶住她:“姑娘,你仔细些!也只是听说罢了,姑太太也没有明打明的说出来不是?只要表少爷心里有姑娘,姑太太自然会要遂了表少爷的心意!”      “可是,那苏姑娘家世好,又有那么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姑妈肯定会喜欢她的,我又拿什么去和她争?”徐灵枝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个房间:“这里都是姑妈给我的东西,我自己的东西呢……”突然她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转脸望着春妈妈:“妈妈,母亲塞给我的那小匣子呢?可还在?”      春妈妈在一旁拭着眼泪说:“放心罢,姑娘,那可是太太给姑娘的嫁妆,春妈妈就是死也要保得姑娘嫁妆的周全!当年太太也是十里红妆嫁到徐府的,就算许家五房再败落,也断断没有占儿媳妇嫁妆的理儿!太太早已谋算好了,铺面和田庄这些看得见的肯定是留不住,到不了姑娘手里的,早早就叫人暗地里发卖换了银子给姑娘攒着的呢。”      徐灵枝想到了当年母亲在病榻上吃力的支起身子,枯瘦的手拿着一个小匣子,眼睛里已经不再有光彩。春妈妈抖着手接过那小匣子,两眼一包泪:“太太你放心去吧,老奴一定会护得姑娘周全!”      那匣子里是徐太太在徐府熬了数年以后所剩余的全部家当,徐灵枝知道自己已成了孤女,只有这匣子里的银两是真真实实可以旁身的东西了,想到那个小匣子,就想到了自己过世的双亲,徐灵枝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一旁的春妈妈也陪着红了眼圈。      “今天银杏已经试过了,那苏姑娘是个用钱买不动的,看来我只能换一种方法来对付她了。春妈妈,太太给的嫁妆银子要好好计划着,去收买那些能够买得动的人。”      “姑娘,那可是有五万两银子呢。”春妈妈吃了一惊:“收买几个奴婢哪用得这么多银子?”      徐灵枝阴阴一笑:“我也没说要把五万两银子全给花了,但是这银子的用处嘛……有时候可不是收买几个奴婢的事情呢。”      春妈妈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姑娘,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徐灵枝笑了笑:“明天我去试试那苏姑娘的口风,看看她是不是愿意做平妻,若是她愿意倒也罢了,若是不愿意,我也只能用些别的法子了,谁叫她一定要和我作对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更完毕,谢谢大家 明天看情况,本计划是再更三章的,可不知道会不会出去玩…… 明天想要看三章的留言哈,O(∩_∩)O哈哈~ ☆、高府秘辛风云会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我们来对暗号哈…… 早上更新的文不要订阅,那是防盗章哦,我会在标题里写“谁家少年谁家院” ——那不是第一章的标题咩? ——是啊,是啊,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不要点订阅哦 手机看文的朋友好像看不到章节标题,那么就请中午1点以后看文,某烟保证日更,一般每天中午更新,大家如果是手机看文就下午订阅吧 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且不说徐灵枝在这边愁云惨雾,第二进房子里面可是笑语盈盈。      只花了半个时辰,黛青就用竹园的小厨房做了美味的饭菜,看得那帮厨的桃花嫂子目瞪口呆:“黛青姑娘,你做事情也太利索了!”      黛青也不推辞,落落大方的把赞赏全盘招收,对着桃花嫂子微微一点头:“以往我一次整治过两桌酒席呢,都没得人帮忙!”      桃花嫂子更是唬得连眼睛都圆了:“姑娘好手艺!”      这时葱翠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黛青,姑娘喊你一起去用饭!”随手又塞了个小银锞子在桃花嫂子手心:“这位嫂子,方才可真累着你了,这点小意思,不拘给家里孩子去买些零嘴儿吃!”   桃花嫂子悄悄掂了掂,大约有半两重,心中一喜,这位苏姑娘倒是个识趣的,一来就给了半两银子!      比着住在第一进的徐灵枝,桃花嫂子撇了下嘴,心里暗暗鄙夷,说起来也是从徐国公府出来的姑娘,那位表小姐却是个舍不得的。虽说那表小姐出来的五房没有袭爵,可总归是世家大族,却不想养出了这样一个小家子气的姑娘!看见自己从来就没个正眼儿,更别提有一丝丝笑影,可倒是对太太身边的花妈妈金妈妈菱角藕芯那些丫鬟婆子巴巴结结的,一点也没有大家小姐的气度。说起来真真可气,这表小姐对太太身边那些丫鬟婆子舍得花钱,来高府快一年了,也不知道在她们身上散漫了多少银子。而自己天天围着灶台团团转,忙里忙外的快给她做了一年饭菜,没见着一毫银子的打赏!只有在去年冬天她及笄的那日,费心帮她整治了几桌席面,她这才施恩似的当着一干仆妇的面给了一个荷包儿,打开一看却只有三分银子,还及不上现儿这位苏姑娘一次给的!桃花嫂子摇了摇头,这位表小姐,还一心想嫁给自家少爷呢?瞧这小气巴巴的样子,太太定然也不会愿意的!      润璃和四个丫鬟在厢房里吃得正香,就见那门帘儿一挑,一个身子修长的中年仆妇端了个盘子走了进来:“给苏姑娘请安了!”      黛青倒是识得她,就是刚刚一起在小厨房忙了半个时辰的桃花嫂子:“姑娘,这是桃花嫂子,专管竹园的厨房。”      润璃朝那桃花嫂子点点头:“辛苦了!”      “姑娘,这是我们应天府的名菜盐水鸭,也不知道苏姑娘尝过没有?”桃花嫂子放下手中的托盘,面带微笑:“黛青姑娘手脚太麻溜,我都没能挨着菜刀的边,只有等她来用饭的时候,厨房总算得空了!”      润璃很惊讶的看着那盘鸭子,心里感慨万分,这不就是前世南京的盐水桂花鸭?没想到大周朝也有了这道名菜!盐水鸭皮白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美,具有香、酥、嫩的特点,因为鸭子在中秋前后养得最肥,所以很多酒楼选在桂花盛开季节制作盐水鸭,故它还有一个别名叫桂花鸭。食谱里曾有记载:金陵八月时期,盐水鸭最着名,人人以为肉内有桂花香也。前世和同学去南京旅游的时候吃过一次这种鸭子,实在美味,回上海都一直念念不忘。      “桃花嫂子,这鸭可否也叫桂花鸭?”润璃看着盘子里那色泽鲜明的鸭子,食指大动。      “这倒没听说过。”桃花嫂子想了一下回答:“应天府都管这种鸭子叫盐水鸭。”      润璃夹了一块鸭肉,慢慢品尝:“果然鲜美!”转头对嫣红说:“去拿五两银子来打赏给桃花嫂子!”      站在面前的桃花嫂子兴奋得搓了搓手,可嘴里还是在推辞:“苏姑娘,怎么好意思呢?方才已经接过姑娘的打赏了……”      嫣红拿着一个银锭子走了过来,在桃花嫂子面前晃了晃:“嫂子,我们家姑娘爱吃这盐水鸭,你把这个做鸭子的方法教教我们家黛青,这银子就归你了!”      桃花嫂子一把夺过那银子,眼睛早就笑得眯成一条缝:“没问题没问题,黛青姑娘跟我来吧,咱们现在就去教这盐水鸭的做法!”      黛青应了一声跟着桃花嫂子往后院走,这边润璃感叹着大周朝没有知识产权的同时朝葱翠点点头,示意她也跟去厨房从那桃花嫂子那套点高府的秘辛。      葱翠是个伶俐人儿,一看润璃的眼色就撒着两条腿飞快的跟了过去。      不多时黛青和葱翠就端着一盘盐水鸭回来了。      “姑娘,这高府倒是有不少秘辛之事呢!”葱翠从盘子里用竹箸捞了一块鸭肉,一边细细的嚼着一边开讲。      高总督名字叫高良,听着这音儿,润璃噎了下——她想到了高粱……      这位高总督出身贫寒,生父生母早亡,没有什么好说的,倒是高太太,来头不小,却是徐国公府的五房嫡长女!      国公府的姑娘嫁一位寒门子弟,怎么说都充满了传奇色彩,润璃一听便来了兴趣,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浪漫故事?      葱翠看着润璃两眼放光的看着她,颇为得意:“姑娘,你都不知道呢,这位高太太和高总督之间的事情,都快可以写一本戏文了!只消找了好的戏班子来排练几日,放到外头去唱,准是一出好戏呢!”      据说当年高良只身一人赴京参加武举之试,快到京城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有几个女子仓皇呼救,跑过去一看,却见一伙市井无赖正在调戏一位姑娘。他豪侠之心一时兴起,就施展拳脚把那几个纨绔泼皮赶走。那被救的姑娘正是现在的高太太,徐国公府五房的长女。      原来那日徐姑娘带着奶娘丫鬟去郊外的普济寺为亡母上香,刚刚出城马车就坏了,徐姑娘只好在奶娘丫鬟的搀扶下站到路边,等着马车修好再走。谁知不久后便来了一伙无赖泼皮,言语猥琐的调笑,徐姑娘羞得站不住脚,只能带着奶娘丫鬟避到一边,无奈那些泼皮可厌,竟像膏药般甩也甩不掉,到处跟着她走。幸亏高良及时出现,拳脚功夫了得,三招两式就把那伙无赖赶跑了!      徐姑娘羞答答的叫奶娘去问了高良姓名,奉上五十两银子道谢。高良婉拒了,对着徐姑娘说:“锄强扶弱,本是在下应该做的,何需小姐的银子!不若将银两捐了做香油钱,请菩萨保佑小姐一世平安!”      徐姑娘听得芳心大悦,偷眼看着这高良,虎背熊腰,双眼如炬,神采飞扬。心里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回家便直接告知父亲,自己愿嫁这位高良为妻。      乍听此事,徐姑娘的父亲被唬得魂飞魄散,把徐姑娘关在自己的闺房禁足一个月,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小姐出来!武举会试完毕后,徐国公府五房老爷还是差人去看了皇榜,想看看女儿所说的那个高良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没曾想下人来回报说那高良竟然中了武状元!徐五老爷当时心就动了,轮了几轮,觉得结这门亲事倒也不是坏事——自己女儿生得不是特别漂亮,在京城姑娘堆里是个不显眼的,况且自己是庶出,虽然女儿是嫡女,嫁个武状元也不算辱没她身份!想了又想,终究拿不定主意,就去找了老太爷商议此事。      徐老太爷听到徐五爷说起此事,捻了捻胡须,面露难色。文试武试榜单一放,他就已经派人去打听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家庭情况,那个老五口里说的高良,却是已经娶妻了。徐国公府岂是寻常人家能攀得上亲戚的?徐老太爷连连摇头,徐国公府无论是长房还是五房,都断断然没有把嫡长女嫁去做平妻的道理!      可彼时正是先皇身体极其虚弱,后宫皇位之争火热的时候,徐国公府急着想要笼络朝廷新贵为中宫之子效力,徐老太爷看着高良倒是个有能力的,眼睛转了转便提出要求,叫高良把家里的妻子降为妾室,再把徐姑娘明媒正娶了去。      那高良得了这桩从天而降的喜事,哪里又肯放手?于是赶紧修书一封回家,告之结发妻子钱氏,信里把各种实惠一一道出,请她自降为妾,自己好迎娶徐国公府的小姐,否则等着她的只有休书一封。钱氏看信看得泪眼滂沱,可无奈现实却不容她又选择的余地,她只能流着一路的眼泪和高氏族长从江南来到京都。第二天,高良就带着他们去了徐国公府,钱氏在诸人见证下自请降为侍妾。亏得徐国公府的老太太心地慈善,抹着眼泪说钱氏是个贤惠的,这等贤妻怎么能降为侍妾?所以力主只将钱氏降做平妻,娶徐姑娘为正妻,许老太太这举动赢得了大家的一致称赞,直说徐国公府真是大家胸襟,事事考虑周全。      就这样,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高良的人生简直可以用完美两个字来形容,有两位贴心的妻子,还有了徐国公府做他的靠山。这高良自己本来也是有些本领的,现在又有了妻族徐国公府的帮衬,仕途倒也混得风生水起。起初他在五城兵马司历练了数年,而后被保举做了京卫指挥所司从五品的镇抚,没得几年便升了从三品的同知,后来紧接着又升了指挥使,恰逢西北大乱,他便自请跟着镇国将军去了西北,在平定了北狄之乱以后,皇上论功行赏封了他做两江总督,坐镇江南已是两年有余。      高太太只生了两个公子,长子随了高总督的性子,喜欢舞刀弄枪,那年跟着高总督去西北平乱,原是想得些战功,以后好提拔的,可不料他少年气盛,打起仗来一个人领了一队士兵便冲锋上前,结果不幸中了流矢,不治身亡,就是高总督现在这个官位,都有皇上体恤怜惜的那一份在里面。高太太一听到这噩耗,哭得死去活来。可死者已矣,生者犹在,长子故去,膝下只余得一位公子,所以这高瑞简直就是高太太的命根子!      却说那钱氏从正妻降为平妻,心里怎会不怨怼?自己是三媒六聘的嫁进高家,却因为高太太对高良青眼有加,自己突然就掉了身价!思来想去,总觉得是高太太把她的生活弄得一团麻似的乱,忿忿不平之余她便设计去害高太太的两个儿子。虽然高太太也警觉,防护手段儿做得周密,可百密一疏,终究是让那钱氏得了手,高瑞小时候在寒冬腊月里被钱氏唆使的人推进了池塘,虽然被救了上来,可身体却由此落下了病根,一直没得大好。      东窗事发后,那钱氏便自请去庙里持斋,不再问世事,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她育有一女一子,说是说放在高太太名下养着,可高总督究竟还是害怕高太太会报复到钱氏所出孩子的身上,所以一直把这双儿女放在外院,自己派人照料着。前年高总督把长女嫁了个进士,随着夫君放外任去了福建,长子高祥还在金陵书院读书,准备今年去参加乡试。      润璃眼前晃过高家大少奶奶愁苦的面容,微微点头,高太太那态度就对了,难怪一副不欢喜的模样,那可是她仇人的儿媳妇,叫她怎么欢喜得起来?      这就是三妻四妾的好处!润璃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要在有平妻姨娘的院子里,就有无穷无尽的宅斗,为什么那些男人还热衷于纳妾呢?这高总督也算艳福不浅,就连徐国公府的姑娘都下嫁了他,而且他还有好几房美妾!      葱翠说前堂见到的那五位姑娘,都是高总督小妾所出,高总督一共有六房小妾!      想到高太太那张粉团子脸,前世的各种化妆指南里都说是最不容易显老相的,可是那天她和苏三太太坐在一块儿,相比之下,高太太仿佛比苏三太太要年长了十余岁,明晃晃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眼角的褶子便看得一清二楚,一点点的由深化浅,渐渐隐没在鬓边的星星点点的花白里。       ☆、遇容氏游园惊梦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润璃带着丫鬟们在院子里打完太极便回屋子小小歇息一会,这时便看见一个穿着橙色长裙配着浅橙色衫子的人影晃了进来。      “苏姑娘起得真早!”徐灵枝笑吟吟的说,脸上没有一丝儿尴尬。      “徐姑娘起得可没比我们姑娘晚!”葱翠站在润璃身边,看着那徐灵枝娇怯怯的模样,心里就有点来气:“徐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呢?”      “我想着苏姑娘定没有用早饭,想问下苏姑娘想吃什么?我叫银杏报去给桃花嫂子,叫她一路做过来。”徐灵枝一点也没有因为葱翠的无礼而生气,仍旧笑眯眯的看着润璃。      “多谢徐姑娘费心了,我的丫鬟黛青已经去做早膳了,若是徐姑娘不嫌弃,到润璃这边用饭也是一样的。”润璃坐在梳妆台前,也没有起身,任凭绒黄给她梳着头发。      “那银杏你赶紧去后边厨房给苏姑娘的丫鬟说句多做份早膳。”那徐灵枝也不推辞,吩咐了自己的丫鬟以后直接就坐到了润璃身边。      润璃本来正专注的看着镜子,没曾想镜子里突然多了一张脸,不由得吃了一惊。      “徐姑娘?”忍着心中不快,等绒黄把如意髻盘好,润璃站起身来坐到了美人榻上:“可有什么事情?”      “事情倒没有,只是想和苏姑娘来聊聊天而已。”徐灵枝也跟着过来坐在美人榻旁的一张八仙椅上:“苏姑娘,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姐妹相称如何?我喊你妹妹,是不是会显得更亲热些?”      润璃奇怪的扫了徐灵枝一眼:姐妹相称?自己可不稀罕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家里有两个姐妹也就够了,现在还要多出一个更会演戏的姐姐?再说了,这个姐妹相称好像是很多大宅里正妻和姨娘之间的称呼吧?      “徐姑娘,我自己家中便有姐妹,若是和徐姑娘以姐妹相称,恐家中的姐妹们会不依呢。”润璃笑了笑,搬出了那两个并不亲密的姐妹做挡箭牌:“恐会叫徐姑娘失望了。”      徐灵枝眼圈一红,拿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苏姑娘,你有所不知,灵枝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只生得我一个嫡女,去年父亲过世,灵枝失怙前来投奔姑妈,虽说姑妈待我若己出,可究竟是寄居高府,孤单得紧……”      “高家不是有几位年轻姑娘吗?那就是你的姐妹呢。”润璃最受不了徐灵枝的红眼圈,心里暗自腹诽:不要装纯给我看,给那高瑞去看吧……      “那些都是姨娘所出,灵枝和她们始终谈不到一起去,昨日见了妹妹,方知世间竟还有妹妹这般惊才绝艳之人,一心想着要好好的和妹妹结交,没想妹妹却嫌弃我了。”徐灵枝的眼泪倒是真的,手帕子上全是湿湿的。      葱翠在一边皱了眉头:“徐姑娘,我们家姑娘都说过了不愿意姐妹相称,为何你又擅自称她做妹妹?我们家姑娘几时认了个姐姐?你莫要逼人太甚!”      徐灵枝张口结舌的看着葱翠,没有想到一个小小丫鬟也敢出言不逊的顶撞她!原来在徐国公府,哪个丫鬟见着她都得赶上来,堆着一脸笑巴结着喊声“姑娘”,来到这高总督府,虽说是寄人篱下,毕竟是高太太的至亲,身份儿摆在那里,丫鬟婆子们个个对自己都是恭恭敬敬,却未曾想到一个知府家的丫鬟竟这般目中无人!一时间,她被葱翠噎得半句话都说不上来,只拿了一双眼睛无比哀愁的望着她。      “若是徐姑娘兴致高,以后你的姐妹可多着呢!”葱翠完全无视徐灵枝那楚楚可怜的眼神,讥讽着说:“我看徐姑娘的心思是想嫁你那个表哥了,到时候还愁没有姐妹?我就知道很快会有个叫李清音的贵妾要抬进来高府了!”      “什么?一个叫李清音的贵妾?”徐灵枝此时已然顾不得装柔弱,睁大眼睛望着葱翠:“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不用到我家姑娘面前来试探,你那点小心思谁又看不透?我们家姑娘岂是你这种人能随便攀得上的?你该去找和你想法一致儿的去做姐妹,别找错人了!”葱翠嗤之以鼻的接着说:“徐姑娘,我们家姑娘和你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你就别想太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徐灵枝愣愣的看着润璃主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巧这时黛青和银杏托着两个大托盘进来,解决了她的尴尬境地。      “徐姑娘,不用想太多,先用点早饭吧,我这个丫鬟别的不会,做饭菜可是一把好手。”润璃含笑对着徐灵枝道。      托盘里的东西看上去很简单,一碗肉丝虾皮粥,一碟银丝卷子,配上两个鹅油金丝烧麦和一碟子爽口腌菜,可是闻着那香味就知道这早膳是极美味的。      徐灵枝也没有推辞,和润璃一起用过早饭,带着银杏悠悠的走了出去。      “葱翠,你这嘴巴可饶不了人去!”嫣红笑了笑,帮着黛青把她们的早饭端了进来。      “谁叫她那副样子,还以为人人都觊觎着她那个病怏怏的表哥!”葱翠一撇嘴:“我这还算是客气的了,谁叫咱们是在高府做客呢!”      “既然知道在做客,你就该收敛着些!”绒黄小心的吹凉了一口粥,慢慢的吞了下去:“不用让别人以为咱们苏府出来的个个都和你一样,张牙舞爪的,看了叫人害怕!”      “姑娘都没说我,你们倒一个个的在这里啰嗦!”葱翠抓起一个金丝烧麦,一口就把顶部给咬平:“谁让我听着不舒服,我就让谁心里更不舒服!”      润璃带着淡淡的笑看着自己的四个丫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早已把她们当成了好姐妹,看着她们开心,自己也很开心,若是她们能一直在自己身边不分开,人生也不会失去乐趣。只是世事难料,谁又知道以后的事情?      曾听过苏三太太说起过世家大族里各种内院琐事,其中有一条就是把贴身丫鬟开脸给夫君做通房的习俗。润璃听得皱眉,自己可没有和别人共用一个夫君的肚量,也不知道那些大家太太们怎么才能有这样的胸襟,甚至能把从小就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送到夫君的床上?      “璃儿,你这四个贴身丫鬟都是娘精挑细选给你准备的。”苏三太太贴在润璃耳边轻声说:“论模样儿,没有一个能越过你去,可又个个生得有自己动人的地方;她们都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苏府,身份搁在那里,不怕她们反上天去!日后她们随你出嫁就是你最忠心的奴婢了。若是以后姑爷有什么不对,有了那眠花宿柳之心,你就选两个开脸,帮你把姑爷的心笼络住……”      苏三太太说得轻巧,可润璃听了如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棍子,头嗡嗡作响,她第一次认识到贵贱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尽管苏三太太平素对奴婢们宽厚,可心底里,奴婢还是奴婢,是用来为自己做事情的,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牺牲掉奴婢们的一生。      嫣红葱翠她们是六岁上头来服侍自己的,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她一直就没有把她们当奴婢看待,因为她的头脑里还没有完全泯灭前世的那些观念,总觉得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即使只是服侍自己的丫鬟,也不应该被自己利用了去做那样的事情!所以素日里她都透露着信息,以后自己的夫君不能纳妾,更不会为他准备通房,冷眼看着这四个丫鬟倒是没有那个心思的,可世事无常人心不测,未来总是一件难以掌控的事情。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出去游玩?”葱翠用过早饭,擦了下嘴,凑着脸儿过来了。      “也得到这高府安安稳稳呆几天再出去罢?免得叫人看了笑话,说我们苏府来的脚都闲不住,没由得的只想着往外面跑!”润璃嗤嗤一笑:“这两天你还是和黛青好好的去给高公子针灸,过几日我和高太太知会一声,再出去玩玩。”      “姑娘有心安排着就好!”葱翠嘻嘻一笑,拉着黛青的手往外面走:“我们先去松园那边看看高公子今日的情况!”      嫣红看着葱翠黛青走了出去,转过脸来问润璃:“姑娘,我们可要去那前堂给高太太请安?”      “姑娘又不是高府的亲戚,何必去守那些礼儿?”绒黄笑着对润璃说:“不如我们喊了那桃花嫂子带着我们逛逛总督府,也好透透气儿。”      “如此甚好。”润璃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出去罢。”      那桃花嫂子倒是个热情的,再说昨晚润璃的打赏也丰厚,一听说苏姑娘要到园子里透气,早一路小跑过来领路了。      高府的各处院子皆是以植物命名,例如竹园松园菊园梅园兰园之类,想来这高总督本武夫出身,没时间费心去取什么雅致的名字,能想到这些也算不错了。润璃想了想自己家里的那些院子名字,真心赞叹苏三老爷还是有才情的。      走到主院附近,看见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裳的女子带着丫鬟从院子里出来,走得近了方看清楚是高家的大少奶奶。      那大少奶奶一看见润璃就满眼感激的迎了上来:“三小姐在游园?”      “大少奶奶,喊我苏姑娘罢,这三小姐喊得润璃听着怪别扭!”润璃看着今日她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心里也为她高兴,含笑看着那大少奶奶快步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苏姑娘,现在我陪你游园,中午到我院子里吃饭罢。”      润璃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桃花嫂子:“桃花嫂子,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么久,午饭我就在大少奶奶这边吃,烦请嫂子等黛青葱翠回来知会她们一句,叫她们自己弄弄好了。”      桃花嫂子心里舒坦得很,这苏姑娘多会说话啊!那么的客气,还说是自己陪着她走这么久……莫非自己的身份都变尊贵了?咧着嘴,桃花嫂子笑嘻嘻的回去了,就如同得润璃的打赏一样开心。      大少奶奶挽起润璃的手往她那梅园走,一边絮絮叨叨:“苏姑娘,你就喊我容姐姐吧,听你一口一个大少奶奶,太见外了不是?我闺名叫容秋华,江陵容家你听说过没有?”      江陵容家?润璃惊讶了。      皇太后可不是江陵容家出来的?当年她斗败了几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妃嫔,在高手如云的宫斗里脱颖而出,终于在前皇太后病故以后挣得了中宫之位,依靠着武靖侯府的支持,又拉拢了徐国公府,这才把自己的儿子扶上了皇上的宝座。      虽说当年先皇立容氏为后是存了制衡之心,不想让魏国公府的势力进一步扩大,所以才没有立当时呼声最高的魏氏为后,可事实摆在这里,容氏肯定是极得先皇宠爱的妃子,否则先皇也不会在后宫一干佳丽里独独就选中了她!      高总督的长媳出身于江陵容家,倒也是门当户对,毕竟江陵容家也就只出了个皇太后,在朝为官的人并不太多,而且那些要职里也没有容家人的身影,可能这就是皇太后的代价吧?先皇也许就是看中了容氏清流世家,不会在他百年后有强大外戚干政的情景出现?      润璃偏头看了看容氏,发现她除了脸色有些发黄,五官却是极精致的,也许这就是容氏家族的遗传,想那皇太后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生得极美的,否则怎么会得先皇宠幸?      “江陵容家的名声天下谁人不晓?容姐姐这么厚爱,竟然允许润璃以姓氏相称,那润璃就不恭了,容姐姐。”      突然心里一惊,润璃仔细的看了看高家大少奶奶,那淡紫的衣裳衬得她皮肤显得更黄了些,因为背着阳光站着,看上去脸色竟然还有些微微的发黑。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第二更来了,菇凉们查收吖 ☆、阮妈妈深藏不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章的任务结束了 咳咳,我得好好喘口气儿! 提前祝大家五一快乐!   “容姐姐,请把手伸出来,润璃替你诊脉。”      容氏一脸惊愕:“苏姑娘,昨儿可不是替我珍过脉了?”      润璃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搭在那容氏的手腕上,细细的诊过一回脉,眉头拧到了一起:“绒黄,速速回竹园把我那个平日出诊的箱子拿来。”      容氏看润璃神色,心下也是一惊:“苏姑娘,这又是为何?”      润璃在她耳边悄声说:“先进你院子再说,这园子里人多口杂,恐有那多事之人见了去告诉太太。”      容氏心里慌张,赶紧领着润璃进了梅园。      进了屋子容氏就遣散了丫鬟婆子,只留了两个心腹的丫鬟珍珠翡翠和自己的奶娘阮妈妈在内室。   “苏姑娘?”容氏眼神急切的看着润璃。      “今天早膳容姐姐用的是什么?”      “今天去给太太请安,太太留我在那用的早膳。”容氏蹙眉回忆着:“用了丁香粳米粥,鹅油金丝卷,水晶蟹壳黄,小菜是米醋伴黄瓜……嗯,还有一碗鲫鱼汤,太太说是今天奴才们清晨买来的,新鲜得很,清炖鲫鱼于身体大补。”      润璃听了心里明镜似的,没想到高太太看着一张粉团子脸,似乎是个宽厚的,但对自己所厌恶的人却那般能下得了手去!早膳里的食物与昨日她开的方子上一些药材相克,虽说不能直接致人死地,但于身体有亏,特别是服用郁金时不可多食丁香,否则伤肾,肾乃生命之源,损伤了可不是小事!      “容姐姐,你这早膳里,鲫鱼与厚朴相克,丁香与郁金相克,米醋与茯苓相克,昨日我写给你的方子可有外人看过?为何今日早膳就全是一些和我方子里药材相克的物事?幸而服药时间不长,否则还真真难治了。”      容氏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回忆着今天早上在前堂向太太请安,她脸上一脸的笑容,很亲热的说:“好孩子,难为你每天这么早都来给我请安,今日且陪我用早膳罢!”   当时自己受宠若惊的坐了下来,看着太太身边的菱角用小勺从小锅里盛出两碗丁香粳米粥,两碗清炖鲫鱼,那些糕点吃食都是一个笼子里取出来的,自己也想着可以放心食用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是着了婆婆的道!      “那我现在……”      “并无大碍,我那药箱里便有清毒的药物,只是容姐姐倒是该想想,解了毒以后该怎么办?”   说罢提起笔来,润璃写了一张方子交给阮妈妈:“妈妈可得收仔细了,休得再叫人看了去,上面是容姐姐服药期间不能吃的东西,看了以后便烧掉罢,以后行事都细心些!”      阮妈妈含泪接过方子,抹了抹眼睛:“老奴省得!”      “哎呀呀,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屋子外面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屋内几个人听了脸色俱是一变,阮妈妈更是手脚伶俐得不像一个中年妇人,润璃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就早已飞身出去,不过一息的功夫,她手中就拎了个小丫鬟进来,身后还跟着拿着药箱的嫣红和容氏的另一个贴身丫鬟玉石。      “还是少奶奶料事如神!”玉石走进来,一脸灿烂的笑:“故意留我在外面抓那听墙角的,果然给抓到了!”      润璃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粉交给翡翠:“你赶紧去清水冲了来给你家少奶奶喝了。”      那容氏现在倒也镇定了,眼皮也不抬的对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说:“千红,你是外面院子做洒扫的丫鬟,进到我院子里面来做什么呢?”      那千红眼神躲闪,口里一味只喊着“冤枉”,只说自己是来内院看看有没有要打扫的地方,并不是来听墙角的。      “少奶奶,我看你不用和她客气,待老奴好好审上一审,保管她说实话!”阮妈妈阴测测的笑了起来,润璃看了心里也是发憷,没想到这阮妈妈却是从大理寺出身的,对审案之事如此热衷。   那小丫鬟看着阮妈妈那阴笑着的脸,直打哆嗦:“我真的只是……”      阮妈妈没等她说话就对着玉石和珍珠说:“把她拖到后面院子去,我倒想看看她要熬多久才能说实话!”      看到润璃望着阮妈妈的背影,一副惊愕的神色,容氏淡淡的笑着说:“苏姑娘,倒让你见笑了,我那阮妈妈的父亲是个武艺精湛的,传了几手功夫给她,虽说不能成为武林大家,倒也足够让那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奴才开口说真话了。”      这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院传来一声惨叫,听得润璃和嫣红绒黄都猛然惊悚起来。      “我说,我说……”那丫鬟凄厉的声音传进了屋子里诸人的耳朵。      ——这就招供了?   润璃皱眉,这个做内奸的丫鬟,实在太没有职业操守了!      就见阮妈妈拎着那小丫鬟进来,一把掼到地上,怒喝一声:“你还不说?”      那小丫鬟看上去外表倒无大碍,但却皱了一张脸,五官都挤到了一块,仿佛异常痛苦:“是太太叫我看着大少奶奶屋子里的动静的,说无论什么都要去报给她听……”她歇了歇:“而且,我也不是为首的,大少奶奶,千莺才是太太的心腹呢,太太每个月都会给她老子娘多发二两银子,就是因为千莺在这里起作用的缘故。”      千莺?昨天不就是她和阮妈妈一起去抓药的?容氏眉头一皱:“你说的可是实话?我怎么能相信你?”      “大少奶奶要是不相信也就算了,奴婢本来就不想给太太做这等事情,提心吊胆不说,更要紧的是如果伤天害理,日后会有报应的!奴婢的哥哥上个月已经死在外头了,奴婢也没什么牵挂了……”说到这里,那个叫千红的小丫鬟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润璃和嫣红何曾看过这种场面?心里皆是一阵隐恻。      容氏看了看润璃的脸色,对阮妈妈说:“你且解了她的穴道,别惊了贵客!”      阮妈妈应了一声,上前在千红身上指了两下,那千红这才瘫倒在地,也不说话了,只是一味的喘着粗气。      “妈妈好厉害!葱翠想跟着妈妈学这门子功夫!”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润璃转脸一看,由容氏的丫鬟领着走了进来的,不是葱翠和黛青又是谁?      “真是没得规矩,在外做客又不是苏府,哪容得你大呼小叫?还不给大少奶奶请安?”润璃看着葱翠瞪得圆圆的眼睛,佯装生气的呵斥她。      “罢罢罢,何必如此见外!”容氏接过翡翠手里的药汤,一口饮了个干净:“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苏姑娘的丫鬟都随了你,一个个这么聪明伶俐!”      “什么聪明伶俐呢,就会一张嘴胡说,到处给我惹麻烦!”润璃看了看葱翠:“不是叫你们呆在竹园,自己弄点午饭?”      “奴婢们给大少奶奶请安!”葱翠向容氏打了个千儿,站起来又说上了:“姑娘,你有地方吃香的喝辣的,就把葱翠和黛青给忘了?你好狠的心!”      “不会漏了你的!”容氏笑眯眯的看着葱翠:“苏姑娘和你们都是我的贵客,断断然少不了你的份!”说完看着地上的千红,声音却变得疾厉:“千红,我给你一条活路,看你自己走不走?”      “少奶奶请说。”      “我知道你和太太院子里的千墨是手帕交,你多去找她说说话儿,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容氏接过翡翠端过来的蜜饯碟子,挑了一颗,用水送了下去,压住一口苦涩的药味,待到那涩味儿过了喉咙,这才接着说:“我可不像太太,尽做些歹毒的事情,我只想知道太太准备怎么对付我,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让你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      千红抬起头来,小声的说:“少奶奶,千红明白要做什么,你就放心吧,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我只是因为打扫不小心弄坏了少奶奶喜欢的兰花,所以才会被阮妈妈略施惩戒的。”      容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去罢!”      那千红这才爬起来,向容氏打了个千儿就退了出去。      润璃这才开始有心思打量屋子。      房子里布置得很雅致,家什都是花梨木打造的,多宝格上全是一些珍稀物事,墙上挂着一幅画,描的是月下幽兰,落款是宜丰山人,看起来是高大公子的墨宝。正在看得出神,却听容氏对着身边的丫鬟说:“你们去个人报与太太,说我身子不大爽利,今天晚饭就不能帮她布菜了。”      翡翠应声走了出去,容氏转脸长叹了一口气:“既然吃了她那些东西,也得装装样子不是?”      润璃默然,有一个这样的婆婆,恐怕半辈子都不会有安生日子了,那高太太,出身徐国公府,哪个世家大族的主母手里没有些特别的方子捏着,女儿出嫁的时候这也是一份特别的嫁妆?以后还不知道容氏要如何防住自己的婆婆呢。      “阮妈妈,我能不能和你学功夫?”这边葱翠却缠上了阮妈妈:“我要学了功夫保护我们家姑娘,以后啊,可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呢。”      阮妈妈看着葱翠的眼神有着赞许:“葱翠姑娘,不是我不想教你,这功夫要从小练起,你没有内力,况且还得花时日去学穴位。”      “穴位我知道的,姑娘自小就教过我们的,我就只要学会用内力就行了,阮妈妈,你教教葱翠吧!”葱翠却似乎发了狠心,一味痴缠着阮妈妈,希望她能松口。      “妈妈,苏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传授她的丫鬟三招两式把。”容氏看着葱翠那副模样,最终不忍心拒绝她,帮阮妈妈应承了下来。      “既然我们家奶奶许了,葱翠姑娘,那你跟我来后院,我教你几招。”      润璃心里也很好奇想要去看看,但是想到阮妈妈那种神情,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的家传武学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救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着葱翠学会了再来教她们也是一样的,于是安心坐着陪那容氏说些东家长西家短。      通过容氏说的话里头听得出来,那徐灵枝果然是一心想嫁给高瑞的,自己一点也没有看错——其实她哪能看错?实在是徐灵枝做得太明显了!      而高瑞的两个通房丫鬟碧霄和碧云也不是两盏省油的灯,自从开脸做了屋里人以后,两人就一致对外排斥着那徐灵枝。徐灵枝总是有事没事就去找高瑞谈诗论词的,那两个丫鬟就想方设计拦着徐灵枝不让她和高瑞见面,三个人经常有些磕磕绊绊。      “其实徐姑娘倒是没必要对高瑞死心塌地的。”润璃长叹了一口气:“她模样生得好,身份也有,何愁嫁不到好人家?”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容氏压低了声音说:“徐国公府的五房本来就是庶子出身,那个徐家五爷行着宠妾灭秦之事,对正室生的嫡子嫡女并不大待见,否则当年太太又怎会轻易就嫁给老爷!而徐姑娘的父亲过世以后,家里的叔叔伯伯们更是如狼似虎,就等着看看哪家给的聘礼多就答应哪家呢!太太是个狠心的,对自己侄女儿却是一片关心,赶紧回禀了徐老太君,把表妹接到应天来了,否则现在,灵枝表妹还不知道上了谁家的花轿呢!”      原来是这样,润璃心中对那徐灵枝倒也生出几分怜悯来,她也是无奈之举,总得找个靠山不是?      “还好,她看上的是高瑞,若是看上了我的夫君,我可是万万不依的。”容氏继续说着八卦,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我和夫君可是说好了要两个人过一辈子的,我过门已经两年了肚子都没动静,可他却没有说起纳妾之事!”      润璃不由一怔,这在大周朝的高官家中,这倒也算是难得的了,想那杭州府大丰粮肆的陈家,儿媳妇过门才八个月就因为她没有喜信就张罗着给儿子纳了贵妾!       ☆、转朱阁勾心斗角 作者有话要说:好友们说我这文27号开V的,理应今天要上收藏夹,还说上了那个神器会收藏大涨…… 结果今天早上起来找了半天,收藏夹还是昨天的V文啊 那我的呢…… 好吧,下午4点多,这篇文终于出现在收藏夹神器上面了!也就是说我还能在神器上呆7个多小时?悲催啊!下次开V前一定要看黄历,看到有不宜动土、不宜上梁之类的话就千万别申V,哪怕晚一天也行! 谢谢一直支持我的菇凉们!我会很认真的写下去的! 桑心了   容氏提到夫君,笑容更是温柔,只是她却没有去细想丈夫不纳妾的原因。      容氏的丈夫高祥因着自小就看惯了府里的各种倾轧,对内宅混乱深有体会,自从他的母亲钱氏自请去庙里持斋以后,他便更是痛恨后宅多女人。他心里想着若是当年高太太不是一味的要下嫁自己的父亲,根本就不会有这种局面出现,自己一家人会是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母亲也不会被迫出家。虽然高祥并没有想到造成这一切其实和自己父亲有脱不了的干系,可毕竟从男子角度来说,能想通这一点也算难得了。      高太太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那钱氏把自己的瑞儿害了,怎么可能不回她一个礼儿?所以也曾变着法子想下手谋害高祥。可那高总督从高瑞被推入水以后就对内宅倾轧之事警惕起来,钱氏的子女都放在外院养着,高太太的子女则在内院,安排的都是自己的心腹,防范得严密,高太太动了几次手脚都没有能够把手伸进院子里头。      等及高祥刚刚满十六岁,高太太觉得机会来了,于是打着给高祥添屋里人的幌子,在自己贴身丫鬟里看了又看,把自己最伶俐的心腹芦苇送到了高祥屋子里头。那芦苇生得好,又聪明伶俐,高太太心里想着少年人血气方刚,遇到有些颜色的,还不会沉溺温柔乡里?谁知那高祥心里对高太太的主意猜了个通透,根本连碰都不碰那芦苇,还寻了个由头直接把芦苇发卖出去,让高太太生生折损了一条好臂膀。高太太这边痛恨得直磨牙,高祥依旧每日带着几个长随专心去书院读书,气得高太太心痛病发了好几天。      高祥年岁渐大,高总督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他也知道高祥的亲事是不能由太太经手,这事要是一过高太太的手,还不知道那高家大少奶奶会是个什么出身,什么模样?钱氏是高总督的结发之妻,积年的感情还是在那里的,虽然说她下狠手去害高瑞,但毕竟也是出于一片爱高总督的心,所以高总督还算是记挂着在庙里持斋的钱氏,对着她的一子一女就格外细心看重,这一双儿女的亲事都是他精心挑选了的。      江陵容家的女儿嫁到了正二品的总督府,不算辱没也不算高攀,门第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高祥新婚之夜看到容氏的时候,心里极为满意,出身名门,模样娇俏,进退得宜,所以小两口的生活是蜜里调油,醉倚新楼邀明月,红袖添香夜读书,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小两口日子过得和美,高太太心里更不舒服了,仇人的儿子,怎么能让他过得如此逍遥?说什么也得给他添点堵!年前她又找了个由头,说容氏嫁进来大半年还不见动静,便要指了大丫鬟藕芯来做高祥的通房姨娘。孰料却被高祥一口拒绝了,瞥着眼角冷清清的看着高太太,他直言不讳的说:“我的孩儿只能从容氏肚子里出来,我不愿见内宅因为平妻姨娘之流闹得鸡飞狗跳,上下都不得安心!”      高太太听得脸色发黑,堵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虽说她是高府的正妻,可谁又不知在她之前高总督就有正妻的?钱氏虽然自请降为平妻,但在高府很多奴婢的心里,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平妻!高祥这么说,不仅仅是拒绝了藕芯,实际上也是在暗暗的讥讽她是那个把高府弄得鸡犬不宁的女人!      贱女人生的儿子也是贱人!高太太的手心汗津津的,差点没有拿稳手里的茶盅——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好看!你想要有自己的孩儿,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福分儿!      高太太这边听了闹心,可在容氏听来却是夫君情深意重,感动得一双眼圈都红了,撑着回到梅园,进了内室,眼泪珠子就纷纷落了下来。      “姑娘,姑爷对你好可是大喜事!”见没有外人,阮妈妈又喊上了对容氏未嫁时候的称呼,显得格外亲昵:“可快别再流泪了……”      一边说,一边自己也揩着眼角的泪花。      容氏回想着夫君当时对着高太太斩钉截铁的回话,心里到现在还透着甜,润璃见她眼角眉梢皆是舒心的模样,心里暗自赞叹:有夫君关爱的女子,即便长相平凡都会显得美貌动人,面前的容氏,除了肤色暗淡了些,端的是花容月貌!      “苏姑娘,过两日我带你去逛夫子庙,那边的小吃和小玩意都是应天府顶有名的!”      大周朝风俗里,待字闺中的女子如果有长辈,或者是已婚的夫人陪着,也是能出门游玩的,于男女大防上却是比润璃前世所知的古时要略微松懈些,所以容氏主动提出陪同出门游玩,令润璃心中一喜,总算不用去劳烦高太太了!      在梅园用过午饭,润璃和容氏告别,带着丫鬟回了竹园。      “姑娘,阮妈妈一手好功夫!”葱翠眼中全是崇拜的光芒:“等我把这点穴的功夫学会了我再教给你们,出门在外有一技防身也是好的不是?”      润璃忍着笑点点头:“那你好好儿用心学着,以后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葱翠看着润璃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就有点生气,嘟着嘴说:“姑娘,阮妈妈说我是可造之材呢!兴许是在含芳小筑里每天都帮你收拾那个药圃,我的臂力练了出来,阮妈妈说假以时日我就能出师了!”      “哦?这倒是一件好事儿!”润璃也来了兴趣:“容易学?那到时候我们都得跟你学学才是!”      “姑娘,你难道忘记了那日在西郊遇到的那伙黑衣人?”绒黄在一旁也说话了:“奴婢也觉得若是能学会就该好好学学,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咱们也许能自保。”      葱翠得到了鼓舞,兴奋得跳了起来:“姑娘,你放心,我会好好跟着阮妈妈学的!”      用过晚膳后一个时辰,松园那边派了碧云过来说高瑞有点不适,请润璃过去看看,润璃没做它想,带着丫鬟们就出了门。      那住在第一进屋子里的徐灵枝从碧云进了竹园就得了信儿,赶紧掀着门帘往外面看,不多久见那妖媚的碧云扭着身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润璃等一行人。徐灵枝攀着门帘的手没有半分力气,双脚如踩在一堆棉花上面似的,软绵绵的塔不到底,心里还堵着团东西一般,好半天喘不过气来。      “姑娘,姑娘!”银杏银铃看着徐灵枝那模样,一头的汗涔涔,也慌了手脚,一叠声的唤着她。      春妈妈听到银杏银铃喊得着急,赶紧走了出来,一看徐灵枝这模样,也唬了一跳:“赶紧把姑娘扶到床上去,拿嗅盐给姑娘闻闻,再拿那藿香水给擦擦额角!”      银杏银铃好一阵手忙脚乱,嗅盐藿香水一通乱用,徐灵枝总算是动了动手脚,回过神来。      “姑娘!”春妈妈含泪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徐灵枝,心里痛惜不已:“姑娘,你怎么着也不能这么苦着自己!”      “表哥叫碧云来喊苏姑娘了!”徐灵枝喃喃自语着:“表哥不会再和我谈诗论词,不会想再见到我了!”      “姑娘,是你多想了!”春妈妈帮徐灵枝擦去额角上不住冒出来的冷汗,一边安慰她:“表少爷只是身体不好,喊苏姑娘去瞧病的,姑娘何必在这里胡思乱想苦了自己?那表少爷的心里还能有别人吗?”      “妈妈,你就别安慰我了。”徐灵枝惨淡着一张脸:“那苏姑娘,心灵手巧,不仅有一手好医术,还能做出让人称羡的诗词,灵枝是万万及不上的!表哥是公子多情,喜欢她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不如直接和那苏姑娘挑明,看她可否愿意和你姐妹相称共事一夫?”春妈妈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今天早上姑娘就试探过了,那苏姑娘根本不愿意理睬姑娘呢!”银杏气忿忿的说:“不过就是一个杭州知府家的姑娘,若是在京城,还不知道能不能进我们徐国公府的大门呢,现在却在这里拿乔做致的,看了好叫人生厌!”      徐灵枝乏力的摆摆手:“银杏,你别说了,我再仔细想想该怎么办。”      且不说徐灵枝这边在为润璃去松园的事情伤心劳神,却是润璃这边也被高瑞的举动弄得烦恼不堪。      这位高瑞公子分明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叫丫鬟来喊她去松园而已!      碧云领着润璃走进松园的屋子,还没有走进内室,就听到一阵低低的调笑声从里面透了出来,碧云脸上一红,停住了脚步,高声说:“公子,苏姑娘来了。”      就听那内室里低低的“哎呀”一声,女子懒惫而娇憨的声音似乎在挠着人的听觉,接下来高公子吃吃笑着的声音各位刺耳:“你个小妖精,知道爷找了苏姑娘来还不知死活的来勾引爷,没由得怠慢了娇客!”      润璃听了脸色一变,这位高瑞公子准备表演真人秀?特地喊她来现场围观?      虽然自己前世在解剖室看那些光着身子的尸体无数,但并不代表会喜欢看真人,特别是一男一女表演的现场秀!再看了看身边的四个丫鬟,可怜的嫣红绒黄葱翠黛青,根本就没有经过这种仗势,一个个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样子,指望葱翠这个伶牙俐齿的能跳出来说话有点不实际,润璃清了清嗓子对着内室说道:“高公子看起来身体康健得很,并无大碍,润璃这就回去了。碧云,拿笔墨过来,我留个药方,补肾大有功效,煮些汤药给你公子吃些,免得伤了元气。”      听到这话,内室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听到有人悉悉索索走动的声音。须臾,那高瑞披着外袍走了出来,身后追着碧霄,衣衫不整的模样,伸着手帮高瑞整理衣服。      “你们郎情妾意,润璃不便打扰,先行告退。”润璃微微福身,准备带着丫鬟离开屋子。谁知那高瑞却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拦在门口,涎着脸嬉笑着说:“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苏姑娘何必当真?”说罢对着碧霄喝道:“好个没有眼色的,还不赶紧滚回去穿好衣服再出来?”      碧霄耷拉着一张脸转身进了内室,这边碧云已经吩咐小丫鬟千莘去泡茶。      润璃看着高瑞这无赖的样子,心里知道高瑞不会让自己轻易就走掉,索性折了回来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还请高公子回内室把衣服穿整齐了再来说话!”      高瑞低头一看,自己的领口一边歪到肩胛,虽然胡乱披了件外袍出来,可还是露出了瘦弱的胸口,脸上也是一红,赶紧钻进了内室。      茶端了上来,高瑞也走了出来,这次才真正恢复了正经模样,看着也是一浊世翩翩公子了,穿着碧青色的外袍,系着墨玉的玉玦,只可惜身姿过于削瘦。      “高公子有什么话,还请直说,润璃最不喜欢和拐弯抹角的人打交道。”接过千莘递上来的茶盅,润璃揭开盖子一看,水清澄澄的,茶叶根根浮起,叶子上银白色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好茶!      只可惜这茶水味道里却掺着些细微的异味,若不是像润璃这种闻遍中草药的人,一时之间倒也无法觉察到。      润璃微微一笑,自己在高府初来乍到,竟然就有人想着方法算计自己,这算不算是流年不利呢?   她把茶盅掩在袖子里,假装喝了一口,把茶盅搁下,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站在一旁的千莘和碧云,她们脸上都没有露出半点欣喜或是紧张的神色。      看来高府真的是升级版宅斗圣地啊,就连丫鬟们都练出了一幅风雨不动的神色!润璃暗暗惊叹高府里的浑水太深。       ☆、巧葱翠初试身手   放下茶盅,转头却看见高瑞一脸深思的看着自己。      “高公子,有什么话请直接说便是,用不着想好了说辞再开口。”润璃看着高瑞那管和高太太极其相似的高鼻梁,突然觉得那鼻梁生在那张脸上很突兀,似乎高得不像话。      “苏姑娘如此讨厌我?”高瑞双眼突然呈现桃花无数,侧脸看着润璃,口中叹息道:“在杭州府一见,在下便对苏姑娘朝思暮想,众人皆谓我旧病复发,却不知我是添了桩相思的心病!”      润璃却没有如高瑞心中所料会低下头去,娇羞无比,端了一张小脸蛋,很是一本正经的回答:“感谢高公子错爱,只是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岂有自己在一旁肖想的?我劝高公子还是好好将养着身体,过了一年半载把病根儿去了,方才好迎娶高总督高太太眼里合意的儿媳妇!”      “苏姑娘,你的诗读上去让人觉得你是一个极有灵性,聪慧无比的女子,为何说起话来却如此之俗?”高瑞望着她的眼里全是惋惜:“本以为能和苏姑娘秉烛夜话,以诗会友,笑谈古今,没曾想苏姑娘的言谈却和俗人无二!”      润璃冷笑道:“我只愿和合自己心意的人说话,却不愿为那些浮浪之人浪费时间!”顿了顿,润璃又接着说:“高公子那徐灵枝表妹,花容月貌,兰质蕙心,一颗芳心显见得是系在高公子身上的,你又何必舍近求远,不如把心事和高太太说个清楚,你们本来就情投意合,又是亲上加亲,小日子肯定会是极美满的!”      高瑞听到润璃如此一说,愣了下,旋即又哈哈大笑:“原来苏姑娘是因着灵枝表妹故意在冷落我!你且放心,即算母亲再怎么挂念她,我也最多给她个平妻的身份,碍不着你成为我的正妻!”      润璃觉得这高瑞简直是不可理喻,自我感觉太过良好,她对他都没半分感觉,他自己倒把以后的妻妾安排妥当了。徐灵枝是平妻,李清音是贵妾,还有碧霄碧云两个通房姨娘,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更多的贵妾贱妾,润璃真心为以后高瑞的正妻感觉到悲哀。      等到高瑞的笑声平息,润璃这才接过他的话头说:“高公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婚姻大事不是我等能随意提起的,还请高公子自重!润璃告退了!”说罢,站了起来,带着丫鬟们准备转身离开。      高瑞看着润璃要走,站起来想拉住她,突然手上却是微微一麻,一条胳膊便使不上力气了:“苏姑娘,你竟然暗算我?”      润璃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望呆呆站在那里的高瑞:“我何时暗算了你?”      “你……”高瑞望了望站在她身边的葱翠说:“你这个丫鬟碰了下我的手,现在我肩膀这里便酸痛难忍。”      “葱翠,怎么能对高公子无礼?快去解了他的穴道!”润璃口里全是责怪的口吻,心底里却异常开心,葱翠赖着学了阮妈妈几招可真管用啊!虽然才学了点皮毛,可用来对付高瑞这种体弱之人,简直太容易了!      葱翠走上前去,在高瑞的肩头点了几下,可高瑞还是喊痛。      “高公子,你别装模作样了!”葱翠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已经帮你解穴了!”      “葱翠姑娘,真没有解开!”高瑞由碧霄和碧云搀扶着站在那里,额头上有滴滴冷汗:“我这胳膊真的还是很痛!”      润璃看他不似作伪,询问葱翠道:“你真的帮高公子解穴了?”      “真解了,穴位是对的,可能是我内力尚浅,没有能够冲开高公子这个穴位……”葱翠一副深究的模样:“当时我看高公子来拉姑娘,心里一着急,气力儿就出来了,所以就点中了穴位。现在姑娘要我帮他解穴,我可真用不上劲儿了,所以半天没有能够帮高公子冲开穴位,不如我拿金针给高公子解穴?”      润璃忍着笑,叫黛青打开药箱,从针灸包里选了根长长的金针交给葱翠。葱翠看了看高瑞,按了按他的肩膀,把金针扎住了肩井穴,略微转动金针片刻,猛的用力深入几分,扎得高瑞痛不可支,皱着眉头,呲牙咧嘴,葱翠满意的一笑,然后突然收针。      金针离开肩膀,高瑞试着动了动,发现一切如常,手臂不再有酸麻的感觉。他不敢再孟浪,很客气的把润璃送出了松园:“谢谢葱翠姑娘巧施金针!苏姑娘,你放心,我会向家父家母禀报,请他们派冰人去苏府提亲的!”      润璃心里一惊,转念想到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都明白她的择婿标准,定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更何况那李同知的庶女还要嫁给高瑞做贵妾,苏三老爷断断然不会点头答应她嫁进总督府。心里安定,润璃也不和高瑞再做口舌之争:“谢谢高公子青眼有加,古话说姻缘天定,若有缘,必定相守,若无缘,强求无益!”      言毕带着丫鬟们婷婷袅袅的走回竹园去了。      高瑞撑着松园的大门,眷恋的眺望着润璃远去的背影,口里吟诵着:“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身边碧霄碧云吃吃一笑:“公子,你又念诗了,奴婢们可听不懂呢!”      高瑞摸了一把碧霄白腻丰满的胸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们不需要听得懂,你们只要会做,能讨爷的欢心就行了!”      “哎呀,公子,可羞死奴婢了!”碧霄口里虽然嚷着说害羞,身子却往高瑞身上扭了去,都快贴在了他的身上,害得高瑞心上似乎烧了一把火,呼的把身子给点热了。      “你这个风骚丫头!还惦记着刚刚没完的事情?”高瑞用手勾住碧霄的下巴:“还不快扶着爷进内室去?”      身边的碧云眼睛都妒红了,低头站在那里,心里暗暗把碧霄诅咒了千百次。      “碧云,去叫人备着热水,别傻站在那不动!”高瑞回头看到碧云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不满:   “碧霄素日做这事都不用我开口的,怎么你这些天就变傻了?”      “是,公子,是奴婢考虑不周全了!”碧云打了个千儿,面皮仿佛红得能滴出血来,飞快的跑到后院去了。      高瑞这才满意,和碧霄调笑着,一脚跨进了内室的门槛。      润璃带着几个丫鬟慢悠悠的走在回竹园的路上,心里在考虑着究竟是谁要在她的茶水里下药。那气味隐约是牵牛子,她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去尝那茶水的味道,因为牵牛子和巴豆有同等功效,泻水通便,多服还有腹痛呕吐反应。自己刚刚来高府,又是谁和自己有仇,要整治自己呢?      那个千莘是没有动机的,倒是碧云碧霄还排得上号,许是她们以为自己会来分去高瑞的情意,所以想叫自己在高瑞面前出丑。看来容氏说的她们和徐灵枝相同水火倒也不是谣言,还是有真凭实据的。      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润璃想起了这则庄子和惠子的故事,猫头鹰叼着一只腐鼠,看见志向高洁的鹓鶵飞过,根本不知鹓鶵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尝非甘泉不引,却害怕它来抢夺自己口中的腐肉,竟然发出怒喝声来威胁鹓鶵——这碧霄和碧云也太自以为是了,那高瑞在自己眼里不过也是一块腐肉而已,谁会和她们去抢?      撇开他身体不好这件事,就是他对待感情的态度也让润璃把他划入隔绝区,若是要嫁他,还不如自梳好,一辈子不用考虑各种宅斗手段!      踏入竹园,就见倚门站着一个丫鬟,见了润璃打了个千儿:“苏姑娘,劳烦你给我们家姑娘去瞧瞧,她有点不舒服。”      润璃一看,原来是徐灵枝身边的银铃。      我又不是那高府的家庭保健医生!润璃皱了皱眉,对着葱翠和黛青说:“你们俩去看看徐姑娘,嫣红绒黄先跟我回屋子去罢。”      那银铃见没有拦住润璃,苦了一张脸领着葱翠黛青往第一进屋子里去了。      回到屋子里片刻,葱翠和黛青就拎着药箱进来了。      “怎么样?”润璃一边在自己的行医记录上写着容氏的病情和药方,一边问黛青徐灵枝的病。虽然她不高兴被徐灵枝当成家庭医生,但心里却还是有医生情节,总希望自己能帮助那些病人。   “没事,小病。”黛青淡淡的说:“给她开了点安神的药。”      “我看她是没事做瞎闹腾,胡思乱想才成这副样子!”葱翠咧嘴一笑:“我对她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吃再多药不如放宽心,是她的就会是她的,不是她的想再多也得不到!姑娘,你不知道,我说完那句话,那徐姑娘的脸就更白了,她那奶娘看我的眼神儿,就像要把我杀了才解恨一样呢。”      “你不要以为学了一招两式就得意了!”润璃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了笔:“今晚在松园,你还没出尽洋相?你呀,赶紧练功夫去,我倒觉得今天你是捡了个大便宜呢!以后你得保证我们几个的安全!”      “那是当然!”葱翠答应了一句,快步往后边走去:“我练功去,谁来跟我学啊?”      黛青没说话,默默的跟在她后面走了出去。      没得多久,突然就听到屋子外面一阵嘈杂之声,似乎有几个人在外边议论纷纷,嫣红伸出脑袋看了看窗户外边,可惜太黑了,没看清楚是谁。      那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儿往后头屋子去了,看起来是竹园里的丫鬟婆子们。      “也不知道她们刚刚在说什么,听起来仿佛出了件什么事儿。”嫣红惋惜的看了看黑沉沉的窗外:“要是白天就好了,也能看清楚是哪些人在议论。”      “什么时候你也这样爱听八卦了。”润璃看着嫣红托着腮凝神望着窗外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不就是早晚都得知道的事情吗?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现在都被葱翠带着变毛躁了些,倒不如绒黄了。”      绒黄拿着手帕子在灯下绣花,头都没有抬起来,但是耳朵可没闲着:“姑娘,要得你一句好话儿可真难得,今儿总算是盼到了!”      “姑娘,姑娘!”葱翠激动的声音冲破了门帘,直直的扑了进来。      “消息来了吧?”润璃得意的看了嫣红一眼,得意的笑了笑。      门帘一掀,葱翠和黛青扑了进来:“姑娘,高家大少奶奶院子里刚刚死了个丫鬟,听说是出去拎水不小心滑了脚,掉到井里淹死了!”      葱翠和黛青的眼里都透着因为吃惊而出现的惶恐,毕竟对于这些同是青春年少的丫鬟们来说,物伤其类,死亡对于她们来说总是一种无法直视的悲哀。      “高家大少奶奶?容姐姐的梅园?那丫鬟叫什么名字?”润璃深思着问道,她的直觉就是,这件事情不简单!      “听桃花嫂子说那个小丫鬟叫千莺,听说模样儿长得漂亮,又是个勤快人儿,没曾想竟然就这样掉到井里淹死了!她家里没了父亲,只有寡母带着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等着她的月例银子回去呢,这下可……”葱翠摇着头,一脸的惋惜与悲伤。      葱翠和黛青去梅园的时间晚,没听到千红的招供,所以也不知道这千莺是高太太派到梅园的细作,但是润璃嫣红绒黄却是知道的,听到那丫鬟的名字叫千莺,三个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      这是高家大少奶奶对高太太的回击吗?难道千莺的溺毙就正式宣告了高府的婆媳大战从暗处转到了明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节,祝大家节日快乐! 为了庆祝节日,每天双更,上午一章,下午一章…… ☆、秦淮河润璃遇险   没有时间给润璃去考虑容氏的丫鬟死去和她将会有什么关系,日子就像手中握不住的流水,一点点的从指缝里溜走。      过了几日,容氏来竹园找润璃,亲亲热热的挽住她的手:“我刚刚回过了太太,今天带你去外边透透气。”      润璃看着她脸上容光焕发,眉眼间尽是得意的神色,心里暗自叹气。      一个球被拍得狠了,反弹的力量也会大,可是反弹以后的轨道肯定有所改变,会偏离了它原来的方向。容氏被高太太打压得狠了,终于显现了自己的反抗,千莺的死就是高府两代主子之争下的牺牲品。      被逼得狠了容氏自然要反击,可用丫鬟的性命向高太太宣战是否就违背了容氏善良的本意呢?润璃初见容氏,还只是一个怯生生的少奶奶,连在众人面前伸出手来看诊都娇羞不堪,而现在的容氏,杀了个丫鬟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般,只不过几天功夫,她就已经修炼得不显山露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千莺,只会在高府的下人心里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高太太和容氏心里,是否会是那个想被尽早遗忘的对象?      容氏却不知润璃此时的想法,把润璃按在椅子上,喊着绒黄嫣红过来:“快给你家姑娘梳个好看的如意髻,插上几支宝簪珠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尽量弄简单些。”润璃嘱咐丫鬟们:“你们也知道我不喜欢当珠宝匣子,挂一头珠翠出去,压得头痛。”      不多时润璃就打扮好了,和容氏乘了马车往夫子庙而去。      夫子庙是应天府有名的游玩之地,位于秦淮河北岸的贡院街旁,是祭祀孔圣的地方,女眷是不能入内的。所谓去夫子庙游玩,其实是指去庙寺街和秦淮河玩耍而已。庙寺街是经过夫子庙大门的一条街,全部是由青石修筑,街道两旁全是店铺,卖的是应天府的各色特产,每逢庙会之日,附近乡镇还有不少赶集的背了自己编织的手工艺品来摆摊出售,极尽繁华。而秦淮河自大周前朝开始就已经远近驰名,不仅仅是它的清姿丽质,更是因为入夜以后秦淮河上那迷人的灯光。      秦淮河两岸有不少别致的建筑物,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富人家的高楼,其实那都只是一些秦楼楚馆而已,每到晚上,这些青楼就会把自家泊在秦淮河的画舫上那成串的红色灯笼点亮,映得河水都成了汪汪的一抹绯红,再加上一船的莺莺燕燕,舞袖生风,那香气随着风飘得很远,让岸上的人看了都恍惚觉得那画舫上肯定是天宫仙境。      马车停在庙前街外,润璃带着丫鬟跟着容氏,被人流推着往里面走。      容氏特地派人打听了庙会的日子,所以今天刚刚好赶上了庙会,不仅游人多,摆摊的也很多。   各个摊位卖的,基本上都是一些手工艺品,例如泥人、糖画、木雕和寻常人家自己打的各色络子,润璃带着丫鬟们在各个摊位上转来转去,和摊主们讨价还价,不多时,手里就拿满了东西。   其实夫子庙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只不过是被关在深闺闷久了,出来溜达也是一种心情的调节。另外,购物是女人的天性,从古到今没有女人不喜欢买东西的,所以来夫子庙赶庙会恐怕也是满足了一种购物心理。      “苏姑娘,让丫鬟们先把东西先去放到车上,然后再去叫艘船去游秦淮河罢。”容氏身边的几个丫鬟的手也没空着,全是在庙会上买的一些小玩意,只有阮妈妈倒是两手空空的跟在容氏身边,帮她推开挤到身边的人。      “也好。”润璃点头同意了,身边的丫鬟们抱着东西去庙寺街前边去找马车,剩下容氏润璃和阮妈妈站在一家店铺前面。      突然有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汉子朝她们走了过来,眼睛里有着不怀好意的神色,斜着眼在打量盯着容氏和润璃。      润璃心里一怔:这些汉子是冲她们来的?      容氏不是绝色佳人,她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基本排除因为长得太漂亮而招蜂引蝶的这个因素,况且她们的穿着打扮来看都是有身份,有来头的,这些汉子不会没眼色的想来调戏她们,各种情况排除以后,润璃只能想到高太太就是这几个人的幕后主使者。      阮妈妈的脸上有了一丝慌乱,八个丫鬟都走开了,她一个人不可能对付站在面前这几个汉子,怎么样保护自己主子和苏姑娘的安全呢?      润璃摸了摸袖袋里的装的那药粉,貌似现在不是用药粉的好时机,人多不说,还没摸准是什么风向。但是转念一想,在这样的闹市,难道他们还能下手?按道理,应该是在比较僻静的地方才是。      果然,那几个汉子虽然是一副猥琐的样子,但却只是盯着她们看了几眼以后就大大咧咧的走进了她们身后的小胡同里,并没有她们想象里的暴力场面发生。      容氏和润璃相互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      原来自己是多虑了。      这时几个丫鬟也回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秦淮河去了。      租了一艘画舫,慢悠悠的在秦淮河上行进着,那艄公也是个机灵的,能说会道,一边划船,一边说着最近应天府的新鲜事给画舫上的太太小姐们听。      “要说奇怪的事情,最近应天府还真不少。”那艄公说完了一件风流韵事以后接着八卦,声音压得极低:“夫子庙最近闹鬼了!北门的更夫这几天晚上都瞅着有几条黑影飘进夫子庙,没声没息的,怪吓人!”      “是他看花眼了吧?这时间哪有鬼怪?”容氏颇不相信。      “那打更的素来是个胆子大的人,他昨晚追着过去,结果那黑影儿就飞起来了,一眨眼的功夫没有,人就不见了!现在都传着是孔圣人显灵,想替当今圣上选拔英才,今年恐怕应天府会出个状元呢!”      “呀,竟有这么一说!”容氏的手握住帕子,心里有些不宁:“今秋的乡试一日日的近了,恐怕这折桂之人也快冒出头了。”      “没多少天咯!”艄公指着秦淮河边的贡院:“过了盛夏准备开科举,这里就热闹了!但是热闹归热闹,应天府拔尖儿的不都在金陵书院吗?想要出人头地,还得去那里读书才是正经出路!”   容氏心中大喜,艄公说的这话她爱听,高祥正在金陵书院攻读呢。      润璃看到容氏唇边的笑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只在叹息,成了亲的女人生活太没意思了,脑子里没有别的事情能想,就只有夫君一个人,怪不得内宅之争那么狠,毕竟夫君只有一个,而身边的竞争对手太多了。      我以后不能过这样的日子,否则会憋疯的,润璃心里暗暗想。      在画舫上用了晚饭,天色还未暗,但阮妈妈已经催着容氏和润璃回府了,她怕一入夜秦淮河鱼龙混杂,保不定会出什么乱子,润璃也觉得阮妈妈想的有道理,于是两辆马车吱呀作响往高府而去。      毫无预警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坐在第二辆车里的润璃和几个丫鬟撞到了一团。      “什么事情?”葱翠撩起帘子往外面看。      “马车的轴坏了,轮子掉出来一个。”翡翠跑了过来:“苏姑娘,没大事儿,只是我家奶奶撞到了头,现在已经搀了出来在路边站着了。”      “哦。”润璃想了想,也下了马车往容氏那边走过去:“容姐姐,不如我们挤一辆车,丫鬟们走路便是,天色渐渐晚了,尽早回府罢。”      “苏姑娘说得对。”阮妈妈赞许的点点头:“我们赶紧回去。”      “哈哈哈,车子坏了想要早些回去恐怕有点为难吧?”一阵嚣张而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润璃心下一惊,转头一看,已经没有看见高府那两个车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一旁却有几个汉子朝她们围了过来,身上穿着的粗布衣甚是眼熟——那不是是在夫子庙前遇到的几个?      看起来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润璃盯着那几个汉子,高声问:“请问几位准备如何为难我们?”      那几个汉子互相看了下,有点惊愕——难道这小姑娘不该哭哭啼啼求饶?或者至少得问下他们是谁派来的吧?      “你们的来意我很清楚,能从夫子庙跟到这地方,你们早就算好了吧?马车的轴应该也是你们做了手脚。”润璃很平静的看了看他们几个:“我们来做个交易,我愿意出两倍的价钱给你们,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能放我们走,大不了你们和那个委托你们来的人说我们有很厉害的帮手就是了。”      “哈哈哈,小姑娘说话有点意思。”为首那汉子哈哈大笑:“如果我们就这样和别人做交易,那以后我们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他一指容氏:“雇主只要求我们做了她,和你没关系,你让开些,小姑娘,小心误伤了你!”      容氏在旁边白了一张脸,倚在阮妈妈肩头瑟瑟发抖,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她突然后悔叫阮妈妈把千莺扔到井里。      如果不是她主动挑起和高太太之间的斗争,今天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其实能忍就忍罢,至少还能活着和她暗地里斗……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父母夫君,容氏就浑身打颤,望着那几个汉子的眼神楚楚可怜。      “小美人,你也不用这么害怕,我们不会伤你性命的。”为首的那个汉子猥琐的一笑,露出了两颗大门牙,上面还沾着一片青菜叶子的断梗:“雇主只要求我们让你快活快活,然后嘛,就放你回去,哈哈哈,兄弟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小美人拖到一边去好好享受享受?”      阮妈妈听到这话,已经是忍无可忍,把瑟瑟发抖的容氏交到翡翠珍珠手上,“嗖”的跳了出去:   “满嘴污糟的王八羔子!想过来也得要看老娘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哟哟哟,没想到还有个练家子!”那汉子嘬了下牙花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货你闪开点,爷们对你没兴趣!”      “哈哈哈……”他身后那几个汉子也猥琐的笑了起来,打量着前面这一群女子:“老大,这几个雏儿看上去颜色不错,不如把这些个雏儿也一起弄了……”      “别多事!”那为首的汉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润璃:“这个可是雇主交代了不能碰的,那些丫头就随你们了!”      听到老大开口,几个手下立刻乱叫起来:“兄弟们,上啊,先把她们几个绑了拖回去慢慢享受,老子好几天都没开过荤了,今天倒是有艳福了,这群小娘子个个细皮嫩肉的,都这么标致……”   阮妈妈冲了上去,和那个为首的汉子交上了手,其余几个却一脸□的朝她们逼了过来,容氏润璃和丫鬟们慌张得步步后退。      润璃拿出袖袋里放着的药粉包,抓住葱翠的手给了她,葱翠会意,撕开了纸包屏气冲上去就把药粉朝那几个人洒去,然后架着润璃拼命往后面跑。      那几个汉子倒也机灵,一看见有粉末飞过来,赶紧往旁边避开,只有一个人着了道儿没多久就躺在地上,其余几个毫发无伤的追了过来。      “嫣红绒黄,你们保护姑娘逃跑,我和黛青来挡住他们!”葱翠看着那几个汉子的身影越来越近,心急如焚。      “不,葱翠,我们不能分散,分散了谁都保不住!”润璃斩钉截铁的说:“一起上,和他们拼了!”      容氏听润璃这么说,也停下了脚步:“苏姑娘,你走吧,他们的目标只是我,我不能连累你!”      都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连累不连累呢?迫在眉睫的事情是怎么把这些汉子给干掉!润璃迅速打量了下,追来的汉子有五个人,容氏和自己每人带了四个丫鬟,二对一或者还有一定胜率?      “不,不能坐以待毙!”一道寒光闪过,润璃唰的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那冷冽的气息让追到面前的几个汉子猛的一愣:“好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完了…… 任务完成,出去玩了! ☆、梁伯韬神兵天降   “姑娘,我们老大刚刚说了,这事情和你没关系,你不必要搅到这事里面来,我们也不会伤了这几个娘们的性命,只是让她们好好开心一下罢了,你何必要强出头呢?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个练家子,小姑娘娇娇弱弱的,何必拿着匕首装侠客,小心这匕首伤了自己,那我们可会心痛啊!”为首的那个汉子看着润璃那样子,怎么也不相信她是个有功夫在身的,肆无忌惮的用着那些猥亵的言语。      “刀剑无情,你们识相的都给我退后!”润璃咬着牙看着那群越来越近的人,怒喝一声,倒也有几分威风。      “退后?哈哈哈,我们怕了你一个小姑娘?我们人也要,匕首也要,姑娘你就等着哥哥来照顾你吧……”      那几个人哪把她放在眼里,仿佛看到了一块鲜嫩的肥肉就在眼前,每个人眼睛里放出狼一般的光芒,摩拳擦掌的越走越近。      润璃的心跳得很快,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到了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管后果是什么,放手一搏总比束手就擒来得更实在。那个汉子越来越近,离她只有两步之遥,润璃没有像别人那样退缩,反而猛的冲了上去,举起匕首就直接朝领头过来的那个人扎了过去。      那汉子本来是看着润璃那举动,毫不在乎的笑着,准备在润璃扑过来的时候一把拧住她的手,夺去匕首。谁知他的手正准备伸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全身酸麻的感觉,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姑娘把匕首猛扎进了他的肩膀。      润璃也愣了下,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扎进那汉子肩膀的匕首——本来她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理冲上去的,谁知道这个汉子就像送上来给自己扎一般,竟然在自己面前站着一动也不动!      后面那几个看到这般情景,也停住了脚,看起来这姑娘竟然真的有武功在身上,一出手就把人给制住了,一时犹豫着不敢向前。      “你们这几个没用的货色,几个娘儿们都搞不定,以后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行走!”后面传来一声暴喝,原来那个为首的已经摆脱了阮妈妈的纠缠,直奔这边来了。      润璃看那人来势凶猛,努力握住匕首往外面一抽,一道血箭就伴着匕首的寒光冲了出来,那为首的汉子看着那把匕首,也愣了一下:“好匕首!小姑娘,你把这匕首给我,我就放你们走!”      润璃此刻已经回过神来,心里知道肯定有人躲在暗处帮她,要不是那个汉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被她刺中,而且还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于是她倒放下心来,拿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的拭去匕首上的血迹,把它放还刀鞘中,笑吟吟的对那个为首的汉子说:“原来我叫你让我们走,就当没看见过我们,你不愿意,现在又和我来讲条件了?”      那汉子打量了下润璃,心里迅速的轮了下江湖知名的门派传人,似乎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一个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姑娘,竟然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点中自己二弟的穴道,这功夫也不算浅了!      “小姑娘,你是哪条道上的?”那汉子掂量着开口了。      “我是哪条道上的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干干脆脆撤了还是准备继续纠缠?”      “你把匕首给我,我就和兄弟们撤了。”那汉子眼馋的看了看润璃腰间挂着的匕首。看起来这姑娘武功不差,那边还有个婆子也颇有功夫,也不知道其余的丫鬟是不是也有些身手,现在二弟又被制住,地上还倒了一个,形势不见得有利。最重要的是,他有点担心这姑娘是不是哪位江湖高手的徒弟,万一她师傅来寻仇,那自己岂不是落得一身麻烦?      罢罢罢,得了甜头自然就该收手,大不了回去把定金退给雇主,说这点子是有厉害帮手就是了。这把匕首一看就是宝物,拿了匕首比那定金可合算多了。      又是要匕首?看起来这把匕首还真值点钱呢!      润璃皱了下眉头,这是梁伯韬那厮放在这里的,他当时塞给自己的神情,自己还能记得清清楚楚,要是回京城以后被他发现匕首没有了,肯定少不了啰嗦,但是性命攸关,能把这些歹徒打发了,一把匕首又算得了什么,这死物儿难道比活生生的人命更值钱?      再说了,现在暗处不是还有一个人在保护自己吗?若是那歹人出尔反尔,那躲在暗处的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润璃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头安抚的看了看满眼希望的容氏和几个丫鬟,她伸手就望腰间摸去:“那好,一言为定,我给你匕首,你就放我们走。但我有点不相信你,你先去把我们的马车拉过来,护送着我们回府以后我再给你。”      那个为首的汉子简直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小姑娘竟然还要他护送她们回府?把他们当看家护院的了?他看了看润璃,哈哈狂笑起来:“你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我巴天虎说话算话,我若是食言,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小姑娘,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收了你的匕首,我绝不再为难你们!”      到了这一步,润璃觉得这戏再演下去未免会有些失真,毕竟她只是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身边只跟着一群丫鬟婆子,怎么可能有太大资本和这歹人讨价还价?于是她冲那汉子微微一笑,从腰上解下匕首,拿在手里对着那汉子说:“你来拿了去罢。”      那汉子一咧嘴,大踏步走了过来,一只手去接匕首,一只手却捏了个小擒拿式,朝润璃的脸扑面抓了过来——原来这巴天虎还存着试探润璃武功的念头,想看看她的招式究竟出自哪门哪派。      就听一句怒吼“尔竟敢动手!”一个浅灰色身影落在那汉子的面前,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听“嘎啦”一响,手骨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那汉子发出了一声惨叫,委顿着倒在地上。      “苏润璃,你这个傻子!”      润璃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听那来人对自己送上极大的一声抱怨,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应该呆在京城的梁伯韬?      又见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快手把另外几个都解决了,向梁伯韬一拱手:“世子,这些人送到哪里去?”      梁伯韬看了看地上瘫着的那几个,眼中露出狠厉的眼色:“将他们的武功废去,拿铁链拴了琵琶骨送去应天府府衙,叫那个秦知府好好伺候着他们!”      “是!”暗卫们领命而去。      处理完歹人,梁伯韬转过来看着润璃,脸上是一副气急败坏的神色:“苏润璃,你竟敢把小爷的匕首拿去送人!”      葱翠看到梁伯韬脸色黑黑,怕他会对润璃不利,冲了上来挡在润璃的前面:“世子爷,我们姑娘也是无奈之举,你又怎能责怪她!”      梁伯韬很轻巧的就把葱翠拨到了一边,继续对润璃怒目而视:“你怎么能轻易相信那些歹徒的话?他拿到匕首又要继续对你不利怎么办?你有匕首在身至少还能威胁他,你一个空手,他何足惧你!”      润璃被他咄咄逼人的言辞逼得无处可去,一跺脚道:“梁伯韬,你分明就躲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可偏偏要等到我至那极险之境才出手,那又是为何?你不说自己让我们一干人担惊害怕,只躲在一边看热闹,很好玩是不是?”回想到歹徒那沾着菜叶的大门牙,润璃一阵恶心,一阵委屈,一行眼泪夺眶而出滚落在衣襟上:“你是世子爷,你给我的东西就珍稀到这种地步,竟要我们拿命去护着?匕首不在了,人活着还有再拿回来的希望,可是人死了又如何?匕首还不是一样要被拿去?”      梁伯韬一看润璃的眼泪珠子,心里就软到了极点,仿佛有人戳中了他的心窝窝,难受得颤抖起来,他连忙握住润璃的手道:“璃儿,我一直在旁边,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润璃扫了下梁伯韬身后的那群女子,都在津津有味的看着好戏,突然就脸上有点发烧,忍不住感到羞涩,她猛的把手抽了出来:“世子爷这是做什么呢?谢谢世子爷伸出援手,我和容姐姐要回府了,也请世子爷早点找个地方歇息吧。”      “苏润璃!”梁伯韬恼怒了,不由分说又抓住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说:“暗云暗雨,赶紧护送高家大少奶奶她们回高府去!”      “放开我家姑娘!”葱翠脸色一变:“我们家姑娘和我们一起出来,当然要一起回去!”      梁伯韬转头看了看葱翠,笑着对润璃说:“你的丫鬟倒是忠心!”      葱翠嫣红等人看着自家姑娘被那世子爷劫持,担心旁边容氏看了会传了出去毁了姑娘的名声,一个个恨恨的拿眼睛盯着他,可又不敢说话。      “没事,你家姑娘自有本世子爷送她回去,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说罢梁伯韬把手放到唇边吹出了长长的口哨,须臾之间,就有一匹白色的马奔跑着停在梁伯韬身边。      梁伯韬翻身上马,然后一弯腰——葱翠和黛青再次目睹了自己家姑娘被那蛮横的世子爷掳上马背,两人共骑着一匹马,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容氏这会儿总算是喘过气来,扶着珍珠的手挺直了背,整了整衣衫,转脸问葱翠:“刚才那少年是哪家公子?”      “那是武靖侯府的世子爷。”葱翠气忿忿的跺了跺脚:“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素日是个强横惯了的!我们家可怜的姑娘……”      “世子爷岂是你们妄议的!”旁边站着的暗云暗雨脸色发黑,这个丫鬟在说反话吧?苏姑娘可怜?不如说他们家世子爷可怜!      想自己的世子爷,原来在京城是何等威风!十五岁那年就被封了御前行走,能够带刀在圣上身边伴驾,在京城勋贵子弟里,这份儿荣耀可是头等的!每次他应邀去达官贵人家做客,那些贵女们的目光都是粘着世子爷身上一动也不动的,更有那些大胆些的暗地里让长随转交送香囊的,都不知道被世子爷扔了多少!      可是这次来杭州,世子爷就像中了蛊一般,心里头心心念念的就只有这位苏姑娘!苏姑娘有什么好的?在他们看来,长得不是顶漂亮,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就比她要漂亮!性格也不是那种温柔的,魏国公家的嫡出三小姐那才是真正的柔情似水!至于德行嘛,听到有急症病人就往济世堂跑,难道不知道大家闺秀该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真不知道自己家世子爷是怎么看的,竟然就得了相思病,回了京城以后就日思夜想。      这次四皇子来杭州暗访济世堂,就是自家世子爷给撺掇的,实则还不是他想知道苏姑娘的消息?一听到四皇子说苏姑娘西郊遇险,马上坐立不安,赶紧派了他们几个选最好的马飞奔来杭州保护苏姑娘的安全。      他们可是身手一等一的暗卫,要做的事情不是来保护这种闺阁里的小姑娘,他们可是要做大事的!就因为自家世子爷头脑发热,他们竟然被派到江南来做这些事情,每天从早到晚轮流呆在树上负责保护苏姑娘,而且最要命的是还要每天写有关她的一举一动,八百里急报送回京城!      有天不知道谁没睡醒脑袋抽筋,竟然在密报上写了高太太有意聘苏姑娘做儿媳,急得世子爷马上向四皇子告病,御前行走的职责也不管了,回府和侯爷说了句有公务在身要出远门,一个人骑了千里良驹就下江南了!      现在倒好,苏姑娘的丫鬟竟然说她家姑娘命苦,不知道究竟是谁命苦哟!暗云暗雨越想越气恼,脸色越来越黑——幸好是晚上,根本看不清他们脸上的颜色。       ☆、多情却似总无情   和几个月前一样,天空还是挂着下弦月,暖黄的佯倘在有着淡淡云彩的天际,如两月前那个夜晚,梁伯韬夜探含芳小筑的月亮没有两样,暖黄暖黄的颜色,边缘有一道淡淡的月晕,慢慢的和周围的夜色融和在一起,看得久了,深思也会恍惚起来。      润璃和梁伯韬面对面站在秦淮河僻静的一隅,默默无语。      他正在想着:璃儿似乎长高了些,更漂亮了,真想让她就这样长长久久的留在自己身边,在这宁静的夜晚里,哪怕是什么都不说,只要她在身边,那就很好。      而她却在想着:这个梁伯韬怎么这么讨厌呢?怎么样才能哄着他把自己尽早送回去,要不是丫鬟们会着急的,自己可不能和他在一起呆久了。      虽然还未到五月,可今年江南特别热,河岸上已经依稀有流萤出没,一点一点的闪烁在芦苇丛中,微风一过,天空中繁星映在河水里的影子和那点点萤火交映,仿佛天上人间已经合二为一,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世子爷,我师傅一切可好?他现在还是住在武靖侯府?”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好说,润璃突然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师傅,这么久不见,倒很想念。      “璃儿,你随身带着我送的匕首。”谁知梁伯韬更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满意的看着润璃腰间悬挂的那把精致匕首:“我很开心。”      润璃扬起了头,风轻云淡的说:“世子爷,我不过是想着今日出来游玩,外边鱼龙混杂,怕遇着麻烦事儿,所以才带这匕首防身。你也知道我们姑娘家本来也没有什么利器,想来想去也只好权且拿世子爷这把匕首一用了。”      这句话莫名就戳中了梁伯韬心底的怒点,心里似乎有团火被突然点燃一般,他猛的抓住润璃的手道:“为什么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点的话让我听听?京城里从来没有哪家小姐用你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      “世子爷若是想听好话儿,那去找别的姑娘谈心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润璃说什么好听的话儿来奉承你?”润璃听到梁伯韬这句话心里也恼了,他是在拿自己和别的大家闺秀比较?自己可不稀罕他的看得起!      见润璃生气,梁伯韬突然间没了脾气,心底那簇小火苗似乎被人用人泼上冷水,“噗”的一声浇灭了。看着润璃生气的样子,梁伯韬突然就懊悔了,害怕润璃会拂袖而去,:“我不是这个意思,璃儿,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冷冰冰的,每次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要说的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我们俩不可能有你想象的结果,何必如此执着。”润璃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世子爷,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做可是冒犯了我。”      梁伯韬目瞪口呆的望着润璃那冰冷的脸色,刚刚被压抑住的火气又“噌”的涨了上来,他咬牙切齿的望着润璃,那种英俊的脸显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苏润璃!你算准了能吃住我?想和你说说心理话,你就端出一副这样的架子来,难道是我欠了你的?”      “世子爷没有欠我什么,我也不打算问世子爷讨什么债,就这样说好了,以后我们就当路人,回京城万一碰巧遇到了就装作不认识——就这样决定了。”润璃很爽快的说完这通话,正准备离开,举目四望,才发现梁伯韬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很偏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你想得倒美!”梁伯韬气呼呼的一个箭步赶了过来,对她怒目而视:“苏润璃,你惹了我就想这样跑开了,可能吗?”      “请问我什么时候惹了你,世子爷?”苏润璃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上回你和我四堂兄来杭州府找我师傅,我好像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情啊,这次也不是我叫你来应天府的吧?什么叫我惹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看着润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小嘴一开一合的说着话,梁伯韬的怒气又慢慢平息了,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润璃就落入他宽阔的臂弯里。      “梁伯韬,你!”润璃顾不上再装什么假客气,连“世子爷”都懒得喊,直接怒喝出他的名字。      “哈,原来要这样你才会喊我的名字!”梁伯韬心情愉悦的说:“璃儿,你不要乱动,乖乖的让我抱着就好。”一边说一边搂紧了她。      因为润璃身体的扭动,梁伯韬青春的躯体开始有了反应,心底深处似乎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全身都变得躁动不安,他看着润璃的双眼逐渐从脉脉温情变成了炽热,手臂用力抱紧了润璃,似乎想把她拉得更近些。      作为一个思想其实很成熟的姑娘,苏润璃完全明白梁伯韬的反应和变化是为什么。现在,她能感觉到梁伯韬的身体越来越热,抱着自己身体的双臂越来越紧,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迷茫——不行,怎么能这样!      润璃咬咬牙,用脚狠狠的踢了梁伯韬一下,直接把他踢清醒了。      “璃儿?”看着润璃脸上委屈的神情,梁伯韬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放松了手臂的力度,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温柔的看着她:“刚刚你干嘛踢我?”      即算是两世为人,润璃也没有勇气对着梁伯韬说“因为你有邪念,所以我才要踢你让你好好清醒下”,所以她只能不满意的嘟囔着说:“你手臂力气太大,痛死人了!”      “是我不好,璃儿,你别怪我,以后我会注意的。”梁伯韬也惊觉自己唐突了,怎么能够对润璃这样做呢?松开了手,并肩和她站在河边,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心里痒痒的,可又不敢再轻易冒犯她。      “唉……”润璃叹了一口气。      这梁伯韬为什么会对她一见钟情?凭他的家世和人才,应该有不知道多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为什么他就偏偏缠上了她?想想武靖侯府的门第也知道,那将会是一只比苏府更大的金丝笼子,难道她拼命努力以后,还是会做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璃儿,别叹气。”梁伯韬低头看了看微微蹙眉的润璃,有点心疼:“你以前不是想着怎么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吗?怎么还要这么唉声叹气的?璃儿要天天有甜甜的笑容,不能有烦心的事情。”      “你能不能把这话说给那个能配得上你的姑娘去听?”润璃看着梁伯韬那种闲适的神情就觉得无比扰心:“我身份地位,才情容貌,都不配做武靖侯府未来世子妃,而我,对世子爷上次和我提起的平妻之位,却是半分兴趣也无,世子爷何必要苦苦纠缠?”      “璃儿,我会和父亲母亲说清楚,到时候娶你做正妻的。”梁伯韬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做我的平妻,侯府会三礼六聘的来苏府求你父亲把你嫁与我做正妻的!”      润璃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摇了摇头。      若是说不感动,那是假话,前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还是有人追求,也看到过那些人追求的行动,可没有谁能比得上梁伯韬带给她的震撼。      为什么他回突然出现在应天府,救她于危难之中?尽管润璃不想很自负的认为他就是因为关心她而来的,可事情看起来分明就是这样。为了她,不顾自己还肩负御前行走一职,带着暗卫下江南,这不能不让她感动。      可是自己不能因为这一时感动就把这一辈子稀里糊涂的搭了进去。      感动归感动,现实归现实,如果因为一时感动答应了他,这就意味着以后要面临着风风雨雨,即算武靖侯宠爱自己的儿子,也不见得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父子感情之后——即算武靖侯把父子感情放在第一位,也架不住以后的平妻贵妾和通房们。      高瑞尚未成婚就有了贵妾和通房,他还有着正妻平妻的计划,就是苏三太太美貌贤惠并存,实在是大家太太里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己的父亲苏三老爷都还免不了有两个姨娘!像梁伯韬这样身份的人,谁不肖想着嫁给他?自己的大姐和小妹,才见了一次面,都愿意嫁给他去做妾!这种太耀眼的男人,绝非自己的良配!      自己的良人应该是什么形象呢?润璃闭上眼睛想了想,脑海里空空的,没有出现一个人影——好吧,自己的另一半还没出现,看来也要开始逐渐设计下,按照自己的标准去考察下那些有可能成为自己夫君的人。      “璃儿,你不要摇头,你要相信我!”梁伯韬看润璃在出神的想着什么,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承诺,于是俯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嘴唇呼出的热气带着一阵柔软的风,似乎在轻轻摩擦着她的耳垂。      “梁伯韬,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送我回去罢,我的丫鬟们还在等我回去呢!”      “你管她们做什么!”梁伯韬很不满意在这种时候,润璃脑袋里想着的竟然是她的丫鬟们:“暗云和暗雨已经护送她们回高府了,你不用担心!”      “不会的,嫣红她们肯定还在原地等我。”润璃对梁伯韬的粗线条感到很头疼:“一起出来游玩,哪有小姐没回去,就回去了几个丫鬟?容姐姐又如何回府交代?你还是赶紧送我回去,要不是她们该等着急了。”      梁伯韬被润璃一说,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当,送开始,挠了挠头:“一时冲动,倒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润璃没好气的望着她:“难道叫我走路回去?”      梁伯韬哈哈一笑,抱住润璃把她送上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璃儿,你要原谅我,有时我做事不够细心。”      润璃回头怒目而视:“什么叫不够细心,分明就是脑子里少根弦!”      “遇到你的事情我就少根弦!”梁伯咬牙切齿的看着润璃:“我看暗云暗雨的密报上写着高太太有意聘你为儿媳,我就心急了,骑了踏雪就奔应天府来了,你说我怎么这样倒霉,竟就这样栽在你的手里了!”      “什么?你竟然派暗云暗雨偷窥我!”润璃真的怒了。      “不是偷窥,我是派他们保护你!”梁伯韬看到润璃的脸色大变,心里一急,没有拿着缰绳的手一紧,赶紧低头解释。谁知这时润璃的脸尚未转过去,他的嘴唇就堪堪压上了她那小巧的唇瓣。      好像很香很软很甜。      心里有这么一种想法,脑袋里“轰”的一声响,鼻子一热,鼻血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滴落在润璃的肩膀上。      “你……”润璃又气又羞,转过脸去不敢再看梁伯韬。      “璃儿,我会对你负责的。”梁伯韬在润璃耳边既是得意又略带愧疚的说。      “我才不用你负责……”润璃咕哝了一句:“如果你要负责,那先请把李同知府上那位三姑娘聘了去!”      “你不要惹我!”梁伯韬的话音变得略微狠厉:“我只对你一个人负责!若是它日你和别人成亲了,我会把你的夫君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去喂鱼!”      “照你这么说,若是它日你成亲了,我也该去把你的娘子大卸八块?”      “极是,极是。还是璃儿聪明,一点就通。”梁伯韬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润璃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心里却有一丝微微的甜蜜慢慢的浮了上来,或者这就是那青葱的感情吧?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感情会因为人的长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前世有首现代诗,她还模糊记得几句:“记得当时正年少,你爱唱歌我爱笑……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也罢,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只要不过分也就算了,因为他们以后必然会因为现实的各种缘由而不能在一起,只要自己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良好的心态,何必现在就残酷的把梁伯韬的快乐扼杀呢?      毕竟自己是他遇到的女子里很特别的一个,自然对他有吸引力,所以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他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编造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看清楚他的亲事根本不能由自己做主,等到那一天,梁伯韬的眷恋没有办法延续下去,因为他会发现感情最终敌不过现实,到时候都不需要自己去逼他放手。他自然会放手的。      润璃就这样模模糊糊的想着心事,感受着自己颈部附近他时深时浅的呼吸,直到看到了一群人模糊的身影这才清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双更了,好累,爬走…… ☆、高太太三堂会审   那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走得近了,便能看清楚那群人脸上好奇加暧昧的表情。      润璃心里一窘,低声恶狠狠的对梁伯韬说:“不许你在他们面前胡言乱语,如果你再乱说话,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      梁伯韬看她说得认真,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神色,在她耳边细声说:“你就放心吧,这是咱们俩的秘密,我谁都不说,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两年后我自会遣人来苏府提亲。”      两个人都自以为做得极为隐秘,孰料一干看众心里都是点了明烛一般亮堂堂的,所谓掩耳盗铃应如是?      “姑娘,你可回来了!”葱翠和嫣红她们欢喜的跑了上过来,顺便奉送了梁伯韬一个白眼:竟然把自家姑娘拐去了这么久,害得她们在这里提心吊胆!      容氏也带着阮妈妈和丫鬟们上前,向梁伯韬深深的施了一礼:“多谢世子搭救!”      梁伯韬站在那里,傲慢的点了点头当做回礼,他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世子爷了。      “我们护送你们回高府罢。”梁伯韬看着润璃的眼里充满了热切。      “也好。”润璃点点头,现在天色已晚,她们一群女子在外行走怕引来意外。      两辆马车现在只剩一辆了,她和容氏带着阮妈妈坐了上去,暗云暗雨沦为车夫,一路上就听到葱翠和他们斗嘴的声音。      “葱翠,你也不嫌累,还不赶快住嘴?你不累,我们听的人倒都累了!”润璃听着葱翠牙尖齿利,暗云暗雨仿佛要败下阵来,不由得微微掀起软帘,低声呵斥葱翠住口。      谁知软帘一撩起就碰到了梁伯韬热切的目光,正灼灼有神的看着她。润璃大窘,赶紧放下软帘,面色绯红,耳边就听到梁伯韬骑的那匹马的马蹄声,不紧不慢的配合着车轮轱辘辘的节奏。      容氏看润璃形状,抿嘴一笑:“苏姑娘,那位世子爷可真把你放在心上呢……”      润璃更是窘迫,矢口否认:“容姐姐,实话和你说,我和他不熟。”      “不熟?”容氏一挑眉:“我们是过来人,他那眼神我可是看得分明的!”      话说到这里,容氏脸上微微一笑:“说起来这位世子爷和我们高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呢,说不定以后我和你会成为亲戚呢!”      润璃看着容氏一脸促狭的表情,也不想躲避这个话题,越是躲避,就越会让人好奇,她坐直了身子,落落大方的说:“容姐姐,不瞒你说,虽然世子爷有这个心思,但我却无意,我们做女儿家的,最注重名声,请容姐姐替我保密,切勿让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容氏看见润璃说得认真,不由得惊奇道:“苏姑娘,你竟然不愿意和世子爷在一起?”      “容姐姐也知道,武靖侯府何等门第!我父亲只是一个正四品的知府,即算回京城升了一级两级,这种职位在京城遍地皆是,侯府又怎会选我这种人做世子妃?与其花力气去争取那些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还不如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他日徒增烦恼。”      容氏听了直点头:“苏姑娘说得极是!”抬眼看了看润璃,满眼的赞赏:“没想到苏姑娘年纪轻轻,却能把世事看得如此透彻!看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华,却不一定是真正适合自己,人想要活得轻松些真是太难了。”      透过软帘看了看窗外,黑乎乎的一片昭示着回高府以后不知道将要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容氏轻轻叹了一口气。      润璃伸出手握住了容氏的手:“容姐姐,在高府你一切须得小心些,等高大少爷连中三元,放了外任以后你就日子好过了。”      容氏怅然的望着润璃,心中的悲苦一点点涌了上来。      一年之前她还在江陵和几个姐妹一起嬉闹,无忧无虑,可短短的一年,改变的太多,她纯真的少女时代已经再也回不去了,那种望月抒怀,联席吟诗的热闹再也不属于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的在高府生存着,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眼前的润璃,娇小可爱,就像自己那个堂妹妹一样,眼里一片清澄,没有半点算计,就像一块璞玉般闪亮着,不掺杂半分杂质。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一举俘获了武靖侯世子的心?      容氏摸了摸腰带,上面系了一块玉玦,是天然黄玉雕琢而成,打成秋叶的形状。      这是皇太后当年回容府省亲的时候赐给她的。      皇太后和自己的祖父乃是同胞姐弟,是容氏嫡长女。被册立为中宫以后,她曾回江陵省亲,赐了她们三姐妹每人一套御制首饰。大堂姐容春华是一套粉晶,二姐容夏华是一套碧玺,她是一套黄玉。后来小堂妹冬华出生以后,宫里皇太后补着赐下了一套白玉。这套首饰由一支宝钗,一支步摇,一对手镯和一枚玉玦组成,她素常喜欢带一只手镯,把玉玦系在腰间。      容氏把玉玦解了下来,双手捧着递到润璃面前:“苏姑娘,若是不嫌弃,请收下这枚玉玦吧。”   “容姐姐,润璃无功不受禄!”润璃看着容氏那爱惜的眼神,就知道这玉玦于她意义重大,怎么能夺人之美?      “苏姑娘,你不仅帮我瞧病,还屡次救我性命,秋华实在无以为报。这枚玉玦乃当今皇太后所赐,我在这里转送给苏姑娘,但愿以后能对你有所帮助。”容氏情真意切的把玉玦放到润璃手心里,微微笑着:“我看着苏姑娘,就想起了江陵的小妹,以后我就叫苏姑娘妹妹吧,不知道苏姑娘可愿意认我这个姐姐?”      润璃低头看着容氏掌心的那块玉玦,微微的透明,色泽温润柔和,一看就知不俗,抬头看了看容氏,眼神里有期盼有希冀,她点了点头,把玉玦拿了过来:“容姐姐,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容氏朝她微微一笑:“也是我们姐妹合眼缘,应该的。”      润璃到身上摸了摸:“我不喜欢随身带着些贵重东西,现在却没东西可以回赠给容姐姐了。”   容氏朝润璃摇了摇头:“璃妹妹,你早就给了我最贵重的东西,那张药方可是什么宝贝都比不上的。”      说说笑笑之间,马车已经到了高府门口。      门口有个小厮正在探头探脑,看到大少奶奶的马车回来了,一路跑着进去通报了。      “看起来这高府里还有大阵仗等着容姐姐呢。”润璃看着门口站着的花妈妈和金妈妈,两张老脸透着一丝得意的笑。      “可惜让她失望了。”容氏衣袖里的手捏成了拳头,心头一口怒气好半天都抑制不住。端的是好算计,两个车夫肯定是婆婆布置好的,有意把车子赶到僻静的地方,好让那几个歹人来污辱自己,一旦得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是高府装模作样给自己一纸休书,回江陵自己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要不要我陪你们进去?”梁伯韬翻身下马,依依不舍的看着润璃。      “你身份特别,还是别进去了,暗云和暗雨陪我们进去就行。”润璃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梁伯韬作为武靖侯世子,一旦陪着她们进了高府,免不了会引起一些多余的关注,自己还真不想做为亮点人物出现在世人面前。      花妈妈和金妈妈在前领路,走得又急又快,容氏和润璃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两个老妈妈不停的回头侧目。      走进前堂,润璃环视了四周,高府能来的主子都在,一个没落下。高总督和高太太端坐在前堂,下首分别坐着他们的儿女,连寄居在高府的徐灵枝都端端正正坐在末首的座位上,脸上是一副怜悯的表情。      “儿媳见过父亲母亲!”容氏微微做了一个万福,就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高祥,他正坐在左首的第一个座位上,脸上有着探究和深思的神情,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容氏心里蓦然一沉,口中满是苦涩。      “润璃见过高总督,高太太。”润璃也跟着福了福身,眼睛望了望前堂,似乎只有一张空椅子,高太太的打算大概是连座位都不必给容氏了?心中感到好笑,这位高太太似乎也太沉不住气了点:“润璃游玩一天,身体不免有些疲乏,向高总督高太太告个罪,先回竹园歇息了。”      “三小姐,请留步。”高太太和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旁边那张椅子:“三小姐先坐在这边歇息会,这里还有点事情需要三小姐作证。”      润璃情知高太太势必是想要对容氏下手了,自己断断然没有离开的理由,于是带着丫鬟们走到那边坐了下来。      “秋华,今儿出去游玩,为何回来得这么晚?”高太太粉团子脸上仍然是堆着笑容,但转瞬间她的脸色就变得很凌厉:“两个车夫回来报信,说有歹人拦截了马车,可有此事?”      容氏点点头:“回太太的话,确有此事。”      前堂里的人都发出一声惊呼,看着容氏和润璃的神色变幻莫测。      高太太也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容氏的配合:“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儿媳当然有话要说。”容氏挺直了脊背,眼神直视高太太,润璃在旁边看得分明,心中暗自赞叹:江陵容家出来的女儿,那气质果然是打小就被培养出来了!遇事不慌不忙,还有那种气场都不是小家碧玉所能具备的!      “媳妇想问的是那两个奸恶之徒现在身在何处?今日这两人和那些歹人勾结,故意把马车赶岔路到那僻静之处让那伙歹徒有机可乘。即算和歹徒没有勾结,她们看到主子有难,竟然不管不顾,倒先逃回府来了!逃回府也罢了,只报了歹人拦截了马车,却丝毫不提要府上派人去救援之事,像这种大奸大恶之徒,我高府要了何用?请太太把这两人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高总督听了容氏的话点了点头:“有道理!今天跟少奶奶出去的车夫是谁?速速派人抓了过来!”      高太太的脸色微微一变,对着高总督说:“老爷,这车夫之事暂时放放,现在可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呢!”转脸看向容氏:“你休得王顾左右而言他!我且问你,你既被歹人掳去,受了污辱,怎么还有脸回高府?”      容氏对着高太太微微一笑:“我倒想问太太呢,这么晚了把阖府上下都喊来看热闹,莫非这是太太存心布下的局儿,就等着看结果?否则太太怎么一听那两个奸徒之话就确定我已糟污辱?太太可否向儿媳解释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      这时高太太的笑容怎么装也装不出来了,她索性撕下那张尚带温情的脸,狠厉的说:“你既糟污辱,就不该回高府来糟蹋了我高府的地!你速速回江陵去罢,我自会叫祥儿写下一封休书,到时候有人送去江陵!”      饶是润璃本无心插手高府内室之事,看到高太太咄咄逼人的气势,心里也是出离的愤怒,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这些内宅里的太太,为了一己私心,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偏偏还要打着正义公道的幌子,仿佛她们是道德判定者,开口闭口就是妇德妇言,拿了这些来打压自己不满意的人。      润璃吸了口气,正准备站起来说话,这时就听到一个丫鬟急急忙忙来到前堂:“回老爷太太,府外有人求见,给了奴婢这块腰牌,说老爷一见便知他们的身份。”      高总督看了看那块呈上来的令牌,铸铁虎头,峥嵘的老虎血盆大口下刻了一个“青”字,他猛的一惊:青衣卫!皇上难道派青衣卫来调查他了?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速速请了进来!”回头对高太太说:“劳请太太带女眷回避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想解释下梁伯韬下江南的鲁莽之举,因为有读者跟我说感觉特别幼稚。 如果是26岁的梁伯韬,或是36岁的梁伯韬,我不会有这样的设定,但毕竟梁伯韬还只有16岁,少年人情窦初开,年少轻狂,这些举动是完全能做出来的,所以我大胆的设置了这个情节。因为我要把他和润璃写成一个HE的结局,必须要有情节体现出他深厚的感情,润璃才会慢慢被他感化,否则即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读者也会有一点遗憾,毕竟觉得他们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 虽然爱情只是一种幻想,但穿越重生之流本身也都是幻想,所以我希望我笔下的男主和女主是通过各种经历以后慢慢互相提升对对方的认识,领会到对方的心意,产生真正彼此了解的爱情。 当然,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个千个哈姆雷特,个人阅读感受不同,这只是作者个人的感觉而已。 ☆、良辰美景奈何天   高太太好好的一出戏在这里被打断,没由得心中不顺,眉头皱到了一块,但看高总督那副紧张神色,也只能带着女眷避到前堂的抱厦里。      丫鬟们把抱厦门打开,引着高太太走了进去,高太太坐在抱厦中间的椅子上,金妈妈和花妈妈犹如两尊门神一般站在她的身侧,抱厦的灯并不明亮,灯影忽明忽暗的打在那三人的脸上,高太太的粉扑子脸显得异常狰狞,金妈妈和花妈妈看起来比平日更显阴险。      抱厦的空气甚是沉闷,谁都不敢开口说话,空气里流转着一种紧张的气息,五月将近的时分,天气也有点燥热,微微的汗把衣裳贴着皮肤,很是不舒服。总督府的玉兰花期将过,可犹有那迟开的花朵,幽幽的把香味透过雕花窗户送进了抱厦,混着脂粉香味,有点令人反胃的感觉。      高太太用眼角扫了下容氏,嘴边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氏,你还跟着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回梅园去收拾下细软回江陵去?”      那几个庶女看着容氏的眼神各异,有的很应景的露出讥笑,有的眼里一丝同情闪过。润璃看得真切,心里感叹着高太太的步步紧逼,正准备上前为容氏澄清事实,谁知容氏却抢先开口了:“太太,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做人不用那么心狠手辣,且不说你拿那些相克的食物给我吃,咱们就来说今日之事。太太这么做就因为不喜夫君而已,可你把我赶走自然还有另外的高家大少奶奶进门来,太太这么做是不是毫无意义呢?”      高太太桀桀怪笑了几声:“容氏,你是得了癔症罢?我何曾拿什么相克的食物给你吃?今日之事是你自己倒霉遇上歹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看来你是病得不轻,该请大夫好好瞧瞧才是。”      徐灵枝在一旁细声细气的接了话头:“苏姑娘不是神医吗?姑妈可以叫苏姑娘好好儿给表嫂看看。”说罢的望润璃这边瞟了瞟,眼神非常不屑。      润璃看着徐灵枝望着高太太的脸笑得甚是谄媚,在灯光一衬,竟有点面目狰狞,心中不由得一阵腻味,姑侄俩不愧都是出身徐国公府的名门闺秀,那一套套的都学全了!      “太太,可惜了你的一番安排都白费了!”容氏嫌恶的看着高太太:“可怜天见的,有人路过帮我把歹徒擒获,现在已经送去了应天府衙,相信经过知府细细的审案,定能把今日之事弄个水落石出。”      听到这句话,高太太的脸唰的变了颜色,疑惑的看着容氏的脸,似乎想知道容氏的话有几分真实性。这时就听到外面一阵声响,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来客已走,老爷叫太太小姐们去前堂。      “青衣卫过府来了,说刚刚在北郊抓了几个歹人,已经送去了应天府衙。”高总督喝了一口茶,又把茶盅慢慢放回桌子上:“那几个歹人就是想劫持容氏车辆的,据说和府里车夫有干系,我已经派人去把那两个车夫杖毙。”说完看了高太太一眼,那神色透着了知一切的分明,看得高太太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青衣卫口述当时歹人已经被容氏身边的阮妈妈和苏三小姐制住,他们也只是顺手把歹人送去见官而已。幸得苍天庇佑,我高府这才没有出有辱门风之事!”高总督说到后面,已是咬牙切齿:“想我高良,乃是朝廷堂堂正二品官员,若是内院出了什么事情给御史奏报圣上,即便是不降官罢黜,我这张脸还往哪里搁!我今天就说这么多,该怎么做自己好好去想想!”      高太太坐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如同开了个染料铺子,颜色煞是鲜艳。      “去通知二姨娘,今晚我去莲园歇息。”高总督对着站在身边的丫鬟说了句,然后就大踏步离开了前堂,剩了一群人或坐或站,用无比同情的眼光看着主座上的高太太。      这时容氏偏偏款款上前:“太太,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也该和夫君回梅园了,劳累一天,恕媳妇先行告退。”说完,嘴边挂着一个嘲讽的笑,不顾高太太那精彩的脸色,由丫鬟们扶着和高祥一道离开了前堂。      润璃也识趣的带着丫鬟们慢慢的走回松园。      正走在路上,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三小姐,请慢行!”      回头一看,却是高瑞带着碧霄和碧云跟了过来。      今日高瑞穿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衫,束了一根金丝腰带,长身玉立,要不是瘦削了些,倒也可以说得上是一位翩翩公子。他左手搭在碧霄手上,右手拿着一柄折扇,眼睛直视着润璃,脸色比润璃第一次见到他时好了许多。      “苏姑娘为何每次看见我就走得那么快?在下有那么可怕吗?”高瑞看着站在青石路上的润璃,简简单单的装扮,没有华丽的首饰,可怎么看都怎么入眼。她身后是高高的玉兰树,枝头有稀疏的玉兰花,洁白而肥大,如碧空的星星般耀眼,而树下的润璃,和那玉兰花一样吸引着他的视线。      “没有这样吧,高公子?我们见面次数不多,哪一次我又是见了你就走得快呢?”润璃看着高瑞这副自命风流的模样心里就有点无语——他不过是一个被家里人宠坏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就满脑子想着风花雪月,他的理想也就是对酒当歌,依红偎翠,活脱脱一副贾宝玉的品格。      “刚刚苏姑娘从前堂出来那般着急,还以为你不想见到在下呢。”高瑞一脸委屈的神色,拿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润璃,仿佛想从她那里得到安抚的语句。      “我今日和大少奶奶出去游玩了一整天,有些疲乏,自然想早些回去歇息,却不想让高公子误解了。”润璃歉意的看着高瑞:“如果高公子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和丫鬟们回竹园去了,还请高公子谅解。”      高瑞看着润璃带着丫鬟们头也不回的离开,长叹了一口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苏姑娘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心呢?”      这时一阵风刮过,把树上的玉兰花吹落几朵,打倒身上竟有生疼的感觉,再看看地上的玉兰花残瓣,已是化成了细碎的残片,碎得不能再碎。      哪有花朵落地会成了碎片?这实实在在是一件怪异之事!碧霄碧云扶着高瑞站在那里,双腿不由自主发抖起来:“公子,我们回松园去罢?这里怪阴冷的……”      高瑞盯着那一地的花瓣碎末,心里也兀自发毛,被花瓣打到的地方疼痛不已,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玉兰树,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清楚,吩咐碧霄碧云:“走,我们回松园去!”刚刚才走一步,就听那边娇滴滴的一个声音:“表哥,等等我!”      定睛一看,徐灵枝带着银杏和银铃已经婷婷嫋嫋的赶了过来:“表哥,多久没有和你一起在园子里走过了!”      高瑞看着慢慢儿走过来的徐灵枝,身姿袅娜,倒也有几分颜色,他的心慢慢又荡漾起来,忘记了刚刚那令他害怕的一幕,眉开眼笑的看着这个徐国公府来的表妹。虽然说出身大家,可她身上却通身一副小家碧玉的气质,楚楚可怜的,还不如一个四品知府家的姑娘气势足,但有时候他又特别喜欢这楚楚可怜的韵味,因为这样能极度满足他的大男子心理。每次当和徐灵枝相处,看见她崇拜的目光,心里就格外舒坦。      “表妹,你也知道最近我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怠慢了些,还请表妹不要见怪。”高瑞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脉脉含情的看着徐灵枝,看得她脸上一阵发烧,把头低了下去。      “表妹,今晚月色不错,我们就在松园的庭院里摆上点心,秉烛夜谈如何?”      徐灵枝看了看高瑞,红着脸暗暗送了个秋波:“表哥,今晚夜已深了,不如明天我们再约时间?”      高瑞高昂的兴致顿时低落了下来,这难道就是大家闺秀所体现出的教养?装什么装?分明心里喜欢自己,还要做出一副推三阻四的模样来!高瑞朝徐灵枝凉凉的看了一眼:“既然灵枝表妹事情多没时间,那我也不委屈你了,碧霄碧云,扶着爷回松园去。”      徐灵枝愣愣的看着高瑞转身离开,一着急,咬着嘴唇说:“表哥不要生气,灵枝随你一道回松园去就是了。”      高瑞这才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向徐灵枝递了一个眼风,带着两个通房一起往松园走去。夜晚的总督府很寂静,但偶尔也有一丝花落之声和小虫子的低鸣,所以他们这一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有物体着地细碎的声音。他们身后的玉兰树上轻轻飘落了一个身影,四处望了望,摸着往竹园的方向去了。      润璃回到竹园,梳洗过以后,抱膝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幽蓝的天空。      她突然有点想家了,想苏三太太,苏三老爷,想苏润璘,想吴妈妈品蓝她们,甚至就连苏润珉苏润珏她都有点想念了,或者明天自己就该向高太太去辞行了?这高府,怎么看都透露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气氛紧张,完全没有苏府的那种温馨融洽。      窗棂上突然响起啄剥的声音,润璃心里一紧张,但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      不消说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梁伯韬过来了。      她站起身子,把雕花窗户打开一扇。      果然,梁伯韬正站在窗户外面,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做惯了那种偷香窃玉之事?怎么总是喜欢潜入人家的内院?”润璃看着窗户外的梁伯韬,无奈的一笑。      屋子里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显得特别的柔和,眼角眉梢全含着笑,看得梁伯韬心里痒痒的,很想上前去把她搂在怀里,可又不敢造次,只能隔着窗户眼巴巴的望着她:“小爷才不屑做那种事情!还不是因为你!”梁伯韬义正词严的说:“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爷可是正人君子!”      润璃点点头:“既是正人君子,那就请世子爷尽快离去罢!”      “苏润璃,你怎么老是喜欢赶我走?”梁伯韬终于抱怨了,突然轻飘飘的飞身上前,直扑到了窗户边上,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润璃:“你不要惹小爷,惹火了我可没法收场!”      润璃缩了缩身子,害怕这位傲娇的世子爷一鲁莽就会破窗而入,只能想着办法安抚这位混世魔王:“我哪有赶你走?还不是担心你这么走掉了,侯府会一片混乱的找你,想着你该早点回去,再说你不是在御前任职,好几天不在,定然有事情堆积着等你去处理。”      “璃儿,原来你是关心我。我很笨,都不知道你的心思。”梁伯韬的眼里全是开心:“你放心,我出来之前已经和父亲说过了,侯府不会混乱的,宫里头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御前带刀侍卫也不少,我缺几天也没事,况且已经挂了假的,无碍。”      心里哀叹一声,这个梁伯韬怎么如此迟钝,自己说的全是托词好不好!润璃脸上堆着笑,心里咬牙切齿:天啊,快来个人把他收了去吧!      许是这世在大周朝做多了善事?真真是心想事成——听到两声鸟啼以后,暗云和暗雨飘然从树上飞下:“世子爷,京城急报,信鸽刚刚送达的!”      梁伯韬接过暗云递上来的小纸条,就着窗户旁边的明当瓦灯看了看,眉头一拧,把纸条揉成一团:“璃儿,我有要紧事要回京城,你好好保重自己。”      润璃心里一阵欢喜,望着梁伯韬的眼睛也跟着欢喜了起来,口里还免不了说着客套话:“路上好好保重,别太累着自己!”      梁伯韬脸上浮现出欣喜的表情,猛的趴到了窗户上,眼睛深情的望着她:“璃儿,我今日真是开心,原来你心里这么关心我!”      润璃哭笑不得的望着梁伯韬,心里为自己哀戚,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可是当她看到面前的少年那单纯而又纯净的眼神时,不免有点心神恍惚,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吗?那青葱岁月里没有掺杂任何物质的感情,就如水晶般静美,晶莹透亮,一眼就能看到它折射出来的最真最美的光芒。      梁伯韬却没有想到润璃在想的东西,他看了看润璃,突然伸手,喜孜孜的伸手从润璃头发上抽出那支粉红色琉璃发簪:“璃儿,把这个送给我吧,当做你给我的信物。”      只觉得耳边一阵风掠过,润璃发现自己的簪子已经在梁伯韬手里,她蓦然想到了许仁轩送给苏润珉的金簪,心中发慌,赶紧伸手向梁伯韬讨要:“这是我十岁时母亲送我的礼物,若是不见了她定然会问起,你还是把这簪子还给我罢。”      听了这话,梁伯韬只能把那支簪子还给润璃:“那你得送我一件东西,我的匕首在你这里,你也该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      润璃被他缠得无奈,转身回屋子,拿了一方绒黄尚未完工的丝帕交给他:“你好好收藏着,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了,被人发现了,我想我也不用活了。”      梁伯韬一把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看着她:“说什么死啊活啊的,这帕子我自会细心收着,你且放心!只是以后你千万不要再理那个什么高瑞,我看他鼠头獐目的不是个好人!”回想起玉兰树下的一幕,高瑞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梁伯韬气得手上用了点力气,只恨不得当时没有扔根树枝下去打断那高瑞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完啦,撒花撒花…… ——喂喂喂,自己撒花给自己,乃精分了咩? ——精分就精分,写完就开心啦! ☆、徐灵枝如愿以偿   第二天一早,润璃便向高太太提出辞行。      高太太看了看坐在下首的润璃,心中百感交集。      这苏府三姑娘,她倒是看上眼了,所以还特地托了她昔日闺中好友在京城打探了下。从回信里得知苏三老爷是当今苏太傅的最小的儿子,文才卓着是闻了名的,当年十八岁就高中了状元,圣上见苏状元玉树临风般站在大殿里,不禁感叹“文衍,苏家芝兰玉树是也”!当即御赐锦袍,并赐了游街夸官的殊荣。      苏三老爷放外任在杭州府九年,任知府也五年了,今年合该就回京述职提拔任命。听闻圣上属意他升正三品,在六部里指派个侍郎的官衔给他。这苏三老爷现在才三十一岁,明年也不过三十二,这年纪上能胜任正三品的官儿,委实难得,况且难得的是他本来就入了圣上的眼,又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去历练,恐怕以后三公之位是跑不掉的了!这苏润璃是苏三老爷唯一的嫡出女儿,这身家门户和自己的瑞儿可不是对得妥妥的?更何况这位苏姑娘还有那么一手神奇的医术,若是嫁了瑞儿,也不必担心瑞儿体弱多病,她自然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夫君的。      高太太一想到这门亲事的诸多合适,心里甚是畅快,可是转念一想到这苏姑娘来应天府的这些天里,却时时和她作对,却让她烦恼不堪。见面第一天就给容氏那小贱人看病,还开了方子叫她仔细调养着;第二天用那些和容氏吃的药物相克的早膳来对付容氏,却又被她识破,还折损了千莺这个丫鬟;这次收买了一伙江湖人士想要毁掉容氏名节,偏偏又是这个苏姑娘在一旁阻挠,若不是她帮着那容氏,说不定也不会被青衣卫遇上,自己也能心想事成了!      看着娴静端庄的坐在那边的润璃,高太太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究竟该拿她怎么办。花妈妈轻轻在她耳边咳嗽了一声,高太太这才缓过神来,端了茶盅慢慢的对着润璃说:“麻烦了三小姐这么长时间,我心里可是特别感激的,不如今晚我设宴为三小姐饯行,明日再回杭州罢。”      润璃欠了欠身子,微微朝高太太点头:“润璃在此谢过高太太了,本不当高太太这般劳神的。”      高太太看着润璃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当得的,当得的!三小姐可是我家瑞儿的救命恩人,怎么当不得!”一边笑着,心里一边想,这三姑娘现在这般行事,一来是因为年纪小,还不懂世事,二来是没有成为自己的媳妇儿,要是真的嫁给瑞儿,定然是和自己这个婆婆一条心的,怎么会再去帮那容氏?这么想着,高太太心里也宽松了不少。      这时,突然前堂外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高太太皱了皱眉头:“花妈妈,你且去看看是谁在那边叫喊?”      花妈妈应了一声出去,回来时身边却跟着那徐灵枝的奶娘春妈妈。      那春妈妈眼圈红红的,一进前堂就直直的跪了下来,拿着一块手帕子不停的擦眼泪,看得一干女眷都莫名其妙。      “春妈妈,你这是怎么了?”高太太也迷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春妈妈,这才注意到徐灵枝今天早上没有来请安,平常的座位上是空着的。      “太太……”春妈妈看了看几位庶出的姑娘和润璃,欲言又止。      高太太看着春妈妈的眼神,对着几位姑娘说:“你们先出去,我和春妈妈有事情要说。”      几位姑娘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句,带着丫鬟们走出了前堂,却舍不得走开,聚在离前堂不远的地方讨论着春妈妈要说的事情。      “肯定是和徐表妹有关,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高大担忧的说,她比徐灵枝只大了些月份,和徐灵枝感情最好,见春妈妈那个样子,心里也是一片慌乱。      “她能出什么事情?”高二捏着一柄纨扇轻轻的扇着风,唇边止不住的笑:“大姐你和四妹住的地方离松园远,自然不知道灵枝表妹昨晚做什么去了!”      高四和高大是一个姨娘生的,住在兰园,在院子最东头,高二和高五合住在柏园,却是离松园最近的,高三是得宠的二姨娘所出,一个人住着菊园。      “我们园子里的丫鬟看到昨晚上灵枝姐姐和二哥一起去松园了,还是很晚很晚的时候!”高五神秘的兮兮的说:“素常灵枝姐姐去二哥那里都是白天,有时还喊我们一起过去,昨晚可是单独去的!”      润璃看了看高五,才八、九岁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儿却很老成,既给了大家遐想的空间,又让别人捉不出错处。看着高府几个庶女在一边小声议论,润璃觉得索然无味,这些闺阁少女们没有别的事情做,在一起就只能议论些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到普通人家去,都是一些东家长西家短嚼舌根子的主。      这时就看见前堂出来了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脸黑色的高太太,金妈妈和花妈妈扶着她走得又急又快,若是离得近了,还能看到她的手有点微微的发抖。      几位高家的庶女们一看这情景,彼此交换了个兴奋的眼神,各自吩咐身边的丫鬟们悄悄儿跟上去打听消息。      润璃看着这场景甚是无聊,也懒得和高家那五个姑娘说话,转头对着身边的丫鬟们说:“我们先回竹园去罢。”      葱翠很遗憾的看着远去的那群人,一脸惆怅。      润璃看着她那样子,又好笑又好气,拍了下她的头:“我们是在人家府上做客,哪有去偷听人家隐私的道理?还不快和我一道回竹园去!”      嫣红看葱翠脚步儿不挪的站在一边,轻声在她耳边说:“我们回竹园去找那桃花嫂子就是了,别在这里惹姑娘不高兴!”      葱翠听了这话倒是开心起来,眉开眼笑的朝润璃点点头:“姑娘说得极是,我们快些儿回竹园去吧!”      润璃忍着笑,心里头想:还不是打算回去找桃花嫂子叫她去打听八卦不是?还当我不知道,想糊弄我呢!但是八卦听听也无妨,托桃花嫂子去打听总比自己到处溜达晃着去听闲言碎语要好……      一回到竹园,葱翠两只脚就飞起来般往后院跑,旋即又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桃花嫂子没在小厨房。”      嫣红把手中的活计交给葱翠:“你呀,安安心心等着听桃花嫂子的消息吧,出了大事她还不早就跟着过去看热闹了?”      主仆几个正在闲聊着,就听到了桃花嫂子的声音。      葱翠心中一喜,打起门帘就跑了出去,直接把她拖了进来:“好嫂子,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嗐,还不是那一位!”桃花嫂子嘴唇往前面那进房子呶了呶:“还是徐国公府出来的呢,没想到也是这副德行!”      当时看着春妈妈红红的眼圈。大家就都知道徐灵枝出事了,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事情。桃花嫂子看着一屋子的眼睛都巴巴的望着她,很是得意:“苏姑娘,你也看得出来,我们这个表小姐啊,一心想着嫁给我们家二少爷呢!可惜来了一年了,太太都没有透半点口风,她不就着急了?昨晚她竟然自己倒贴了上去,歇在松园了呢……”      说到这里,桃花嫂子看了看周围一个个脸红红的少女,做出一副恍然惊觉的样子捂住嘴:“苏姑娘,真是对不住了,一时口快,没有想到你们都不该听着这样的话儿的,哟哟哟,我可真糊涂了……”一边说一边眼睛溜溜儿的打量着润璃,似乎想看看她有什么表示。      润璃朝嫣红点了点头,嫣红知道润璃想说什么,解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银锞子塞到桃花嫂子手里:“桃花嫂子,这些天都累了你弄饭食了,明日我家姑娘就该回杭州府了,这个你拿着去帮小孩子添件衣服罢!”      桃花嫂子把那银锞子紧紧的握在手心里,脸上的笑容格外的真诚:“嗨,这算什么呢,老是要姑娘打赏,我拿着都不好意思了!”      嫣红抿嘴一笑:“桃花嫂子你就别推辞了,这些天你的辛苦我们姑娘都看着呢,这个银锞子是姑娘早就吩咐给你准备着的,你就安心拿着!”      桃花嫂子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一层,低头谢过润璃,快步走了出去,到了后院这才把手心舒展开,一只银锞子闪亮亮的躺在那里,估摸着有半两重。她咧嘴一笑:“这苏姑娘人真好,在这里住这么些天,给的打赏都够一年的工钱了!”      回头又想到今天在松园见的那场景,兀自摇了摇头,那位表小姐,一心想着嫁给二少爷,结果昨晚竟然爬到床上去了!说是说和二少爷秉烛夜话喝多了点酒,于是在松园歇息下了,可谁又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睡到一起去!二少爷那种人,怎么会轻易放过送上门来的姑娘呢?      再说了,这分明就是那表小姐设好的局!她一个晚上没回去,那春妈妈昨晚怎么就没去禀了太太找表小姐,非得今天早上大家去请安的时候把这事儿抖出来?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吗?明眼人谁看不出?怪不得今天太太去松园的时候那脸色就像糊了几层浆糊一般,厚糁糁的,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      高太太心情确实不好。      她原先本是怜惜着这侄女孤苦无依,这才接了徐灵枝来高府,心想着到时候不拘多添副嫁妆把她嫁出去便是,既照顾了同胞弟弟的骨血,又能在外面博个好名声,还能落了徐家五房那些庶弟们的脸,真是一石三鸟之策!      可是这条计策里却没有包括徐灵枝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自己的弟媳,徐灵枝的母亲不是个长命的,也不是个好生养的,就只生了徐灵枝一个女儿,看着徐灵枝那模样,就和她那病殃殃的母亲是一个格调,这是高太太最不愿意亲上加亲的原因。另外徐灵枝父母双亡,根本就不能帮衬高瑞半分,反而是要高府来照顾徐家那些扯后腿的亲戚,想到这些,高太太也更不愿意把侄女儿变成儿媳妇。      可现在倒好,徐灵枝竟然自己出手了,给了疼她爱她的姑妈一记响亮的耳光!      高太太坐在松园的内堂,看着跪倒在地的徐灵枝,咬牙切齿道:“灵枝,你可有半点羞耻之心!怎么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用着那种不入流的套数,你叫我怎么向你故去的父母交代!”   徐灵枝娇弱的歪跪在地上,身上披着高瑞的外袍,一副初经人事后虚浮无力的样子。她也不回话,只是抬头看着姑妈,眼里不停的流泪。      由碧霄碧云扶着站在一旁的高瑞却满不在乎的说:“母亲,你又何必如此恼怒!灵枝和我互有情意,儿子娶她就是了,银杏银铃,还不快点把你家姑娘扶起来?她身子弱,禁不住这地上的湿气!”      听到儿子这话,高太太更是被气得手发抖:“原以为你乖巧听话,没想到也是一个孽子!”她抖抖索索的指着碧霄和碧云:“为了这两个狐媚子,你和我顶撞了一回,现在为着灵枝,你又要和母亲顶撞?我原打算着要把灵枝风风光光嫁出去的,现在如何是好?你说要娶灵枝,到时候苏家三姑娘怎么办?”      高瑞眼中一亮,踏上前一步扶住高太太的手:“母亲,你为我去苏府提亲了?”      “先前在杭州就和苏太太透了点口风,可现在看起来倒是没必要了,你这个让我不省心的……”高太太颓然倒回椅子上,用手轻轻敲了敲额头。      “这有何难?我娶灵枝表妹为平妻,把正妻之位留给苏家三姑娘就是了!”高瑞满脸的不在乎:“我也看中了苏家三姑娘,没想到母亲也看上了,还是母亲懂儿子的心!”      高太太凉凉的看了高瑞一眼,对着由丫头扶着的徐灵枝道:“灵枝,你可愿意嫁给瑞儿做平妻?”    ☆、却道最毒妇人心   徐灵枝在一旁听着高太太母子说话,身子软绵绵的不得力,心里却恨不能跳起来指着姑妈的鼻子骂上一通。      好歹我也是徐国公府出来的正经嫡出小姐,和你的出身没有半点差别!当年你不也是自己看上了姑父才闹着要嫁给他?为什么我和表哥两情相悦,表哥刚刚也说要娶我,你一定要塞了那个苏三小姐给表哥做正妻?      此时的徐灵枝已经忘了要不是高太太把她从那一团浑水的徐国公府接出来,她现在就早不知道被自己的叔叔伯伯们嫁到哪家小门小户去了,她也忘了高太太给她添置了多少衣服首饰,只记住了高太太不想要她嫁给表哥的恶毒。      可是自己泼妇骂街般的闹又能怎么样?听姑妈那口气儿,给自己这个平妻之位已经是姑妈的恩赐了。      “姑妈,灵枝自是愿意的。”含着一包泪,徐灵枝细声说。      “那就这样定了,明日我会遣人回徐国公府报信,和你大伯把这事情说下,等着瑞儿身子好些了给你们办婚事就是了。”说到这里,高太太又长叹了一口气:“只可惜那苏家三姑娘方才十二岁,等她及笄可还要几年呢,否则你的婚事怎么也不能办到她前头去的。”      说完这话,高太太疲惫的向身边的花妈妈和金妈妈吩咐道:“赶紧去通知厨房采买些精致东西,晚上设宴给三小姐饯行。对了,去竹园把小厨房的厨娘找去帮忙,看看三小姐素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多预备些她爱吃的菜式。”      高太太半个眼风都没有给徐灵枝,只是深深的看了高瑞一眼,就由藕芯和菱角扶着出去了。      看着高太太那富态的身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松园的内室,高瑞就涎着一张脸走到徐灵枝面前,用眼睛盯住她那素白的小脸,用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灵枝表妹,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徐灵枝突然之间觉得有点恶心,她曾经这么认真的去为自己筹划,难道就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花心的良人?刚刚高瑞一听到高太太说想聘那苏家三小姐做儿媳,他就一脸的欢喜,竟然主动提出来叫她做平妻,苏三小姐做正妻!      原以为表哥心里只有自己,碧霄碧云只不过是两个通房丫鬟——哪个大户人家不摆着几个做门面的?可现在一看,原来表哥竟是个没心没肺的,只知道一味的贪恋美色,自己在他心里,也只不过是众多莺莺燕燕里的一个而已!      走在回竹园的路上,徐灵枝心里转了千万个念头。      不嫁高瑞?这是绝对不行的,经过昨晚的事情,她已非完璧之身,除非嫁到那些没权没势的家里,而且还是去做填房之流,否则正经的官宦人家是不会要她这样的儿媳妇的。想到这里,徐灵枝就不由得深深懊悔昨晚的冲动,只不过和表哥多喝了几杯酒,看着表哥望着她的眼神,稀里糊涂的就和他滚到一起去了……      徐灵枝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如果这世界有后悔药卖,再高的价钱她也愿意,可问题是有钱都没得地方去买啊!现在高府上下大概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嫁给高瑞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可是,以后自己又该如何去生存?      自己满以为能嫁给表哥做正妻的,大不了让那苏姑娘挂个平妻的头衔罢了。可今天的事真出乎她的意料,自己的想法全部颠倒了过来。而且姑妈说起自己的亲事竟然那么平淡,竟然连六礼的程序都给省了!本来,正式的婚礼要经历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道礼仪,可姑妈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和你大伯说下这件事儿”,分明就没有把她的亲事看得多么重要,大约会省掉几道程序罢?而当姑妈提起苏家三小姐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听着那口气儿是那么遗憾,显见得对那苏姑娘是极其满意的。况且姑妈还说若不是苏家三姑娘年纪小,自己的婚事不会办在她前面——自己本就处处不如那苏家三小姐,等她进了高家的门以后,还有自己立足的地方吗?      陪在一旁的春妈妈看着徐灵枝的脸色变了又变,犹疑着问:“姑娘在担心什么?”      徐灵枝的眉尖蹙到了一块:“为什么姑妈非得聘那苏姑娘给表哥做正妻?”      春妈妈的脸色也暗了暗:“还不是看她一手好医术,想娶来照顾二少爷呗?姑娘不用担心,即算太太想聘那苏姑娘做正妻,她现在年纪还小,还不是得比姑娘你晚进门几年?在这几年里,姑娘赶紧生两个孩子,有了根基,她又能把姑娘怎么样?”      徐灵枝心里默默的想着春妈妈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可一想到那苏家三小姐将来要分掉表哥的一些情意,究竟心里仍是愤愤不平,充满了无以言说的酸楚。眼睛转了转,她向银杏招了招手:“你且去找桃花嫂子……”      主仆两人在一起咬着耳朵叽叽咕咕了半天,就见那银杏点着头去了。      “姑娘,你打算做什么?”春妈妈看着银杏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不解的看着徐灵枝,姑娘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做什么事情都不和自己商量了,春妈妈心里突然有点难受,难道自己不再是姑娘的心腹了?      “春妈妈,我只是想让那个苏家三小姐在众人面前出点小丑罢了。”徐灵枝得意的一笑,转头看着总督府的一片繁花似锦——唯有牡丹真国色?苏三姑娘,今晚我就要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      “我的姑娘哟!”春妈妈看了看四周,低声的说:“你打算做什么?可要收敛着点,毕竟到时候你们是要姐妹相称的,闹僵了可不大好!”      “妈妈你怎么这样胆小了呢!”徐灵枝皱了皱眉头:“若不是不认识外边的人,我还想雇几个人明日在路上把她……!哼,只可惜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办法搭上外边这根线,就暂且放过她,等日后她进了高府的大门我再慢慢整治她!今日我只是叫人去给她喜欢吃的菜肴上加点别的东西而已,妈妈你就别担心了!”      春妈妈一脸凝重:“可是,万一别人也吃了那菜怎么办?”      “谁吃了那菜又关我什么事情?”徐灵枝嘴边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神情:“反正我现在心里不畅快,就爱看别人倒霉的样儿!”说罢哈哈一笑,拉着银铃的手往湖边的花圃里走了过去:“我得折一支开得好的芍药备着,晚宴的时候用来簪发。”      春妈妈看着这样的徐灵枝,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自家的姑娘怎么突然说变就变了呢?以前她那么乖巧,凡事总要自己帮她拿主意,可现在呢,整个人阴晴不定的,说话那口气,可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润璃正在房间里看书,四个丫鬟各司其职的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突然就见一个小丫头掀起门帘往屋子里张望了下。      屋子里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在门帘后边露出的半张脸,虽然很面生,没有见过,但眉眼间却有点熟悉的感觉。      “你找谁?”嫣红把门帘掀起,让那小丫头走了进来。      “我叫小环,是我娘叫我来找苏家三小姐的,我娘是竹园的厨娘。”那小丫头倒也口齿伶俐。   大家立刻明白了那眉眼间的熟悉感是怎么一回事情,那小丫头不活脱脱就是缩水版的桃花嫂子么!      “小环,你娘叫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娘说了,刚刚有人去找了她,给了她几两银子,叫她在你喜欢吃的那个盐水鸭的调料里放巴豆粉呢,她说叫你一切当心着,桌子上的饭食注意些。”小环一溜说完这些话,给润璃打了个千儿:“苏姑娘,我得走了,五姑娘那边还有活没做完呢。”      润璃看着小环那机灵的眼睛,心里一阵温暖,虽然说自己是经常打赏那桃花嫂子,可不管怎样她究竟还是念着自己的好处。这世间有太多的人受恩却不知回报,相比起来桃花嫂子也算是一个品性好的了。听到小环说是忙里偷闲跑来竹园的,润璃朝嫣红点了点头:“嫣红,快快打赏小环送她出去。”      “姑娘,究竟是谁想害你?”小环的背影才消失,葱翠就从小杌子上跳了起来:“这高府,不知哪有这么多魑魅魍魉,实在不是久住之地,要不是姑娘现在去回了高太太,我们即刻回杭州府去罢!”      “葱翠,你且安心坐着!”润璃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这要害我的人,不就在竹园吗?”      “姑娘的意思是那个徐姑娘?”葱翠皱紧眉头:“姑娘和她无冤无仇,她何必来害姑娘?”      “你们想想罢,为何那人要桃花嫂子放巴豆粉?巴豆只能让人腹泻不已,却不会伤及性命,说明这人只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罢了。想这高府和我有利害关系的,也只有这位徐姑娘了。早些日子她就来试探我想要姐妹相称,无外乎以为我有意于高瑞而已。为何她要认为我有意于高瑞?还不是因为高太太可能有什么口风被她探听到了,把我当成了她心目里的对手。而今日高府夜宴有人欲让我出丑,想了想除了她便无别人了。”      经过润璃的分析,几个丫鬟也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神色。      “我们家姑娘还会和她去抢那个高家二少爷?”葱翠气得小脸通红:“自己眼皮子浅,把别人都当成眼皮子浅的了!”      “葱翠,每个人想法都不同,徐姑娘觉得高公子是她心目里最好的人,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们不能去要求她和我们的想法一样,可是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存着心来害我!”润璃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既然她想要用巴豆粉来害我,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姑娘,你也想用巴豆粉?”嫣红有点担心:“我们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      “我拿她准备给我吃的回敬给她就是了。”润璃笑了笑对着嫣红说:“等会晚宴你帮我布菜的时候,可别忘了把那盐水鸭夹了向徐姑娘表示谢意呢。”      嫣红会过意来,眼睛转了转,开心一笑。葱翠在旁边听得直点头:“姑娘,让我去布菜吧,我顺便拿那徐姑娘来试试阮妈妈教的点穴功夫。”      “你别闹得动静太大了,点了穴道又不会解,那可糟糕了!”黛青忍不住在旁边提醒:“上次你点了那个高公子的穴道,还不是拿姑娘的金针给解了的?要是这次也一样,你出丑倒是不打紧,别带累了姑娘!别人还会以为我们家姑娘在和徐姑娘抢那个高公子呢!”      葱翠挠了挠头:“那也是啊,可是不好好惩治下她,我难消心头之恨!”想了想,葱翠跳了起来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的树上喊:“那两个盯梢的,现在我们家姑娘有难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你在和谁说话?”绒黄跟着走到了窗户边上,探头看了看屋子外面,什么人都没有:“葱翠你这丫头发羊角疯了不成?”      “那个世子爷不是说留了两个暗云暗雨的保护姑娘的吗?”葱翠一脸诧异的看着绒黄:“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出力的时机,怎么能叫他们偷懒呢?”      “葱翠,你真是的……”绒黄摇摇头坐回到了小杌子上,拿起帕子继续绣花。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奇怪的看着手中的帕子:“不对啊,我原来还有一块没有绣完的帕子呢?怎么不见了?哎,你们有谁看到那条帕子没有?绣着秋芙蓉的那一条,那帕子上还有一片叶子没有绣完呢。”      “我没看见。”嫣红摇了摇头:“帕子不都是你收着的吗?怎么还来问我们?”      “没看见就算了,还找什么呢?不就是一条没绣完的手帕子么?又不是什么宝贝!”润璃拿着书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怕丫鬟们看见她脸上可疑的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奉上 谢谢各位的阅读,咬着小手绢爬走,外加一张感激脸…… ☆、害人不成反害己   高府的花厅今晚甚是热闹,高太太设宴为苏家三小姐送行。      高总督有公务在身没有回家用饭,高太太并着几个子女及徐灵枝陪着润璃刚刚好十个人团团的坐了一桌。高太太左首是高祥高瑞,右首是润璃,高大高二高三高四高五以及徐灵枝,因为是团桌,徐灵枝刚刚好坐在高瑞身边,一脸的幸福甜蜜。      照着世家大族的规矩,除非婆婆允许,儿媳妇是没有资格坐在桌子边上吃饭的,因为作为儿媳妇必须要有孝心,别人吃饭的时候她得帮婆婆布菜,只有婆婆吃完了以后她才能端碗吃饭,所以现在容氏只能拿着筷子站在高太太身后。      “高太太太客气了!”润璃看着这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最中间的那只盐水鸭,由满屋通亮的蜡烛照着,皮色透亮,显得格外诱人。      “三小姐,你治好了我家瑞儿的病,是我们高家的恩人,你说这样的话就太见外了!”高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坐在身边的润璃,越看越满意,这才是标准媳妇的人选啊,真恨不得她明天就能及笄!      “来来来,快给三小姐布菜!”高太太转身对容氏说。      “我的丫鬟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还是让葱翠给我布菜吧,大少奶奶就专心照顾您就是了!”润璃赶紧推辞,怎么能让容氏给她夹菜呢,容氏的职责是帮长辈布菜的,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呢。   葱翠挽起衣袖,拿着竹箸夹起了一只鸭翅膀,徐灵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只油光发亮的翅鸭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葱翠!”润璃慢悠悠的说:“虽然高太太客气,可我们也不能不知礼节啊!今天这里除了高太太,我还有一个要感谢的人呢,这鸭腿合着该先敬了她才是。”      夹着的鸭翅膀在盘子上面停了下,葱翠偏了偏头,眼睛睁得极大,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姑娘说得对,我倒是晕了头!这些天住在竹园,亏了徐姑娘这么精心照顾我们家姑娘,这鸭翅膀可得敬给徐姑娘吃,一来感谢她对我们家姑娘的照顾,二来祝徐姑娘好运连连,一飞冲天!”   说完这话,葱翠就笑吟吟的把那鸭翅膀夹到了徐灵枝的碗里。      一桌人都夸赞起葱翠来:“不愧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既知礼又会说话儿!”      葱翠垂手立在润璃后面,规规矩矩的回答:“就是不提徐姑娘这照顾之情,这鸭翅膀也该是徐姑娘吃呢。徐姑娘纤细得很,不像我们家姑娘结实,自然该多吃点补补身子才是。”      润璃忍着笑看了徐灵枝道:“徐姑娘,我这丫鬟不会说话,你可别计较,可这鸭翅膀是真心实意儿要敬给你的,你就趁热吃了罢!”      高太太在一旁也连连点头:“三小姐不愧是长乐宫里掌事姑姑指点出来的,说话这份得体,半点错处都指摘不出来!”看着徐灵枝望着盘子里的鸭翅膀,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不快:“灵枝,赶紧儿吃了罢,冷了就不好吃了,别浪费了三小姐这一片心儿!”      于是,在大家的注视下,徐灵枝张口细细的咬下一块鸭肉。      “徐姑娘,是不是很好吃?”润璃望着徐灵枝道:“桃花嫂子经常做这盐水鸭给我吃,确实好吃得紧。但天天吃这鸭肉也吃腻了,今天我倒想吃点轻淡口味的,葱翠,帮我夹那边的素菜过来。”      高太太点头附和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肉吃多了自然想吃点素菜,灵枝倒是该多吃点肉才行。银杏,帮你家姑娘再夹个鸭腿,盐水鸭顶好吃的是鸭腿,再是鸭脖。葱翠姑娘嘴儿巧,说吃了鸭翅一飞冲天,我看啊,灵枝就再吃个鸭腿把,这样才能一路走得稳当!”      银杏被高太太一个眼风扫了过来,战战兢兢的夹了个鸭腿放在徐灵枝碗里,低头不敢看徐灵枝那愤懑的眼神。旁边高瑞看了徐灵枝一脸不虞,笑着劝她:“灵枝表妹,我记得你也是喜欢吃鸭子的,去年中秋那晚,我们几兄妹赏月的时候,你还叫桃花嫂子做盐水鸭来当宵夜呢。”      “表哥……”徐灵枝望着高瑞,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你要乖乖的,没看见母亲在看着你吗?她叫银杏给你夹的菜你都不吃,那不是在落她的脸?”高瑞看到自己母亲瞟过来的神色很不好看,好心的劝着徐灵枝。      自己真不应该花钱买通桃花嫂子做这事情的!这不是花钱买罪受?      徐灵枝心里无比悲催,但丝毫没有办法,只能在高太太的注视里硬着头皮吃掉了那只肥硕的鸭腿,祈祷着桃花嫂子没有放太多的巴豆粉。      润璃慢慢的吃着饭菜,一边偷眼望着徐灵枝的神色。      药效看起来不错。      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徐灵枝就脸色大变,看那样子是巴豆粉生效了。      “姑妈,恕灵枝无状,暂时告退。”徐灵枝搭着银杏的手站了起来,脸色有点发白,额头有点点汗珠。      “灵枝,怎么了?”高太太奇怪的看着侄女的样子:“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润璃望了望痛苦万状却不敢离开的徐灵枝,对高太太说:“我看徐姑娘才吃了几口鸭子就不舒服了,莫非是这鸭子有问题?不如叫人好好查查看。”      徐灵枝大惊,怎么能让姑妈去彻查这鸭子呢?如果姑妈命人去查鸭子,那桃花嫂子说不定就会把自己供了出来,到时候叫人平白看了笑话,还会给姑妈心里添堵。想到这里,徐灵枝提了一口气,夹紧了双腿,忍住腹中那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低声说:“是灵枝昨晚着凉了,和这鸭子并无关系。”      高瑞看着徐灵枝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也涌起一种怜惜之情,于是站了起来道:“灵枝表妹,我送你回竹园罢。”      平素含情脉脉也倒罢了,今日怎么表哥突然就细心起来了?若是在送她回竹园的路上自己一时没忍住那又该如何是好?还不是会平白毁掉了自己在表哥心里的形象?徐灵枝甚是无奈,只能摆了摆手道:“灵枝谢过表哥,不劳表哥费神,表哥还是在这里陪姑妈和苏姑娘用饭罢。”说完这话,也不管高太太那不悦的目光,扶着银杏的手就望花厅外面走去。还未走出花厅的大门,就听极细微的一声,“噗”——然后徐灵枝就觉得自己股间一热,有温水般的东西沿着大腿内侧流了下来。      “姑娘!”银杏看徐灵枝站在那里不动,神色有异,知道是巴豆粉发作了,都急得要哭了出来。   恰好这时走过几个婆子,说说笑笑的经过花厅门口。      “哟,哪里一股儿臭味?”有一个婆子鼻子灵,隔了老远就拿帕子掩住了鼻子。      “啊呀,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怎么就闻着有那茅坑味道。”另外一个婆子也闻到了这异味,惊得大叫起来:“哪个没脸没皮的小子在花厅这边随便乱屙的?赶快去叫洒扫丫头来好好扫下地才行!”      徐灵枝臊得满脸通红,扶着银杏的手,慢慢挪去了花厅外面的茅厕。此时也顾不上那茅厕是丫鬟们用的,只顾解决了方才痛快。      银杏捞着手儿守在茅厕外面,听着里面酣畅淋漓的响声,又兼着臭味直钻到鼻孔里,心里暗暗的腹诽着徐灵枝,自家姑娘真是没事找事儿,若不是她想着去让那苏姑娘丢脸,又怎会落到这般地步?可埋怨归埋怨,姑娘是自己主子,得好好服侍着才行,只是以后自己得多多劝劝姑娘,少想些害人的主意。      “姑娘,好了吗?”好长一段时间,里面的动静才消停了,银杏的心稍微安稳了些,隔着帘子问徐灵枝。      “银杏……”徐灵枝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得叫人去竹园取套衣服给我来换了才行,亵裤弄脏了。”      “可是我不能走开啊,姑娘,万一来人了怎么办?”银杏也着急起来。      “你想想办法吧,哎哟哟……”      消失的动静又一次出现了,银杏真急了。      这样下去还了得!姑娘会不会虚脱在这茅厕里面啊?      急得银杏站在茅厕门口团团乱转,可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银杏,你守在这里做什么呢?”      银杏抬头一看,心里一喜,原来是太太身边的千墨,看那样子是来出恭的。      “千墨,你来得正好。”银杏急忙拉住她的手,生怕她走掉:“你赶紧帮我回竹园报个信儿,我们家姑娘昨晚着凉了,现在肚子不好,都快走不动路了,叫春妈妈和银铃带条亵裤过这里来。”      “啊?闹肚子闹这般厉害?”千墨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难道表小姐竟还把亵裤给弄脏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竹园帮你送信儿去!”      徐灵枝在里面听得真切,又羞又气,差点没有晕过去。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却又不敢提起裤子,上面的黄白之物已经凉了,蹭着皮肤冷冰冰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春妈妈和银铃的身影才出现在小路的尽头,两个人走得又急又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我可怜的姑娘哟!”春妈妈眼里含着泪,掀开茅厕的门帘走了进去。      “妈妈……”徐灵枝羞愧的半提着裤子站在那里。      “姑娘,你且站好,让妈妈给你擦换下。”春妈妈很细心,还带来了擦拭的帕子。      刚刚帮徐灵枝换好衣服,就听她肚子里“咕噜”一声响。      徐灵枝一只手推着春妈妈望外面去,一只手急急忙忙解下刚穿上的裤子:“妈妈到外面等着罢,我又要如厕了。”      “这可如何是好?”春妈妈急得直搓手:“姑娘这样下去会支持不住的!”      银杏在一旁小声的建议:“不若请那苏姑娘给姑娘开个方子?”      “万万不可……”徐灵枝在里面听到,急怒攻心,极其虚弱的叮嘱银杏千万不可为之。      “要不是这样吧。”站在一旁的银铃自告奋勇的说:“我去找苏姑娘那几个丫鬟,那个叫黛青的,不是还能给表少爷治病了吗?我就说银杏姐姐吃坏了东西,叫她给点止泻的药。姑娘觉得是否可行呢?”      “什么可行不可行,还不快去!”春妈妈在她脖子上拍了一掌:“记得还带几条帕子过来!”      银铃跑回竹园找到了黛青,向她求了一包药,她前脚刚出了屋子,嫣红和绒黄就乐了个前仰后合,想着徐灵枝害人反害己,就有说不出的舒畅。      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徐灵枝总算是能安安稳稳的在床上躺着了。      “春妈妈,那苏姑娘有没有回来?”      “看样子还没有。”春妈妈一边拿着帕子帮徐灵枝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朝银铃呶了呶嘴:“你去打听下花厅的情况看看。”      “不应该啊,那桌子上总归应该还有人吃了鸭子的,为什么都没听见什么动静呢。”徐灵枝有气无力的说。      银铃应了一句就撒着小脚丫子跑了出去,不多会便回来禀报,那道鸭子在苏家三小姐的坚持下被撤掉了。苏家三小姐很坚持的说:“说不定那鸭子是生病了的,虽然买来的时候看着是活的,可指不定就带着病呢,小心起见还是不要吃了。”      苏家三小姐是谁?      神医啊!神医的话不相信,该相信谁的?      所以当徐灵枝刚刚走出花厅,那道盐水鸭就被端走了。      徐灵枝气得捂住胸口,半天缓不过神来:“春妈妈,你说这苏三小姐是不是知道了我们叫桃花嫂子在鸭子里下药的事情?”      “应该不会吧?”春妈妈犹豫的说:“或者她只是碰巧而已,看到姑娘你吃了鸭子就神色不好,所以有了疑心。”      徐灵枝乏力的点点头:“她在高府半点人脉也无,想来也无从知道。”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嬉笑:“灵枝表姐,听说你昨夜着凉,今天闹肚子就闹得厉害了?是不是昨晚没有盖好衾被呢?”      门帘掀起,进来一群莺莺燕燕,却是高大带着一干庶女过来了。      原来是花厅夜宴已罢,不知道是谁提起徐灵枝着凉的事情,结果有几个婆子纷纷表示刚刚碰到表小姐,那样子是闹肚子了,然后又有千墨说表小姐闹肚子闹得厉害,竟是连亵裤都弄脏了!高太太听着也是疼惜不已,叫庶女们先过来探望徐灵枝,自己处理了事情再过竹园来。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诉说着刚刚花厅的情景,显见高家阖府上下,从高太太到看门的婆子大概都知道自己闹肚子把亵裤都弄脏的事情了!徐灵枝羞愧到了极点,只觉得屋子里空气沉闷,胸口压着块石头似的,一口气没有接上来,竟然悠悠的晕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是不是描写得太细致了,有点重口啊?各位亲表拍偶,顶锅盖遁了╭(╯3╰)╮ ☆、俏丫鬟流云易散   清晨,高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缓缓走出了一群人。      走在最前边的便是润璃和她四个丫鬟,跟在后面的是容氏。      “姑娘,我们总算要回去了!”葱翠走出了总督府的大门便觉得一身轻松,喜得眼睛弯弯,站在嫣红身边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润璃回头透过大门往里面看,深幽幽的一片,在这尚未天明的时候看上去有点狰狞,有点诡异,仿佛是前世看的聊斋里描述的场景——一个书生借宿出来,回头一望,那朱门绣户已经变成一座孤坟,原来昨晚遇到的全是鬼魅而已!      容氏站在门口代替高太太全送行之礼,望着润璃主仆几个舒展的眉眼,她突然之间觉得很羡慕,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在这高府生活得很累,可是转念想到自己的夫君,一份郁结的心思又慢慢舒展开来。      “容姐姐,你要记得按时吃药,而且不管怎样,要记得保持轻松的心情。”润璃看到容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也是凄然。一个本来清纯如水的女子,因为婚姻被深深锁在这个大笼子里,她本无意去害人,可是为了自己不被人害,不得不开始学着去害别人,那淹死在井里的千莺不就是她在这条路上踏出的第一步吗?      容氏朝润璃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她的话说得郑重,润璃听得更是心惊肉跳,不知道以后这高府还会因为婆媳之争会死去多少奴婢?可是她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也不能代替容氏去选一条自己觉得是正确的路!      “容姐姐,其实有些事情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有必要去争强好胜,注意得周密些便是了。佛说积德为善必有福报,姐姐不必太拘泥于内室争斗,尽量多行善事,化去前世冤孽,也可为将来的儿孙积德。”      容氏深深的望着润璃,仿佛在反复思量她刚刚说过的话。一息功夫后,她脸上露出了凄楚的神色,叹着气儿说:“我会照璃妹妹所说的话去做的。”      上了马车,车夫扬鞭,马蹄踏地踩起一路灰尘,车轮轱辘作响,不多会时间,那总督府的大马车已消失在送行的人的视线里。      “少奶奶进去罢,外面灰尘大着呢。”珍珠和翡翠看到容氏还呆呆的望着那一路烟尘,忍不住出言提醒。      容氏疲乏的转过身来,抓住阮妈妈的手低声道:“妈妈,是否我做错了什么?”      阮妈妈从翡翠手里接过手帕子,爱惜的帮容氏揩去眼角的泪珠:“姑娘,你没做错,错的是太太。以后咱们就照那三小姐说的做便是了,能不伤人就尽量不伤人。”      容氏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由阮妈妈扶着走了进去。      总督府的大门缓缓的关闭了,仿佛一座孤坟般,把里面的魑魅魍魉和外边的世间隔绝开来。站在外面看到的是雕阁画廊,听到的是软语娇音,感觉到的是春意绵延,可真的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是阴森森的修罗场,不知有多少冤魂在痛苦呻吟!      回到杭州府的润璃觉得格外轻松,苏府和高府相比,简直是一个平静的港湾,昔日曾觉得苏润珉和苏润珏的争吵令她烦恼,现在才知道如果放在那些内宅之争厉害的家里,其实这还只是生活里的小温馨而已!      苏三太太心疼的看着女儿略微消瘦的脸,拖了她在怀里:“璃儿,怎么就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应天府的饭食不合口味?”      润璃看着苏三太太明媚的脸上嵌着一双担忧的眼睛,心里一软,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及了她最细微的神经,突然有酸酸涩涩的感觉:“饭食跟杭州府的口味没什么太大区别,璃儿只是想母亲了。”      来到大周有九年了,第一次独自出门这么久,确实有了牵挂。      苏三太太用手轻轻拍着润璃的肩膀:“才出去十来天就这么想母亲,那以后出阁了怎么办?母亲又不能跟着你去!”      “璃儿不成亲不就行了?”润璃撒娇道:“不成亲就一辈子不用离开母亲了!”      “傻璃儿,别再说些这样的傻话!哪个女儿家不嫁人的?”苏三太太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我身边的木槿水莲木樨水香这次都配人了,等着端阳节一过就打发她们成家去!”      “啊,这么多好事呢?”润璃坐直了身子,看了看侍立在苏三太太两侧的木槿和水莲,只见她们听到苏三太太这话,头都低了下去,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那我得好好想想拿什么来给几位姐姐添妆才是。”润璃侧着头看了看木槿和水莲:“几位姐姐你们喜欢什么,快和我说说!”      苏三太太拍了下润璃的头:“你胡闹什么,不如直接给添点银子实在!”      ——丫鬟们给些衣裳料子银簪子什么的也没太多用,不如折合成银子让她们手头松点,也是主人家的心意了。      润璃想了想,笑着说:“我倒是糊涂了!等会叫嫣红每人送十两银子过来,权当我的贺仪罢。”      木槿水莲在旁边听得分明,赶紧过来福了一个身:“奴婢谢过三姑娘了!”直起身来的时候眼里已有点点泪光。      “母亲,木槿姐姐她们嫁人以后,谁来给您做贴身丫鬟呢?”润璃好奇的问。      苏三太太抿嘴一笑:“你要是怕娘没有贴身丫鬟,就把你那四个给了娘就是了,我看着嫣红她们倒是机灵的,挺合我眼缘。”      “母亲……”看着苏三太太那模样,润璃就知道她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不依不饶的撒起娇来,一边撒娇,一边惊诧自己怎么越活越小了?想想自己两世为人,加起来的年纪比苏三太太要大了快一轮,却还能如此自然的撒娇,突然有点敬佩自己了。      苏三太太忍住笑,告诉润璃她选了春兰夏茉秋盏冬凌来补四个大丫鬟的缺儿,木槿以后得叫长福嫂子,水莲是长寿嫂子,木樨给了长安,水香嫁的是长宁。      听完以后润璃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苏三太太没有乱点鸳鸯谱,要是点错了,长喜也给配了个大丫鬟,绒黄不知该如何伤心呢。但是再一想就释然了,长喜长乐比长福他们要小上几岁,自然是要过几年才指人的。      “对了,春兰和夏茉她们原是是四妹妹的贴身大丫鬟,现儿母亲把她们都调了过来,四妹妹和二姨娘那边怎么办呢?”      润璃突然想起了自己离开杭州去应天府之前,似乎苏润珏就被母亲关到杏花天去了。      “她们那边有秋枫和冬霜就够了,两个吃闲饭的,还指望有多少人服侍她们不成?”苏三太太一皱眉:“忍了这么多年,一个个就想踩到我头上来了?不给她们点颜色,还以为我这个主母是那纸糊的,泥捏的!”      “父亲……难道没有说什么?”润璃小声的问。      毕竟二姨娘也得过父亲的宠爱,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吗?那苏三老爷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说?   苏三太太看着润璃疑惑的神色,摸了摸她的头发:“璃儿,你且放心,你父亲在这事上并没说什么,只是说把你四妹妹关上一段时间就放出来,至于那个大的嘛……”苏三太太脸上露出一丝解气的神色:“你父亲自己都说了,关着好,不用老是出来抛头露面!”      听了这话,润璃心里甚是不解。      二姨娘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竟让父亲对她嫌恶至此?      难道是二姨娘按捺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这是润璃第一个八卦的念头。      可是纵观苏府上下,也没有哪个小厮看上去和二姨娘有眉眼官司呢?况且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苏三太太定然知道,还不借此机会捅到苏三老爷那里把二姨娘赶出去?      绝对不是苏三老爷戴了绿帽子的问题!那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呢?润璃皱着眉想了好半天,也得不出一个结论,这个心思闷在心里头,叫她甚是难受。      过了两日便是端阳节。      端阳节在后世盛传是为了纪念爱国诗人屈原的一个节日,可在大周,却是纪念当年投江的伍子胥的。虽然纪念的人物不同,可纪念的方式差不多,都是吃粽子,龙舟竞渡,挂菖蒲、蒿草和艾叶,熏苍术、白芷,喝雄黄酒。      一大早品蓝的脚丫就没停过,在含芳小筑里跑来跑去的催着大家快做准备:“准备要出去啦,嫣红姐姐你们快点嘛!”      吴妈妈拍了一下品蓝的脑袋:“别吵着姑娘,到外面院子里呆着去!”      品蓝脖子上挂了一串鸭蛋络子,手腕上系了一串百索子,各种各样颜色的丝线映着雪白的手腕煞是漂亮。她小孩子心性,一早就打扮好了,现在反而没事情可做,于是拿着一把艾叶,百无聊赖的在嫣红她们面前扇来扇去,娇憨可爱。润璃招手让她过来,拿起胭脂盒子用软毛笔蘸了胭脂在她额头上写了个“王”字。品蓝歪着头看了看镜子,不解的问:“姑娘,你给我写这个做什么呢?”      润璃搁下笔,笑了笑:“看你无聊,所以给你凑个热闹呗!”低头看了看品蓝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鸭蛋络子,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看你闲得慌,去小厨房拿几个咸鸭蛋过来,我帮你选一个。你现儿挂着的这个颜色太深了,晚上和别人斗虫儿怎么能胜出呢?”      挂鸭蛋络子、“斗虫儿”都是端阳节的习俗,早上把鸭蛋放入打好的络子里给小孩挂在脖子,到了晚上,用筷子敲开鸭蛋的空头,把里面的蛋黄蛋白都吃掉后再把蛋壳好好清洗下,这样的鸭蛋壳就薄如蝉翼,对着灯光似乎能够看穿。小孩子们喜欢捉了萤火虫放到蛋壳里,比谁的蛋壳透出的光最亮,这就叫“斗虫儿”。虽然润璃觉得这个“斗虫儿”没什么意思,可大周朝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看着池塘边上孩子们举着一闪一闪的鸭蛋壳,宛若遍地的移动小灯笼,倒也有几分情趣。      品蓝听得润璃说她选的鸭蛋壳颜色太深了,也慌了神,一溜小跑去了小厨房,片刻就吃力的端着一盆子鸭蛋过来了。      吴妈妈在旁边看得真切,见自己的小女儿一步三摇的走着,盆子都快端不住,已经滑膝盖上,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走了上去接过她手里的盆儿放在地上,嘴里佯装生气:“不过是斗个虫儿,犯得着把一盆子鸭蛋都端出来?”      品蓝也不理她,蹲在盆子旁边喊润璃:“姑娘,你帮我看看哪个好?”      润璃带着嫣红葱翠几个挑了好半天,总算挑了个大家都认为好的青皮鸭蛋出来,帮品蓝放到络子里挂好:“这下准能赢她们!      品蓝扑闪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很是开心,拿着那束艾叶跳着出去了。      因为苏三老爷要去主持祭祀活动,还要为龙舟赛致辞,所以苏府端阳节的午饭用得格外的早。   饭桌上出现了苏润珏,带着两个眼生的小丫头,润璃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嫣红附耳细细告知,苏润珏昨日已经从搬回梨香院了,那两个小丫头是昨日牙行的刘婆子送过来的,一个叫小燕,一个叫小蝉。      饭桌上倒没遵循“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有说有笑,除了苏润珏神色落寞,也不怎么去和别人搭话。苏润珉斜眼看了看她,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四妹妹,怎么如此清减了?杏花天的日子不好过罢?”      润璃看着苏润珉一开口,心里就暗自叹气,这位大姐,可真会破坏自己的形象,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饭,她偏偏又要说上几句风凉话,不仅会让苏润珏心里不痛快,同时也让别人无端的看了她自己的笑话!      果然,苏三老爷面一沉对着苏润珉说:“润珉,你作为长姐,该关心着弟弟妹妹的,为何却出言讥讽?”      苏润珉看着苏三老爷面沉如水,也懊悔自己这句话说得不是时候,怎么着也得在苏三老爷背后说才是。她低了头,呆呆的握着竹箸,不敢再出声。      苏三老爷看着坐在一处的两个庶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诫告过你们多次,兄友弟恭必须要牢记于心,你们都是苏家的女儿,一定要互相扶持,切不可相互难为!”再看了眼苏润珏,苏三老爷加重了语气:“一个姑娘家,要学会贤良淑德,怎么能如此恣意妄为!珏儿,虽然我向你母亲讨了个情面,叫你搬回梨香院,可你须记得慎言谨行,更要记得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言行举止!”      苏润珏瞠目结舌的愣在那里,平素对她和颜悦色的父亲,现在竟然这么严厉!难道父亲也不喜欢她了么?       ☆、小品蓝溺水生还   用过午饭,苏三太太带着一干女眷乘了几辆马车出府,去钱塘江看龙舟赛。      难得有外出的机会,不论是太太小姐还是丫鬟,都很是开心。      烈日当顶,照在钱塘江上反射出万点金光,耀得人的眼睛都是一片发花,大堤上人潮如涌,大家都站在堤坝上等着看龙舟竞渡。      河堤的一处搭着一个台子,苏知府领着杭州各位士绅刚刚祭祀过伍子胥,台子旁边搭建着一些临时的小帐篷,是供各府女眷歇息的地方。      “姑娘姑娘,我们看龙舟赛去!”品蓝在一旁急得跳脚,好不容易出来一次,难道就只是关在这小帐篷里面吗?      润璃看她那副小模样,不由得开心一笑:“你和她们玩去吧,我先陪着太太坐会,磕磕牙,等龙舟竞渡开始了再出去。”      品蓝得了允许,欢呼一声,撒着小脚丫就跑了出去,吴妈妈看着心急,眼神儿巴巴的盯着女儿的背影。润璃能理解她的不放心,笑着推了推葱翠:“你也早忍不住了罢?还不快点跟着品蓝出去,也好看着点。”      葱翠正等着这句话呢,拉了黛青的手就追着品蓝出去了。      却说品蓝跑到了河堤上,龙舟赛还没开始,于是四处张望着找熟悉的人,突然看到了四姑娘,身边还跟着两个小丫鬟,其中有一个丫鬟她昨日就碰到过,叫做小蝉,比她才大两岁,今年十岁,抵了春兰的缺。      “小蝉!”品蓝兴奋的挥了挥小手。      小蝉看到了品蓝,也开心的走了过来:“你不用伺候你家姑娘?”      “我家姑娘在帐篷里陪着太太呢,她让我出来玩。”品蓝拉了拉脖子上的鸭蛋络子:“看,这里面的鸭蛋可是我们家姑娘给我选的,晚上斗虫儿我肯定能赢!”      小蝉羡慕的看着她:“你家姑娘真好!”叹了一口气,小蝉的眼神无光:“还在牙行里的时候听刘婆子说要送我和小燕去苏府,大家都说我们俩运气好呢,说苏家三小姐是仙女转世,对人可好了,结果进府来却是服侍四姑娘的……”      “嗐,我们家姑娘身边怎么会缺人?也只有四姑娘的丫头前些日子里面受伤了……”说到这里,品蓝突然感觉到有一种阴寒的感觉,抬起头来,却看见四姑娘苏润珏正阴狠的看着她和小蝉。      “四姑娘……”品蓝小声的喊了一句,尴尬得不行,虽然她刚刚没有说四姑娘什么坏话,可面上总有几分难堪。      苏润珏却没有看她,只冷冷的看着小蝉,一字一句的说:“刚刚你说什么?三姑娘是仙女转世,你想去服侍她?”      “姑娘,没有……小蝉没有这么说……”看着苏润珏步步逼近,小蝉怯怯的往后退着:“姑娘,饶过小蝉吧……”      苏润珏踏上前一步:“你去三姑娘那儿呀,你去巴着她呀!一个个贱模贱样,捧高踩低的,刚刚来了一天,眼睛里就没我这个主子了?”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的伸出手往小蝉瘦弱的肩膀上猛的一推:“你想去我不拦着你,你现在就去找三姑娘啊!”      “啊……”小蝉脚下踩的石头突然松动,人没有站稳,直直的往后面倒了下去。      “小蝉!”品蓝看着她望下面倒,吓坏了,跑上去想伸手去拉住她,没想到小蝉掉下去的速度太快,不仅没有能拉住小蝉,品蓝也跟在后面滚下了河堤掉进了钱塘江里。      “品蓝,品蓝!”跟了过来的葱翠和黛青看到这一幕,脸上都变了颜色,大声喊起来:“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小蝉和品蓝落水的地方和停放龙舟的位置不远,所以她们刚掉下去的时候,龙舟上就有人看见,那些淳朴的汉子们还没等葱翠和黛青呼救的时候就已经跳了下去到水里捞人了。      葱翠和黛青焦急的看着那几个汉子这在钱塘江里起起伏伏,顺着小蝉和品蓝掉下去的地方在摸索,此时已经到了河流涨水的季节,河水湍急,还不知道那些汉子们能不能顺利把品蓝小蝉打捞上来。      “你快去告诉吴妈妈和姑娘!”黛青推了推伸着脖子一脸焦虑的葱翠:“你快去,我在这里守着!      葱翠看了看一脸仓皇的苏润珏,重重的“哼”了一声,快步跑向帐篷去了,苏润珏也知道自己这一推惹了大祸,白了一张脸,紧张的看着河流里那几个汉子在水里沉沉浮浮,绞着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润璃正和苏三太太在说笑,突然就见葱翠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太太,姑娘,不好了!品蓝和小蝉被四姑娘推到江里去了!”      一听到这句话,站在一边的吴妈妈已经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妈妈!”葱翠赶紧扑了过去掐住吴妈妈的人中。      “润珏推品蓝和小蝉到江里去了?”苏三太太坐在那里,目瞪口呆,艰难的消化着这个消息。      “是真的!”葱翠一边给吴妈妈急救,一边对润璃说:“姑娘快去看看,现在有几个人跳下江去救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润璃匆匆忙忙带着嫣红和绒黄往外面走去,一想到品蓝,心里便痛得很,仿佛已经缩成了一团。   品蓝,那个大眼睛的娃娃,难道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了?      记得她带着甜甜的笑容,坐在梨树上荡着小脚丫啃着梨子的馋猫样儿;记得她每天在含芳小筑里欢快的跑来跑去,小小的身影是那么可爱;记得她说起话来又急又快,声音脆生生就像黄鹂鸟儿一样轻快;记得她今天早上还举着那个鸭蛋络子在她耳边软绵绵的说:“姑娘,你选的肯定是最好的,今儿晚上斗虫儿肯定是我赢!”      想到这里,润璃的心就像被谁揪了一下,生生的疼。      品蓝,你要坚持住,我们会来救你的!      跑到河堤上的时候已经围了一堆人,品蓝和小蝉已经被打捞了上来,两个人都喝了一肚子水,胀鼓鼓的,双眼紧闭。      “赶紧救治!”润璃走进人群中央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有经验的渔民帮品蓝和小蝉把腹部的水按压了出来,但是他们摸了摸脉搏,把手探到品蓝鼻子下面以后,摇了摇头:“已经没呼吸了。”      “我的蓝儿哟!”身后传来吴妈妈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她猛的扑到了润璃脚下:“姑娘,你是玉女下凡,仙女转世,你就救救我可怜的蓝儿吧!求求你了,姑娘!”      润璃心里也酸酸的,蹲了下来对吴妈妈细声说:“妈妈,我会尽力的,你且让开些。”      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个小女孩,润璃对葱翠和黛青说:“你们去救小蝉,看我怎么做你们就学着怎样做。”      “姑娘,都没呼吸了……”黛青犹豫着说。      “姑娘说叫我们救我们就照着姑娘说的办,姑娘肯定有办法的!”葱翠拉了黛青过来,仔细的观看着润璃的一举一动。      溺水者被救上岸后,如已昏迷、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等,应立即采取措施进行现场急救。急救及时,方法正确,有时甚至可以使几乎毫无希望的溺水者转危为安。但若耽误了上岸后的最佳急救时机,则可能会使本来有希望生存的人失去生命,所以急救就是要尽快,而且抢救方式要准确。      润璃贴着品蓝的胸口听了听,还有点微弱的心跳。她一手捏住品蓝的鼻子,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颌,深吸了一口气后,用嘴贴紧了品蓝的口,使劲往里面吹气吹气,使她的胸腔扩张开来,吹进一定的气以后,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掌相叠,掌根按在品蓝胸骨下端,两臂伸直,身体前倾,借助自己身体的重量稳健地下压,因为压力集中在掌根,品蓝的胸骨迅速下陷,接下来润璃马上坐直身体,迅速放松双手,如此反复数次,又开始往品蓝嘴里吹气。      一旁的黛青和葱翠看得目瞪口呆:“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润璃一边用劲的做着胸外心脏按摩,一边着急的呵斥她们:“快去做急救!葱翠你像我一样给小蝉吹气,葱翠吹完气黛青就像我这样按,记住,要把手放在胸骨下边,用劲往下压,然后松手要快!”      面对着两个要同时抢救的人,润璃没有办法□为二,只能先救和自己亲近的品蓝——她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奔到品蓝身边的,望了望那边躺在旁边的小蝉,双目紧闭,嘴唇发白,看起来情况更严重,可是她没办法丢下品蓝。      吴妈妈的品蓝,她们含芳小筑的开心果小品蓝,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消失在人世?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尽力去救,何况她还有一丝丝微弱的心跳!      葱翠和黛青也手忙脚乱的救治起小蝉,可润璃看着她们毫无章法,只是努力的在学着她的样子去做,心里就一点点下沉,看样子小蝉是救不回来了。      努力的做着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摩,做到手都发麻,润璃终于欣喜的看到品蓝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姑娘……”品蓝微弱的叫着她。      润璃的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一把抱起了品蓝:“品蓝,品蓝!”      吴妈妈目瞪口呆的看着润璃抱着品蓝,愣了那么一会,突然像缓过神来一般猛的扑了上来,从润璃手里接过品蓝,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手抖抖索索的伸出去摸着她的脸庞:“蓝儿,蓝儿,娘的蓝儿哟,你差点把娘吓死了!”      品蓝虚弱的靠在吴妈妈怀里,没有力气说话。      润璃站起身来:“妈妈,你把品蓝送回帐篷,黛青你跟着妈妈过去,到我那药箱里拿一包独参粉泡了给品蓝喝。”      说罢走到小蝉面前,伸出手摸了摸脉搏,再翻开她的眼脸查看了下瞳孔,心里有一种悲凉的感觉:“葱翠,停手罢,已经没有用了。”      葱翠愣愣的看着小蝉。      小蝉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面色青紫,嘴唇发白,手脚冰冷。      “姑娘,她昨天才来我们府上……”葱翠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泪水:“我昨日带品蓝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她。她是孤儿,被拐子从山里头拐了出来卖给刘婆子的牙行的。我们碰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鸣翠湖边帮四姑娘采花回去插瓶。她对我们说她很开心,这么的多年了她第一次穿上了新衣服,她说我们苏府很美,她愿意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说到这里,葱翠已经无法再说下去,泪水终于一滴一滴落在了小蝉的新衣上。      听了这话,润璃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双手捏得紧紧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歉意,若是她先救小蝉,或者小蝉也有生还的希望,可是那边躺着的是品蓝,她没有选择!      也许这一切都要找那个罪魁祸首!      润璃四处张望,苏润珏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龙舟竞渡没有因为这个意外而停止,人群开始慢慢的散去,只听到一些叹息的声音:“五月五,伍子胥要选童男童女去陪,这个小姑娘定是被选中了!”      “还算好,亏得三小姐在,要不是会去了一双哟!”      “三小姐若是能一次救两个,这个说不定也就活过来了!”      “是呀是呀,三小姐可真是神医!眼见着都已经没气了,楞是被她从阎王爷手里抢了个人回来!”      润璃听到这些话,心里没有丝毫得意,反倒是充满了悲伤,她猛的抓住葱翠的手,对她大声说:“以后你和黛青一定要好好的跟我学着治病救人!”      葱翠此时哭得眼圈红红,一面抽噎着,一面用力点着头:“姑娘,我会认真的学,你要把所有你知道的都教给我!”      在突发的遭难面前,人的生命显得那么脆弱。一个时辰之前见着活蹦乱跳的小蝉,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没有知觉,没有呼吸。      “葱翠,她是去和她爹爹娘亲见面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润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或许这个时候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大家心里更好受一点。      “姑娘,她现在肯定很开心,能够见到她的爹爹娘亲。”葱翠哽咽着说。      “我想肯定是这样。”      润璃的眼泪又一次不可抑止的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想说什么来着……貌似忘记了…… ~~~~(>_<)~~~~ 年纪大了,记性差 今日双更发完了,爬走…… ☆、三清观道士驱邪   河堤上很快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里十余艘涂朱油碧的龙舟已经开始了竞渡,上下翻飞的木浆击起堆堆白浪,那浪头极高,似乎要溅到岸上围观群众的脸上来,人们站在岸上大声的为自己镇上的弄潮儿们吆喝着,小孩子则握着蒿草艾叶沿着河堤追逐着那竞渡的龙舟。      润璃疲乏的看着苏府的小厮们用草席卷起小蝉的尸体,两个人抬着往一边去了,心底依旧有一阵一阵的痛涌上来。经过小蝉之死,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力量是那么微薄,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死亡,她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葱翠,我们回去罢。”润璃拖着沉重的步子带着葱翠离开了河堤。      帐篷里一片安宁,品蓝已经沉沉安睡下来,吴妈妈坐在一旁,神色疲惫。润璃走上前去搭了下脉,跳动有力,看来已无大碍。望着品蓝娇憨可爱的小脸蛋,润璃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吴妈妈一脸感激的神色看着润璃,眼圈红红的,可半个字都说不出。      润璃默默的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主仆两人对视片刻,什么话都没说,但又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回到苏府已是将近黄昏。      苏三老爷没有回府衙,直接进了内院。      几个姑娘都被喊到了主院,苏三太太和苏三老爷在主座上面坐得端端正正,清远堂满是沉闷的氛围,连清远堂外面的知了都似乎知道有大事发生,连一丝蝉鸣都听不到。      看着苏三老爷那发黑的脸色,苏润珏知道今天闯了大祸,肯定是要被惩罚了,所以她站在苏润珉身后,低了头,极力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她也没有想到那时候自己会伸手去推小蝉的,她本来带着小蝉和小燕在河堤上,转眼就没见了小蝉,她以为她偷懒了,心里就生了几分怒气。后来看到小蝉了,却听她正在和品蓝一起夸着苏润璃,心里一口闷气上不来,那嫉妒的感觉怎么也压制不下去。她其实真的并不想推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伸手了——她也不知道原因!      看着小蝉和品蓝滚落下去,掉到江里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后悔了,她好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希望她没有伸出过她的手。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一切都发生了,小蝉已经死了。      苏三老爷看着那畏缩着站在苏润珉身后的苏润珏,心里怒火腾腾,不可抑制。五月五端阳节,好几年都没有出过溺水这种事,现在突然来了这一出。而且是苏府的四姑娘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推下了江。虽然苏府的三姑娘救回了一个,可还是死了一个——虽然说这丫鬟是孤儿,而且是经过正规手续卖给苏府的,没有人会来找苏府的麻烦,可他苏文衍却不能原谅自己。      子不教,父之过啊!      苏三老爷抚着自己的胸口,平息了下心情,这才对着苏润珏说:“润珏,不用躲到你姐姐背后,站出来好好回话!”      苏润珏怯怯的看了苏三老爷一眼,最后还是挪着小步子走了出来。      “跪下,你这个孽女!”苏三老爷看着她那缩手缩脚的样子,怒气就更大了:“你怎么就要去做那样的事情!我中午才告诫你要谨言慎行,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可你竟然做出那等恶毒之事来!”      苏润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的泪珠子滴滴坠落:“父亲,珏儿不是故意的!是小蝉和品蓝那两个丫头在背后说我坏话,珉儿一直气愤才伸手推了她一下,谁知她没有站稳就滚下去了!”      “说你坏话?两个丫头怎敢说主子坏话?更何况那小蝉还是昨天刚到府中!”苏三老爷震怒不已:“我苏文衍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心狠手辣,实在是恶毒至极!”      “父亲,她们真的在说我坏话,她们在背后说三姐姐人好,说我比不上她,小蝉那丫头更是说想去伺候三姐姐,不想伺候我!”苏润珏一想起当时的场景,立刻又烦躁起来:“我又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三姐姐!为何连一个丫头都不把我看到眼里,个个都只把她捧做天上的云,把我踩成脚底的泥!”      苏三老爷痛心疾首的看着跪在地下,忽忽欲狂的苏润珏:“没想到你嫉妒若此!你三姐有一手好医术,救治了不少的人,外人自然会捧高她些,这也是她应得的!而你,本应和你三姐学着些,即算不会行医,也该做到本分,贤淑温柔,知书达理!”      用手支住头,苏三老爷颓然的偏过头看了看苏三太太:“太太,这内院的事情本应是你来处置,可润珏这次实在是犯了天大的过失,我只能越俎代庖了。”      苏三太太的眼神也十分忧郁,出了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苏润珏一个人的事情,也许她还会带累了整个苏家。这事若是被那别有用心的人传给御史知道,参上一本,弹劾老爷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那今年别说提升了,指不定还会降职!      “都是妾身管教不力,老爷先罚妾身罢!”苏三太太轻蹙眉尖,一脸的愧疚。      “太太,你确是有些过失!”苏三老爷叹了一口气:“你本就不该纵着她们和姨娘们住在一起,一个个的养成了这种尖酸的小家子性格。好在这是杭州府,不是在京城,否则这会儿早就有人拿了上达天听了!”      望了望跪在地上的苏润珏,苏三老爷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把四姑娘关到后院那间净室去,若是有人问起便说她得了失心疯,需要隔离静养。叫黄姑姑费心,陪她住在那里,每天教她女书女诫,若是不服管教,只管拿鞭子抽就是了!”      “父亲!”苏润珏发出一声惊叫:“父亲,珏儿不要去净室!父亲,难道你不疼爱珏儿了吗?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把珏儿关到那里面!”      净室是苏府用来处置下人的房间,犯了大事的下人会被关到那里用刑,一般进去的人,不弄个半死是不会出屋子来的。      苏三老爷猛的站了起来,摆了摆手:“太太,就这样罢!四姑娘到回京之前都不用出净室了,到里面好好面壁思过,跟着黄姑姑学学规矩,知道什么叫容言德功!”      说罢此话,他看都不看苏润珏一眼,抬腿就走了出去。      润璃在旁边看着,心里好一阵惊悚。      从苏润珏最近用金簪子刺伤夏茉到推小蝉下河的种种举动来说,应该是患了间歇性精神病,病人平日里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只要有个诱因,就会引发她的异常举动。因为苏润珏一直忌恨自己的出身,又妒忌着自己在外面的名声,所以听着丫鬟们夸赞她,心里就不免烦躁,当情绪超过临界状态就会做出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行为。有这种病症的人,在现代就是犯罪了也可以不承担法律责任的,何况大周朝这种尊卑分明的时代,主子自然不会去给一个枉死的奴婢抵命,对于苏三老爷这种包庇的做法,她倒是不觉惊奇。      她觉得惊悚的是苏三老爷惩罚苏润珏的方式,这一举动不仅仅是为了惩罚苏润珏,更重要的是不想给自己留下把柄。可是,对外宣称苏润珏得了“失心疯”固然能推卸他的教养责任,可是对于苏润珏来说,若是流传了出去,她这辈子基本就被毁掉了,别说是嫁入世家大族,就是一般人家,未必也会想要这样的儿媳妇吧?      这莫非就是“无毒不丈夫”的表现?      平常看来,苏三老爷是一个谦谦君子,不仅外表温润如玉,对待儿女也是脉脉温情,可现在这一举措,却让润璃十分寒心。      虽说苏润珏是自作孽不可活,可究竟还是他的女儿啊!难道就因害怕御史的参奏就想出这样一个由头来?“失心疯”这三个字可能会毁掉苏润珏的一生!这样看起来,在苏三老爷心里,什么都不能和他头上的乌纱帽相提并论吧?      想到自己喊了九年父亲的苏三老爷竟是这样一个人,润璃心里真是透凉透凉的。以前苏三老爷也曾开玩笑似的许过她自觅佳婿,可真正到了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会不会像今天对待苏润珏一样,毫不犹豫的牺牲了她的幸福?      看着夏妈妈带着两个婆子向苏润珏走过去,润璃心里忽然有了物伤其类的感觉,她和苏润珏相比处境会好一些,但毕竟都是女子,都是苏三老爷手里的棋子,她们的一辈子都不是能自己决定的,她们都是为了苏三老爷,为了苏府的荣华富贵而存在的牺牲品!      “夏妈妈,且慢动手!”润璃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脸惊慌的苏润珏,走上前一步:“母亲,我看四妹妹真的是病了,让璃儿帮四妹妹把下脉。”      苏三太太疑惑的看着润璃,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好不容易把那狐媚子制服了,关在杏花天不能出来,现在那狐媚子的女儿丧尽天良做出那种事情,老爷亲口发落了,自己心里真舒坦呢,怎么璃儿倒跑出来阻止了?      “母亲!”润璃把手搭在苏润珏的脉搏上:“四妹妹虽然是目光散乱,但绝不是失心疯的样子!母亲难道忍心看着四妹妹名声尽失,以后不得善终?父亲不在这里我才敢多说一句,请母亲为四妹妹将来着想帮她遮掩着些!”      苏三太太瞠目结舌的看着跪在地上为苏润珏诊脉的润璃,心里不住的翻腾:璃儿竟然帮那个狐媚子的女儿求情?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吗?苏润珏名声尽失,不得善终又如何?这就是她有个狐媚子娘的报应!璃儿心肠太软了,这样下去以后怎么能坐镇后宅去对付那些鬼魅伎俩!      “母亲,苏府可以向外宣称四妹妹今日是撞了邪,想来端阳节里,河边冤死的水鬼看着那粽子鸭蛋,肯定是想来捞着吃的,这样比四妹妹得了失心疯岂不是个更好的缘由?若是说四妹妹得了失心疯,日后回京城怎么办呢?保不住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会用她一个人的病影射整个苏府,那我们姐妹几个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苏三太太听得此话,心头一凛,她倒是没想起这桩事儿来!京城贵女多,好几个大家闺秀争着和一个世家子弟议婚的事情多,若是璃儿到时候也碰上这样的事情,真保不定有人会拿苏润珏这事儿做文章,说她们姐妹皆有这病根子,那可真真是糟糕了!      想到这里,苏三太太对着夏妈妈使了个眼色:“赶紧派人去城南三清观请个道长来驱邪,府里四姑娘被魔镇了!”      夏妈妈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清远堂,苏润珏知道自己得救了,整个人放松下来,瘫软在青石地面上,也不觉得那地面上有多脏,只觉得自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但是四妹妹,你是真病了。”润璃怜悯的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苏润珏。      据她观察最近苏润珏的各种举动,从用金簪子扎伤夏茉到今天推小蝉下河来看,她应该是犯了间歇性精神病,只要受了一点点刺激都能让她发病,苏润珏真的需要好好调养休息才行。      可是心病还需心病医,苏润珏的心病是想成为嫡女,记名在苏三太太名下,而这又是苏三太太绝不可能答应的,所以恐怕她这病还会复发,只要有个诱因就能让她再次爆发,就像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一样。      润璃默默看了苏润珏一眼,站了起来吩咐嫣红:“去拿笔墨纸砚过来,我给四姑娘开张方子,以后慢慢调理着。”      苏三太太很紧张的问:“璃儿,润珏的病没有什么要紧罢?”      润璃笑着摇了摇头:“母亲放心,四妹妹的病不重,只要一个人清心静养便是了,我记得鸣翠湖最南端还空着一个小院子,把她挪去那住着就是了,若是继续在梨香院住着,怕人多嘴杂,反而打扰了她。”      苏三太太点了点头,立刻吩咐仆妇去整理那院子,明日就将四小姐挪那边去。      不多久就来了几个道士,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摇着铃儿,舞着桃木剑胡乱弄了几下,接着烧了几张符箓,将那些灰末子和一碗清水混到一起交给下人,让她们给苏家四小姐服下。然后那个为首的老道士郑重其事的对着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说:“贵府四小姐今日是在江边撞到了无头水鬼,这水鬼自然是来寻替身的,所以把小姐的贴身丫头寻了去。苏老爷不必担心,只要喝了这符水,那缠住四小姐的水鬼自然就会退去了。”      “如此甚好!”苏三老爷挥了挥手,旁边走上一个小厮,捧着几锭银子:“区区谢仪,不成敬意,还请道长多多包涵。”      那道士看到雪白的银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接了过来向苏三老爷拱手道:“苏老爷客气了,捉鬼驱邪,本就是贫道该做的事儿!现在那水鬼已降伏,贫道就和徒儿们回三清观了!”说罢道袍飘飘的离开了苏府,迎着晚风,那道士的袍袖被吹得鼓了起来,这样看着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要祝福某些人 愿他们不久之后能修成正果 阿门,上帝与我们同在 ☆、洗玉斋唇枪舌战   苏三老爷看着那老道士带着两个道童由小厮领着走了出去,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太太果然急智!这主意可比为夫的要好上几分!”      苏三太太抿嘴一笑:“这都是咱们的好璃儿给出的主意!她怜惜润珏会因此事背上不好的名声,方才想了这个法子。”回眸嗔怪的看了苏三老爷一眼:“老爷,若是真的对外面说润珏得了失心疯,恐怕会带累了璃儿的名声!”      苏三老爷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我只顾想着如何把这事儿压下来,却没有你们心细……唉,想想那丫头也是一条人命,我若不处理润珏,怎么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怎么堵住杭州府的悠悠众口!”      苏三太太又添上了一句:“况且万一被圣上知道了,咱们苏家也会受牵连!”      苏三老爷握住苏三太太的手,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教好润珏,我们皆有过错,圣上知道了要发落我,我也无话可说。我当时只是想着万一杭州府民众定是要我把这桩事情给个说法,我自是舍不得让珏儿去受那牢狱之灾,只好宁可说她得了失心疯罢了!”      苏三太太听着这番话,心里酸了酸,原来老爷毕竟还是念着那狐媚子的旧情,不想让那狐媚子的女儿去受苦罢了!若不是考虑着怕带累了璃儿的名声,自己才不会管那苏润珏会遭怎样的罪过呢,一切都不是她自己造成的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亏得自己还得帮她千方百计的遮掩着,白白送给那道士五十两银子!      苏三老爷不知此时苏三太太心里已经是酸风酸雨,犹在思付:“那道士得了这么一注银子,自然该如何去说话,想来明日全城都会知道珏儿是撞了邪才会做出如此举动的。”      确实,第二天杭州府的街头巷尾皆流传着苏家四小姐昨日钱塘江看龙舟竞渡被水鬼缠住了,她的贴身丫头因此被水鬼索了命去了,流传了几日以后,大家对端阳节小蝉落水的事情也渐渐冷却了热情,再也无人提起。      苏三太太使人去了牙行,刘婆子又给苏润珏送来了一个贴身丫鬟,叫小鹂。苏三太太看过觉得这小丫头倒也机灵干净,和颜悦色嘱咐了几句,就叫人领了去思过院。      思过院是苏三老爷给那个空置的小院子取的名字,院子极小,只有一进屋子五间房子,原是苏府堆放杂物的,现在收缀了出来给苏润珏住。西头一间是丫鬟们住的,苏润珏住在隔壁,最好的东厢房倒给了黄姑姑住,这事又让苏润珏气得不轻,可却没有半点法子,苏三老爷亲自吩咐过的,她也不敢出声。      虽然润璃那天出言相救,免去了被关进净室的噩运,但苏润珏心里还是极其痛恨润璃的,要是没有她,要是大家都不赞美她如何如何好,自己怎么会嫉妒怎么会伸手去推小蝉到江里去?一切都是苏润璃的错!      苏润珏捏着针一边绣着一幅小插屏,一边心里怨怼的想着,以至于眼角眉梢都歪曲起来,一个不留神,针就扎到了手指上,一滴血珠子就滚落到了绣布上,跳动了下,很快就融了进去,形成一个鲜红的血渍。      苏润珏瞪了□边站着的小燕:“快点拿块帕子给我!”      小燕战战兢兢的拿出一块帕子帮苏润珏包住手指,眼神有点躲闪。自从小蝉死了以后她就特别怕苏润珏,连她瞪眼都感到心惊肉跳。      刘娘子走了过来,看了看苏润珏的那幅插屏,绣的是曲院荷风。      阔大的荷叶似有碧浪万顷,里面亭亭玉立的伸出几支粉色的荷花,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全部盛开的,倒也绣得不错。      但刘娘子看过以后还是皱了下眉头:“四姑娘,这个绣工里讲求意境,更讲求心境,如果一个人不能静心,她绣出来的东西定然会缺少那种沉稳,看上去会很浮躁,四姑娘在绣这些精致物事的时候切勿胡思乱想才是。”      苏润珏的脸不由得一红,有心事被看穿的狼狈,咬着嘴唇不说话。      旁边苏润珉可总算逮了个机会,笑嘻嘻的看着苏润珏说:“四妹妹,你又有了什么心事呢?哎哟哟,我都忘了,再过两个月便是四妹妹的生辰,十二岁了,都是大姑娘了,怎么会没有心事儿想呢?”      坐在一旁的李清音也是妩媚的转了转眼珠子:“原来润珏妹妹也快十二岁啦?那倒是真成了大姑娘了!不知道润珏妹妹刚刚在想什么呢?若是有心事可以说出来,大家帮你参详参详也好!”      李清音由于李同知太太求情,得了允许,每十天可以来苏府请刘娘子指点针黹女红,今日刚刚好也在。她素常是和苏润珉玩得拢的,现在看见苏润珉明里暗里的讽刺着苏润珏,赶紧出言相帮。      苏润珏看了李清音那样子就满肚子气:“这有你说话的份儿?这杭州府有谁不知道你的心事啊?巴不上武靖侯世子就转去巴上高公子了,也不觉得自己下贱,一味的倒贴了上去,把你娘那套都学全了!”      李清音听到这话,气得手脚冰凉,偏生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只能拿了眼睛恨恨的盯着苏润珏,紧紧的闭了一张嘴。      苏润珉看看情形不对,赶紧过来圆场:“四妹妹,清音姐姐也是关心你而已,何必如此,出口伤人呢?”      “我可知道你们的关心是什么!”苏润珏怒目而视:“大姐,你不要把别人当傻子!我看你才是那个傻子呢!”      刘娘子看着这混乱的场面,眉头紧锁:“你们说起来也都是大家闺秀,可现儿若是给别人看了你们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泼妇!我是苏太太请来教针黹的,不是来听你们磨牙斗嘴的,想学就认真点,不想学就算了,我刚刚好回珍珑坊去,也落得个耳根清净心情顺畅!”      看见刘娘子动怒,三个只好个子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绣棚开始继续绣花。      这边苏三太太没多久就知道了动静,看着坐在身边的润璃和李清芬,叹了口气:“璃儿,你说说看,你这四妹妹究竟是犯什么病?如此焦躁易怒,没有半分女儿家的贤淑样子,就是嫁了出去也不省心呢!只是清音那丫头竟也跟着润珉胡闹,说的那话也忒难听,由不得润珏会恼怒!”      旁边李清芬听了此话,脸上一阵绯红。今日她在母亲授意下陪了李清音来苏府,本是想多和苏三太太接近着。      “芬儿,今日你陪着那个狐媚子的女儿去苏府罢。”李同知太太挑了挑眉毛:“你年纪也渐渐大了,娘也合着该为你好好打算才是。”      “娘的意思是?”李清芬疑惑的看着母亲的圆盘子脸。      “你拉着苏府三姑娘去陪着苏太太多说说话,让她见识到我家芬儿的好处,温柔体贴,懂事大方……”李同知太太看着自己的女儿,越看越爱,眉眼笑成了一朵花。      “娘……”李清芬有些尴尬,脸皮涨得通红。      “苏府的二少爷还没议婚,你可得在苏太太面前好好表现着!”李同知太太最后才点出了此行目的。      想到这里,李清芬更是坐立不安,看着苏三太太,怎么都觉得她眼神里满满的全身讥讽。低了头,李清芬呐呐的说:“我家三姐,原是个散漫人儿,在家不拘小节惯了,所以言语多有得罪,还望苏太太见谅了。”      苏三太太看着李清芬满脸的尴尬,察觉自己失言,倒让李清芬心上不自在,不由得勉强一笑:“哟,清音是清音,她做的错事儿怎么能让你这个妹妹替她赔罪?况且她也只是生性使然,想来也是无心之失,清芬可不必记挂于心。”      李清芬嘴唇翕合,想说几句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的望着苏三太太,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润璃在一旁看得真切,走上前去按住苏三太太的肩膀,笑吟吟的说:“母亲,你就别拿清芬开玩笑了,不见她脸都红了!”略微停顿了下,润璃深思着对苏三太太说:“母亲,润珏这病只是心结而已,若是母亲记了她在名下,她顺心如意了,自然不会有事情。”      苏三太太惊愕的看了润璃一眼,冷冷的说:“璃儿,做人不能一味好心。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反之,你若要撩拨我,休怪我冷面无情!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暗地里做着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岂能一视同仁的去个个同情?润珏的心结是她自己想得太多而成,不是我逼她才这样,若是就因为她有心结我便要依从她,那润珉将如何办?况且万一依从她,她因此倒把这病当做万能的护身符,只要遇到什么事情就祭出这招杀手锏,那我岂不是只能受制于她?再说,”苏三太太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李清芬,突然脸上有了一丝微笑:“若是想要我答应了她,她那狐媚子的娘是绝不能再留在苏府!内宅里都是有了这些狐媚子才一团浑水,好生生的一个女儿家都被她撺掇坏了!”      润璃的手慢慢的给苏三太太做着按摩,一边细细的体会着她的话。      苏三太太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有点滥好人的感觉,本来依着杀人偿命的理儿,自己就该主张把苏润珏送到衙门里去判罪,而不是想着法子请三清观道士们来做法帮她遮掩。可大周朝谁家主子又会去给奴婢偿命?而且她若是这么跳出来说,恐怕旁观者都会以为她嫉恨庶妹,一心想置她于死地,那自己的名声恐怕也会好不到哪里去了。      但若是苏三太太真的把苏润珏记在名下,那苏润珉该怎么办?又怎么对得起那冤死的小蝉?可苏润珏这个样子下去也不行啊,润璃担心,若是苏润珏不能自己解开心结,恐怕她迟早会成为重度精神病患者,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苏家是清流世家,万一苏润珏到时候行事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恐怕苏家会暗地里先解决了她,不会让她的劣迹流到外间去。虽然苏润珏行为产生了恶果,可毕竟也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妹妹,也并非万恶不赦,只是因为疾病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就要赔上一条性命,不由得让润璃感觉到心里一阵难受。      “璃儿,你可想通透了?”苏三太太觉得今日润璃帮她按摩肩膀显然是有点心不在焉,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还年纪小,这辈子还长着呢,可现在开始你就要学着去看清楚周围的人,不能一味的好心,中山狼的典故你可得记仔细了!你也不用给我按肩膀了,和清芬一起到园子里逛逛罢,陪着我可会让你们无趣的。”      润璃和李清芬都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句,两人挽着手儿去了鸣翠湖。      “最近过得可好?”润璃看了看李清芬,脸庞比三月三那时瘦了些,看起来李家后院仍然不太平。      “还能有什么好?”李清芬折了一支柳条不住的摆弄:“大姨娘没得几天又开始神气了,在家里头颐指气使的,就差没有提出要搬到主院里去住了!”      “你那三姐只是给高瑞去做贵妾而已,她又拿这个生事?”润璃冷笑了一声:“这才我去应天府,可算是见识到了高家内院的厉害!你那三姐可得当心点,别把一条小命给扔在那吃人不见血的院子里头了!”      李清芬听润璃这般说,也紧张了,抓住润璃的手,脸上变了颜色:“那总督府竟有这般凶险?我要不要和父亲去说说,叫他不要让三姐嫁过去?”      润璃看着李清芬焦急的脸,心里有些感叹,原来清芬那份良善仍在,并未因内宅之争而消弭无形,虽然恨着大姨娘母女,可毕竟还是不愿意李清音落个悲惨的下场。      “做贵妾这条路子是你三姐自己选的,你去说她反倒会怨念你不想让她过好日子,况且李同知大人未必也会如你这般想,你就随她去罢。”润璃拿过李清芬手里那根被扭得不成形状的柳枝,奋力把它扔到了水里:“这世上事事难为,就是你我,也不知道将来会飘落到哪里去。与其操心别人,还不如为自己好好谋划下,将来若是能过上称心的生活,那就该去灵隐寺烧香还愿了。”      李清芬看着那根柳枝随着鸣翠湖的水波慢慢的飘着,一阵风吹了过来,水面上惊起阵阵涟漪,那柳枝便随着纷乱的波纹不停的在湖水里打着圈圈,完全没有了方向。看着看着,李清芬鼻子一酸,眼泪纷纷滚落。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了,爬走 ☆、李清音暗施毒计   日子过得入流水般,眼睛一闭,已是七月来到。      七月初七是苏润珏的生辰,这个日子是大周的“乞巧节”,是姑娘家最重要的节日,苏三老爷觉得七月七日出生的女儿定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所以素来比较宠爱。      为了表示和苏润璃的一视同仁,苏三太太请了杭州府官员的家眷过府来游玩,还请了四喜班来唱台戏。      苏润珏这日打扮得格外漂亮,梳了高高的如意髻,上面簪着穿丝缠枝芙蓉,垂着梅花步摇,穿着明黄色软罗纱衫子,六幅湘水月华裙。她本来就继承了二姨娘的好容貌,又加上精致的打扮,更显得婀娜多姿,娉娉婷婷。      苏润珉陪着李清音在园子里逛着,远远的看着苏润珏那一身打扮,心中便有不快。      虽说苏三太太对待三个女儿明面上是一样的,每月都是五两份例银子,过年过节时给的如意荷包也都是一样,平常四季衣服都是一样的衣料,可究竟这些只是大家看得见的,暗地里苏三太太不知道给了苏润璃多少零用,自己只能看着眼热。大姨娘是通房丫头出身,早年卖身为奴的,哪有什么积蓄?兼又不得宠,只能把自己的月钱都攒下来给苏润珉打扮;可二姨娘就不同了,虽说家境不好,究竟还是有些体己,苏三老爷以前又宠着她,赏了不少好东西,所以苏润珏的穿着打扮比她高了一筹。      现在看着苏润珏头上的那穿丝缠枝芙蓉,想着她昨日戴的是东珠玳瑁簪,可自己呢?也就是一个桂枝香和牡丹华胜能拿得出手,其余的首饰不是成色不好,就是款式不新,可每次出去都戴着桂枝香,没由得让人看了笑话。苏润珉看着苏润珏明媚的笑,梅花步摇上的串珠就不停的在耳边晃动,缠枝芙蓉的亮丽色彩也衬着她多了几分颜色,恨不得能把她的那缠枝芙蓉和梅花步摇给扔到鸣翠湖里去!      再看看旁边站着的李清音,她在家也是个得宠的,最近好事将近,满脸春风得意,苏润珉心里一阵难受:为什么别人都是这般好命,偏偏她却如此潦倒?李清音本来正和苏润珉说说笑笑,突然听不到回答,冷眼瞅着苏润珉脸色不虞,摇了摇她的胳膊:“润珉,你今日为何如此不快?”   苏润珉看了看那边笑得春风得意的苏润珏,心下黯然:“一样都是姨娘生的,我却不能和她一样,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和三姑娘我不能比,她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偏偏这个也是从姨娘肚里爬出来的,也要比我强上几分!”      李清音看着那边娇笑连连的苏润珏,想起了那次她在洗玉斋当着刘娘子和丫鬟们的面侮辱自己的事情,心里也愤愤然:“还不是和她那狐媚子的娘一个德行!我说,我们得教训教训她,让她记着如何做人!”      苏润珉眼中闪现出一丝兴奋的光芒:“如何教训她?”      李清音眼睛转了转,招手叫苏润珉把耳朵贴了过来,嘀嘀咕咕的说了一番话。苏润珉一听,有些犹豫:“这样不好罢?万一被人发现了,那……”      “你呀,真胆小!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就说是开玩笑而已!”李清音眼中闪现出狠厉:“你敢不敢做?”      苏润珉思量再三,终于点了点头:“好,就这样。”      李清音望了望花厅方向小声说:“那四喜班现儿已经来了,我先叫丫鬟去四喜班找那个当家小生小白玉,然后就寻个由头再把那苏润珏诓过去。”      苏润珉和李清音在这边小声商量,眼睛却不时的往苏润珏身上瞄,这番动作都落在了苏润珉贴身丫鬟宝珑眼里,宝珑是个心细的,看着自家姑娘和李家三姑娘这模样儿,应该是有什么小动作,她心中免不得有点焦急。      平常苏润珉和苏润珏在家里吵吵嘴也就算了,今日可有这么多外人在,真出了事,丢的可是她的名声!虽说宝珑对苏润珉的行为多有瞧不起,可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有点主仆情分的,再说苏润珉出了事情,自己免不了也会受连累,所以想了又想,赶紧派宝琳去找了苏三太太。      清远堂坐着不少官家太太,大家都言笑晏晏的扯着话题在闲聊,宝琳见人多,就寻了夏妈妈出来,小声的把宝琳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      夏妈妈听了心里也是一惊,若真有这样的事情,那今日苏府真的丢脸丢大了!她对宝琳附耳说:“这里宾客多,先不必打扰太太,你和宝珑丫头到那边盯紧些,有什么不对赶紧过来告诉我!”      今日来的宾客不少,苏三太太还特地请了许家六房的寡嫂和她儿子许仁知过来,秋闱在即,她和苏三老爷商量好打算送一百两银子给许仁知助他前去赴考。      许仁知的母亲看着那张银票,眼睛里全是泪,嘴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倒是许仁知接过银子以后,不卑不亢的向苏三太太致谢:“仁知感激姑太太一片关爱之心,但愿能青云直上,以后好报答姑太太这份情义!”      苏三太太望着许仁知,眼里全是赞赏:真是一个好孩子,贫而不贱,虽然家境贫寒,可站在那里如松柏一般笔直,不显半点畏缩!若不是他家境式微,否则倒也是一个佳婿的人选。      苏三太太看着许仁知,微微一笑:“你自去寻璘儿玩去,我和你母亲说说话,好久也没见着了,可得聊聊才是!”      旁边李同知太太赶紧巴结的说:“许太太,看你家儿子倒是个不错的!”心里却在腹诽,怎么苏三太太竟也有这样的穷亲戚,不是说许家在江南是大族吗?可看这母子俩的穿着,全是粗布衣裳,这不是在落这个大族的脸?      那许仁知的寡母却不知李同知太太心里的想法,只是应承着,一脸的笑:“我儿院试已过,学政老爷点的头名,今秋就要去应天府参加乡试了。平日里他从书院回来,还要帮我做不少事情,可苦了他……”说到后面,声音渐小,欢喜变成了悲苦,从衣袖里掏出手帕子擦着眼泪,哽咽着说不下去。      苏三太太留意着寡嫂用的手帕子干干净净,一个角上还绣着花,一边陪着伤心,一边心里暗自点头,虽说家里没落了,可那份气度儿始终不曾改,突然又莫名想到了大姨娘拿着衣袖擦眼泪的情景,心里头只觉得滑稽。      这边正陪着说说笑笑,突然见夏妈妈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在苏三太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苏三太太不由惊住:“真有此事?”      夏妈妈点点头:“千真万确!”      苏三太太气得一时间手脚冰凉,对夏妈妈使了个眼色,扶着身边春兰的手慢慢儿站了起来,对着李同知太太和寡嫂装出一副笑容来:“劳烦李太太帮我陪陪我家十二表嫂和在家各位夫人们,后院有点事,我先过去看看。”      李同知太太虽然很是好奇苏府究竟出了什么乱子,可是这毕竟是人家内宅之事,自己也不好跟着乱跑,况且苏三太太还委托了重责,所以打消了跟着去的念头,满面春风的替苏三太太招待起客人来。      撇开清远堂这边不说,却说许仁知出来找到苏润璘,两人在湖边假山后面架了个凳子钓鱼玩,突然听到假山那边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一个声音里妩媚带着狠厉,一个却是唯唯诺诺的在附和。      这两人不消说就是李清音和苏润珉了。      此时李清音正在安抚苏润珉。      李同知家里宅斗比苏府要厉害,所以李清音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在苏润珉向她诉苦过后,转转眼就想出了整治苏润珏的妙计。苏润珉自愧弗如的同时,但心里又心上心下,如果这事情真做成了,那以后苏润珏的名声就全毁了,她并没有想要做得这样绝,只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而已。      看着苏润珉的脸色不断的变化,李清音拍了拍她的手:“怕什么?如果她真的去了,也只能怪她自己蠢!要不是我也把我那个妹妹喊了去,她们两个人一起去自然不会有事情,只落了个私自见外男的名声而已。”      苏润珉此时巴不得把事情弄小一点,听了李清音说的话,一个劲的点头:“那就这样,把你妹妹也喊去,这样四妹妹就不会吃亏了。”      “那好,我们先到去她们聊天的地方去坐着,等会喊了各府小姐一起去看四喜班小白玉唱的好戏。”李清音得意洋洋的拉着苏润珉就往姑娘们聚会的地方去了。      两个人刚刚走开,假山后面就冒出了两个脑袋。      “润璘弟弟,刚刚说话的,莫非有一个是你姐姐?”许仁知看着脸色发青的苏润璘,小心翼翼的问。      “是。”苏润璘捏紧了拳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恶毒的人!”      “也不知道她们准备怎么做?”许仁知摇了摇头:“要是真按照她们安排的那样做成了,你妹妹和那位姑娘的名声就全毁了!”      “听她们的口气是要找四喜班那个小白玉,却不知会安排那小白玉去哪里?我们先去花厅那边看看,预先截住也就是了。”苏润璘叹了一口气,避在假山后面钓鱼,却不想竟然听到这般重大的事情!      四喜班正在花厅里忙着搭戏台,突然有个俊俏的小丫头来找小白玉。      班主会意的朝小白玉挤了挤眼睛。      戏子和娼妓虽说职业不同,但暗地里有些东西却是想通的,长相俊俏的女戏子经常有富家老爷看中包下来,甚至一抬轿子抬去做姨太太的,而唱小生的男戏子则和大家太太很多都有说不清的关系,传出风流韵事也不稀奇。      班主一看是来找小白玉的,心里暗自想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太太忍不住了,小白玉今日的打赏不知道有多丰厚。一面斜着眼角看着那小丫头和小白玉嘀嘀咕咕,一面心里忿忿不平,为何小白脸就这么吃香?      那小白玉素日里做惯了偷香窃玉之事,本性也喜好风月,况且那些富家太太还有钱财打发,何乐而不为?所以遇到这事,竟觉得是天上掉了银子下来一般,随叫随到,根本不会拒绝。      那小丫头附在小白玉耳边轻声说:“你跟我到水榭来,我们家姑娘要见你,仔细奉承着些,做得好少不了你的银子!”      那小白玉一听竟不是哪家的太太,而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唤他前去,喜得全身的毛孔没有一个不舒服的,跟班主拱了下手,也没说去哪里,就跟着拿小丫头走出了花厅。      班主看着小白玉离开的身影,恨恨的啐了一口:“不就是长得标致些,唱曲唱得好听些,什么好事情都轮上他了!”      旁边班主娘子过来揪住他的耳朵:“在这里嘀嘀咕咕做什么呢?还不赶紧催着他们把台子搭好!你羡慕小白玉想去依红偎翠?我呸!自己也不照照是个什么模样!有老娘愿意跟着你就该烧高香了!”      班主被娘子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讪讪的转过身去看着搭台子。      没多久,外面又走进来两个少年,一个穿得阔绰,一见就知道是富家子弟,而另外一个却穿着粗布儒衫,看那样子也不是长随,这倒是一对奇怪的组合。      “请问贵班小白玉在否?”那个年纪小穿着光鲜的少年彬彬有礼的发问。      班主吃了一惊:难道小白玉也被少爷们惦记上了?娘的,男女通吃啊!他咽了口唾沫,心里更是忿忿不平。      班主娘子在一旁扭着身子走了过来搭话:“哟,两位小爷,找小白玉做什么?”      “我们有很紧急的事情找他!”那小一点的急急忙忙的说,旁边那个穿得破敝的伸出手捏了他一下:“这位可是班主?我们是仰慕小白玉,特地来找他说话的!”      班主娘子斜睨了他们一眼,见不是打赏银子的买卖,顿时失去了兴趣,用竹签子签着牙齿,吐出了一些残屑:“刚刚有个小丫头找了他去啦,现儿也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呢!两位爷还是等他唱完堂会再来找他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了留言,好感慨啊!有两点心得体会,总结如下: 第一,看文的菇凉们都是三观很正,嫉恶如仇的好妹纸!第二,看来我的文文写得还算一般,成功的引发了菇凉们对苏润珏的仇恨值。 还想说的是,其实我们看别人的文,总会站在正义的一方去看待文中的人物,如果自己身处其境,恐怕也不会做到自己说的干净利落。润璃在小蝉死后相当愤怒,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罪魁祸首苏润珏,后来从她的各种反应推断她有精神病,若是我们是润璃,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会继续斩钉截铁的说:赶紧把苏润珏送到衙门里去判死刑?瞬间的心软是很微妙的反应出一个人的综合人性,就算是一个法官,自己的妹妹若是犯了不可赦免的罪过,我相信她在判刑的时候,脑海里也会有浮现出“可不可以徇私”的念头?而不是想都不想,直接干脆的说,你赶紧去死了——当然,除去对那些大奸大恶的人。 至于润璃对苏三老爷的那种想法——若是你知道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打着要卖掉自己的念头,恐怕第一反应也不是很愉快的接受,会是有一个过程的。 可能我考虑太多,想把润璃这个形象写得丰满一些,更贴近人的本性一点,所以写了那些让大家觉得圣母的事情,但是请大家放心,润璃不是圣母,她回京以后会慢慢成熟起来,苏润珏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因为她是一条副线,所以她现在暂时还不会死…… 至于阿梨童鞋说润璃身上又浓浓的玛丽苏味道,我倒是不觉得。文中就只有一个男主和一个男配,润璃不是一个人见人爱甚至爱得疯狂的主,她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穿越女,出身也只是知府的女儿,智商也不是高得超过280,她哭的时候眼泪不会变成珍珠,所以个人觉得玛丽苏不适合形容润璃,圣母倒还说得上——作为在美国十年,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医学博士,有时候圣母了一点也比较符合她的经历。但文中以后尽量不会出现这种太圣母的事例,我的润璃将不会再是同情心泛滥啦 胡乱说了这么多,因为我很珍惜大家的留言和评价,也想把自己的构思和大家来共享下,这种思路也不知道对不对,毕竟每个人的观点都会不同…… ☆、夏日水榭凉风起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虽说苏润珏和一干小姐们歇息的地方不是蔷薇架子夏茉,只是一架葡萄藤,可在这夏日却无疑是一个歇凉的好处去。葡萄叶密密麻麻,隔绝了那炎炎夏日,洒下一片清凉,小姐们正坐在葡萄架下说笑八卦,突然她的贴身丫鬟小燕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姑娘姑娘,有人找你呢!”      看着小燕慌慌张张的样子,苏润珏免不了皱了下眉头:“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值得你这副模样?”      苏润珏现在只有两个贴身丫鬟,小燕和小鹂。小鹂人长得漂亮又机灵,而这个小燕长相普通,虽然忠厚老实但头脑却不是特别灵活。可是苏润珏反倒喜欢把小燕带到身边,觉得她才是个忠心的,信得过。      “刚刚我去帮姑娘回屋子取那九连环来,路上碰到了一个丫鬟,说是孙知事府上的,说孙知事太太有样贺礼要亲手交给你,因而太太打发她来寻姑娘,叫你过去水榭那边,太太她们都在那里头呢。”      苏润珏听到这话,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上次苏润璃生日的时候,不少杭州府的官员太太巴巴结结的来送贺仪,她在一旁看得眼热,今儿总算有人送礼物给自己了!想着今日不知道能收多少金贵东西,苏润珏心里不由得心花怒放,对着旁边几位小姐点点头道:“长辈有赐不敢辞,我先去那边一下,各位姐妹们略等。”然后转身对小燕说:“你帮我在这里好好招呼着各府小姐,可不准偷懒,若是我回来谁说不满意,那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小燕行了个礼儿说:“姑娘只管放心去罢,小燕保准添茶送水,不会怠慢。”      在座诸府小姐们笑着说:“你就快去吧,得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以后可要给我们看,千万不能藏私了!”      苏润珏高傲的笑了笑,慢慢的走往水榭去了。      不远处李清音看着这一幕,心中大乐,抿了下嘴唇,可终究抑制不住,慢慢的唇角上翘,开出了一朵花来。      旁边苏润珉本来就心神不宁,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再看到李清音那笑容有点阴恻恻的,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慌,抓住李清音的手摇晃了两下:“这样不好罢?清音,还是算了,我们把她去喊回来。”      李清音回头瞄了苏润珉一眼,满是不屑:“原来堂堂苏知府家的长女,这点胆量都没有!我不还喊了自家妹妹么?两个人一起去水榭,难道还怕了一个小白玉那个娘娘腔的男人?”      苏润珉看着李清音那因为得意而略有变形的脸,心里充满了害怕,可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这箭都已经发出去了,也由不得她后悔了!      这边宝珑听得真切,心里也是焦急万分,看着苏润珏正分花拂柳的往水榭那边走,赶紧推了推宝琳,示意她赶快去给夏妈妈报信,宝琳看着事情紧急,趁着苏润珉分神的当儿,悄悄的溜开,一溜小跑去了清远堂。      夏妈妈这时正在外边候着,见着宝琳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她:“有什么事情?探听清楚没有?”      宝琳用手撑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把听到的都说了一遍,夏妈妈惊得眼都瞪圆了:“这李府三姑娘,心肠竟恁般歹毒!”      这事情可不敢多拖延时间,也不是自己一个奴婢能做主的,夏妈妈打发宝琳先回去紧紧跟着大姑娘,脚不沾地的进了清远堂向苏三太太报告。      苏三太太正和李同知太太、许仁知寡母等一干女眷说说笑笑,听到夏妈妈的密报,也顾不得满堂宾客,托付了李同知太太帮着招呼客人,自己带着春兰夏茉,并着夏妈妈和两个婆子,两脚不歇的往水榭那边赶了去。      苏三太太虽然即刻得了密报,可究竟清远堂和水榭还是有一定距离,当她们到了鸣翠湖上的水榭,就听到里面一阵挣扎之声,随即苏润珏惊恐的尖叫声响起:“你放开我!”      苏三太太心里一沉,难道已经出事了?      水榭不大,是平常游玩累了的时候在此小憩之处,落地门窗,平日都是紧紧关闭的,有人的时候会把上面的雕花窗户打开,眺望到外边鸣翠湖的风景。而现在,这水榭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根本看不到里面。      苏三太太望了望身边的夏妈妈,夏妈妈得了指令,一脚就把水榭的雕花门给踢开了。      只见水榭里东西倒不杂乱,只是倒了一个圆凳,歪歪的靠在墙角,而苏润珏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外面的衣裳已经被拉到肩头,露出一抹黄绫抹胸,眼睛惊恐万分的看着进来的苏三太太,那男子听到门开的声音,也抬起头来,看到一群人进来,脸上也是惊愕之色。      苏三太太冷笑一声,身边那两个婆子根本不用吩咐,扑上前去就把那男子制住。苏润珏此刻才狼狈万分的从那男子怀里逃了出来,躲到了一边夏茉赶紧上去扶住她,只觉得她全身筛糠儿似的抖个不停。      “你是何人?竟敢在我苏府胡作非为?”苏三太太在水榭里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眼神凌厉的盯着那个被两个婆子制住的男子。      “我是四喜班的小白玉,不是贵府小姐叫丫鬟喊我来水榭的?何故又如此忸怩作态?”那小白玉心中也是一团火,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没想到那喊他来的小姐竟然翻了脸,一个劲的不从,现在又来了个母老虎般的太太,把他摁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啊?      “谁喊了你来水榭啊,真是一派胡言!”苏润珏听到这句话,气得全身发抖,甩开夏茉的手,指着小白玉的鼻子怒喝。      “罢了,你还不快点回自己院子里去!”苏三太太看着苏润珏那模样就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恨不得一个巴掌甩过去:“中了别人的圈套都不知道,还和这无耻之徒来逞口舌之利!夏茉,快点扶着姑娘回院子好好去重新整理下妆容!午宴的时候你可得精精神神的出来,别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今日这等丑事我暂时先帮你揭过了,等宾客散了再好好整治你!今日得了教训,日后行事需知稳重,得警醒,不要那般没脑子,随随便便就钻进了人家布好的口袋里面!”      苏润珏双眼含泪看着苏三太太,无限委屈,可究竟不敢反抗,由夏茉扶着走了出去。一边走心里一边回味着苏三太太的话——中了别人的圈套?今日是谁在陷害她?最先她看到苏三太太带着春兰夏茉进来的时候,还疑心是苏三太太设下的圈套,可现在听着这话里话外的,应该不是苏三太太,究竟是谁?苏润珉还是苏润璃?      等苏润珏走远了,苏三太太命令两个婆子捆了小白玉出去,坐在水榭里头,心里憋着那口气都出不过来。      没想到苏润珉竟然有这般糊涂,被一个外人撺掇几句就想着害自家姐妹,没想到苏润珏这么笨,竟然轻而易举就上钩了,这两个庶女,小时候看着还好对付,长大以后一个个的有了自己的主意,心思也慢慢的重了,以后这苏府的名声会不会因为她们两个受影响还未可得知。      还有就是这小白玉该如何处置还是个问题。送去府衙?该用什么样的罪名?总不见得说他污辱了苏家的四姑娘罢?若是不送去府衙,继续让他在四喜班唱戏,苏府怎么甘心吃了这个暗亏!      夏妈妈在一旁看着苏三太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见得是被气得狠了,在一旁出言安慰着:“太太,要当心自己的身体才是,这些事儿先缓缓,过了今日再说。”      苏三太太想到了清远堂还有不少客人在,用手顺了顺胸口,站了起来:“先回清远堂,好歹把这午宴混了过去再说。”      苏三太太的视线透过水榭的雕花窗户看着外边,鸣翠湖上的荷花开得正艳,从阔大的荷叶里箭一般钻了出来,傲然展示着它的丰姿。夏风送爽,鸣翠湖里一片绿色纷飞,煞是动人,可苏三太太的心却全然没在欣赏美景上头,一个劲的想着今日之事该如何做才能揭过,既能处置了那个小白玉,又不让苏润珏的事情传了出去。      正在费神的想着主意,突然苏三太太的眼神凝滞了,鸣翠湖那边婷婷袅袅的走来了一群姑娘,领头的是李清音和苏润珉,十有八九是来水榭捉奸看好戏的。      苏三太太看着走在最前面的李清音,烟视媚行的样子,心里仿佛吞了只苍蝇,恶心得不行,可偏偏她是跟着李同知太太来做客的,这件事情她自己又撇得干干净净,捉不住半点错处,自己也不好发落她,只能心里默默记着,以后寻了机会少不得要好好回报一下,想那李同知太太也应该是愿意的。      一群少女说说笑笑来到水榭,却只见苏三太太带着几个下人坐在里面,俱是一愣。李清音看着苏三太太那不怒而威的脸,心里也有几分犹豫,不知自己做下的事情是不是被苏三太太知道了。身边苏润珉本来就心虚,现在心里更是有如擂鼓般,七上八下的,始终悬在那空中,落不到实处。      “润珉,你不招呼大家好好歇息着准备用午饭,跑这里来做什么呢?这水榭狭小,哪能容下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苏三太太按捺着心里的怒气,脸上堆出笑容来:“清音不是素来身子弱,怎么能到处走呢?也不怕累着!”      李清音看着苏三太太面上虽挂着笑,可眼神却是犀利,心中一凛,只得恭恭敬敬的回答:“有劳苏太太挂念,清音身子虽弱,但想着今日是润珏妹妹生辰,少不得要来捧个人场的,万不敢懈怠了去。开始听说有人送重礼给润珏妹妹,我们几个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所以都嚷着过来看看。”      苏三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清音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清音说笑了,你乃两江总督府定下的贵妾,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巴巴的赶过来来眼热我们家润珏的东西呢?”转脸看了看面色发白的润珉。声音有点狠厉:“润珉,你这个主人家怎么当的?还不带着各府小姐们听雨轩去?都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苏润珉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向苏三太太福身道:“母亲,却是女儿疏忽了。现儿润珉就带各家小姐去听雨轩。”说罢拉了李清音,头也不敢回的走了。      苏三太太看着那群穿红着绿的小姐们姗姗离开水榭,冷笑一声,向夏妈妈招招手:“你且过来,拿一百两银子去找那四喜班的班主,如此这般说……”絮絮叨叨说完计划,苏三太太最后恶声恶气的加上一句:“若是他知趣答应也就罢了,若是他不答应,你告诉他以后四喜班休息再在杭州唱戏!”      夏妈妈听得直点头:“还是太太这主意好,我马上就领银子去找那班主。”      看着夏妈妈急急忙忙离开的身影,苏三太太这才全身松弛下来,软软的靠在椅子上,半天都没出声,这边春兰小心翼翼的帮她捏着肩膀,轻声提醒着:“太太,该去清远堂了罢?那边太太们等久了,或者会有猜疑……”      苏三太太揉了揉额角,扶着春兰的手站了起来,疲乏的说:“一个个的都不叫我省心,闹出这么些幺蛾子来,最后还得我来帮她们清场子!”      春兰一边扶着苏三太太的手往外走,一边笑着说:“太太,你就是太好心了!别人家里头的太太,谁不是巴不得庶女落个不好?可太太你的心里头呀,庶女和嫡女是一般般的分量儿!但是话说回来,嫡出的就是嫡出的,气度风貌儿和那庶出的就是不一样,瞧咱们家三姑娘,可要太太操了半分心?太太,你就等着以后享福就是了!”      春兰一张巧嘴说得苏三太太眉开眼笑起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可不就是正理儿?我的璃儿可从来就没让我操过半分心!你这小蹄子,嘴儿倒是巧,跟抹了蜜似的,说起话来让人听着怪舒服的!以后我可得好好的帮你找找,配个嘴巴拙的,让他每天就光听着你说话便好!”      听到苏三太太的话,春兰只是说了句“太太就会取笑我!”便不再说话,可她那两粒耳坠子却微微的打着秋千似的摇晃着,和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微微躁动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了,爬走 ☆、唱堂会世事无常   少了两个人,这午宴倒也一样热闹。虽说“食不言”,但姑娘们那两桌仍然是热闹非凡,一个个说着话儿逗乐。      李清音看了看坐在主座上的苏润珏,心里有点纳闷。      苏润珏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微笑,穿丝缠枝芙蓉戴得端端正正,鬓边白玉梅花步摇依然在摇曳生姿的轻轻摆动。难道她没有去水榭?又或者是自己妹妹李清芬先前一步去了水榭?李清音扫视了座位上的姑娘们,里面没有李清芬和苏润璃——是不是她们着了道儿?      想到这里,李清音心里不由得一阵暗爽,就算没能算计到苏润珏,把家里那个嫡出的算计了也是出了自己一口恶气。      坐在旁边的苏润珉此时却有点心不在焉,低着头扒着饭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下首的姑娘说话。看了苏润珉这副模样,李清音心中不由鄙夷,这苏府的大姑娘,空占了这个长字!一点儿胆量都没有,也不知她日后若是出阁了能不能镇得住内宅!      李清音眼波儿一转,想着今年年底及笄就能抬进高总督府,心里有点得意,苏润珉又能嫁得好过她?即算是苏府长女,她那身份儿搁在那里呢,若是不想去做贵妾,也不过就是那六品七品小官的正室太太,日后见了她,少不得要巴结奉承的。      苏润珉正食不知味的吃着饭,却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抬起头来却看到李清音一脸妩媚的看着自己,那笑容真是媚到骨子里头去了!苏润珉不禁有点自形残秽,这李清音,怎么就能生成这副模样!虽说自己家里三妹妹和四妹妹都是长相都是标致的,可都没有她能让人看了有尤物的的感叹。      “清音,你在笑什么?”苏润珉看着李清音的笑容越来越深,有点奇怪。      “我在想是不是你那三妹妹和我的四妹妹中招了,你看她们都没有来听雨轩。”李清音附□来低低的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有好戏看了。”      听了这话,苏润珉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来。      她是想着让苏润珏丢脸,可她没想到会牵扯到苏润璃身上,若是知道这事会累到苏润璃,借了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惹是生非!算计了苏润珏太太不会说什么,可若是算计了苏润璃,太太还不得把自己一身骨头全拆了?李清音是客人,吃过饭看过戏,起身拍拍灰就走了,而她呢?她是苏府的大姑娘啊,得留在这里看着这个烂摊子!想到这里,苏润珉深深懊悔了,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      李清音全然不知道苏润珉心里的计较,笑眯眯的看着太太那一桌上的人,苏三太太和李同知太太坐在一起,正和饭桌上的太太们说说笑笑。看着苏三太太笑倒也罢了,看到自家那个太太笑得开心,李清音就心里来气。不就是占了个明媒正娶吗?若是论出身,娘亲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家境也不错,只是外公没有官身而已。可李清芬的外公在京城清水衙门做那官又如何?逢年过节父亲少不得送些银子去,哪比得上自家外公,只要娘亲回去一次就能带回不少好东西!      你们就说笑吧,等会还有得你们难看的时候!李清音眼里闪过一丝阴冷,到时候我看你们的脸会成什么样子?一想到李同知太太吃瘪的脸色,李清音心里就开心到不行,等会可得仔细看好戏了,回家好说给娘亲听!      李清音和苏润珉各怀心思,一个暗自欢喜,一个惶惶不安,午宴就这么过了。      苏三太太笑嘻嘻的请各位太太小姐们移步去花厅,有四喜班唱堂会。      太太们兴致很高:“又有些日子没听四喜班的堂戏了,听说有个新角儿倒是不错,仿佛能和那小白玉比上一比。”      听到“小白玉”这三个字,苏三太太心里就一阵膈应,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是笑着说:“戏班子嘛,总得捧几个新人出来,要是总是那几张面孔,没得叫人看腻了去。”      周围的人皆是点头称是:“这小白玉也做了两三年的台柱子了,可不该换换新人了?要不是次次都看到那张脸,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苏三太太心里冷笑,这里面就有好几个太太和那小白玉风传是有些首尾的,现在看着她们跟没事人似的附和着她的话,倒都是些会做戏的,若是四喜班请了去登台,绝不会比班里那些戏子逊色!      点曲的牌子送了过来,众位太太一看,却不见那熟悉的曲目,皆感觉奇怪,于是喊了那班主来问:“怎么没了长亭送别?那曲子小白玉唱起来最有韵味儿!”      班主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说:“各位太太们不知,小白玉这几日身子不济,我原叫他在家歇息着的,他偏偏逞强要跟着来苏府唱堂会,却不想刚刚搭戏台子的时候眼神恍惚了下,从上面跌了下来,我已经叫人送他回去了。”      听班主这番解释,那些太太们都觉得可惜,今日竟听不到小白玉的曲子,但可惜归可惜,她们的眼神马上又被新捧出来的那个小生吸引了过去,谁也没有再想起小白玉的事情,除了那边坐着的李清音和苏润珉。      小白玉生病了?这绝不可能!晓芸回来说那小白玉听到传话就兴致勃勃的跟着她去了水榭,没有说到身子不适啊!李清音坐在那里,狐疑的看着那边的苏三太太,可从她平静如昔的脸上又看不出半点端倪。      而苏润珉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样看来应该苏润璃是没什么事情了,心里沉甸甸的包袱放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起戏来,旁边李清音看了更是心里堵得慌,觉得苏润珉真是没有头脑,以后都不可和她再一起商量事情。      四喜班没了小白玉照样唱了个满堂喝采,苏三太太打赏更是包得丰厚,班主接了打赏银子,偷眼瞄了瞄苏三太太的脸,似乎觉得她眼神凌厉,正警告似的看着他。心里不由得一慌神,额头上滴滴冷汗渗出。      猫着腰回到后台,班主娘子看到那个荷包鼓鼓的,喜笑颜开的抢了过来,一把揣在怀里,见班主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对着抢,心下觉得奇怪,拿了那双还没有卸妆的丹凤眼斜睨着丈夫,眼睑处粉红的胭脂格外娇艳:“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你就别问了,我们快些儿回去罢。”班主瓮声瓮气的回答,两手不空的收拾着东西。   班主娘子更奇怪了,跟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的问:“到底怎么了?小白玉呢?怎么都不见他?要走也得喊他一起走才是!”      班主的脸色大变,把自家娘子拖到一边小声叮嘱:“小白玉是死是活我不知道,但是你要记住,若是不想惹祸上身,那就闭紧了嘴巴,今天到苏府来唱戏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别人问起小白玉,就说他手脚不干净,被我们逐出四喜班,不知道去哪里了!”      班主娘子看他说得郑重其事,也慌了手脚,自去旁边把脸上油彩给洗了,过来帮着班主兜了各色道具装上马车,飞快的离开了苏府。      苏三太太端着一副温柔可亲的笑脸,送了各府太太们出了门。在门口和大家很客套的依依惜别一番。李同知太太是最后一个离开苏府的,苏三太太一边和她说这话,一边眼角不禁意般扫过李清音:“李太太,你家三姑娘倒是越长越招人喜欢了,看着这俊俏模样,又兼着伶俐聪敏,将来倒会是个有大造化的。”李清音听着这话里有话,低头站在一旁,心噗噗的跳得很快,也不知道苏三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同知太太瞥了一眼庶女,勉强的笑了下:“苏太太抬爱了,她哪就当得这般赞夸赞!”苏三太太淡淡一笑:“我话儿可没有说完呢,只是三小姐是要给高家去做贵妾的人,日后行事可要稳当些,贵妾怎么来说也是妾,是奴婢,行事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李清音听到这话,脸上变了颜色,似乎被苏三太太狠辣的话打压到了尘埃里,怎么也翻不过身来,李同知太太此时才脸上漾出一丝笑容,连连点头道:“苏太太说得极是,回府该好好拘着她学学女四书才行。”      看着李府的马车从苏府的大门口离开,苏三塔塔转身便换了一副面孔,走进内院吩咐那袁婆子把院门给关紧了,然后怒气冲冲的让夏妈妈去把把苏润珉和苏润珏唤进了清远堂。      润璃这时正带着葱翠黛青在后院药圃里给上次从西郊挖来的木芙蓉浇水剪叶,却见一阵风儿似的,品蓝蹦蹦跳跳的进了后院:“姑娘姑娘,我娘说她现在想去清远堂一趟,叫我和你说一声。”      直起身来望着品蓝兴奋的小脸蛋,润璃心中甚是奇怪,莫非今日苏润珏的生辰宴又有出了什么事情?要不是吴妈妈好好的不在含芳小筑呆着,这会子倒想往清远堂去了!身边的葱翠却按捺不住,拍了拍手上的泥巴,跑到了品蓝面前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品蓝扑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听说太太喊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去清远堂呢。”说完又神秘的加了一句:“听夏妈妈身边那个李婆子说,上午太太带她们去水榭抓了个男人!”说完笑着往前院走:“姑娘,我想跟娘去清远堂那边看热闹去,你得准我去啊……”      润璃看着品蓝跳着走开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好笑,什么准不准的,脚长在她身上,人早跑远了!      “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葱翠在一旁思量着:“抓了个男人,又喊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去清远堂训话……哟哟哟,可真出大事情了?”      润璃看了葱翠脸上一副很想知道八卦的样子,摇了摇头:“现在你可不会安心干活了,还不去洗了手到外面等着吴妈妈回来?”      葱翠听到润璃发了话,喜不自胜:“还是姑娘体贴我!”说罢也学着品蓝那模样跳着脚走远了。   这边润璃和黛青把剩下要做的事情做完,回到厢房,吴妈妈还没有回来,嫣红和绒黄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显见得是在等着八卦听,这倒让润璃惊奇了: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母亲发落了这么久?      嫣红和绒黄也坐在门边眼巴巴的望着外面,等着吴妈妈和品蓝回来。      不一会,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飞奔着进来了,穿着蓝色的衫子,可不正是品蓝?      跑进屋子,品蓝就默默的窝在一个角落里不再出声,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看上去是受了惊吓。      “品蓝,怎么了?”润璃走过去摸了摸品蓝的小脑袋。      “姑娘,哇……”品蓝站了起来,扑进了润璃怀里哭了起来:“太太要给那个男的灌药,会不会想杀了他?太太平常都是笑嘻嘻的,可今日她怎么了?我在窗户外面听夏妈妈和那李婆子说的,太太叫她们去准备一副药,晚上叫长贵他们去灌了给那个抓起来的男人喝!”      润璃一片茫然的看着含芳小筑的门外,心里也突突直跳。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苏三太太要下这么狠辣的手?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他和苏润珉苏润珏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品蓝那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润璃心里也是一片怜悯,小小年纪就听到这样的秘辛,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拍了拍品蓝的肩膀,润璃小声温和的说:“品蓝乖,太太不是要杀那个男人,或者是他有病,太太想给他治病呢!”      “姑娘,你别骗我了!”品蓝挣开了润璃的手,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太太说给他灌的药,绝不是素日里姑娘你给人治病的药!”她把头埋在膝盖间,不再说话,小小的身子显得非常萧瑟。      润璃心中也很沉重,她猛的发现这几个月以来,身边的一切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慢慢的从温情脉脉中走了出来,原来苏府并不像她原来想象的那样,温馨而美好,随着她慢慢长大,曾经的那份平淡如水已经逝去,整个苏府似乎暗流汹涌。据说京城的苏府更是院大宅深,也不知道还会有些什么事情在前面等待着自己。       ☆、金风玉露七夕夜   吴妈妈总算是回来了。      刚进门她就觉得今日这含芳小筑气氛甚是怪异。素日里她在外面转了回来,嫣红绒黄那几个丫鬟谁不是立时就围了拢来,眼巴巴儿的望着她,想听她在外头听了些什么回来?而今日,一个个闷着不做声,连姑娘脸上都是一番沉思的模样,似乎在想心事。      “绒黄你这个小蹄子,也不知道给妈妈泡盏茶来。”吴妈妈端了一张小杌子坐在润璃身边,咳了一声。      往日哪用得着自己吩咐?茶水早就送到手里了,今天是怎么了?      吴妈妈眼睛溜了一圈,也找不出原因来。      “娘,太太真的要杀那个人吗?”这时品蓝睁着大眼睛,挨挨擦擦的走了过来,害怕的蹲在她身边。      吴妈妈奇怪的看着品蓝:“你都听谁说了些什么?太太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杀人?”      葱翠听了这话,赶紧跳着过来:“妈妈,你都听了些什么?快和我们说说!”      吴妈妈总算找到了个听八卦的对象,重重的叹了口气:“啊哟哟,今日差点要出大事了呢!你都不知道啊,大姑娘和那李同知家里的三姑娘……”说到这里,吴妈妈很技巧的停了下来,眼角扫过嫣红绒黄她们。      绒黄瞅见吴妈妈那扫过来的眼风儿,笑嘻嘻的把一盏茶水送到吴妈妈手里:“哟,妈妈是在等我的茶水呢,这可是姑娘给你特地制的药茶,先喝两口润润嘴!”把茶递给吴妈妈以后,自己顺手抄了一条小杌子坐到吴妈妈身边。      吴妈妈喝了口茶水,环视四顾,觉得找到了原来的感觉,这才慢悠悠的继续说了起来:“大姑娘和李同知家的三姑娘,定得好计谋。找人买通了四喜班的小白玉等在水榭里头,然后派人骗了四姑娘过去,想要……”说到这里,看着品蓝托着腮帮,认真的听着她说话,吴妈妈停住了话头:   “品蓝,你先出去耍子!”      “不嘛,娘,我要听你说!”品蓝睁大了眼睛说:“骗了四姑娘去想要做什么?”      吴妈妈脸上一红,含混着说:“就是做那个……嗐,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嫣红绒黄葱翠,你们该懂的罢?”      润璃心里憋着笑,脸上可不敢显露出来,心想这做什么还用解释吗?不就是想行那男女之事?这苏润珉和李清音可也真狠,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出来!      吴妈妈看了看周围几个丫鬟脸上都是一副“我知道了,你继续往下说”的表情,如释重负,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大姑娘身边的宝珑是个心细的,觉察着不对,就派了宝琳去给太太报信儿,太太即刻带了夏妈妈和几个婆子过去就把那小白玉抓了!哟哟哟,可真真不得了呢!李婆子和我说,她们把水榭的门踢开时,见到四姑娘……”      “四姑娘没什么罢?”葱翠快人快语:“要是被那小白玉得手了,那该怎么办?只能剪了头发去庵堂里做姑子了!”      “四姑娘为什么要去做姑子啊?”品蓝睁着纯洁无邪的眼睛反问:“四姑娘肯定不愿意持斋的,那斋饭每天吃肯定会难受的!”      “因为她若是名声毁了,就只能去做姑子了!”葱翠倒是没有吴妈妈那么多顾忌,开始对品蓝谆谆教诲:“所以品蓝你可要记得,千万不要和男子有牵牵扯啊。”      品蓝摸了摸头:“我在家经常和弟弟打架玩呢。”      “那不算!”葱翠恶声恶气的回答:“听你娘说完,别打岔!”      “四姑娘差点儿有事情,幸亏太太去得及时。”吴妈妈看着品蓝总算不再纠缠,歇了口气继续说:“太太刚刚把大姑娘抽了二十鞭子,四姑娘好似受了极大惊吓,当场就晕倒了。现在太太把小白玉捆在柴房里,等着明天交到府衙去,说他手脚不干净,半夜去人家家里行窃,把他判个流放西北就行了。”      “娘,我分明就听到说太太准备了一副药,叫长贵他们去灌了给那个人喝!”品蓝气鼓鼓的一嘟嘴:“娘,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个药又不是毒药!”吴妈妈不以为然的说:“那药是哑药,喝了只会哑了嗓子,不会死人的!谁叫他做下这样的事情,要是宣扬出去,不仅四姑娘的名声毁了,就是苏府的名声也要跟着坏了!”      润璃心里默然,四喜班的台柱子,不就是有一把好嗓子吗?现在他最值得骄傲的资本被毁去了,润璃不敢想象他下半辈子该过怎么样的生活,对于小白玉这种名伶来说,毁掉他的嗓子或者比夺去他的性命更可怕!可是这小白玉也算得上咎由自取,如果他不好女色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能怪苏三太太的手段狠辣。      “吴妈妈,那小白玉不会写字吗?若是他会写怎么办?”葱翠有点担心。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太太早就派人摸过底了,小白玉是个孤儿,被四喜班从小收养的,学唱戏是口口相传,根本不用看戏文的,他只会唱戏,并不识字!”吴妈妈沉默了下,可能也觉得小白玉有些可怜,但转瞬她又补充着说,似乎在安慰自己:“谁叫他要色迷心窍,若是他不那样做,也不会有这等祸事了!”      确实如此,有因必有果,润璃心里不住的告诉自己,不能一味的同情别人,就像这小白玉,若是他没有那种非分之想,也不会落到这等下场。在这个世间,人万万不可心软,那中山狼的故事听着可笑,但实际上很多人都不自觉的演绎了各种翻版。农夫把冻僵的蛇放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保护它,结果却被它反噬。若是不这样对待小白玉,他出去一通乱说,不仅苏润珏,就是整个苏府的名声都会被毁掉,唯一能做到的是让他开不了口。      世界上有两种人是不能开口说话的,一种是哑巴,一种是死人,显然苏三太太还算是手下留情,没有取他性命。失去了嗓子和失去了生命相比,恐怕任何人都会接受第一种惩罚罢?      “姑娘,我们就别管那小白玉了,赶紧吃过饭去院子里乞巧去!”葱翠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沉默着,轻轻咳了一声。      “对啊,今天可是七月七。”绒黄也点了点头:“今晚漂针我肯定是头一名!”      “谁不知道你心灵手巧呢?”葱翠笑着推了她一把:“我呢,心灵手巧说不上,但是漂针的针影儿肯定要比姑娘细!”      润璃站起身来捉住葱翠的手看了看:“就你这样也敢和我比,针黹女红我们这里头也就绒黄厉害些,其余的人都半斤八两,你竟然还好意思来挤兑姑娘我!”      嫣红在旁边抿嘴一笑,推了葱翠出去:“你这个疯疯癫癫的,亏得姑娘不计较你!”顺手打起湘妃竹的门帘:“姑娘,吃饭去罢。”      用过饭,润璃带着丫鬟们到了后院。      院子里吴妈妈早带着人布置好了,一张小几子上摆着香炉,旁边的盘子里盛着各色瓜果。      “姑娘,该拜仙了。”吴妈妈递给润璃一炷香。      拜仙是七月七日的习俗,闺中少女对着天上的双星焚香祝祷,希望能得到庇佑,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拜仙以后便是漂针和乞巧,少女们把针投入水中,看谁投出的针影最细,那就预示着谁的手最巧,最后便是用各色瓜果向织女乞巧,希望能分到一点心灵手巧。      今晚是上弦月,弯弯入钩,清亮的挂在天边,浮云如纱幔般被月亮的角给牵扯住,隐隐约约在那月牙旁边徘徊。天空繁星万点,润璃根本分不清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拿着香烛站在蒲团前张望了半天。偏过头来,却看见葱翠的眼睛亮闪闪的往天上看,脸上有一种憧憬之色。      往年含芳小筑过七夕总是绒黄有兴趣,今年连葱翠都重视了,是不是说含芳小筑的姑娘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有点小心思了?      润璃抿嘴一笑,拿着香跪了下来,朝天空拜了拜,刚刚准备从蒲垫上站起来,突然,一个锦囊从天而降,掉在了香炉前面。      “这是什么?”吴妈妈有点害怕的往四周看了看。      “可能是织女娘娘看咱们家姑娘祝祷得诚心,赏赐下来的吧?”葱翠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那个锦囊,眉眼带笑。      ——这不正常!      润璃看着葱翠这模样就觉得有什么古怪,突然有个东西从天而降,她不但不害怕,反而眉开眼笑的跑上去收起来?      “葱翠,你给我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润璃朝葱翠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没有没有,我哪敢背着姑娘干坏事呢?”葱翠突然意识到自己动作太过显形,吐了下舌头,把那个锦囊举到润璃面前:“姑娘,这是有人送你的七夕大礼呢!”      “有人送我的七夕礼物?”润璃心里一轮便知道这肯定是那个无聊的梁伯韬做下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看了看葱翠,却见她脸上有着极不正常的红润:“你快和我说,是不是和谁串通好了,只是瞒着我?”      “姑娘,我能和谁串通啊?只不过是今日晚饭前,世子爷那个暗卫来过,告诉我世子爷托他件七夕的节礼给姑娘……”说着说着,葱翠的头便低了下去,声音也细若蚊蚋,脸上的红润更深了。   原来如此!      看着葱翠脸上的红色,润璃不禁有了怀疑:“葱翠,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世子爷那个暗卫?哦,对了,他不是有两个贴身的暗卫?你喜欢的是暗云还是暗雨?”      头顶上的树枝簌簌作响,还摇落了几片树叶。      “姑娘,哪有你这么问人家的!你……”葱翠没想到润璃竟然会如此单刀直入的发问,又羞又气,一跺脚,捂着脸就闪进了含芳小筑的内室。      “我这样问也没什么吧?”润璃望了望身边几个丫鬟,她们都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你们别这么看我!其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的。我也就想知道你们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而已……呃,你们如果不愿意我说这些就算了,我们来漂针吧。”      绒黄第一个拈起针往那盆水里投去,针无声无息的直直插入水中,须臾又浮了上来,就这月影,有一条幽幽的影子落在盆底。      “咦,绒黄,你今日怎么漂出这么粗的针影了?”嫣红在一旁看着那水盆儿,奇怪的问:“素日你的都是最细的,今日可要落后了!”      “我觉得应该是她刚刚听了我的话心神不宁罢?”润璃在一旁吃吃的笑:“合着我的丫鬟们一个个儿的都有心事了?也难怪,你们很快就要及笄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本属正常,只是别看错人了就是。”      绒黄和长喜,这已经是含芳小筑里公开的秘密了,润璃甚至都已经在盘算着绒黄配人的时候该送多少添妆银两,而其余几个大丫鬟,目前情况不明朗,但从今晚葱翠的反应来看,肯定是有什么情况的。      想到这里,润璃攥着那个锦囊,返身走进了内室去找葱翠。      西厢房里面,倚窗而坐,眼神呆滞,面露微笑的那个傻丫头,难道就是原来那个伶牙俐齿的葱翠?      润璃心里暗自觉得好笑,蹑手蹑脚走过去,然后在她身后轻声问:“你在想谁呢?”      葱翠被唬得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是润璃,变得忸怩起来:“姑娘,你怎么能这么吓唬葱翠!”      “你老实给我交代了吧。”润璃晃了晃那个锦囊:“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和世子爷的暗卫什么时候对上眼了?”      葱翠脸上一红,低着头小声说:“从应天府回来,我在后院练阮妈妈教我的功夫,那个叫暗雨的,有时会来指点我几招,就这样熟了。”      原来如此。      润璃把锦囊打开,里面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盛着一支琉璃簪子,极为精致,白玉雕琢出的盘花上有小东珠串丝成花蕊,一对翡翠蝴蝶比翼,丝毫毕现,触须由金丝制成,遇到风便微微颤抖,那双翅膀也似乎灵动起来,像是要展翅飞离那花枝一般。      “暗雨说,这是世子爷特地在京城琉璃斋里面定制的,请了大师傅专人设计,大周这种款式的簪子,只此一支!”葱翠看着那支簪子,眼里有着骄傲的神采:“姑娘,世子爷对你可真好。”      “罢了。”润璃把匣子关上,心里想到梁伯韬那晚在应天府在她窗前的情景,不禁脸上一阵发烫,却又不想在葱翠面前露了痕迹:“我对他送的东西没有兴趣,也不希望他送我什么东西。且不说我对世子爷没有那种心思,无法回报他的情意,就是这些东西若被人发现了,那我该如何自持?”      润璃把匣子交给葱翠:“你帮我去交给暗雨,对他说,怎么样送来的,就怎么样拿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办呢,总不可能让润璃爽爽快快的就应承了梁伯韬的情意…… 写到这里,觉得润璃让葱翠把簪子去退了就觉得她有点矫情,可貌似她也是在想保护自己,因为她这时候还不能确定到底能不能相信梁伯韬,能不能把自己的将来赌上去 还是要个时间段去接受会比较好一些,所以这一章润璃才会矫情一把,各位菇凉表骂她啦 今日双更完了,望查收…… ☆、知府换汤不换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订阅收益每天直降十块,一直以为是自己写崩了,好惶恐…… 昨天无意换了个浏览器搜自己这篇文章,发现多如牛毛的盗文网在转载,其中有几家每天点击都有200多,有些点击已经近万,可我这文入V还不到两周啊! 特别是有一家叫秋舞中文网的,有读者留言:大周行医记事的最新章节找了好久了,还好终于找到这个网站,大周行医记事这本小说真的很好看,希望秋舞文学网可以免费推荐更多的好看小说给读者! 深深被震撼了,这个读者是多么喜欢我的文吖,找最新章节找了好久……泪奔~~o(>_<)o ~~希望免费推荐……是不是看到有人在偷东西,他也会鼓掌叫好,还希望分一点给他呢? 作为作者真的很辛苦,像我每天双更,至少在电脑前要坐五、六个小时,忍着颈椎肩膀的疼痛,冒着脸上长斑的危险在更文,有的作者甚至是靠着写文给孩子赚奶粉钱!为什么就不能尊重我们作者的劳动呢?有些读者说,你写的好垃圾,看不下去,所以不想花钱买着看,那为什么一转身就去看盗文网上的最新章节呢?入V前有几十章就足够让读者了解这篇文是不是你想看的,不想看就直接弃文,为什么还要去盗文网搜着看呢? 为了方便读者,我没有放防盗章,害怕爪机党看不到标题误买,可现在看起来也只能偶尔做一做防盗工作了。看文的菇凉们注意了,明天我更新的两章都不要买!!全是防盗章!! 明天不会更新,后天下午三点半后可以连续看四章。明天更新后一小时内订阅的我会当做盗文号举报,请各位菇凉理解我,明天不要订阅文章,后天我会一次把明天后天的四更全部送上……谢谢理解啦……   但那簪子却没有能退回去。      据葱翠转述,暗雨说若是他把小匣子退给世子爷,肯定会受到不轻的惩罚,葱翠心一软,把小匣子又拿了回来。      看着那个小匣子,看着葱翠的愁眉苦脸,润璃无奈的把它拿了过来,锁在梳妆台的最下面那层。假装没有接到过这件节礼,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如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假装对梁伯韬的感情视而不见。      七夕过后,苏府一切平静如昔,唯一的变化就是苏润珉和苏润珏两人足不出户的在梨香院和思过院抄女四书,每天都在抄,苏三太太似乎没有叫她们停下来的意思,还派了黄姑姑和刘娘子专程去指导她们抄女四书时的仪态以及书法是否有所长进。      而那个被抓的小白玉,第二天就不再是苏府下人们议论的话题,似乎他那天没有到苏府来过,四喜班也似乎从来没有小白玉这样一个人,他无声无息的消退出了人们的闲聊话题,仿佛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伸出一只手掌,似乎能感觉到光阴指尖流逝的柔软。      润璃的日子过得非常闲适。      济世堂这段时间都没有遇到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需要她出手,坐堂的汤大夫他们也培养了一批学徒和医女,人手足够,不需要她操心,就算有什么事情,派葱翠和黛青出去也能解决。      她每天在含芳小筑里继续研究她的成药,她的青霉素研制已经告一段落,目前她正在攻克牛痘的提取。古时的天花也是一种极其危险的病症,出了天花的人一定要得到细心护理,但是就算护理得当,还是会有很多人死于天花引发的各种并发症。      据清代《痘科金镜赋集解》中记载说:“闻种痘法起于明朝隆庆年间宁国府太平县(今安徽太平)……由此蔓延天下。”明代有痘衣、痘浆、旱苗、水苗四法来治疗天花,虽然效果不如接种牛痘,可毕竟还是能挽救一部分人的生命,但她翻遍大周的药书,却没有看见哪一本上面提到这几种方法,所以她想研制牛痘,以预防将来可能会遇到的天花病症。      师傅和梁伯韬都会定期修书来杭州府,所以她对京城形势也有一定的了解。现在朝廷立储一事虽还未提到明面上来,可暗地里却是激流汹涌,就算是南山隐叟这等不愿搀和朝政的人,都有不少官员暗地里来联系,希望他在给皇上看病的时候不经意的给自己所拥立的皇子说上几句好话。   从师傅的信里得知,有一贵闼公子出资在京城办了一家济世堂,请他去做坐堂大夫,他不知对方底细,不敢贸然答应,后来对方拿出润璃的亲笔书信,他方才答应下来,现在他已经从武靖侯府搬了出来,就住在济世堂的后院,倒也悠闲自在。      师傅信上还提起过武靖侯府内宅似乎不太安宁,他住在武靖侯府外院才几个月,就已经见内宅抬出过两个被打死的丫鬟了,看着那些年轻的女子毫无气息的被破席子裹着从内院抬出来,他就心里膈应得慌,所以许公子请他去济世堂做坐堂大夫,他第一天允了,第二天就马上搬出了侯府。   看起来这侯府的宅斗不会比高总督府上差啊!润璃暗自感叹,随手拿起了梁伯韬的信笺。上面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话,也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在信末问了一句:那琉璃蝴蝶翠玉簪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合她心意?是不是天天簪在发间?      美什么美?根本就不合心意!扔在梳妆台最下面那个抽屉里天天锁着!      润璃恨恨的把信笺扔到了一边:“葱翠,快点把这些信都拿去烧了!”      葱翠在旁边看得真切,抿嘴一笑,先用小钳子拨了下暖炉里的银霜炭让火旺一点——已经是十一月天气,虽然江南并不是很冷,可房间里已经开始烧暖炉了。      “姑娘,我觉得你似乎有点偏执。”葱翠把那信笺撕成两片投入暖炉里,瞬间,火苗舔着信笺,那白色的信笺就蜷缩了身子,慢慢化成灰烬:“其实世子爷对你这么情深意重,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他呢?”      “很多的事情,我们不能随自己的心意,人活在这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润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斜靠在美人榻上,托住腮帮,衣领上镶嵌的白色狐狸毛茸茸的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更映出一双眸子黑亮有神。      葱翠偏头看了看自家姑娘,有时候姑娘说的话含义挺深的,她就听不懂。她的世界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喜欢的就靠近就依顺,不喜欢的就看不起用话去刺。      “姑娘,我们快要回京城了吧?”绒黄把衣服上的绣花完成了最后一针,用小剪子把线头剪去,然后举起衣服对着窗户外面照了下:“这珍珑坊的衣服样子还真是别致,姑娘,你回京就穿这件衣服进老宅,准能镇住那个大房的太太,别以为我们家老爷只是四品官就看轻了我们!”      前些日子,苏三太太请了珍珑坊的几个师傅来内院,给苏府三个姑娘都量身做了四套外面的冬衣,四套小棉袄,配着还每人做了一件缂丝镶银鼠毛披风,又给每人添了两件中毛和一件大毛衣裳。下人们见着这次冬天裁衣多了皮毛衣服,大家于是都猜测可能是要回京城去了,否则平常几年,都没看见添中毛和大毛衣裳的,京中可比杭州府寒冷,不添几件皮毛衣裳,这冬天可熬不过去。      今天珍珑坊把润璃的衣裳送过来之后,润璃发现还多了两件披风,一件是细纹羽纱云锦缎的,大红颜色里嵌着银丝条,有个围兜帽子,镶着白色狐狸毛;一件是浅紫色的蜀锦,底下有最新款式的宝相纹镶边,脖子那有一枚墨绿色玉石搭扣。润璃知道这是苏三太太用私房钱给她另外添的,心里不由得一片温暖。展开那件大红披风,觉得颜色太艳,于是叫了绒黄在衣服下摆上绣了一幅白梅,用素淡的针线压住那抹鲜艳,白梅图案正好又和冬天应景,倒也平添了几分别致。      “没必要这么招摇,穿哪件衣裳不是穿?穿哪件衣裳不是一样要过日子?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苦恼的是她们,不是我。”润璃展颜一笑:“我们随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刚刚说到这里,就见苏三太太身边的夏茉掀起门帘走了进来:“三姑娘,老爷说今晚在听雨轩设宴,指着名儿要你去用晚饭的。”      润璃惊愕了一下,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听雨轩设宴了,今天又来了谁呢?      等及到了听雨轩,润璃方才知道原来是苏三老爷的同门师弟,广州府同知赵宇光大人过来了。   虽说是同门师弟,这位赵大人的年纪可比苏三老爷要大得多,看那相貌,差不多大了一轮以上(注释:古人同门排序不论年纪大小,只按考中进士的年份排列班辈,这位赵大人是在苏三老爷中进士之后一年中的,故称苏三老爷为师兄)。见润璃带着几个丫鬟走进听雨轩,那赵大人笑着对苏三老爷说:“这就是苏师兄的千金了?”      苏三老爷得意的一点头:“正是。若赵师弟对于济世堂有什么不解之处,尽可以询问小女便是,杭州府的济世堂就是小女所办。”      “原来如此。”那赵大人听了微微点头,又看了看坐在下首的苏润璘:“苏师兄一双好儿女,端的是芝兰玉树,流光溢彩照华堂!”      听了那赵大人文绉绉的拽词,润璃心中暗笑文人就是迂腐,向那位赵大人福身后便在苏润璘身边坐了下来。苏润璘看到几天没有见的妹妹,自是问长问短,润璃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家只大了几分钟的哥哥,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觉得他只是自己的弟弟而已,在自己眼里,好像他只是个很可爱、没长大的孩子。      “苏姑娘,下官冒昧问几个问题可否?”      润璃听着上座的赵大人问话,抬起头来微笑了下:“赵大人有话请说。”      原来这位赵宇光大人在广州已经任了五年同知,颇得上司赏识,隐隐有推荐之意,听闻同门师兄苏三老爷今年将回京述职,自是会留京上任,杭州知府之职空缺了出来,于是托人去吏部花了重金打点了一番。那吏部侍郎见他是个知趣的,特地去调了他最近几年的考绩卷宗出来,翻阅完毕发现连续几年都是优等,况且又在同知之位上已经做满五年,升任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于是暗地里答应了他,只等今冬吏部调换之时把他的名字报奏上去。      那赵大人喜不自胜,于是想着来杭州府找苏三老爷,提前熟悉下杭州的风土人情,兼问问民事和政事。来杭州府以后,这位赵大人住在同福客栈,在市井街头转了几天,闻得济世堂的美名,不由心往神驰,又听说这济世堂是苏知府的姑娘开办的,颇为苏知府笼络了不少民心,这位赵大人更是醍醐灌顶般,决定好好来问下济世堂的经营模式,准备来杭州上任以后也把这济世堂继续开下去,为自己收买人心。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是能为百姓着想就行,润璃并不鄙视这位赵大人的想法,于是很详尽的把济世堂如何经营向他讲解了一番。      赵大人听了连连点头:“如此甚好!贫寒百姓有个治病的去处,自然会安心耕作了。”      “是。”润璃脸上露出了调皮的微笑,因为她想到了杭州医会的段会长。      早些日子,那回春堂的段会长带着人来找了济世堂的掌柜,话里话外是叫他准备把济世堂关门,要不是就要加入杭州医会,和他们一起统一诊金和药费。掌柜的也知道苏三老爷不久即将离开杭州府回京了,也在犹豫,苏知府走了以后没有人支持济世堂,还不知道能不能维持得下去?      医者父母心,杭州医会这些无良之辈眼里却只有利润,没有一颗仁人济世之心,可自己也能怎么办呢?她没有超能力,一夜之间把他们全部洗脑,让他们有自觉为患者着想的心思,只能想办法如何在走后让济世堂不关门。虽然她决定把那三百亩药田免费租给济世堂,可那药田产出毕竟有限,只能对付着添置药材器械,无法支付薪酬。大夫伙计们虽然都愿意在济世堂做事情,可若是不能支付薪酬,时间久了自然会支撑不下去,而现在这位赵大人竟然有想继续开办济世堂的想法,这不能不让她惊喜万分。      虽说这位赵大人的目的只是想为自己博个好官声,到时候政绩考证上能连续评优,积累下来就是他升职的依据,可他的做法却能导致济世堂继续给贫苦百姓看病,何乐而不为呢?想到早几天还是趾高气扬来找场子的段会长,润璃就有一种很解气的感觉。      若是赵大人接任以后,济世堂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改变,是否段会长会鼻子都气歪呢?润璃还听说杭州医会的正副会长在家里供养祖师爷的时候都要虔诚的焚香祷告,要祖师爷保佑苏三老爷顺顺利利的加官进爵,赶紧回京城任职呢!现在祖师爷倒是听到他们的心声,替他们达成了心愿,可若是日后知道新来的赵大人一样支持济世堂,不知以后他们该怎样向祖师爷祷告了?      屋子外面寒风呼啸,听雨轩内却温暖如春,暖炉把小厅烧得暖暖的,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开心的夹了一筷子灯影牛肉,润璃吃得眉开眼笑,今天的饭菜可真是好吃,厨娘许是去哪里进修了一番罢?       ☆、却想好风凭借力   十一月过去,这十二月一来,年关就迫在眉睫了。      苏府这些天都很繁忙,阖府上下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回京。      牡丹苑的内室现在铺的是赵宇光大人送来的上好羊毛毡毯,据说是波斯国运过来的,四角织的菱形花纹,中间却是一幅人物故事,大约是它们国家经书上的一个典故。内室里的销金铜兽里燃着沉香,兽唇里吐出丝丝烟雾,内室里充满了微微的甜香味道。      苏三老爷看了看正在小桌子前拿了笔写字的苏三太太,慢慢走了过去:“佩蓉,你在写什么?写诗?多少年没见你写过诗了?”      苏三太太抬起头,看了苏三老爷戏谑的脸,没好气的哼了一下:“写诗?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写诗!你看这到处都是事儿!要回京了,光是收拾这宅子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呢!”      苏三老爷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佩蓉,不如就把这宅子卖给赵宇光大人罢!到时候他来杭州就不用费心再去寻宅子了。”      “卖掉宅子?”苏三太太斜着眼睛看了苏三老爷一眼,一本正经的说:“老爷,你未必不知狡兔三窟?我宁可留些人到杭州打理着这宅子,也不愿意卖掉!日后若是出了些什么事情,我们还有地方可住呢!”      苏三老爷心里突然一片凄凉,太太这番话提醒了他回京以后要面对的形势,沉默了一会,苏三老爷点点头,无奈的说:“就依你罢,宅子留几个放得心的打理着,不卖了。致仕以后我和你一起回这宅子住着,这里清静,风景也好。”      苏三太太默默伸出手指在苏三老爷手心上划了两个圈,低声说:“老爷,怎么就想着那么长远的事情了?我们都别说这些了,想着回去的时候要带些什么东西。”      “年礼都准备好了罢?”苏三老爷沉吟片刻说道:“现在母亲正在帮我们收拾凌云园,跟我们园子相毗邻的那家要回老家去,把宅子卖给我们苏家了,母亲把那宅子和我们凌云园打通合成了一处,听说大房和二房有不少意见,你记着给他们的年礼多添些,免得他们心里攀比,自然有些不平。”      苏三太太点了点头:“妾身记下了,明日派人去采买些值钱的东西,不让他们觉得我们占了多大的便宜。”      看到妻子如此贤惠体贴,苏三老爷不由得心情大悦,伸手搂住苏三太太:“佩蓉,过几日你先带着璘儿他们回京,我等赵宇光大人来杭州交割完毕以后再回京来,以后我们就在凌云园里安安心心过咱们的小日子。”      苏三太太感觉到夫君的手臂突然用了一分力气,抱着自己的身体逐渐有了变化,不由得娇嗔:“老爷,你都不想妾身陪你一起走?妾身若是带璘儿他们先走,谁又来照顾老爷的饮食起居?”一边说着,一边心里迅速盘算,留下大姨娘还是二姨娘?不行,留哪一个她都不放心!可若是不留人,又怕有心大的丫鬟爬床,真真是很难安排!      “若是你不放心,那就留下你,让璘儿他们自己去京城就是了……”苏三老爷开玩笑的说,用下巴蹭着苏三太太的耳际,眼神逐渐热烈。      “妾身就是不放心了,老爷!”苏三太太转身抱住了苏三老爷的腰,媚眼如丝,呵气如兰:“我要和老爷一起走,老爷,你就答应妾身罢……”      苏三太太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唇红齿白,笑语嫣然,苏三老爷早就酥软了身子,看着妻子的模样,脑子里就想到了那首古诗: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想到这里,不由情动,一把抱紧了苏三太太,低声说:“我答应你便是了,咱们一家人一起走。”      听到这句话,苏三太太眉眼弯弯,美人计在适当的时候还是该使出来的!      几天以后,苏府总算是要离开杭州府,准备去京城了。苏三太太留了长安和长宁两家人在杭州打理宅子。木樨和水香自是极为乐意的,不仅能拿份例银子,这院子里还有不少出产,例如瓜果花卉,拿了出去卖,这可是真金白银呢。      木樨和水香——现在叫长安家的和长宁家的了,含着泪谢过了苏三太太,知道她是念着多年的主仆情分,这才给了她们这桩好差使。      正在这时,夏妈妈来禀,说李同知太太来了。      “快快请了进来!”苏三太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亲自迎到了清远堂门口。虽然李同知太太俗气得紧,但毕竟在杭州府这些日子,却是和她来往最密切,现儿要离开这里了,方觉得有些不舍。   只见李同知太太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婆子走上前来,眼睛里带着笑:“苏老爷苏太太在这杭州府熬了九年,总算是要回京去了!”转身朝那个婆子说:“金妈妈,快把我送给苏太太的贺仪呈上来!”      金妈妈走了过来,双手呈上一张大红底色烫金字的拜帖,苏三太太接了过来交给了身边的夏妈妈,然后拉住李同知太太的手往屋里走:“清芬呢,是不是去含芳小筑去找璃儿玩耍了?她们都不爱和我们坐一块说话,唉,我们真是老了……”      李同知太太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们家芬儿就只和苏太太的三姑娘投缘,和别人都不怎么说得上话来,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听到这话,苏三太太心底里有些许疑惑,平白无故的,李同知太太怎么会说她家李清芬和璃儿情同姐妹?莫非话里有话?想到这里苏三太太就有些不快,李清芬倒是个好姑娘,可惜自己并不想聘她做儿媳妇,且不说你比璘儿大一岁,就是李同知的内宅不宁她都不会考虑。自己连把苏润珉嫁去李同知府上都不愿意,更别说替璘儿定下李清芬了!      可是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受恭维滴样子,苏三太太笑得风轻云淡:“谁家姑娘出阁前没两个闺中密友呢?我们做姑娘那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子?”说完看了身边高脚鸬鹚般的李同知太太一眼:“怎么样了,你们家那个现在可安分些了?”      李同知太太本来是刚刚坐得端端正正的,一听苏三太太如此问,眼圈一红,斜签着掏出了一块手帕子擦了擦眼角:“还能安分了去?自从高府定下那狐媚子的女儿去做贵妾,天天儿在内宅里闹腾得不行,仿佛是自己被抬去做正室太太一般光景!本是说及笄以后就抬去应天府的,可听说高府聘了了高太太娘家侄女做妻室,那姑娘性子倔,压着说贵妾不贵妾的,总归得在她后头进门!”      “高太太娘家侄女?”苏三太太沉吟了下:“高太太出身徐国公府,那高公子竟是定下了徐家的姑娘?那也算是高攀了,毕竟高总督家是没什么根基的。”      高太太接过夏茉端上来滴茶盅,搁在旁边滴小几上,叹了一口气:“我倒也巴不得那许姑娘好好拿捏下那狐媚子生的女儿,可偏生老爷吃她那撒娇撒痴的一套!听到高府派人传来的信,她就说心口痛,旧疾犯了……”      说到这里,李同知太太的眼泪珠子溅落下来,不是刚开始那般,红个眼圈,只是想博同情而已——因为她实在太难过了。      现在的李同知大人,从府衙回来就差不多化身了二十四孝的孝子,天天守在那大姨娘的屋子里,嘘寒问暖,请医延药,生怕一个不周到,自己心尖上那个人就要受更多的苦,而李同知太太和她的一双儿女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苏三太太虽说不经常出门,可也听人风言风语的说了些李府之事,倒也能理解李同知太太此刻滴心情,但是帮人也得量着力儿不是?总不能损了自己家里去救济别人罢?所以苏三太太也只是陪着红了一双眼圈,也不开口说话。      李同知太太斜眼看着苏三太太并没有松口的意思,自己也知道家里情况复杂,恐怕苏三太太不想卷到这一淌浑水里面来,于是只能退而求次了。心里带着遗憾,但是口里却装着轻松:“我今儿过来,却是想求苏太太一件事情的。”      果然来了吗?苏三太太心里一阵犯难,脑子里迅速的想着开口拒绝的借口。      清远堂的门帘现在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双层夹棉松江三棱布,把堂外的北风隔绝在帘子外边,屋子里的暖炉烧得旺旺的,整个房间都温暖如春,所以苏三太太在上座坐得笔直,手心都隐隐约约有了细细的汗珠。      “我是想苏府回京城滴时候,顺便把我家芬儿一路捎去。那狐媚子的女儿现在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我不愿意见着芬儿被她娘儿俩欺负了去。刚刚好我母亲前些日子派人送信过来说明年大挑,想接了芬儿去京城住着,看到时候是不是能进宫候选。即算选不上,也可以顺顺便便在京城帮芬儿找个合适的郎君。”      听到这话,苏三太太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面,身体明显的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你要说得如此郑重其事!有这等好事情,你却一直不来和我说,只是一味的瞒着我!这又算什么难事儿?一条船坐过去,多几个人而已!再说我家璃儿有清芬陪着,路上也就热闹了!”      苏三太太说得诚心,李同知太太也满脸堆笑:“什么好事情呢,只要清芬能安安稳稳的,那我这个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苏三太太转身吩咐夏茉:“你进去叫秋盏到我梳妆台第三格里拿出那支新在金玉堂订制滴七宝玲珑簪子来!”说罢对李同知太太亲亲热热的说:“我这次在金玉堂订了一批首饰,想回京城的时候给家里几个侄女当礼物的。这七宝玲珑簪是里面成色款式最好的,本来想留着给璃儿用,听了李太太这样的喜讯,就先拿了给清芬做贺仪罢,李太太可千万不要嫌弃!”      李同知太太听得苏三太太如此说,愣了愣,眼泪又开始浮现,磕磕巴巴滴说:“怎么敢当?苏太太何必如此客气!”      “当得的,当得的!”苏三太太春风满面,心里是真正的欢喜。      只要不提出要和苏府结亲,送一支七宝玲珑簪又如何?现儿双方都没有心结,关系又更亲密了一层,何乐而不为?      片刻,夏茉便拿着一个锦缎盒子出来交给苏三太太。      苏三太太把盒子打开,推到李同知太太面前:“你看看这金玉堂新出的款式,可不是更华贵了些?新来的那个大师傅倒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李同知太太看了眼那盒子,心里感概万千。      那簪子,不消说是极好的,从簪子的成色和款式来看都是上等货色,特别是簪子头上那颗粉色珍珠,有指甲盖大小,圆润光洁没有瑕疵,更是极品。      虽说苏三太太应下了事情,芬儿又平白得了一支宝簪,可是李同知太太犹有遗憾,要是芬儿能嫁入苏府,这才是一等一的好事情呢!那苏润璘有才华有人品,真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选,可苏三太太明显的不想聘下清芬做儿媳妇,几次想开口都被她不动声色的推挡了回来。唉,世上真是没有十分的称心如意,什么事儿都总会缺点棱角!      但是,毕竟苏润璘没有定下亲事,芬儿还是有机会不是?这次她和苏府一起回京城,船上免不了会有些接触,若是那苏润璘对芬儿有好感,依着苏三太太的好性儿,应该也不会为难这桩亲事罢?   想到这里,李同知太太又开心起来,不管自己过得怎么样,好歹要给自己的女儿找到合适的人家,芬儿可不能再像自己一样,过着这等日子——正室太太活得反而不如一个姨娘,说出去都丢人,可又有什么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望各位菇凉收好。 明天不要订阅,是防盗章,请大家记好了哦 不会欠大家的账,后天把防盗章换成最新章节,可以看四更哦 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欲将送我上青云   今年江南的冬天比往年似乎更寒冷,素常年间很少下大雪,现儿已经都下了两场大雪了。      润璃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白茫茫滴一片,雪色透过雕花格子窗,映着屋子里更加亮堂了。古时没有电灯,这大雪照得屋子里明晃晃的,倒有几分电灯的作用。      含芳小筑院子里,葱翠正带着品蓝堆雪人玩,嘻嘻哈哈的笑声传进了屋子,听着都叫人舒畅。品蓝身上穿着润璃那时候淘澄下来的衣裳,一身娇艳滴玫瑰红刻丝小棉袄,衬得她皮肤白皙,眼睛黑亮,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儿。      润璃看着品蓝,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两世为人,前世的童年是在书卷里和各种培训班里度过了,紧张得没有一刻喘气的机会,这一世却活得太悠闲自在,无聊的时候就在窗边支着腮帮闲坐着发呆——莫非这就是传说里的一张一弛?      只是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润璃也知道自己这种悠闲日子或者很快就要结束了。苏三太太最近和她提了很多京城老宅里的规矩和事情,让她对京城的苏府有一种抵触感。      苏老太爷有三个儿子,五个女儿。苏三太太当时在京城的时候,苏府三房就已经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大房和二房虽说都是前头苏老太太所出,可是各种利益羁绊,他们之间也有冲突,但是只要事情涉及到苏三老爷这一房,大房和二房都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像二姨娘卢文琴,就是这斗争应运而生的产物。      除了大房和二房,苏府还有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苏老太太。虽然说尊她一声老太太,可为人处世和一般的老太太完全是两种风格,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就不会考虑到别人会怎么说,也不知道这位出身庐陵崔家的闺秀做姑娘时是怎么被教养大的,和一般的大家闺秀行为迥异。      因为苏三老爷是苏老太太唯一的儿子,所以事事都看得重一些。就如这次回京,老太太就很为儿子着想,怕房子不够大,缠着苏老太爷出面把邻居的屋子买了下来,然后整个下半年都在大兴土木,把那屋子和凌云园打通,而且把这园子修缮得比大房住的园子都要好。大房和二房自然嫉妒,在苏老太爷面前不知道嘀咕了多少闲言碎语,只可惜苏老太爷年纪越老就越惧内,把老太太说滴话竟当成圣旨般,对于两个儿子的抱怨置之不理,想来回京后,大房还不知道暗地里又要惹什么幺蛾子来对付三房了!      能避免的就尽量避免着,苏三太太得了苏三老爷的吩咐,亲自去了金玉堂,为几个侄女精选了几套新款的首饰,给几个侄子也各自选购了极其贵重的文房四宝,只希望回京城给见面礼的时候大房二房脸上颜色要好看些。      “璃儿,以后回了京城可不能像在杭州府一般,行事要收敛着些。”润璃耳边响起苏三太太的声音——难道以后自己就要做一个成天守在闺房里的人,每天无聊的数着地上的蚂蚁过日子?      “你父亲叫老太太在园子里头修了个角门,你若是有正经事情要出去,换上男装由丫鬟妈妈们陪着出去也行,只是次数不能太多,而且别让外人知道,免得有闲言碎语,毁了你的闺誉。”苏三太太看见女儿愁眉不展的样子也有些心疼,摸了摸润璃的头发:“谁不是这般过来的?你已经比娘做姑娘的时候自在多了,那时候娘可真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你呀,我和你爹都把你宠坏了!”      “母亲,璃儿出去也不是玩耍的,你也知道。”润璃低下了眼睛:“济世大师也说过我必须要行医给自己积福,否则……”      苏三太太伸出指甲来掐了掐下润璃的手:“璃儿,你就别说后面那些话了,你明知娘是最听不得那些的,何苦说出来扎娘的心窝子!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只要是有正经事儿要出去,你和娘来说句就好了。”      润璃心里暗自得意,这济世大师的话真好用,只要说出来,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都会依从她,让她有了一点点出门的自由。      “明儿我们就要动身了,和我们一起走的除了清芬,还有你那仁知表兄要和我们一起去京城。”苏三太太望着窗户外头,一副神思的模样:“我倒想着把润珉许给他,可又怕委屈了自家侄儿!”      润璃听得苏三太太一个人念念叨叨,不由觉得她真是活得累。      苏府一个大宅子要打理,在外头要帮衬着苏三老爷,在内宅虽不屑于管两位姨娘,可子女的事情却不能不操心,不仅是自己嫡出的,连小妾们的女儿也要她管。      自从苏润珏生辰那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苏三太太对两个庶女管教更严格了,弄得苏润珉和苏润珏都在背后叫苦连天,直说太太以前都不这么管束着她们,怎么现在竟然刻薄,每日晨昏定省都有一番话要训示。      “我只要你们记住,做人处事前得仔细思量着,小心不要丢了苏府的脸。”苏三太太总是这般说:“若是到时候谁真做出了丑事,也不要怪我心狠,直接送到姑子庙里头去念一辈子经,不用再回苏府了!”      苏润珉和苏润珏看着苏三太太那凌厉的眼神,不由得全身一颤,都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从此不敢造次。      两个庶女逐渐长大,现在就要关注着给她们议婚了。      苏润珉的婚事是苏三太太最操心的,因为她是苏府长女,她嫁得好不好,也部分影响到下面苏润璃的亲事。苏三太太已经考虑了很久,江南这边她已经轮了几遍,都没有筛选出合适的人来,昨日许家六房寡嫂来拜府,苏三太太眼中一亮,这不明摆着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那时苏三太太正忙,突然夏妈妈匆匆的进来向她打了个千儿:“太太,许家六房来人了。”      苏三太太一愣,心想着六房寡嫂难道是听说自己要回京,特地来送贺仪的?想想她家境困顿,还要供着儿子读书,哪能让她来破费?赶紧一迭声的叫人把她迎进来。      许家寡嫂穿着一身朴素的棉袄棉裙儿走了进来,黑鸦鸦的头发里只带着一支老旧的银簪子,但那份气度儿却不显寒酸,见着苏三太太行了一礼:“问九姑太太安。”      苏三太太赶紧一把扶了起来:“十二表嫂何必如此客气!”      许家寡嫂回头看了看自己儿子,眼圈儿一红:“我这次是真没办法了!本来姑太太对我们家实在周济太多,我也不好再来叨扰,可现在却有桩要紧事儿……若不是为着仁知,我真不好跨进姑太太家的大门!”      那许仁知听得母亲如此说,自己也觉惭愧,虽然挺直了身子在那站着,可究竟不自然起来,脸皮微微发红。苏三太太看了也是感慨,若是六房不是庶子出身,何至于到这种境地!可毕竟出身都是上天注定好的,只能靠自己以后的努力才能改变,旁人如何嗟叹也终是无用,看仁知侄儿这模样,倒也是个聪明的,说不定还会有个好前途。      “十二表嫂先坐着!”苏三太太拉着许家寡嫂坐下,春兰和夏茉已经很有眼色的沏了两杯香茶上来放在他们身旁的小几上面。许家寡嫂捧起茶盅暖了暖手,朝着苏三太太勉强的笑了下:“不怕九姑太太笑话,我这次想来求一桩事情……”      苏三太太微笑着抿了口茶:“十二表嫂直说就是,能帮得上忙的,佩蓉绝不会推辞。”      原来许仁知这次秋闱中了举人,而且是高中了第一名解元,评卷老师无不赞赏他破题得当,文采斐然,一致鼓励他现在就去京城攻读,准备着参加明年礼部主持的春闱。听闻苏三老爷要调任回京,许仁知的寡母心里盘算着,若是儿子能跟着苏三老爷进京,倒也能省一笔旅费,虽然这想法委实有点揩油的嫌疑,无奈家里贫穷,也只能厚颜来求苏三太太了。      苏三太太听了满脸春风:“哎呀,这不是举手之劳吗!十二表嫂何必如此见外,说这事还吞吞吐吐!仁知是我侄儿,我自当关照着他,十二表嫂只消吩咐一句就行了,佩蓉敢不从命?”      说实在话,苏三太太倒是很高兴能帮这个忙,家里子侄前途好,娘家就有底气有依靠,何况此时伸手帮上一把,到也是雪中送炭,看着许仁知就是个品性好的,现在帮了他,他心中自然记得,日后必有回报的时候。      那许家寡母听得苏三太太开口允诺,心中自是高兴,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九姑太太真是爽快人!一直听说九姑太太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聪明伶俐,又大方侠义,现在看来可是真真儿的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求九姑太太,仁知到了京城,还请九姑太太帮他寻一个靠得住一点的寺庙,让他去那里借读几个月……”      在大周有这个习俗,若是穷得凑不出盘缠的书生赴京赶考找不到地方住,可以在一些寺庙借读,只收点微薄的费用,等蟾宫折桂以后,这位新科进士就要捐献一笔重重的香油钱给寺庙,以示对菩萨的感恩和对寺庙收留的谢意。      “十二表嫂说的什么话!”苏三太太敛去了笑容:“未必我们苏家还会让自己的侄儿流落到寺庙去借宿不成!你放心,我会给仁知安排好住处,保管他明年安安稳稳的去参加春闱便是了。”      许家寡母得了这个准信,喜不自胜,站起身来向苏三太太深施一礼:“九姑太太,一切就拜托你了,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给姑太太做回京的仪程,连夜赶制了一幅屏风,只是没有好的座架嵌着,就这样不恭不敬的直接送给姑太太罢!”说完就把她随身带来的包裹打开,拿出一幅白色的绣布。      春兰和夏茉接了过来展开一看,一屋子的人都惊艳住了。      绣布上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红梅报春图,那绣工精湛,每个花瓣都似乎要脱了绣布的底子,直接扑到人的脸上来一般,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梅树下站着的一个少女,活脱脱就是苏三太太年少的模样,又有点像润璃现在的样子。      “九姑太太不嫌弃就收下罢,虽然拿不出手,但总归也能表点诚意。”许家寡嫂一脸向往的看着苏三太太,似乎她收下了这屏风,自己儿子一生就有了保障似的。      看了看许家寡嫂身后的许仁知,修竹一般站在那里,苏三太太心中一动,若是明年他春闱得中,倒会是京城里哄抢的新贵,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给苏润珉定下来?想到这里,她亲亲热热的拉着许家寡母的手道:“十二表嫂,你就是什么都不送,仁知侄儿我自是要关照的!明年春闱得中,你还有的是后福可享呢!”      许家寡母听得苏三太太如是说,脸上也漾出了一丝笑容来。      晚上苏三太太便和苏三老爷提起这件事情,心里觉得是怎么也错不了的事情,孰料苏三老爷这次却出言反对,他不赞成先押宝,后揭盅的做法,这样风险过大。苏老太爷上次的信里有提到,明年宫中大挑,苏府适龄的女儿都要准备入宫候选,所以现在急忙定下来并不妥当。      苏三老爷摸了摸下颌,微微点头:“我觉得不如这般行事比较妥当。你那仁知侄儿跟我们回京城,也不必去外面租住,就在凌云园给他准备一进房子,拨个小厮去照顾着,让他知道我们对他的看重。等及春闱放榜,若是他有那才干运气中了进士,那我们再和你那寡嫂商量这桩亲事,相信她也不会拒绝的。若是没中,给点银子遣他回家便是了。”      苏三太太听了,也不说话,默默点头,不得不说老爷看问题就是比自己长远,可现在想着,这许仁知配苏润珉其实倒是绰绰有余,苏润珉随了大姨娘的性子,越长大越不灵活了,有时竟是愚笨得很。      “唉……”苏三太太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更换新内容,菇凉们可以开始接收了…… ☆、昨夜西风凋碧树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苏三太太这边操心着庶女的婚事,李同知府上却发生了一起了不得的事情。      赵宇光大人前日已经拿着吏部文书来杭州府和苏三老爷交接了各种卸任事宜,苏三老爷见到同门师弟来接任,自是极为热情,事无巨细都亲自去查点交接,言谈之间言笑晏晏,可却没有注意到身边不远处,李同知大人用那犹如深闺怨妇的眼神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      李同知在苏三老爷来杭州府做通判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正八品的经历而已,因为机缘巧合,向苏三老爷举荐了灵隐寺的济世大师救回了润璃的小命,这恩情就一直被苏三老爷记在了心里,四年后苏三老爷擢升为杭州知府,李同知也就慢慢的从经历的位置爬到了正五品的同知,在这位置上坐了两年,自以为杭州府里一人之下,除了苏三老爷就是他最大了。      原以为苏三老爷离任的时候必然会推荐自己,心里早就模拟了几百次如何以知府身份上衙的情景,可是——竟没想到会平空掉下个赵大人!      这赵宇光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李同知心里犯了嘀咕,怎么会这般轻巧就当上了这富庶之地的知府?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下,方知这位赵大人原是苏三老爷的同门师弟,不由心里一阵恼怒,不是   苏三老爷举荐了他来接任又会是谁?      回想着这几年,从苏三老爷到杭州府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曲意奉承,过年过节都会花大笔银子打点节礼送去苏府,还叫自己的太太闺女小心翼翼的去陪着苏三太太和她那些小姐们,他一直在努力,努力了九年,可现在自己的打算却全盘落空了。      李同知在府衙里看着苏三老爷和新来的赵大人言谈甚欢,,心中怨恨又多了三分,也不去想自己这同知才任了两年,根本不够升职的条件,也没想到这同知一职可是苏三老爷提拔上来的。      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有些人,只要你得罪了他一点点,就把你以前对他的好处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就如现在的李同知大人。他看着苏三老爷和新来的赵大人,心里暗暗把他们诅咒了千万遍也不解恨。      正在郁闷之时,听到孙知事喊他:“李大人,今天中午可有空?赏脸一起去用饭罢?”      孙知事说起来和李同知算是连襟——若是那大姨娘也算正妻的话。他娶了李同知家大姨娘的妹妹,素日两人来往是很密切的,看着李同知站在一旁发呆,他自己满腹的心事,所以过来喊他一起去喝酒解闷。      孙知事虽说只是一个正九品的小官,可毕竟也是个官身,可这次赵大人竟然从广州府带过来一个知事,这让他突然间有了危险意识,因为朝廷定制,一个府里只有一个知事的名额,若是赵大人带来的那个当了知事,那他岂不是要挪位子出来?而且还不知道赵大人要将他挪去哪里?      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那边周记饭庄,叫了个雅间,吩咐上了一壶梨花白,炒了几个可口的小菜,两连襟开始推心置腹的说起心里话来:“李大人,我可真为你不值啊!”孙知事喝了一口酒,惆怅的望着坐在对面的李同知:“原来以为你能升知府的,还想着求李大人提拔一二,谁知竟然来了个赵大人,这没声没响的,都叫人来不及做准备!”      李同知抿了一口酒,瓮声瓮气的说:“有声响又能如何?他们同门师兄弟,早就瞄好了这个位置,两人联手做得密不透风,我人微言轻,还能有什么指望不成!”      “唉,我现在心里还十五个吊桶打水呢!那个赵大人又带了个知事过来,那我又该安排去哪里?他也不明说,叫我好生烦躁。”孙知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用力把那双筷子放下,红着一双眼睛说:“李大人,怨只怨苏大人!若是你当上了知府,那也能关照我一二,哪能像现在这般心上心下?”      李同知闷着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心里的积怨愈发的深了。      从周记饭庄出来,两人已是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好不容易长随才把李同知弄回府去。      李同知回到家先去了大姨娘那边,大姨娘半躺在床上,只推说不舒服,想要点上好的燕窝去煮粥喝,李同知二话不说就直奔了主院,进了屋子便见太太正在忙着收拾东西。      “你在做什么?好好的屋子被你弄得这么乱七八糟的!”李同知醉眼朦胧的看着太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颇有些烦躁:“你快点叫管事婆子拿半斤上好的燕窝送去娇娘那边,她等着熬燕窝粥喝!”      “没见我现在忙着?收拾了东西就准备送芬儿过苏府去了。大姨娘想要喝燕窝粥,自己派个丫鬟和管事婆子说句就好了,你何必还巴巴的跑过来?”李同知太太一边想着还该给李清芬带上些什么,一边心里又暗暗嫉妒大姨娘如此受宠,说句要喝燕窝粥,李同知就脚不歇地的跑主院来了!      谁知这几句话一说,倒是勾起了李同知的心事。看着太太正眼都没有瞧他,就在那边和女儿说话,心头一恼,把那一股子不敢对别人发泄的怨气通通洒到了李太太身上。      “还收拾什么?巴巴的贴上去,人家未必会理睬你!”喝酒本来就有些过,心里又发堵,李同知开始一通吆喝:“难道我李府就没有银子了?非得把女儿送到苏家的船上去节约那几个盘缠?还不快点给我停手!”      李同知太太一阵惊愕,原来想这个主意的时候和丈夫商量过了,他也是极力称赞的,为什么今天就一副这模样?      李清芬听到父亲莫名其妙的向母亲发火,默默缩到了一角,不敢出声。      只可惜李同知大人并未放过她,眼睛一转就看到了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就这么没皮没脸的?就一门心思想赶着嫁进苏府去?和你那个不争气的娘一样,脑子里就会打着按腌臜主意!可惜长得没你姐姐美貌,人家半分青眼都未必想给你!你看你姐姐,西湖边上和那高公子共奏一曲,人家就贴上来求了去,你和那苏府来往也多年了,可见人家放了半个屁没有?我看你还是收了那份心思罢,少去给我丢人现眼!”      李清芬无端被父亲辱骂了一番,心中难受,捂着脸从母亲房里冲了出去,快得连她的贴身丫鬟玉蝉都没有来得及追上。      回到自己屋子里关了门,想着父亲那些难听的话,不由得哽咽起来。再想想这些年在家里过的日子,自己身为嫡女还要处处被李清音压制,特别是最近,整个李府更是被她和她那个娘闹得无法安生,正是如此,母亲才想着把她送到京城外祖家里去。      若是没有能进宫,又若是不能按照母亲的安排搭上苏润璘,自己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可就算是进了宫,自己这家世这长相,也只是一个被人踩到最底下的那种妃嫔,那种日子又有什么意思?若是真的用特别手段搭上苏润璘……自己只是把他当弟弟,从来没起过那样的心思,怎么用手段?用什么样的手段?自己一个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难道还要去学那下作的李清音,去弄些下贱手段儿?      若真的要流落到这种地步,还不如一死了之呢!越想越难受,一时没有想通,李清芬竟然寻了一根白绫,关了门,搭了几条凳子上去,准备悬梁。      幸亏她的贴身丫鬟玉蝉机警,在屋子外面听着李清芬呜呜咽咽了一会,然后没得了动静,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赶紧跑去通知李同知太太,等李太太带着人过来把门踢开的时候,李清芬刚刚费劲的把那根白绫抛过屋梁,看着母亲带着丫鬟婆子,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李清芬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顺,让母亲为自己如此担忧,握着白绫的一头呆呆的站在凳子上面,眼泪珠子不由自主滚落了下来。      “我的芬儿!”李同知太太突然嚎叫了一声,扑了上来抱住李清芬的脚,几个丫鬟婆子也一拥而上把李清芬从凳子上面弄了下来。      “芬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李同知太太红了两只眼睛,用手拍打着李清芬的身体:“你难道就不替娘想想吗?你那糊涂父亲说了几句糊涂话儿,你怎么这般想不通呢!你和清衡都是娘的命根子,你这样做,难道是逼娘也去寻死不成!”      看到母亲这样子,李清芬这才回过神来,眼泪汪汪的说:“母亲,是芬儿不孝,没有想仔细,芬儿只是一时想岔了……”说到这里,想着父亲指着自己鼻子说的那几句话,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还能有什么好话!”李同知太太呜呜咽咽的说:“我们在这里生气,他却已经去了那大姨娘屋里头了!芬儿,不用管你父亲,我现在就把你送去苏知府府上,你带着玉蝉玉坠和金妈妈一起去京城外祖家里住着,不用回来了!”      李同知太太因害怕丈夫干扰她的计划,趁着李同知还在大姨娘院子里头歇息,狠狠心把家里稍微值钱一点的细软收拾了,全部交给李清芬带着去京城旁身,一面叮嘱着:“去了京城想着法子把这些银子放到汇通钱庄,这是给你和你哥哥的,你们兄妹俩每人一半,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李清芬接过那些银票和珠宝首饰,含着泪答应了,带着金妈妈和两个贴身丫鬟就奔了苏府而来。苏府青石道上的雪已经扫尽,可含芳小筑院子里却只扫出了一条小道来,丫鬟们踩在旁边的小径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如一针针般扎在李清芬的心里。分分明明是在受煎熬,可见了润璃,还得假装出一副快乐的神情,看起来对上京城充满了向往,眼里的泪珠儿早就干了,脸上也早没了忧伤的神色。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苏府就有了动静。      大件行李都早已用马车运去京里,所以大家要带的东西也不是太多,几辆马车载着苏府主仆直往杭州府码头去了。      赵宇光大人很体贴的为苏三老爷订了一艘官船,路上的花费由他一力承担,不用苏三老爷操心。虽说苏府并不缺这点银子,但赵大人做这番安排确实挺让人暖心的,不得不让苏三老爷赞叹他心细如发,难怪他连续几年政绩课考都是优等。      苏府的马车来到码头,下了马车,大家就被眼前景象惊住了。      一大群杭州老百姓都等在那里,看着苏三老爷带着家人从马车里钻出来,万松书院的刘院长和大丰粮肆的徐老板就作为代表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苏老爷杭州在任数年,政通人和,风调雨顺,为官清廉……”狠狠的将苏三老爷赞美了一番以后递上了一把万民伞:“老朽和陈老板特地代表杭州民众送上一把万民伞,以表杭州府士绅民众对苏大人的感激。”      苏三老爷接过伞的手微微有点颤抖,恐怕他也没想到在杭州九年,会有如此回报。润璃站在旁边心里感叹,其实老百姓的要求实在很低,从苏府的宅子和吃穿用度来看,自己都不会相信苏三老爷是清正廉洁的,可百姓却已经很知足了,真是一群良民,顺民!      但不得不说苏三老爷还是为杭州府的百姓做了些事情的,这种民众自动来码头送行,为他送万民伞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是真正要做清官,每年几十俩银子的俸禄恐怕只能让全家去喝西北风了。   苏府众人和那李清芬许仁知等一起登上官船后,船老大一声号令,收锚开拔。      润璃和李清芬带着几个丫鬟婆子站在船舷边,看着码头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越来越模糊,杭州府慢慢褪色成记忆里的水墨风景画,心下不由惆怅。相比京城里波澜汹涌的内宅生活,她着实喜欢杭州府无忧无虑的格调,可是她不能抗拒命运,只有一往直前,勇敢的去面对未知的将来。      人间三月天,江南柳如烟。杏花春雨驿站前,醉酒,朦胧泪眼意缠绵。   歌尽风翦翦,舞罢袂翩跹。断肠一曲阳关弦,归去,且约梦里共比肩。   (撰写此词用以记录江南润璃对江南难舍难分的感情。仍然是作者胡乱写,请读者胡乱看罢!)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替换完毕,望菇凉们收好! 菇凉们,其实乃们可以先订阅,下午再看文也行,反正替换VIP章节,字数不能少于原来的字数,乃们不会吃亏滴! ☆、山长水阔知何处   欸乃一声山水绿。      这诗放到春天说倒是极合适的,江南的山灵水秀,配合着桨声欸乃,竟是一幅心旷神怡的画卷,而冬天坐船回京,却看不到这样的诗情画意,岸边都是一片萧瑟,倒是应了那枯藤老树之景。      润璃和李清芬闲坐在船舱里,絮絮的说着话,看着身边的丫鬟们或是绣花或是打络子,两人都举得有无尽的愁丝。      润璃是担心回了京城会失去本来就小得可怜的自由,而且一言一行还得去猜度别人的心思,这样的日子着实可厌。而李清芬却一直反复在思量着母亲临行前说的话:要多讨好苏三太太,要尽量想办法和苏润璘多接触。虽说前者并不难,可后者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她怎么样也不可能做出自家三姐做的那种事情,况且她从小就认识苏润璘,只把他当弟弟看的,而突然的要去转换那个角色,她一时之间也适应不过来。      润璃偷眼望了望身边的李清芬,开船已经一天了,她眼角眉梢的那抹轻愁一直若有若无,从来就没有消褪过,而且她那模样,一看就是满腹心事。      “葱翠,你跟我出去下。”润璃向葱翠招了招手。      葱翠早就闷得不行,见自家姑娘愿意带自己出舱透透气,满心欢喜的爬了起来,趿拉着鞋子跟着润璃走了出去。      “葱翠,你可听玉蝉玉坠说起高府发生事情没有?我怎么就觉得清芬神色不怎么好,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润璃带着葱翠站在后舱外面的甲板上,看着暗流的江水,心中满是疑惑。      “姑娘,我也觉察是这样,等会你们中午去下面船舱用饭的时候,我和黛青套套她们的口风儿看看。”      “嗯。”润璃点点头,叹了口气。      李清芬是她在大周朝最亲密的朋友了,她真希望她一切都要顺顺利利的。      午饭时分,润璃带着嫣红绒黄和李清芬一起去下面的船舱,刚一进门,就遇到了苏润璘和许仁知。      “妹妹怎么才下来?”苏润璘愉快的说:“母亲都准备叫我去催你了。”      “我今天早晨起来有点头晕,复着去歇息了,方才起身呢。”润璃嘻嘻一笑:“你们先用饭便是,何必等我。”      “怎么样?可好些了?”苏润璘关心的看着润璃。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的医术,哪有自己都治不好的道理。”润璃拉着李清芬的手往里面走:“大家都在等我们?”      “可不是嘛。”苏润璘也拉了拉许仁知的衣袖:“表兄,我们进去罢。”      许仁知“啊”了一声,仿佛神游天外被人拉回现实一般:“走罢。”      润璃身后的李清芬,却是红了一张脸。      自从七月七日那次在含芳小筑附近遇到了许仁知,心里就有了个模糊的影子,不料今日却碰上了,那个影子突然就明晰起来,让她心里一阵慌乱,但是转念想到母亲的话,李清芬又难过起来。      食不知味的跟着苏府诸人吃过午饭,李清芬撇下润璃,道了声“叨扰”就先去上面船舱了,苏三太太看着那高挑的背影,有点奇怪:“璃儿,清芬这丫头可也是晕船?”      “嗯,清芬有些不舒服。”润璃心里补充,可能是有糟心事儿不舒服,不是晕船的问题。      许仁知听到苏家母女提到李清芬的名字,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刚刚冷眼瞧着这位李姑娘,似乎有心事,是不是觉得搭着苏家的船只回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他自嘲的摇了摇头,其实自己和她原来是一路人啊。      吃过饭,许仁知走到上面船舱的甲板上,看着一江清水滔滔不绝,疾风扑面时,那江水便破开了一条白浪,绵绵延延的往远方去了,岸边的民居稀稀落落的耸立在萧瑟的冬景里,倒有几分水墨画的意境。      正在神思恍惚,突然耳边传来一丝轻微的叹息。      听着声音是女子的叹息。是谁?苏家的表妹还是李家那位姑娘?许仁知不免好奇的挪动了下脚步,想看看是谁在那边。      甲板上有一个女子匆匆忙忙进了后舱,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想要回避,看那穿着打扮,却是和润璃表妹一起的李家姑娘。      方才见着那李家姑娘,眉眼之间全是郁结之状,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些什么愁丝?回想到七月七日在苏府撞见的那件事情,也可以想见这李姑娘在家里过的日子并不顺畅,琢磨着李姑娘的身世,许仁知竟然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对她无比怜惜。      润璃最终知道了离开杭州之前那一天,高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握着李清芬的手,她心里的愤怒简直是无法言语。      李同知那人,绝不能用糊涂两个字来形容他,应该奉送上例如“人渣、猪脑子、缺心眼、蠢笨无耻”这些形容词——可是他究竟还是清芬的父亲,自己也不能在清芬面前如此诋毁他,只能用眼神来安慰着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润璃看着李清芬青春娇艳的脸,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李同知要如此辱骂自己的女儿。      李清芬的头低了下去,声音非常小:“我母亲叫我这路上多奉承你母亲,多和你哥哥接触……”说到这里,声音已经细不可闻,脸都快低到胸口上。      润璃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也非常感动她能把李同知太太的计划全盘向自己托出,说明清芬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最信赖的朋友:“那你准备怎么办?我个人觉得我母亲大概没这个意向,一来我哥哥年龄尚小,二来,你们家内宅不宁,可能也是那个让我母亲犹豫不决的原因。”      “我知道。”李清芬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我原本也没这个打算,你哥哥比我年纪小,我一直是把他看成弟弟那般对待的。”      “那你又有什么打算?”润璃怜惜的看了李清芬一眼,身边的少女,突然之间没有了羞涩和畏缩,眼里又了飞扬的神采。      “我只和你一个人说,你不能告诉别人。”李清芬把润璃拉到一个角落里,细声细气的说:“这次去京城,原是外祖母来信说明年宫中大挑,叫母亲送我去京城,看看能不能打点着加个名额让我去。都说进宫听起来是一片锦绣,可人人都知道那是龙潭虎穴,没有几分本领怎能在里面存身?如我这般愚笨,进去也只是一个枉送性命的运程。”      润璃听得连连点头,确实如此,要在宫里生存,哪个不是有自己的手腕?要么娘家势力大,没有人敢动你半根毫毛,要么就要能有自己过人之处,能压住别人,像李清芬这种,相貌不是特别出挑,又没有背景,进了宫只是一个最低级的炮灰而已。      “清芬,你的想法很对,你如此对我说,现在恐怕已经有主意了?”      “是。”李清芬重重的点点头,咬着牙说:“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怕你取笑我,既然父亲不关心我,母亲对我的事情无能为力,我只能自己去博上一搏了!”李清芬四下打量一番,最终贴着润璃的耳朵,轻声说:“若是你那个表哥能中进士,那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呢。”      润璃呆呆站在船舱的角落,想到了许仁知那张脸。      那确实是个好人选,可惜自己的母亲也已经打上了主意!      若是李清芬要和苏润珉竞争,苏府肯定比李府具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可李清芬也有优势,那就是自身素质比苏润珉要好得多,这关键是看许仁知的心意,许仁知寡母就只得了这个儿子,肯定会对他的要求千依百顺。      “你帮不帮我?”李清芬看着润璃犹豫的脸色,悄悄儿问她。      “只要能帮得上的,我肯定会帮忙。”润璃点了点头,虽然说苏润珉说起来是自己的大姐,可远远没有李清芬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李清芬愁眉不展:“我不想用母亲教我的那些法子,没由得让人觉得我轻浮。”      “是。”润璃也犯愁了,如何对待感情对于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她,都是一个难题,前世被洋鬼子纠结着,一颗芳心都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今生被梁伯韬缠上,一直想摆脱他都没有甩掉!      “听说你那个表兄回京要借住苏府?”李清芬低声问:“到时候我来苏府找你玩,看能不能让你哥哥约他一起出来?”      润璃瞠目结舌的望着李清芬,真没想到清芬真是胆大!这算不算叫自由恋爱?自己这个来自现代的都还没敢踏出那一步,反倒是土生土长的李清芬有了这种念头——难道是这些年苏三太太的洗脑做得太成功?突然又想起了梁伯韬亲密的贴在自己身后,那温暖的呼吸在耳边拨弄着她的发丝,心中不由有些甜蜜。      “你别这样看我。”李清芬脸上一红:“我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说不定到时候我又没有勇气去做了。就像刚才在后舱甲板上,看到你那表兄在不远处,本也想着上前和他说话,可那脚似乎被钉住一般,半天挪动不得!”      看着李清芬那着急解释的样子,润璃不由一阵好笑,抱住她的肩膀说:“没事没事,我不是在取笑你,我是在敬佩着你!”      李清芬臊得一脸通红,甩开润璃的手坐回船舱低矮的榻上,低下头半天不言不语,弄得润璃又吃吃笑了一阵。      不说这边船舱里润璃和李清芬的嬉闹,在那边船舱,苏润璘和许仁知正拿着一册时文正在讨论着释义的问题,苏润璘对于这个刚刚中了解元的表兄很是仰慕,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仁知表兄,你真是很有文采!”      许仁知看了看稚气未脱的表弟,勉强一笑。      刚刚和苏家表弟讨论,发现他是个很聪明的,博闻广记,理解能力强,若是再进修几年,他也未免比得上苏润璘,一想到这里,许仁知不免有丝丝微妙的情绪,或者是嫉妒,或者是羡慕,自己也无法说得清楚。      但是当他转念想到苏三老爷曾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爷,心下也就释然了,怪不得润璃表妹也那么聪慧,原来是家族传承。      “仁知表兄,你在想什么呢?”苏润璘看到许仁知突然有点呆滞,觉得很是奇怪。      “我……那个和我们一起上京城的李清芬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眉眼之间有点淡淡的忧愁?”听到苏润璘喊自己,支支吾吾本来想找什么话搪塞过去,却没想到冲口而出提到了李清芬。      “哦,你说清芬姐姐啊?”苏润璘摇了摇头:“还不是她那个糊涂父亲,行着那宠妾灭秦的事情,她本是嫡出的小姐,结果连庶出的女儿都比不上!这次李同知太太打发她跟着我们上京,就是不想让她在杭州呆着遭罪!”      “啊,还有这等事情?”许仁知心里不由得有一丝丝怜悯。      他的心目里,那些官家小姐们都是娇养着的,特别是那嫡出的小姐更一个个是掌上明珠,却不曾想这位高挑秀美的李姑娘,竟然还会有此遭遇!想到了在甲板上听到的那声叹息,悠长而无奈,他不禁也迷惘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许仁知偷眼望了望李清芬,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润璃表妹身边,行动举止无一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心下更是叹息,恨不能走上去安慰她两句,可又知道这举动于理不合,只能暗暗压下这心思。      如果严格按照礼法来说许仁知本该避嫌,连吃饭都不能和表妹们同桌,但苏三老爷却受了苏老太太的一些影响,礼法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死物,并不需要刻板的去遵循。他觉得许仁知是苏三太太的亲戚,一桌吃饭也无所谓,总不能让他去和丫鬟婆子小厮长随们挤到一个舱里吃饭去不是?所以这样一来,倒给了许仁知八日和李清芬同桌吃饭的情分。      润璃不像李清芬拘谨,吃饭的时候也暗地观察了各人的神色,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似乎没有注意到小儿女之间的那种情愫,只是说些到京城以后该如何安排的事情,苏润珉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苏润珏只顾挑着食,抱怨着船上的饭菜难吃。      “润珏,出门在外本是艰苦些,不需在吃食上纠结!”苏三太太终于听得厌烦了:“俗语说‘官船漏,官马瘦’,赵大人帮我们选的这官船如此舒适,你就该知足了,回京城自有好东西享用,这几天都熬不住不成?”      苏三老爷也用一副失望的神情看着苏润珏,心里暗自叹气,宠了多年的小女儿,竟然是这副性子,心里自是不快——或许她真是像了那二姨娘,得了卢家那小家子气的传承?枉费自己多年宠爱!    ☆、风初起平沙落雁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仰天长啸一声——终于更完了! 看着那几家盗文网滴标题上写着:盗文可耻真可耻,心里一阵爽快——虽然不知道它们还会不会回来重新盗取新替换的内容,但看了它们那些标题心里就舒服得不行。唉唉唉,越活越幼稚了…… 菇凉们,下次乃们可以自动订阅,下午再阅读,有时候我会调戏下盗文网,说不定里面的内容全部是“盗文可耻”这四个字,过了中午,我会把内容替换过来的。因为替换字数不能少于原来V章字数,所以乃们放心,我不会让乃们吃亏的啦…… 这两天这么神魂颠倒的弄了四章防盗,让大家混乱了一把,真不好意思,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更认真的对待我写的小说,让乃们觉得乃们的支持是值得的!   晚饭以后,官船泊岸,船家说晚上不好赶路,水手们劳累一天,也该休息了。      苏三老爷听船老大这般说,也觉得行路一日,人也疲乏了,少不了得出去走走,于是带着妻子儿女登上甲板。      船只所泊的码头一片荒凉,看不到半个人影,船老大说这个码头是密县废弃不用的,如果要去密县新码头,那还得赶上一个时辰的路,况且那新码头上还不知道有没有船位,不如就近泊船,只是附近不是镇子,老爷太太们下船找不到散心的地方。      苏三老爷张望了下前方,一片山岚绵延,烟树无比,暮色沉沉的压了下来,天空中已经稀疏的出现了几点星子。听着船老大如此解释,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明天再停个热闹码头,我们可以下去看看当地风物。”      船老大见苏三老爷没有不悦,点头哈腰的去了后舱检查桅杆。      走到后舱时,船老大停住了脚步,甲板上站着几个人。      一个是单身男子,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不远的地方。      那一男一女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站着,就那么默默无语的遥遥相望,谁也没有说话,可他们的眼神里分明正在传递着暧昧的信息。      船老大看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似乎不是苏府的姑娘,倒像是那个搭顺风船的李姑娘,而那个男子,却是识得的,分明就是苏三太太的侄子许解元。      远远看着,倒也是郎才女貌,莫非这一趟水路还能促成一段姻缘?船老大心里暗自嘀咕了下,摇了摇头,决定还是暂时不打扰他们,弯着腰去了下面的船舱。      这边苏三老爷一家正下了船只在岸边散步,突然见一角桅帆从天际破水而来,开始还只有一个小黑点,慢慢的那一点化成了很大的一片桅帆,然后静止下来,泊在了这个码头,就停在苏府船只的旁边。      苏三老爷停住了脚步,眯了眯眼睛打量起这停在旁边的大船,润璃也好奇的看了看,这船着实气派,不像是官船的规格,心中暗自揣测,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竟然包租了如此巨型的船只。      “原来是徐国公府的船!”苏三老爷终于看清楚船头立着的牌匾,惊讶出声:“却不知是国公府第几房?太太,你且带着女儿们回舱,我带润璘过徐国公府船只去拜访。”      苏三太太应了一声带着苏家三个姑娘回舱,苏三老爷叫了长随过来,叫他把自己的名剌送到旁边那船上去。不多会,长随就从那边船上回来说那赁船的正是徐国公夫人,带着长子从老家返京,现在有请苏三老爷和太太过船说话。      这徐国公府是大周朝的老牌贵族,徐国公府的老国公爷去年过世以后,国公府就正式分了家,长房因为是袭了爵位的,所以顺理成章接管了国公府,其余几房都自己去了各处购了住宅,不再挤到一处。      徐国公夫人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听长随说是带着长子从老家返京,难道徐国公老家出了什么问题不成?徐国公长子徐维文和苏三老爷本是同门师兄弟,在京城的时候彼此间倒还有些交情,许多年都不曾见面过,苏三老爷倒也想见见这位同门师兄,于是带了苏三太太和苏润璘一起往那边船上去了。      等及进了船舱,苏三老爷才感觉到徐国公府的阔绰,即算是赁来的船只,主舱里还是铺着厚厚柔软的羊毛毯,窗户上都垂着云锦绣花的软帘,把整个船舱捂了个严实,立在两侧的暖炉里发出轻微的毕毕剥剥的声音,显见烧得正旺。      苏三老爷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徐国公夫人,六十开外的模样,头发已经有不少银丝掺杂期间,身形富态,面容却甚是威严,旁边坐着的徐师兄,刚刚四十出头,却已经发福,完全没有当年那般潇洒模样。      “文衍拜见国公夫人,见过维文兄!”苏三老爷很恭敬的带着妻儿问安以后落座,只觉得那徐国公夫人一双眼睛正在不停的打量着自己。      “苏太傅果然生的好儿子!”徐国公夫人眯了眯眼睛,朝苏三老爷微微点头:“还记得那时候你连中三元之时,意气风发,穿着御赐锦袍,簪花游街夸官的模样呢!现儿看起来却是风采依旧啊!”      “徐老夫人过誉,文衍愧不敢当!”苏三老爷也回这场面上的客套话:“不知老夫人和维文兄竟然回了老家,合当登门拜府的!”      “文衍师弟何必如此客气!此次乃是族里有些事务需得处理,父亲却没抽得空,只能我告了几日假,陪同母亲一道回乡。”      凡是大家族,免不了都有些利益冲突,冲突激发到了一定时候,少不得要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者进行裁决,此时朝廷正是风起云涌之际,徐国公不能走开,也只有夫人长子代为出面。      苏三老爷理解的点点头,和徐国公夫人及徐维文又说了些场面话,就准备带着妻儿回去,不料恰在此时,却见徐国公夫人脸色一变,似乎有些不舒服,旁边丫鬟赶紧扶住她,一边用手帕子给她擦去额头冷汗,一边焦急的喊着:“老夫人,老夫人!”      坐在一旁的徐维文也大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拉着母亲的手,一迭声的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徐国公夫人额头直冒虚汗,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腹痛难忍。”      徐维文大急,跺着脚道:“这船家,非要停到这码头,现在去镇上请大夫来还不知道要走多少时辰!”      看着徐国公夫人那难受的样子,坐在客座上的苏润璘此时已按捺不住,站起来脱口而出:“徐伯父,若是你信得过,我回自家船上喊我妹妹过来替老夫人瞧病。”      徐维文惊讶的看着苏三老爷道:“令嫒竟然精通歧黄之术?”      虽然大周朝的大家闺秀只讲究棋琴书画和女红,没有谁会去学医,苏三老爷也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因为小女生来体弱,杭州府灵隐寺济世大师批了她的命格,说必要学医济世救人,方能保得性命,福寿延择,故自小便师从南山隐叟。”      徐维文眼睛一亮:“南山隐叟?那不是替皇上治病的那位神医?”      “正是。”苏三老爷点了点头。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徐维文甚是开心:“还请文衍师弟差人去将令嫒请过来帮我母亲瞧下病罢!”      不多久,润璃便带着葱翠和黛青提着药箱走进了船舱,那徐维文一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面前的这分明是个小姑娘,又怎么能替人看病?可自己开口说的请她过来瞧病,总不至于又要悔口罢?况且看着母亲那疼痛难忍的样子,当下又不能找到大夫,也只好让文衍师弟的女儿一试了。   润璃走上前去给徐老夫人搭了下脉,却是中毒之像。      看了看那茶几上粉彩茶盅里头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端过来闻了下,却无异味。旁边放着一碟子蜜饯,似乎是梅子所制,润璃伸手拿了一颗,细细咀嚼了下,果然是梅子,转身问那个贴身丫鬟:   “贵府今日的晚膳里有羊肉罢?”      听到此话,那丫鬟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润璃,似乎觉得她不是世间之人:“有。老夫人最爱吃羊肉,所以今日特地做了一盘红烧羊肉。”      吃羊肉忌食梅子,否则会引起中毒,看这碟子里的蜜饯,吃得只剩两颗,其余的定是被这位徐老夫人享用了——原来这徐老夫人也是个馋嘴的。      “果然如此。”润璃点点头坐了下来:“老夫人的病无妨,黛青,你到药箱里拿一些甘草赶紧去煎服了来,黛青,到药箱里取出金针和纸笔,我给徐老夫人先施针缓解腹痛,然后再给老夫人开个方子,吃上一日便好了。”      那徐维文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但润璃一开口就说中自己船上的晚膳菜式,心里已是对她信了五分,再看她的两个丫鬟都似乎训练有素的样子,药箱里器具齐全,也就放下心来。      润璃叫丫鬟们扶着徐老夫人进了后舱,拿出金针帮她进行针灸,这时葱翠的甘草水也煎好端了过来,徐老夫人就这丫鬟们的手喝了几口。      润璃一边开方子,一边询问了徐老夫人:“老夫人平素可觉胸闷、气喘?”      徐老夫人朝她点点头:“极是,苏姑娘却如何得知?”      润璃抿嘴一笑,一看这位徐老太太便犯着现代“三高”之症,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这些都是富贵病,都是吃得太好又不注意锻炼身体而导致的,刚刚把脉时,也觉得脉象微沉,有郁积之症,故有此诊断。      徐老夫人看着润璃低头认真的开着方子,神情专注,那纤细的笔管握在手里游龙走蛇般,觉得这苏家姑娘与别家闺秀大有区别,再看她凝眸沉思,纯白的狐狸毛领立在腮边,显得整个人灵秀妩媚,不禁暗暗赞了一句,这苏家三小姐看起来倒是个伶俐人儿,只是不知谁家的少年有福气能把这样的姑娘聘了去!      润璃把方子开好,交给徐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细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宜以后就带着葱翠和黛青回了自己家的官船。那徐维文见母亲无恙,心里大喜,摆上小菜几碟,叫仆妇温了壶好酒,挽留着苏三老爷在船舱里闲聊。开头慢慢儿把那些风雅之事说开,把气氛说得活络了,徐维文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起朝堂形势来。      苏三老爷从苏老太爷的来信得知,徐国公府现在还没有明打明的支持哪一位皇子,应该是在持观望态度,所以也不敢把话说明了,只能含含糊糊的应答着。      徐维文看苏三老爷谨慎,轻易不肯把话挑明,哈哈一笑:“文衍师弟,你还是和当年做策论一般,滴水不漏,叫人寻不着半分错处!我也知道你不愿把态度就这么挑明了,但到时候终究会显山露水,是不是?我只希望我们同门之间应当齐心协力,断不能叫那些根基尚浅的黄口小儿得了势去!”      此话一出,苏三老爷的心放下了一半,旋即又提了起来。      此话看着虚虚实实,实际上徐维文已经把徐国公府的态度隐晦的向苏家表明,他们是不会支持大皇子的,也就是说他们徐国公府和苏家极有可能到时候会是绑在同一辆战车上。三皇子是魏贵妃所出,身后站着魏国公府,而四皇子乃是中宫皇后所出,身后有武靖侯府和镇国将军府(梁皇后的妹妹嫁给了镇国将军),而徐国公府和魏国公府、武靖侯府都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所以现在暂时还不能就表明态度支持某一方。      现任的徐国公比老国公爷狡猾,当年老国公爷可是在很早的时候就站出来,明确的表达了支持皇上的态度,而现在的徐国公却一直在朝堂上打太极,不肯轻易表态,魏国公府和武靖侯府都不断的试探,却全都无功而返。      而此时,徐维文突然说起这种话,反叫苏三老爷放不下心来,徐国公府是否也在试探苏府的态度呢?      本来苏老太爷坚持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争斗,可毕竟他官拜太傅,自然会是别人争夺的焦点,那些有储君之想的人,是绝不会让他置身事外的。苏老太爷一贯支持正统,所以内心倾向支持四皇子,况且他还曾是四皇子的授业恩师,虽只教授了一个多月,但总归是有了师徒情分,而武靖侯府那世子爷梁伯韬从小就拜在苏老太爷门下,所以即算苏老太爷不表态,很多人都已经暗暗把他归在皇后党一系。      朝堂上最忌站错队,万一站错了,到时候就身败名裂的下场。苏三老爷心里一个激灵,觉得皇上这事情上颇为蹊跷,这储君之位迟迟不定实非秒着。若是早立了储君,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动荡不安的局势了。    ☆、琉璃相映耀苏府   润璃回到船上的时候,李清芬已经歇下了,一条白藕般的臂膀露在亮紫缎子被面上,光洁白皙。   也不怕着凉!润璃走了过去,轻轻掀起被子,把李清芬的手放回被子里去。      谁知,李清芬猛的睁开了眼睛,朝润璃眨了眨,弄得润璃一愣:“你没有睡?”      “躺着,却睡不着。”李清芬低声说。      “为何?”      “你先去梳洗了,我们今晚睡一头说说话。”李清芬的眼睛亮闪闪的,在床榻边暖黄的明当瓦灯映衬下如有水波流转,煞是娇媚。      润璃心中一动,想到了许仁知,只有恋爱里的人才会有的神情竟然出现在李清芬的脸上,看起来今天晚上发生了点什么事情?      赶紧去梳洗了,叫嫣红绒黄去自己床榻上取了锦被过来放到李清芬床上。      钻进被子,润璃看到李清芬的脸上有着笑容,一直不曾消褪。      “你怎么了?傻了?干嘛像个傻子一样的笑?”润璃伸出手捏了捏李清芬的脸:“我猜呢,肯定和我那表兄有关,是不是?”      李清芬羞涩的把脸转了过去:“我刚刚和他一起站在后舱的甲板上,站了很久。”      这也值得她如此开心?原还以为他们暗地里传递了信物什么的,结果……只是在一起站了很久?若是润璃知道那时候李清芬和许仁知距离之远,远远构不成她想象里的“并肩看夕阳”的浪漫景象,恐怕更要怀疑李清芬是否要求太低——像个陌生人一样站那么远又有什么值得傻笑的?      可对于李清芬来说,迈出这一步,已属不易。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向许仁知表达心意,因为害怕许仁知会因此认为她轻浮,也害怕万一许仁知没有中进士,她和他是不可能像自己设想的那样,毕竟他们之间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第二天,徐国公府派人送来一份谢仪,说是徐国公夫人送给润璃的。      打开一看,却是一串红珊瑚手钏,那珠子被打磨得颗颗圆润,闪着柔和的光亮,李清芬见了啧啧称奇:“这红珊瑚产自南海,本是难得的,可这手钏上的珠子色泽如此红艳,还用透光,这才是真真难得的呢,徐国公府果然是阔绰,出手如此大方!”      润璃只是笑了下,叫嫣红把这手钏去收好,很客气的写了一张谢帖送过去船去,徐国公夫人看了那谢帖上的字体遒劲,行文流畅,又很是赞叹了一番。      苏家的船和徐国公府的船结伴而行,迤逦了七天,终于到了京城。      李清芬趴在船舱的窗户上,惆怅的看着外边的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就到京城了,时间过得克真快。      回想那个晚上,站在甲板上和他遥遥相望,李清芬的心就加速跳动起来,仿佛有什么踏在她的心上,轻轻一点,心便塌了下去一点点,慢慢的,塌陷得越来越深。      润璃在旁边看着李清芬的模样,知道她正在为离别伤感,也静静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默默无语的陪着她。      “清芬,以后记得要常常来苏府找我玩。”润璃瞥见了许仁知淡青色的儒袍在后舱的拐角出现,心里暗自揣测那位表兄是否也正在恋恋不舍,可惜再漫长的旅程终将有结束的时候,离别就如渡口的野花,一别,可能就是天涯。      苏府来了好几辆马车接苏三老爷,李清芬带着两个丫鬟和金妈妈上了外祖父家派来的马车,临别时忍不住又回望了苏家的马车,好几辆车,看不到润璃,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姑娘,上车吧。”玉蝉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但这天寒地冻的,苏府的马车也准备离开码头了,站在这里有何意义?李清芬也自知有些失态,在玉蝉玉坠的搀扶下等上了马车,斜靠在马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不说李清芬惆怅哀怨,却说苏三老爷一大家子坐着马车经过京城繁华的大街往御前街而去,葱翠刚挑开一点点软帘想往外面看,一阵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末子飞了进来,扑到脸上,有点凉。      “葱翠,把软帘放下来,以后肯定会有机会出来逛大街的。”润璃端坐在马车里,淡淡的说。想着今日第一次见苏府诸人,不能穿得过于寒酸,所以素日不是很注重打扮的她特地选了一套浅绿色绣千字纹的对襟云锦棉袄,下面一条松花绿六幅湘水裙,镶着狐狸毛的暖手笼,把双手都笼在里头,暖和无比。      马车辘辘,也不知道穿过多少街道,总算是到了御前街的苏府。      御前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能在这里筑府的,一般都是品级特别高的官员。润璃下了车看了看苏府的大门,果然气派。      比起杭州的家,苏府的大门至少阔了一尺有余,据说大周的门户大小都有严格的规矩,什么品阶用什么尺寸,这可能也是“高门大户”的由来吧。门口倒是没放石狮子,可大门全是一色朱红的清漆油成,有金色的梅花钉,虎头扣环,看上去就威武无比。      此时大门外站着几个管家模样的人,并着几个管事妈妈正在门口候着,看见马车上下来人,都欢喜无比的涌了上来:“哟,三爷可算是回来了!”      “三爷,老太爷吩咐您回来先带着少爷去外院,他在那里等你。”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管家走向苏三老爷:“三夫人带着小姐们先去庆瑞堂,老太太在那里可等了很久呢。”      润璃在一旁听得点头,原来到了京城这边,太太变成了夫人,管姑娘叫小姐了,这南北方言还是不同的。      “丁管家,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苏三老爷接过苏三太太递过来的哆罗呢披风,一边披上一边招呼着苏润璘跟上。      “哪会没变化呢,老咯!”那丁管家恭恭敬敬的回了个礼,直起身来看见苏润璘,不胜欢喜:   “这是小少爷吧?长得可真俊,和三爷你当年一个样儿!”又疑惑的看了看旁边的许仁知:“这位是……”      “这是三夫人娘家的侄子,这次一起随我们上京来的。他乃是乡试解元,等着参加明年春闱。”苏三老爷一点也没有轻视许仁知的意思,很正式的给丁管家介绍了下。      果然,丁管家眼中那抹轻视之色已经收起,很谦恭的向许仁知行了个礼:“许少爷好,请随我来罢!”      润璃看丁管家脸上表情变化就像翻书般快,不禁感叹这人捧高踩低的功夫真是做得足足的,连这管家都如此,看起来苏府内宅真真是一滩浑水!      嫣红把那件大红羽纱云锦缎的披风帮润璃披上,带上那围兜帽儿,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把润璃巴掌大的小脸又缩了一圈,更显得双眼亮莹莹的,波光滟潋。      “太太,你快看,我们家姑娘披这件披风,可不就是那画里面的仙女?”吴妈妈看润璃穿得精致,不由抚掌笑了起来。      那几个前来迎接的管事妈妈听到吴妈妈的声音,回头一看,也不禁赞了一声:“小姐果然好颜色!”      苏三太太听着自是得意,唇角弯弯。      身后的苏润珉和苏润珏由丫鬟们搀着站在那里,心里充满了愤懑:为什么她苏润璃穿着这么贵重打眼的披风?而她们俩穿的缂丝镶银鼠毛披风虽都是今冬新做的,可那颜色却是石青色印暗纹小梅花,瞧着都灰不溜秋的,一点都不如苏润璃那件抢眼!苏润珉那只比大姨娘的嘴唇薄上两分的嘴唇愤怒的颤抖起来,而苏润珏却心里全是嫉妒的火焰,热热的一把火在心里烧着,没地方消停了去。      几个管事妈妈迎着众人一路儿走进了苏府的大门,润璃双脚刚跨过那道门槛,眼前突然一亮。      这京城的建筑结构,和江南的截然不同。江南建筑讲究精致,如在三寸桃核上雕花,务必求得分分精美,屋宇飞檐,亭台楼阁,没有一处不是别具匠心的设计;而现在呈现在眼前的,却是大气,虽不精致,但让人感觉豁然开朗。      这和前世的四合院有点类似,一排排方方正正的屋子围成一个院子,一条青石雕花的路从中央一直铺了进去,两边都是成排的树木盆景,没有假山,没有太湖石,只是一眼望下去,似乎看不到边的重重大门——这就是所谓的大宅门?      几个管事妈妈引着苏三太太一干人等进了庆瑞堂,门口候着的丫鬟看见一群人走进院子,早已很有眼色的打起了云锦弹墨嵌金丝的门帘子,嘴里热络的说着:“哟,总算是来了,老太太可从一清早就望起,已经盼了大半天了呢!三夫人要是还不来,怕是老太太会想着亲自去码头上接人了!”      苏三太太朝那丫鬟淡淡一笑:“老太太这份心儿我可领了,怎敢劳动她老人家这般操心着!”旋即又朝身边一个管事妈妈笑了下:“离京九年了,老太太面前的大丫鬟都换人了!你当年也是老太太面前得脸的,果然现在受了重用!”      那管事妈妈笑着说:“三夫人厚赞了,还不是老太太的恩典!现在当家的是田庄管事,我就管着府上的四时衣裳的添减,也算不得重用。”看了看门帘边的丫鬟,眉眼间暗了几分:“新人用着总比旧人好!现在老太太对她们可相信着呢,这个瑞云,确是老太太身边头一个得脸的,有什么好事情,都给她抢着做了去!”      苏三太太看着旁边几个管事妈妈脸上都有愤懑的神色,不由心中一懔,也不知道这个叫瑞云的丫鬟在苏老太太心里到底有几斤几两,但看上去是个颇得势的。      走得近了,也看清楚了那瑞云的模样。      众人心里皆是赞叹了一句:这般好模样儿,竟然沦做丫鬟,果然是造化弄人!只见那瑞云个子高挑,身材窈窕,穿着暗色草灰青色的绸棉袄却一点没影响到她白皙的皮肤,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甜美动人。      “三夫人快进来,外面冷着呢!”那瑞云讨好的把门帘打高了些,迎着苏三太太进了庆瑞堂。      润璃走进庆瑞堂,就闻到一种甜香,就见角落里有一个极大的鎏金香炉,壶嘴里吐出丝丝的烟雾。当年赵宇光大人曾在广州船舶司任职,给苏三老爷送来过很几种南洋珍贵的香料,里面最叫润璃印象深刻的就是龙涎香。龙涎香是抹香鲸的排泄物,湿润时虽有腥臭之气,可干燥以后能散发出持久的芳香,燃烧的时候更是香气四溢,而且它也是一种珍贵的药材,能行气活血,散结止痛,利水通淋,还可治咳喘气逆,气结症积,心腹疼痛,以及花柳之症。润璃向苏三老爷撒娇把那龙涎香讨要了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药箱里,整个药箱里都有那种浓香的味道。      现在这香味儿仿佛带点龙涎香的味儿,仿佛又不是,闻着叫人神思缱绻。若那香炉里真燃的是龙涎香,苏府也称得上是泼天富贵了!      见主座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妇人,从五官看得出来年轻时长得不错,满头的珠围翠绕,穿着一件大红的正装,热辣辣的烧着人的眼睛,身旁站了几个丫鬟婆子,更显得她通身的气派。左首并排坐了两位夫人,年纪也和主座那位看上去差不多,挽的是大周妇人们常梳的发式,一个只是简简单单的配了块碧玉华胜,一个却是华贵的累丝八宝盘金凤钗,镶着龙眼大的红宝石,看上去富贵无比。      润璃心中疑惑,这主座上应该就是那苏老太太了?可为何看上去如此年轻,竟和左首上那两位儿媳妇年纪差不多——左首坐的,不消说就是苏府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了——不,合着京城的规矩,该称为大夫人和二夫人。      但是后来一想,心中又释然了。听苏三太太说起过这位祖母,乃是十六岁芳华就嫁到苏府做填房的,现在应该年近五十,因着保养得好,看上去比儿媳妇更显年轻。      苏三太太领着几个女儿拜下:“媳妇带着女儿们向母亲请安!”      “快快搀了起来!”苏老太太一迭声的叫旁边的丫鬟婆子把苏三太太她们架起来:“一家人,何必如此大礼!老三媳妇,你快过来让我看看,跟着文衍放了几年外任,是不是比当年瘦了些!”      “母亲可真会说笑话,苏府谁不知道三弟是最疼媳妇的,哪能瘦了去呢!”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润璃偷眼一瞧,却是那个带着凤钗的夫人,她正捧着一个手笼,抿着嘴一笑,用眼睛斜斜的望了下主座:“老太太心里就惦记老三媳妇,刚一见面就亲热得把我和老二家的的丢一边了!”      “你们天天见着面的,老三媳妇刚刚回来,我多疼点又如何?”苏老太太话音里透着不高兴:   “老三媳妇,你别管她,快些领着丫头们过来让我看看!”      听到苏老太太这句话,润璃心里不由得“扑哧”一笑——这位老太太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位大夫人分明是在装腔作势的调笑老太太,想把庆瑞堂的气氛弄活跃点,可这苏老太太完全不接招啊,只顾按自己的思路说话,看起来这位苏老太太倒也不是一个肚子里有太多弯弯肠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买了我V章的姑娘们,不好意思了,麻烦大家下午来看文啦。但是早上我发的是4000字,发正式内容可有4500字哟……算我一点小小心意吧。 8点10发的更新,8点20有订阅,8点25,八戒中文网等几家网站就同步有了最新章节,我等到10点50,要看书网才上了最新更新。嗯,要看书网效率算慢的了。看到它们盗取了我精心为它们准备的文章内容,我就很开心…… 请菇凉们原谅我这无奈之举,也请大家放心,最迟下午3点,我会让大家看到更新的内容! 作者日更,基本双更,坑品有保障,欢迎大家踊跃入坑! 最后,谢谢大家支持! ☆、苏府太君猛如虎   润璃本是立在苏三太太一侧,那苏老太太向她招了招手,她便乖巧的走上前去,朝苏老太太福身了下。      “哟哟哟,倒是个水灵的丫头!”苏老太太拉住了苏润璃的手,笑着仔细打量了下:“眉眼儿真像老三,倒没有你的份了!”又望了望右边坐的一溜姑娘,指着其中一个笑着说:“玧丫头,素日里你总觉得自己是苏家最漂亮的姑娘,现儿可不来了个能你和比上一比的了?”      润璃顺着苏老太太手指的方向一看,右首坐着几个姑娘,桃红柳绿,各有千秋,坐在最上端的那个,年纪约莫和苏润珉差不多,一张圆扑扑的脸很是讨喜,在大周这种脸型是所谓有福相的,在挑媳妇时最受各种夫人们欢迎。她的一双眼睛大,但是嘴唇却略微薄了些,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此人定是伶牙俐齿,不宜和她争吵,再看她的首饰衣着,样样皆是精品,衬得整个人一派富贵。身边的几位姑娘,虽说也穿着不俗,可和她比又差了一个档次,都做了陪衬。      润璃看那位姑娘满眼不乐意的看着自己,心里想着着苏老太太可真不会说话,刚刚开口,怎么就给自己树了个敌人?看那姑娘的模样气势,应该就是长房的嫡女了,怎甘心被她压过一头?心里一转,脸上露出谦逊之态:“祖母夸得璃儿都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们家里,长得最美的可不是我,是我四妹润珏呢!”      刚刚说完,偷眼瞧着那个叫玧丫头的,眼睛又往自己身后瞧了去。      润璃心中一喜,不露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好让大家看清楚身后的苏润珏。      苏润珏没有想到润璃会在大家面前这么夸她,站在那里看着大家投过来的目光,心里有无比的骄傲,原来苏润璃心里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长得不如自己呢!      苏老太太瞧了瞧洋洋得意站在那里的苏润珏,深思着说:“这个是哪位姨娘生的?”      苏三太太低声回答:“润珏是二姨娘所出。”      “哦?”苏老太太瞧了瞧那边坐得端端正正的大夫人:“我记得是你的远房表妹罢?”      大夫人点了点头,满脸的笑容:“难为母亲还记得那么清楚!三弟的二姨娘乃是我远房表妹,叫卢文琴的,生得好颜色,难怪她生的女儿也这么美貌!”      “好像那二姨娘的哥哥前年中了进士?”      “哎呀呀,母亲可一点都不含糊,竟然这事情都知道!”大夫人说得眉飞色舞:“我那表弟,现在可算是熬出头来了,中了进士,又考选了庶吉士,入翰林为官,又得上面青眼,兼在中书省任了个闲职……”      “好了好了,不用说这么多了,我已经知道了。”苏老太太不耐烦的制止了大夫人的卖弄:“老三媳妇,老三两个姨娘跟着回来了没有?”      苏三太太听得苏老太太很突兀的问了句这样的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杵在那里出了一回神,直到润璃悄悄推了下她,才缓过神来:“回母亲的话,自然是跟着回来了的。”      “嗨!”苏老太太一拍桌子,大声说:“怎么还让她们跟着回来了?你们凌云园院子小,可没给她们腾屋子!”      苏三太太猛的吃了一惊,婆婆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叫她把两个姨娘给打发了?这可是她多年之前就有的心愿,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心愿早就被碾成灰尘,飞飞扬扬的飘散在记忆里。她已经习惯了有这两个姨娘的存在,如果没有了她们,她不知道苏府是不是还会出现新的女人,一个个年轻貌美,一个个笑靥如花。      “母亲,夫君不是说买下了毗邻的一处屋子吗?修缮下应该还是有地方罢?”苏三太太小心翼翼的说,半真半假的试探着苏老太太的口风。      “可能要年后才能修好,现儿园子里可没得她们两个的地方!”苏老太太端起放在紫檀木茶几上的茶盅,慢慢的喝了一口:“不如今儿就把她们发卖了,省得还要把她们的东西搬来搬去的!”   苏三太太惊讶的望着苏老太太,完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庆瑞堂里一干人等也被苏老太太这话镇住了——前脚进府,后脚就要把儿子的小妾给卖了,这是在唱哪出戏?      苏润珉和苏润珏更是被吓得不轻,两人“扑通”跪了下来,口里哀求着:“求祖母开恩,不要发落了姨娘!”      谁知那苏老太太竟是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那两个,只是对苏三太太说:“老三媳妇,你觉得我这提议如何?”      看到一屋子的人的视线又转到了自己身上,苏三太太不由心里苦笑,这位婆婆还是和九年前一样,做出的事情出人意表!现在如果她表态说赞成婆婆的做法,一出这屋子,在别人的话里,她就立刻化身为一个妒妇,不肯放过夫君的小妾,连老宅门都不让她们进去就发卖了;若是不同意婆婆的话,又恐婆婆心中不喜。      犹豫了一下,苏三太太吞吞吐吐道:“母亲,媳妇每个月小日子来了的时候不能侍奉夫君,所以……”说到这里,苏三太太脸皮都涨红了,和苏老太太说话,真是需要有莫大的勇气。      “这又有什么!”孰料苏老太太很不在意,把茶盅放回茶几上,笑着说:“我还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几天没有女人陪着睡觉又能如何?独宿书房,看看书就打发过去了!”      听到这话苏三太太唬得眼睛都睁圆了——这苏老太太,怎么能当着一堆未出阁的姑娘说些这样的话!她看了看润璃,见她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受到惊吓,再打量周围人的神色,也不见多大变化,看来都已经习惯苏老太太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谈了。      “母亲,还是缓一缓罢?这两位姨娘多年和妾身一起侍奉夫君,倒也不出什么纰漏,而且也为苏家育有儿女,还望母亲再考虑下!”      苏老太太盯着苏三太太看了半天,缓缓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今日就暂时不动她们——你们俩站起来罢!”苏润珉和苏润珏这才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只是这么一惊吓,亵衣都是一片汗,凉冰冰的贴着背。      又听那苏老太太继续说了下去:“只是现在凌云园还未修缮完全,只收拾出主院和旁边一个小院子。这样罢,那两个姨娘就且安置在主院的抱厦里,小院子就给这两个丫头住。”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朝润璃招招手:“璃丫头就带着丫鬟奶娘暂时住在我这庆瑞堂里罢,这京城冬天冷,璃丫头身子又不大好,省得她早上从凌云园起身跑到庆瑞堂请安的时候受了冻!”      苏三太太看着苏老太太这般喜爱自己的璃儿,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眉开眼笑的把润璃推到苏老太太面前,正眼都没有瞧大夫人和苏润玧怨念的脸。      “璃丫头这串红珊瑚手钏真不错。”苏老太太眼尖的看到了润璃手腕上的那抹鲜红:“单单戴着一串有点单调了,瑞云,去我梳妆柜第一格里把我拿红珊瑚簪子拿出来。”迎着一屋子羡艳的目光,苏老太太毫不在意的笑着说:“那簪子是我的嫁妆,正好和璃儿这红珊瑚手钏配一套。”      “那手钏儿是徐国公夫人赐的。”苏三太太不安的解释了一句,因为她似乎看着大家的眼神分明在讥讽她不善待庶女。      “是吗?”苏老太太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媳妇:“我这红珊瑚簪子也是当年她送来的添妆呢,因着这红珊瑚不比一般的珊瑚,颜色艳,通透,得一件都是了不得的,现儿可巧,倒给璃丫头凑了一套,这也是你的福气!”      润璃尴尬的一笑,这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刚刚回到苏府,就被这位老太太架着在火上慢慢烤,要是那位苏润玧的眼光能杀人,她早就死了千百次,体无完肤的倒在地上了!      说话间,那个叫瑞云的丫鬟已经拿了红珊瑚簪子出来了,那枚簪子红得晶莹透亮,雕琢成数朵红梅,又用白玉雕成几朵白梅点缀着,簪子头还有一块硕大的碧玺,和红白颜色相映衬,流光溢彩,看得一屋子的人眼馋不已。      “来来来,璃丫头坐到祖母这边,祖母帮你簪上!”苏老太太眉开眼笑的拍了拍座位,那座位是紫檀木镶嵌白云母的大座椅,还宽余了不少地方,润璃只好迎着众人妒恨的目光坐了上去,让苏老太太把红珊瑚簪子插在鬓边。      “老太太,武靖侯世子来苏府了!”门口进来了个丫鬟,行了个礼儿:“世子爷听说三老爷今日回府,特地送来贺仪,现儿在外院和老太爷、三老爷说话,老爷派人来传,说世子爷即刻要来庆瑞堂拜望老太太,请老太太这边准备下。”      “什么?韬哥哥过府来了?”坐在右首的苏润玧已经是按捺不住欢喜:“我去二门那里接韬哥哥去!”      听到这话,润璃眼皮都没抬,心里暗暗给梁伯韬又记上一笔:生性风流,喜拈花惹草,非良配也!      苏三太太问苏老太太:“外男进内宅,媳妇带着女儿们回避下罢?”      不等苏老太太回答,苏润玧便大大咧咧的说:“三婶,哪有又来了这么多规矩!韬哥哥可不是外男,他从小就跟着祖父念书,惯会在我们院子里玩耍的!”转着眼睛看了看润璃和苏润珏,苏润玧又点点头:“但是这几位妹妹和韬哥哥不认识,还是回避下的好。”      这边苏润珉早就看不惯苏润玧那骄傲的模样,不由得出言道:“谁不认识世子爷啊?他春天下江南可是住在我家,我们还一起用饭呢。”      苏润玧气得拿眼睛瞪着苏润珉道:“吃个饭又如何?你怎么如此厚颜说和韬哥哥熟?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长得一副什么模样!”      苏老太太听得那苏润玧骄横的口气,已是十分不喜,再看这边苏润珉被气得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突然心中一动——那嘴唇,和记忆深处里某个人重叠起来了,对了,那不就是金梭吗?那丫头老实本分,倒没看出来,生了个不肯吃亏的女儿!      “罢了罢了,玧丫头你算起来现在是苏府里最大的姑娘,也不知道让着妹妹些!”苏老太太看着旁边大夫人根本没有开口阻拦,一副悠悠闲闲看好戏的样子,心里就有点生气:“在我这里都吵吵嚷嚷,还不知道你素日在别处是何等骄纵!”      苏润玧白了苏润珉一眼,只是捞着手儿坐着,半分道歉的意思也没有。      “老三媳妇,我们苏府诗礼传家不假,可并非不知变通的。每天都那般繁文缛节,日子过着也甚是无趣,所以我倒觉得这些细节就可不拘了,又不是私相授受,这么多人在场,见一个外男又能如何?你只管带着丫头们好好坐着便是了!”      润璃心里赞了一句,这位苏老太太,看起来不是一个糊涂人!于是就随着丫鬟们引着在苏润玧身边坐了下来,苏润珉和苏润珏坐到了那些姑娘的下首。      那苏老太太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旁边的苏润玧:“玧丫头,不是我说你,过了年就要及笄的人,却没有半分温柔贤淑,你娘是把你骄纵坏了!我看还得到宫里再请个外放的姑姑好好来重新给你上上课!”      那苏润玧被当众扫了脸,眉毛耷拉了下来,倔强的弯着嘴,一副要哭却极力克制的样子,旁边坐着的那几位姑娘却一个个面上都有着不太明显的笑意,看来这位苏润玧在苏府的人际关系并不怎么好啊!再看看那边坐着的两位夫人,大夫人虽然脸上看不出喜怒,可是她的手笼上的毛似乎在微微的颤抖——庆瑞堂的厅房封得很严实,应该没进风罢?而旁边那位眉眼憔悴的夫人,此时却坐直了身子,似乎在课堂上听课般,坐得端端正正。      正在偷眼打量着各人的表情,就见门口软帘掀起,先是带进了一些细细碎碎的雪花末子,一个穿着银色锦缎棉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跨步走了进来,那不是分别了半年的梁伯韬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送上,请大家查收 真心感谢菇凉们追文…… ☆、且看三分流水色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买了V章的菇凉们,还是老规矩,下午再看吧,我在静候盗文网来先把文文盗走再换新内容,不好意思,给大家带来麻烦了 如果是新来的菇凉,请注意下 另外,昨晚收到喵喵投的地雷,好开心,喵喵一切都还好罢,好久木看见乃了…… 我早上发的V章可以购买,但不会是最新的章节,请下午3点左右再看,那时候会有更新啦   梁伯韬走进庆瑞堂,四处环顾了下,目光扫过润璃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然后对着主座上苏老太太行了一礼:“老太君安好!”      苏老太太朝他点点头,指着身旁一张紫檀木座椅道:“世子客气了!快请上座!”      梁伯韬也不推辞,直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我今日正骑马从御前街经过,看到苏府门前停着几辆马车,好奇问了下,原来才知竟是三老爷回京述职来了。想着今年春天下江南时一直在三老爷府上叨扰,自该送份贺仪来的。”      ——什么叫他骑马经过发现苏三老爷回府?分明是早就侦查到了,正在这边候着,守株待兔,可偏生却要说得那么碰巧,切……润璃心里十分不屑,说谎成精的人!      苏老太太望着梁伯韬,脸上露出了笑容:“世子何必如此讲究,也不知道在江南的时候我那老三有没有招待好你!”      “若是没有三老爷帮忙,我也不可能这么快能寻到南山隐叟,皇上说得给三老爷记上头功的。”梁伯韬点了点头:“刚刚在外院和三老爷,润璘兄弟聊了聊,突然想着久未给老太君来请安,故有此一行,想来打扰老太君了。”      “世子怎么这样生分了?”苏老太太堆着一脸的笑:“以前你小的时候,不是天天往我这庆瑞堂跑的,年纪大了,反而就生疏了!”      “老太君身体康健,我也就放心了。”趁人不注意,梁伯韬眼睛又迅速的扫过润璃的脸,还暗地里挑了下眉毛,只可惜润璃却半分眼色都没有回他,倒是苏润玧,看着梁伯韬的视线扫了过来,端着一脸娇羞的模样,大眼睛朝梁伯韬眨了又眨。坐在左首的大夫人看到此情此景甚是欣慰,以为梁伯韬是专程来看女儿的,满心的欢喜。      “此次在江南,带累苏三夫人操心了,所以特地备了份薄利,送呈夫人和几位小姐,请笑纳!”梁伯韬手一挥,身后的长随就捧出了几个盒子:“那红色拜盒是送给夫人的,浅黄色是给大小姐的,浅绿色的是给三小姐的,浅蓝色的是四小姐的。”      苏润珉和苏润珏没想到梁伯韬会送她们礼物,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坐在一旁的苏润玧却换了副脸色,恨恨的看着苏府三房的三位姑娘,仿佛那些拜盒里的东西本来是她的,现在却被她们抢去了一般。      “世子真是太客气了!”苏三太太叫夏妈妈收下几个拜盒,感叹着说:“不过就住了数日,哪值得世子如此记挂着!”      梁伯韬不再提这礼品之事,只是陪着苏老太太聊天,捡了几件京城发生的要紧事情说了下,挨过了些时候就起身告辞,屋子里的姑娘们都眼巴巴的看着那银色的身影,心里只希望他能多留一刻,但梁伯韬却没有停留,带着长随大步走了出去。      苏老太太转过脸来看了看夏妈妈手里那四个拜盒,笑着对苏三太太说:“这武靖侯世子倒是个客气人,就住了几天还巴巴的送了礼物过来。罢了,你快领着丫头们去安顿好——璃丫头可以不走了,叫她的丫鬟婆子把她的东西办到庆瑞堂来!瑞云,瑞珠,你们去安排下,叫婆子们速速把第二进那边收拾出来,今日璃丫头暂时到我碧纱橱这边歇着,明日再搬去第二进屋子住着便是了。”      夏妈妈把那个浅绿色的拜盒交给润璃,自己抱着那一堆东西跟在苏三太太走了出去。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也带着姑娘们散了罢,我也乏了,有璃丫头陪着我说说话就行了。”苏老太太挥了挥手,端茶,送客,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那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招呼了苏润玧望外面走,二夫人朝苏老太太施了一礼,细声说了句:“儿媳告退。”然后径自带着丫鬟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后那一群姑娘,看起来许不是她亲生的。      “璃丫头,听你父亲说你精通医术?”等人全部退散,苏老太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着那阔大的座椅,伸手从茶几上摸了颗蜜饯放到嘴里——这未免也太随便了些罢?在小辈面前不该维持自己威严的形象吗?润璃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一个世家大族出身的闺秀,怎么会随意如此?      看着润璃惊诧的眼神,苏老太太呵呵一笑:“璃丫头,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咱们熟了以后你就会知道我的行事风格了。”      “可是……不该是……”润璃很艰难的措着辞,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能很好形容苏老太太的语句来。      “我出身庐陵崔家。”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说:“庐陵崔家的家训是,能辅佐夫君,能安宁内宅即是妇德,大致守礼即可,不必拘泥礼节。”      润璃不由得羡慕起庐陵崔家的姑娘们,她们的生活定是惬意而舒适的。庐陵崔家在本朝名声之大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家族的男子不许纳妾,只有年满四十无子者方才准许纳一妾室,所以很多人家都希望把姑娘嫁进庐陵崔家去。      “听你父亲说那个给皇上治病的南山隐叟是你师傅?”苏老太太很好奇的问。      “是,我跟着他学医九年。”      “那刚好,赶紧给祖母看看,是不是身体康健。”苏老太太斜靠在座椅上,伸出了一只手,示意润璃过来帮她把脉。      润璃看着苏老太太一副老油条的样子,抿嘴一笑,走了上去,把手指搭在苏老太太的脉搏上,认真的给她把了下脉。      “祖母,你的身子好得很,以后注意控制饮食就好,另外需要多多锻炼,璃儿到时候教你打一套拳,保准能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璃丫头的嘴就是甜!”苏老太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好孩子,你先去歇着,不用陪我这老太婆了,我去找你母亲说说话!”      润璃拿起那个拜盒,朝苏老太太福身了下,就由苏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带着去了里面那碧纱橱。   碧纱橱是苏老太太内室暖阁里的一个隔间,由十二扇隔扇隔出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这碧纱橱隔扇的裙板、绦环上都有精细的雕刻,用的是两面夹纱的做法,格心上面糊着青、白二色绢纱,上面绘制花鸟草虫和相应配着的诗词。      葱翠推开碧纱橱的隔扇窗户,外边的景色就跃入眼帘。      庆瑞堂后院的一片梅花已经开了,全是红梅,开得艳丽无俦,和白雪映衬着,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姑娘,我们明儿早晨起来就去把梅花上的积雪扫下来放到瓮里收着,日后拿出来泡茶,肯定滋味是极好的。”黛青看到那片梅林,不是在欣赏梅花美艳的风姿,脑子里立刻想到的是一个问题:如何利用这些梅花?梅花上的雪水烹茶,梅花可以摘下来做梅花糕……      “这梅花这般艳丽,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用梅花淘澄下梅花膏子,做胭脂定然是好用的,香味儿也好。”      几个丫鬟在一边叽叽喳喳讨论着那片梅林的用途,却半天得不到自家姑娘的回答,转头一看,自家姑娘正拿着几页松花笺在看呢,身边一个浅绿色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支水晶步摇,躺在那里折射着晶莹的光芒。      “姑娘,你在看什么呢?”葱翠扑了过去,脑袋直往润璃身边凑:“是那世子爷给你写的信吗?”      润璃脸上一红,把那几张纸揉成一个团子:“才不是!嫣红,赶快把暖炉里的火拨旺些!”      嫣红低头抿嘴一笑,心里想自家姑娘真是爱自欺欺人,把暖炉拨旺些,不就是要烧世子爷的信了吗?可怜的世子爷,每次写来的信都是进了暖炉,若是他知道了,那张脸还不知会黑成什么样子!      不说碧纱橱这边一片欢声笑语,凌云园里的主院里却是一片肃静。      苏老太太和苏三太太关在主院的内室里,把所有的丫鬟都遣开,屋子里就只有婆媳两人。      “老三媳妇,你给我说说,你是真心不想把那两个姨娘发卖了?”苏老太太紧盯着坐在对面的是苏三太太,心里感叹了一句,装得这么辛苦,难道不累?      苏三太太低着头,两个耳坠子一上一下的打着秋千,可不敢开口说话。      “我也知道,大姨娘的事情你心里还怨恨我。”见媳妇不搭理自己,苏老太太也不生气,闲闲的自己开口说了:“当时我看着老大媳妇用钱买通老三的长随,让他带着老三去青楼。那时候怕他没有近过女色,容易被那风月场所勾了去,看着金梭那丫头老实,就指了给他做屋里人,想着他懂了男女之事也就不会再往那些风月场所去了。却没想到他情窦初开,竟然不让金梭喝避子汤,结果不小心给怀上了,当时我觉得稚子无辜,所以没有让金梭落胎,这件事情打了你们许家的脸,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些想法。”      苏三太太听到婆婆这般推心置腹的谈话,不免有些惶恐,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说:“母亲严重了,儿媳并未做多想。”      苏老太太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坐下来:“你也别这么说,我心里头全明白。哪个女人喜欢自己丈夫身边还有别人?虽说金梭只是个奴婢,按你的身份自是不屑吃她的醋,可毕竟她还是会分去老三的心思!”      苏三太太的眼泪珠子滚到了衣襟上,没想到婆婆竟然也会替她如此着想!      “那二姨娘却是老大媳妇送过来做贵妾的,一切都瞒得严实,等轿子抬了人进来我才知道!”苏老太太喘了喘口气,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下去:“也是老三年少,没有把持得住,就这么纳了她,眼下倒知道后悔了!”      听到这句话,苏三太太心里一跳,似乎漏掉了一拍,紧赶着问:“母亲,二姨娘怎么了?”      “她那不争气、没脑子的兄弟投靠了大皇子,依仗着大皇子的势力,把原来亲族里吞了的田地都夺了回来,这倒也罢,可他自此以后就死命贴上了大皇子,难道还看不清形势,难道我们苏府要因为一个低贱的姨娘受到牵连?”      “所以今日母亲才说要发卖两个姨娘?”苏三太太心里一阵懊悔,早知道婆婆是诚心的,自己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管以后会不会来年轻美貌的小妾,能打发的就打发了,自己也省心些。      “我是想着把二姨娘打发出去,大姨娘性子老实,我派人把她再买进苏府,不拘到我这里做个大丫鬟做到老也就罢了!”苏老太太望了望媳妇,一脸冷笑:“可惜你们这些所谓的当家主母,为了自己有个好名声,竟是姨娘都舍不得发卖了的!就像老大媳妇,虽然不发卖姨娘,可这些年大房都死了三个姨娘,当我眼睛是瞎的呢!老二媳妇软弱一点,可被老大媳妇教唆着,也有两个姨娘坏了身子!我今日想替你做主发卖了这两个姨娘,你不回答,可是想拿着这两个姨娘做门面?”      苏三太太脸上的妆花得一片模糊,猛的跪倒在苏老太太面前:“是儿媳愚钝,没有领悟到母亲的意思,请母亲帮我再想想办法罢!”      苏老太太低头看了看那一脸悲伤的苏三太太,放软了声调:“我从庐陵崔家出来的,我们家的姑娘最看不惯的是男子三妻四妾。老三自己和我提过要把二姨娘弄出苏府,免得带累了全家,大姨娘倒不好打发,金梭这丫头我是看着长大的,也有几分感情……”      苏三太太抓住苏老太太的手,哭哭啼啼的说:“大姨娘就让她呆着吧,我也不想害她性命,总归得要有个装门面的,至于二姨娘,媳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今日已经当着众人面回绝了母亲这个提议,若是再提,无端叫人看了笑话。”      “你且起来!”苏老太太和颜悦色的说:“我会想给两全的法子,不露痕迹的发落了二姨娘,你且安心看着便是了。恶人虽是我来做,可我这恶人不是白做的,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替我照顾我的老三!”      苏三太太收了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媳妇省得!”      “省得就好!”苏老太太柔和的说:“把脸仔细擦擦,别叫人看出什么来,我有个好法子,若是用得当了,保管叫老大媳妇也吃次瘪,你就在旁边站着看好戏就行了。来,扶着我出去罢,我得回庆瑞堂去了。”    ☆、苏润璃出府探亲 作者有话要说:本日第二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第二日,苏三太太就由苏三老爷陪着,带了苏润璘、苏润璃和许仁知去娘家省亲。      本来只想带润璃兄妹俩过去,但许仁知听说是去许大老爷家,执意要跟随前往,说定要去拜会大伯爷,苏三太太觉得于礼来说也应该,于是帮他打点了一份不重也不轻的礼品,带着他一道儿去了。      苏三太太的父亲许老太爷年前就已经升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的官儿,虽说京城什么都不多就是官多,可正二品也能被划到高官范围里了。      许府坐落在金水街,也是京城的繁华地带,和御前街比,又离皇宫稍微远了些。润璃下得车来,见这许府也是气派非凡,虽不及苏府大门显得富贵,可一眼看上去就知此家家底不薄。      几个丫鬟婆子在门口挤挤挨挨的,看着苏三太太带着儿女下车,一拥而上:“三姑太太可回来了!老太太清早就望着呢,快快随奴婢进来!”      润璃听到这话心中暗自好笑: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莫非是用一种习惯用语手册?说出来的话都是标准体,大同小异。一边随着丫鬟婆子们往里面走,一边打量着外祖父家里的建筑装修,润璃发现许府与苏府的结构又有不同。      许家是江南大族出身,所以现在的许府虽然有京城北地的风格,可里面又包含了江南的建筑特色,大气中又有婉约,抄手游廊,雕花格子窗,茜纱帘子垂花门,无一不体现出了精致的美。跟着丫鬟们也不知走了几进院子,终于到了主院,进去就是一个小花园,再往里面走是花厅,再进去才是接待重要客人的厅房。      只见上首正位上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头发全白了,一身秋香色云锦褙子,配着黑色狐狸毛大毛披肩,带着翡翠抹额,手指上有一个硕大的翡翠戒子,这就是自己的外祖母许老太太了。      苏三太太这时一双眼睛已是含着一包泪,直接走到徐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不孝女佩蓉今日回来看母亲了。”说罢,眼泪已经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打湿了许老太太的衣裳。      许老太太低下头来,抚摸了两下苏三太太的头发,眼里也滚落了一串泪珠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站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苏三太太顺从的站了起来,用手帕子使劲的擦着泪,可那眼泪仿佛都擦不干一般,流了又流,没个尽头。      “蓉儿,别哭了,今日你能回来看娘,是大喜事!我的外孙外孙女呢?快叫上来让我瞧瞧!”许老太太拿出手帕子拭了拭自己的眼眶,张开一双老眼往女儿身后看。      “璘儿,璃儿,快过来拜见你们的外祖母!”苏三太太往斜里退开一步,把上好的位置留了出来给自己的一双儿女,苏润璘和润璃听到苏三太太的吩咐,两人双双上前一步,跪倒在许老太太面前:“外孙、外孙女拜见外祖母!”      许老太太一手拉了一个,笑呵呵的把他们拉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他们:“璘儿像你,蓉儿,璃儿可是像足了她父亲!”      “是呢。”苏三太太连连点头。      “快把我给外孙外孙女的见面礼拿过来!”许老太太回首对身后的丫鬟交代,然后又笑眯眯的对苏润璘和润璃说:“今日你们的表兄妹都没有去上学,在等着你们一起玩耍呢,你们先去园子里头玩去,外祖母和你们母亲说说体己话儿!”      润璃和苏润璘都应了一声“是”,转头看右首坐着一排少爷小姐模样的人,听到许老太太如此说,都站了起来,朝兄妹二人走过来:“跟我们走罢!”      左首几个夫人模样的人也站了起来,为首那个堆着笑说:“我们就不打扰母亲和三姑太太了,过会大姑太太和二姑太太也会过来,媳妇们预备着迎接事宜,编排午膳的菜式去。”      许老太太点了点头,那几位夫人也识趣的退了。      “蓉儿,文衍对你可好?”许老太太拉着苏三太太的手坐下来,开始絮絮叨叨的和苏三太太拉家常,苏三太太久未听到母亲说话,一五一十的回答了,把这些年的事儿选着要紧稀奇的和许老太太说了,例如润璃学医,两个庶女现在不叫人省心,还包括这次回京,苏老太太准备帮着她发落了俩个姨娘之事。      “璃儿精通医术之事,尽量少让人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许老太太沉吟着说:“刚刚看到璃儿,确实是一个聪明孩子,模样生得又好,俗话说红颜多薄命,若不愿她这一生颠沛,就尽量让她不被人知。”      “蓉儿记下了,回府我就和文衍说说这件事情。”苏三太太点了点头:“母亲,你觉得婆婆昨日和我所说之事,可否相信?”      许老太太眯着眼睛想了想:“你婆婆崔氏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她不会说一套做一套,你可以相信她,但自己也要把握好尺度,不能让别人落了口实。”      苏三太太连连点头,得了母亲的话,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这时,门口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丫鬟:“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跑了进来捂着胸口半天没顺过气,显然是受了惊吓。      “怎么了?如此失态?”许老太太很不高兴的看了那丫鬟一眼。      “是九少爷,九少爷刚刚突然不好了,一直在吐奶,脸色见着渐渐的有些发青,奶娘此时也病在床上,房里只有奴婢一人走不开身。四姨娘现儿自己照顾着九少爷,叫我来请老太太示下,赶紧出府去请大夫!”      许老太太的眉头皱紧了些:“云燕,你带着她去二门,和那守门的说下,放她去请大夫!”转头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一样:“蓉儿,不是说璃儿精通医术?可叫她去给小表弟瞧瞧,到底是什么病。”      苏三太太搭着春兰的手站了起来:“母亲,蓉儿去找下她。”      “不着急,我和你一起过去瞧瞧小九。”许老太太也站了起来,扶着丫鬟的手微微颤颤的往外面走——她帮自己的女儿出主意给姨娘们下绝育的药,可自己儿子的姨娘们要是有了子息,她会是非常开心,人,或者就是一个奇怪的矛盾体。      不等许老太太找到润璃的时候,她已经在给那位九表弟看病了。      许家几兄妹带着润璃和苏润璘逛着园子说这话,润璃才知道许老太爷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四个儿子又育有九个儿子,五个女儿,可谓人丁兴旺。今日许大少爷到许六少爷都在外院和许老太爷呆着,许大小姐许二小姐出阁不在许家,剩下只有许七和许八少爷,许三许四许五小姐陪着润璃和苏润璘,因为年岁相差不太大,倒也能说得上话。      就在说说笑笑之时,远处慌慌张张的跑来一个丫鬟,许家五姑娘一看,认出那是服侍自己姨娘的花枝,便拦着她问原因,得知自己的弟弟病得不轻,也慌了神,一路哭着去了姨娘屋子里。      别的几位少爷小姐虽然也面有异色,但却没有一个动身跟着许家五姑娘走的,润璃虽知这极有可能是内宅压轧的结果,可还是忍不住一片仁爱之心,也起了身子带着丫鬟追了过去。      “璃儿妹妹,你不用去!”许六少爷在后面喊。      “她想去就让她去罢,五表妹心里难受,她去陪陪也好。”苏润璘知道润璃是善心大发,想去瞧瞧那位九表弟的病,也不阻止她,只在后面叮嘱葱翠她们小心跟着姑娘。      润璃追着那许家五姑娘进到屋子里,就见一个美妇人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在哀哀哭泣,未施脂粉的脸上泪水纵横交错,精神疲惫满脸憔悴,她怀里的幼儿脸上已呈现淡淡的青色,显见得是急症突发所致。      润璃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别人奇怪的目光,走上前去,用手搭了下脉,轻轻掰开婴儿的嘴唇看了看,然后又翻着眼睑查看了下,问那美妇人:“这幼儿可是你哺乳?”      那美妇人看着润璃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木呆呆的摇了摇头。      “奶娘在哪里?我有些话要问她。”      美妇人指了指旁边的房间,低下头看了看儿子,又哭了起来,不再理会润璃。      润璃走到了那房间,见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妇人,面色有些苍白,搭脉之下,润璃大惊,这分明是中毒了!难怪那婴儿脸色发青,定是吃了她的奶才会如此。这下毒之人好算计,这种毒药是慢性,一时之间根本觉察不出,只有积累到一定的时候,吃了引发之物才会显形。      感觉到有人在旁边,床上那个妇人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你是谁?”      “我是大夫,你中毒了。”润璃很简明的介绍了下自己。      “中毒?我并未吃什么别的东西。”那妇人回忆道:“早膳是花枝去厨房接回来的,吃的是清炖鲫鱼汤和金丝烧麦,还有一盅杏仁核桃露。”      润璃眼前一亮,这就是了,杏仁核桃露!      杏仁分两种,甜杏仁和苦杏仁,甜杏仁供食用,止咳、润肺、滑肠很见效果,而苦杏仁乃做药用,对于因伤风引起的多痰、咳嗽、平喘有奇效,但苦杏仁本身带毒性,不宜多服,人一次吃超过九克的苦杏仁便会中毒,而且这苦杏仁也是诱发各种隐藏毒性的好引药,想来这位奶娘吃的,定是苦杏仁煮成的杏仁核桃露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润璃唤了葱翠过来:“你去寻笔墨来,我开个解毒的方子。”      那年轻妇人挣扎着要坐起来,眼睛死命盯着润璃的脸,眼泪从眼角流下:“你是谁家小姐?文娘子在此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润璃按住她的肩膀:“你好生歇息着,吃过药便无大碍。”      走了出去问那位美妇人:“这屋子可备有小厨房?”      那美妇人望了望她,茫然的摇了摇头。      旁边那个许家五姑娘已经跳了起来:“璃姐姐,你要什么?我去拿!”      “你快去拿碗绿豆过来,别让人知道,拿了悄悄的回来!”      “嗯!”许五点点头,飞一样的跑开了。      “你是……”那美妇人此时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润璃。      “我是苏家的姑娘,他的表姐。”润璃指了指她怀抱里的那个婴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美妇人眼睛一亮:“你是三姑太太的女儿?”      “是。”      “谢谢表小姐救了我的聪儿!”那美妇人这才反应过来,把婴儿小心的放回床上,倒头就拜。   看起来这位四姨娘总算清醒过来了。      当许老太太和苏三太太到了四姨娘屋子时,一切看起来那么平静,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般,润璃陪着许家五姑娘坐在一旁说话,葱翠正小心翼翼的吹凉着绿豆汤往九少爷嘴里灌。      “璃儿,九少爷无碍罢?”苏三太太看此情景,心也放下了几分。      “九表弟并无大碍,他是食用了奶娘的乳汁,间接性中毒,灌一碗绿豆汤就能解毒,倒是奶娘病得不轻,但璃儿已经开了方子,按时吃上一段时间,体内毒素自会消退。”      “好,好,好。”许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上了几个好字,走了过去看着葱翠喂绿豆汤给那九少爷喝,手颤抖着摸过婴儿细嫩的皮肤,许老太太的脸扭曲得厉害,可见心里正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润璃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有利益冲突的人下的手,可能就是自己的二舅母?自己因不忍看人遭受痛苦,出手救治,可是不是就因此得罪了二舅母呢?      不多时,那花枝领着一个老者走了进来,说是仁人堂的唐大夫。      许老太太赶紧叫他帮孙子瞧下,心里想着,还不知道外孙女的医术是否真那么精,一碗绿豆汤就能治好人的病?自己确是有些怀疑的。      唐大夫给那九少爷搭了下脉,又看了看脸色,恭恭敬敬的回了许老太太:“贵府少爷只是身体虚弱,并无大碍。”      “花枝,带唐大夫去里面给奶娘瞧瞧。”      那唐大夫给奶娘看诊以后,出来皱着眉毛说:“这位奶娘应该是中毒了,可老朽无能,却不知道如何救治。”      许老太太拿出润璃开的方子叫给唐大夫:“唐大夫且看看这方子,可行否?”      唐大夫拿着方子看了看,面露佩服之色:“原来贵府已经延请良药了,那老朽告辞了!”      许老太太叫丫鬟打发了二两银子给他做诊金,叫花枝领了唐大夫出去。      “璃儿,好孩子!今天多亏了你了!”许老太太拉住润璃的手,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外孙女真是可人。      “璃儿请祖母为璃儿保密,就说九少爷这病是在外头请了医生进来治好的。璃儿只不过是凑巧知道这个单方儿解了九表弟的毒而已,不值得大家记得。”润璃朝许老太太福身一下:“请外祖母准了罢!”      许老太太心里一轮,便知润璃用意,心中暗自赞叹:蓉儿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好一颗七窍玲珑心!既救了人,又不想被二舅母怨恨,责任全推到那位仁人堂的大夫身上去!      “好孩子,既是你如此说,外祖母怎能不准?”许老太太点点头,对着屋子里几个人说:“你们可记下了?”    ☆、润玧大闹凌云园 作者有话要说:看起来新来了几个看文滴菇凉,在这里再次普及一下,每天早上我会有更新,但是大家不要买,买了也等下午再看,因为早上的更新全是废话,不是最新内容,每天中午我会把文章换成最新内容。 如此辛苦,是被盗文网给逼的,真是没办法了,谢谢大家支持我! 如果大家喜欢这篇文章,请支持此文冲榜,请收藏作者吧……求带走……   许府今日的午饭格外热闹,几位姑太太都带着儿女们回府省亲了,四位老爷加上成群儿女,大厅里团团坐满了好几桌人。      苏三太太不停在她耳边提点,这是大姨家的某某表兄表姐,这位又是二姨家的某某……弄得润璃头昏脑涨,对于前世是独生子女,亲戚少得可怜的她来说,突然要记住这么多亲戚,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和苏三太太坐上马车离开许府的时候,她只模糊记得大姨嫁了个姓石的,在承宣布政使司任右参政,二姨父乃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同知,至于那些表兄表姐表弟表妹则在脑袋里混乱成一片,都不能把脸和名字对号入座起来。      马车上,苏三太太看了看女儿的脸,心里有些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还差三个月,璃儿就满十三岁了!那时候捧在手里一尺有余的婴儿,现在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一想到璃儿的心慈手软,苏三太太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为她的将来担忧起来。      “母亲,你在想什么?看你眉毛都皱到一块去了!”润璃发现了苏三太太的脸部变化,用手抹了抹她的眉头:“不要皱眉,皱眉就不美了!”      苏三太太看了看女儿那双清澄的眼睛,轻声说:“璃儿,知道吗?这个世上,你不能对人太心软,心软了吃亏的就是你自己。”      “母亲难道是责怪璃儿今日为九表弟治病?”润璃看着苏三太太那担忧的神色,想到了今天在外祖父府上的所见所闻,心里有些明白苏三太太的担心:“母亲,面对一个无辜的幼儿,我无法看着他忍受痛苦。”      “娘并不是怪你救治你那九表弟,不论怎样他都是一条生命,娘是绝不赞成去造杀孽的,若是娘和你二舅母一样,那你大姐和四妹妹早已不在这个世间了。娘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你不能这么心软,如果一味心软下去,那么势必有很多人会怨恨你,想要害你。”苏三太太颓然的往靠垫上瘫倒:“现儿还算好,若是成亲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烦心的事情。”      “母亲,你就不必担心璃儿了,该怎么做,璃儿心里清楚。”润璃握住苏三太太的手,安慰着她:“璃儿在杭州时,确实是糊涂了些,到了京城这几日,看得明白通透多了。璃儿自己心里有数,以后会过得很好的,母亲只管安心罢。”      苏三太太点了点头,转脸透过茜纱软帘看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再说话。      回到苏府以后,就听到一个了不得的事情,苏润玧大闹凌云园!      却说苏润玧昨日回房以后就越想越生气,梁伯韬来庆瑞堂的目的不是来看她,竟然给那三位堂妹送东西!心里很想知道梁伯韬送的是什么,一个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只是睁了眼睛听着屋子外面的北风呼啸,吵得眼睛合不上去。      第二天清早去了庆瑞堂给苏老太太请安,发现苏润璃跟着苏三太太去了外祖家,只剩两个庶出的堂妹,于是堆出一脸的笑,对着苏老太太说:“祖母,两位妹妹搬进了新家,我都未曾去贺声喜,想来是失仪了,今日我想跟着两位妹妹去凌云园逛逛,顺便送点小玩意给两位妹妹的房间添些点缀,祖母看着这样可好?”      苏老太太看了看苏润玧,笑着点了点头:“玧丫头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毕竟是姐姐,现在知道关心妹妹了!”转脸对着苏润珉和苏润珏道:“你们带姐姐去凌云园里逛逛罢!”      苏润珉和苏润珏也没想那么多,领着苏润玧就去了凌云园。      凌云园是苏老太太为自己儿子精心修缮的,所以园子比起大房和二房住的园子又精致了几分,苏润玧跟着苏润珉和苏润珏在抄手游廊上走着,看着眼前的景色,心里已是愤愤不平:凭什么让他们三房过得比大房和二房还要舒服?      等及走到苏润珉和苏润珏合住的院子,苏润玧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      苏润珉招呼她进了自己的闺房,吩咐宝珑去泡茶来,转过脸来,却看见苏润玧正出神的看着多宝格上一只淡黄色的拜盒——那正是梁伯韬昨日送过来的。      见着苏润玧看得出神,苏润珉似乎有些想炫耀,沾沾自喜的说:“世子爷下江南的时候住在我们家,还听过我弹琴呢。”      苏润玧听了这句话,心里更像被人揪了一把,痛得半天都不能出声。她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拜盒看了良久,然后走上去踮起脚尖伸手就去拿那个盒子。      苏润珉慌了神,连忙过去拦她:“玧姐姐,你别动那个盒子!”      苏润玧回过头来朝她一笑:“我想动什么就动什么!”说完就伸手把那盒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水晶狮子纸镇,是平常练字的时候用来压纸用的。      那水晶狮子拿出那个盒子,衬着外面莹莹的雪光,更显得晶莹剔透,看得苏润玧恼怒万分,她几步走到外面,举起那个水晶狮子,用力往楼下扔去。就听“啪”的一声,那狮子撞到了院墙上,在空中打了几个滚,掉到了雪地里。      苏润珉追了出来,目睹了那个水晶狮子空中翻滚的全过程,一阵心痛,含着眼泪跑到楼下去捡那个纸镇了。而苏润玧冷笑一声,冲倒那边西厢苏润珏住的房间,走进去就拿眼睛搜那多宝格上的物事,当她看到一只水晶狮子纸镇摆在多宝格最显眼的位置上时,撇了下嘴,抓起那个狮子就望外走。      苏润珏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猛的扑了过去,想要从她手里把水晶狮子夺回来,可毕竟苏润玧大了几岁,力气也大些,究竟从她的撕扯里脱了身,心中大怒,把那水晶狮子恶狠狠的惯在地上,顿时那狮子就分崩离析的,大大小小的水晶碎片摊满了一地。      苏润珏见此情景,红了眼睛,用力往苏润玧身上撞去,苏润玧没提防她会撞过来,所以被直接扑倒在地,后脑勺磕出了一个大包。那苏润玧素来在苏府作威作福惯了,怎会吃了这个暗亏?猛的爬了起来,翻身就去打苏润珏,旁边几个丫鬟看得目瞪口呆,纷纷忙着劝架。就在这时候,从下面捡了那个水晶纸镇上来的苏润珉,看到苏润玧正在殴打苏润珏,虽然平素和苏润珏不和,但此时苏润玧是她们俩共同的敌人,红了眼睛冲上去帮着苏润珏对那苏润玧一顿拳打脚踢,等到苏大夫人得了信赶过来的时候,苏润玧明显处于下风,即使后来她的贴身丫鬟帮忙,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看着苏润玧脸上的抓痕,苏大夫人气得直哆嗦,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竟然被老三那两个下贱的女儿打成这样!她真想招呼自己身边的婆子上去把那两个小贱人痛痛快快的打上一顿!可不行,自己是苏府当家的主母,今天这事情摆明就是玧儿自己挑起来的,若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苏润珉和苏润珏打上一顿,恐怕婆婆会趁机把自己管理内宅的权力给收回去,到时候老三媳妇上位了,自己可什么都捞不着了!      苏大夫人暗自调整了下心情,笑着对苏润珉和苏润珏说:“哟,快给大伯娘来看看,怎么弄的呢,亲姐妹还闹成这样了!”      苏润珉心里一酸,眼睛一红,觉得面前这位大伯娘真是世间少有的好人,一来就忙着关心她们姐妹俩,倒把苏润玧晾到了一边。拿着那个纸镇,抽抽搭搭的走上前去对着苏大夫人说:“伯娘,玧姐姐把我和四妹妹的水晶狮子纸镇都扔到地上弄坏了。”      苏大夫人愣了一下,自己女儿又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的,为何会嫉妒起这个水晶狮子纸镇来?转眼看了看那边鼓起腮帮子,眼睛冒火的苏润玧,心里疑惑得很。      那边苏润玧见母亲看着自己,头一偏,哼了一声:“她们的房间里也配放着韬哥哥送的东西?”   苏大夫人方才明白女儿是为什么会闹出这般动静,心下大恨,自己素常惯着她,竟然把她惯成了这种脾性儿!这还只是在家里做姑娘,若是日后出阁了,那可还不会把别人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原来看着她虽是骄纵,倒也还没有出什么大事,可今日这事若传了出去,还会有哪家人家敢来苏府下聘?      想到这里,苏大夫人端正了一张脸,对着身后两个婆子说:“云妈妈,你们把小姐送回自己屋子里头,让她闭门思过三天,没有想清楚自己的错处不许出来!还有,那个跟着润玧来梨香院闹事的丫鬟,自己去领二十记板子,以后长点记性,怎么能任凭你家小姐到外面闹腾!”      苏润玧听到苏大夫人如此吩咐,白了一张脸跳了起来:“母亲,你难道不疼爱玧儿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那两个小贱人!”      苏大夫人心里一阵恼怒,对自己的女儿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郁闷:“还不快把小姐送回去,让她到这里继续闹笑话给谁看?”      两个婆子应了一声就上前来把苏润玧夹了两条胳膊,也不管她的拳打脚踢,抄着近路,脚不沾地的把她送回了栖霞院。      这边苏大夫人笑着摸了摸苏润珉的头发说:“大伯娘叫人去外边买两个一模一样的水晶狮子纸镇陪给你们,是玧儿不对,让你们姐妹吃亏了。”      苏润珉听着苏大夫人这些话,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大伯娘,您真疼侄女。”      苏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苏润珏,正倔强的板着小脸蛋,根本不往她脸上看,心里有些诧异,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贤惠和蔼的模样朝她招招手:“润珏,你快到大伯娘身边来,让大伯娘看看哪里受伤了?我和你关系可亲着呢,我不仅是你的大伯娘,还是你的姨妈呢,你可千万别计较你家润玧姐姐了,她被我惯坏了,做事儿没轻没重的,让你们受委屈了。”      苏润珏听了这话,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句,转身就往自己闺房里走去,根本不搭理苏大夫人,就这样把她晾在那里,害得苏大夫人一口气险些没有提上来,气得手脚冰凉——自己这远房表妹的女儿,怎么如此不知礼仪,不会看人脸色!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都降低身价替玧儿赔礼道歉了,她竟然理都不理,扬长而去!      “大伯娘,我四妹妹就是个这样的性子,您千万别见怪!”苏润珉也替自家妹妹觉得羞愧,怎么能这么不懂礼节呢?毕竟大伯娘代替那苏润玧赔礼道歉了,也答应帮她们买回一模一样的纸镇,她还要闹哪样?      苏大夫人和蔼的朝苏润珉微笑了下:“还是润珉年纪大些,知书达理!”夸赞了几句,带着丫鬟紧赶慢赶的去了栖霞院。      进了院子就听到苏润玧震耳欲聋的哭喊声,苏大夫人不由眉头一皱,大步走了进去,怒气冲冲的对着在床榻上哭闹不休的女儿大喊了一句:“玧儿,你够了!”      苏润玧很少看到母亲这般疾言厉色,不由愣住,怔怔的看着门口一脸愁容的苏大夫人。      “玧儿,你怎么能这般糊涂!”苏大夫人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女儿的脸,长叹了一声:“上个月你已及笄,是大姑娘了,可以议亲了!你若还是这般胡闹下去,京城里哪家人家敢娶你回去?”      “母亲,我只嫁韬哥哥,我不要嫁别人!”苏润玧听到苏大夫人说到了自己的亲事上头,忘记了要哭闹,爬起来摇着苏大夫人的胳膊:“母亲,你是明白玧儿的心的,你可不能把我许给别的人家!”      苏大夫人看着女儿的脸,叹了口气:“你若还是这个样子,我又怎能安心?想那武靖侯府,地位超然,世子自是会有平妻侍妾,你连两个水晶狮子纸镇都不能容下,更何况要去容他一屋子姬妾?”      苏润玧听着母亲的话,眼里闪出决断的光芒:“我何必容他的姬妾?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反正就不让韬哥哥身边有别的女人!”      苏大夫人唬得眼睛都圆了,盯着苏润玧看了半天,这才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万分的说出几句话:“若是这样,苏府情愿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苏润珉的身子瘫了一边,坐在床上无精打采的说:“母亲,你自己是怎样对付父亲的姨娘,玧儿也看得清清楚楚,那三个姨娘是怎么死的,母亲心中应该有数,为何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自己打苏润玧耳光的冲动,正色对着苏润玧说:“你要记住,若是你想嫁到武靖侯府去,那你一定要装出温柔贤淑的样子来,哪怕是再不乐意,你也得装!难道你不知道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也想着要嫁武靖侯世子?难道你知道京城里还有那么多贵女都在打他的主意?你若还是这般不知收敛,如何能嫁进梁家?”      苏润玧此时也顾不上和苏大夫人顶嘴,呆呆的回味着她的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自己好好考虑着,明日去庆瑞堂时向你那两个妹妹赔个礼告个罪。”苏大夫人贴近女儿的脸,小声的说:“你无论是有多么讨厌一个人,多么恨一个人,你表面上要装出来很喜欢她,和她关系很好,暗地里不露痕迹的折损她,这才是正道儿,你自己好好琢磨着!”       ☆、最难揣测圣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完毕,菇凉们请收好! 不管盗文网如何来盗文,我不会让它毁了我写文文的心情,我会努力为自己的读者们写出好小说来的! 握拳,努力——坚定的对自己说   第二日清晨去庆瑞堂请安,苏润玧低眉顺眼的走到苏润珉和苏润珏面前,细声细气的赔了礼,脸上全是懊悔的神色:“是我一时冲动了,还请两位妹妹不要再记着润玧昨日的张狂,原谅些个。”      苏润珉愣了一下,但还是很愉快的接受了苏润玧的道歉:“玧姐姐不必自责了,润珉不怪你,咱们以后还是好姐妹。”      苏润珏却一扭头,声音尖锐:“若是我把你心爱的东西砸了,然后再来向你赔个礼,想必你也定是很乐意的。”      苏润玧心中的怒气腾腾而上,一个姨娘生的,自己向她赔礼已经是看得起她了,竟然还如此拿乔作态!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了又变,正准备发作,却看见母亲在旁边微微摇头,突然想到母亲昨日里说的话,于是那脸色收敛了些,走上前去拉了苏润珏的手,一脸的笑容:“哟,妹妹竟是不愿原谅我了?那妹妹说说看,究竟要如何才能接受姐姐的赔礼呢?”      苏润珏把手抽出来,白了她一眼:“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虽然不知道,但看你昨日的做派就知道你素日是个张扬的,今天竟然会服软赔礼,定是有什么古怪。”看了看那边呆呆站着的苏润珉:“你也就能骗骗那种……人罢了。”      苏润珏本来想说“蠢人”,但看了看庆瑞堂挤挤挨挨坐了一屋子人,心想着不能在外人面前出了苏润珉的丑,于是狠狠心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打击苏润珉。她转身向苏老太太行了一礼:“祖母,昨日玧姐姐大闹我们梨香院,孙女被无辜牵涉,现儿头晕得很,且容孙女告退,先回园子歇息去。”      苏老太太饶有兴趣的看着苏润珏,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你先回去罢。”      苏润玧在一旁听得此话,气得直跳脚,摸了摸脸上两条有点颜色的抓痕,指着转身离去的苏润珏大声叫:“你说的什么话!你自己看看,我脸上这抓痕又是谁弄出来的!你现在却好意思说我把你弄伤了?”      苏润珏停在门口,回头凉凉的看了苏润玧一眼:“你脸上的抓痕与我何干?我又没有叫你去梨香院把我和大姐的水晶狮子纸镇给扔了!”说罢,也不听苏润珏的话,自是带着小燕小鹂出了庆瑞堂。      润璃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看来这位堂姐素日里走的是简单的粗暴路线,只是知为何,今日突然想来扭转形象,结果被苏润珏一眼就看穿了。      看着因为生气而脸色通红的苏润玧,苏老太太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不疾不徐的说:“玧丫头,你年岁渐大,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这里就是你年纪最大,你可得有点作姐姐的样子,怎么能欺负妹妹们呢?特别是珉丫头和珏丫头都是刚刚回京,你这般张牙舞爪,可别吓住了她们。”      “祖母……”苏润玧没想到苏老太太竟然当着大家的面毫不客气的数落她,眼圈一红,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打转,堪堪的就要掉下来。      “什么都别说了,回你栖霞院去闭门思过想几天罢,这些天也不用给我来请安了,在屋子里抄一卷心经送过来,而且要认真琢磨琢磨经书的意思,好好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苏润珏吃了这个挂落,脸上顷刻间变了颜色,一跺脚,旋风一般从庆瑞堂里冲了出去,她的贴身丫鬟春花和春草慌忙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急急忙忙的去追苏润玧去了。      “老大媳妇,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苏老太太面色不豫:“都已经及笄了,还是这般模样,有人来求娶我都不敢轻易答应,免得她出阁以后落了我们苏家的名声!”      苏大夫人的累丝盘金凤钗抖了个不歇,显见得已是怒到了极点,但须臾她便冷静了下来,脸上堆出笑容来:“母亲教训得是,是媳妇教养不力,所以玧儿才养成这般猴儿性格,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日后媳妇定会好好管束着玧儿,让她变得文静些。”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知道就好。”然后看了看苏二夫人和苏三太太,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了,老三回来了,孩子们该序齿了,否则丫鬟小厮们乱喊,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第二日,苏老太爷便领着一干孙儿们去了祠堂,把孙子孙女们的排行写入族谱。      苏家大房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皆是苏大夫人亲生,长子苏润珍被称为苏大少爷,次子苏润璋是四少爷,长女苏润玟为苏大小姐,次女苏润玧为苏五小姐。苏家二房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儿子皆是姨娘所出,女儿里只有长女是苏二夫人所出,已经出阁。长子苏润琛排行老二,次子苏润环是苏家三少爷,长女苏润琅是苏家二小姐,次女苏润瑷也已出阁,排行第三,三女苏润璟上个月才出嫁,排行第四,四女苏润珎,排行老七,幺女苏润玥,行老八。苏家三房几个子女也跟着变了身份,苏润璘变成了苏家五少爷,苏润珉现在叫做苏家六小姐,苏润璃得了个九小姐的排序,至于苏润珏,丫鬟们都唤她十小姐。      润璃觉得序齿以后,丫鬟们称呼她的时候就好像在弹奏一部交响乐一般,这边苏老太太贴身丫鬟们喊着:“九小姐!”那边嫣红绒黄葱翠黛青则一溜儿喊着“姑娘”,而苏三老爷以前的旧仆一时改不过来,喊“三姑娘”的有,喊“三小姐”的也有,还有人别具创新的喊“九姑娘”……一时间头都被她们念昏了去。      这日苏三老爷回到凌云园,眉宇之间既是开心,又有忧愁。      苏三太太瞧着夫君那副模样,也有点心上心下,叫春兰把灯芯剪去些,将灯拨亮点,然后端了明当瓦灯走到坐在书桌前的苏三老爷那里。      书桌上摆着两张官府专用的雪涛笺,有着鲜红的印章。      苏三太太放下灯,拿起那两张文书一看,喜出望外:“老爷……”      苏三老爷抬起眼睛,疲惫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在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笑容仿佛浅得能一把抹去,但却仍然能在心上留下痕迹:“佩蓉,你觉得这是好事情?”      “怎么不是好事情呢?”苏三夫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这是圣上对你的看重,我觉得大周朝应该还没有谁会有这般殊荣。”      “佩蓉,你错了。”苏三老爷摇了摇头:“前朝就有一位曾大人,曾经一人领三部侍郎之衔,后来那位曾大人也曾拜为太子少保,加官进爵累至封国公爷,最后却被那前朝皇上赐死狱中,满门抄斩!”      苏三太太听得此话,也沉默了,这两张文书是任命公函,苏三老爷被皇上钦点为吏部和户部左侍郎,虽然这只是正三品的官职,可在大周朝,还未曾有过一人任两部侍郎的先例,况且这吏部和户部是六部里两个重要部门。      “我总信奉做人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像现在这种,突然平步青云般,让我两只脚仿佛着不了地。”苏三老爷面露忧愁:“看上去这两份任职公函不知要羡煞多少人,可又有谁知这背后有什么勾当!”      苏三太太柔声说:“老爷,你且不用如此担忧,指不定圣上是看重你的能力,所以才叫你一人兼两部之职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做你的事情,内宅妾身为你把握着,不会出了乱子,叫老爷你没有后顾之忧。”      苏三老爷揽过妻子,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低声说:“佩蓉,你须知晓这世上有能力的人不止我一个,此次任职,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持就是圣上应该别有用意,但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停顿了一下,苏三老爷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苏三太太的手:“母亲和你说过没有?那卢文琴你们怎么还没有把她弄出府去?”      苏三太太心里一阵欢喜又一阵慌张,那二姨娘也曾得过宠,自己曾一直忌恨着她,怎么这个时候听夫君如此一说,到又有点怜惜她起来。没想到夫君对她的宠爱只是表象,做妾的究竟还是那么轻贱,只因为她兄弟不争气,就带累了她。苏三太太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娘家,若是自家父亲兄弟失势,是否夫君还会如此对待她?一想到这可能发生的情况,她的心里不由一阵发紧,喉头有点酸涩。      “怎么了,佩蓉?”苏三老爷看到太太脸色不定,不由得握住她的手:“你哪里不舒服?”      “妾身没有想什么。”苏三太太的头离开了苏三老爷的肩膀:“老爷,夜深了,歇息罢。”      说罢她也不管坐在圈椅上的苏三老爷,径自走进了内室,虽然背部还是挺直,可那肩膀明显已经塌了下来,整个人恹恹的没有了精神。      苏三老爷看着那曼妙的背影,很是迷惑,他没有想通苏三太太为何突然有如此的情绪变化——她不是一直不喜欢卢文琴的吗?现在自己主动提出要把卢文琴送走,她反而不高兴?苏三老爷摇了摇头,女人的心思真是难懂!      过了几日就是除夕,这是大周朝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每家每户都在大肆为这个节日做准备。起床后不久,润璃带着丫鬟们去前面庆瑞堂给苏老太太请安,回来以后就开始收拾小荷包,准备发了给丫鬟们做过年的打赏。      “姑娘,我还是第一次在京城过除夕呢,听说每年除夕皇宫都会在宫墙上燃放烟火呢,肯定会很漂亮!”葱翠停下手里的活计,向润璃靠了过来,眼中满是向往。      “有必要这么激动?”润璃白了她一眼。      烟火,前世不知道看过多少,过年过节的时候都能看到各色烟火,极其绚烂的在夜空里绽放,那般精致耀眼,璀璨的开出一朵朵鲜花来,而顷刻之间,那明亮就瞬间消失,只有那淡淡的硫磺味道在鼻间萦绕。      这世间很多东西都像烟火……例如,爱情。      爱情来的时候,刹那之间在心间绽放,是那般热烈那般奔放,就如那夜空的烟火。然而,当激情消退,绚烂的景象无处可寻,只有那惆怅空余心间。      “姑娘,难道你不想去看烟火?”看润璃一副不过尔尔的平淡表情,葱翠撅了嘴,转身扒着窗户望外边看,天空里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大片大片的坠落下来:“京城的天气可真冷,怎么每天都在下雪,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里不是杭州。”润璃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上望外看:“这雪景难道不美?”      “第一天看着还行,看多了就觉得讨厌。”葱翠抹去窗棂上的雪花:“行走都不方便啦!”      润璃捉住她的手,闪着眼睛说:“啊哈,我知道了,是不是暗雨这些天没有来找你?放心,这绝不是下雪的问题,肯定是他比较忙。你放心,这么聪明伶俐的葱翠,他怎么会不把你放在心上?”      葱翠一扭身,脸色发红:“姑娘,你就会取笑奴婢。”      “哟哟哟,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葱翠丫头也会脸红呢!”润璃捉着葱翠的手不让她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我是不会取笑你的。我就等着那暗雨来提亲,好好的把你打发出去!”   这时窗外传来几声鸟鸣。      “这么冷的天气还有鸟儿出来觅食?”润璃放开葱翠的手,推开雕花格子窗往外面看:“咦,怎么没有看见鸟儿呢?”      绒黄在身后“扑哧”一笑:“姑娘,你是故意不知道,还是在和葱翠闹着玩呢?”      润璃回头看了看垂手站在那里,脸皮涨得通红的葱翠,恍然大悟:“原来合着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呢!快去罢,别叫那人等久了!”      看着葱翠匆匆忙忙走出去的身影,润璃突然觉得很伤感,转眼之间,丫鬟们都一个个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自己。从医学角度来说,女子应在二十岁以后生子是最适宜的,而大周朝,一般都是及笄前后就开始议婚,最迟不过十七、八岁一定要出阁,否则便会被人背后说是“老姑娘”,丫鬟们嫁人年龄会大些,但也不会越过了二十岁去,嫣红她们已经十四岁了,今年陆续都要及笄,有那份心思也是不免的。      窗外的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上面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润璃揉了揉眼睛,却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   女子在梅树下收集落梅的花瓣,专心致志的捡着那艳红的落花,似乎感应到了润璃的目光,抬起头来展颜一笑:“姑娘……”      原来是嫣红。      润璃也对她微微一笑,突然,眼睛瞄到了梅林那边出现的一个男子身影,心中有了些许紧张,这内院,怎么会平白出现一个男子?    ☆、疏影横斜水清浅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新来的菇凉,这里重申,上午订阅V章的菇凉们,请下午再来看内容哈,上午内容是防盗专用章节,谢谢大家理解!   那个人走得很快,还在润璃错愕之间,他就走到了碧纱橱的后院。      嫣红见了来人,放下手里的花篮,行了个礼儿:“世子爷好。”      梁伯韬冲她一笑:“又在采花给你家姑娘做胭脂?”      “这梅花香味清冷,我家姑娘很喜欢,所以叫我帮她淘澄几盒胭脂膏子。”嫣红提起花篮,很识趣的绕道走开,剩了梁伯韬和润璃隔着碧纱橱的窗户遥遥相望。      “这梅花倒和你相似。”梁伯韬朝她点了点头:“看着颜色热烈,骨子里却十分清冷。”      润璃抿嘴一笑:“谢世子爷夸赞,润璃愧不敢当。”      听到这话,梁伯韬大步走到窗户边上,咬牙切齿的说:“璃儿,你真有那每次都让我生气的本领!我这话是夸你吗?聪明如你,我不相信你没有听出来我话里的意思!”说完拿一双眼睛幽怨的看着润璃,就好像以前她喂养过的一条小狗,每次她用烤肠逗它又不给它吃的时候,那小狗也是这般幽幽的眼神。      “我听不听得出来难道有什么区别?”润璃正色道:“世子爷,我个人觉得你确实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世间少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梁伯韬本听着润璃夸赞的话,开始还笑眯眯的,听到后来感觉不是滋味了,赶紧制止她:“璃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润璃调皮的翘起嘴唇一笑:“我的意思是世子爷你太好了,好得我配不上你,你还是去找那些配得上你的女子罢!”      听到这话,梁伯韬俊朗的眉毛拧到了一起,眼睛凶狠的看着润璃:“璃儿,你怎么突然就变心了?在应天府你不是应承了我?难道你还想反悔?”      润璃低下眼睛看着梁伯韬站在雪地里的脚,他穿着一双羊皮靴子,上面还有精致的缂丝宝相花纹,靴子帮上还有一颗东珠做的搭扣,所谓出身荣华富贵之乡,也就是梁伯韬这种人了?      “我从江南回府那日,你送了我们姐妹礼物,谁知你这件礼物惹得我们家几位姐妹大打出手,玧姐姐不仅把你送给我大姐和四妹的纸镇给砸了,还在梨香院和她们打了一架。若是知道我应承了你,她恐怕会冲进这碧纱橱把我撕了罢?”润璃抬起头来又看了看梁伯韬:“我还听闻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和你青梅竹马,京城诸多贵女都对你有情有意,我害怕自己应付不了那些莺莺燕燕的各种手段,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梁伯韬灿然一笑:“璃儿,原来你是吃醋了,对不对?”      润璃瞪着眼睛看了梁伯韬一会,然后猛然转身关上了雕花格子窗,把那梁伯韬一个人晾在雪地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梁伯韬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盯住那扇窗户看了半天,可偏偏里面却没有动静,似乎润璃早就没有在窗户旁边了。      他今日是跟着父亲武靖侯老拜望苏老太爷的,自从他拜在苏太傅门下以后,他都会在除夕这日跟着父亲来送节礼,撒了个谎说出来找苏润璋,偷了空儿跑来看润璃,结果没想到才说几句话,就被关在窗外了。害怕父亲打发人去苏润璋那边寻他,他只能无精打采的回了外院去找武靖侯。      “韬哥哥,韬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正在沉思之时,突然听到一声欢快的喊叫声,转脸一看,却是那苏润玧,穿了一件玫瑰红刻丝对襟小棉袄,下面配着同色撒花绫子裙,一路跑来,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      那一阵风般跑过来的苏润玧,头发上粘了些雪花,因为刚刚的快速跑动,雪已经融化,把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显得脸盘更圆润了些。看到了她,梁伯韬想到润璃说的那件事情,心里突然对苏润玧无比厌恶,若不是她做出那样的事情,璃儿肯定不会这么冷冰冰的对自己,方才那碧纱橱那扇雕花窗也不会她那么用力的关上。      “韬哥哥,你怎么都不理我了?”苏润玧娇嗔的说,伸出手来想拉住梁伯韬的衣袖。      梁伯韬面色一沉,甩开了她的手:“苏润玧,现在你也长大了,也该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不要随意拉拉扯扯。”      苏润玧嘴巴张得大大的,无限委屈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梁伯韬:什么时候他对自己的称呼变得这么生疏?小时候他喊自己玧妹妹,长大些他叫自己润玧,现在叫她什么?苏润玧?为什么会这样?      “虞城,听他们说你找我?”就在这时,苏润璋和苏润璘出现在不远的地方,面带微笑的走了过来。      梁伯韬没有心思去揣摩苏润玧的委屈,抖了抖孔雀毛大氅上的雪花末子,快步向前迎了去:“你刚刚去哪里了?我看你不在,所以进了园子赏下梅花。”      “梅花要数庆瑞堂那边的开得最好,难道你忘记了?”苏润璋笑嘻嘻的看着梁伯韬,眼角又扫过一脸委屈的妹妹,心里暗自叹气,估计是梁伯韬小爷脾气犯了,润玧这丫头在他那里触了霉头?      “是啊是啊,我们去庆瑞堂,顺便把我妹妹喊出来,一起去赏梅花!”苏润璘也拍手赞成。      梁伯韬的脸色暗了暗:“不必了,改日再赏罢!今日除夕,事情多,要回府帮着处理些。”      “也好。”苏润璋看到梁伯韬听到提起润璃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不禁有点纳闷,梁伯韬对润璃妹妹有些不同,还是在杭州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可今日他究竟为何心情不好,连提到润璃都有些神色惆怅?一边揣摩着梁伯韬的心思,一边对苏润璘说:“璘弟,你却是不知了,武靖侯西郊庄子里的梅花可是京城闻名的,比我们家的梅花可不知好到哪里去!虞城,往年你母亲都会邀请京城贵闼赏梅,不如托你去向侯爷夫人讨个情,过几日办个赏梅会,我们一起去西郊乐上一乐罢?”      梁伯韬想了想说:“也好,我回府和母亲商议下,到时候会给贵府下帖的。”说罢,一拱手,就翩翩然跨出了那扇月亮门。      苏润玧看着他的背影,孔雀呢配银狐毛的大氅潇洒的往前边去了,连头都没有回,心下觉得委屈,站在那里呆呆的,眼圈有点发红,春花和春草站在她身后,谁都不敢出声。      苏润璋看着妹子这副模样,心里了然,拢住苏润玧的肩膀笑着说:“玧儿最近都做了些什么?都不见你往外院来了。”      苏润玧撅起了嘴:“还不是祖母和母亲,一个个说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叫我在家里好好学规矩,祖母还叫我抄那劳什子心经,可累坏我了!”说完甩了甩手:“本来我在苏家待遇可是一等一的,可来了这几个……”说到这里,眼角突然瞥到了站在一旁的苏润璘,自知失言,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句,就抬着头往前面走了。      苏润璋也有点不好意思,向苏润璘告了声罪,苏润璘也觉得尴尬,只是一味推托:“五姐姐只是性子率真,润璘并无介怀!”      且不说苏家兄妹各种形状,却说梁伯韬跟着武靖侯回到侯府。      武靖侯夫人正在花厅里等着夫君儿子回来,见到父子俩走进花厅,急忙叫丫鬟们接过他们身上的大氅。      “苏太傅可否康健?苏老太太是否还是这般精神?”武靖侯夫人笑着问侯爷。      她是一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女子,温柔里还透着些许坚毅,这些年侯府岁月已经将她少女时期的柔弱消磨得一干二净,现在的她,是一个坚强果敢的当家主母。      “苏太傅和平日无异,至于苏老太太,你要问韬儿,他去了内院的。”武靖侯似乎不经意的瞟了梁伯韬一眼。      “是吗?韬儿去了内院?”武靖侯夫人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满是骄傲:“去内院拜望了苏老太太?”      “没有。”梁伯韬瓮声瓮气的说:“就站在那里看了会子梅花。哦,对了,润璋说托我向您讨个人情,说是惦记着我们侯府今年的赏梅会还没有开呢。”      “哎呀,可不是吗?”武靖侯夫人一拍手:“年前这事情多,竟然就忘了个七七八八,嗯,我想着就初十左右吧。人年纪大了就糊涂了,若不是韬儿提醒,我还真给忘了。今年可得多邀请些闺秀来才行,我们韬儿都要满十七了!”      看着自己的儿子站在那里,丰神俊朗,武靖侯夫人看了又看,却怎么都看不够般:“我可得好好帮我们家韬儿挑挑媳妇才行!”      虽说梁伯韬有时大胆得无法无天,听到母亲这般说,却只觉面红耳赤,低了头就往自己屋子里去了。武靖侯夫人看着儿子那副被捉弄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转过脸来问武靖侯:“你刚刚说他去内院,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武靖侯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猜了下,这个月韬儿都去了两次苏府了!往年我叫他和我一起去苏府送节礼,他有时还推托,今日却答应得格外爽快,我想着或许他和苏家长房那个姑娘从小就认识,是不是他……”      武靖侯夫人会意的点点头:“以前也曾见过这位苏姑娘一两次,只不过没怎么注意,记得脸盘圆圆的,这次赏梅会上我可得好好看看这位苏姑娘,若是不错,过段时间去下聘就是了。”武靖侯夫人沉思着,敲了敲桌面:“聘下她总比聘了明珠郡主强,听说承平公主和驸马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的,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想法子去帮她摘了来,我们家可养不起这样的媳妇!”      “那倒是。”武靖侯点点头:“我们侯府也不需要媳妇用门第来给咱们添荣耀,只要贤良淑德就行了。再说苏太傅官居一品,长房又是当朝中书省左丞,正二品的官,门第也不算低了,配得上。”      这边武靖侯和夫人嘀嘀咕咕梁伯韬全不知情,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自己房间里愁眉苦脸。      到底璃儿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那种态度?因为苏润玧?      想得觉着心闷,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雪已经住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满目空虚。      “暗雨,暗雨!”梁伯韬对着那边的树上大喊了一声,一条黑影就飘落面前,一抱拳:“世子,有何事情吩咐?”      梁伯韬看了看暗雨那张脸,喜气洋洋,怎么也掩盖不住眼角的春风得意。      “你说说看,怎么才会让苏小姐喜欢我?”      暗雨挠了挠头:“我怎么知道?”      梁伯韬很是不悦滴盯着他滴脸不肯放松:“那你告诉我,葱翠姑娘怎么会喜欢你的?”      暗雨也是一愣:“我不知道啊……就是上次世子爷你吩咐我们去保护苏小姐,然后我看葱翠在后院练习武功,就跑去指点了两招,慢慢的我们就熟了……”      “你的意思是,要和她有共同的兴趣?”梁伯韬深思着问。      “或者是吧,要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多话说?”暗雨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难道我要去学医?”梁伯韬深思着说,抬眼望了望灰色的天空,天空没有放晴的迹象,看起来今晚说不定还有雪。      “我觉得,世子爷你可以和苏小姐多谈谈她喜欢的话题,不要每次见面就互相吵架,哪有这样的道理?”暗雨摸了摸头:“如果今晚……呃……如果是下着大雪的天气,又如果你在除夕的晚上去陪她看烟火……呃,我想她应该会感动?”      梁伯韬的眼睛亮了下,瞬间又黯淡了下来:“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今晚我应是陪父亲母后进宫参加宫里头的除夕晚宴……”      暗雨在一旁很积极的出着主意:“世子爷,你可以装着喝醉了,叫属下把你送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苏府?”      梁伯韬狠狠的瞪了暗雨一眼:“说半天,你撺掇着我去苏府,还不是自己想去。”      “那……世子爷,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暗雨有些失望的看着梁伯韬。      “去!谁说不去了?”梁伯韬心情愉悦的转身走进了房间,心情突然大好。       ☆、暗香浮动月黄昏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有点累,不知道为什么,头晕晕的……   大周朝的习俗,除夕中午是最隆重的,家里要祭祖,一起吃团年饭,晚上各房回自己园子一起团年守岁。皇宫里也差不多,中午是有皇上领着宗室们祭祖,晚上设家宴,招待所有的皇亲国戚,第二天开春,皇上颁赐百官宴,京城里凡是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入万春园领席,以示君臣和谐,上下一心。      申时过一刻,武靖侯和夫人穿好了正装,等着梁伯韬一起去皇宫领夜宴。      两人正在花厅饮着茶,突然冲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宝蓝颜色的袍子,气喘吁吁的冲倒武靖侯面前:“父亲,今年可不可以带伯威去皇宫参加家宴?”一边说,一边抬去头,眼睛里流露着乞求。      这是武靖侯的次子梁伯威,姨娘刘氏所出。      武靖侯夫人听着他和侯爷撒着娇,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句,这刘姨娘就是不死心,总是想把她那儿子往前面推,也不看看她那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文不能作诗,武不能舞刀,就会吃喝玩乐,斗鸡走狗,还好意思撺掇着他冲出来想跟着去皇宫!      武靖侯瞟了一眼夫人的脸色,知道她肯定极不情愿,想想这皇宫的家宴,一般都没有人带庶子去的,于是摸了摸梁伯威的头,很和蔼的说:“威儿,等你大了,像哥哥一样在朝堂任职就能去皇宫参加百官宴了。”      “难道哥哥是你的儿子,我就不是父亲的孩儿?皇宫里的家宴每年都是带着哥哥去,每年都是我和娘在家里吃年夜饭,父亲,你太偏心了!”梁伯威猛的站直了身子,眼睛恨恨的盯了那边武靖侯夫人一眼,就如旋风般转了出去。      “夫人。”武靖侯也很是尴尬,看着次子那萧瑟的背影,端起茶盅捧在手里:“要不是过年以后就把威儿记在你名下,明年就可以带他进宫参加家宴了。”      武靖侯夫人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梁公嶔,你以为我徐维莹娘家的人都死绝了?就凭一个姨娘吹几句枕边风,你就想要我把她的儿子提成嫡子?他也配?我自有自己的韬儿,为何还要把她的儿子记到自己名下?你难道也想跟着她来诅咒我的韬儿不成?”      武靖侯轻轻咳了一声,看了看怒不可支的夫人,小声说:“我不过是看威儿求得可怜才有这么一说,和她没有关系,她在这件事情上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夫人,今日是除夕,不宜动气,千万别生气。”      武靖侯夫人徐维莹出身徐国公府大房,乃是嫡长女出身,当年徐国公府和武靖侯府联手,把现在的皇上扶上宝座以后,两家就联姻了。当时武靖侯府势力并未如现在这般旺,徐维莹算是下嫁,后来随着梁皇后诞下皇子,中宫地位稳固,加上武靖侯又在平叛中立下军功,侯府势力日益增大,传言皇上属意要将侯府往上提一级,也升为国公府。      虽然侯府现在也可以与徐国公府抗衡,但武靖侯夫人积威仍在,武靖侯平日行事都得先问过夫人,不肯轻易得罪了她。现在看见夫人脸色不虞,早就把刘姨娘昨晚枕席之间哀哀哭泣的样子给忘得一干二净,只顾哄着夫人开心。      梁伯韬走到花厅一看,母亲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父亲一脸讨好的坐在那里,而刚刚来的路上又遇到弟弟伯威怒气冲冲的跑出花厅,心里便知道他们又因为刘姨娘和这个庶弟闹别扭了。      梁伯韬早慧,幼年时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忆深处父亲也曾有过四房妾室,后来慢慢的那些妾室不是病死了就是被母亲寻了个由头给发落了,就只留了个刘姨娘。刘姨娘本是父亲的贴身丫鬟,被祖母选了给父亲做屋里人,父亲念着从小便是刘姨娘服侍长大的旧情,和母亲说了不少好话才把她留了下来。刘姨娘生了一个儿子梁伯威,早些年还好,并不见她有所要求,可能是舒服日子过得久了些,这两年就开始不时的想为自己儿子讨点福利,母亲没少为这事情和父亲闹,今日看上去又是如此了。      虽然大周朝的律令里明文规定婚配应是一夫一妻,多少品级的官员才能纳妾,纳几房妾室都有规定,但这律令却很少有人去认真执行,农民多收了几斗米都想着要找个年轻漂亮的小老婆,更何况那些有钱有权的官员富商?现在武靖侯府只有一位姨娘,这也足以成为让大周朝的长舌妇们暗地里议论着武靖侯夫人善妒的谈资。      心里暗自叹气,梁伯韬大步走到母亲身边,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母亲,我们快去皇宫参加晚宴罢,迟了唯恐不大好。姐姐想来也已经到了,难道你不想尽早看见她?”      梁伯韬的姐姐粱伯婷前年出嫁,嫁的是信王之子淮南侯,今晚也会去参加宫宴。梁伯韬知道,只要提起姐姐,母亲肯定会暂时把不愉快放下来。      果然,听到梁伯韬如是说,武靖侯夫人就猛然站了起来:“对了,婷儿还说会把外孙抱去呢,我得好好抱下我的乖外孙!”提到孙子,武靖侯夫人看了下梁伯韬:“韬儿,你今年也要满十七岁了,母亲可得给你好好的访上几户人家,早点给你定下亲,早点让娘抱孙子!”      梁伯韬听到母亲的话,心里便是一沉:璃儿今年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就嫁到武靖侯府来?可按照母亲的话,今年就想叫他成亲,那岂不是说他和璃儿是绝无可能了?心里一阵烦恼,甩手就往外面走:“我先去门外等父亲母亲罢。”      武靖侯夫人一阵错愕:“侯爷,我刚才说错话了吗?怎么韬儿看上去不甚满意?”      武靖侯站起身来对夫人说:“儿子年纪大了,自然会有他的心思,你也别猜了。他喜欢上了哪家姑娘,我们给他把着关,看看合适就定下来便是。”      武靖侯夫人点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说罢莞尔一笑:“也是我心急了些,韬儿可能是被臊着了,新年过了我也该给他指个屋里人了,这些年韬儿都不让我派去的丫鬟进他的内室,男女之事上不免生疏,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个中滋味,免得少年人懵懂,被人诱拐着去了歧途。”      武靖侯见夫人已经不再提刘姨娘的事情,自是极力奉承着她:“还是夫人心细如发,我们男子定是考虑得不周详了。”      武靖侯夫人回眸,却只是白了他一眼,起身徐徐走出花厅,武靖侯快步跟了上去。      皇宫今日夜宴如往年一般热闹,宴会还是设在畅春阁,大红茜纱宫灯把大厅照得亮堂堂的,看得出畅春阁重新装修了下,墙上已经换了一种颜色,四角都有金箔掐出龙纹,墙画已经换上了大周朝名家所画《春日宴乐图》,每个桌子旁边都有立着的支架,上面燃着十支来自南海的鲛油香烛,蒙着苏绣罩子。      宫娥们个个容颜俏丽,纤纤玉手托着白玉盘来回穿梭,行走之间香风阵阵,裙袂纷飞,桌上珍果玉馔,琼浆清酿各色纷呈,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乎怀疑自己到了瑶池仙境。      梁伯韬刚刚走进畅春阁,一道紫色的身影就扑了过来:“韬哥哥!”      原来是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一身紫色的衣裙衬得她皮肤白里透红,梳着如意宫髻,斜插着一支纯色琉璃水晶步摇,垂下几串琉璃穗子,在耳边晃动,宫髻的左边是一朵紫玉雕琢的芙蓉花,和她身上这件衣裳极为搭配。她笑靥如花的站在那里,被灯光映衬着,更显得她美貌无比。      “韬哥哥,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明珠郡主撅起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梁伯韬,似乎有无尽委屈。      “我事情多。”梁伯韬简单的答了句,就抬腿往一边走。      “韬哥哥,好不容易见面了,你也不多陪陪明珠!”明珠郡主追了过来拉住梁伯韬的衣袖:“我们先去御花园玩玩再过来吃饭!”      梁伯韬甩开明珠郡主的手,英挺的眉毛皱到了一堆:“郡主,请注意言行!”      明珠郡主气得一跺脚,那琉璃步摇就在耳边簌簌的动个不停:“韬哥哥,我们从小就认识,也不是什么陌生人,为何你现在对我如此疏离?”      梁伯韬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已经长大了,就该守礼,你看谁家闺秀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的?”      明珠郡主呆在那里愣了一会,旋即又展开笑颜:“那好,我大庭广众下不和你拉拉扯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再拉拉扯扯。”      梁伯韬听得烦恼,正欲离开,就看见许允炆从那边走了过来,于是也不再理睬那明珠郡主,自去寻了好友走到了一边,两人坐了下来开始闲聊,梁伯韬眼角都没有往明珠郡主这边扫,任凭她独自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      自己一腔欢喜却得不到回应,明珠郡主气得脸色发白,转脸看了看周围的贵女们,仿佛脸色都挂着讥讽之色,心里更是恼怒,几步跑到梁伯韬和许允炆身边,指着梁伯韬的鼻子大声问:“你怎么就把我抛下来找炆哥哥了?”      许允炆看着这位骄横的表妹,心里暗自叹息:真是空长了一副好容颜!      明珠郡主乃是承平公主长女,今年十四了,在京城贵女里,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可她的坏脾气和她的美貌是一样的出名,京城里没有谁不知道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幼年时,因为这位郡主长得粉妆玉琢般,极得皇太后欢心,便每年会在皇宫里住上半年,就是现在也是经常在御花园里逛的主。梁伯韬小时候被选为伴读,和他一起在南书房读书,在演武场练习骑射,和明珠郡主倒也说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可从小到大,他就根本没把这位美貌的郡主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天仙——毕竟明珠除了脾气有点大,相貌身份都是合适的。脾气大了些,成亲以后自然会改,其实哪个女子又没有点脾气?只是看隐藏深浅罢了!      想到这里,许允炆心里突然一动,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巧的身影,眉目之间有着温和但却疏离的神情——也许,她倒是个脾气性格好的!      看了看那横眉怒目的明珠郡主,许允炆站了起来拢住她的肩膀:“明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呢?虞城得罪了你?哥哥帮你教训他!”      明珠郡主连连跺脚:“炆哥哥,你看看,韬哥哥他现在都不搭理我了!”      “他是个怪人,你别和他计较。炆哥哥带你去看个新鲜东西!”许允炆拢着明珠郡主往一旁走开,回头给了梁伯韬一个“你该如何谢我”的眼神。      梁伯韬苦笑了一声,小时候和明珠一起玩还觉得她可爱得很,生得一副好颜色,可是越大他就越不喜欢她,因为特别是从杭州府回来以后,每次见到她,就觉得避之不及,拿了她和璃儿比,更是连璃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看着她被许允炆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倒也觉得去了一个麻烦,梁伯韬站起身来走到父亲的身边坐了下来。      “韬儿,那明珠郡主对你可有点特别。”武靖侯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看着自己英俊的儿子,虽然颇感骄傲却也有点担忧:“你怎么就般对她?若是她去皇太后那里告状怎么办?”      “父亲,就算告状告到了皇太后那里又如何?我不喜欢她跟着我走,就是这样。”梁伯韬满不在乎的说:“未必皇太后还会下道懿旨,叫我不能不搭理她,否则杀无赦?”      武靖侯听了儿子的回答,呵呵一笑:“那倒也是。但是女儿家面子矜贵,你也别在大庭广众下落了她的脸,这样不太好。”      听了父亲的忠告,梁伯韬点了点头,眼睛投向远处那空着的龙椅,皇上为什么还不出来呢?等他和皇后出来,夜宴开始,他就可以开溜了!    ☆、火树银花不夜天   雪已经停了,夜色沉沉。      大年三十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可地上的白雪却依然亮堂堂的照出了上面行走的人影。      苏府的粹华厅里摆了好几桌酒席,里面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本来按规矩晚宴是各房自己在园子里安置的,可苏老太太说三房这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团圆饭了,所以今年除夕的晚宴也放到一块吃,取个大团圆的含义。      这是润璃回京以后第一次见到苏老太爷。      大概六十多岁的模样,长相和自己以前在电视上看见的奸相非常吻合,虽然上了年纪,但那威风,那气度,那精明却仍然能叫人一见面就感受到。      在宦海沉浮了数十载,没有溺亡,反而在十年前登上了三公之位,这位苏老太爷也颇有几分本事,润璃隔着一张桌子看着苏老太爷,头发已经花白了,眼神却依旧犀利,但是转脸望着苏老太太的眼神却异常温和。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有最柔软的一部分吧?无论是九五之尊的帝王,还是躬耕南亩的农夫,心里或许都住着一个人,那地位是旁人无法逾越的。润璃暗自揣测着自己的心,梁伯韬在自己心里究竟有个什么位置?      虽然说他是很强横的闯入她的生活,迅速得让她措手不及,但不可否认,他的举动都悄悄的在她心底引起了波澜,使她的心情慢慢发生了改变。最开始她有自己的原则,也不想在大周任何男子身上放入感情,因为她总觉得爱情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再美的爱情,终究会有消亡的时候,她不敢去赌梁伯韬的那片真情能维持多久。但是,现在似乎有些改变,心底里似乎有个声音小声的在劝告她:试一试,不试你怎么知道?      苏润玧喜欢梁伯韬,苏润珉苏润珏觊觎梁伯韬的贵妾之位,本来和她根本没什么关系的,为什么今天上午看见梁伯韬的时候她竟然会说那些酸溜溜的话?按理来说谁喜欢梁伯韬就去喜欢,为什么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      看着润璃没精打采的样子,嫣红很贴心低下头来问:“姑娘,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去歇息?”      润璃摆摆手道:“老太爷老太太都没有离席,我这个做孙女的倒走了,也太不知礼了些,我还是陪在这里罢。”      嫣红看了看润璃的脸,直起身子对旁边葱翠说:“你身上带了那提神的丸子没有?给姑娘服上一丸提提神!”      葱翠在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在里面翻出一颗丸子递给润璃,嫣红递上一盏水,润璃就着把那丸子给吞了下去,这情景被同桌的苏润玧看着眼里,不由大声说:“九妹妹,怎么大过节的,你倒还病了?”      着苏老太太异常宠爱润璃,竟让她住进了碧纱橱,这是苏润玧一直心里愤怒的事情。那碧纱橱是庆瑞堂的内室,能住进去的就是苏老太太最看重的人,当年润璃和苏润璘刚刚出生,苏老太太就接着这对双生子住进去过,自从苏三老爷外放杭州,碧纱橱里空了很几年都没有别人住进去过,现在这个苏润璃一回京,苏老太太就把碧纱橱给腾出来让她住着,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苏润璃是苏府里面最被她看重的姑娘吗?      苏润玧一直看着润璃不顺眼,总想找机会来整治她,可润璃防范得紧,始终没给她机会下手,现在苏润玧看到润璃的丫鬟给她喂药吃,自以为捉了润璃的把柄——古人最最忌讳喜庆的时候出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她想趁机大肆张扬一番。      谁知她这么大声叫嚷,只换来苏老太太一句淡淡的话:“璃丫头病了?赶紧回碧纱橱歇着去!记得多穿些衣服,别冻了!”      润璃起身谢过苏老太太,向各位长辈辞别,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去,只留下苏润玧骨笃着嘴,气得两颊通红。苏润珏在一边看了,轻声“哼”了一句,低头扒饭,也不说话,这让苏润玧更加恼怒,指着苏润珏喝道:“你哼什么!”      苏润珏抬起头来,娇俏的一笑:“我伤风了,鼻子有点塞。”      苏润玧便她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抚了抚胸口,猛的站了起来,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就走了出去。      “老大媳妇,你得好好管管玧丫头了。”苏老太太看了看那道越走越快的身影,皱着眉头对大夫人说:“再这样下去,有什么结果你心中会有数儿罢?”      苏老太爷也很不满的盯了苏大夫人一眼:“内宅之事,老大媳妇是否能担当得妥当?若是没那个能力,让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一起帮着管管罢!”      苏大夫人低着头不敢出声,心里一边埋怨着苏润玧,一边计划着过年以后该好好的调教下她了,否则真不知道她出阁以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苏三太太听到苏老太爷的话却没有苏二夫人那般欣喜,看着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她细声细气的说:“大嫂管家是极好的,媳妇回来看到家里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都是大嫂的功劳呢。能者多劳,大嫂当家是一把好手,就继续由她管着,我们这些没能力的就到旁边享清福好了。”      苏老太爷听到此话一怔,没想到这老三媳妇却是个不喜欢争权夺利的,宁愿把手拢到袖子里也不想来搅浑水。这苏府当家可是个人人都巴望的肥差使,老大媳妇哪年不在里面捞上几千上万两银子?老二媳妇在一旁已经看着红眼很久了,也不时的弄些事情出来,撺掇着老二到自己面前来说,想分点当家管理的差使,现在这个老三媳妇倒是一副完全看不上的神色,难道她不爱银子?      苏老太太眼风扫过苏三太太,心里嘉许,这个老三媳妇是个通透的,以退为进,好手段!      苏老太爷摸了摸胡须,点点头:“这些年老大媳妇确实是辛苦了,现在润玧正是需要严加约束的时候,你可不能为了这个大家疏忽了小家,得分点时间来管管润玧的事情。苏家的女儿嫁出去在夫家要行得正立得稳,可不能叫旁人捉住错处,说我们苏家家教不严,教女无方!年后你和老二老三媳妇商量下,匀出一部分事情来让她们管着。”      苏大夫人听老太爷终于把话落在实处,心里疼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偏偏脸上却显露不得,只能恭顺的答话:“媳妇尊父亲教诲。”      看着苏大夫人那肉痛的样子,苏老太太露出了一丝笑脸:“老大媳妇,出了节你就把账目归拢下,交到庆瑞堂来,我先把账过下目,然后再来给你们三个分配下每人管什么,你们三人可一起到粹华厅议事,有要紧的事情也可以互通有无,这样倒是极方便的。”      听到苏老太太这么说,苏大夫人只觉胸口都要被涨开——苏老太太这话,摆明就是在说,你以前贪墨了多少银两我不追究了,你先把账面做平,以后你们三人一起管事,大房可别想每年独吞了那些外水!      恼怒归恼怒,可自己还得做出一幅恭敬的样儿说:“老太太的主意自是极好的,媳妇记下了,出节后就把账本送到庆瑞堂去。”说完这句话,看到身边苏二夫人一脸畅快的笑容,更是气恼不已,可又毫无办法。      苏二夫人看着身边大嫂脸上勉强堆出来的笑容,心里就特别爽快,她想分点管家的权力已经多年,也曾收买过人做假账然后去揭发,孰料大嫂狡诈得很,早就有所提防,做了两套账本,给那个奸细看的是另外一本,等事发已后,对起帐来却用了真正的那套,为了这事,还被苏老太太指着鼻子骂,说她为了一己之私就做这种阴私之事。气了好几年,终于到时候看大嫂吃瘪的时候了——再看看旁边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弟媳,心里又暗自犯嘀咕,这个弟媳看起来颇得老太爷老太太欢心,一回来就叫她在管事上面掺一脚,自己可是盼了多年才轮到这个机会,心里在踌躇着以后是和她结成同一阵线对付大嫂呢,还是和大嫂一起对付她?      桌子上各人打着哑谜藏着机锋,而润璃此时却正带着丫鬟们在园子里逛着,等着皇宫城墙上放烟火。      说来奇怪,出了粹华厅润璃那种心口闷的感觉就消失了,也许是厅里人太多的缘故。葱翠看着润璃没有想回碧纱橱的意思就提议到园子里走走,等着看烟火。      润璃看着她期盼的眼睛,心想着还没见识过大周的烟火,就陪着丫鬟们一起看看罢。      过了不多会,突然天空里猛的被照亮了,就见如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绽放出一朵鲜红色的牡丹,这朵牡丹是由无数个闪亮亮的火焰组成,在天空里极尽绚丽,那些小小的烟火慢慢的扑向人间,仿佛要落到人们头上般,就在大家惊讶的那刻,又毫无预兆的消失不见。      “姑娘姑娘,放烟火了,真的好美!”葱翠仰着脖子望天上看,喜不自胜:“只是那牡丹太红了些,颜色有点深!”      她的评价还未落音,天空再一次被一排银白色的烟火照亮,就像一排瀑布奔腾着泻下烟霭袅袅的水幕,那些烟花在天空里翻腾着,呼啸着,洒下万点银光,闪闪发亮,耀得人的眼睛都花花一片。      “姑娘,这烟火真是美呀!”嫣红也忍不住出言赞叹:“还是京城繁华,原来都没机会看到这样的盛景呢!”      “现儿不就看到了?”润璃抿嘴一笑,虽然不是第一次看烟火,但这种久违的美景对她仍然有着吸引力,她也和身边的丫鬟们一样,抬头呆呆的看着黑色的天幕那极亮色的璀璨,不由得吟出一句诗:“火树银花不夜天!”      “好一句火树银花不夜天!”润璃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接口,主仆几个被唬了一跳,收神一看,两条黑影飘然落下,原来是梁伯韬和他的暗卫。      ——不是据说皇亲国戚们今晚都要去皇宫参加夜宴?突然在这里看到了他,润璃心里不由有点没有料到的惊慌,按着胸口嗔怨的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梁伯韬:“为什么你每次都是这样没声没息的出现?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      梁伯韬看到润璃微微嘟着嘴站在他面前,虽然话里有怪罪的意思,可却并不严厉,倒仿佛在引诱他去她身边一般,心头一喜,直接走到润璃面前:“璃儿,不生我的气了?”      润璃白了梁伯韬一眼,转身就往后走,梁伯韬怎么会让她就这么溜掉?飞快的追了上去,几个丫鬟都心照不宣的看了彼此一眼,默默的远远的跟着,只有葱翠,被暗雨拉着去了旁边说话。      梁伯韬跟着润璃不紧不慢的走着,谁也不说话,走了一段路,梁伯韬最终忍耐不住,伸出手拉住润璃的衣袖:“璃儿,累了罢?到这边亭子里歇息会。”      润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见梁伯韬那一双眸子极关怀极真诚的望着她,心里微微一动,脚步停了下来:“不是说今晚你们要参加宫里的夜宴吗?怎么跑到苏府来了?”      “还不是想来见你?谁叫你今日上午对我爱理不理的。”梁伯韬凑了过来,嘴唇在她耳边呵出一道热气:“我装做醉了酒出来的,你闻闻,是不是有酒香?”      “梁伯韬,你真喝醉了!”润璃大窘,丫鬟们还在不远处跟着呢,这个样子叫她们看见了肯定会好一顿笑话:“别借酒装疯的,离我远点,给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天空的烟火忽明忽暗,照着润璃的脸,她的脸也半隐半现,给人一会明艳一会又幽深的感觉,梁伯韬看得心头一热,突然伸手把润璃揽入怀中:“你注定会是我的娘子,我来见见我未来的娘子又怎么了?璃儿,你不用太担心,我会一心一意的对你的。”      润璃被梁伯韬铁桶一样的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也放弃了挣扎,顺从的贴着他的身子,抬头望着天空,烟火仍然在极艳丽的绽放着,流光溢彩的打在夜幕,照得天空都生动起来,可惜这抹璀璨只有一瞬,很快整个天空又黯淡下来。      “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在杭州说要娶我做平妻?你敢说你心里不是存还着那三妻四妾的念头?”回想起那个晚上,润璃就觉得有些恼怒:“你以为我稀罕做你的平妻?”      梁伯韬脸上一窘:“璃儿,你还记得我那些胡话呢?当时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非要娶你不可,但又害怕家里不会答应,所以才说娶你做平妻。回京以后我才发现,没有你的日子很难捱,我心里面只有你一个人,别的女子都不能像你一样,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抱紧了润璃几分,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你且相信我,璃儿,忘掉我曾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儿。”      “你真会是一心一意?”润璃看着梁伯韬那青春洋溢的脸,心里在不停的说服着自己,试一试,试一试!说不定他真的能做到。      “璃儿,你不相信我吗?”梁伯韬举起手来:“我可以对天发誓……”      “誓言什么都是空的,我并不希求你的誓言,若是你愿意这一生只有我一个女人,不娶平妻不纳妾,那我就答应你,否则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      “就这么简单?”梁伯韬盯住润璃,有点不可置信她突如其来的应承。      “这个其实很不简单,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好好想清楚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新来的菇凉,这里重申,上午订阅V章的菇凉们,请下午再来看内容哈,上午内容是防盗专用章节,谢谢大家理解! ☆、诉衷情两心相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理解支持,每天和盗文网斗智斗勇,倒也成了一件人生乐事。 谢谢息息写的长评,真没想到你会为大姨娘写一条长评。 分析得很到位,大姨娘滴心理走向,大致就是你这样的吧,但我们看着是悲哀,或者她自己却并不这样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对生活的感受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希望大家都过得快乐幸福!   恋爱的时候最容易冲口而出的就是海誓山盟,能够做到的人实在不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上层社会,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诺言能有多久,至少她所接触到的官宦人家,没有谁家里没有姨娘,除了自己的爷爷苏老太爷。但是他原本也有姨娘,只是在娶了苏老太太以后被发卖得干干净净而已。      “我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回答你,今生今世我就只要璃儿一个人陪着我。”梁伯韬用力握住了润璃的手:“你也不能再出尔反尔,不能再退缩,记住,你是我的!”说完这句话,他出其不意的低下头,嘴唇在她的额头掠过,蜻蜓点水般印上了一个吻:“璃儿,你要记得今晚你说过的话。”      润璃没有防到他的偷袭举止,感觉到有点害羞,低下头去,头发在梁伯韬耳边摩擦着,这让他更加心旌摇动,伸出一只手,抚摸上了润璃的脸庞,慢慢滑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停在她的嘴唇上。      心里一阵紧张,润璃迅速从梁伯韬怀里离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暗自骂着自己,两世为人,这么一点点轻轻的挑逗难道就受不了?但是她还真不想就这样把自己的初吻轻易送出去,况且后面不远处还跟着几个丫鬟。      “璃儿,你……”梁伯韬的怀抱突然空了,心里有点怅怅然,看着润璃直挺的脊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此举措。      “梁伯韬,既然你如是说了,那说到就要做到,日后若是你违背了你说的话,那我们今生就不要再相见了。”润璃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宁静的夜里,却格外的清晰,字字句句都似乎钉在了他的心里。      “璃儿,你放心,我梁伯韬说到做到。”梁伯韬走了过去,和润璃并肩看着那夜空里的烟火:“我永远会记得这个除夕里许下的诺言,希望璃儿你也一样。”      润璃点了点头——也罢,就这样,不抗拒命运的安排,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又让自己遇到了他,那就勇敢的去试一试吧。      梁伯韬似乎感应到了润璃的心理变化,低头看了看那个和自己并肩而立的小女子,和别的大家闺秀忸怩作态不同,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坚强,独立,有一种松木般的气质,不是那种只知攀附的菟丝花。他伸出手去牵住她的手:“璃儿,我喜欢你并肩站在我的身边,有你在,我有非常特别的感觉。”      润璃仰脸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微微一笑:“我希望我们之间一直会是这种平等的关系,我不必见你的脸色行事。”      梁伯韬的手握紧了几分,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现在好像是我在见你的脸色行事吧,璃儿?”      这时身后传来嫣红压低了,但是却透着焦急的声音:“姑娘,那边路上来人了!”      听到这话,润璃有几分紧张,用手推了推梁伯韬:“还不快走?小心被人瞧见了!”      梁伯韬懒洋洋的一笑:“瞧见又如何?”见润璃的小脸板了起来,连忙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给收起,伸出手抱了抱润璃,然后脚尖点地,人便纵身而起,隐没在高高的树梢之间了。      润璃快步走回丫鬟们身边,正准备走回碧纱橱,就听到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九妹妹在这里做什么呢?”      转脸一看,那边路上来的正是苏润玧,也带着四个丫鬟,正脸色不善的看着她。      “我刚刚和丫鬟们看过了烟火,正准备回碧纱橱,五姐姐可有指教?”看着苏润玧那副不愉快的神色,润璃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想来找碴的,但还是先礼后兵。      “你不是生病了?刚刚在粹华厅还那副死样子,怎么一到园子里就好了?莫非你是和别人约好了要躲在这暗处见面不成?”苏润玧心中不快,口不择言,一路就说了下去,她身边几个丫鬟骇得脸色都变了——私相授受,这可是丑事,自家小姐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就小姐扣个这么大的帽子?却不知虽说苏润玧是随口乱说,倒也说中了一半。      润璃不欲与她辩论,只是笑了笑说:“五姐姐倒是会说笑话儿。”说罢领着丫鬟们望前走:“大冬天晚上怪冷的,五姐姐还是早点回去歇着罢,免得冻着了。”      苏润玧却不肯放过她,追着拦在了前面:“怎么就想走了?哈,你是不是心虚了?”      葱翠看着苏润玧和牛皮糖一般粘着不放甚是恼怒,伸手就在苏润玧肩头点了一下“五小姐,麻烦让让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姑娘身子不大好,要早点回去歇息,何必拦着我家姑娘在这里吹风受冻呢?”      苏润玧只觉自己肩膀一麻,伸出的手就收不回来,大惊失色:“你这个丫鬟用了什么妖法?我的手不能动了!”      葱翠行了个礼儿道:“奴婢怎么会那些妖法什么的?是不是五小姐撞邪了?都说除夕这天妖魔出没,后来是一头叫‘年’的神兽出来才把那些妖魔给降伏,这园子挺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死过的人回来逛呢……”      葱翠刚刚说到这里,苏润玧身后的春花春草春风春月齐刷刷白了脸儿,望着苏润玧,全身都在打哆嗦:“小姐,是不是五姨娘回来了……”      苏润玧的脸也瞬间就白了,但还是大着胆子说:“五姨娘回来关我什么事情?该找谁就去找谁,干嘛缠上我?”虽然说得底气十足,心里却跟擂鼓儿似的,一双脚如钉在地上一般,动也不敢动,看着园子里的树木都觉得是一群妖魔鬼怪般,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姑娘,我们快些回去罢,这儿挺阴冷的。”葱翠拉了润璃快步从苏润玧身边走过:“真不知道会不会有鬼怪……”      润璃忍着笑和葱翠一起朝前走,身后传来苏润玧胆怯的呼喊声:“九妹妹,你别走,陪我在这里聊聊天罢!”      葱翠抿嘴一笑回头答道:“五小姐,有这么多丫鬟陪着你说话还不够?我们家姑娘身子弱,可受不了这天寒地冻,得赶紧回庆瑞堂去了。葱翠在这里替我家姑娘告罪一声,还请五小姐不要怪罪。”      润璃低声问葱翠:“可是你点了我五姐的穴道?要不要紧?”      葱翠调皮的眨了下眼睛:“姑娘,你放心好了,我现儿内力不够,点了也就那么一刻功夫能自动解开,再说我只点了她的肩膀,又没点她脚上的穴道,她傻站到那里做什么呢?”      听到葱翠这么解释,润璃也就心安了,苏润玧有几个丫鬟陪着在外面站上一刻钟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径自回了碧纱橱,没有回头再看她,气得苏润玧直跳脚——一跳之下才惊觉原来自己的脚是能动的,瞪了身边四个大丫鬟一眼:“还不快扶我回去!”春花春草等人这才战战兢兢走过来,扶住苏润玧往栖霞阁那边走,没走多远,突然从旁边的树丛里蹿出一条黑影,苏润玧眼睛一番,被吓得昏了过去。      春花春草等人也被吓得不轻,大着胆子往四周看却没有看到什么,心里更是惊慌,架起苏润玧飞一般的走了。      她们刚刚离开,树上有人在轻声交谈:“主子,这样做不好罢?”      “有什么不好?谁叫她好端端的来打扰我?再说谁叫她那么胆小?要是换成璃儿,才不会这么禁不住呢。”      “主子,该回府了,烟火都完了,侯爷他们也该回府了。”      “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好吧,走了!”      回到碧纱橱,嫣红绒黄把净面的水送上来,润璃用帕子擦了擦脸,灯光下,一张脸蛋白里透红,眼睛里一汪碧水般,竟有了少女的妩媚。嫣红捧着盆子在旁边看着,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姑娘,你越长越美了。”      绒黄挤了挤眼睛道:“你知道什么?这是因为有了世子爷才会这样!姑娘,你素日里总是说我们年级大了,心里有人就早告诉你,你也好帮我们去张罗。可我现在看着,指不定我们还没有成亲,姑娘倒会点了我们做陪嫁丫头呢!”      润璃听到俩个丫头在打趣自己,朝她们微微一笑:“我总得先把你们嫁掉我才会安心!绒黄和葱翠现在可是有主的人了,嫣红和黛青可要加紧些了!”      嫣红听到这话题又绕回自己身上,跺跺脚,端着盆子就往旁边走:“姑娘,你总会拿我开心!”      葱翠和绒黄笑嘻嘻的扑了上去,一把捉住嫣红不让她动:“赶紧向姑娘保证了,来年一定让姑娘不着急解决你的问题!”      “你们这两个口没遮拦的,姑娘都把你们惯坏了!再说还有黛青,为何你们就捉住我一个人?”嫣红听得绒黄和葱翠的调侃,更是粉面飞红。      “黛青做的饭菜好吃,我们得留她多给我们做几年饭菜再说。”葱翠望了望那边的黛青,虽然话题引到了她身上,可她依然没有半分要过来掺和的意思,只是凉凉的看着她们这边嬉闹成一团。      润璃看着这场景,也觉格外温馨,看着嫣红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子,不由得出面来让葱翠放手,嫣红这才松乏下来,朝绒黄和葱翠一瞪眼,捧着盆子走了出去。      “姑娘,说实在话,其实我真希望我们能在一起过一辈子,不要分开。”绒黄把头发整了整,坐在润璃身边:“一想到以后要离开姑娘,心里就糁得慌。”      葱翠也沉默了下来,仔细思考着绒黄的话。      润璃用脚踢了踢绒黄:“怎么大过年的就说这种话,谁说要你们离开了?快去睡觉,你们的如意荷包我都给你们放在枕头下边呢,来年万事如意!”      “谢谢姑娘!”葱翠和绒黄行了个礼儿走了出去,屋子里剩下黛青一个人还坐在那里。      “黛青,你在想什么呢?”      “姑娘,我在想着,若是日后没有我中意的,请姑娘许我自梳。”黛青突然站了起来,很正式的向润璃行了一个大礼。      “黛青?”润璃疑惑的看着她,不知为何这个丫鬟如此反常。      “我跟随姑娘多年,得了姑娘不少教益,也看这个世间多的是薄幸男子,少的是如意眷侣。若要黛青嫁那种花花肠子或是品性不良或是胸无大志的人,黛青还不如跟随姑娘一辈子,自梳明志,终老一生。”      “好,好,好。”润璃点点头,她的丫鬟们倒是个个都是有主意的,若是那梁伯韬以后变心,大不了自己立个女户,自己一人生活便好,更何况还有这几个忠心的丫鬟陪着呢:“黛青,你去歇息吧,今天轮着是嫣红上夜,这里你不要管了。”      黛青从地上爬起来,行了个礼儿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下润璃一个人。      今夜竟然失眠了。      听着外间嫣红均匀的呼吸声,润璃怎么也合不上眼睛。梁伯韬火热的唇触在额头那种感觉仍然还在,似乎能感受到他火热的手心握住自己的手,睁眼就能看见他一双俊目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自己怎么也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难道说这就是爱情?      再说梁伯韬回到侯府不久,侯爷和夫人就回府了。      武靖侯夫人特地来到梁伯韬的院子。进门就问梁伯韬的两个丫鬟有没有帮世子熬解酒汤,世子是否现在已经清醒过来。      梁伯韬的两个丫鬟名义上是他的贴身丫鬟,一个叫绿萼,一个叫红英,实则是连内室都极少进去的,听着夫人发问,两个人都摇了摇头:“世子爷并未醉酒,所以奴婢们没有熬那醒酒汤。”      武靖侯夫人一阵错愕,刚刚夜宴时,韬儿可是醉得不成样儿了,皇上特地赐他去偏殿休息他推托了,只说自己认床,想要回府歇息,皇上命人备下软轿送他出的宫门,大家都看得真真的,韬儿走路脚步都有点虚浮,怎么绿萼和红英竟然说韬儿没有醉酒?      “你们这两个懒惫散漫的,竟然连世子爷醉了都不知道!定是贪玩去看烟火了,连自己爷的事情都没有管了!”武靖侯夫人想着定然是丫头们偷懒,根本没有去伺候梁伯韬,不由得勃然大怒。      “夫人,世子爷真没有醉酒,他刚刚回屋子不久,应该尚未歇息,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内室瞧瞧!”绿萼抬起脸,已是泪眼朦胧:“能够服侍世子爷乃是奴婢们天大的造化,奴婢又怎敢偷懒懈怠!”      武靖侯夫人看到绿萼虽是泪痕满脸,却也依然不掩颜色,心中一动,再看了看绿萼身边的红英,心中轮了几轮,便有了计较。      “红英你出去,绿萼留下。”      听到武靖侯夫人发话,红英如蒙大赦,爬起来行了个礼儿就退了出去。      “绿萼,你家人何在?”武靖侯夫人一边打量着绿萼,一边问着她家的情况。      “回夫人话,奴婢自小被人拐骗卖到牙行,只记得家在颍阳,其余情况都已经记不得了。”想到自己的身世,绿萼眼中一片悲伤。      武靖侯夫人很是满意,越是这种家世就越简单,以后就不必担心抬了姨娘还会有亲戚来侯府打秋风:“绿萼,我见你服侍世子倒也上心,就指了你做他屋里人罢,你可得好生服侍着世子,既要细心照顾,又不能僭越了自己的本分,切忌不能勾着他一心只想着那闺房之乐!你可明白?”      绿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眼中的泪水已经收起,红了一张脸,细声细气的说:“奴婢谨遵夫人之命,会尽心照顾世子的。”      “你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就搬到世子内室旁边的小屋子里去住。”      绿萼站起身来,向武靖侯夫人深施一礼:“绿萼这就去收拾,定不负夫人重托。”      纤细的身影款款的挪了出去,绿萼心里有止不住的欢喜,熬了这么久,终于熬到了一个通房丫鬟的位置了,若是服侍世子爷周到了,以后一个姨娘分位是跑不了的,若是命好,遇到个能容人的世子夫人,说不定自己还能生个一男半女旁身。      绿萼想着想着,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唇边挂着一个微笑,整个人都沉醉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       ☆、高台云雨原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害怕新来看文的菇凉不懂国际惯例,重新说明一下,因为昨天有人打负分了,桑心中…… 上午买V文的菇凉请下午再看,上午的内容全是防盗章内容,中午还可能会伪更新一下,三点以后来看就绝对是更新的内容了。 我保证日更,一般都是双更,我也绝不会骗读者的点数,请放心追文 ~~~~(>_<)~~~~ 偷偷一边桑心去了,该死的盗文网! 把更新内容替换上来……貌似有点情节……其实还是清水文吧……写这个情节写了好久,还参考了下《红楼梦》……羞羞……脸红……爬走……   梁伯韬带着一种从所未有的满足感入睡了,这个除夕,世子爷的梦里是一片粉红。      他梦到润璃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身躯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看着她小脸有着诱人的粉红色,他最终按捺不住吻上了她的嘴唇。璃儿的嘴唇又香又软,他反复掠夺着那两片柔软如花瓣似的唇,弄得润璃娇喘吁吁的说:“韬哥哥,你别这样……”      梁伯韬看着润璃那亮闪闪的眼睛,微微肿胀的唇瓣,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用力抱紧了她一点,感觉到她温柔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根,微微发热,又有点痒,这使他更快活起来,把他的璃儿抱得越来越紧,突然感觉自己浑身一激灵,快乐弥漫过整个身体,全身像放松下来一般,四肢五骸   就仿佛泡在温泉里一般,懒洋洋的躺在那里,一点也不想动。      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黑暗,哪有璃儿的影子?      梁伯韬自嘲的一笑,原来自己只是在做梦。      动了□子,只觉得裤子上凉冰冰的一片粘着腿,怪不舒服的。      梁伯韬站起身来,扬着声音喊:“今天谁值夜?给爷去备热水,寻套换洗的衣裳!”      外间有个细细的声音应答道:“世子爷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多时,那个声音又在门外响起:“世子爷,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梁伯韬大步走了出去,看了看门口那个低着头的丫鬟:“今晚爷要热水的事情你不许说了出去!”      红英不敢抬头,只能怯怯的应着说:“是,奴婢记下了。”      “等会把爷的衣裳去洗了。”梁伯韬抛下一个银锞子,声音有些凌厉:“记着,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红英瑟瑟的回答:“奴婢知道了!”等梁伯韬进了隔壁房间,她才爬过去,在地上捡起那个银锞子,站了起来候在门外,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响,她的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慢慢爬了上来,平凡无奇的脸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梁伯韬换上衣服,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大步走回房间,拉上被子倒头大睡,这边红英慢腾腾的走了进去收拾起梁伯韬乱丢在地上的衣裳。      房间热气还未散尽,里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气息,抱起那堆衣物,红英的手指触到了一滩冰凉的液体,似乎还有点粘手,红英很是好奇,把那衣裳拎出来一看,却是梁伯韬贴身穿的裤子,不由得脸上一红,心里突然明白了梁伯韬半夜要热水是怎么一回事情,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里升起。   她抱着那堆衣物愣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把衣裳放进水桶里,开始用力搓洗,一边洗一边想着梁伯韬那英俊的脸,惆怅又悲伤。      自己和绿萼是十年前开始服侍世子爷的,最早几年她们还能和世子爷比较亲密,可是慢慢的,世子爷不知为何开始讨厌她和绿萼的接近,根本不让她们进内室。以前早上起来都是她和绿萼服侍着洗脸换衣,现在都只让她们把水和衣物准备好放到隔壁的净室,自己去打理那些事情。      年岁渐大,也开了情窦,看见世子爷回来就会开心,虽然世子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可只要能站在他身边,自己就会感到好踏实,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单日绿萼上夜,逢双便轮到她值夜,在外间的小榻上根本就睡不着,好多次都会呆呆的把耳朵贴在与内室想通的门上,听着里边细微均匀的呼吸,嘴角都会莫名其妙的挂上微笑。      就如今晚,突然被世子爷喊了起来忙了这么久,心里不仅没有埋怨,反而很开心。手指触到那片冰凉的时候,又惊愕,但突然也有了盼望。      若是……      红英的脸蓦然发烧,在想什么呢!自己是没有这个造化的,绿萼比自己长得美,站在她身边,她就像一根不起眼的草,太太要指房里人,也定会指了绿萼罢?唉,还是安心伺候世子爷,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红英在小榻上一个晚上不曾合眼,这边梁伯韬倒是睡得香甜,辰时还差一刻,他便已经醒了,红英听着里边有了动静,赶紧爬了起来去准备热水。梁伯韬洗漱完毕,径自走出院子去主院给父亲母亲请安,这边红英痴痴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有无限的眷恋。      “大清早的就丢魂了?”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转头一看,却是绿萼,身上穿的不是侯府丫鬟的服装,而是一件淡绿色的绸缎对襟棉袄,下面是一条松花绿的裙子,腰间还系着一个粉红的如意荷包,皮肤似乎还抹了粉,比平常要白皙了许多。      绿萼穿着这衣服,高挑的身材更显得婀娜多姿,红英看着她吞了下口水:“绿萼,你怎么不穿咱们的衣服了?这新衣裳是谁赏你的?”      绿萼骄傲的扬起了下巴:“昨晚夫人指了我做世子爷的屋里人,所以从今日起我就不必穿和你一样的衣服了,这衣服是大小姐出阁前穿的,夫人说暂且让我穿穿这个,出了节会帮我另裁新衣。”      听到这话,红英心里一阵酸涩,虽然早知道会这样,可听到绿萼这么说,还是免不了会有那种难以控制的感觉,喉头干涩,想说“恭喜”,可是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默默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好痛,似乎有血滴出。      绿萼看了红英低着头在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唇边漾出一丝笑容,俯身下来贴着红英的耳朵小声说:“你是喜欢世子爷的,对不对?只可惜,夫人看不上你。”说完以后,开心的大笑着走开,那声音,银铃般清脆,带着少女无限的欢喜。      看着绿萼的背影,红英觉得一身疲软无力,力气似乎被什么抽干了般,软绵绵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房间本是她和绿萼一起共用的,现在绿萼要搬出去了。她会搬到世子爷内室旁边那间屋子,她还会和世子爷同床共枕!一想到这些,巨大的悲伤几乎要把她吞没,挣扎在漩涡里,似乎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梁伯韬和武靖侯去参加了百官宴回来,夜色已深。      喝了个半醉,迎着微微的冷风回到自己的院子,一步跨进屋子,却发现自己内室有着暖黄的灯光。      心里有几分惊奇,素日没有人会不经他允许就进入内室,难道是丫鬟们这个时候还在打扫?心中不免带了几分愠怒,这个时候了还在打扫,白天都做什么去了!一抬脚就把门给踢开,整个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去。      房间里温暖如春,暖炉里燃着鹅梨香,甜甜的气味熏得他有片刻的恍惚,屋子有两角燃着暖黄的明当瓦灯,把整个房间照得朦胧。      灯下,美人如玉。      梁伯韬定睛看了下,那个美人似乎有点眼熟:“你是谁?”      美人粉面含羞的站了起来,拉了拉垂到肩膀的薄纱,婉转低语:“奴婢是绿萼啊,世子爷,夫人昨晚指了我做世子爷的屋里人,从今日起,我便是世子的人了。”      屋里人?梁伯韬嘲讽的一笑:母亲可真是细心周到,都要管到儿子的床第之事了!虽说富贵人家给十六、七岁的儿子安排屋里人倒也不是一件稀奇事情,可母亲难道不知道自己不喜丫鬟贴身服侍吗?还硬给塞了个绿萼进来!      “世子爷,夜深露重,早点歇息了吧。”绿萼低着头,含羞带怯的用手轻轻搓揉着衣角,声音娇软,又带点羞涩。      梁伯韬看了看站在面前的绿萼,低头使她脖子的曲线显得更优美,洁白的皮肤在灯光映衬下更是诱人,屋子里似有似无的甜香配合着这场景,也增添了几分暧昧。      “倒没看出来,你打扮下也还有几分颜色——你告诉爷,什么时候对爷上心了?”梁伯韬用手指勾起绿萼的下巴,戏谑的看着她脉脉含情的双眼。      绿萼的头不能再低下去,眼睛看着梁伯韬有一丝丝迷醉:“世子爷天纵英才,奴婢从进府服侍世子爷的第一天开始,就……”话没有说话,脸上已经浮现出一团桃红,染得少女的两腮娇艳欲滴。      “那小爷也明白的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好好的活下去,那就趁早把这份心思给掐断了,若是想和夫人一起在小爷面前弄什么花招,小爷定叫你生不如死!”梁伯韬把手放离绿萼的脸,指着内室的门说:“现在给爷滚出去!以后不用轮流上夜,就由红英值班,每天粗使的活计就由你承担!”      听到这话,绿萼惊恐万分的跪了下来:“世子爷,你是要赶奴婢走么?夫人交代今晚务必要和世子爷……同房,若是不能……夫人定不会饶了绿萼的,世子爷,你就不可怜可怜奴婢,忍心看着奴婢被夫人责罚吗?”      冷笑一声,梁伯韬用脚把绿萼踢到一旁:“夫人会责罚你,小爷就不会?你若是再存了这个主意,乱葬岗便是你最好的去处!”      梁伯韬这话说得果断狠毒,绿萼大着胆儿抬头看了看他,却见他眼中分明有寒冰一般的厉色,那视线似乎化作两把飞刀,能直直的扎进她的心窝子。绿萼吓得全身哆嗦了下,一份缠绵的心思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拉紧薄纱裹住自己,连滚带爬的从内室退了出去。      绿萼惊吓的逃出内室,不远处的黑暗里,露出了红英半张脸,很高兴,又似乎有点迷惑:“世子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昨晚他才……不可能不近女色呢?莫非他有喜欢的人了?”紧张的搓了搓衣角:“也没听说他和哪位小姐有纠葛呢,难道……他喜欢的是……”红英轻轻的话语慢慢消散在夜色里,那浓浓的黑暗藏住了她脸上的红晕。      内室燃的鹅梨香很有安神的作用,梁伯韬把绿萼赶了出去往床上一躺,便一直睡到了天明,中间都没有醒来过,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子外面已经是透亮,洁白的雪色映进了室内,明晃晃的一个晴天。      梁伯韬在红英的服侍下洗漱以后,绿萼已经从厨房回来了,手里提这一个食盒。      蹑手蹑脚的走进内室,绿萼轻轻的把早膳摆上,战战兢兢的站到一边,低着头,不敢看梁伯韬的脸。      梁伯韬也不理睬她,由红英伺候着用过早饭。      “韬儿,怎么就起床了?”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武靖侯夫人一步跨了进来,看着儿子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顿时一愣。      指了个屋里人,少年人初识云雨滋味,不是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得来吗?怎么现儿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但是看着那绿萼倒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似乎累得不轻。      看着绿萼站在旁边,一副可怜的小模样儿,武靖侯夫人不禁有点感叹果然男人都是不体贴的,尽管是个奴婢,但毕竟初经人事,怎么能让她这样站到旁边?也该好好歇息下再来服侍不迟!      想到这里,武靖侯夫人笑眯眯的开口问到:“韬儿昨晚可歇息得好?”      梁伯韬看着母亲那样子,心里愠怒,但又无法表示出来,只能点点头道:“母亲有心了,儿子昨晚歇息得好。”      武靖侯夫人听到此话,更是欢喜,点点头道:“韬儿,你年岁渐大,也需得人照顾了,现儿绿萼做了你屋里人,由她尽心照顾着你,母亲也能放心些。昨晚她也累了一宿,合该好好歇息会,你就不要让她这么站着了。”      梁伯韬本欲出声反驳,但转念一想,若是母亲知道了他并未收了绿萼做屋里人,说不定又会给他指一个,不如就让绿萼担着这个虚名罢,自己实在不想看到别的花花草草在自己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于是冲着绿萼说:“既然夫人开恩叫你去歇息,你就退下罢。”      绿萼本是提心吊胆,害怕梁伯韬会说出她根本没有被收用的事情,现在听梁伯韬这么一说,心里大喜,向武靖侯夫人和梁伯韬行了个礼儿便退了下去。      望了下绿萼娉娉婷婷的背影,武靖侯夫人朝梁伯韬一笑:“韬儿,可满意这个丫鬟?”      听到母亲这般问,梁伯韬心里如堵了块大石头般不舒服。      为了父亲纳妾之事,母亲没少和父亲闹,去年内院里被仗毙了几个丫鬟,都是想爬床,或者是因为刘姨娘想邀宠而进献的丫鬟。既然母亲自己不愿意父亲有姬妾,又何必急巴巴的往儿子房里塞人?难道不会考虑到以后儿媳的感受?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母亲这种做法自己实在不能苟同!    ☆、风波不信菱枝弱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 倒计时20天,祝福……   京城的冬天比杭州府的要冷了许多,润璃窝在碧纱橱里懒洋洋的都不想出去。      探头看了看后院的梅花,仍然是那般艳丽,一片殷殷的鲜红,似美人眉间的朱砂痣,勾魂夺魄般,化作了梦里的一抹朦胧,留在人心底的最深处。树下并肩站着的两个丫鬟,穿着一色儿的青灰色棉袄,高高的元宝领遮住了香腮,只余小半张脸露在外面,回眸一笑时,那眼波儿已是透出了动人的滟潋。      黛青正在用小刷子细心的扫着梅花花瓣上的积雪,而嫣红则在树下拾着昨夜的落花。润璃往窗户边上缩了缩,感觉她的丫鬟们个个都比她更懂生活,梅花蕊上的积雪烹茶,据说有着淡淡的梅花清香,味道格外的不同,可她每天喝着黛青沏好的梅花茶,却也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别样的味道,而她倒是对嫣红即将淘澄出来的胭脂膏子却抱着极大的兴趣,弄得黛青有时看她都露出了些不屑:“姑娘,我记得小时候你教我们念书的时候说过,这风雅之心也该有些,否则会泯灭了生活的乐趣。今儿我给姑娘用心沏出来的茶,姑娘竟然就这么大口大口的喝了,可对得起风雅这两个字?”      润璃看了看那边眉头微微皱起的黛青,莞尔一笑:“那时候是我逗你们玩的!”      “姑娘,你!”黛青看到自家姑娘突然露出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知道她又准备拿自己开玩笑了,扭了□子就去了隔壁房间:“我要把嫣红刚刚收的梅花拿了做梅花糕儿去!”      看着黛青那夺门而出的身子,润璃忍住笑,大声说:“多做一碟子,我得拿了去孝敬老太太!”      回苏府也快十日了,府里各色人等还是不太熟悉,唯一熟悉的就是这位苏老太太了。      总以为世家大族的老太太,该是每天拉着一张脸子,等着媳妇孙儿辈哄着供着,或是威严富态,或是端庄高傲,或是老成持重——反正就不是这位苏老太太的范儿!      苏老太太不显老相,爱打扮,一天能换三套衣服,尤其爱穿红色,润璃实在想不到会有年近五十的老太太还喜欢红色衣服的。苏老太太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红色,大红,朱红,艳红,胭脂红,丹参红……那一片红,远远的看上去艳丽如火,无端端的烧得人眼窝子都热了起来。      来大周这么久,润璃从未见过哪位老太太到这个年纪还尽选些红色的衣物往身上披,可苏老太太却毫不在乎,随心所欲,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至于行事就更让润璃惊奇了,她不是那种收敛的人,她虽在有些方面还是尊着大家闺秀的教养,但行事却与旁人迥异。例如若是想责备一个人,大部分老太太都会用先扬后抑的手法,前面说几句好听的话儿,后面再不轻不淡的说上几句点题,既能表达出来意思,又能达到敲警钟的效果。而苏老太太则是非常直截了当,想说谁了,直接一顿训斥,也不管那人怎么想——反正现在苏府除了苏老太爷就是她最大,何况苏老太爷素日里说话都是处处捧着她呢?      看着苏老太太日子过得滋润,润璃也暗下决心,苏老太太就是她的榜样!谁说嫁的夫君一定要有通房侍妾?谁说大周朝的女子只能唯唯诺诺的过日子,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吗?      正在无聊的想着事情,一面拿着绒黄新绣的帕子无聊的摆弄,突然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姑娘,姑娘,世子爷过府来了!”      门帘一掀,葱翠那红扑扑的脸出现在面前:“世子爷送帖子来了,老太太叫你去庆瑞堂呢!”      “送帖子?”润璃看了下葱翠:“什么帖子啊?”      “正月初十,武靖侯府的赏梅会,听说侯府的梅花品种多,开得很好,京城的太太贵女们都会应邀去武靖侯府西园赏梅呢。”说到这里,葱翠的眼睛亮闪闪的:“姑娘,这可是你第一次在京城露脸呢,你得好好打扮打扮,别让人家看轻了你!”      润璃站起身来跟着葱翠往外面走,一面淡淡的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别人来评判,人家看不看轻我,可与我有半分关系?只要自己不看轻自己就行!”      葱翠在旁边抿嘴一笑:“对,对,对,姑娘,只要世子爷不看轻你就可以了,其余人倒都是多余的!”      润璃看了看葱翠,叹气道:“你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也不知道那个暗雨怎么能对付得了你,他那笨口笨舌的,怎么也和你这种伶牙俐齿的配到一块去了!”      听到润璃这话,葱翠这才打住话头,脸上飞起一片红色。      走进庆瑞堂,里面已经团团的坐了一屋子女眷,梁伯韬正陪着苏老太太坐在上首,见到润璃走进庆瑞堂,给她递了个眼色,润璃故意偏过头去不看他,害得那梁伯韬望了个空,微微露出点失望,葱翠在旁边看得真切,扶着润璃的手暗地在润璃胳膊上掐了一下。      “璃丫头可算是来了。”苏老太太笑眯眯的望着润璃:“璃丫头,武靖侯府初十赏梅会,下了帖子过来,你是第一次在京城参加这等盛会,也该做几件新衣裳才是。我已经派人拿了苏府的名剌去了珍珑坊,过些时候会有师傅来帮你裁衣。”      润璃赶紧向苏老太太福身谢过,心里想着这位苏老太太不知为何,仿佛一见面就特别喜欢她,但是又不会替她考虑,动不动就把她推到招人嫌的风口浪尖上面。现在梁伯韬还坐在这里,若是他走了以后,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说多少嫉妒的话儿出来呢!      梁伯韬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那是应当的,三小姐是第一次在京城贵女圈里露面,自然要好好打扮着。”      苏润玧在一旁早已不忿,听梁伯韬这般说,更是恼怒,不由得开口道:“韬哥哥,你可叫错人了,我们家三姐姐已经出嫁了,这里哪有个三小姐?”      一句“韬哥哥”喊得那么亲热,润璃不由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肉麻,这个梁伯韬,到处欠着风流债,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喊他“韬哥哥”!      那边梁伯韬一双眼睛只在润璃身上,见她虽然面色无异,但却能感觉到她那不悦的眼神,心里本来也被苏润玧这声“韬哥哥”叫得郁闷,再见到润璃的神色,更是只觉烦躁,连忙开口说:“我倒是依着那时候在杭州府的叫法了,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润璃妹妹?”      苏润珉赶紧开口道:“前不久我们序齿过了,我排在第六,润璃排在第九。”      苏润珏见苏润珉不提自己,气哼哼的横了她一眼,然后望着梁伯韬甜美的一笑:“我现在是苏府最小的,排第十。”      梁伯韬哪有那份心思去听她们的自我推介?只听到润璃排在第九便说:“那以后我该喊苏九小姐了?嗯,这个排序倒也不错。”      苏润玧见自己直接被梁伯韬忽略,心里颇是委屈,看着三房那几个姑娘一个个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更是有难言的愤怒,于是对着梁伯韬开口说话,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韬哥哥,现儿我可是这苏府最大的了,我行五。”      “五小姐,那些小时候的叫法,现在就别再如此称呼了,你还是和大家一样喊我罢!”梁伯韬拧了下眉毛,站了起来向苏老太太行了一礼:“那日伯韬会在门口候着老太太带着贵府女眷来武靖侯府赏梅。”      苏老太太一脸笑的应承着:“会来的,会来的,世子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梁伯韬刚刚离开庆瑞堂,这边苏润玧就率先跳了起来:“祖母,为何只给九妹妹一个人裁衣裳?我们这些姐妹们难道就不是祖母的孙女儿?”      苏老太太眼风儿都没有给苏润玧一个:“你每年添置的衣裳还少了?现在我给你妹妹做几件又如何?哪轮到你来在这里指手画脚的?看起来你那心经抄得还少了些,继续回房抄去罢!”      苏润玧怒气冲冲的看了润璃一眼,带着贴身丫鬟们走了出去。      苏老太太看了一眼座位上一干孙女,慢悠悠的说:“我做事情自有分寸,璃丫头乃是嫡出,自然该金贵些,你们可有意见?”      几个庶出的小姐都急急忙忙表态:“祖母,我们怎么会有旁的意见?祖母做的,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唯有坐在末位上的苏润珏,虽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端坐在那里,但那一脸的不甘心却还是显而易见的。      苏老太太看了几位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几个倒是懂事的,显见得是受教的。”      坐在一旁的苏大夫人听到这话,袖里的手心握得紧紧的,拳头汗津津的渗出水来——苏老太太这么说,不是明着赞扬那几个庶出的丫头,实则在贬低自己的玧儿,还顺便折损着说自己没教好女儿?      苏大夫人的脸色转了又转,庆瑞堂的人都看在眼里,可谁也不敢再去说点带刺的话来讥讽两句,就都捧着苏老太太说些热闹话儿。时间一久,苏老太太也乏了,看了看一屋子的女眷说:“你们都各自回去歇着罢,老大媳妇留下来,我还有点话要和你说。”      等及众人都散去,苏老太太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老大媳妇,你自己看看玧丫头,这脾性可是能让人放得心下的?”      苏大夫人的脸都快挂不住了,捧着茶盅的手都气得在摇晃:“母亲,是媳妇没能把玧儿教好,媳妇从此会尽力约束她,不让她再这般胡作非为了。”      苏老太太笑了一下:“这骄纵的脾气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我今儿单独留你下来,只是想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并非是针对玧丫头,这是与我们苏府兴盛休戚相关之事,不可儿戏,你且给我听好了!”      见到苏老太太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苏大夫人心中一凛,连忙低头说:“媳妇听着,母亲请训示。”      “今年宫中大挑,正四品官员家里满十四岁的姑娘都要去应选,我们苏府就只有玧丫头和珉丫头年龄合适了。可是现儿看着,玧丫头这脾性,进宫了也是一个死字,你难道舍得让她往这条死路上去?”      苏大夫人拿着茶盅的手颤了下,茶盅里的茶水就溅了些出来,滴在手上,热得刺人。      “你也别紧张,可以花钱和宫里选人的打点下,随便报个带病在身,不宜进宫候选也就是了。”看着苏大夫人明显松弛下来的神态,苏老太太又凉凉的加上了一句:“难道你舍得把那一份富贵放弃了?”      听到苏老太太这般说,苏大夫人也觉得有点可惜,今年宫中大挑,明显的是给几位皇子指妃,虽然她一早就看好了梁伯韬,心想着玧儿要是能嫁入侯府,那自己也无遗憾了,但若是有更好的可以指望,也未尝不可。看着苏老太太那气定神闲的样子,苏大夫人试探性的问:“母亲可是有了什么好法子?”      苏老太太等苏大夫人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听到苏大夫人发问,心情愉悦的喝了一口茶:“我倒是有个好法子,也不知道你怎么看。现在老三那个庶出的珉丫头倒是个不错的,人温柔体贴,长相也不坏,你把她记到名下,也就是你们大房多了个嫡女,送了她去进宫大挑,若是她有这个运气能被挑上做个皇子侧妃,那也是你们大房的造化,就是挑不上,被京城的公侯之府看中了,也对我们苏府有利。”      ——果然是好法子!苏大夫人心里冷笑一声,这位婆婆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就这么偏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连一副嫁妆都舍不得让老三家的出,非得塞到大房这边来,叫她帮老三白养一个女儿,白赔一副嫁妆!      苏老太太看着苏大夫人的脸色,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从茶几上的粉彩小碟里拈起一块梅花糕,慢慢的吃了两口又放了下来:“若是你不愿意也罢,我去找老二媳妇说下,相信她定是愿意的。”    ☆、施妙计去母留子   庆瑞堂的屋子一片宁静,日光透过那雕花窗户洒了进来,看上去甚是和暖,空气里也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梅花清香,不知是庆瑞堂后边的梅林传过来的香味还是苏老太太碟子里梅花糕的味道。      苏大夫人挺直了背在那里坐着,心里迅速的进行着各种算计——照苏老太太这意思,老三家两个庶出的女儿都会要记到大房或者二房的名下,自己反对也没有用,苏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向老太爷告状了,喊了夫君去训斥一番,最后还是自己倒霉。既然不能改变结局,那就选个最利于自己的罢。      苏润珉和苏润珏相比自然要逊色几分,但难得的是蠢笨得恰到好处,自己随便说上几句,她就会信以为真,叫她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苏润珏虽然生得好颜色,但却说话尖锐,根本不是一个讨喜的性子,再说今年她年纪也小,自己也犯不着养她几年再去花心思帮她去打点进宫事宜。      想到这里,苏大夫人吸了一口气对上了苏老太太的那双狡黠的眼睛:“母亲,你这法子很稳妥,媳妇觉得可行。”      “如此甚好,我就知道你是个伶俐的。”苏老太太眼睛眯到了一处,显见心情非常不错,换了一张和气的笑脸,指了指左侧的通道:“你先去庆瑞堂的抱厦等着,我叫珉丫头和珏丫头和她们的姨娘过来。”      苏大夫人一怔:“为何还要叫上润珏?我只答应把润珉记在名下。”      “我也没叫你认两个,我自有自己的安排,你只消到抱厦等着便知了。”苏老太太满脸的不高兴,挥了挥手:“你带着丫鬟婆子们去抱厦那边等着。”转脸对着瑞云说:“去凌云园把三夫人和那两个姨娘及两位小姐喊来我这里。”      瑞云应了声就匆匆赶去了凌云园,不多时便带着一干人来到庆瑞堂。      苏老太太看了看那跟来的一堆人,皱了下眉头:“丫鬟婆子们退散了罢,看着这么一大群人,我头都是晕沉沉的。”      听到苏老太太这么一说,众人皆是一愣,什么时候这位精力充沛的老太太竟会头晕沉沉的了?只有苏三太太心里明明白白,看起来婆婆那日说的要发落两位姨娘就是在今日应了,因此要把闲杂人等遣散,于是转头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说:“你们都去外边等着罢。”      众人应诺了一声,皆轻轻退出了庆瑞堂,只剩得苏三太太并两个姨娘两个庶女留了下来。苏老太太看了看缩着手儿站在那边的大姨娘,穿着一身肥大的绸缎袍子,又看了看那挺直了背站在那里的二姨娘,穿着桃红掐腰小袄,洒花裙子更显身材窈窕,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着金梭竟还是一点儿没变化,虽然给了个姨娘的分位,可究竟还是一副缩手缩脚的奴婢样子!      “今日喊你们过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苏老太太看了看座位上坐着的苏三太太和两个庶女,眼睛又瞟了瞟站在一旁的两个姨娘:“大房想在三房求一个庶女记到名下,所以我喊你们过来问问你们各自的意思。”      话音刚落,屋子里几个人各自挪了挪身子,互相张望了下,一阵沉默。      苏润珉和苏润珏两人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激动得憋红了脸,藏在手笼里的一双手抖个不停,心里也噗噗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变成嫡女,这是她们做梦的时候才能实现的事情,而今天,竟然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她们面前,怎么能不开心呢?可是老太太说,大房只要一个,那么究竟谁能被记到大房名下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二姨娘扭着腰肢走上前去,深施一礼:“老太太,我的珏儿虽说不是特别伶俐,可毕竟大夫人是她的亲姨妈,怎么样也该照顾一二不是?求老太太恩典,把珏儿记到大夫人名下,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老太太您的恩情。”      苏老太太望着二姨娘慈祥的一笑:“我倒也不要你做牛做马,你且退下听我说。”      二姨娘心知苏老太太已经有了计较,只好又走回原处,支起一双耳朵仔细听着苏老太太后面说的话:“大房现在只要一个,而珉丫头和珏丫头两个都是看起来不错的,倒也叫人难以取舍。这样罢,我们苏府有规矩,记到太太名下的,必须是姨娘不在了才行,取的就是一个去母留子之意,现儿我这里有两瓶毒药,两位姨娘谁愿意喝了就把谁的孩子记到大房名下,若是两个姨娘都喝了,那我自然会把珉丫头和珏丫头都安排妥当,你们不必牵挂。”      苏老太太瞟了一□后:“瑞珠,给两位姨娘的药准备好了没有?”      “回老太太的话,已经准备好了。”瑞珠托了个酸枝木盘子走上前来,上面是两个白底青花的药瓶,封口软木塞用红艳艳的绸子扎紧,如血一般刺激着人的眼睛。      大姨娘和二姨娘看着瑞珠手里的盘子,皆是白了一张脸孔,她们身后的苏润珉和苏润珏也僵硬了身子坐在那里,不敢动弹一丝一毫。      庆瑞堂里一片寂静,死亡的气息在两位姨娘头上回旋,苏三太太看着苏老太太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坐在那里,心里也不得不佩服婆婆的手腕狠辣。若是姨娘们喝了,自然帮自己解决了麻烦,若是不喝,姨娘和庶女之间就埋下了分裂的种子,时间久了,必然会和自己姨娘离心,可以帮自己省很多事情。      “珉儿,以后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长长的沉默过后,大姨娘最终转过身来,走到苏润珉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眼里虽有泪光闪现,但却是一片决绝:“只要你能过得好,娘就是在地下也会很开心的。”      “不,不,娘,我不要做那嫡女,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你千万不要喝毒药!”苏润珉跳了起来抱住大姨娘,脸贴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里透出一丝害怕和惊惧:“珉儿就是做一辈子庶女又如何,拿娘的性命去换珉儿的幸福,这样的幸福珉儿不要!”      “傻珉儿。”大姨娘用手摸了摸苏润珉的头发,温和的说:“娘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娘这条命能给你换个好出身,也是值了。娘只希望你以后一切安好,若是嫁了个如意郎君,以后在中元节别忘了告诉娘一声。”说到这里,大姨娘掰开苏润珉的手冲倒瑞珠身边抓起那瓶毒药就咕嘟咕嘟的一口喝了下去,快得让苏润珉来不及去抢她手里的瓶子。      “娘,不要,不要这样!”苏润珉一声嚎叫冲了上去,抱住了大姨娘:“你怎么可以把珉儿丢下?娘,赶快吐掉那些毒药啊!”      大姨娘微笑着看着头发散乱的苏润珉,脸上的表情柔和,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金闪闪的边,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芒里:“娘很开心你让娘不要喝这毒药,娘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珉儿,你是娘的全部,只要你能过得更好一点,娘愿意把这条性命搭上!”      说完这话,大姨娘觉得似乎头有点晕,难道这毒药毒性这么大,自己和珉儿就要这样分开了?      看着大姨娘的脸色慢慢的有了变化,苏润珉心里愈发慌乱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帕子已经擦不干净了,索性也举去衣袖一通乱抹,和大姨娘平素的举动倒是如出一辙——她不愿意自己的娘亲因为自己就搭上她的性命!对了,润璃妹妹医术高超,一定能救娘的性命,自己要赶紧去把润璃妹妹找来!      想到这里,苏润珉在大姨娘耳边轻声说:“娘,我去找润璃妹妹过来,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把大姨娘放倒在地上,苏润珉爬了起来,红肿了一双眼睛就跌跌撞撞的往庆瑞堂后边碧纱橱方向跑去。      苏老太太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大姨娘,心里想着金梭还是那个忠厚老实的孩子,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嫡出的身份竟然舍得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又看了看苏润珉急急忙忙的身影,也没喊住她,转过头来对着二姨娘说:“这位姨娘看起来是舍不得喝毒药了?那就这样定了,把珉丫头记到大房名下罢。”      二姨娘看着苏老太太的眼睛,仿佛觉得有点阴测测的,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再转头看看身后的苏润珏,一双眼睛妒恨的看着远去的苏润珏,心里更是打了个寒颤,难道自己的珏儿竟想着自己成全她?      “珏儿……”二姨娘颤抖着声音喊了苏润珏一句。      苏润珏冷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扫了她一眼,又漫不经心的看到了旁处。      二姨娘一阵难过,看到苏润珏这模样,心里也知道她在怨恨自己,可是自己怎么舍得去喝下那瓶毒药就这样离开?大姨娘那么做是她傻,再说她本身也是个奴婢,又没有了家人,不如早点去了地下陪她那爹娘。可是自己的弟弟才中进士两年,女儿又长得如此聪慧美丽,自己又怎么舍得撒手人世?抬头再看苏老太太,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讥讽,似乎看破了她那点小心思。      二姨娘无比尴尬的站在那里,地上躺着大姨娘,两相对比的感觉更加强烈。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润璃带着葱翠和黛青在苏润珉的引领下匆匆走了进来。      “娘!”苏润珉看到大姨娘已经闭上了双眼,悲哀的大叫了一句,扑了过来:“娘,你为什么不等等珉儿?润璃妹妹来了,她来了你就会没事的!”      润璃看着那情景,眼睛也不禁湿润了,虽然素日里苏润珉心胸有些狭窄,喜欢拿话去挤兑苏润珏,可从本质上来说她倒也不算是个坏人,看着现在生离死别的场面,心下也可怜她和自己的娘亲从此分离,忍不住也觉忧伤。      身后的葱翠走了出去,伸手帮大姨娘搭了下脉,奇怪的咦了一声:“姑娘,大姨娘好像并未过世。”      听到这句话,苏润珉猛的抬起头:“润璃妹妹,求求你快来救救我娘亲!”      润璃狐疑的走了过来,蹲□子搭了下脉,冲苏润珉点点头:“六姐姐,大姨娘并未过世,不知服用了什么药物昏迷了而已。”      苏老太太见润璃把真相说破,一点也没有尴尬的神色,笑着说:“我只是用这个法子来决定谁可以记到大房名下做嫡女,我准备的只是一些让人昏睡的药水,大姨娘睡足十二个时辰自然会醒来的,并无大碍。”      听得苏老太太如是说,苏润珉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坐在地上抱着大姨娘呜呜咽咽,一刻也不敢撒手,好像自己一松手,大姨娘就会这么悄悄的离开这个世间似的。      “原来那竟不是毒药!”苏润珏听到这句话跳了起来,压抑已久的感情一下爆发出来,她怒视着二姨娘:“原来姨娘以前说过疼我爱我都是假的,到了关键时刻,竟是一分儿都不愿为我着想的。我想着祖母是慈善之人,怎会逼着姨娘去死,显见那药是假的了,可姨娘都不愿为我试试这个假药,真没由得让人寒心!”说得气愤,苏润珏头上的步摇随着她脑袋的晃动一通乱摆,簌簌的发出极大的响声。      “虽然我心慈,并不想取人性命,但大姨娘终于是留不得。”看到苏润珏扭曲的表情,苏老太太不紧不慢的说:“以后大姨娘就会被送到家庙去持斋,不再是苏府的姨娘了。”      “老太太,我也愿去家庙持斋,只要珉儿能记做嫡女。”二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直接爬着过来,抱住苏老太太的腿:“求老太太成全!”      润璃在旁边冷眼瞧着,通过屋子里几个人的对白,她马上弄懂了是怎么一回事情,转头脸看了看苏三太太,她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脸上看不出悲喜,很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已是老僧入定,周围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求我成全?”苏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大房可只要一个庶女去记名,大姨娘这毒药也不能白喝,你说是不是呢?”      “那……”二姨娘绝望的抬起头四处张望着,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苏三太太,眼睛一亮,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扑上前去:“太太,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多有得罪,求太太看在珏儿的前程的份上把珏儿记在名下罢,我自愿去家庙持斋,不再在太太面前打眼儿。太太,你就可怜可怜我的珏儿罢……”      二姨娘哭得声嘶力竭,抬起脸来,巴掌大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红肿,更是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苏三太太一见就觉恶心,冷冷的说:“二姨娘,你求错人了,现在苏府可不是我说了算,你去求求老太太才是正经!”       ☆、成嫡女绿柳红桃   苏三太太这句话一出,二姨娘的身子訇然倒了下来,苏老太太刚刚说了大房只要一个,她已经定下了是苏润珉,苏三太太这话,摆明了是拒绝了自己,珏儿怎么办?难道她要顶着个低人一等的庶女身份出嫁吗?      “二姨娘,你先站起来罢。”苏老太太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姨娘不由自主的慢慢站了起来,满眼憧憬的看着苏老太太。      “若是你自请去庙里持斋,永不回苏府倒也可以考虑把珏丫头记名的事情。”苏老太太不紧不慢的说:“但是你不能在家庙持斋,是要真真实实剪了头发去做姑子的,我们苏府还会给你一张放妾书,以后你与我们苏府是半点关系全无了。”      二姨娘愣愣的站在那里——不去家庙持斋,去做货真价实的姑子?      家庙实则就是苏府的祠堂,就在苏府东门外设建,所以说去家庙持斋,实际上并未离开苏府,说是说持斋,实际上就是打理祠堂,也并不是真正要剪头发做姑子,若是苏三老爷念着旧情,一句话就能接回来。而苏老太太对付自己则狠辣得多,一张放妾书,剪了头发做姑子,与苏府没有半点关系,这分明是下了狠心要把自己赶出苏府的!指不定那大姨娘就是和苏老太太串通好了做了这出戏,目的就是要把她赶走,难怪她冲上去喝毒药的时候那么镇定,原来她知道自己喝了毒药也不会死。      心里正在考虑着各种问题,突然耳边传来悲愤欲绝的声音:“我倒终是明白了,原来在姨娘心里,女儿就是这般轻微……”      二姨娘被苏润珏的声音惊了一跳,转头却看见苏润珏红了一双眼睛盯着她,连连点头:“好,好,好,枉费我叫了你十二年的娘亲!”      二姨娘听到这话,心里乱了阵脚,也不再做心理挣扎,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奴婢答应了,只求老太太能给珏儿一个好身份!”      苏老太太很满意于二姨娘的识时务:“你想清楚了倒是件好事情,珏丫头得了个嫡出的身份可比跟着你这低贱的娘亲做庶女要风光!我说话算数,自然会给珏丫头一个嫡出的身份,你就赶紧出府去罢,这时候京城还没什么人知道老三有姨娘,珏丫头和珉丫头出去都是正正经经的嫡女。”   二姨娘心里一窒,竟然今天就打发她走,这位苏老太太怎么如此手快!      剪了头发做姑子以后,漂亮的衣裳首饰都不能穿戴,每天吃着那种粗茶淡饭,时时刻刻要对着木鱼念经……这种生活,绝不是自己想要过的,可是,现在似乎自己没有选择,只能被迫出府了。   “老太太,我想等着老爷回来见他一面再出府,不知是否可行?”二姨娘伏在地上一阵颤抖,老爷,这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苏三老爷素来心软,只要见到老爷,拿出点手段来勾起他的旧情,说不定老爷能保住自己。      “你想见老三,可老三未必想见你。二姨娘你是个识字的,”苏老太太嘲讽的一笑,向瑞云招招手:“你把三爷昨晚送来的放妾书给这二姨娘瞧瞧。”      二姨娘跪在地上的身子摇晃了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爷竟然早就准备好了放妾书!这意味着他早就知晓这件事情,而且已经下决心要把她扫地出门了。虽然这一年来,老爷就对自己不管不问,可自己一直坚信终究有一天会重新得到老爷的宠爱,但现在这残酷的现实却提醒着她,自己那个所谓的信念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自己十六岁入府为妾,被太太打压,被奴婢们暗地里瞧不起,未出世的儿女被人谋害,这么多年来,她都把这些仇恨埋在心底,表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可现在竟然是连个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被赶出苏府送去尼姑庵做姑子?她的青春貌美就要被湮没在青灯古寺里,一袭缁衣一柄木鱼度余生?      没有来得及等二姨娘想好应对的言语,一张薄薄的纸已经被掷到她的怀中,苏老太太的话似远似近的飘了过来:“去做姑子也不需要收拾什么衣裳,你不用回凌云园了。本来做姑子就不需这身外之物,可我这人是个心善的,也不为难你,打发你三百两银子也够你余生嚼用了。邱妈妈,把她拖了出去,喊几个长随把她送去西郊那个碧云庵,以后这个女人就和我们苏府没有半点关系。”      当全身软如烂泥的二姨娘被拖出庆瑞堂的门槛时,苏润珏好像才刚刚醒悟过来一般,拔足追了过去:“娘……”      二姨娘回头凄婉的看了看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珏丫头,你要留下这个女人也容易,你做一辈子庶女就是了。”身后传来苏老太太不紧不慢的言语:“二房还有两个庶女呢,我们苏府并不少女儿的。”      “珏儿,你回去罢。”二姨娘捏紧了手里的放妾书,心里知道就算珏儿愿意不做庶女,苏府也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更何况珏儿心心念念就是想变成嫡女,有了这个机会她怎么会轻易放弃?      果然,听到苏老太太的话,苏润珏的脚步停滞在门口,脸色复杂的望着二姨娘。      也罢,反正自己总归是要被赶出去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在珏儿面前卖个好,让她还能知道自己是一心为她打算的。二姨娘咬咬牙站直了身体:“珏儿,你不必出来送我了,只要你过得好,娘就心满意足了。”      苏润珏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邱妈妈拽着二姨娘的手,远远的去了,那抹娉婷的桃红色越来越浅,终于消散在她的视线里。      抱厦里面,苏大夫人露出一脸钦佩的神色:“老太太果然好算计!帮三房甩了两个庶女的包袱,还不动声色的解决了一个姨娘,偏得个个儿都心甘情愿的自己答允了这事情,还能在苏润珏心里埋下一根刺!”      身边云妈妈咽了口唾沫道:“夫人,你就这般甘心?任由着老太太塞个庶女到大房来冒充嫡女,到时候吃穿用度和嫁妆可不是小数目。”      “养个庶女我倒还是养得起,主要是看这个庶女值不值得养。”苏大夫人举起一双手对着窗外照了照:“就如这样指甲,养得长度要刚刚好,太长容易折断,太短又没什么用处,要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罢了,养就养罢,初十的赏梅会刚刚好可以拉出去试试她的深浅,看她值不值得我花大力气去养她。”      旁边的贴身丫鬟春香轻轻扭了□子,贴耳过来小声说:“夫人,奴婢看着那位六小姐不是个伶俐的,不如要了十小姐罢,生得有九分好颜色,说起话来伶牙俐齿,她娘亲又能和夫人扯上些关系,想来要比那六小姐合用些。”      苏大夫人斜睨了下春香,嘴唇轻轻拉出一道平行线,微微叹息了一声:“你素日看着是个伶俐的,怎么于此事上却想不清楚?若是个聪明人儿,怎会随我摆布?倒是生得愚笨些的好,省事情!那六丫头虽不及十丫头,长相倒也不坏,性格随了她那个姨娘,是个识人不清的,正合我用。”      春香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果然夫人眼光如炬,我们是万万不及了。”      苏大夫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就等着老太太安排好日子,把六丫头记到我名下便是了。”窗外阳光明媚,透了进来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有着忽明忽暗的影子,苏大夫人那双眼睛无端的被阴影挤成了三角形,看上去有点阴沉。她前面刚刚好有射进来的光柱子,灰尘在那里面上下纷飞着,好像是大幕开启前的射灯。      第二天珍珑坊的师傅就来了,替苏府三房的三个小姐量身裁衣。      现在苏府三房其实只余得一个正宗的小姐了,六小姐苏润珉已经被成大房嫡女,十小姐变成了二房嫡女,只等着苏老太爷选个好日子,开祠堂祭祖以后把名字写到族谱上去。   院子里头一片闹哄哄的,丫鬟婆子们正急急忙忙的在收拾着箱笼。      “才住了十来天又得搬。”秋枫撇了嘴抱怨着,整理苏润珏衣物的手可没敢闲下来:“这下好了,姑娘总算是有了出头的日子,被记做嫡女了。”      小鹂把梳妆台上的东西一件件归拢,细心的放到梳妆匣里:“唉,其实这未必是一件好事情呢。”      “做了嫡女怎么不是好事情?”秋枫把一抱衣服扔进了箱笼里边,又看了看外边小厅里的苏润珏,珍珑坊的师傅正在替她量身,小燕侍立在她的身侧,帮她捧着一些杂物:“你瞧瞧,马上就有珍珑坊的师傅来给她量身裁衣了。”      “裁几件衣裳又有什么?总比不上要把自己的命交出去给人裁剪,那才是最最难为的事情呢。”   小鹂把梳妆匣放到那堆箱笼里边,微微叹了一口气:“二房自己两个庶女都没有被二夫人记在名下,现儿反是咱们家姑娘占了这个名分,你说她们会不会有动静?”      秋枫的手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苏府七小姐苏润珎和八小姐苏润玥似乎是默默无闻的两个人,仿佛是那水墨山水画里最边缘的那一线,烟墨隐隐到了极淡之处,淡得已经看不清她们的面目。      “不管她们怎么看,反正咱们家姑娘总算是转运了,我们也会跟着过些好日子。”秋枫把几个箱笼归拢在一起,羡慕的看着小鹂道:“听说初十咱们姑娘要去武靖侯府参加赏梅会,姑娘肯定会带上你和小燕,真是羡慕你们。”      秋枫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她本也算是服侍苏润珏比较长久的一个,因为中间苏润珏用簪子扎了夏茉的手,她跟着被发配去了杏花天,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她一直在杏花天做了个洒扫的小丫鬟,苏润珏身边有了小燕和小鹂。昨日二姨娘被打发出去以后,苏三太太才把她和冬霜调了回来,把她和小燕小鹂凑满了苏润珏四个贴身大丫鬟的例,原来的秋盏和冬凌就和老搭档春兰夏茉归了一处。      “你别以为出去就是一件好事情,若是你羡慕,我向姑娘去说声,叫她带上你便是。”小鹂淡抬头看了看秋枫,以前不觉得她长得怎出挑,现在蓦然看上去倒有几分让人惊艳,许是眉眼已经张开的缘故。      模样生得好,又有心思的丫鬟,结局不外乎是两种:一种是如愿以偿做了姨娘,一种是被妒忌的主子弄死,一张席子卷了扔到乱葬岗上去。看着秋枫那娉婷的身段和那热切的眼神,小鹂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她将来会是一个什么结局。      “真的?”秋枫听到小鹂如是说,惊喜万分:“若是能让姑娘捎上我去武靖侯府赏梅,那我就把最近绣的那个荷包给你做谢仪!”      小鹂摆摆手道:“谢仪就不必了,我自会和姑娘去说,你放心。”      这边两个丫鬟忙着收拾,小厅里苏润珏也忙着在选新样款式,珍珑坊是大周知名的绣坊,原来在杭州的时候,苏三太太每年也会定下珍珑坊帮她们裁四时衣裳,现在又平白的多添了几件——而且还由得她们选衣裳样子,这可是以前从没有的事情!      果然做了嫡女就是不一样,连衣裳样子都可以自己选了。苏润珏兴奋得脸上飞起一团红润,洋洋得意的指了几件新鲜样子,早已把昨日二姨娘离别时哀怨的目光抛在了脑后。      “十小姐,就是这些样式罢?”珍珑坊领头的何娘子陪着一脸的笑看了看这位新晋的苏府嫡女,生得倒是一副好模样,可惜却是个不知轻重的,拿了衣裳样子看个不停,也不管她姐姐是否要选。      旁边这位六小姐看上去倒是个知礼的,这位十小姐选个不停,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沉着脸儿坐在一旁,看上去颇有些心事。       ☆、车到山前必有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好心情全部没有了…… 早上起来先检查了下成果,要看书网8点42出现我的防盗章,WAOK、找小说网是更早些,我还想等等看八戒中文网什么时候来盗文,结果八戒不来,要看书网倒是在9点半左右把我的更新章节给取消了,紧接着10点1分,出现了“咪咪珂珂”读者的一个负分,说我伪更骗点击什么的。这位读者已经在93章也打过0分,也说的是防盗章节问题,我已经向她解释过了,文案和每章里的作者有话说都写了上午买V章的菇凉请下午看更新内容,可为什么今天又来打负分?冲动之下,我回复她是否盗文网逆袭。我的一些读者也帮我回复了,结果紧接着10点15来了一个未登录马甲在30章下打负分,说文章小白,是2003文风之类的,我对于读者指出写作水平有问题一向都不觉得烦恼,越是指出问题越能提高自己,尽管他是打负分,可也是对自己的促进。 我的一位读者觉得他不登录评论,又与前面那个负分如此接近,就认为他也是盗文网的水军,于是回了两层楼,这人对他进行了回击以后又迅速贴了一篇评论,在32章继续打了负两分。真心烦恼了,如果不喜欢看我这文,打过一次负分就可以了,点右上角的叉叉就行,何必一而三再而四的来攻击我?说我文笔不行,桥段古旧,好吧,我都承认,只求不要再来负分了,我真怀疑他的动机了。 见着一堆负分真是头痛,看着那人的评论,自己再看了一遍自己的文章,开始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写下去的价值,被人说得如此不堪,对自己的作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苏润珉一改往日作派,只是闷闷的坐在旁边,看着苏润珏趾高气扬的在选衣裳样子,心里想着大姨娘不知道究竟醒了过来没有。      昨日大姨娘喝了那药就一直昏迷不醒,苏润珉心里一直不安心,所以今儿早晨从庆瑞堂请安回来,她偷偷溜去了主院那间抱厦。从窗子外面一望,大姨娘仍然在昏睡,小丫头宝钏却在旁边悠然自得的喝着一碗粥,也不知道是厨房给大姨娘准备的,还是本来就是丫鬟们的吃食。      望着躺在床上的娘亲,多年来在一起的情景一一浮现在苏润珉眼前。虽然这个人长得不漂亮,虽然她没有能力给自己添置金银首饰,可她却是一心一意的为自己在打算,为了她的将来,连自己的命都愿意搭进去。      昨日看到她倒地的那一刹那,苏润珉方才突然明白她对自己的重要性,什么嫡出庶出都无关紧要,以后嫁得好又如何,嫁得差又怎么样?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活在自己身边就好。      十四幅的湘妃帐用银钩晚起,衬得床上那人的脸色苍白,苏润珉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喉咙里像堵了个什么东西,泪珠子分明就在眼眶里打转,可却呜呜咽咽,怎么也哭不出来。宝钏听得窗外似乎有动静,站起身来问了句:“谁在外面?”      似乎有一种被人窥破心事的尴尬,苏润珉不敢出声,在外面静静的站了半刻,这才扶着墙壁悄悄的往自己小院去了,回到闺房不久,便有婆子引着珍珑坊的何娘子过来给她们量身材好做新衣裳。      何娘子看到苏润珏和苏润珉,心里便是一怔,这两个庶女,身上穿的竟然全是珍珑坊的精品,看起来这个苏三夫人对庶女倒是不小气,只是不知为何又把她们推了出去给大房和二房做记名嫡女。这大户人家的弯弯道道就是多,真是叫人猜不透。      刚刚在庆瑞堂后面的碧纱橱给那九小姐量了身子,毕竟是嫡出的,那份气度那份形容都不是这两位能比得上的。看起来老太太倒是极宠她,竟然让她住在碧纱橱,可她却一分傲慢都没有,自己刚刚前脚进去,她就马上叫丫鬟上了香茶和点心,客客气气的和自己说了会子话,出来的时候还叫丫鬟给珍珑坊来的人每人发了个如意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个约莫半两重的银锞子。      这边两个庶出的,虽然比不上那位九小姐,可单单从外表来看,也是不错的了,尤其是那十小姐,生的那副小模样在京城贵女里也算得上一等一,只可惜出身让她的美貌狠狠的打了个折扣,现在就算是做了记名嫡女,也究竟比不上那位九小姐了。这个六小姐呢,样貌比不上这十小姐出挑,可性子瞧着是个温柔敦厚的,那两片略微厚实了些嘴唇儿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实诚人,不会做那等奸滑之事。      这初十武靖侯府的赏梅会帖子一发,珍珑坊昨日就有不少生意上门,一个个都想把自己家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那里给武靖侯夫人瞧瞧——这哪是赏梅会,分明就是赏人!何娘子心里暗暗好笑,武靖侯世子英俊无俦可是在京城闻名了的,各府太太都卯足了劲想把自家女儿送进侯府去呢!这种游园盛事武靖侯府最好每个月都有一次,那珍珑坊可会赚得盆满钵满!      “何娘子,苏六小姐也已经选好了样子,我们可以回去了。”黄绣娘的声音打断了何娘子的遐想,原来苏润珉已经随便挑了几款样儿,带着宝珑回自己内室去了。      “那就走罢。”何娘子站了起来,看了看苏润珏,见她也没有打赏的意思,只得讪讪的带着黄绣娘和李绣娘退了出来,对着苏老太太身边的邱妈妈说:“妈妈辛苦了,我们一定会在初十之前赶制出来,就请老太太放心罢。”      邱妈妈一脸的笑:“放心,何娘子做事素来是个稳妥的,老太太自然放心!”说完拿了一双眼睛望着何娘子,里面有意味深长的神色。      何娘子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心中暗暗骂了一声“老刮子”,从系在腰间的荷包里抽出九小姐打赏的那个银锞子塞到邱妈妈手里:“还请妈妈帮我们珍珑坊在府上老太太面前美言几句,多来裁几身时令衣裳。”      邱妈妈用手摸了摸那银锞子的大小,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笑着把何娘子送出了苏府的角门。      一出门,何娘子就朝黄绣娘和李绣娘瞪了一眼,两人也不需她交待,已经把刚刚润璃打赏的银子交了出来,虽然觉得有挖心般的痛,可架不住何娘子乃是掌针娘子,若是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裁退了,一家老少的生计就成问题了,所以再心痛也只能乖乖的交了出来。      苏三老爷初四去了六部报到,他一人独领两部侍郎一职让大周朝野又好一阵议论,苏三老爷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到底皇上此举是何用意。回到家里看着两个庶女已经搬出去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于是便去请了苏老太太的示下,叫润璃搬回来。      “也好,原本我也只是找个借口说园子没有修缮好,没得两个姨娘住的地方,这才叫璃丫头睡在碧纱橱的,现儿两个姨娘都给打发了,璃丫头也搬回去便是了,没得拘了她在这个小小的碧纱橱里住着闷气。”苏老太太提到润璃便是一脸的笑:“你这丫头可是个知人冷暖的,每天带着丫鬟们给我送好吃的,还给我揉肩膀揉腿的,甚是孝顺。”      苏三老爷也微微一笑:“璃儿自小就是个体贴的,随了她娘。”心里却有丝丝遗憾,其实他本是想让太太把苏润珏记在名下,毕竟宠爱了那丫头那么多年,就这么舍了出去一时间倒也有点舍不得,可想想母亲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自己也不好去拂逆,也只能忍住不去想这件事情了。      一旁苏三太太听着夫君这话,低了低头,脸上浮现出一片粉红。      润璃打量着庆瑞堂几个人的表情,直到此时她方才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家里人口简单,没有了姨娘,没有了庶姐庶妹,剩下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一夫一妻制,苏润璘和她,兄妹俩,这是前世典型的小家庭模式。      “父亲,我见那凌云园的院子上面的牌匾都还空着,璃儿斗胆请父亲赐个院子名字罢。”润璃想到了杭州府的含芳小筑,那是苏三老爷亲笔题字,瘦金体,遒劲有力。自己一直很喜欢那院子名字,但回京以后看了看凌云园里边的院子,门口的牌匾都是空白,想来是等着苏三老爷来题字的。      “我忙得竟把这事情给忘了。”苏三老爷站起身来:“璃儿,你来磨墨。”      羊毫笔把墨水吸得饱满,苏三老爷大笔一挥,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含芳小筑。      虽然这院子名字倒符合润璃的心意,但免不了还是想打趣苏三老爷几句,润璃站在一旁掩嘴而笑:“父亲,你是大周朝盛有文名的状元郎,为何还给璃儿的院子题和原来那个一样的名字?难道父亲是江郎才尽了么?”      苏三老爷放下笔,摇了摇头道:“你又哪里知道为父的辛苦?现在每日上朝都是如芒在背,时时刻刻要提防有人在背后放冷箭,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些园林楼阁的名字?”      想了想,润璃也默然,其实父亲现在看似风光,实际上远远没有做杭州知府时那般轻松惬意。那时候在杭州他就是老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现在身居朝廷中枢机构,反而束手束脚,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因为身后就是万丈深渊,而脚下却又是如履薄冰,根本不敢放开手脚大步往前走。   苏三老爷见润璃一阵沉默,勉强的笑了下:“璃儿,不用担心,你就管着每日替为父在祖母面前尽孝便是了。”说罢低下头去唰唰唰又写下几张匾额,全是杭州府的那些院子名,没有改动一个字,然后唤了长随进来,叫他拿着去寻个石匠铺子去拓印。      苏三太太在一旁看着气氛儿不对,走过去帮苏三老爷整了整衣裳:“老爷,看你写字的时候都把衣领弄得不平整了,先回院子去歇息阵子罢。”      苏三老爷点了点头,朝坐在上首的苏老太太拱手道:“母亲,孩儿先回凌云园了。”      “文衍,不管现在朝堂里如何议论你,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事情,用不着这样畏手畏脚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是你站在这个地方就怕了,别人会如何轻贱于你?你试试苏府的男儿,自当用自己才能去博个封妻荫子,如果一点风险都不敢冒,那何必回京任职?不如就继续在杭州府呆着做你的土皇帝!”苏老太太早就不爽这种沉默,见儿子向自己告退,就劈头盖脸好一顿说,震得苏三老爷头脑嗡嗡作响。      “儿子知道了,谨遵母亲教诲。”苏三老爷突然心里一片轻松,母亲说的不无道理,自己许是过分谨慎了些。      看着父亲和母亲相偕走出庆瑞堂,润璃抿嘴一笑:“祖母,也就是你才能说得这般痛快淋漓呢。”      “本来就是如此。这世上,若是你一味退让,定会让别人小瞧于你,若是始终是一种意气风发的姿势,人家不知道你底细,反而不敢来招惹你。既要信息妥当,又要无所畏惧,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老太太,鸿胪寺卿家有人递了拜帖进来,说是他府上小姐要来拜访老太太和十小姐。”就在苏老太太拉着润璃的手说得起劲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管事娘子,手里拿着一张拜帖呈了上来。      “鸿胪寺卿家?我们素日里都来没有往来的,今日?”苏老太太拿着那张拜帖看了下:“人可来了?还是先派人送的拜帖?”      “回老太太的话,马车已在苏府门口,想来那小姐已经来了。”      听着她们的对话,润璃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是不是李清芬来了呢?这京城里边,自己也就只认识清芬了!想到这里,润璃向苏老太太行了一礼道:“祖母,那小姐闺名可是唤作李清芬?”      苏老太太拿着拜帖又看了下:“确是,璃丫头,是你的故交?”      润璃兴奋的点点头,用盼望的眼神看着苏老太太:“她是我在杭州府的手帕交,一起坐船来京城的,鸿胪寺卿是她的外祖父。”      “那就速速差人去请了进来。”苏老太太朝那个管事娘子点点头:“切忌不可怠慢了贵客!”      不多时,李清芬便带着玉蝉和玉坠还有金妈妈走进了庆瑞堂,向苏老太太请过安,便在瑞云的引导下坐在左首的椅子上。苏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下,倒也是个知礼的丫头,一举一动无不符合大家闺秀的举止,坐在那里娴静大方,目不斜视,身子笔直。      “璃丫头,你带着李小姐去你那玩,不用在这里陪我这老太婆了。”苏老太太看着两个丫头坐到一块,却又没什么话好说的样子,也很识趣。      润璃得了放行牌子,心中暗喜,带着李清芬去了凌云园。      “现儿你这院子似乎比杭州府还要大。”李清芬羡慕的看了看润璃的小院。      “大小倒是差不多,只是少了个药圃,所以显得开阔了些。母亲把它移到了院子西边,那儿是个角落,人迹罕至的,倒也合适种点东西。”润璃看了看自己的庭院,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哪有杭州那么大的地盘儿,只不过苏老太爷乃当朝正一品,苏氏满门天子重臣,倒也算有点权势,所以还能建个大宅子,加上后街那户人家搬走,正好又给苏府腾了块空地出来,而且全部并在凌云园,方才显得开阔了许多。      “总之,比我外祖父家大了许多。”李清芬微微叹气。      润璃转脸看了过去,虽然李清芬脸上仍然是那标准的淡淡笑容,可明显的看得出来她眉眼之间的惆怅:“清芬,你外祖父家对你不好吗?”      “没有的事情,他们对我很好。”李清芬脸上有略微的惊慌:“润璃,你别担心,外祖母和舅母都对我很好的。”      可她身边的玉蝉已经忍耐不住,大声的说了出来:“姑娘,你为什么瞒着苏小姐呢?他们……分明就是在欺负你!”一边说,一边气嘟嘟的翘着嘴,眼圈儿都发红了:“原本想着来京城可以过点安生日子,却没想还不如在杭州呆着,好歹发嫁了三姑娘,就只剩大姨娘和她那个六姑娘了,再捱得两年,出嫁了也就没事了,可现在……”       ☆、两心知含情脉脉 作者有话要说:要看书网,上午8点42盗了我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后来9点半左右又把今天最新两章删了,10点出现打负分事件,刚刚我13点20左右伪更了下,13点40,它的网站又出现了最新更新,但上面时间还是写着8点42,我真不知道这一串负分究竟是不是它的推动了。 被那位扔砖的朋友砸晕头了,蹲墙角去反思,自己的文章是不是真如他说,就是一堆垃圾,叫人不得不扔砖……   寒风吹过,树枝上簌簌的掉下了些雪花,飘到了李清芬的头发上,她转过脸来,一片凄清的颜色:“润璃,你得帮帮我。”      原来这李清芬的外祖父任鸿胪寺卿,是一个正四品的闲职,几个舅父虽在也任着四品五品,可放到京里一比,不过是芝麻大的官儿,难得有人能瞧上眼。这次李清芬上京,原是李同知夫人打算着看能不能打点着送她去进宫候选,结果舅母们个个以为她带了不少的钱财来京城的,一味的试探她究竟有多少身家,到了外祖父家堪堪才过了十天,李清芬梳妆匣里值些钱的东西都被几个表姐妹弄去了大半,就连苏三太太送的七宝玲珑簪都差点没有保住,还是玉蝉拼力护着梳妆匣子,说是一位长辈所赠,这才没有叫她们得了手去。      “润璃,不瞒你说,我来京城之前,母亲给了我一大笔钱叫我放钱庄去存好,将来我和我哥哥每人一半,到了京城,哪有去钱庄的时间?放到身边又不妥当……”李清芬的眉尖蹙到了一起:“我今天把那些值钱的倒都带了过来,可那赶车的是舅母的人,若是见我要去钱庄,定会去禀报舅母,恐怕这些钱财都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李清芬不禁打了个寒噤,润璃见她那披风破旧,上面的毛边都磨得秃了,被雪色映着,亮亮的发光,用手捻了捻那披风的衣料道:“你什么时候有件这样的衣裳?如此破旧了,还穿着上京,可不叫人看了笑话?”      听到这话,李清芬一顿,低下头去,站在另一边的玉坠也红了眼圈:“苏小姐,你也知道我们李家虽然比不上苏府,可我们家姑娘何曾穿过这样的衣裳?因为今日要出来,我们姑娘特地穿了新做的披风,还没出院子就被表小姐夺了去,说要和她换着衣服穿!”      李清芬低声道:“玉坠,别说了,这点小委屈我暂时受着,谁叫我是寄住在舅舅舅母府上呢!”抬起头来朝润璃勉强一笑:“我是想来拜托你一件事儿的。母亲交给我的那些钱财,我自己是没有机会去钱庄存着了,你可有时间帮我去存入钱庄?”      润璃听到这话大惊失色:“清芬,那可是你母亲给你的积蓄……”      “苏小姐,你是不知道了,若是再不把这钱带出来,过得几日,那几个舅太太恐怕就会打着主意来翻箱笼了!这几日,她们总是带了一帮丫鬟婆子来姑娘屋子里边,口里说是看看要有些什么添减,眼睛里可把我们姑娘的箱笼都瞧了个七七八八。幸得太太给的,大部分都是银票,姑娘都贴身带着的,倒还不是很显形,否则早想着法子来抠钱了!”玉蝉越说越气:“今日那舅太太还想跟着出来,还不是怕我家姑娘去把银子给存了?我们家姑娘说是来苏府,她自知认不得门,这才放了姑娘出来,出门前还派她身边的婆子和那车夫好一阵说话,还不是要他盯紧些!”      润璃听了这些话,半天合不拢嘴:“清芬,你竟然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可我只是一个外人呢,这些钱不如交给你外祖母,你总归是她的外孙女,她总会要护着你一些罢,更何况这钱是你们李家的,谁又能那么没脸没皮的来侵占外甥女的东西……”      李清芬紧紧握住润璃的手,眼中含泪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只相信你,润璃,今日我把那些都带了过来,你若是能出府就帮我去钱庄存着,若是我要用了,我自会派玉蝉玉坠或是金妈妈来苏府找你。”      润璃听得心酸,连连点头:“既你这般信我,我定不负重托。”      “金妈妈!”李清芬回头招呼了声,那个一脸憨厚模样的仆妇就走了过来:“姑娘,我就等着苏小姐答应呢,这回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面!”      把李清芬带来的金银财物交割清楚,润璃叫嫣红取出一件新披风:“清芬,在杭州府母亲替我添置了些新衣裳,这件披风不巧做长了些,穿着竟拖到地上去了!你身量比我长些,穿了刚刚好——你可千万别嫌弃我这旧衣裳!”      李清芬心里知道润璃是在变着法子送东西给她,虽然有点微微的尴尬,心里却一团温暖:“润璃,你别这么说。这披风我也不能要,若是我穿着回去,过几天恐怕也不会是我的了,平白费了你这片心。”      润璃想了下,叹了口气,叫嫣红取把披风收好,转过头来对李清芬说:“你想不想去外院见见我的哥哥?”说完,眼睛调皮的一眨,让李清芬的心无端的漏了两拍,低了一张脸,羞涩的粉色在腮边蔓延。      “苏小姐,你不是不知道我家姑娘的心思……”玉蝉“扑哧”一笑:“我们家姑娘这些天都在家里做针黹呢,做的是状元及第的书袋,可以带着进考场的!”      润璃笑着问李清芬:“袋子带来了没有?我们一块去外院罢。”      “知道今日来苏府,哪里不能带着呢?”玉蝉笑着把手里一个绸缎包裹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个精致的书袋,并无其它修饰上面绣着“状元及第”四个字,倒也简单大方。      “姑娘,咱们去找五少爷罢,老是在这园子里晃,我们去外院透透气儿。”葱翠也快步走了过来,看了看哪个书袋,啧啧称赞:“李小姐的针黹可比我们姑娘好了不知道多少!”   李清芬听到这话,脸上红晕更深了。      “外院不还是一个园子?就你才稀罕!”润璃笑着牵了李清芬的手走了出去。      “姑娘,那个园子可不是这个园子,总归有些不同,对不对?”葱翠一边说这,脚步也没歇着,快步追了过去。      苏润璘住在凌云园的外院,实际上就是后街并入苏府的新宅,中间只有一扇二门隔着,守门的仍是袁婆子,见了润璃和李清芬携手而来,脸上堆了一副讨好的笑:“三姑娘去看二少爷呢。”      润璃点点头,心里忍不住的笑,这袁婆子还是那么固执,嘴里的称呼就没变过。      袁婆子开了二门,润璃和李清芬带着丫鬟婆子们去了苏润璘那边。   想见的人在,没想到会见到的人也在。      苏润璘许仁知在书房里,还有四堂兄苏润璋也在,润璃一看到他,突然就想起了紫藤花宴的那日,母亲曾想将李清芬说给苏润璋的事情,也想到了李清芬那日脸上羞涩的神情,不由得微微转头看了下李清芬。      李清芬却没提防在这里会遇到苏润璋,脚步有些发软,心里也噗噗的乱跳了起来。去年的那日听说苏三太太想撮合自己和这位苏府的公子,心里欢喜了下,但最后因为三姐演了那么一出戏,自己和他的事情也不了了之。那时候偷眼看着,觉得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心里还有过幻想,可一天天的,随着人慢慢长大,她这才发现身份地位的差别,真是可以让人与人之间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见到润璃几个进来,屋子里几位少爷都把目光投了过来。苏润璘高兴的走上前来拉住妹妹的手:“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润璃笑着看了看身旁的李清芬道:“清芬过来了,我带她来看看你。”      对了,她叫李清芬。站在前边的苏润璋如同眼前一亮,苦苦思索的问题有了答案,心里有点欢喜。去年下江南的时候见过她,那时候就觉得她神色清冷,似乎有无限愁思,惹人怜爱,今日一见,觉得她更消瘦了些,不知是不是在李府日子过得不如意?      李清芬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行了一礼:“多日不见了。”      苏润璘朝她爽朗的一笑:“清芬姐姐,何必多礼?妹妹,你们快来一起看看这几首诗,我们刚刚写的,正在分优劣呢。”      “你那诗也拿出来和表哥堂兄的比?”润璃笑着看了看自家哥哥:“你赶紧把它藏起来罢!”      苏润璘不服气的说:“怎么不能比?父亲都说我最近学业大有进益。”      正说这话,鸢尾已经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书桌上:“九姑娘,李小姐,请用茶。”      葱翠一把拉住鸢尾道:“玉萱丫头呢?好久没有看见她了,我们今日就是过来找你们玩的!天天拘在内院,可都快憋出病来了!”      鸢尾笑着向润璃行了个礼儿:“九姑娘,你瞧葱翠,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我带她们下去找玉萱,姑娘可同意?”      润璃笑着点点头:“你们快去罢,我若是不放行,葱翠这个疯丫头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在我耳朵边上念叨呢!”      听到这话,几个丫鬟笑嘻嘻的携手自去玩耍不提,这边润璃坐下来,看了看那几首诗,写得颇有意境,极有文采,苏府书香门第,诗礼传家果然是假不了的,许仁知也确实有才华,立意颇不俗。      李清芬拿着那几张纸,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她能感觉到许仁知的目光一直温柔的在她身上停留,也能感受到苏润璋偶尔飘来的视线。她茫然的扫过那几首诗,眼光停留在许仁知写的那几行字上,可似乎一句话都没看懂。      “清芬姐姐,你觉得仁知表兄的诗如何?”苏润璘看着李清芬的视线停留在许仁知那诗上半天没有移动,以为她正在欣赏,走了过来询问。      “嗯……三首都是极好的。”李清芬的脸蓦然红了,仿佛有心事被揭穿的尴尬。      润璃看了心里想笑,可又不敢笑出声,只得帮李清芬圆场:“仁知表兄那诗立意可比你的要好,哥哥,你可不能太骄傲!”      苏润璋看李清芬和苏润璃都不再看他的那首诗,不免有些失落,站起来一拱手:“五弟,仁知兄,家中还有些事情,我暂先回那边去,改日再叙。”      颀长的身影潇洒的转过回廊,润璃看着苏润璋的背影,竟然有点莫名的伤感,今日异常晴朗,雪地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似乎很萧索,又很孤单,那影子慢慢的移去,最后消失不见。      苏润璋的离开,让李清芬觉得自在了许多,她抬起头偷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许仁知,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心里有说不出的甜蜜。      “仁知表兄,今儿你可有福了。”润璃见李清芬半天一句话不说,索性好人做到底:“我一直想帮表兄做个书袋带着去参加春闱,可惜针黹实在拿不出手,于是我便托了清芬帮我做了个,表兄可千万不要嫌弃。”      许仁知一听睁大了眼睛:“哪里当得表妹记挂着!”心里却很清楚,这书袋定然是李家小姐做的,润璃表妹只是拿了自己做幌子而已。      “表兄只身在外,表兄妹都不记挂,还会有谁会记挂着?”润璃笑嘻嘻的说:“清芬,还不快快把那个书袋拿出来?”      李清芬羞红了脸,叫金妈妈拿出那个包袱,解开包袱皮儿,里面便露出了那个精致的书袋,许仁知拿在手里不住摩挲,心里感激万分,对着润璃和李清芬深施一礼:“仁知在这里谢过表妹和李小姐了!”      “我倒是不用谢,也就是动动嘴巴皮子罢了,真正要谢的,可是清芬!”润璃笑着把清芬推了出去:“你看看她手上的针眼儿,可是做这个书袋给扎的,表兄可要记得人家的辛苦,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书袋,要紧的是心意儿!”      自己这个做红娘的把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若是许仁知有心,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来。可惜这边却有个呆头呆脑听不出意思的,苏润璘看着那书袋上面绣着“状元及第”四个字,不胜欢喜的说:“妹妹,到时候我参加春闱,你也叫清芬姐姐帮我做个这样的!”      润璃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苏润璘道:“哥哥,三年以后清芬都嫁人了,恐怕给自己孩子准备贴身衣物都来不及,哪还有空给你做这些!”      苏润璘拉下脸道:“那你给我做一个,不拘针黹好坏,总归得有一个叫我带着去考场罢?”      润璃笑着推了推他:“你放心,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转头看了看李清芬和许仁知,两人皆是一片羞涩之色,低着头在那里站着,也没个眼神的交流,心里想着这人就是别扭,分明彼此心意知道得分分明明,可却不敢对视——她却不知原来是她自己的话给惹的,那两人一听那句“三年以后清芬都嫁人了,恐怕给自己孩子准备贴身衣物都来不及”,心里都有了些别样的心思,竟然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摽有梅其实七兮   过了几日便是初十,武靖侯府的赏梅会之期已到。      清晨润璃便被品蓝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窗外一片通透的亮色,可见是个晴朗的日子。      “姑娘,你醒了?先净面罢?”睡在外间的嫣红听到屋子里的响动,轻轻推门而入。      润璃摸了摸垂在胸前的黑发对着嫣红茫然的说:“不知为何,我今日起床却觉得神情恍惚般,心里噗噗跳个不停。”      嫣红抿嘴一笑,低声说:“奴婢说了实话,姑娘可不许恼!今日要去武靖侯府,姑娘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罢?姑娘,你放心,我和绒黄自会把你打扮得精致些,让世子爷见着心里欢喜,眼珠子都错不开!”      润璃看着嫣红轻快的背影,心里这才慢慢回味过来,难道真如嫣红所说,是因为会见到梁伯韬才会这样心上心下?除夕那晚上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里,那坚实的臂膀,那深情的对视,那亲密的话语,让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绯红。      不多会,围着润璃的丫鬟们已经把她打扮好了,绾了一个垂髫分肖髻,上面佩着苏老太太赠的红珊瑚簪子,白梅红梅被那黑鸦鸦的头发一映衬着,流光溢彩,华堂生辉。绒黄替润璃今日挑了件樱桃红对襟掐腰小袄,衣领处镶了一圈白绒绒的银狐毛,下面是一条八幅湘水月华裙,裙裾处绣满了缠枝虞美人,走动时莲步姗姗,一波一波,似乎那些花朵正在盛放般,不断在风中摇曳着它们的身姿。      “姑娘,你今天可真美!”品蓝凑了过来,讨好的笑着:“带不带我去武靖侯府呢?”      “你想得美,姑娘只能带两个去,哪有你的份儿!”葱翠把品蓝拉到一边,笑着对润璃说:“姑娘可会带我去?”      润璃回头看了她一下,葱翠的眼睛瞪得溜溜圆:“我本不想带你去,可是有怕有些人心里着急,你说我带你去还是不带你去呢?”      葱翠鼓起嘴巴坐到一旁:“哼,姑娘,你就会取笑我。”      嫣红取出了一条粉白的披风放到一边,笑着对润璃说:“姑娘,你就别逗她了,你上带着葱翠和绒黄去罢,葱翠现在也算是个有功夫的了,跟着姑娘能保护你,绒黄细心体贴,嘴儿又巧,最合适提点姑娘了。”      润璃望着镜子里,后面花团锦簇般站着一群丫鬟,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担忧,不由得心里一暖:“我不过是去赏个花罢了,哪有你们说的那般严重?好好好,就依着你说的,我带上葱翠和绒黄去罢。”      带着葱翠和绒黄走到庆瑞堂,苏老太太和苏府三位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苏润玧和苏润珏还没有到,倒是苏润珉已经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了。      也许大姨娘被打发去家庙持斋的事情让苏润珉发生了一些变化,润璃明显的能够感觉到苏润珉和以前不同了。每天清早都很早就来了庆瑞堂给苏老太太请安,虽然升了嫡女的分位,但却不再是以前那种愚笨,看见苏润珏也不再是出言相讽,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就算是苏润珏来挑衅,她也默默无言。      短短几天,润璃便见证了苏润珉的成长,或许只有在生命里发生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一个人才会从根本上发生改变,就如蝴蝶若是要化茧成蝶,必然要有痛苦的挣扎,咬破禁锢自己的蚕茧,蜕去身上的那一层灰白的外皮。      今日的苏润珉,一反以前喜欢着装艳丽的风格,只是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蜀锦衣裙,衣裳上用隐针挑绣出一串浅白梅花,朴素简单,她绾着百合髻,鬓边一支梅花同心簪,额间淡淡的贴了一片七分梅花坠,倒显得清秀宜人。      正在打量之间,就听外面传来拌嘴的声音,不消说就是那迟到的苏润珉和苏润珏了。武靖侯府的赏梅会请的是京城正二品以上人家的女眷,大家带的都是嫡女,苏润珏被记名在二房以后,也算是苏府嫡女,所以也能跟着出去开开眼界。润璃暗地里观察着,升了嫡女以后,苏润珏的神色确实好了许多,但也更加张扬,每天和苏润玧总要斗上几句,现在她们人未到,声音倒是先来了,苏老太太皱了皱眉毛,对着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说:“玧丫头和珏丫头是怎么一回事情?再是这般不晓事,那武靖侯府都不必去了,没得丢了苏府的脸!”      苏大夫人听了脸色也很是不虞,对着姗姗而来的苏润玧怒喝道:“玧儿,娘和你说过的话你难道都忘记了?和自家姊妹如此争吵,给外人见着,该如何想?”      苏润玧一阵委屈,正想反驳,突然又想起昨日苏大夫人反复叮嘱过她的话:“明日去武靖侯府一定不要逞口舌之利,一定要端庄温柔,要让各府太太见着就夸好!须知明日有不少京城贵女去武靖侯府,大部分都存了要做世子夫人的心思,若你还是如在家里般胡作非为,那不如不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便是!”      想到这里,苏润玧心中觉得一惊,自己刚刚确实又鲁莽了,幸亏只是在家中,若是在武靖侯府,那岂不是叫别人寻了短处?赶紧向苏润珏施了一礼道:“十妹妹,是姐姐不对,你且原谅则个。”      苏润珏一扬下巴,很傲慢的说:“五姐姐,下次你可要记着不要再这般说话了。”      苏润玧一听,心里的怒气又腾腾而上,正准备回嘴,却见母亲在一旁微微摇头,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十妹妹提点些。”      苏老太太见着这番情景,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既然人都来了,那就走罢。”      几辆马车辘轳,在雪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一直从苏府的大门口延伸往西郊而去。      武靖侯府西郊庄子离城比较近,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到了,门口已是车辆云集,看起来有不少人家比她们来得还要早。      来到花厅,就见里面色彩斑斓,一条红一条绿的参杂着,乍一看上去,眼前都有些发花,再踏了进去,那脂粉香味儿不断的往鼻孔里钻,各种各样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苏老夫人总算来了!”花厅主座上的一个中年美妇站了起来,一脸的春风:“我们刚刚可都还在说,苏府的美貌小姐们还没有来,我们这赏梅会可要逊色不少呢!”      “武靖侯夫人可净会拣好听的话儿说!”苏老太太呵呵的笑着:“我这大媳妇二媳妇以前你们是见过的,老三媳妇年前刚刚从杭州回来,想来你们都还未见过,我就倚老卖老的来给大家介绍下罢——老三媳妇,快过来见见武靖侯夫人。”      苏三太太应了一声,施施然走上前去向武靖侯夫人行了个半礼:“久仰夫人大名,佩蓉在这此拜见了!”      武靖侯夫人等苏三太太抬起头,打量了下她,眼里露出一丝惊艳的神色:“苏三夫人好颜色!难怪当年状元郎这般倾心,非卿不娶呢!”      苏三太太心里一惊,脸上却淡淡模样,没有半分吃惊的神色:“夫人取笑了,我和夫君乃是从小就由父母订下的亲事,何来非卿不娶之说!夫人莫非是在藏着话儿赞赏佩蓉不成?,佩蓉自知蒲柳之姿寒鸦之色,可当不得夫人如此说,就权当夫人在开玩笑罢!”      一边说一边回想当年苏三老爷刚刚高中状元的时候,承平公主在金明池旁看到他骑马夸官的意气风发,定要皇上下旨赐婚,幸得苏老太爷一力推拒,说苏三老爷早有婚约,苏府不能做出悔婚之事,否则保不定此时的苏三老爷头上早就有个“驸马都尉”的闲职了。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却不知为何武靖侯夫人却要旧事重提?      武靖侯夫人却好似不愿这般放过她一般,只是笑着对她说:“苏三夫人真真是会说话儿,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接着说下去了!十多年前那时候我没在京城,无缘得见这天仙般的人儿,今日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苏老太太已在一旁坐下,听着武靖侯夫人那真真假假的话,只能出面帮苏三太太圆场:“我这媳妇年轻时还算得上美貌,现在老了也就是武靖侯夫人看得上!老三媳妇,还不快快退下,别妨碍着夫人和别人说话!”      苏三太太得了苏老太太的吩咐,赶紧退到了苏老太太身边寻了张座位坐了下来,然后苏老太太又介绍了自己几个孙女,又惹得武靖侯夫人好一阵夸奖。      苏润玧记着母亲说过的话,也不敢把润璃她们姐妹三个扔到一边,装出了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脸上挂着看似真诚的微笑,转身说:“六妹妹,九妹妹,十妹妹,我带着你们过去认识下别家的小姐。”      苏润珉和苏润珏也不大想在这堆夫人们面前站着,接受她们评头品足的目光,向武靖侯夫人行了个礼儿就跟着苏润玧往一旁去了。武靖侯夫人看着苏府几位姑娘的背影,不由得心里暗自点头,这位苏府的五小姐,看上去是个贤惠的,知道照顾妹妹,周到细致,更难得的是那模样一看上去就是个有福气的,娶回来定是错不了的!      苏三太太不放心的望润璃那边看了看,心里总想着是不是还该提点女儿些什么,这时旁边走来一位夫人,亲亲热热的叫着:“佩蓉,快十年不见了!”      抬起头来一看,却是原来做姑娘时的手帕交,嫁进了徐国公府的钱氏,两人多年未见,自然有不少话要说,也不再惦记着润璃那边,和钱氏携手到一旁去嘀嘀咕咕。      却说润璃由苏润玧引着去了那堆贵女里边,就听苏润玧介绍着这是左丞相孙女,这又是哪位尚书之女,听得有点头大,再看着这些莺莺燕燕们都穿得格外光鲜,自己这件淡绿色的衣裳已经被她们的各种抢眼夺目的打扮给湮没了。      就听一位少女笑着说:“今天镇国将军府上的小六儿也会来呢。”      旁边一位穿着金丝绣云锦衣裳的小姐吃吃一笑:“也有六年未见许家小六了,不知道她还是不是那个不讨喜的臭脾气。”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那位提这个话题的少女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从四岁的时候开始就是那样子,喜欢舞枪弄棒的,偏偏镇国将军也不管她,还给她请师傅教这些,后来又跟着去了西北六年,恐怕已经是野得像只猴子只会满山乱窜了!”      这句话一出口,花厅偏角的大家闺秀们便大笑起来,有个穿着玫红缂丝对襟掐腰小袄的,直揉着肚子喊疼:“就只有你看到了猴子似的,偏偏在我喝茶的时候要说这样的话,害得我呛着水!”      “你们在说什么呢?都笑成这个样子?”突然耳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问话,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银紫羽丝大衣的女子带了四个丫鬟姗姗而来,头上插满了各色首饰,活脱脱一座小型水晶塔,反而叫人忽略了她精致的眉眼。      真是一个美人儿,却不知道此人是谁?润璃仔细打量了那少女一番,心里暗暗赞叹这京城果然是地灵人杰,今日来参加赏梅会的少女一个个的都生得好模样!头转回来的顷刻,却发现站在身边的苏润玧,神色似乎有点隐隐的不快,莫非她们原来有过节?      “明珠群主来了!”刚刚那位妙语连珠的少女笑着迎了上去:“我们正在说镇国将军府上的许家小六呢!”      “哦,她从西北回来了?”明珠郡主一挑眉头:“都六年不见了,也不知道这许小六长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刚刚就在说她是不是野得像只猴子了!”那少女掩住嘴,低眉一笑:“要不是我们想个法子捉弄下她,郡主你看可好?”      那明珠郡主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极感兴趣的神色:“薛秋霜,你别卖关子,想使坏就直说,还想推着我出去得罪人呢?”      薛秋霜眼睛一斜,飞了一个眼风儿过来,看得润璃心里好一阵发抖:“郡主,我们这里边就只有   你是一个直快人,也只有你才不怕得罪镇国将军府,这个法子只有郡主用方能行得通呢。”      明珠郡主被薛秋霜一捧,早已飘飘然,笑着说:“就你主意最多,你快快说来听听,看看这法子可行还是不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陌陌投出的地雷! 章节题目解释下:出自《诗经》,摽梅,指女子到了结婚滴年龄,古有“摽梅之期”的说法。这里用来比喻武靖侯府的赏梅会其实是相亲大会。 ☆、白雪红梅遇允馨   “郡主,你的文采可是一等一的好,到时候你提议要求每人赋诗一首,如何?”薛秋霜拉着明珠郡主坐到了一旁,讨好般奉上了一杯香茶:“这样既可以让许家小六出了洋相,又能让大家看到郡主的兰质蕙心……”      明珠郡主斜睨着薛秋霜道:“你是不是想着法子叫我帮你出气呢?你还记着六年前许家小六把你扔到我们家池子里的仇?”      听到这话,薛秋霜的脸色一转,但迅速又恢复了常态:“瞧郡主说的!小时候的事情都过去了,秋霜哪还能记仇记这么久呢?若是郡主怜惜她,那也算了,就当秋霜多嘴多舍,让郡主见笑了。”      那明珠郡主看了看薛秋霜那笑吟吟的脸:“也罢,闺房中甚少乐趣,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也得有个取乐的事情好回去说是不是?就这样定了,到时候我会提议以咏雪为题,请大家赋诗,如果没把握的,现在打打腹稿还来得及。”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得意的看了身边的京城贵女们,当看到了苏润玧时,更是高傲的点了点头:“苏润玧,你旁边坐着的都是谁呢?”      “这是我们家新从江南回来的堂妹妹们。”苏润玧也不买她的账,只是轻描淡写的对着润璃姐妹道:“这是承平公主家的明珠郡主。”      润璃站起来朝明珠郡主笑着点点头道:“郡主安好!”      明珠郡主偏头看了看润璃,对着苏润玧毫不客气的说:“你这个妹妹可比你懂事多了!”      苏润玧被明珠郡主一句话说得气恼不堪,正准备反驳,眼角瞥见武靖侯府的丫鬟垂着手站在一边,想起母亲叮嘱过的话,努力把心头的气恼抹平了,笑着说:“可不是呢,我家的妹妹一个个都要比我懂事,倒让郡主给看出来了!”      明珠郡主听到这话,明显一愣,今天苏润玧怎么了?竟然不和她唱对台戏?真是无趣!      众位少女正在说这话,一个管事娘子模样的人带了几个丫鬟走了过来,陪着一脸的笑容道:“夫人们已经过去了,请诸府小姐随我来,去前方梅林踏雪赏梅。”      听到这句话,在座的少女们都面有喜色,润璃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赏个梅花会让她们如此激动。绒黄在她耳边轻声说:“姑娘,我听她们说这赏梅会上只要有德高望重的夫人在场,男女可以不分席,是一起赏花的。”      原来如此。      润璃心里点点头,这可能就是大周朝打着赏花名义的相亲大会了,难怪那些贵女们一个个喜形于色,想来平常关在闺阁之中,也没有什么见外男的机会,现在总算有个合理的名头可以让她们好好的在异性面前展示下自己的风姿,当然是欢喜万分。      众人跟着那管事娘子往园子里面走,越走越开阔,及至梅林之时,润璃忍不住暗自赞叹了一声,这莫非就是前世在苏州看到的香雪海?      很大的一片梅林,左边一色全是白梅,雅致清新,纯白的花瓣攒出花心一抹淡淡的鹅黄绿,配着娇嫩的浅黄花蕊,微微颤颤在风中摇曳,右边却全部是红梅,如云似锦,烧得人眼睛都热了起来,似乎是穿着艳红纱衣的舞娘,婀娜多姿的在人们面前出现。梅花的清香传来,丝丝缕缕的钻进了她的鼻孔,掩盖住了周围贵女们身上的脂粉香味儿,让人的心里突然就清爽了起来。      梅林深处,围着一汪碧池设了几处毡席,雪白的波斯地毯上织出绚丽的图案,地毯前面有着矮矮的小几,上面摆着各色水果美酒。有两处毡席已经有人在了,润璃瞥眼过去,有一张毡席上坐着两个她认识的人,一个是自己的四堂兄苏润璋,另一个便是那武靖侯世子梁伯韬。他今日头上束着金冠,上面镶着一块美玉,穿着月白色的宝相纹茧丝长袍,外面披着那件孔雀毛镶银狐毛大氅,迎着晴朗的阳光,他的笑容灿烂明朗。      梁伯韬身边坐了一个人,眉眼之间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润璃知道自己以前从未看见过他,却不知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啊,四表兄今日也来了!”走在前面的明珠郡主一声惊呼,朝那边毡毯跑了过去:“表兄,韬哥哥!”跟在她身后的京城贵女们大部分面色一暗,望着明珠郡主的眼神都有着不甘与愤怒。润璃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里一边得意一边又突然有了些危机感。      在场的这些小姐们,至少有一半是暗恋着梁伯韬的吧?自己要和梁伯韬能走到一起去,阻力还不小呢。毕竟这是大周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议亲的正统,私底下的两情相悦一般不会为世人接受,各府联姻也都有自己的考量。梁伯韬今年十七岁,按大周惯例,男子成亲年龄一般是十八岁左右,今年他必然会要议亲,而自己今年方才十三,根本够不上议亲的范围,再说自己父亲也才是正三品的侍郎,而且是苏府三房,要议起婚嫁来,自己的身份就不如苏润玧了。   润   璃在这边出神,却冷不防接到了梁伯韬的露齿一笑,各府小姐们皆以为武靖侯世子在对自己微笑,一个个含羞带怯的低下头去,润璃看着这情景也觉好笑,带着葱翠和绒黄自己寻了一个和梁伯韬离得远远的毡席坐了下来。      这张毡席因为离梁伯韬的位置比较远,所以一直没有人和她来共坐,过了很久,才见又个姑娘带着两个丫鬟施施然往这边来了。那姑娘走过来朝润璃一拱手:“这位小姐,可否能共坐?”      润璃笑着点了点头——很少看到姑娘家见面如此行礼的,心里一琢磨,便转脸过去问她:“你可是镇国将军府上的六小姐?”      那姑娘有浓眉大眼,显得英气勃发,惊讶的看了下润璃道:“你却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知道我是镇国将军府的?我离京六年,许多老朋友都给忘记了。”      润璃抿嘴一笑:“恐怕我们原来也是不认识的,我是苏太傅家三房孙女,闺名唤作苏润璃,今年十三了。刚刚在花厅里听得各府小姐议论说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不爱红装爱武装,心下确实好奇……”说到这里,却见那许六小姐紧盯着她:“不爱红装爱武装……这句话是谁说给姑娘听的?”      润璃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谁说的,就是方才她们都说你喜欢舞枪弄棒,不爱棋琴书画,我觉得许小姐倒是一个别致人儿,心里想着若是能结交便是极好的,却未曾想到你我如此有缘,须臾便见着面了。”      那许家六小姐露齿一笑道:“你倒也是个豪爽的,不像她们那般忸怩作态。我确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六,我叫许允馨,比你要大一岁,你叫我许小六就行了。”      “许小六?”润璃惊奇的望了身边的少女,突然想到在杭州府的某一天,有人说:“三小姐,你可以喊我许四……”许四?许小六?莫非那个许公子是皇室成员?      听说过这镇国将军乃是当今圣上的叔叔,本是封了瑞王,因为他自动请缨为大周镇守边防,加封了镇国将军,因为他长年带着儿孙们在边关,京城倒是住得少,久而久之,京里人都忘记了他瑞王的封号,只喊他镇国将军。      “是,你喊我许小六就行了,你在苏府排行第几?”许允馨眼角滴溜溜的转了转,又重新打量了润璃一下,大大咧咧的问。      “府里都喊我九小姐。”      “嗯,九小姐这个顺序挺不错,我就叫你苏九好了。”她一拍润璃的肩膀:“苏九,你挺对我的眼缘,我就不捉弄你了,要不是,哼哼……”      润璃想到花厅里那薛秋霜控诉许家小六的罪状,不由得露齿一笑:“有时候可不要得罪别人得罪得狠了,会被记住的呢。”      “我还怕她们不成?”许允馨满不在乎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大大的呷了一口:“这京城天气虽然冷,却比不得在边关的那种冷,所以连酒都没些烈性的!”      话刚刚说到这里,就见武靖侯夫人笑眯眯的站了起来对着周围的人说:“方才明珠郡主提议,说难得天气这般晴好,琉璃如雪,梅花正艳,不如大家来赋诗一首,用来齐全了这诗情画意,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皆点头称好,唯有许允馨皱了眉头说:“我那表妹就喜欢弄些这样的事情,无聊得紧时便想吟诗作对,可偏偏写出来的那东西能把人牙齿都酸掉!还不如端盘熟牛肉上来,打几角美酒,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这才是人生要紧之事。”      润璃看她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到这是众位小姐给她设的局,心里也觉得许允馨这样的人生也算是完美的了,不用装腔作势,不需要去懂得那些拐弯抹角,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快意人生莫过如此。      却见那明珠郡主笑嘻嘻的从毡席上站了起来:“我们来行个令儿,看点到谁就由谁来做这第一首诗罢!”说完叫丫鬟抱出一个大竹筒,里面装着一些签子,分发到各位少爷小姐手上,并且记下各自抽到的是什么签。      润璃看了看那签子,感觉是酸梨木做成薄薄的一片,有着镂空雕花,上面画的是一支莲花,下面写了一句诗:一池青莲待月开。再看了看旁边许小六的签,却是画这一朵硕大的鸡冠花,下面写着“何处一声天下白”。润璃不由抿嘴一笑,这明珠郡主,也做得太绝了些,不仅要用一朵鸡冠花来折损许小六,还叫丫鬟把个人的签子都给记上名字,免得她逃脱了去。      明珠郡主看过了丫鬟递上来的那张记载的松花笺,拿着竹筒摇了几下,掉出来一支签子,她捡起来一看,大声的念了出来:“得上平九佳同韵之字的小姐请即席赋咏雪诗一首。”      润璃苦笑一下,这么来说,她是托这位许小六的福,也中招了。      《平水一百零六韵》里,上平的第九是“佳”字,和这个字同韵的,那就是他们签子上诗词最末一个字:“白”和“开”。(注:平水韵上平的第九字为佳,另外和下面字同韵的皆属于此部:街鞋牌柴钗差[差使]崖涯[支麻韵同]偕阶皆谐骸排乖怀淮豺侪埋霾斋槐[灰韵同]睚崽楷秸揩挨俳)      果然,那丫鬟看了看松花笺,大声说:“镇国将军府上的许六小姐和苏太傅府上的苏九小姐!”   明珠郡主一听竟然有两人中招,也愣了下,但是马上就想出了好法子:“长幼有序,就请许六小姐先赋诗罢,含英,快拿笔墨来,准备记下许六小姐的绝妙好诗。”      明珠郡主这话一出,一园子的小姐们都脸上流露出兴奋的神色看着润璃和许小六这边,似乎准备看好戏,武靖侯夫人倒是有几分尴尬:“郡主,许家六小姐是在边塞长大的,恐怕不及你们从小就精习诗赋,还是算了罢。苏太傅书香世家,想必苏家九小姐的诗词定是出众的,就叫苏小姐赋诗罢。”      “边塞长大又如何,镇国将军允文允武,孙女怎么会不通笔墨?”坐在武靖侯夫人旁边的一位打扮华贵的贵夫人开口了,微笑着对许允馨说:“允馨,姨母可好几年未见你,想来应该有进益了罢?”      润璃看了看身边,许允馨一副愤懑的神色,正恨恨的说:“承平公主这死女人,生了明珠郡主这专会使坏的孩子,故意想使坏呢!”      “允馨,你若是不会作诗直说便算了。”润璃拉了拉她的衣角:“要不是我多做一首就说是帮你写的便好。”      许允馨朝她一笑:“苏九,谢谢你,可是我偏偏不会让她们如愿以偿的!”      润璃看她那十拿九稳的样子,也放下心来:“原来你竟会做诗的!害得我方才还白白担心了!”   许允馨却摆了摆手:“我不会作诗,可是我会背诗呀!”      ——背诗?难道她早知明珠郡主想让她当场出丑,所以早早儿就做好了准备?      只见许家六小姐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赋诗便赋诗,又不是什么为难之事!”看了看周围贵女们惊讶的目光,许允馨大声的说出了第一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听到这句诗,润璃似乎被雷劈到了一般,呆在那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最喜他乡遇故知   此刻心里的感受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仿佛一个盲人在黑暗里度过了很多年,蓦然有一天,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线光亮,竟然能看到各色风景一般,既紧张,又惶恐——欢喜着自己能突然重见光明,又害怕着眼前的景色只不过是海市蜃楼,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闭闭眼睛,再睁开,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润璃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手指,很疼。      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身边的许允馨正在背诵《沁园春.雪》!      背了三句以后,许允馨突然停了下来,在场贵女们本来被前面三句镇住,正在惊讶之间,见她突然停住,不由又含沙射影的嘲讽起来:“许家六小姐好文采,继续往下作诗罢,我们都等着看绝世好文呢!”      那薛秋霜更是细声细气的说:“许允馨,你怎么就会四个字四个字的念呢?镇国将军府上的幕僚作诗就这水平?”      倒是梁伯韬那席上几个人望着许允馨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奇。      “我倒不知道我这堂妹竟会赋诗,只听说她武艺好,却不知赋起诗来,她竟然也有如此意境,真不愧是在边塞长大的!”      苏润璋也是啧啧称奇:“果然是好诗,却不知她下面会如何接?”望着傲然站在那里的许允馨的,眼里除了欣赏,还多了几分动容。      润璃回过神来,见大家都闹哄哄的,而许允馨却不卡壳不出声了,心里一转,就知道了原因——大周是没有长城的,所以许允馨正在思索用什么词去替换呢。不如自己来帮她续上这两句,通过诗词来认认亲?      想到这里,润璃施施然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原本说,合着我和许家六小姐作诗,但润璃资质粗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诗句来,听得许家六小姐如此豪气如云的开场,受了些感染,胡乱接上一句,还请六小姐不要见怪。”      说到这里,也不看在场诸位贵女们惊奇的目光,只是眼睛对上许允馨的,落落大方的念出了一句:“望岐山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岐山乃是大周西北的一座山脉,外族北狄皆在岐山之北,所以起到了天然屏障作用,地理位置等同于长城,所以润璃用两个字代替了长城,倒也用得贴切。那许允馨一听到润璃这句诗,惊得张大了嘴巴,大得似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一把握住了润璃的手,急急忙忙的说了下面两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明珠郡主皱着眉说:“许允馨,你的诗句和苏家九小姐重了一个字呢,她刚刚用了岐山两个字,你怎么又紧接着用了个山字?应换个旁的字比较好!”      身边马上又有好事者说:“而且许家六小姐怎么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念呢?难道你只会做四言诗不成?合着该回去好好学学如何做五言、七言和词曲,下次出来也不会折损了镇国将军府的名头!”      许允馨正沉浸在暗号对上的喜悦之中,哪管得了旁人的冷嘲热讽?用力握着润璃的手,急切的说:“快,快点接下去,我想听,我真的很想听你如何接下去!”      润璃微微一笑:“欲与天公试比高。”念出这一句,一颗泪珠已经悄悄的坠落在许允馨的手背上,被寒风一吹,凉成了一滩水,冰一般刺着她的皮肤。      葱翠和绒黄吃惊的看着润璃的神色,心里一阵惊奇,自家姑娘怎么了?做一首诗罢了,还用得着如此激动,竟然还迎风落泪?看着那许家六小姐,也是一副激动的模样,握着姑娘的手不肯放松,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文会友?      许允馨听到这一句出口,哈哈大笑:“苏九,你果然好文采!”      润璃接过绒黄悄悄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眼角,对着许允馨说:“许小六,你的诗做得也不错!”      “嘿嘿,你早该喊我许小六了,这么叫着多亲切!”许允馨拍了下润璃的肩头:“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明珠郡主见许允馨和润璃都坐了下来,似乎没有把诗做完的意思,不禁出言嘲讽:“许允馨,你们的诗就这么没了?这样子似乎没有到结尾罢?”      许允馨抬起头来对着明珠郡主呲牙一笑:“我们俩人做的诗,想怎么结尾便怎么结尾,未必还由你说了算?”然后低声在润璃耳边说:“苏九,我念书的那会儿可最懒得背诗,记得的也不多,还会漏字什么的,你还记得哪些名篇,快快背上几首,吓死他们!”说完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润璃看着许允馨那副模样,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的不少,就怕我背完以后没有人敢再在这里作诗呢。”      许允馨用手推推她的腰:“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叫她们那群乌鸦都开不了口!”      润璃摇摇头:“不行呢,我以后指不定还会参加这种无聊的游园会,可得留着点,免得把存货都倒光了,以后就没得能用的了。”      “怕什么!那个谁,就是那个写《春江花月夜》的谁谁谁……不就是说以一篇横绝唐诗吗?你就以几十篇横绝大周好了!”许允馨咧嘴一笑:“你随便来一首啊,我好久都没听到熟悉的语言了。”      “我也是呢,能听到熟悉的语句真是太意外了!”润璃也感同身受:“你有没有这个感觉,在大周呆得久了,也慢慢习惯了,以前的一切反而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恍恍惚惚的仿佛自己是在做梦,有时自己都怀疑是否真的在那里生活过。”      许允馨大力点头:“极是。”突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来大周多久了?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到这里快十年了。”润璃坐直了□体,叹了一口气:“我原来是学医的,学医数载,本想着能悬壶济世,救治世人,没想到却莫名其妙被送到这地方,连出门都困难得很,更别说游走天下,妙手回春了。”      刚刚说完,就见许允馨激动得脸都红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摇晃得厉害:“A29、A30,你还记得这两个数字吗?”      听到许允馨这句话,润璃惊讶得瞪圆了眼睛:“你就是飞机上坐我隔壁的那个国际女刑警?我们约好回上海再见面的,没想到在大周倒见着了!”      A29和A30,是那航班上她们的座位号,就是那次空难把她们带来了大周朝。      “是呢。”许允馨咧嘴一笑:“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你现在身份是苏太傅的孙女?你父亲是不是那个一人领了两部侍郎之职的那个苏大人?”      润璃听到她侃侃说起朝野之事,竟熟悉得和在说家事一般,不由得大为惊奇:“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们家把你当男孩养的,连这些朝堂之事也和你说?”      “我祖父是瑞王,你应该也知道。”许允馨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先皇曾经忌惮着他,一直想除去他,只是我祖父善于带兵打仗,没了他大周边防松懈,不堪一击,所以为了笼络他,先皇半推半就批了祖父自请镇守边关的奏折,还加封了镇国将军。明面上看着是重用,实际上却是提防,恩威并施。祖父自小就教育我们切忌不可掉以轻心,要对时局把握清楚,这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润璃听得直叹气,这其实也是宅斗,只不过这个宅子比较大,换成了皇宫,宅斗就变成宫斗了。听着许允馨的介绍,原来她祖父根本无意于皇位,只是先皇多疑,登基以后多有猜忌,但是又不敢下手,一面是怕有夷狄之乱,一面又怕民间说他心狠手辣,连自己的手足都不愿放过,所以镇国将军府这才多年无恙。      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安稳,瑞王在先皇晚年时态度鲜明的和武靖侯府,徐国公府站在一起,大力扶持当今皇上登基,暂时换得了一时安稳,可是现在朝堂局势变幻莫测,谁也猜不透皇上此刻的心思,所以镇国将军府也不敢贸然出面来表态自己究竟扶持哪一位皇子登基,也只是在一旁观望,但对于朝堂之间的人事变化却不敢放松半分。      “和我表哥坐在一起的便是我堂兄,他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我感觉到时候他的把握最大。”许允馨伸手指了指梁伯韬那个方向,扔了一块水果到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着:“武靖侯府倒是有个好冰窖,这等时节竟然还能吃到新鲜水果。”      “谁是你表哥?”润璃对于京城里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是很不清楚。      “就是武靖侯世子啊,他的二姑姑嫁给了我父亲,大姑姑就是现在当今的皇后娘娘!”许允馨很耐心的解释道:“京城也就那么大,说来说去,大家说不定都是亲戚,只是有些关系远了些而已。”      润璃听得直点头:“就是呢,来到大周,突然多了好多亲戚,只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记不住这么多人!”      “我跟你说,别管那么多亲戚了,拣几个重要的记着就行啦。如果要都记全,那可真会累死自己的!哎哎,你瞧瞧,我那表兄和堂兄多受欢迎,那么多人眼睛都在瞧着他们俩,一个个都巴不得扑上去似的!唉,坐在他们俩身边那个家伙就可怜了,都没有人理睬,若我是他,定然不会选着坐在他们俩身边的。”      润璃看了看许允馨说的那个人,不禁莞尔一笑:“许小六,那是我堂兄!”      许允馨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你堂兄啊,我仔细看看……啧啧啧,果然你们苏府遗传基因不错,他长得挺帅气,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模样,看上去也不是那些无知又自命风流之辈……”      润璃悄悄拉了拉许允馨的衣袖:“别说得那么大声,小心给别人听了去!”      转脸看了看润璃,许允馨一脸的不赞成:“你在大周被洗脑了?适应得挺快的,若不是你刚刚接的那几句诗,我还以为你是那真正的苏九呢。干嘛如此行事谨小慎微,我们难道不该是放放松松享受生活?”      “我们自该享受生活,可若是被人视为异端妖物便不妙了。”润璃小声说:“我曾听说过大周某年有个孩子言谈举止和常人大异,结果被人当做妖物附身沉塘而死呢。我们好不容易逃脱了空难,重新活过一世,可不能因为自己过分张扬而白白送了性命。”      听到这话,许允馨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说:“你这般担心倒也是。我刚来大周时只觉郁闷不堪,虽说我祖父对于家中孙女的教养方面比较放松,可毕竟却还是有不少规矩,自己有时被那些妈妈们唠叨得忽忽欲狂……”看了看那边坐着的京城贵女们,许允馨唇边突然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笑:“我在京里住着的那时候,可没少欺负她们。”      “你没来之前就已经听过你的丰功伟绩了。”润璃想起那个叫薛秋霜的女子脸上怨恨的神情:“六年之前你都能把人扔进池塘,那你现在是不是武功很不错了?”      许允馨拍了拍衣袖,豪爽的笑着说:“这还用说?祖父见我善骑射,喜学武,特地准许我和兄长们一起练习武艺,来大周十年,我可一刻都没放下自己的老本行!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尽管和我说,我帮你去收拾了她!”      “我从来不惹是生非,估计没有什么机会请你出手了。”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站着的丫鬟们,润璃笑着说:“倒是我有个丫鬟也胡乱练了些功夫,有机会还请你指点一二!”      “这不简单?我叫我的丫鬟给看看便是了!铁手,追命,你们过来!”      铁手、追命、无情、冷血——四大名捕啊!      刹那间,润璃不仅有一种既想哭又想笑的冲动,听到这么熟悉的名字,而眼前出现的是两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小丫鬟,真叫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明珠蒙尘泥淖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菇凉们收好啦   这边润璃和许允馨两人说得热火朝天,那边贵女们的诗艺展示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      既然没能叫许允馨出丑,各位贵女的心思全部放到了吸引四皇子和梁伯韬的身上。她们也不再故弄玄虚的通过抽签来选出作诗之人,一个个要求分韵赋诗,都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显现自己的多才多艺。      一时间,武靖侯府的梅园一片欢腾。      明珠郡主娇嗔着作诗不可无香炉,须得焚上一炉清香,才能文思泉涌。公主府倒也准备充足,听到郡主如此说,早就有小厮跑了去取来香炉,燃了一把最好的胭脂百合香,梅园里刹那间就有了一种奇怪的香味,和梅花的清香合到一处,让润璃感觉到极不舒服。      袅袅的烟雾后边,明珠郡主拿着笔写得飞快,不多时便已经做好一首,拿了那张松花笺,直奔梁伯韬那边而去:“韬哥哥,你帮我看看,明珠这样写,可应了景儿?”      许允炆看着快步走来的明珠郡主,一双大眼睛里透着喜悦的目光,那视线分分明明全是黏在了梁伯韬身上,忍不住想出言刺她几句:“明珠,你怎么只叫虞城看你的诗?难道我和林秀都是隐形了?”      明珠郡主朝她一翻白眼:“我就爱给韬哥哥看,如何?”      “说起来我才是你正宗的表兄呢,你怎么胳膊肘望外拐?”许允炆笑着凑过去看了看那首诗,笔力倒也不弱,若不是公主府里的清客所做,那明珠郡主倒也算得上是个有才的。可惜京城里谁人不知明珠郡主到底有几分才情?每次游园都要事先打听好题目,或者自己拟定了题目,叫公主府养着的清客们做上几首诗,挑了那好的背下来,第二日便可在这些游园会上一展风采。      梁伯韬心思根本没在明珠郡主递过来的诗上,只是胡乱的看了一眼,摇摇头道:“一般般,不及某人。”      许允炆疑惑的看了看身边的梁伯韬,他的眼神很飘忽,叫人摸不清方向,但是似乎还是有落脚点可寻。      这个“不及某人”的某人究竟是谁?许允炆顺着梁伯韬飘忽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眼瞥见了很远的地方,在几棵白梅下,有两个女子正在言笑晏晏,一个是他的堂妹,一个却是在杭州府见到的苏府三小姐。      刚刚她们两人联的那首诗倒也巧妙,意境开阔,难道梁伯韬说的不及某人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个?回想了下许允馨和润璃刚刚念出的那些句子,许允炆也不禁连连点头道:“确实,不及某人。”   坐在一旁的苏润璋心里也默默加了一句:真的,不及某人。      明珠郡主顺着梁伯韬和许允炆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他们都在看着那边的许允馨和苏润璃,心中大怒,气得脸色发白,一把夺过梁伯韬手里的松花笺,大步走向了许允馨那边,梁伯韬一阵紧张,也站了起来跟了过去。      “许允馨,刚刚听到韬哥哥和炆哥哥都夸你的诗做得好,你说,你是不是请人做的诗!”明珠郡主气得直跺脚:“你羞也不羞?请别人做好诗,自己背熟了来这里卖弄!”      许允馨用帕子擦了下手上的水果浆子,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我倒听说过有人是用这种方法的,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说完,嘲弄般的冲明珠郡主翘了下嘴唇:“若说是我背下来的,为何苏九接着我的诗以后,我还能接下去?”      “你!”明珠郡主伸出手来指着许允馨,气得脸色更白了几分,和她身后那梅树上白茫茫的雪色有得一比:“你再做一首诗!否则那诗就不是你做的,你就是那胸无点墨却欺世盗名之人!”      “刚刚你们不是笑我说每次只说四个字吗?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有才思了?胸无点墨我不承认,我也不用不着你赞扬我才华横溢,而且我还很讨厌你用手指着我!若是下次你还这样动不动就伸出你的爪子来……”话音刚落,许允馨就唰的一声弯腰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凉凉的说:“我看到不高兴的东西就想把它给砍掉,你要不要试试?”      明珠郡主一看那匕首亮闪闪的划出一道冷冽的寒光,哪里还敢逞强,早就缩回了手,回头看着梁伯韬和许允炆都站在身后,心中一喜,以为梁伯韬是来帮她撑腰的,于是拉着梁伯韬的衣袖撒娇道:“韬哥哥,你看许家小六好凶。”      孰料梁伯韬比许允馨更凶——看着润璃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梁伯韬心里一急,用力甩开明珠郡主的手,结果明珠郡主脚下一滑,便狼狈的摔倒在雪地上,她的贴身丫鬟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明珠,没摔着吧?”许允炆关切的问,作为明珠郡主的表兄,他还是很怜惜自己这个美貌的小表妹的,看着她摔倒在地,心里也在埋怨梁伯韬的不解风情。      明珠郡主站在那里,委屈的扁着小嘴,看着梁伯韬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为什么会这样?韬哥哥为什么对她越来越冷淡?难道是为了许允馨?她想到了那次夜宴,梁伯韬对她冷淡的举止,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疑,望着许允馨的眼神都像要冒出火来。      明珠郡主是没有回过头去看身后,若是此刻她回头,脸上一定会更精彩。      她的身后早已聚集了一堆京城贵女,她摔倒在地的那一幕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脸上全是如出一辙兴高采烈的表情,尤其是苏润玧,那开心的神情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住的。      起初看着明珠郡主往梁伯韬那边奔去的时候,苏润玧气得把笔掼在桌子上,恨恨的骂了一句:“就会拿乔做派!”旁边苏润珏难得的没有和她唱反调,也连连点头:“就会撒娇撒痴的,也不知道这狐媚手段跟谁学的!”      苏润珉漠然的看了梁伯韬那个方向,嘴里没有说话,心里也是异常郁闷,在杭州见了梁伯韬就想着若是能嫁给他,做妾室都心甘情愿。可现在自己突然明白了,她和梁伯韬之间,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大姨娘去家庙持斋之前来见了她一面,和她说了好一阵子话。      那些话不知道是苏老太太还是苏三太太教她说的,总之苏润珉觉得自己的娘亲不可能会说出这有水准的话,也绝不可能看得这么长远。      “珉儿,你虽做了大房的记名嫡女,可你须得谨小慎微,切不可骄傲行事。”大姨娘厚厚的嘴唇直哆嗦:“大房本来就有嫡女,何苦把你再记到名下?定然是有她的用意,珉儿,你千万要小心!我猜度着她定然是想利用你做筹码去谋换些利益,若是太龌龊不堪,你尽管去找老太太,求她为你做主……姨娘不在你身边了,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宝珑和宝琳那几个丫头都是极好的,有事情和她们多商量……”      自己这些日子也看分明了些,苏润玧一心想嫁梁伯韬,若是亲事成了,她便不可能嫁去武靖侯府,若是苏润玧的亲事不成,那哪还轮得上自己捡到这等好事?既然自己的婚事自己不能做主,那就什么都不用坐,安安心心等着苏府长辈们安排便是了。      正在想着,就听着一片喧哗之声,抬头一看,大家都拥簇在润璃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娘,你可要过去看看?”宝珑见她眼神落在了那边,关切的问。      “不必了。”苏润珉摇了摇头:“别人的事情而已,何必管那么多。”      “姑娘,你最近真的看通透了许多!”宝珑听着这话,不由真心的为苏润珉感到开心:“若是大姨娘知道了,定然也是开心的。”      一提到大姨娘,苏润珉便心里哀戚起来,宝珑也自觉失言,赶紧闭上嘴,垂手站在了一旁,低着头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出神。      风吹起,雪花簌簌的落了下来,配着苏润珉一脸清冷的表情,那本不是特别娇美的脸却无端生动了起来,让人看了也会突然产生一种惊艳的感觉,就如许允炆眼风扫过梅林,发现梅树下竟还有一个京城贵女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的惊讶。      怎么还会有不喜欢看热闹的女子?许允炆一边安慰着明珠郡主,一边心里暗自惊奇。没等到他有时间细想,这边明珠郡主已经在不依不饶的闹开了,夫人们那边得了信儿,素匆匆赶了过来。      “韬儿,明珠郡主是客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武靖侯夫人面上声色俱厉,但心里却暗自开心,看来韬儿心里定是不喜欢这位郡主了,倒是和自己口味相似。      明珠郡主扑进承平公主的怀里嘤嘤哭泣着:“母亲,韬哥哥欺负我,他为了许家小六落我的脸,呜呜呜……”      梁伯韬听着明珠郡主的指控,面色更是染成了一片黑色,怎么这事又扯上了许允馨!赶紧急急忙忙撇清:“这和许小姐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娇纵不堪来找她麻烦,又没有站住脚摔在地上,这又能怨谁?”      明珠郡主听着他的辩解,口口声声都是自己不对,把那许允馨摘了出来,撇了个干干净净,不由得心中更是认定了那个事实,一跺脚,哭得更大声了。      润璃站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戏,偷眼望了望那尴尬不已的梁伯韬,心中只觉好笑,小时候沾花惹草,长大了桃花债多多,怎么躲都躲不掉了!听着明珠郡主的话,又觉得这位郡主才思敏捷,放到前世,绝对是制造冤假错案的一把好手。      “韬儿,你还在放肆!”武靖侯夫人脸上佯怒,对着梁伯韬说:“还不赶紧向明珠郡主赔罪?郡主打扮得一枝花似的来我们庄子上赏梅,结果把衣裳都弄湿了回去,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还不知道反思,犹自在胡说!”      梁伯韬看了看承平公主怀里的明珠郡主,亮紫色的锦衣上粘着一团一团的雪,如棉花絮子一般,眼见着融化了就会渗湿了衣裳,而且看着身后那些京城贵女们脸上露出的欢乐表情,知道今天让明珠郡主出了大丑,倒也有了一点点歉意,但转眼看着润璃那调侃的眼神,心中又紧张起来,直着嗓子说:“今日就算我不对,郡主你也不必伤心了,伯韬在此赔礼便是了。只是日后见面时希望郡主不要拉拉扯扯,毕竟我们都不是小孩子,男女大防自是要守着的,否则没由得叫人看了笑话。”      武靖侯夫人笑着啐了梁伯韬一口:“倒叫你在这里说起大道理来了!郡主出身名门,哪会不懂这些理儿?还用得着你说教?赔礼就赔礼,无端扯了这一堆话出来!郡主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自是会比别人要亲热些,一时没觉察拉了你的衣袖,你告诉她便是了!”      武靖侯夫人这番话,夹枪带棒的,表面上是在责备儿子,暗地里却隐隐含着明珠郡主不知理的意思,承平公主听了,一边抚摸着女儿的肩膀,一边憋着口暗气,半天缓不过神来,可偏偏脸上还得装出一副笑容:“武靖侯夫人说得极是,明珠,下次和世子在一起可要注意些,免得被人见了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出来。”      两位贵夫人脸上都挂着笑,说的话听上去都是那么和和气气,可私底下已经暗暗较量了一回,梁伯韬也不管她们话里的机锋,拱拱手道:“大家都散了罢,请去园中赏梅,今年有新品的梅花开了,却是极清丽的,值得一看。”      围观的人听着这话,也知道是梁伯韬在委婉的遣散之意,都带着丫鬟们各自离去了,这里又只剩下润璃和许允馨两人面面相觑。      “真无味,就这么散了,还以为这出戏能唱久一点呢。”许允馨怏怏的坐了下来:“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变态了?前世我都没时间看这些八卦,这一辈子只要有点八卦好看,我就精神振奋……”      润璃看着许允馨懒洋洋的趴在小几上,本是英武精神的眼睛拉出一条妩媚的眼线,不由看得入了迷:“你还这般说,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已经成了八卦里的女主角?难道就不怕她们设计来陷害你?”      “我怕?她们该怕我才是!”听到这里,许允馨睁开眼睛,里面闪现出一种异样的光彩:“惹急了我,小心我弄些炸药雷管把她们府上夷为平地!”       ☆、阳关一曲断人肠 作者有话要说:盗文网好敬业,八点发的防盗章,八点半不到,网上全是盗文了,(*^__^*) 嘻嘻…… 既然它们敬业,我也很敬业的来换更新章节了,菇凉们收好啦!   “你……”润璃小脸涨得通红,眼中充满了崇拜:“你竟然会做炸药!”      许允馨自豪的一笑:“做炸药不难,可能还比不上做蛋糕的难度。我们那时候上过的基础课程里就有炸药的成分以及配比,我在边塞的时候试验过,把一块大岩石给炸了一边!”顿了顿,许允馨很遗憾的说:“可惜大周朝的冶炼技术太差,工艺程度又不太好,否则我还想试着做把手枪,我们那时可是一进门就要练习拆卸枪支,手枪的组装部位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是啊。”润璃也叹气:“我提炼青霉素总卡在最后一个程序,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环境和设备,现在正研制牛痘准备预防着有人得天花,那些疫苗真难保存。”      两人聊着聊着,不由想到了前世先进的科技,都沉默了下来。      “姑娘。”葱翠从一旁轻快的走了过来,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满满的笑意:“五姑娘六姑娘和十姑娘她们在找你呢。”      许允馨朝润璃一点头:“你去罢,不用陪着我了,我带着丫鬟随意走走看看。”      润璃歉意的一笑,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      带着葱翠和绒黄走得稍微远了些,润璃停住脚,抓住葱翠的胳膊道:“暗雨叫你来帮世子爷传话的?”      葱翠嘻嘻一笑,人闪到一旁:“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润璃白了她一眼:“你会有那份好心帮五姑娘来传话?骗骗别府的人也倒罢了,要骗到我,那可能吗?”      葱翠笑着行了个礼儿道:“姑娘,我若是不这么说,直接告诉你世子爷在寻你,恐怕那位许小姐会觉得你不够自重,所以这才费力的编了个由头出来,却没想姑娘不领我这份情儿!”      “你少到这里聒噪,暗雨恐怕在一旁已经等急了!”润璃看着葱翠那亮晶晶的眼睛,抿嘴一笑:“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想去!”      绒黄也笑着走上去推了推葱翠说:“还不快去,过会就该用饭了,哪还有时间见面?”      葱翠也不再和她们啰嗦,一双脚儿不沾地般跑开了去。      “姑娘,要不要我走开些?”绒黄转脸笑嘻嘻的问。      润璃脸上一热,两颊飞起了红晕:“胡说什么,谁要你走开呢!”      “你不要她走开,小爷可要她走开!”突然梁伯韬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绒黄很识趣的退开几步,远远的候在一旁。      “谁让你叫她走开的?”润璃娇羞的低下头去,心里跳得很厉害,不敢抬头看梁伯韬的脸。      真是奇怪,前世从没谈过恋爱,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异世时空里为一个男子心动?而且,自从除夕之夜应承了他以后,怎么就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见到他,会心如擂鼓般,还会有些头晕。      “璃儿,难道你想让你的丫鬟看着我们这个样子?”梁伯韬含笑的看着润璃低头的模样,伸出手来,揽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闻到一阵清幽的芬芳,心里有说不出的惬意和快活:“璃儿,这些天你有没有想过我?”      强有力的臂膀环抱着她,耳边传来梁伯韬略带磁性的声音,还有那青春热烈的气息围绕着她,润璃有点沉醉,什么都不想,很放松的依偎在他怀中,让她几乎忘记了这是在武靖侯府的西郊梅园。      梁伯韬低头看了看,润璃正微微闭着眼睛旁在他身前,懒散的表情就像家中那只小猫般俏皮可爱,梅树上掉下了些细碎的雪花,沾在她的头发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她的脸也被映得如羊脂白玉般温润柔和。      “璃儿,你怎么不回到我的问题?”梁伯韬摇了摇她:“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想你的人够多的了,还需要我想吗?”润璃睁开眼睛斜睨着她:“原来你是这么受欢迎,我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只不过世子爷可有点不懂怜香惜玉啊,那么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你也舍得把她手甩开!”      梁伯韬看着润璃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痒痒的,捉住她一只手贴在唇边,暖洋洋的气息呵到她的手心:“我心里只有璃儿一个人,谁叫她那么不识趣要凑上来?我的手只有璃儿才能拉着,我的腰只有璃儿才能抱着,我的脸只有璃儿才能贴着……”      “说得真好听,可就不知道你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明珠郡主、我那五姐姐都和你是青梅竹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小时候花言巧语的骗了她们,所以她们现在都缠着你。”润璃叹了一口气:“想想都觉得我很吃亏,我都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哥哥。”      “你还想要一个青梅竹马的哥哥?不许!”梁伯韬很霸道的抱紧了她:“除了我,其余的男子你都不能想!”      润璃笑着推了推他:“你放开点,痛!”      两人正在嬉闹,就听到那边绒黄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姑娘,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说完抬头便见梁伯韬的手搂着自家姑娘站在那里,羞得脸色通红。      润璃见到绒黄的模样也知道他们俩现在这模样有点不合规矩,赶紧撇开梁伯韬领着绒黄闪过一边,走小路往另外的方向去了。梁伯韬出神的望着润璃那远去的背影,唇边浮现出一个傻傻的笑容。      “韬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梁伯韬的好心情全部消失,怀里似乎还留着润璃的余温,可是那柔软的真实感已经不复存在——明珠郡主刚刚被打发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苏润玧,她怎么每次都如此煞风景?总是在他和璃儿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相处时就来打扰他们?真是可恨、讨厌!      苏润玧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赶了上来,见梁伯韬很傲慢的负手而立,迎着晴好的阳光,他的脸庞更显俊逸,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松树般挺拔。此刻苏润玧的心情很好,刚刚看到梁伯韬落了明珠郡主的脸,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原来韬哥哥是不喜欢明珠的!自己一直有些嫉妒明珠生得一副好模样,现儿看起来也没什么打紧,韬哥哥根本看不上她呢。方才明珠郡主摔倒在雪地里那个样子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珠脸上哭丧的神情让她心情大好。      “韬哥哥,这儿的梅花真美。”苏润玧停下了脚步,眼睛痴痴的看着梁伯韬。      “是吗?美在哪里?与其它梅花又有什么不同?”梁伯韬抑制住心中的怒气,淡淡的问她。      “呃……”苏润玧尴尬的停顿了下来,她又怎么知道这梅花好在哪里?只不过随意拿梅花做个开场的话儿罢了!      “既然你觉得这梅花美,但又说不出和其它梅花的区别,那你就这里仔细看看这些梅花,或许还真能找到不同的地方呢。”梁伯韬回过头来对苏润玧展颜一笑:“苏润玧,你就好好呆着品味这些梅花罢。”      说罢,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苏润玧被梁伯韬的话钉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小姐,你看地上的脚印儿!”身边的春花心细眼尖,指了白茫茫的雪地。      地面上,洁白一片,有几行脚印,刚刚梁伯韬站的地方,明显能看到有一双比较小的脚印在旁边。      “原来还有那不要脸的在这里勾引韬哥哥!”苏润玧顿足大怒。      “小姐,方才我们没见着人,你现儿也没办法能把那位小姐揪出来,何必在这里生气,平白坏了心情。”春草小声的劝慰着。      苏润玧呆呆的看了那对脚印半天,也是无计可施,再看看前边,梁伯韬早已不见身影,只能恨恨的带着春花春草回转了去。      午饭时是各府小姐们都和自己的长辈们坐在一桌,苏府来了八个人,占了大半桌席面。苏润玧心里还在为梁伯韬的冷淡而不快,也没神思去寻苏润珏的不是,一顿饭吃下来竟然也显得格外娴静,熟悉的人看在眼里,只觉苏润玧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而不熟的人看着,心里暗暗赞叹苏府果然诗礼传家,教出来的女儿一个个都端庄稳重——这不熟的人里,自然就包括了武靖侯夫人。      用过饭,大家又在花厅前边扫出一块空地来,请各府闺秀们秀才艺,一时间琴瑟琵琶响彻了整个庄子,连出外觅食的麻雀都惊住了,呆在树枝上不敢落下来。      润璃倾耳听着,倒也有几个弹得不错,饭后无聊,听听音乐消消食也是好的,所以托了腮,半眯着眼睛,浑水摸鱼般一边听着一边睡。      突然就听有人在提议:“听闻苏太傅家的小姐们都是才艺无双,今日不知可有此耳福?”      场内夫人们也纷纷附议,眼睛不怀好意的扫了过来,苏大夫人脸上不显半分愠怒,心里却在翻江倒海般膈应得慌。      玧儿自小娇生惯养,原来要她学弹古琴,她学了半天便说手指头疼,哭着闹着说不学了,自己一心疼,也就停了她的古琴课,只叫她学些诗书,心里想着只要有一门专长也就可以对付着过去了。往年的游园会里,各家闺秀都急着表现自己的才艺,苏润玧只消写上几首诗应景,也没人刁难她,却不知今年为何偏偏有人盯上了她?      苏大夫人看着全场的眼睛都往这个方向看,心里一转,笑着说:“既然大家都有此要求,那我们苏府也不能让大家失望。”说完推了下苏三太太:“我们家三弟可是大周才华横溢的状元爷,弟媳也是多才多艺,养下的女儿肯定也是不同凡响,他们最近才从江南回来,连我都还没耳福呢,今日就借着武靖侯夫人的东风,也来听听这妙响琴音?”      苏大夫人的话音刚落,苏三太太就感觉到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其间还有一道目光,就如一把锋利的小刀般,无比愤恨而怨毒扎在她身上。      那人便是承平公主。      承平公主和苏三老爷之间的纠葛,出阁前苏三太太也有所耳闻,听到苏老太爷代表苏三老爷在朝堂上表态,拒绝了皇上指婚的提议时,苏三太太一片心思全是欢喜,心想着还未成亲,夫家就如此护着自己,着实也是大幸之事。没想到这份欢喜被许老太太几句话就浇得一片冰凉:“你以为他们是为你着想?”许老太太冷冷的哼了一句:“苏家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做驸马都尉这种闲职罢了!娶了公主看似风光,实则于仕途大有亏欠,他们苏家怎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苏老太爷算盘打得精刮,不肯让儿子娶了公主仕途失势,可承平公主这一腔怒气全撒在了苏三太太身上,她认为苏三不肯娶自己,完全是因为有许佩蓉那个女人从中作梗,若是没有她,现在自己和苏三定是举案齐眉,共效于飞。      刚刚苏大夫人的话成功的勾起她十多年前埋在心底的愤怒,特别是当听到“大周才华横溢的状元爷”那句,心里一酸,再看看四周,似乎大家眼里全是嘲讽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贵为公主又如何?别人眼里可不曾有你。      承平公主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得让苏三太太出丑才行!方才那么多人家的小姐都表演了各种才艺,唯有苏府几个没有动静,想来是不善此道,那自己非得开口逼她们上前去大大的露个丑相才行!      想到这里,承平公主清了清喉咙,慢悠悠的说:“既然苏大夫人推举了自家侄女儿,那我们也就准备洗耳恭听了,都说许督察御史家的女儿兰质蕙心,想来教出的女儿也是错不了的。”      苏三太太心里知道这是苏大夫人存心想叫她露丑,也不辩驳,微微一笑,对着身边几个女儿说:“既然夫人们这么看得起你们,那谁上去弹奏一曲罢?”      润璃推了推苏润珉说:“六姐姐的琴是得过名师指点的。”      苏三太太点点头道:“珉儿,你上去献丑可别污了各位夫人的耳朵,仔细着弹。”      苏润珉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古琴后边,先向周围的人群施了一礼,然后坐了下来开始轻抚琴弦。      润璃看着坐在古琴前全心全意演奏的苏润珉,心中有些惊讶。      短短几天,苏润珉已经变化太多,以前的她弹奏古琴只是卖弄,没有融入半点感情,而今日她虽说也只是在完成任务般,但她却能专注于演奏,思维没有分散到别的地方去,只是一心一意的在弹琴。      她选的曲子也很特别,不像别家小姐们一样弹的是比较喜庆欢快的曲子,她弹的却是一首略带哀怨的《阳关曲》。或者她是想到了那在家庙持斋的大姨娘?      苏润珉的眼神哀戚,有一种迷茫的神色,她那两片略厚的嘴唇在此时也不再显得突兀,整个人随着琴声焕发出清丽无俦的气质来。      琴音飘散,苏润珉施礼下来,周围皆是一片寂静。    ☆、济世堂重遇许四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 还有17天,加油,加油!   “果然是才艺双绝!”武靖侯夫人率先开口赞叹。      苏润珉脸上这时才出现了一点兴奋的神色:“夫人谬赞了,润珉的琴技不过如此。”      苏三太太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下来,然后才缓缓开口:“因为贤淑温良,我家珉儿已经记在大夫人名下了。”      周围的夫人们这才露出理解的神色来,心里皆在鄙薄着苏大夫人,真是见不得弟媳好,连弟媳的庶女都要巴巴的抢了去做嫡女!看着苏润珉青春的面孔,有心眼多的又想到了今年的宫里大挑——这不明摆着是想找个替身去宫里吗?眼神再看往苏大夫人看过来,更是不屑了。      苏大夫人见苏三太太轻轻巧巧就把摆了她一道,可事实如此,由不得她在这里喊冤说是苏老太太硬塞给她的,只能尴尬的笑着说:“珉儿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      武靖侯夫人见苏大夫人脸上神色赶紧笑着打圆场道:“苏太傅家的小姐个个出色,看着我们都眼热呢,恨不得能抢了回家做媳妇——此生没有母女缘,婆媳缘分也是不错的呢,苏夫人,你说是不是?”      苏大夫人听到这话,脸色方才缓和了些,而那边承平公主却眼神暗了暗,难道武靖侯夫人这话里有话?看似开玩笑,实则有这个心思?想着自己的女儿明珠,一颗心只在那梁伯韬身上,若是武靖侯府有意和苏府结亲,那明珠怎么办?      谈谈笑笑之间就到了申时,该是散席的时候了,各府夫人小姐向武靖侯夫人道了叨扰,坐上家中的马车各自回府不提。      回到苏府,苏老太太带着三个媳妇去了粹华厅,出去一天,家里肯定堆了不少事情,管事妈妈都在那等着回话。润璃带着葱翠和绒黄往凌云园过去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苏润玧的声音:“苏润璃,你站住!”      那声音,火气十足。      润璃不由一愣,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苏润玧吧?为何她如此恼怒?      苏润玧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从她的披风上取下一根孔雀翎毛伸到她眼皮下面:“你衣服上怎么会有这个?”      润璃看着那根孔雀翎,不由得想到了梅树下梁伯韬那温暖的怀抱,心中有点微微的甜蜜,看也不看苏润玧那张因为愤怒而变形的脸,直接往前边去了。      “苏润璃!”苏润玧一把抓住了润璃的手:“你怎么不说话就想走?”      润璃回过头来淡淡一笑:“你问了,我就一定得回答吗?”      葱翠看着苏润玧那样子就来气,正准备运气点穴,绒黄走上前去向苏润玧行了个礼儿道:“五小姐,这根孔雀翎是奴婢在毡席周围的地上捡到的,当时许家六小姐说这根孔雀翎亮得很,说若是插到我们家姑娘的披风上定会抢眼得很,奴婢依着她的话试了下,确实别致得紧。我们家姑娘的披风一色儿的粉白,粘了这片蓝绿色的孔雀翎,倒是鲜活,五小姐,你说是不是?”      苏润玧转转眼睛想了下,当时梁伯韬确实是在润璃她们那边和明珠拉拉扯扯,说不定就是在拉扯的时候大氅上掉了一根孔雀翎也未必。再说这个丫鬟说得有模有样的,连许家六小姐都攀扯了进来,定不是在说谎话。      想到这里,苏润玧拿眼睛横了润璃一下,拈着那片孔雀翎转身带着丫鬟们离开,身上披着的大红披风在雪地里如烧着一团火般热烈艳丽。      葱翠看着苏润玧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刚刚都想点她的穴道了,点她涌泉穴,让她全身发痒,看她还有精力来找姑娘的碴子!”      润璃笑了下:“不是关键时刻,你那三脚猫功夫就别拿出来卖弄了,绒黄的话说得很圆活,她也捉不住错处,这样岂不是更好?”      葱翠低着头想了想:“姑娘,你放心,以后我自然要学会那种别人都看不出来的点穴功夫,只要谁敢来找碴,我就不露声色的对付她!”      润璃拍拍她的手道:“知道暗雨武功厉害,你就别间接赞扬他了!”      听着自家姑娘打趣葱翠,绒黄不由会心一笑:“葱翠,这下可糟了,咱们姑娘现在越发知道得多了,说话也不再和以前那般拘束了,你那点小心思可瞒不住姑娘了!”      主仆三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回到含芳小筑,品蓝已经眼巴巴的扒在门口望着她们回来一见到润璃的身影,她就欢快的跳了出来:“姑娘,你师傅派人送信来了!若是明天你出门,带上我罢!”      “真的?”润璃快步走了进去,把披风解了下来交给站在门边迎接的吴妈妈:“信呢?快给我看看!”      回京这么久,都没有出去看师傅,只是托人送了些东西去济世堂,润璃心里都一直愧疚着,听到师傅来信了,一颗心早就飞了出去,恨不得现在就守在师傅身边嘘寒问暖,看看他现在过得怎样。      南山隐叟现在过得挺好,皇上的病好了个七七八八,不用他经常去皇宫看诊,于是就在济世堂里常驻了,最近遇到一个比较棘手的病例,他一心想要和润璃一起商议下如何开方子才能最有效,所以就写了信叫人送了过来。      第二日润璃便向苏三太太报备要出府去看师傅,苏三太太倒也没说多话,只是叮嘱叫她换上男装,不要再像在杭州府那样招摇,在杭州府,苏三老爷是土皇帝,没有谁敢惹她,但现在是在京城,做事要隐蔽下,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润璃点头答应了,回含芳小筑叫嫣红帮自己找了套早已准备好的男装,又简单的化了下装,大大意意看上去是个清秀的小公子,但靠近细看还是能看出分明是个女儿家。      “姑娘,不如我们找五少爷,叫他陪我们出去罢。”嫣红愁眉苦脸的看了看润璃:“太太说得挺严重的,你还是别单独出去了。”      润璃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们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先去外院找了哥哥再一起出去。”      润璃派葱翠去外院给和苏润璘送了个信儿,正巧他原也打算着出去买几本书,于是便拉了许仁知陪着润璃一起出了门。      把润璃送到济世堂门口,约好回来接她的时间,苏润璘和许仁知便自去买书,润璃带着丫鬟们一步跨进了济世堂的大门。      柜台后坐着一位掌柜,身后是一排药柜,有两个伙计正在忙着配药,后边还有两位大夫在为人看诊,感觉生意还不错呢。柜台后边的掌柜看到来了人,赶紧站了起来:“请问这位公子可是要看病?只是本药堂看病有规矩,公子这穿着打扮看来是大户人家的,看诊费用会略贵些。”      葱翠听着这话,扑哧一笑,低声在润璃耳边说:“姑娘,没想到你也会有被要求捐慈心诊金的这一天!”      听着这话,润璃和丫鬟们都不禁莞尔,掌柜的被她们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请问这位公子为何发笑,莫非我哪句话说错了?”      润璃忍着笑摆摆手:“请问南山隐叟在否?”      掌柜的摸了摸头,很为难的说:“这位公子,要找南山大夫看病得先约好,而且还要加付双倍诊金……”      看来京城果然处处是黄金,师傅现在更能下手宰人了。      “我不是看病,是他约我来的,麻烦派个伙计进去通报下,就说苏太傅府上九少爷求见。”润璃笑着望了那掌柜一眼:“你放心,我不是来骗他出诊的。”      掌柜的听润璃这么一说,赶紧打发了个伙计进去通报,一面招呼着上茶。      这边茶水还没来得及沏好,南山隐叟爽朗的笑声已经传了过来:“丫头,你总算舍得来看师傅了!”      掌柜的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觉得站在面前的小公子不对劲,原来竟然是个位小姐,赶忙连声道“眼拙”,嫣红在一旁得意万分,没想到自己这拙劣的易容术还能骗到人。      “师傅,我哪有不舍得出来看你,璃儿可是天天想着师傅的——这里不是杭州府,若是要出府那可是真真为难,今日还是和母亲告了假,由哥哥陪着才能来找师傅的。师傅,璃儿送给你的金陵琥珀酒味道如何?若是合口味,我再去讨几坛来孝敬师傅!”润璃一见那须发皆白的南山隐叟,一种亲切感从心底升起,扑了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撒娇。      “唔,那酒可比新丰酒肆的梨花白要好喝得多!”南山隐叟提到酒便眉飞色舞:“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等好酒?师傅都舍不得喝,怕喝完就没有了!”      “哪能少了您的酒呢!”润璃拉着南山隐叟的手往后堂走:“师傅,你说的那个病人究竟是什么症状?我去看看那人的脉案。”      进了后堂,南山隐叟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对润璃说:“丫头,师傅这个病人很特别。”      润璃看着南山隐叟那张脸,也是一愣,多久没有看见过师傅有这样的表情了?难道这个病人来头很大?难道是皇上?可师傅不是说皇上的病已经好了吗?      “丫头,你可知道这济世堂是谁办的?”南山隐叟一脸凝重。      “不是一个姓许的公子吗?”      “你想想,京城里哪家勋贵姓许?”      润璃略微思索了下:“旁人我不知道,但我外祖父却是姓许的,昨日我认识了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她也姓许……”润璃停了下来,蓦然睁大了眼睛:“皇上,皇上也姓许!”      “是。”南山隐叟叹了一口气:“这济世堂就是四皇子开办的。”      四皇子?许四?杭州西郊的追杀,风雅楼的大火……一切一切都能对得上来了,只有一样对不上,那就是四皇子的长相。昨日许允馨说坐在梁伯韬身边的是她的堂兄,皇后娘娘的儿子,可是她确定那绝不是在杭州府看到的许四!      “丫头,怎么了?怎么突然发呆了?”南山隐叟呵呵一笑:“你别害怕,其实四皇子人挺好的,还不时来这济世堂了解民生,还帮着几户贫苦人家把官府判错的官司给翻了过来,我看着日后若是他继承大统,倒也是大周百姓之福。”      “师傅,我才没有害怕他呢,我是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在杭州府看到的四皇子,和我昨日看到的四皇子不是同一个人?”润璃深思着:“我昨日在武靖侯府的赏梅会上看到四皇子了,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脸却不是原来那张脸。”      “那是因为我易容了。”润璃话音刚落,有人就把话接了下去,屋子里的人循声抬头,却见一个面目俊朗的公子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容,眼睛盯住了坐在南山隐叟身边的润璃:“三小姐现在不也不是杭州府我看见的那个三小姐了吗?”      润璃站起来,本想行个福身礼,但许允炆抬手制止了她:“三小姐不是说在你眼中,世人皆是一样的身份?所以你也不必行礼了。”      葱翠站在润璃身边好奇的看着许允炆:“那到底哪张脸才是四皇子真正的脸呢?是杭州府那张,还是现在这张?”      嫣红拉了拉葱翠的衣袖:“葱翠,别乱说话。”      许允炆笑眯眯的看了看葱翠和嫣红道:“三小姐,你的丫鬟倒和别府的不一样,每个都有自己的特点。”      葱翠身后伸出了品蓝的一颗小脑袋来:“我们家姑娘现在不是三小姐了,你该喊她九小姐!”说完又缩到了葱翠的身后不露脸儿。      许允炆看了看屋子里润璃主仆几个,哈哈大笑:“好好好,我记下了,九小姐!”说完以后施施然踱到屋子里一张椅子上坐下,那种俾睨天下的气势让润璃不得不承认他果然是有来历的。      “九小姐,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九小姐不同凡响,丫鬟们也一个个的与众不同,大约是近朱者赤了?”许允炆含笑看着润璃:“今日我来济世堂却是有求于九小姐的。”       ☆、未央宫初见皇后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每个人都惊讶的看着许允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高在上的四皇子,竟然要有求于一个闺阁女子?这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许允炆的脸上这时出现了一丝疲惫:“母后最近头痛难当,以至于夜不能寐,太医院几个太医都瞧过了,只是一味开了些进补的温吞之药,也不见有什么用处,故特来济世堂求九小姐进宫看诊。”      听到这个要求,润璃有些踌躇。      她知道得很清楚,皇宫外边看上去金碧辉煌,里面却是一团污糟,自己若是答应进去,未必能安安全全的出来。这事情委实重大,可不比在杭州府随意给人看病,只能先回府问过苏老太爷和苏三老爷方可行事。      旁边南山隐叟看着润璃的神情,也知道她心里的难处,一捋胡须,笑眯眯的说:“四皇子,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乃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若是给她看诊,这慈心诊金可得加付百倍才行。”      许允炆听到这戏谑的话,也笑着点头道:“不消老神医提醒,这个自然少不了。”      “只是,你也知道丫头的家世,她如进宫看诊,会不会牵涉到她全家?不如我去宫里帮皇后娘娘去把脉看看。”      听到这话,润璃心里立时通亮,原来师父信中所说的那个棘手的病人就是当今皇后娘娘,面前这位四皇子的母亲!看起来师父已经看过皇后娘娘的脉案,但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才来找她帮忙。      看着许允炆一脸希冀的神情,润璃也很为难。进宫若是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但若要拒绝,却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本心。      “四皇子,我先回去禀报祖父和父亲,再给你答复如何?”润璃迟疑着开口:“而且,进宫乃是一件凶险之事,你务必要保证我的安全。”      许允炆听到这话,哈哈一笑:“九小姐多虑了,宫里难道就是龙潭虎穴?我每日都在宫中来往,不是也毫发未伤?我自会派人去和苏太傅说清楚,九小姐且随我进宫便是。”      润璃听着他这口气,竟是想要现在就把她接进宫去,不由得有些吃惊,难道梁皇后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可现在自己穿着男装,这模样不伦不类的,跟着进宫似乎不妥,若是许允炆派人去苏府禀报,那苏老太爷自然知道自己跟着哥哥溜出府来,还不知道会不会责骂自己呢。想到这里,润璃摇摇头道:“四皇子,这般做似有不妥,若一定要润璃进宫看诊,请许润璃先回府听候祖父安排。”      许允炆略微一想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因,点点头道:“也好,我现在派人护送九小姐回府,然后差人去向苏太傅求人。”      说到最末两个字,许允炆故意咬重了声音,眼睛斜斜的,带点戏弄的瞟了过来,想看看润璃的反应,谁知润璃虽正眼望着他,也接到了他的那个眼风,也听清了他故意说得很重的话,却没有半点不适应的反应,坦坦荡荡的看着他,徐徐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等候祖父的传唤。”      “丫头,不如这样,你跟着我进宫,如有人问起,就说是我徒弟即可。”南山隐叟也站了起来:“去苏府来来回回的挺麻烦,你祖父也未必会同意你去宫里给娘娘看病,我也想让你帮我参详下娘娘的病情,你本来就是我徒弟,也不是假扮,谁能说半个“不”字?葱翠黛青,你们这些丫头在这里打打帮手,我们去去就回来。”      许允炆听了大喜,连连点头称是,一眼希冀的看着润璃。此时润璃也不好再说多话,只能跟着南山隐叟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济世堂所处位置和皇宫比较远,一路上润璃默默的坐在马车上,虽然不说话,可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不安。      前世也看过几部电视剧是关于宫斗的,里面的各位娘娘全是腹黑,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一口能把对方的眼睛啄瞎。宫斗里面必然有各种毒药,太医是专用来杀人的,皇宫里的东西是不能乱吃的,电视剧里各种场面都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      南山隐叟看了看身边沉默着的润璃,安慰似的笑了笑:“丫头,不要紧的,其实宫里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可怕,只是规矩多些,而且里头园子大,容易迷路。”      瞪眼看着南山隐叟一本正经的面容,而话里却带着令人轻松的幽默,润璃不禁莞尔一笑,师傅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能懂她的心情。马车从大街上辘辘而过,润璃挑开帘子一角,小心的往外边看了看,就见街头人来人往,虽然天气寒冷,可大家外出的热情依然不减,而且里面还有不少的女子在行走。      “师傅,为什么京城里有这么多抛头露面的女子?”润璃奇怪的问。      南山隐叟也往外边瞟了下,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来京城快一年了,发现京城反而对女子的约束松了些,经常能看到高门大户里的小姐们带着丫鬟在各家店铺里采买东西。”   润璃默默一想,是不是地方愈大对规矩的讲究就愈发宽松些?      还没等她想透这个问题,马车就停了下来,许允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神医,九小姐,请下车,宫里只能步行。”      门帘撩起,一线刺眼的光亮射了进来,润璃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跟着南山隐叟下车以后,她发现自己处在一道朱红的宫墙外,金色的琉璃瓦映着那抹偏着暗色的红,格外的灿烂,也格外的令人触目,有一种强烈逼人的视觉感,仿佛突然之间刺激到人的喉咙,半天不能呼吸般的紧迫。      门口站着一队执枪的御林军,盔甲迎着那阳光发出寒光,眉毛上似乎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似乎这么一动不动的已经站了很久,可却没有一点移动的迹象。      当南山隐叟和润璃跟着许允炆往宫门走时,那一动不动的御林军伸出枪来挡住了去路:“站住,可有进宫腰牌?”      南山隐叟从身上摸出了一块寒铁牌子递给那位军士,他接过来看了看递还给南山隐叟道:“老神医,多有得罪了,末将也是按规矩行事,请勿见怪!”然后又对着润璃说:“你的腰牌呢?”      南山隐叟呵呵一笑:“这是我徒弟,却不曾替他讨得一块腰牌。”      那军士皱眉道:“没有腰牌,是不能进宫的。”      走在前面的许允炆折了回来,板起脸孔对那军士说:“孔副将,老神医乃是我特地请来替母后看病的,这徒弟也是我要求带上的,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我担待着,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就不要这么固执了,速速放他进宫便是!”      见许允炆已有几分不悦,那孔副将也很识时务的把枪收起,将润璃放了进去,只是在润璃与他擦肩的时候,突然有一阵淡淡的清香飘进了鼻孔,让他有片刻的迟疑。看着那道单瘦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孔副将啐了一口道:“昨晚是未曾休息好罢?竟然会有错觉,连一个小子身上都带着香味。”      旁边的另一位副将哈哈一笑:“你小子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见着那长的清秀些的,竟然也会觉得是个女人有体香?”      正说闹之间,就听马蹄声答答而来,抬头一见却是武靖侯世子,御前带刀行走梁伯韬。到了宫门,他潇洒的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赶上来奉承着笑脸的孔副将:“你们说什么呢?一个个笑得这般开心!”      “刚刚南山老神医带着他徒弟进宫给皇后娘娘看病,孔副将怕是几个月没有沾过女人了,竟说那小徒弟身上有女人香味!”旁边的人赶紧拣着这事当笑话说给梁伯韬听。      梁伯韬听到这话,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了笑容:“嗯,着实好笑!孔副将,你当值就当值,竟然还在胡思乱想,小爷罚你去宫墙那边面壁半天!”说罢哈哈一笑,大步走进了皇宫。      璃儿进宫了?一想到这件事情,梁伯韬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坦,心里急着去见她,但还得先去皇上那边报到,一时间只恨自己不能长出双翅膀,能够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      不说梁伯韬这边牵肠挂肚,却说润璃随着许允炆和南山隐叟来到了未央宫。      未央宫是大周皇宫里中宫所在,是后宫最气派的一座宫室。      走进未央宫,前庭几棵硕大的木棉树让润璃看得心里赞叹不已,这种古树,至少也有好几百年了,栽种在未央宫,很能显示此宫的位置。木棉树上有几根老藤,虽然现在还没有叶子,显得衰败,可润璃知道,只要春天一来,这些老藤便会蓬发出勃勃生机,有青翠的树叶,有艳红的花朵在期间灼灼似锦,因为它们就是那着名的凌霄花。      门口有几个穿着宫装的宫女,见许允炆走了进来,皆急急行礼:“四皇子安。”      “母后今日可好些了?”      “回四皇子话,娘娘早上起来倒现在一直说头疼得厉害,连早膳都用得少。”一个宫女低头回答,声音里透着焦急:“都好几天了,吃不好睡不好的……”说着说着,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听到这话,许允炆脸色一变,大步走了进去。      梁皇后正半倚在软榻上,头上的凤冠放在一旁,戴着一条抹额,圆润的脸庞因为这些日子的不适开始有了褶皱,一双丹凤眼也不复有往日神采,只恹恹的望着宫女手中的药盏,无力的摆摆手:“拿下去罢,此刻我暂不想喝。”      “母后……”许允炆看得心急,冲倒软榻边,单膝跪倒在地:“炆儿今天请了南山老神医和他的徒弟来帮您看病了。”      梁皇后抬起眼皮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炆儿有心了,母后今日还正想着传老神医进宫来给本宫诊脉,没想炆儿已经想到了。”      南山隐叟听到梁皇后提起自己的名字,上前施礼道:“请容草民为皇后扶脉。”      梁皇后点了点头,伸出手放在软榻旁的小几上,南山隐叟搭脉片刻,沉吟出声:“娘娘这脉象弦滑,是风痰阻络之象。”转身向润璃点点头:“徒弟,你来看看。”      梁皇后听到南山隐叟竟然喊徒弟上来扶脉,心中颇为惊奇,难道这徒弟的医术还会比师傅好了去?再看看那走上来的徒弟,年纪轻轻,身子清瘦,怎么看都不难以让人相信他有一手高超的医术。      “娘娘,别看我这徒弟年轻,可他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南山隐叟见着梁皇后疑惑的眼神,在一旁笑着解释。      许允炆这时也开口劝说自己的母亲:“母后,南山隐叟这位高徒的医术儿子也曾得见,确实精妙,还会久已失传的华佗神技,母后只管放心让他看诊便是。”      听到儿子的话,梁皇后这才将信将疑的把手伸了出来,润璃一边搭脉,一边仔细观察着梁皇后的脸色。      梁皇后的脸色晦暗,有点泛黄。      “娘娘,可否让小人看下舌像?”润璃小心翼翼的提出要求,她还不能确定她这个要求是不是能提,但是作为大夫,她必须要掌握病人更多的症状才能下结论。      “你这小医徒甚是大胆!”旁边一个掌事姑姑模样的人大喝一句:“娘娘凤体金贵,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偷窥的!”      润璃心中连道晦气,进宫来看诊,到哪里都要躬身低头,连问着看个舌像都要被掌事姑姑来吼上一嗓子,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着答应许允炆进宫来。      “既然如此,请这位姑姑看了娘娘的舌像再告诉我,这样可好?”润璃小声建议。      “这……”那掌事姑姑哑了声音,她又不是大夫,如何知道描述?      “绣春姑姑,既然你不会看,就无须多言,请老神医的徒弟来帮母后看看罢。”许允炆看着那掌事姑姑一副极力护雏的模样,心里已是不喜,这是非常时刻,怎还能死守着宫里的老规矩,即算润璃是个男子,看下舌像又如何?      梁皇后见儿子有些愠怒,忍着头疼,吃力的向绣春姑姑摆了摆手道:“无碍,还是请老神医的徒弟给本宫看看罢。”    ☆、清香遥知不是雪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大家收好了!   仔细察看了梁皇后各种症状,又问过了一些问题,润璃便和南山隐叟避到一旁商议这方子该如何开。      “丫头,你说娘娘究竟是何病?”南山隐叟捋了下胡须:“为师觉得是风痰阻络之症,因阻塞脑部脉络,故引发头痛难当,恶心呕吐。”      润璃点点头表示赞同,她个人觉得梁皇后这病是前世里常见的偏头痛,而且应该是有先兆偏头痛,因为梁皇后自述她最近视物模糊,伴有暗点,亮光突现,有时还会觉得物体模糊,恶心、呕吐、畏光畏声。方才那掌事姑姑也说了最近梁皇后容易出汗、出恭次数增多,若是走动得多了便头痛难当,必须休息才能缓解。      梁皇后这病因应是因为过分紧张压迫脑神经血管所致,也不知道最近宫里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操心,以至于引发了偏头痛。      “师傅,我亦觉得皇后娘娘乃是此症,我觉得应该以针灸为主,药物为辅,另外还需配以食疗,但最主要的还是应该放松心情,不要过分紧张,师傅认为呢?”      南山隐叟点头称是:“丫头,你先开张方子,师傅再来参详着看看是否妥当。”      润璃想了想,写下了一张方子,用的是半夏白术天麻汤加减:半夏两钱、天麻两钱二分、白术两钱二分、茯苓六钱、炙甘草一钱一分、陈皮一钱一分克、南星一钱八分、僵蚕一钱八分、吴萸六分、川芎三钱、细辛六分、蔓荆子三钱、蜈蚣3条。      南山隐叟接过来看了看,连连称赞:“丫头,你这方子不错,就这么用罢。”      绣春姑姑接过那方子,恭恭敬敬呈给梁皇后:“娘娘,请您过目。”      梁皇后无力的挥挥手道:“你叫人去抓了药来煎服便是,老神医的医术我自是相信的……”说到这里,突然脸孔扭曲着,用手压着头,痛苦的呻吟起来:“哎哟……”      润璃看梁皇后那样子便知她又犯病了,赶紧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娘娘,恕草民斗胆为娘娘按压穴位,然后替娘娘施针缓解头疼。”      梁皇后此时已是头疼欲裂,只要能让她头不疼痛,哪还管是师傅还是徒弟为她治病?当即便点了点头,绣春姑姑见了,白了一张脸,连声催促着润璃快些动手。      润璃请梁皇后在软榻上坐正身体,开始用手在她头部的穴位上按摩起来,随着她手指的腹压,很神奇的,梁皇后的头疼感慢慢消失,大约半个时辰后,她觉得自己头脑清明,那晕沉沉的感觉已经消失。      未央宫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都在关切的望着润璃给梁皇后按压穴位,当看到梁皇后的脸色渐渐转成红润,眉头逐渐松开,看上去头疼已经缓解了不少,在场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梁皇后虽然眼睛闭着,但却能感觉到南山隐叟这位小徒弟身上传来一种清香,心里已有疑惑,等到润璃离开软榻,梁皇后睁开眼睛看了看她,果然在他小巧的耳垂上看见了一个耳洞,当下大为惊奇:“小神医,你竟我女子?”      润璃含笑道:“娘娘目光如炬,草民确是女子,只是在外行走,穿着女装不便,故换了件男装,不恭之处,请娘娘见谅。”      梁皇后见润璃进退有度,回答得体,不由又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发现润璃皮肤细嫩,双眼灵动,气质出众,怎么看也不觉得只是一介平民,向着南山隐叟一笑:“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这位姑娘应不是出身民间罢?这通身的气派看着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南山隐叟望着润璃的眼里有赞许,有骄傲:“回娘娘的话,草民徒弟乃是苏太傅的孙女。”      “苏太傅的孙女?”梁皇后听到这句话,心下吃了一惊,坐正了身子,上上下下的仔细把润璃看了个够。润璃也不回避她的目光,只是坦然的站在那里,双眼清澄的看着梁皇后。      “你是苏太傅家几房的女儿?”      “回娘娘话,润璃乃是苏氏三房嫡女,名润璃,父亲名讳文衍。”      “原来却是苏侍郎的女儿!”梁皇后抚掌赞叹:“难怪如此聪慧,苏侍郎乃是本朝唯一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才华横溢,他的女儿兰质蕙心也不足为奇了!绣春,你去取我那对和阗玛瑙玉镯子来!”一边说这一边对润璃招手:“苏小姐,你且上前来!”      润璃不知唤她上前有何事,慢慢走了过去。梁皇后拉着她的手看了看,啧啧称赞:“好一双灵慧的手,从手相看苏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这对和阗玛瑙玉镯子乃是本宫素日里最喜爱的,今儿就赐了苏小姐,以示本宫感激之心!”      被梁皇后这么拉着打量着自己的手,润璃倒有些不自在,又听到梁皇后要赐玉镯一对,心里苦笑一声,高夫人见面时送了羊脂玉环,徐国公夫人见面封了一双红珊瑚手钏,现儿梁皇后又要赐和阗玛瑙玉镯,是自己和镯子较上劲了还是镯子乃是这些贵夫人馈赠时的首选?可自己实在对这些首饰不怎么感兴趣呢。      想到这里,润璃微微屈膝行了个礼:“润璃恳请娘娘可否将这赏赐换成别的东西?”      听到这话,不仅是梁皇后一愣,整个未央宫里的人都愣住了,竟然还有人要求皇后娘娘更换赏赐?难道该不是欢天喜地的接过赏赐,一遍遍扣头谢恩的?      “润璃以为,赐下玉镯虽然是娘娘感激之意,但这玉镯乃是娘娘心爱之物,润璃不敢掠人之美,请娘娘赐些银两,润璃把这些转送给济世堂,让更多的平民百姓能免费看诊,此举能体现娘娘爱惜民众,纯心仁善,此乃我大周之福呢。”      说完这话,润璃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落在梁皇后的脸上,眸子里是一片真诚,看得梁皇后心也热了起来:“苏小姐提议倒是不错,本宫不会少了济世堂的银子,镯子苏小姐还是安稳拿着,本宫赐出的东西自然不会收回。”      说完接过绣春姑姑手里的镯子亲自把它们戴到润璃手上,润璃的手腕白嫩细瘦,配上这一对玛瑙玉镯就有点显得沉重,梁皇后看了看,眯了一双眼睛笑了起来:“苏小姐毕竟年轻了些,手腕这么瘦,还压不住这对镯子呢。”      旁边绣春姑姑也附和着笑:“苏小姐年纪大些,身子结实些,自然便压得住了。”      许允炆在一旁却看得发呆,白莹莹的皮肤上,衬着一对白玉底子里流动着血丝般嫣红的镯子,那色彩撞击的秾艳让他心里有些震撼。      回京以后,这是第二次见到她。      武靖侯府的赏梅会上,她和堂妹联手做了一首没有做完的诗,那份开阔的意境让他再一次惊讶于她的才思敏捷,而现在他又被她心系百姓的思想所折服,宁可不要母后赏赐的和阗玛瑙玉镯,只要求给济世堂拨些银子来救助更多的贫民。望着润璃,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柔软,有一种不知道的感情慢慢融进了他的脑中,看着她,就觉得心里格外安宁平静。      这时软帘被人掀起,一阵北风灌了进来,大家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定睛一看,就见穿着蜀锦长袍,披着白色大氅的梁伯韬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他走上上前去给梁皇后行了个礼,然后目光从润璃身上瞟了过去。      “韬儿,你今日怎么来了?”梁皇后笑眯眯的看了看自家侄儿,梁伯韬是弟弟的嫡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直很得她的欢心。从小他就和自己的炆儿一起长大,十五岁上皇上就封了他御前带刀行走,这皇宫他可是熟得跟自己武靖侯府差不多了,所以他突然跑来未央宫,她倒也不觉惊奇。      “听说表兄请了南山老神医来给姑妈看诊,我特地过来看看姑妈好些没有。”梁伯韬朝润璃瞥过意味深长的一眼,又转过来恭恭敬敬的回答梁皇后的话。      “韬儿有心了。”梁皇后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眼光满意的看着润璃道:“南山老神医收了个好徒弟,方才帮我按压了下穴位,头就不疼了。”      “那既是这样,姑妈可以每天宣这位神医进宫来帮您按压穴位。”梁伯韬心里觉得美滋滋的,若是这样,他岂不是可以天天看到璃儿了?      梁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韬儿,你知道这位小神医是谁?她是苏太傅的孙女儿,我怎么能每天传召她进宫呢,苏太傅嘴里不说,心里定会怪我把她的乖孙女弄得连在家里尽孝的时间都没了。”      润璃心里想着,自己对这个后宫是避而不及,可梁伯韬倒好,竟然没头没脑的请求梁皇后每天传召自己进宫!想到这里,不由狠狠的瞪了梁伯韬一眼,眼神里满满全是威胁。      谁知旁边许允炆也凑上来和着梁伯韬唱戏:“母后,只要你凤体康复,苏太傅定然不会有怨言的,而且也不耽误苏小姐太多时间,每日我去苏府接了苏小姐来,做了按压穴位就送苏小姐回府,想必也不会太长时间。”      梁皇后笑着看了看润璃道:“苏小姐,你可愿每天进宫来帮本宫看诊?”      润璃施了一礼道:“皇后娘娘,润璃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皇后惊愕的看了她一眼,这位苏太傅的孙女太让她有意外感了!无论是哪家千金,皇后开口问她是否愿意每天进宫,都会是欢欢喜喜答应的,这位苏家小姐却给她回了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来听听。”梁皇后沉思着看着面前的润璃,虽然是一身男子装束,可还是看得出来她女子特有的娇柔,这样一个小女子,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和胆量?      “润璃以为,娘娘这病,源于心病,方才开的药方,食疗,按压穴位,甚至针灸都是治标不治本,若是要想彻底好完全,娘娘需得放松心情。人的身子要紧,只有凤体安康才能有精力做想做的事情,娘娘你说呢?”润璃低着头,慢慢的把自己想说的小心翼翼的说出来,希望这位梁皇后千万不要生气。      身在美女如云的后宫,怎么样抓住皇上的心是一件心事,而现在如何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储君之位恐怕是目前这位梁皇后最大的心事了,在如此紧张的环境里,应该要想办法放松自己的心情,否则迟早会被这样的环境逼出大病来。      梁皇后听了润璃这番话,叹了一口气:“本宫如何不想放松心情,可情势却由不得我放松!”她的眼神透过雕花格子窗户往外边望去,窗子外边雾蒙蒙的,她知道此刻外边肯定是北风卷着雪花,呼啸着刮得树木都折了腰——现儿宫里的形势也是这样罢?明眼儿看着一片和气,就像现在屋子里边一样温暖如春,实际上暗流急涌,就如宫外的寒风正在摧残着树木般,自己稍微不警惕些,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捉住错处,后宫里的冤案还少吗?多她这一桩又如何!      想到这里,梁皇后的头又开始有点疼痛,她用手扶住了头:“绣春,搀着我回软榻上去。”      润璃见了此情此景,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在这后宫里生存,没有点心思的人可能很难生存吧。走上前去,她温柔的对绣春姑姑说:“姑姑,我把这套按压手法教给你,娘娘头痛的时候你就帮她按压下,这样就算我不在宫里,娘娘的病也可以缓解。”      绣春姑姑含着泪点点头,站在一旁的梁伯韬和许允炆都傻呆呆的看着润璃开始用手在帮梁皇后按摩头部,心里只觉可惜,以后不能每天在宫里见到她。      梁伯韬和许允炆那关注的眼神都落在南山隐叟的眼里,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心里直琢磨,难道这两位贵公子都喜欢上了丫头?瞧他们现在这傻模傻样的,眼珠子恨不得都粘着丫头不放——唉,真希望丫头不要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这两个人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天潢贵胄,丫头去谁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尤其是那个四皇子,宫里可不是丫头呆得住的地方!    ☆、魏贵妃飞扬跋扈   从未央宫里出来,已经将近晌午。      回头望了望那座美轮美奂的宫殿,润璃只觉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似乎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好像只是一场梦。那梁皇后、绣春姑姑、宫女们都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剪影,在她眼前淡淡的闪过。      未央宫外边的青石道两旁栽种的都是松柏树,在这寒冬里,仍然有着青翠的树叶,让人见着也倒觉得有几分希望,只是松柏下面的小草都已经枯黄,干瘦的细枝贴在地上,有一种残败的绝望感,但若细看那草皮,便会发现在骨节上有着极淡的鹅黄绿,淡得让人很容易忽略,但那却是新生的象征。      梁伯韬陪着南山隐叟和润璃走在小路上,一边走一边告诉她自己小时候曾经在宫里哪些地方留下过捣蛋的痕迹。说得正开心,就见那边来了一群人,抬着一顶软轿,轿边走着一个掌事姑姑和几位宫女内侍。      梁伯韬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掌事姑姑,把润璃拉到身后,轻声说:“魏贵妃过来了。”      魏贵妃?那不是传闻里和皇后娘娘势如水火的贵妃娘娘?自己运气真好,进一次宫,后宫两位巨头都遇上了。      软轿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梁伯韬向轿门一拱手:“贵妃娘娘安好。”      就听软轿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这么冷的天气,武靖侯世子怎么还在外边行走?也不怕寒霜雨雪冻坏了身子?”      梁伯韬淡淡的说:“承蒙贵妃娘娘关心,我身子素来强健,这点风雪算不了什么。倒是贵妃娘娘身体娇弱,乃是万金之体,这样天气最好不要出来,免得玉体违和,太医院上上下下又要弄得沸反盈天。”      魏贵妃坐在软轿里,听到梁伯韬的话,手紧紧的抓住衣袖,脸色气得发白。前天晚上,皇上留宿未央宫,她心中妒忌,便喊着心口疼,使了贴身宫女去未央宫寻皇上。梁皇后听着魏贵妃的贴身宫女竟然来她的未央宫请皇后去长乐宫,头疼得更加厉害,皇上瞧着皇后这模样儿不好,也就没有跟着过去,只是下旨太医院,速速派太医去给魏贵妃看诊。      这魏贵妃本来就没病,只是用些手段争宠罢了,一气儿流水不断般宣了五、六位太医,大家都瞧不出魏贵妃所患何病,但皇上究竟没有来长乐宫,倒是魏贵妃自己折腾得受不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怜那几位太医,一晚上都没睡安稳。第二天早上再看那魏贵妃,却是唇红齿白,没有一点得病的模样,几位太医心中清明,知道昨晚是魏贵妃使的手段,于是几个人合计着开了张冬令进补的方子,匆匆交差了事。但毕竟这宫里信息灵通的人多着,到了下午,后宫里人人皆知魏贵妃装病的典故。      现在听着梁伯韬这看似关心,实则暗里带刺的话,魏贵妃险险要咬碎一口银牙:这梁皇后的侄子,竟然也敢顶撞她!越想越恼怒,指甲掐进了肉里都不知道疼痛。      “贵妃娘娘若是没别的事情,请恕在下告退。”梁伯韬见那软轿里半天没得动静,也没有耐心跟着魏贵妃到这里磨牙,就想带着南山隐叟和润璃离开。      “且慢,你身后是何人?”软轿侧面的双层薄纱帘子被撩起一个角,露出了魏贵妃那双颇有特色的吊梢眼,大而妩媚,眼角斜斜向上,似有无限风情。      “回娘娘话,草民乃是前来为皇后娘娘看病的大夫,这个是我徒弟。”南山隐叟走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魏贵妃眼角转了转,看着那昂然挺立的梁伯韬,突然心生一计:“本宫玉体违和已有几日,可恨太医院那帮酒囊饭袋却瞧不出本宫身患何病。既然这位大夫是给皇后娘娘瞧病的,想来也有几分本领,现儿就去长乐宫给本宫看诊罢。”      给梁皇后看病的大夫?若是能收买了他,在梁皇后的汤药里加点料,那可是最好不过了的事情,若是不能收为己用,不管医术如何,却是一个也不能留,随便找个岔子就把那大夫给打发了上路,让那梁皇后天天头疼,就算折腾不死她也叫她疼得九死一生,自己在旁边看着都开心。      梁伯韬见那魏贵妃突然提出这要求,心里便知她定是打了什么鬼主意,自然是不能让魏贵妃把南山隐叟带走的,于是朗声说:“贵妃娘娘虽有此美意,可这位老神医却是只给皇上瞧病的,并不在太医院任职,所以娘娘须得问过这位老神医,看他是否愿意去长乐宫看诊,若是他不愿意,娘娘也不必强求。”      说完他转头看了看南山隐叟:“老神医,你可愿去长乐宫给贵妃娘娘看诊?”      南山隐叟抬头看了看魏贵妃的脸道:“娘娘看起来神清气爽,并无患病之征,恕草民无能,看不出来,药号里事情多,还请世子爷送草民出宫罢。”      软帘后的魏贵妃,脸上浮起了一层黑气,润璃在后面偷眼看着,竟和金刚葫芦娃里那个蛇精有姐妹之像,也是那尖尖脸,面上粉白的一层霜,突然间又有隐约的青黑。“本宫好意相邀,竟这般不识抬举!来人,把这个目中无人的贱民给我抓起来!”魏贵妃心中冷冷一笑,不为我用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空气里流转着一种紧张的气息,润璃忍不住踏上前一步想开口说话,却被梁伯韬捉住她的手推到背后:“贵妃娘娘这么做似有欠妥。”      “本宫想抓给人,还难道需要你批准?”魏贵妃冷冷一笑:“武靖侯世子,御前带刀行走,你还没这个权力来管本宫要做什么!”      “虽然世子爷没权管娘娘要做的事情,可娘娘却也无权抓草民。”南山隐叟傲然的站在那里,须眉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皇上给了我特权不入太医院,我只是专给皇上治病的,后宫妃嫔我可以不用理睬。”      没想到这个老头骨头这么硬,还找了皇上做后台!魏贵妃脸色铁青的看着南山隐叟,气得半天没有开口——她不敢忤逆皇上,可心里的气总要发泄出来,眼睛转了转,便看到了半个身子藏在梁伯韬后面的润璃,嘴角一翘:“竟然如此,那把老神医这个小徒弟给本宫带走!”      两个内侍得令,微微佝偻着背走了过来,准备把润璃带走。      刚刚伸出手,几记狠辣的鞭子就抽了过来,把两个人抽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梁世子,你这是何意?为何三番四次阻扰本宫?”魏贵妃勃然大怒,从软轿里伸出显现兰花指往这边指了过来:“你说这位大夫是得了圣上旨意的,那我便放过他,可这个小徒弟,莫非也是有圣上旨意,有什么来头不成?你竟然敢鞭打本宫手下,你可有半分把本宫放在眼里?”      梁伯韬双眉高高挑起:“贵妃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梁伯韬的眼里只要有皇上就足够,何必多放!”说完着句话,他负手而立,手里还攥着一条软鞭,杀气腾腾的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魏贵妃,看得她有点心虚。      “梁世子,本宫不计较你冲撞,可这个小徒弟,我却非得带回去不成!”魏贵妃看了看梁伯韬身后露出小半个身子的润璃,心里浮起疑虑,为什么梁伯韬摇那么护着他?莫非其中有什么蹊跷?      “谁敢上来动手,就休怪小爷的鞭子没长眼睛!”梁伯韬挥动了下软鞭,夹杂着寒气,在这寂静的御花园里发出噼啪的响声。      “娘娘!”那两个内侍抬起头来,眼里透出可怜神色,缩成一团看着魏贵妃。      “两个没用的奴才!”魏贵妃粉脸含霜,怒到了极点。      “若是贵妃娘娘没别的事情,那在下便送老神医出宫了。”梁伯韬毫不在意的俾睨了魏贵妃一眼,拖起润璃的手大步走开,南山隐叟也紧紧跟上,不多时,三个人就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到踪影。      “娘娘,还去不去未央宫?”那掌事姑姑贴了过来,低声问。      “去什么去!”魏贵妃用手捂住胸口:“气煞我也!”      看了看那两个缩在地上的内侍,魏贵妃脸上的青黑又深了一层:“回去好好的把这两个没用的奴才整治下,连一个人都抓不到,无端丢了长乐宫的脸!”      朔风卷着雪片飘扬在御花园的上空飞舞,不多时御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冰片,放眼望去,真真是粉妆玉砌,好一个琉璃世界,可润璃已经无心欣赏美景,而梁伯韬也失去了讲解的兴趣,只是拉着润璃的手快步往宫墙方向走去,只有南山隐叟的眼睛紧紧的盯住他们相握的手指。      “咳咳,丫头。”眼见着那道宫墙就在眼前,南山隐叟忍不住咳嗽两声。      “师傅,怎么了?”润璃停住脚,紧张的看着南山隐叟:“是不是着凉感冒了?”      “我身子倒是无碍,只是你们俩这个样子走出去,不太好罢?”南山隐叟意味深长的瞄了润璃和梁伯韬一眼。      润璃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被梁伯韬握着没有松开过,脸一红,挣脱着把手从梁伯韬手心抽了出来,而梁伯韬却只是看着她,呵呵傻笑。      “世子爷,我是丫头的师傅,你得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南山隐叟抱着手悠闲的看着梁伯韬:“你们武靖侯府可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我可不想要丫头嫁进去受苦。”      “老神医,你都看见了,还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梁伯韬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又牵住润璃的手走到南山隐叟面前,一本正经的说:“老神医,我对璃儿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娶她。至于我们侯府干净不干净我不管,但我的院子日后必然是干净的。”      看着梁伯韬那认真的神情,南山隐叟开口道:“我姑且相信你一回,日后你若是负心,对不起丫头,我南山隐叟可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哪能呢?我现在都时时刻刻担心璃儿会不搭理我。”梁伯韬望了望身边站着的润璃,像个孩子一般向南山隐叟告状:“老神医……不,我跟着璃儿喊你师傅吧!师傅,璃儿经常无缘无故不理我,你可要帮我做主。”      “理你做甚?丫头做得好!”南山隐叟哈哈大笑:“走罢,丫头,咱们回济世堂去!”      润璃听到南山隐叟这句话,清脆的应了一声:“是,师傅!”再次挣脱了梁伯韬的手,跟在南山隐叟的身后快步往宫墙走去。      “璃儿!”恋恋不舍的看着润璃的身影越来越远,梁伯韬不禁喊了一句。      润璃回眸,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那道宫墙。      长乐宫里,暖炉烧得很旺,一尊大型的鎏金铜兽嘴里吐出丝丝烟雾,熏得正殿里弥漫着一种甜甜的香。然而这本具安魂作用的鹅梨香此时却失效了,魏贵妃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一张紫檀木的椅子上,愤恨的看着那两个刚刚被施鞭刑的内侍:“两个没有用的东西,被武靖侯世子抽了两鞭子就吓破了胆!你们两个人,难道就抓不住那个小徒弟?看他身形那般瘦小,你们只消挨上几鞭子,冲过去抓住他也就是了!没种的东西,带着你们出去有何用处?只会给本宫丢脸!”      骂到这里,魏贵妃抚摸了胸口,喘了口粗气:“紫玉姑姑,去给本宫取那王太医开的丸药来,今日倒真有几分气不顺了。”      紫玉姑姑应了一句,转身去内室取了一丸药出来,旁边有宫女奉上一盏蜜水儿,魏贵妃把药丸吞下,就这那盏蜜水喝了几口,又用温水漱了下口,闭上眼睛,好半天才气息平静了些,但是神情依旧是恹恹的,半天没有说话。      “娘娘,我觉得方才那个大夫的徒弟,看着不像是个男子……”紫玉姑姑迟疑的在魏贵妃耳边小声说:“奴婢在旁边冷眼瞧着,那双手细皮嫩肉,白白净净,而且小巧,不像是男子的手,那武靖侯世子竟然为一个下贱之人鞭打娘娘的心腹,这是不是很可疑呢?”      听到这里,魏贵妃的吊梢眼蓦然睁开:“查,给我去查,究竟那人是谁!”      “是。”紫玉姑姑应了一句,躬着身字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大早起床便又见负分,咳咳,据说有人经常来文下打负分是因为…… 嗯嗯嗯,不知道对不对啊 ☆、计中计步步为营   雪花飘飘洒洒的从空中飞了下来,如片片鹅毛般,轻柔的拂在人的脸上,凉冰冰的一片,遇到了温暖的皮肤,倏忽就融成了一滩冷水,似乎还有点刺人的痛。      在这样的天气里,一般都会躲在房间里取暖,很少有人在外面行走,可偏偏此刻却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冒着风雪贴着那墙角快步走着,雪地上很快留下了一串小巧的脚印。那人从长乐宫一直绕着小道走到未央宫的后门,轻轻叩了两下门环,里边有人嚷着:“是谁啊?”      “我找碧莲姐姐。”门外那个人细声细气的说:“麻烦给通报一声吧,我是她的同乡秀娟,找她有事情。”      “你等着,我给你去找她。”      后宫里,宫女们虽然有各自伺候的主子娘娘,可同乡之间关系却是很亲密的,大家都是各地来到后宫做事情的,举目无亲,同乡就是自己的亲人一般,所以一说到同乡找,大家都还是会互相去通传的。      不多时,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粉红宫装的宫女从里面碎步走出:“秀娟,怎么了?”      那秀娟走上一步,把一个银锞子塞进碧莲手里,拉着她走到一个僻静角落:“贵妃娘娘今儿本想来未央宫气气皇后娘娘的,可半路上却遇到了武靖侯世子,送着一位老大夫和他的徒弟出宫。贵妃娘娘想要把那老大夫和他的徒弟带回长乐宫……”      “带回长乐宫?”碧莲笼在衣袖里的手摸了摸那个银锞子,心里估量着分量:“你们家娘娘又想玩什么花招?”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那武靖侯世子出手阻拦了,还把贵妃娘娘面前最得脸的内侍给抽了几鞭子。刚刚娘娘派我来打探,看那老神医和他的徒弟到底是什么来头,特别是那个小徒弟,听紫玉姑姑说,见着像个女的……”秀娟皱了下眉头:“贵妃娘娘大概害怕是皇后安置个美貌女子在未央宫来替她争宠?”      “没有的事情,那个真是老神医的徒弟。”碧莲望了望四周,小声贴着秀娟的耳朵说:“我也不大清楚,毕竟我不是贴身服侍娘娘的,但我知道那老神医就是为皇上治病的那位,本事好得不得了,今日他来看诊过,娘娘现在就说头不疼了。”      “真的这么灵?”秀娟睁大了一双眼睛:“难怪说是神医!”      “是呢,娘娘重重的封赏了他,把那对和阗玛瑙玉镯赐给了老神医的徒弟……”突然,碧莲停住了,惊讶的说:“玉镯……”      秀娟眼睛里也露出一丝惊喜的光彩:“那老神医的徒弟定然是个女的,要不是皇后娘娘怎么会赐一对玉镯给她!”      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秀娟觉得自己胳膊一紧,紧接着身子被提了起来,抬头一看,两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站在面前,另一个手里抓着碧莲:“大胆奴才,竟敢吃里扒外!”      碧莲脸色一片灰败,手里拿个银锞子也已经滚落在雪地里,战战兢兢的说:“两位大人,我们只是同乡闲聊而已,望大人明察!”      “宫里有规矩,禁止宫女内侍之间私自来往,别的不说,就是这条宫规犯了也不得轻饶,进去见娘娘再说!”抓着碧莲的那灰衣人用脚轻轻一勾,那银锞子就飞了起来落入他的手中,雪地上扬起一片如烟雾般的细碎的雪花末子。      碧莲和秀娟被押进未央宫的正殿时,梁皇后正坐在软榻上,许允炆捧着刚刚煎好的药,舀起一小匙,细心的吹着气儿。      “玄黄,玄武,怎么了?”看到两个暗卫押了两个宫女进来,许允炆把药碗搁在茶几上,站起身来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母后,这个不是你宫里的宫女吗?”      “回禀皇后娘娘,刚刚属下见着这两人鬼鬼祟祟在后墙说话,期间谈到长乐宫、贵妃娘娘,这个宫女还塞了一个银锞子给她。”玄武走上一步,把银锞子呈了上来。      “碧莲,你说说看,这是何人?为什么要塞银锞子给你?”梁皇后眼风凌厉的扫过跪在那里的碧莲:“我素日里待你也不薄,为何你却要做那吃里扒外的事情?”      碧莲伏在地上,簌簌发抖:“娘娘,奴婢并未做什么对不起娘娘的事情,这秀娟是奴婢的同乡,她只是奉命来打听今儿给娘娘治病的老神医和他那个徒弟的事情,背叛娘娘的事情,碧莲是万万也不敢做的。”      “哦?你不敢做背叛我的事情?那你为何与这贱婢私下勾结?”梁皇后站起来,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秀娟面前,然后停住了脚步。      那脚步声本来是慢腾腾的,似乎踩在秀娟的心上,一点点的沉陷下去,当脚步声戛然而止的时候,秀娟似乎有了一种绝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她贴在地上的手不由自主的觳觫起来,眼泪珠子迸射在未央宫长毛地毯上,很快就被鲜红的牡丹花纹给吸收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痕迹:“娘娘,饶恕奴婢罢,奴婢也是不得已的,若是不来,紫玉姑姑肯定会变着法子收拾奴婢的……”      “糊涂东西,紫玉姑姑会收拾你,难道我们家娘娘就不会?”绣春姑姑走上前去,踢了秀娟一脚:“你仔细想清楚,这宫里究竟是皇后娘娘大还是贵妃娘娘大!”      “当然是皇后娘娘大,贵妃娘娘怎么能比得上皇后娘娘!”秀娟听着绣春姑姑这话,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赶紧向前爬行几步,匍匐在梁皇后的脚下,抬起头,泪眼朦胧的说:“求娘娘给秀娟指条生路!”      “倒是个伶俐丫头,看着你这模样儿,我倒也舍不得害你一条性命了。”梁皇后很满意的看着秀娟惊慌失措的把自己的身子所成了一团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微微一笑:“我也不会叫你为难,你只消隔几日就把魏贵妃都见了些什么人告诉碧莲就可,当然,知道得越详细就越好,如有什么困难,你还可以在长乐宫的那棵大香樟树下做个记号,长乐宫里自然有人接应你。”      听到这话,秀娟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长乐宫里看来有不少皇后娘娘的眼线!还是皇后娘娘技高一筹,不声不响的就安插了心腹在长乐宫里。魏贵妃一直想在未央宫里插人,可是始终不得要领,未央宫竟是铁桶一般紧密,滴水不进,早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搭上碧莲这条线,使了不少银子才知道一些皮毛消息,看起来自己改投了皇后娘娘才是正经出路。      秀娟打起精神来应了一声:“是,奴婢定会留心,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的。”      梁皇后坐回软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绣春姑姑,你且把秀娟从后门送出去,这个银锞子就赏了秀娟罢,自己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若是今日的事情透露了半点风声,你自己就小心着罢!”      那个银锞子抛在了秀娟的前边,她抖抖索索伸出手摸到那团闪亮的东西,额头上的汗珠一点点的滚落在手臂上:“谢皇后娘娘赏赐,奴婢现在就回长乐宫去。”      “回去可知道怎么说?”梁皇后不紧不慢的又说了一句。      “奴婢回禀贵妃娘娘,说那老神医真是给皇上治病的那位大夫,他随行的小徒弟是个男的,并不是女儿身。”      “倒也机灵。”梁皇后挥挥手:“绣春姑姑,你且送她从后门出去。”      等秀娟的身影消失以后,梁皇后笑着对伏在地上的碧莲说:“碧莲,你起来罢,做个戏儿也让你跪了这么久,可觉得委屈了?”      碧莲并未依着梁皇后的话爬了起来,只是低着头说:“奴婢不觉委屈,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为了帮娘娘收伏一个能用的人,奴婢跪得再久些又何妨?”      梁皇后看了看碧莲,叹了一口气:“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只可惜你父亲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去……”      “娘娘!”碧莲的眼泪珠子滴滴落在交叠的手背上:“奴婢的父亲是得了皇后娘娘的恩典才能出狱的,否则早就死在大狱里头了,他出来以后还是过了半年舒心日子,走的时候也没遗憾,娘娘不仅准了奴婢的假去给父亲送终,还给了烧埋银子,娘娘的恩情,奴婢一家都是记在心里,感恩戴德不敢相忘!”      “好孩子,起来罢!”梁皇后点了点头:“玄黄,快把碧莲搀起来。”      玄黄脸上一红,弯腰下去把碧莲搀扶了起来,碧莲跪得久了,膝盖处有些麻,站起来的时候不由得一阵发晕,玄黄赶紧扶稳了她,眼里露出一丝怜惜。      “碧莲,你回后边去好好休息着,玄黄玄武,你们退下罢。”      “是,属下遵命。”两人向梁皇后施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顷刻就不见他们的踪影。      “炆儿,你觉得苏太傅的孙女如何?”梁皇后一边喝着药,一边仔细观察着许允炆的表情。      “母后的意思?”许允炆心里砰砰直跳,难道母后也和他有一样的感觉,觉得那苏家小姐是个不错的皇子妃人选?      “今年宫里大挑,你父皇现在身体状态不怎么好,也不会选太多人充斥后宫,主要是想帮你们几个挑正妃和侧妃。魏贵妃那边早已在摸各府小姐的底细了,我们也不能落在她的后面。今日我看着这苏太傅的孙女倒是个不错的,只是不知她年纪到了没有,看上去形容尚小。”      许允炆听到这句话,突然泄了气:“苏家九小姐还够不上进宫入选条件,现儿还未满十三岁,进宫的年龄要求是十四岁上,十八岁下。”   “   那苏太傅家可还有适龄的女儿参选?”梁皇后也蹙了下眉头,竟然还未满十三,年岁差得远了,自己还急着想让炆儿快快成亲,早点生下皇孙,给他储君之位添上砝码呢。      柳德妃的那个大皇子,成亲都五年了,正妃侧妃纳了一长串,素日里除了去笼络朝堂大臣就是忙着和妃子们混在一处,但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虽然播种勤密,却是颗粒无收,最近倒是听说他的侧妃有孕,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得下来,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但是那柳德妃明显的腰杆子挺直了许多,到处摆出一副张扬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就要抱孙子了。      魏贵妃的三皇子,去年纳了兵部王尚书的女儿为正妃,到现在还没有传出喜信,这让梁皇后心里头又安稳了点。武靖侯府和镇国将军府都地位稳固,徐国公府又有隐隐约约向自己这边靠拢的趋势,朝堂上倒是形势大好,所以现在梁皇后最操心的莫过于许允炆的婚事。      梁皇后转头看了看儿子,他手里端着那个药碗,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得疑惑的看了看许允炆道:“炆儿,你在想什么?”      “啊……”许允炆被梁皇后突然发问弄得一惊,药碗没有端稳,滚到了地毯上,一块灰褐色的药渍子迅速的蔓延,渗到了地毯里边,因此那鲜红色的牡丹花瓣有一个角似乎被风蚀了般,显出枯败的颜色。      “母后,那苏太傅家里应该有两位小姐会参选。”许允炆突然想到了那日梅花树下那个孤零零的坐着,表情清冷的女子,弹琴时那忧伤的神情,好像说她已经是大房的记名嫡女,肯定是会参选的?但这个念头闪过以后,他眼前出现的是润璃那落落大方的面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聪明睿智。      “母后觉得可以在这两位苏小姐里边选一位为你的侧妃,正妃之位给明珠那丫头,徐国公府今年有一位庶出的小姐也要来进宫候选,也可以给个侧妃之位。”梁皇后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就这样,一位正妃,两位侧妃都是有背景的,自然会有助力。”      一时间,未央宫里一片沉寂,只听到暖炉里的香料燃烧的时候偶尔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刺激着人的听觉,每一次细微的毕剥声响起,似乎就在眼前就浮现出一点红红的火星,明亮灼热,直直的刺到人的心里去。 ☆、庆瑞堂润璃请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我会静心写下去,欢迎大家捉虫子!   “怎么,炆儿?”梁皇后拨弄了下那管长长的指甲套子,轻轻的在紫檀木的茶几上敲了几下,咯哒咯哒响声在未央宫的正殿回旋着,一点点的响在许允炆的心底。      “可是,明珠喜欢的是虞城表弟,母后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为何还把她也考虑在其间?”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人,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高兴的事情罢?      “承平公主是你父皇同胞妹妹,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驸马也算出身高门,虽不是大房,却也有一定势力,明珠这丫头极得你皇祖母宠爱,娶了她无论如何是只有好处。至于她喜欢韬儿,只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一些臆想罢了,成亲以后自然也会收了心,一心一意的帮着自己的夫君了。”   梁皇后用手拍了拍许允炆的手,指甲套子缓缓的拖过他的手背,金属的甲套凉冰冰的,似乎触及了他的心底,一阵战栗。      许允炆听着梁皇后轻描淡写般,他的婚事就已经定了下来,不免有点失落:“母后方才不是说苏太傅家哪位九小姐不错吗?为何不等明年再定下她……”      梁皇后的眼睛缓缓扫了过来,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冷冽:“炆儿,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魏贵妃生的那个去年就已经成亲,只是他那个皇子妃肚子忒争气,一点点音信儿都没有。若是这次宫里大挑给他再选几位侧妃,指不定皇长孙就是落在他家了!你哪有时间去等明年?我可是一刻儿也挨不过了,巴不得明天就给你指个妃子呢!”      看了看许允炆失落的眼神,梁皇后把手放在许允炆肩头,语重心长的说:“炆儿,想成大事者,必须放弃儿女私情。那苏太傅的孙女离及笄时间还长,你得了储君之位后,自可再纳她为妃,多宠着些也是了。若是炆儿真心喜欢她,觉得对她有所愧疚,承继大统以后封她做皇后也足以弥补她了。”      听着梁皇后这话,许允炆这才开心起来,似乎看到万里江山如画,而他携着润璃的手在城墙上放眼欣赏着大好河山,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上扬,抱住了梁皇后的肩膀:“母后,还是你想得周到,炆儿按照母后安排行事便是了。”      看着许允炆这样子,梁皇后的心悬了起来,情之一字,能毁去太多东西,想要有所作为,需得做到“拔慧剑,斩情丝”,在炆儿没有把储君之位纳入怀中之前,要防止那苏太傅的孙女和他接触过密,尽量不让她进宫才是。      “炆儿,你是不是很喜欢苏太傅的孙女?”梁皇后和蔼的看着许允炆,轻声问道。      许允炆没有料到梁皇后有次一问,窘迫不安起来,脸上有着一种羞涩不安:“母后,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是炆儿真的很喜欢她,那最后尽量让她少进宫。刚刚你也听到了今日她出宫时遇到了魏贵妃想刁难她,若是没有韬儿,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苦。在你储君之位稳固时再接她进宫,那时候自然没有人再敢来对付她,这样做岂不是更美?”      梁伯韬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母后说的是,炆儿记下了。”      此时的润璃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梁皇后母子口里谈论的话题,她正带着丫鬟们和苏润璘许仁知走在回府的路上。      “丫头,那梁小子到底靠不靠得住哇?”南山隐叟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我总觉得这些王孙公子都不可靠,侯府王府都是些腌臜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烂污事情!”      靠不靠得住?润璃闭着眼睛靠在车厢壁上,静静的思索。      靠得住,和梁伯韬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靠不住,自己带着几个丫鬟出来,立个女户自己过一辈子。睁开眼睛一日,闭上眼睛一日,怎么样都是过日子,就看自己打算怎么过。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着新思想的人,她从来没有打算过去靠梁伯韬过日子,即算是嫁给了他,自己也要有属于自己的领域,而不是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一片天空,躲在他的羽翼下,透过缝隙去仰望蓝天。      “姑娘,下车了。”门外传来嫣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葱翠打起了马车上的软帘,一角阳光便泄了进来,原来外面雪已经停了,地面上有着深深浅浅的脚印。      从外院走进了凌云园,换回女儿装扮以后,润璃想了想:“你们随我过去庆瑞堂。”      “姑娘,我就不跟着去了,我倦了,怕到老夫人那边不小心打起瞌睡被她揪着了!”品蓝闪了闪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润璃。      “去罢。”润璃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谁叫你上次在庆瑞堂瞌睡打了老太太喜爱的茶盅儿,她当然生气了!”      品蓝朝她们吐了下舌头,飞奔着进了含芳小筑的后院。      润璃见她那调皮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带着丫鬟们去了庆瑞堂。      苏老太太正在内室休息,瑞云看着润璃带了丫鬟过来,轻声问:“九小姐,老太太歇息呢,可有事情要通传?”      润璃笑着摆摆手道:“既然祖母已经歇下,那我就不叨扰了,该时间来看她老人家。”      刚准备转身,就听里边传来苏老太太的声音:“璃丫头来了?”      “哟,老太太醒过来了。”瑞云一脸温柔的微笑:“九小姐真真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孙女,刚刚来呢,老太太就有感觉,醒了!”      听着这话,润璃真不得不佩服这瑞云的伶俐,这话说得八面玲珑四角俱全,既体现了苏老太太爱惜晚辈,又恭维了她是个得宠的。瞅着瑞云走进去帮着老太太穿衣裳的当儿,润璃小声对绒黄说:“我觉得你该到瑞云这里来好好学下才是。”      “是呢,姑娘。”绒黄点点头:“我们都一个个笨嘴笨舌的,没由得让姑娘不欢喜,哪日该端着酒盏儿,乘着上好的百花蜜,请瑞云姐姐教下,怎么样才能把蜜擦在嘴上又不招蚊虫和蚂蚁!”   旁边嫣红葱翠听着,吃吃笑个不停,只有黛青,依旧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样儿站在那里。瑞云听得外边一片欢声笑语,一边给苏老太太穿衣,一边笑着说:“也就九小姐的丫鬟成天这般快活,叫人见了眼热。”      苏老太太瞧了她一眼,也眯眯的笑:“若是你眼热,那我就打发你去九小姐那边做丫鬟,如何?”      瑞云低下头,咬着嘴唇吃吃的笑:“老太太早就厌着我,我自己心里清楚呢!但我可是牛皮糖,老太太不管怎么不喜,我还得贴着老太太来,谁叫您是苏府的老祖宗呢!”      苏老太太嗔怪的打了一下瑞云的手:“小蹄子,就会油嘴滑舌!”抬头看了看瑞云那脸盘子,心里暗暗叹气:日子一天天过去,瑞云这丫头也越发眉眼渐开,长得怪叫人疼爱的,也不知道该给她配什么样的人才不辱没了她这长相和细致心思。若她还是以前那个身份,现儿求亲的人恐怕会踏破了门槛,可现在的瑞云却不是以前的那个瑞云了。      瑞云仿佛不知道苏老太太在想什么,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她身边,微笑的扶着她的手往外边走了出去。      刚走出内室,苏老太太便见润璃带着丫鬟们恭恭敬敬的向她请安,心中大乐,上前抓住润璃的手道:“璃丫头,这个时候怎么来看祖母了?”      润璃看着苏老太太身上那身正红的衣裳,突然心里不知升起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就想依偎在她身边,听她说说话,感受到老太太的睿智:“祖母,璃儿有些事情想和您私下说说,所以冒昧来了庆瑞堂,却是打扰祖母歇息了。”      苏老太太瞧了瞧润璃脸上有些犹豫的神色,显见得是有什么为难事儿,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咱们祖孙两还说什么客套话!既然璃丫头有话想对祖母说,那咱们就去庆瑞堂后边转转,掏心窝子说说话!”      听到这句话,瑞云赶紧去内室取了件哆罗呢大毛披风出来:“老太太,外边冷,仔细冻着,披件大毛披风遮遮寒气儿!”      “也就你想得多,这点子雪还能冻了我去?”苏老太太斜着瞟了瑞云一眼,但还是由着她给自己穿上大毛披风,携着润璃的手便往庆瑞堂后院去了,几个丫鬟紧紧的跟了上去。      “璃丫头,你说说看,有些什么烦心事?”苏老太太扶着润璃的手,走到了梅林里,鲜艳的梅花映着她身上的哆罗呢披风,似乎两种红色融到了一起,非常协调的红成了一片。      “祖母,我今日和哥哥出府了。”润璃先忐忑的开了个头,因为害怕苏老太太不赞成她的行为,只敢偷眼看着她的脸色。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母亲和我报备过了。”苏老太太点点头:“听说你师傅在济世堂做坐堂大夫,遇到了一个疑难病人,把你找了去,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润璃心中一惊,悲喜交加,有这样一位精明的祖母不知道是自己的福气还是不幸?这位老太太真是目光如炬,看到她来庆瑞堂,就知道她必然在外边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想找她来诉苦,也不知她听说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祖母,你看这对玉镯如何?”润璃伸出了手腕,荧荧的雪光照映下,皓腕似雪,玉镯发出柔润的微光,里面的血色玛瑙似乎在随着雪色流动,格外的耀眼。      “这不是凡品。”苏老太太取下玉镯,对着天空眯着眼睛看了看:“内壁还有御制刻字——璃丫头,这镯子是打哪里来的?”      润璃抬起头来,眼睛坚定的看着苏老太太:“这就是璃儿想要找祖母的原因。今日璃儿去了济世堂,方知那个病人是当今皇后娘娘,璃儿假扮男子和师傅进宫给皇后娘娘看病,被娘娘看出身份,这对玉镯就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璃儿没有及时回府禀报,请祖母恕罪。”      举着玉镯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苏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了润璃一番,眼神冰冷:“你可曾想过如此胆大妄为可会给苏府带来灭顶之灾?”      那眼神儿似乎比这寒冬的冰雪更冷,润璃看着,心头也突然一紧,深深懊悔起自己经不住撺掇就跟着师傅进宫,或许因为她的鲁莽,说不定便连苏府这个栖身之所都会被摧毁,苏府上下几百号人,都会因为她的举动而遭殃。看着苏老太太那冰冷的眼神,她不由慢慢的顺着目光跪了下来:   “是璃儿无知,求祖母惩罚。”      “你起来!”苏老太太厉声制止了她:“苏府的女儿虽不是男子,却也要一样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下跪!你和我说说,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病,你们可治好了她?”      听着苏老太太的疾言厉语,润璃缓缓站了起来:“祖母,我当时看四皇子求得热切,所以就跟着他进宫了……”      “璃丫头,我也不是说你不能去给皇后娘娘看诊,只是以后做事都要多想下,权衡利弊,今儿没什么事情,指不定下次就有事情了。皇宫可不是好生存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老太太叹了口气,幽幽的看着眼前的梅林:“想当年,我也是曾经要去进宫候选的,却不料因为有人担心我会挡路,就弄了些动作,我父亲意外被人参了一本,遭了场冤狱,罪臣之女自然不能再进宫候选,平白丢了一个名额。后来我们崔家托了不少人,打点了不知道多少关系才得脱身,这期间主要是你祖父出了大力,所以出狱后不久,我父亲得知你前祖母新丧,就找官媒把我说给进了苏家。”      原来苏老太太也曾经和皇宫有着因缘,只是阴差阳错,这才落在苏府呼风唤雨。润璃看着苏老太太那怅惘的表情:“祖母,那你遗憾没有进宫吗?”      “遗憾?”苏老太太哈哈一笑,又恢复了神清气爽的模样:“我那时候本来就不愿进宫,宫里有什么好?我还要和皇上那么多妃子去争宠,巴巴的等他一两个月来见我一次?璃丫头,我一见你就觉得你很像当时我在家做姑娘的性格,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宠着你,但有些话祖母不得不和你说说,若是我不提点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请菇凉们收好,祝看文的菇凉们心情愉快,周末好运! 另外打滚求作收,点我名字收藏专栏吧,滚来滚去做蜡笔小新状……嘘,悄悄爬走   梅林里很静,静得雪落到地上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偶尔有风刮过,梅树上的雪花和一些花瓣便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下来,落在树下的祖孙两头上,带着淡淡的梅香,在空气里慢慢蔓延开来,好像会一点点的钻到人的心底里去。      “璃丫头,祖母不是一个藏着掖着的性格,但是今天这些话,我却没和别人说过。”苏老太太携着润璃的手走到梅林后边的亭子里,瑞云赶着上来把四边挡风的软帘放下来,又抱了个暖炉过来,不一会,亭子里便温暖如春,暖炉里的银霜炭毕毕剥剥烧得正旺。      “你们先退散了罢,我和九小姐有私房话要说。”苏老太太威严的看了看亭子外边站着的一排丫鬟:“都到那梅林等着罢!”      “璃丫头,祖母也不瞒你,我做姑娘的时候也有喜欢的人,那就是我表兄。我喜欢穿红衣裳,喜欢红色的梅花,皆是因为那时他喜欢我穿红衣裳喜欢赏红梅的缘故。”苏老太太看着润璃惊讶的眼神,点了点头:“你不必这般惊讶,璃丫头,年轻的时候谁又不会为一个人动心过?后来各种因缘际会,我最终嫁了你祖父做填房,他比我大了整整十八岁。”      面前的苏老太太脸庞尚且光洁,细致的眉眼能看出当年她的风姿嫣然,润璃想到了祖父那垂垂老矣的模样,心里一阵不舒服,老夫少妻,他们也这样过了三十多年,苏老太太还真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呢。      “我原来也怨念过父亲的举措,但我那表兄又不愿意为了我放弃他的前途,既然不能反抗这亲事,我只能想着法子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一个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就只能苦中求乐,更何况我到了苏府以后才发现这倒也不是绝境。当时你祖父正在盛年,言行举止比我那表兄更稳重,慢慢的我终于把一颗心全放到了他身上,特别是当我生了你父亲以后,苏府才真正成我想呆着的地方。”苏老太太眼神迷离,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在意他,所以我后来把他的妾室全给卖了,别人有说我是崔家的女儿,受家风影响才会做出此举,有说我是京城妒妇的,其实只有我心里清楚,我是因为喜欢他,见不得他和别人亲热才会这样。”      握着润璃的那双手紧了紧,苏老太太眼神回转看着她:“璃丫头,你可明白了?”      “祖母的意思就是说日后无论到了什么境地,都要想法子让自己过得更好些?”润璃看着苏老太太,她的眼睛里有着赞许。      “我和你说这么多只是一个引子,日后你做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也要顾及着大局。若是那时我只顾自己的心意,跟着表兄私奔了,崔家的名声尽失不说,也不知道现在我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我那表兄是否能一日既往的爱惜我。”苏老太太似乎嘲笑般的一笑:“他现在也有三个姨娘……”      “祖母,那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润璃看到苏老太太突然有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赶紧安慰她。      “是,我在苏府过得算是舒服,也不再想那些事情了。”苏老太太挪了□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璃丫头,这次你胆大妄为的进宫算是无惊无险的出来了,以后自己小心着,千万不要再和那宫里挨着边。现在珉丫头记在大房名下,大房是预备着让她去进宫候选的,到时候我还得好好打点着,叫她在初选的时候就给刷下来,苏府能不和宫里挨着边就是最好的,君心难测啊。”      “祖母,若是当年你进宫了,会如何做?”润璃低声问:“皇上这么多妃嫔,也不是想发卖就能发卖的。”      “进了宫我就有自己的活法。”苏老太太似乎有些疲倦,眼皮子耷拉了下来:“人,无论到了什么境地,总归得想点法子让自己安安稳稳的活下来,而且要活得尽量开心些。只要不是昧了自己的良心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让自己舒服些又有何罪?你父亲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现在所做的也都是在为他打算,别人在背后说我又如何?谁不偏着自己的亲骨肉?只要我的孩儿活得滋润,我也就开心了,才不会去管那些闲话呢。”      “祖母,回去歇息着吧,这亭子究竟比不得内室。”看着苏老太太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润璃轻声在她耳边说。      “没事的,璃丫头。”苏老太太睁开眼睛看了看润璃:“你叫瑞云去取条被子过来就带着丫鬟们回自己院子去罢。我到这里小小的打个盹儿,这里的梅花香得很,我最喜欢这种气味儿,以往我经常在这里歇息,闻着花香心里舒畅。”说完又眯上眼睛,不再看她。      润璃看着苏老太太的脸有些感伤,她微微闭着眼睛,脸色平和,她想到这里歇息的原因难道是她想在梅香里梦到过往?      蹑手蹑脚走出亭子,交代瑞云帮苏老太太去拿条被子,润璃带着丫鬟们回到了含芳小筑,心里仍然在为苏老太太如此直白的把以前的一切告诉她而震惊。真的只是因为她很喜欢自己吗?还是她在暗示自己所作所为也应当如她当年一般,要为自己家族考虑,不能肆意妄为?苏老太太不赞成她进宫,若是知道自己和梁伯韬之间的情愫,会赞成吗?      过了一日,正和姐妹们在庆瑞堂向苏老太太请安,这时有管事娘子拿了一张大红拜帖进来:“老太太,镇国将军府上的六小姐来拜望老太太。”      听到许允馨过来,润璃心中一喜,这无聊的生活总算有了点亮色。      没多时,就听到急快的步子,然后就见许允馨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骑装,披了件白狐披风,带着几个丫鬟大步走进了庆瑞堂。      “许小六给苏老太君请安了!”走到面前,许允馨向苏老太太一抱拳,英姿勃勃的站在那里,叫一屋子的人都呆呆的看着她。      哪家小姐来请安是抱拳行礼的?难道不是该福身?可瞧着许允馨这身干净利落的骑装,要是做福身的姿势,恐怕看上去会格外别扭。      “许小姐不必多礼!”苏老太太呵呵一笑:“瑞珠,还不赶紧给许小姐看座!”      “老太君,看座不必了,今日我来却是想问老太君要快放行牌子的。”许允馨摆摆手制止了瑞珠去搬座位:“我想向老太君讨个人。”      苏老太太看着这豪爽明媚的女子,心中也是非常喜爱:“许小姐何必这么客气?你想讨谁去?我们苏家的姑娘有你看得上的,只管带走,天天在我这老太婆面前晃,头都给她们晃晕了!”      许允馨走到润璃面前,拉住她的手笑嘻嘻的对苏老太太说:“上次赏梅会上和贵府九小姐一见如故,心里想着是不是能时常亲近着些,今日冒昧前来拜府想带九小姐去我们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游玩,望老太君不要介意小六鲁莽。”      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润璃手心里轻轻挠了挠,朝她挤了下眼睛,那意思分明便是“你不好玩吧?我来解救你了”。      苏老太太看着许允馨那调皮模样,也会意的一笑:“只是璃丫头不会骑马,跟着许小姐去跑马场也没什么好玩的,没由得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我教她骑马便是了。”许允馨扯了扯润璃:“快去换了衣服,我们这就去跑马场。”她自顾自的说得开心,根本不瞧苏府其余小姐们哀怨的目光,尤其是苏润玧,眼神忿忿儿的射了过来:“许允馨,我和你自幼便认识,你为何不邀我一同前去?”      许允馨朝她瞄了一眼,笑眯眯的说:“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足够了罢?”      润璃坐在那里,对许允馨的言行真是叹为观止,也不知道镇国将军府究竟是怎么把她养大的,竟然还可以保持一颗童真之心,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根本不会顾及听者的感受,这倒和苏老太太如出一辙。      苏润玧被许允馨当着大家扫了面子,一个脸上没挂得住,坐在那里,藏在手笼里的一双手不停地扯着绒绒的毛里,心中把许允馨骂了千遍万遍。      “璃丫头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不如叫上他兄长,陪她一块儿出去罢。”苏老太太朝身边的一个老妈妈交待了句:“梁妈妈,你去凌云园那边外院找五少爷,叫他今儿别读书了,陪着他妹妹去镇国将军府跑马场骑马放松下。”      得了苏老太太的准许,许允馨笑着向苏老太太施了一礼:“多谢老太君放行了。”说罢便扯着润璃一起走了出去,身影刚刚从庆瑞堂的门槛消失,这边苏润玧早已按捺不住,跳了起来,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苏老太太闲闲的瞧了她一眼:“玧丫头,你又怎么了?”      苏润玧的嘴扁成了一条缝,一脸的不甘心:“许家六小姐甚是可恶,分明我自小便和她认识,她竟然只叫上九妹妹去骑马!”      旁边苏润珏嘻嘻一笑道:“方才许小姐不是说过了她不喜欢你么?为什么还得自己巴巴儿贴上去找没趣?”说完从手笼里挣出一只手来,捏着手帕子掩住嘴,似乎想阻挡唇边那丝嘲笑。      “你个姨娘养的,不过做了个记名嫡女就这般神气活现的!”苏润玧几乎要被气得发狂,不知为何这苏润珏总是要和她作对,能逮住点机会就尽情的用言语来刺她,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真不知道她有什么资本!      “现在我的母亲可是二夫人,你再说我是姨娘养的,那可是对长辈不恭敬呢。”苏润珏脸上没有半分不快,从身边小几上的粉彩浅底小碟里拿起一块蜜饯,慢慢的咀嚼了几下:“五姐姐,祖母这里的蜜饯味道可真好,你多吃几块,把嘴堵住了自然就不会有多话说了。”      听到这句话,苏府二房两个庶出的小姐也吃吃一笑,把苏润玧更是气得脸色雪白,看着众人的脸似乎全是嘲笑,一时没有控制得住,抓起身边的茶盅就朝苏润珏掷了过去,苏润珏看着茶盅飞到眼前,赶紧一偏头,那茶盅却打到了七小姐苏润珎的额头,眼见着一线细细的血线从额角流了下来,唬得旁边的贴身丫鬟们手忙脚乱的拿了帕子去擦拭。      苏润玧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竟然打伤了人,顿时也慌了手脚,坐在座位上半天没有动弹,只是呆呆的看着那边人仰马翻。      “祖母,我去含芳小筑求了九妹妹过来给七妹妹瞧瞧。”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苏润珉站了起来,向苏老太太请示。      “罢了罢了,璃丫头不是正要出去玩,别坏了她的兴致,她身边不是有两个丫鬟也会医术的?喊她们来瞧瞧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伤。”便点了瑞珠快步去含芳小筑接人过来看,然后转头对着苏润玧说:“玧丫头,你现儿是越发长进了!今日竟然向自家姐妹动起手来,还不知明日又该如何心思歹毒的去陷害旁人!瑞云,你去粹华厅将大夫人和二夫人叫了来,我倒要问问她怎么处置比较好。”      不多时,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都赶来了庆瑞堂,两人听得苏老太太传唤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心里想着是不是老太太故意支使着人把她们叫开,好让老三家的一个人处理着捞私房。      两人急急忙忙跨进庆瑞堂,进去一看就傻了眼,苏润玧正跪在地上,脸上两行清泪,那边七小姐苏润珎被丫鬟们扶着半躺在软椅上,黛青和葱翠正在帮她清理额角的伤口,洒上止血药粉。      “幸而五小姐力道不大,伤口浅,修养几日便没事了。”葱翠和黛青处理好了苏润珎的伤口,转身向苏老太太回报:“只是这些日子要小心些,尽量不沾水,伤口愈合时不要用手去抓,否则会留下疤痕。”      “你们回含芳小筑去罢。”苏老太太向她们俩点了点头,葱翠和黛青打了个千儿便离开了。苏老太太这才定睛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媳妇,冷笑着说:“我看着以后这个请安就废了罢!一个个的骄纵蛮横,竟把我这庆瑞堂当成了演武堂呢!”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弄清了原委,两人都气得不轻,互相瞪了一眼,赶紧向苏老太太告罪:“都是儿媳教养不力,让母亲受惊了,儿媳定会回去好好教训她们,定不会再出差错。”      “让你们教训我现儿倒是不敢相信了!我已经托人去请了宫里一个回乡荣养的姑姑,过了元宵就来苏府,专门替我好好的调教下这几个孙女,免得日后出了阁败坏了我苏府的名声,今日玧丫头和珏丫头先去家庙思过,住到那姑姑过府再出来。”苏老太太缓缓环视了下四周,眼中精光四射,厉声说:“今日这事就烂在庆瑞堂里边,谁都不许传出去,若是我听了有半点闲言碎语,定要彻查到底!”       ☆、跑马场险情惊现   润璃和许允馨到了外院的时候,苏润璘已经穿好了一身骑服,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身边还站着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      “四堂兄,你今日也有空?”看到苏润璋,润璃愣了下,上次李清芬过来的时候,苏润璋怅怅然离开的身影至今还映在她的脑海里。现在意外的看到他,那日映在雪地上的那个孤寂的身影又浮现了出来,和现在的苏润璋重合在一起,擦擦眼睛一看,他立在那里,还是那般温润如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方才刚刚好在五弟这边议事,听说九妹妹要去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骑马,一时技痒了,也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苏润璋朝许允馨一拱手:“不知许家六小姐可欢迎我?”   许允馨偏着头看了看苏润璋:“你是赏梅那日坐在我表兄旁边的那位——该怎么称呼你?”      “他是我四堂兄,名叫苏润璋。”润璃在旁边拉了拉许允馨:“你可别叫他苏四了,那样好难听。”      “哈哈哈,苏九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这么叫你了,只是喊你苏公子太酸牙齿,就叫你苏润璋如何?”许允馨开心的拍了拍润璃的肩膀:“其实你这四堂兄我小时候见过,只是过了六年,人变化得太大,都人不出了。”      苏润璋望着活蹦乱跳的许允馨,也是爽朗一笑:“许小姐当时是出了名的,很多京城贵女看见你都绕着路走,没想到现在还和以前一样,都没改半点性子。”      许允馨骄傲的一扬头:“那是当然了,我又何必为别人改变自己的性子。”上下打量了下苏润璋,许允馨点点头道:“苏润璋,这么单单看,你倒也很打眼,你可要记好了,下次千万别和我表兄堂兄坐到一处,有他们在,那些贵女们眼睛里便看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苏润璋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许小姐的话我记着了,下次我不再和虞城同席而坐便是了。”      说说笑笑,一行人出了苏府,润璃带着几个丫鬟坐马车,许允馨却是骑马儿来,一路上和苏润璋说个不停,笑闹声不住的飘进了马车。      “姑娘,这许家六小姐性子儿可真直爽。”葱翠撩开帘子一角往后边看了看:“像她这样好性格的,怕贵女圈里不多见。”      润璃点点头,心里想着这许允馨和她前世一样,性格竟是半分没变的化。当年在飞机上,她本来觉得长途的飞行甚是无趣,刚想要靠着椅子休息,结果被她拉着叽叽咕咕的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儿,让她的这次旅行不觉乏味……呵,也就是这次旅行改变了她的命运。许允馨没有变化,自己呢?润璃心里暗自估量了下,好像自己的性格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种外表看上去沉稳,但骨子里实际上却带着些许冲动,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叫原来那个名字,她的亲人也换成了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她叫苏润璃,是苏太傅的第九个孙女。      不多时,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就到了。跑马场是依着北郊的山建起的,连绵的山脉下圈出一块极大的场地,虽然现在是寒雪天气,可这跑马场里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见到半分积雪的影子。      “我昨日就派人来说过,叫他们打扫干净,今日我要来跑马。”许允馨看到润璃眼中疑惑,得意洋洋的翻身下马:“怎么样?还不错吧?”      “有这么大的场地,当然不错,只是我不会骑马,却要麻烦你耐心教我了。”润璃瞧着许允馨那优美的身姿,不由向往:“原来一直想骑马的,在杭州却找不着机会。”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许允馨叫马夫牵出一匹浅栗色小马出来:“看,这是我给你挑坐骑,它的名字叫德芙。”      那小马有一身光滑的马,似乎泼了水一般油光光的,那浅浅的栗色让润璃想到了“如丝绸般的感觉”那句广告词,微微一笑:“这名字倒是极配。”      许允馨在她耳朵边上小声说:“以前我很喜欢吃巧克力,可是大周却吃不着了,心里一直遗憾着,第一次看到这小马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只有两个字——德芙,说来奇怪,自从我把这小马取了这个名字以后,我来跑马场一喊德芙,嘴里好像就全是那种味道,舒服得很,香甜得很。”      舌尖仿佛有了那种甜蜜的味道,浓浓的芳香里带着点淡淡的苦,原来离别久了,念着这两个字都会有那种特殊的感觉:“德芙,果然好名字。”润璃摸了摸小马的毛:“它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知道的。”许允馨骄傲的摸了摸小马的头,对着它亲昵的喊:“德芙!”小马喷了个响鼻,后边的蹄子刨了刨地上的松土,头甩了甩,咴咴的叫着,仿佛在答应着她一般。“你瞧你瞧,是这样吧?”许允馨唇角有止不住的笑意,手里拿了一把草料:“苏九我告诉你,你得先和马培养感情,这样它才愿意驼你,而且你和马感情越好,它就越听你的话。来,你把这草给它吃”      润璃把草拿在手上,犹豫着凑近了德芙的嘴,小马张口嘴就把草料叼走了,舌头还碰到了她的手心,带着点温温的热,软绵绵的。“许小六,它吃我喂的草!”润璃激动得两眼闪闪发光:“德芙好乖!”      “它是小马,性子也温驯,要是遇到烈马你可没这么幸运。”许允馨把手放到唇边,嘬起嘴,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就见一匹高大的黄色骏马就从远方出现,风驰电掣般跑到了许允馨身边停下:“你看,这就是德芙的妈妈,我的专用坐骑,它的名字叫金丝蜜枣。”      润璃目瞪口呆的看着许允馨翻身上马,心里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许小六是个吃货!马的名字都能取成这样,她的好吃就可见一斑了。      “来,你踩着马镫,用点巧劲上马,我来教你骑。”许允馨看润璃站在德芙旁边犹犹豫豫,以为她害怕,鼓励着她:“没事的,德芙很温驯,不会把你摔下来的!”润璃抓住马缰,在葱翠和黛青的帮助下上了马,许允馨就告诉她如何掌握方向,如何策马,骑马要注意什么。两人正在跑马场这边挨挨擦擦的骑着马散步,就见那边苏润璘和苏润璋各自骑了一匹马过来:“许小姐,我们来赛马,看谁先跑到后山那边,如何?”      许允馨哈哈一笑:“你们两个男子到时候输给我一个女儿家,会不会面子上难看?”      苏润璋男子汉的自尊心受到挑战,一挑眉道:“你就这么有把握会赢我们,许小姐?”      “你们叫我许允馨罢,或者就喊许小六也行,这许小姐来许小姐去的,听着真真是不太舒服。”   许允馨看了看苏润璋一眼:“苏润璋,难道你自觉骑射还不错?要不是我们带上弓箭,去后山那边猎兔子回来烤着吃!”      听到猎兔子玩,苏润璘玩心大起:“好啊好啊,我虽然骑射不怎么样,但也可以帮着你们去捡兔子什么的。”      葱翠在一旁听着,一颗心也扑倒了后山,小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珠子都快粘到润璃身上:“姑娘,我们也去罢!”      润璃看着葱翠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想打消她的积极性:“许小六,你就带着我着丫鬟去罢,我先在这学会如何骑马再说。”      站在一旁的马夫也赶忙保证:“小姐去罢,苏小姐有我在,没事情的。”      润璃看着许允馨眼睛溜溜的看了她一下,又往后山上瞄,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老是围着自己这个新手也没意思,向她点点头:“你去罢,注意安全。”      “苏九,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唠叨?”许允馨一挑眉,把葱翠拉到马上,抽了一鞭子,那马便疾驰了出去,风一般的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苏润璋和苏润璘愣了一下,也赶紧挥鞭追了上去。      润璃看着那三匹马前前后后的飞驰了过去,慢慢的,只余下几个小黑点,再接着便消失不见,心里羡慕他们会骑马就是好,可以自由自在的到处驰骋。转过脸来对马夫说:“麻烦还牵几匹马来,也顺便教教我的丫环们。”      马夫恭恭敬敬应着去了,不多时便有几位马夫牵了三匹马过来,开始教润璃骑马。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刚刚学骑马的兴奋劲也过了,润璃便觉得有点疲乏,和马夫说了声便下了马准备去跑马场东边的屋子休息,这时就听到马蹄得得之声,就见几匹马从后山那边跑了过来。   “苏九,你带了药箱罢?”跑在最前面的许允馨还没到面前就大声喊了起来:“你堂兄受伤了!”      听到这句话,润璃的心提了起来,出外游玩,最需注意的便是安全问题,几个人开开心心出来,结果有一个人却要带着伤回去,总归会被责怪罢?特别是苏润璋的母亲,苏大夫人,素来就和苏三太太不合,还不知道会不会借机来寻事呢。      幸好,几匹马跑到面前,润璃见到苏润璋还是端坐在马背上,不是她想象中的奄奄一息,不由得放下了半颗心来:“怎么了?”      许允馨先把葱翠放下来,然后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走上前来的马夫:“刚刚我们在后山行猎,碰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她的眉毛皱到了一处,眼神疑惑的看了看那边的山岚:“他们的面部轮廓很有北狄人的特点……”      原来他们正在行猎的时候,突然听到树林里有悉悉索索的响声,苏润璘以为是一只兔子,拉了小弓射了出去,结果灌木丛里突然飞出了两个人,直扑苏润璘而来,旁边的苏润璋见他们来势汹汹,也来不及多想便从腰间拔出长剑和他们斗在一处,许允馨也取出软鞭上前掠阵。那两个人斗了几个回合,发现自己不是对手,便丢了刀子仓皇逃去了,只是苏润璋的胳膊被他们的刀子划伤,所以他们就赶紧回来了。      葱翠和黛青已经去取了医药箱子过来帮苏润璋处理伤口,许允馨拿着那歹人的刀子翻来覆去的看着。      “这弯刀,也是北狄人用惯的武器。”许允馨沉思着:“北狄人竟然出现在京城,而且身带兵器,绝不是那种行商的异族,这说明了什么?”      寒风呼呼的刮了起来,后山上的树木不停的摇晃着,远远看上去有不少人藏身在那里一般,真真应了“草木皆兵”那句成语。润璃望着那座山头,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有北狄人出现在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后山呢?是不是有所图谋?      苏润璋胳膊上的伤口并不深,但是血还是把他的一只衣袖染得通红,黛青在他的伤口洒上金疮药,然后和葱翠一起把那条胳膊包扎起来:“五少爷,你得换件衣裳才行,这样回去,大夫人肯定会知道你出了意外。”      苏润璋摆了摆手:“无碍,我先去武靖侯府找世子。这件事情颇为蹊跷,那些北狄人出现得实在不合常理,得好好推敲下才行。”      许允馨“腾”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全是激动的光芒:“我也一起去!这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的份儿?不对,表兄现在应当在宫里当值罢?怎么你倒要去侯府找他?”      “今日他只去半日,御前行走是轮值的。”苏润璋淡淡的解释了下。      “原来你也是御前行走!难怪你马骑得不错,武艺也很好!”许允馨偏头再次打量了他一下:“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你那样子,还以为你是一介书生。”      看着许允馨那急吼吼的样子,润璃不禁莞尔一笑,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苏润璋竟然也在宫里任御前行走。      “行走”在大周的官职里表示额外派充,就是在原定人数的基础上再加上的意思。此职位一般授予皇帝器重宠信之人,只要皇帝看中不论多小的官就算是白身都能成为“行走”。很多世家子弟若是得了皇上青眼,一般都会受“行走”一职,一来可以当做皇宫的编外护卫,再者可以和皇子们亲近,日后新皇登基,用起来更放心。      “许小六,你说得没错,我四哥虽是书生,但身手也好,他去年会试高中后皇上便点了他御前行走,今年还要参加春闱和武举科考呢,说不定是文武状元哟!”苏润璘挺了挺胸,崇拜的看着苏润璋,一副很骄傲的表情。      “五弟,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这般说没由得叫许小姐听了笑话。”苏润璋望了望站在对面的许允馨:“镇国将军府里允文允武的人多着呢,不由得你卖弄!”      “苏润璋,看不出来,还满有真材实料的嘛。你就不用谦虚了,我那几个哥哥,勇气有余,智谋略欠,自是比不得你的。”许允馨看着苏润璋的眼神里多了点赞赏:“要不是先把这几只兔子弄了吃,我们再去武靖侯府?这会时辰还早,恐怕表哥还没从宫里回来。”      润璃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那几只兔子,灰不溜秋的毛皮,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懂,看起来是已经死透了,转头吩咐黛青:“去把这兔子烤了罢。”      一堆小小的篝火在跑马场里燃了起来,几个人坐在火边看着黛青烤兔子,火苗一明一灭的跳跃着,照在他们的脸上,有着最纯真的淡淡笑颜。    ☆、月移花影玉人来   回到苏府,润璃并未向苏老太太提起苏润璋遇险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苏老太太担心得过了,不许她再出门就糟糕了。      第二天去请安,却不见了苏润玧和苏润珏。      “五姐姐和十妹妹呢?时辰都晚了,怎么还不见来?”润璃很是奇怪。      “她们去家庙受罚还没出来呢。”坐在下首的八小姐苏润玥细声细气的说:“昨日五姐姐拿茶盅砸十妹妹,结果砸到了七姐姐的头上,被祖母罚她们去家庙思过,等到宫里的姑姑来教规矩才能出来。”      尽管说得尽量风轻云淡,润璃仍然能听得出来里面的幸灾乐祸。二房这两个庶女先是被苏润玧欺负得狠了,后来又来了个苏润珏压了她们一头,现在两个讨厌的人都被罚去了家庙,心里定是极舒服的。      “你们几个也要以此为鉴,不得肆意狂妄,丢了女儿家应有的贤淑。”苏老太太的目光瞟了过来,苏润玥被她眼风一扫,赶紧整襟正坐,噤声不语,两只手捏紧了手帕子的一角,搓来揉去。   一时间,庆瑞堂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润璃瞅着气氛儿有点微妙,清清嗓子正准备说些什么来冲淡一下这种浓重,却不料苏老太太自己开口了:“璃丫头,明天便是元宵节,可要祖母带你去看花灯?”      明天就是十五了?日子也过得真快,到京城堪堪一个月了。      润璃瞅着苏老太太笑眯眯的望着她的模样,心里想着这位老太太定是在府里边呆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呢,竟然想出了个这样的法子,借着带着自己看花灯的名头出去,这大周朝若是排个榜单,上面列着大周朝各种不靠谱的祖母,苏老太太应该也算得上是榜上有名了。只是苏老太太单单提着带她一个人出去,苏府别的小姐们定然有意见,也该劝着苏老太太一并带出去了才好。      “祖母不说,我竟然就忘了这回事情了。”润璃拍了一下手,欢快的说:“在杭州府就听闻京城元宵的花灯会是盛大的,一直心往神驰,祖母体恤璃儿未曾见过要带璃儿出去看花灯,璃儿真是求之不得。只是璃儿也想替众位姐妹讨个恩典,求祖母一起带着出去罢,成日在府里呆着怪闷的,不如一起出府散散心。”      话音刚落,就见着苏润玥和苏润珎感激的眼神飞了过来,润璃也不回避,微微一笑,表示接受了她们的感激。      苏老太太看了看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四个孙女儿,一个个如花朵儿般,白里透红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全身都透露着青春的气息,她想到自己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这般被拘在闺房里,听说能出府一次,脸上也是这般向往的神情,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似乎被触动,不由得点点头道:“璃丫头说得对,除了那两个在家庙受罚的,明晚你们四个就陪我出府去看元宵灯会罢。”      苏润玥和苏润珎听到苏老太太准了润璃的请求,喜不自胜,她们是庶女,各府请去游园的帖子上一般不会有她们的名字,每年出去抛头露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现在终于得了一个机会,几乎快乐得要跳了起来。      从庆瑞堂请安出来,苏润玥和苏润珎就拉着润璃的衣袖,一脸感激的对她说:“九妹妹,你真好,难为你记得要带我们一起出府去看花灯。”      润璃看着两张清秀的脸孔,上面洋溢着慢慢的欢喜,心里也感叹她们可怜,被禁锢在这太傅府里没有半点自由:“我们都是祖母的孙女儿,她怜惜我们才会带我们出去玩,你们感谢的应该是祖母,可别弄错对象了。”      苏润玥撇了下嘴:“九妹妹,现儿也不是在庆瑞堂了,你也别再说些场面话了。谁不知道祖母现在心里最喜欢的就是你?没有你求情,她都想不起还有我们姐妹两个。得,你不愿领这个好意我们也不勉强,但我们心里记得你的好就行了。”      站在一旁的苏润珎,扶了扶额头,昨日被苏润玧砸中的那里结了一块不太明显的疤,润璃对着阳光看了看,疤痕不是太深,想来幸好那苏润玧没有什么腕力,若是换了许允馨,估计起码得砸颇半个额头了。      “七姐姐,你得注意着,结疤长新肉的时候会有些痒,千勿用手去挠,否则会留下疤痕,到时候就不美了。”润璃伸出手握住苏润珎的,慢慢将那手放下来:“现在就想挠痒,那以后你更受不了。”      苏润珎感激的看了润璃一眼,轻声说:“九妹妹,你虽是嫡女,可一点都不张扬,对人温柔可亲,全不似五姐姐那般飞扬跋扈,你将来定会有好报的。”      庆瑞堂的中庭一左一右分别植着两棵香樟树,树干粗壮,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虽然现在是冬季,可仍然顶着一树油绿的叶子,亭亭如盖,站在树下,就能闻到那微微的香味。阳光从香樟的缝隙里投射了过来,照在苏润珎的脸上,她细眉细眼,没有那种令人惊艳的美,可依然却还是清秀动人,毕竟青春是女人最好的装饰品。      “我们姐妹间,何必如此客气?以后多来含芳小筑来找我玩,璃儿一个人也孤单得很,多和姐姐们亲近才是正经。我们现在都大了,也不知道还能在家里待多久,这个时候不亲近,难道还得出阁以后亲近?”润璃握了握苏润珎的手:“姐姐们可一定要多来,咱们亲姐妹不要那般生疏。”      苏润玥和苏润珎听了润璃的话,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那是一定的。”      说完几人分散回了自己院子。      懒散的靠在窗前,百无聊赖。明日就是元宵节了,时间过得不要太快,一眨眼般,日子流水般过去了一个月。这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才会感觉这么快,快到让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光阴的脚步已经从容的从她身边迈过。      翻了个身,润璃抱了个枕头托腮出神,不知道梁伯韬会不会来苏府找她?若是扑了个空不知道会不会败兴而归?还有李清芬,自己要不要叫上她一起出去看花灯?顺便叫哥哥把许仁知也带上,来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想到这里润璃格外兴奋起来,叫了绒黄磨墨,写了封信交给吴妈妈,顺便拿了苏府的名头写了张拜帖,加上各色礼物四样,叫她送去李清芬外祖父府上,约着她明天晚上一起去看花灯,接着又叫葱翠去了外院和苏润璘通了下气,叫他务必拖着许仁知同着苏老太太出去看花灯。      “姑娘,你这是在给李姑娘当红娘?”绒黄拿着一件未完成的刺绣坐到了软榻旁边:“若是被人发现了会不会对李姑娘名声不利?”      “有什么办法呢?一个人若是想得到一样很难得的东西,没有付出是不可能得到的。”润璃摊了下手,摇了摇头:“既然清芬是这样的情况,不如放手一搏。我倒是觉得我那仁知表兄是个能出人头地的,清芬若是能嫁了他,虽说可能过不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可还是能有比较称心如意的。但若是她现在畏缩不前,等春闱放榜那时候就晚了。”      旁边嫣红若有所悟的看着润璃,端过来一碟子梅花糕放到软榻边的酸枝木茶几上,青白花纹的小碟在厚实的木纹上显得格外秀美。润璃拈了一块梅花糕放到嘴里,细细的品味了下,连连点头:   “黛青今日做的梅花糕里加了些山楂汁子罢?略微有点酸味,倒是可口。”      嫣红笑着推了推润璃:“姑娘的口越发刁了,才吃那么点就能咋出添料来。”说罢递过一块手帕子:“姑娘,擦擦嘴!”      润璃拿着那帕子在嘴角印了印,然后举在眼前看了看:“绒黄,你绣技愈来愈好了,日后要是开个绣坊定能赚不少银子。”      突然间,她的目光定住了,看着芙蓉花枝下一个细细的“苏”字。      “怎么了,姑娘?”嫣红和绒黄见润璃突然不说话,甚是奇怪。      “没什么。”润璃把帕子塞到嫣红手里:“这帕子有些脏了,你去洗洗罢。”      嫣红接过帕子看了看,很是疑惑:“姑娘,这是前儿才洗干净了的,今日才拿着给姑娘擦下嘴呢,哪里脏了?”      “擦了嘴就是脏了,赶紧去洗,别说多话,是素日里我惯着你们和我斗嘴了?”润璃伸出脚踢了踢嫣红:“快去,别偷懒。”      转过身去,突然心里一阵突突的跳,自己给梁伯韬那块帕子上边不知道是不是也绣了这个“苏”字?若是给别人看见了,会不会猜到是她的物事?      第二日,用过晚饭,李清芬便如约来了苏府。      “祖母,清芬是我在杭州府的手帕交,她也从未看过京城的花灯,我昨日约了她来和我一起去看,不知祖母是否准许?”润璃拖了李清芬的手,笑嘻嘻的凑到了苏老太太面前去。      “璃丫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就这么来糊弄我呢!”苏老太太穿着一身胭脂红的衣裳,镶着鹅黄边儿,梳了一个祥云髻,佩戴着一支八宝累死盘金凤钗,垂着三分叉璎珞水晶珠子,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显得极其年轻。她看了看被润璃拖到面前的李清芬,和蔼的一笑:“我看这李家姑娘就比你守礼得多,安安静静,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呢!上次李姑娘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给见面礼儿,今日可得了机会补上了。”      说罢叫瑞云去内室梳妆匣子里边取了一个老玉镯子,亲自给李清芬套上:“一点小心意,李姑娘可不要嫌弃。”      李清芬深深的给苏老太太施了一礼:“清芬在此谢过老太君抬爱了。”      正说着话,就见苏润璘拉了许仁知冲进了庆瑞堂:“祖母,你们看花灯也不喊上我!”      苏老太太看见苏润璘,喜得眉开眼笑:“璘儿怎么知道祖母要去看花灯的?”说话的语气里满是宠溺,润璃知道苏老太太对苏润璘的宠爱又比自己深了一层,这也不是一件稀奇事情,在大周,还是男子要金贵些。      “祖母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知道!”苏润璘冲了过来拉着苏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带上我和仁知表哥好不好?”      李清芬听到苏润璘说到“仁知表哥”四个字,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偷偷的从眼角看了那个人一眼,却正好接到他的眼神儿,不由得粉脸一红,低下头去。      许仁知本来在房中温课,苏润璘撞了进来,也不和他说什么原因,直接拉着他进了内院庆瑞堂,刚刚进来便见到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满鼻子都是脂粉香味。他也不敢到处乱看,只是朝着润璃的那个方向看了下,便瞄到了她身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好又捉到了她一个眼风儿,心里也是砰砰乱跳了一阵,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自从收到了李清芬送的那个书袋,他的精神都比以前好了许多,温习功课累了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去摸那书袋上绣着的“状元及第”四个字,眼前就会浮现出李清芬那如高挑的身材,细致的眉眼,那双眼睛里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欲诉又止般流露出丝丝愁苦。每逢这时,许仁知便会精神一震,心里想着自己不能辜负了李姑娘的厚望,一定要金榜题名,然后托苏三太太做媒人去李同知府上提亲。      现儿却意外的在庆瑞堂看到了念念难忘的人,许仁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明当瓦灯的映衬下,李清芬的脸显得朦胧而柔和,弯弯的眉毛下边,眼波流转,桃腮带赤,看得他心里热了起来,恨不能撇开旁人,和李清芬携手共游。      这边两人还在暗暗对望,庆瑞堂里已经有了声响,丫鬟婆子们拥着苏老太太往外边走,后边跟着苏府的几个小姐和苏润璘,许仁知也快步跟了上去,有意无意般走在了润璃和李清芬的身后。   李清芬感觉到有个人一直走在自己身后,想回头看又不敢,心跳得很快,手心也满是细细的汗,脸上就更别提了,红得就像喝醉酒了般。旁边润璃看了只觉好笑,轻声问玉蝉:“你们家姑娘今晚喝了酒么?”      玉蝉开始并未领会润璃说这话的意思,只是摇摇头说:“并未。”      李清芬伸手掐了玉蝉一下,她这才突然醒悟润璃问这话的意思,看了看自家姑娘脸上的红晕,又回头看了看那默默走在身后的许仁知,不由“扑哧”一笑,从李清芬身后伸出手去摇了摇润璃的胳膊:“啊呀呀,我方才记错了,我们家姑娘今晚可真是喝了酒呢,苏姑娘可准备好醒酒汤没有?”      润璃轻轻咳了一声:“你这个偷懒的丫头,该打!自家姑娘喝没喝酒都不记得,醒酒汤也不备着,倒问我讨要了!”      玉蝉嘻嘻笑着说:“苏府有上好的醒酒汤,还是活的!”      听到这话,李清芬不由回过头去,刚刚好对上了许仁知的眼,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玉蝉和葱翠见了,自去躲到一边去笑个不歇。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了,请菇凉们收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阙词描述的是宋代元宵佳节的盛景,可若是放到大周来,也一样贴切。两边的街道都被游人挤满了,大部分人手里都提着一盏花灯,点点烛火把京城映得一片繁花似锦,火树银花般。      因为苏府就在御前街,正是繁华街道,所以不必乘坐马车,就只有苏老太太坐了软轿,一群人慢慢的随着人流往金明池那边走,一边欣赏元宵夜景。      “老太太,金明池那边有家新开的风雅楼,听说挺别致,要不是我们去那边订个楼上的包间,吃点宵夜,依水赏着夜景,岂不是两全其美?”瑞云随在软轿边,看着这一群老老小小,又怕走失了人,又要能看到热闹,转了半天脑子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苏老太太掀起软轿的帘子,看了看满街道的行人,点点头:“还是瑞云想得周到,就这样罢,梁妈妈拿我们苏府的名剌先去风雅楼订个包间,我们再慢慢过来。”      梁妈妈得了苏老太太吩咐,拿了名剌就往前边快步走了过去,润璃听到风雅楼却是心中一惊,这风雅楼难道是杭州府的分店?可瑞云方才说是新开的,难道是杭州府的风雅楼被烧了以后就搬来京城了?      一行人走到金明池畔时,那里似乎已经是人满为患,池子边上找不到一处空隙。这金明池是京城有名的一处地方,也叫许愿池,池中有一只石雕的大鼋,若是把铜板扔中了大鼋,那就意味着会心想事成,若是能扔到他张着的口里,那就便会有顶顶好的运气。      春闱放榜,状元骑马游街夸官的起点和终点都是金明池,有不少女子都会一大早出了家门,先在金明池许了愿,再等着看状元郎夸官。元宵夜就更不必说了,所以现在金明池边的人挨挨挤挤,水泄不通,大部分都是家人同游,也有不少情侣在池边放灯许愿。      苏老太太下了软轿,看了看那黑压压的人群叹气道:“一年年的,愈发热闹了,我们先去风雅楼坐会,等人少了些再下来。”      这个时候到风雅楼订座,未必会有地方呢!润璃心里不禁暗暗懊悔,不该选这个时候出来,这哪里是在看花灯,分明是在看人,若是风雅楼没得包间,这一大伙子人,还不知道该往哪边去好。      走到风雅楼,却见梁妈妈候在那里:“老太太,风雅楼包间都订完了,可掌柜的说他们老板自己预订了一个包间请朋友,这会儿他却有事情不能来,所以让了出来给我们,让我在这里候着老太太呢。”      苏老太太一愣:“这家风雅楼老板是谁?竟如此客气!既然人家客气,我们也就盛情难却,且领了这份好意罢。”      说完由梁妈妈和瑞云扶着,身后跟了一干人等,走进三楼那个预留的包间。      里边坐着一个人。      见到苏老太太走进来,他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道:“老太君安好。”      见着那人的脸,大家皆是一愣,那不是武靖侯世子梁伯韬吗?什么时候他又成了这风雅楼的老板了?      苏老太太由梁妈妈扶着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瞥眼看了看那等下面如冠玉的梁伯韬,含笑问道:   “世子怎么会有如此闲情逸致开起酒楼来了?”      梁伯韬展颜一笑,目光似不经意般从润璃身上掠过:“老太君却是误会了,这可不是我开的酒楼,是我一个朋友开的,今日那位朋友约我在此用晚膳,谁知他家中突然有事情,竟然爽约了。老太君来得巧,我方才本是去退包间的,遇到贵府的妈妈来订座,这可不刚刚好?请老太君给个面子让伯韬做一次东道,以全敬意罢。”      看了看长身玉立的梁伯韬,苏老太太肚子里不断的轮着,这武靖侯世子倒是个难得的,也不见他斗鸡走狗,也不见他倚红偎翠,十五岁上就授了御前带刀行走,皇上对他也甚是倚重,难怪京城这么多贵夫人都在打着算盘想把他变成自己的乘龙快婿。老大媳妇一门心思就想把玧丫头嫁给武靖侯世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玧丫头那性格,嫁去侯府定是会不省心的,少不了到时候还得去做和事佬。      转眼望望收手立在一旁的润璃,又带了些惆怅,璃丫头就是年纪小些,今年才十三,要不是配世子爷倒是妥妥的,真真是一桩好姻缘!只不过这世子今年十七了,不出意外最迟明年也就该完婚了,璃丫头是没什么指望了,不如看看玧丫头能不能如愿以偿,只是玧丫头那性格实在令人担忧,也只能现加紧约束了她,不能再让她如此胡作非为了。      “老太君,我叫人整治一桌上好的酒菜过来,您先带着丫鬟慢用,顺便可以远眺外边的风景。”梁伯韬推开一扇雕花窗,刹那间,那点点灯火就如一条玉带般在眼前流动起来,直直扑入人的眼帘:“我想和贵府几位小姐少爷去外边走走,老太君可允许?”      屋子里略略有些沉静,苏老太太扫过身边的几个孙子孙女,见他们脸上全是雀跃的神情,点点头道:“你们年轻人也闲不住,也罢,都同世子一起下去金明池那边看看再回来罢。”      却不料苏润珉欠了欠身子说:“祖母,我便不去了,这里我年纪最大,合该留下孝敬祖母的。再说外边人多,我倒觉得走着气闷得很,不如陪着祖母在这包间看看外边的夜色也就行了。”      口里说着这话,苏润珉心里可是有一丝丝惆怅,见着梁伯韬玉树临风般站在那里,就仿佛第一次见到他那般,被他的风采折服,可转念想到自己和他究竟没有缘分,苏太傅府不可能把一个嫡女送出去做贵妾,哪怕这个嫡女只是记名的,也不会自甘下贱到这一步。一年前蓼风阁里大姨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姨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嫁一个五品六品小官,抬头挺胸的做正室太太才是正经。”      现在依着自己这身份,将来的亲事恐怕已经早不是大姨娘当日说的前景了,自己还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又是何苦呢?不如早早儿断了这心思,在苏老太太跟前殷勤侍奉着,老太太若是有心,自然会帮自己寻一门好亲事。姨娘没了,苏大夫人又不是个真心的,自己总得找棵乘凉的大叔不是?      苏老太太听着苏润珉这般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着头说:“真没有白费我的一番心疼,珉丫头倒是个有孝心的,你就留下来陪祖母,璃丫头你们就自己出去玩罢。”      苏润玥和苏润珎相互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手藏在衣袖里用力的捏着毛里子,心里有几分不舍,可又不得不接着苏润珉的话说下来:“祖母,我们也留下来尽孝心,我们不去外边玩耍了。”      润璃心里暗暗摇头,苏润珉最近变化可真大,变得一点都不像她了,且不说穿衣只拣着那些清淡颜色的,就是说话都伶俐了许多,再也不是杭州府那个只会挑别人错处,不说几句话刺刺旁人便不停嘴的那个苏家大姑娘了。她不是想给梁伯韬做贵妾的吗?现在这种大好时机,竟然自己舍弃了,还拿着尽孝的大帽子压下来,让旁人也不能欢快的跟着梁伯韬出去玩——若是不留下来陪着苏老太太,那你就是大不孝!      正当润璃踌躇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苏老太太却发话了:“我要这么多人陪着做什么?你们本来就是出来玩的,合着该开心些。这样罢,璘儿和璃丫头就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你们就替我去陪好世子便是,帮了祖母的忙,这也是在尽孝!”      苏润璘听了苏老太太的吩咐,不禁开心起来,赶紧向苏老太太躬身作揖:“还是祖母怜惜孙儿,润璘在此谢过祖母关爱了!”      说罢便拉着润璃,带着许仁知和李清芬,跟着梁伯韬走出了包间的房门。苏润玥和苏润珎看着几个人的背影,暗自叹气,看了看坐在一旁,殷勤的给苏老太太斟茶的苏润珉,心里自是忿忿不平:你自己想做得圆滑,何苦拉上我们!      不说苏润玥和苏润珎这里怨气冲天,润璃却是快活得紧。      一行数人,苏润璘好似一只大灯泡走在梁伯韬和润璃中间,只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一味的缠着梁伯韬说些宫里京里的新鲜事情。梁伯韬口里应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说着话,可全副精神都在润璃身上,不时的瞥眼去看她。而不远处李清芬带着玉蝉和许仁知隔着两个人的身子远,不时的抬头互相看下,又迅速低了下去,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的甜。      嫣红绒黄看着自家少爷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再看那世子爷,一双眼睛就粘在自己姑娘身上,不由好笑。绒黄走上前去拉了拉苏润璘:“五少爷,我想去买几盏花灯,我们拿了去金明池放灯许愿,你眼光是最好的,帮奴婢去挑挑如何?”      苏润璘被绒黄一夸,早已飘飘然起来,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带着嫣红绒黄去了旁边的摊位上挑花灯,这边只余了黛青一个人在身后,葱翠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看着苏润璘被诳走,梁伯韬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伸出手悄悄的握住了身边润璃的小手,两只手交握,藏在润璃的衣袖里边,两个人心里都觉得有一种偷偷的欢喜,那感觉,既紧张又刺激。      元宵之夜街头人多,突然之间便有些挤挤攘攘,身后的人流猛的推了过来,梁伯韬赶紧把润璃护在怀里,不让别人碰到了她,顺便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那嘴唇的热度从她的额头一直传到了她的心里,润璃依在梁伯韬身边,心里很安定,一片祥和,看着眼前这世间,恬静而温润,真真是应了那句话:岁月静好。      “璃儿,你这些天别出府。”梁伯韬在她耳边低声说。      “为什么?”润璃思维迅速跳转:“难道是前日我们在镇国将军府跑马场遇到的那些北狄人……”      梁伯韬赞许的点了点头:“对,我怀疑他们是有所图谋,他们应该有一伙人,绝对不只有两个北狄人,现儿已经派青衣卫在彻查,恐怕这些天京城会不安定,你就别出府了,只怕万一遇上危险。”      润璃赖在他怀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从他肩头看过去,风雅楼的那一串串小红灯笼在风里摇摆,映在金明池里,水天一色般,突然便想到了杭州府西湖之畔的那座风雅楼,不由开口问:“你怎么也对经商感兴趣了?”      梁伯韬捏了捏她的手,哈哈一笑:“这风雅楼可不是我开的,只是挂了我的名字而已。”      “不是你?难道是……”润璃略一沉吟:“是四皇子开的,对吧?”      “我的璃儿真是冰雪聪明,什么话只要提个头儿,你就能猜着答案。”梁伯韬伸出一只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如你所料,是四皇子开的,只是借了我的名头。杭州府那风雅楼原是三皇子的暗哨,上次已经被清理了……”      “等等,等等!”润璃有些糊涂了,想到了那次杭州府风雅楼的大火——三皇子的暗哨?既然那风雅楼是三皇子的暗哨被清理了,为何四皇子又要在京城开一座名字取得一模一样的酒楼?      看着润璃疑惑的目光,梁伯韬得意的一笑:“这酒楼的名字是我取的!最开始他们拟了好几个名字给四皇子过目,我看了以后说不如就叫风雅楼,四皇子也觉得可行,所以这金明池畔才有了这风雅楼。”      梁伯韬的头发有几缕被润璃的发簪勾了出来,垂在润璃的鬓边,有点微微的痒,润璃帮他把头发拨到耳后,抬起头奇怪的问他:“既然三皇子的暗哨就是风雅楼酒楼,现在你办了个名字一样的,他会怎么想?”      “我们就是要让他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我们全知道。现在我就是要开这个风雅楼,他又能奈我其何?”梁伯韬满不在乎,握了握润璃的手:“你别担心,现在四皇子的势力和实力都比三皇子要强,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好的感觉浮上了润璃的心头,看着面前那个英气勃发,傲然俾睨的梁伯韬,她正色道:“梁伯韬,你可听说过满招损,谦受益这句话?永远不要把自己估计得过高,在储君之争这种大事上,尤其不能过于自信,说不定三皇子正在韬光养晦,只是你们太小看了他。历史上有很多教训,难道你就没有记在心里?”      梁伯韬看着润璃突然收敛了那副温柔的神情,换了一张严肃的面容,不由一怔:“璃儿,你的意思是?”      “既然三皇子有夺位之心,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你们用风雅楼来羞辱他,提醒他的失败,所以唯一的可能是,他现在是暗暗的培养自己的实力,而你们一味的骄傲自满,看不到他暗地里的动作,必然会吃大亏的。你和四皇子是绑在一起的,若是他失败了,那武靖侯府该何去何从?凡能成大事者,必不能存傲慢之心,只能虚怀若谷,一步一个脚印,而且要谨慎细致!”      梁伯韬默默的听着,不住的点头,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丝警戒,璃儿说的确实有道理,或者是自己太过放松?转念想到未央宫里的姑妈,心里又略微安定了些,姑妈是个细心的人,想必也不会像他这般大意。      突然,东边的天空被照得明晃晃的,熊熊的烈火吐着火舌直扑天际,身边的人流开始骚乱起来,身边全是纷沓的脚步声,杂杂乱乱似乎踏在人的心上。      “东门失火了!”有人大声惊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盗文网越来越勤快了,要看书一般是中午才更,今天上午就来盗文了,开心,赶紧换新内容 在这里做个调查,请大家配合下,我想问一个问题,希望大家能够回答…… 如果写现言的校园爱情,没有H,连亲吻的描写都很少,纯写现代校园的感情,但不是YY滴那种,很现实很现实,爱情和现实交织的那种现言小说,大家会追文咩? ☆、一片冰心在玉镯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菇凉们收好! 希望大家能回复偶钱一章作者有话说里面的问题,因为暑假快到了,偶要做些准备,O(∩_∩)O~不知道下一篇继续开古言还还开现言,因为现言是原来写了一部分的,已经有10多W存稿了,但是担心这种类型的文章发出来木有人看。 继续求收藏作者~\(≧▽≦)/~啦啦啦   大周仁和十九年元夜,灯火通彻,游人如织,然东城门却无故走水,众小民皆不得出路,互相踩踏,死者逾百人,伤者不知凡几。      这个元夜,史书上记下了这惨痛的一笔。      润璃虽然没有能见到东城门的惨状,因为他们当时正在金明池畔,乃是京城的中心地带,而她依然能感觉到那种混乱。      身边是奔跑的人群,脚步声听着杂乱无章,有那种纷至沓来的感觉。暗夜里,有人在大声呼喊着自己游伴的名字,还有人则嚎啕大哭着想往东城门那边去,却被人拦住,整个场面一片混乱,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边缘。      这时梁伯韬在她脸上迅速蜻蜓点水一般啄了下,低声说:“璃儿,我送你回风雅楼,然后我得去维持秩序,不能让事态扩展。”      润璃点了点头,梁伯韬转身招呼许仁知和李清芬一起回风雅楼,没走多远便见苏润璘在嫣红和绒黄的护卫下,狼狈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还提这几盏花灯。      “快走。”梁伯韬唤出出几个暗卫,奋力把他们送回了风雅楼,也不多说,转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站在那里看着梁伯韬的背影,润璃突然有了不舍和担心,原来心里有一个牵挂的人时,竟然会有了这种感觉,会提心吊胆,会依依眷恋。      李清芬在旁边看着润璃这模样,心里也明白了三分,挪过来一步,悄悄在她耳边说:“世子爷身手非凡,自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不必担心,我们进去罢,免得你祖母焦急。”      听她这般说,润璃突然才醒悟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转过头来又装上了苏润璘怀疑的眼神,勉强整了整心思,笑着说:“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你怎么站在门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苏润璘奇怪的盯着她:“妹妹,你方才在想什么?素日里你都不会是这表情的。”      “我在想着东城门失火,会不会有很多人受伤……”润璃只能随意编了一个借口。      听着润璃的解释,苏润璘点了点头:“是啊,肯定有不少人受伤。可是妹妹你也别想那么多,若是这时候你跑去东城门那边,不但不能救治别人,说不定你自己都会受伤,我们还是回包间去给祖母报个平安罢。”      一行人回到楼上包间,苏老太太见他们进来,拉着手紧张的看了半天,发现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祖孙几个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下边一片混乱,人来人往,大呼小叫,真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苏老太太感叹着说:“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了!这东城门是京城防固做得最好的,素日五城兵马司派去东城门的人手是最足的,今夜是元宵佳节,理应更是不会疏于防务,又怎么会失火呢?甚是蹊跷,想必是有人故意在捣乱。”      润璃在旁边听着,心里也是一惊,不由自主想到了跑马场后山上的北狄人,这次东城门失火,和他们有关系吗?      接下来几日,京城戒严,润璃也没有出府,就呆在苏府,每日去庆瑞堂向苏老太太请安,和几位苏府姐妹一起学规矩。      苏老太太这次请了皇太后身边回乡荣养的掌事姑姑来教她们,那姑姑姓顾,一张容长脸儿,眼睛不大,却闪着精明的光。      这次学规矩却不比原来在杭州府学规矩,原来的那位黄姑姑对她可是宽松,她爱学就学,不学也不勉强,而且无论什么规矩,她练习几遍,黄姑姑就说做得很好,三姑娘可以休息了——当然这都是看在苏三太太的面子上,可人家究竟还是看面子的!      这位顾姑姑却十分的不通情理,分明看得出来润璃是苏老太太最得宠的孙女儿,却也没有卖这分面子,拿着戒尺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教她们各种姿势和要注意的礼节,润璃若是没到位,那戒尺是绝对少不了的。      除了学规矩,顾姑姑还教她们《女四书》。      拿着那本久违了的《女四书》,润璃心里就颇不是滋味。自己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男女平等,来到大周却要极力的把自己贬低,低到只能靠着男子施舍才能活下去的那种位置,心里真是忿忿然,可却只能低眉顺眼的听着顾姑姑讲解——《女四书》虽然啰嗦,但归根到底就只有一个中心意思:以男子为天。只要你能领悟这个道理,那你就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行事处世那是错不了的。      “这个顾姑姑,真是的,拘着我们家姑娘学那些劳什子书做甚么?”葱翠趴在窗户上,看着里边顾姑姑教几位小姐学《女四书》,不由同情的说:“我们家姑娘那性格儿,怎么会受得了这一套。”      嫣红笑嘻嘻的说:“没事儿,我们家姑娘的本事好这呢,可以当面应承得好好的,转过背该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用得着你担心不成?”      葱翠想了想,点点头:“那倒也是。”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般,“扑哧”一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嫣红,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顾姑姑这名字,有点像布谷鸟在叫……”      嫣红凝神一想:咕咕咕……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就你这个贫嘴的丫头想得多!”      咕咕咕——布谷鸟一叫,春天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来了。      凌云园池塘边的金丝柳已经无声无息的抽出了小小的嫩芽,米粒般大小,星星点点的缀在那光秃秃的枝条上,让人一看就觉得充满了生机,池塘里的鱼儿也开始不时的蹿出水面看看外边的世界,在水面留下一圈圈波纹。      润璃带着几个丫鬟在湖边看鱼,今天顾姑姑家中有事,请假回去了,总算是得了一天轻松,可以好好的在园子里走走看看了。      正悠悠闲闲呆着,却见瑞云带着李清芬婷婷袅袅的往这边走过来,瞧见了润璃,瑞云行了个礼儿,脸上梨涡一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九小姐,鸿胪寺卿家李小姐来找你了,老太太叫我带她来凌云园。”      看着瑞云如花儿般的脸,润璃走上前去笑着说:“瑞云倒是越发美貌了,原来老太太这么会养人的,看来我还得搬去碧纱橱多住些日子才行。”      瑞云被润璃一说,脸上红了红 ,低着头说:“九小姐惯会取笑奴婢!奴婢将人带到了,这下可该回庆瑞堂复命去了。”说完转身离开,那纤浓合度的身材让嫣红她们在一旁看得啧啧称羡:   “这瑞云姐姐真不像个做丫鬟的,那品格儿,那通身的气派,换了身衣裳,保准就是个千金大小姐!”      润璃也若有所思的看着瑞云的背影,心里感觉这瑞云真是有点来历的,否则苏老太太不会如此对她优渥,而且她虽然做着丫鬟的事情,可那全身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全然不是丫鬟的气质。      这时李清芬带着玉蝉玉坠并金妈妈走了上来,拉住了润璃的手:“在看什么呢?”      “啊,我看瑞云那丫鬟,越发长得动人 。”      李清芬也回头看了看那纤细的背影,点点头道:“若不是穿着苏府丫鬟的衣服,我都会以为她是苏府的小姐呢。”说完伸出两只手给润璃看:“你瞧瞧。”      润璃低头看了看李清芬的手腕,上边带了两只玉镯,一只是苏老太太送的老玉镯子,一只却是粉嫩的芙蓉玉镯,这两只镯子,一只颜色沉沉,显出无限悠远的底蕴,让人看了就知道它不是凡品,而另一只却是娇俏可爱,虽然看得出来不是特别值钱,但那抹浅浅的粉色却叫人看着心里舒服。      两只手并在一起,这两只镯子也凑在了一处,那颜色一沉一浮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了?”润璃奇怪的看着李清芬:“这老玉镯子是我祖母送你的,这芙蓉玉的呢?”看着李清芬的脸飞起了一片红晕,渐渐红到了耳朵根子处,恍然大悟:“难道是我表哥送你的?”      李清芬咬着嘴唇,羞涩的点点头:“这是早几日他托人转交给我的。”      ——托人,转交?这京城李清芬除了自己,还有什么熟人不成?润璃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她:“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说清楚罢,我那表兄和你,在京城还认识旁人?托人?撒谎也不先打打腹稿!”      被润璃一语识破,李清芬更是尴尬,拉着润璃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细声说:“元宵节那晚,他约我第二日去金玉堂见面,我舅母管得严,没办法出去,只能花钱打点了角门的婆子,让玉蝉代我去了。这镯子便是他在金玉堂买下送给我的,他叫玉蝉传话说,这镯子虽然便宜,但也是他一片心意,日后他有了出息,定然会淘澄出好东西给我。”      听着李清芬的话,润璃不由惊奇的张大了嘴巴,谁说古人保守的?这两个人就已经越过自己这个红娘,私下会面去了!许仁知倒也是个头脑灵活的,知道自己没钱买不了好东西,就提前许下承诺,叫李清芬听着心里也欢喜。      李清芬看着润璃这模样,不禁也觉得自己唐突,羞涩的转过脸,小声的说:“润璃,你别看不起我,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母亲在家里说不起话,父亲又不会管我,现儿住在外祖父家中,虽说外祖母对我和气,可几位舅母都是白着眼儿看我的,若是我自己不给自己打算,那……”      润璃听得她说得心酸,赶紧握住她的手:“清芬,我没这个意思,你别自己想多了。我只是在想我那表兄若是高中,如约来娶你倒是一件上好的事情,可若是他今年春闱未能金榜题名,难道你要等他三年?今年你可十四了,三年以后便是十七,你母亲该已经帮你定好人家了。”      听到这话,李清芬也是心乱如麻。本来只是看着许仁知是个夫婿的人选,接触几次以后,倒也对他有些上心了,可现在润璃说的又是实情,一想到若是他不能高中,自己前途未卜,难过得要流出泪来。      “姑娘,你别难过,我看那许家公子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定然能高中。”站在李清芬身边的玉蝉安慰着她:“去年会试他不是考了解元吗?这次春闱,不说中状元,就是中了进士,老爷太太定然也会同意的。”      李清芬听着玉蝉说得在理,也转忧为喜,想了想,她眼神坚定的对润璃说:“我原本没有想过他会落榜,今日你提出来,倒也是我欠考虑了。只是我已经收下了他的镯子,这份心意也就不会变,若是他今年落榜,我等他三年又如何?若是父亲母亲逼我,大不了剪了头发去做姑子!”   玉蝉听李清芬这般说,唬得脸上都变了颜色:“姑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好好儿的,说什么去做姑子!”      润璃伸出手去,帮李清芬拂去肩膀上一片落叶,摇了摇头道:“清芬,你只顾自己的性子,却不想想你母亲?她一心一意记挂着的是你和你兄长能过上好日子,你怎能如此让她失望?若是我表哥今年未能高中,那你可以和你母亲说好,等他三年,你母亲素来疼惜你,想必会答应。”      李清芬怅然若失的站在池塘边上,一脸的茫然,看得润璃心里一阵发痛。这时身后的葱翠快言快语的说:“姑娘,你们真真是杞人忧天!表少爷的文才,是老爷都夸赞的,哪有不中之理?李姑娘就安安心心等着听好消息罢,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润璃握住李清芬的手,把她往含芳小筑里带:“我也不过是多嘴说了句,却没由得让你伤心了,你就怨我好了——我哥哥最近从外边帮我淘澄了一套好书,给你瞧瞧去。”      李清芬今日来找润璃,原是想着和她去外院看望许仁知的,却不料被润璃的问题弄得心烦意乱,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只是怏怏的和润璃呆在含芳小筑闲谈了半日,便无精打采的自己回外祖父府上去了。      润璃看着李清芬那清瘦单薄的背影,心里有些怅惘,这个原本心地善良,纯真如一张白纸的女孩子,慢慢的被现实逼到了一个角落,没有人可以帮助她,只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在抗争,为自己争取一点点小小幸福,真希望她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走马扬鞭春风斜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问滴问题,木有一个菇凉回答偶,桑心了,~~~~(>_<)~~~~ ,明白了,校园言情文是木有市场的……   顾姑姑第二天便回来了,苏老太太差人把她喊进庆瑞堂,详细问了下几个孙女的情况。      “五小姐性子急躁,不是太受教,可能是大夫人宠溺了些,还需仔细打磨。”顾姑姑望着苏老太太的脸,极力用着恰当的措辞:“六小姐温柔懂事,只是有点不灵活,但却这并无大碍,这种性格反而有时更得婆母喜欢,只需配上几个灵活的丫鬟做陪嫁,在一旁提点着些便可以了,我看她身边那个宝珑丫头倒是个不错的。”      苏老太太伸出手拿起茶盅,眼皮儿不搭的问:“那七小姐八小姐我心中有数,你说说九小姐和十小姐罢。”      “九小姐极为聪颖,自有个性,只是心中似乎对《女四书》颇有不同见解,学起规矩来一教就会,但看她仿佛全不在意。”顾姑姑沉吟着说:“我是愧对老太君了,没办法能让九小姐从内到外变成真正的大家闺秀,她的外表看上去倒是符合,可心里,我感觉是没有一条够得着边儿的。”      听着顾姑姑的话,苏老太太不怒反笑:“我自己的孙女我知道,你不必自责,任她去罢!只是我家那个小十,你可得好好帮我拘着她,杀杀她的锐气!”      顾姑姑抬起头来,望着苏老太太的眼睛,很郑重其事的说:“老太君,有句话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说,十小姐身上有戾气,若不再将她往正路上引着,以后她定不得善终,甚至可能还会祸害苏府!”      苏老太太被顾姑姑这句话惊得眼睛前面一阵发花,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那就拜托顾姑姑了,无论用什么法子,请好好帮我调教着她,决不能让她走到那一步上边去。”      看着苏老太太郑重其事的模样,顾姑姑站了起来,深施一礼:“绝不敢有负老太君重托。”   顾姑姑走了以后,苏老太太由瑞云扶着走出了庆瑞堂。      早春的明媚已经显而易见,晨雾朦胧,流霜未去,但那初升的太阳已经隐隐约约的在云层后透出了一丝光亮,而光亮旁边却有一道微微发暗的黑影,似乎想反噬着那团温暖。中庭那两棵香樟树簌簌的随着晨风摇曳着身躯,不时飘落两片油光发亮的绿叶,落在灰褐色的地面上,特别打眼。苏老太太盯着那落叶看了一会,握紧了瑞云的手:“瑞云,你说说看,苏府这繁盛之景难道都不能维持百年?”      瑞云在一旁低声说:“老太太,这繁华盛景可不是想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是谁也说不定的,奴婢幼年遭受家变,却是早就了解这个理儿。”      苏老太太听到这回复却是一愣,呆呆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决然的点点头道:“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我却信人定胜天,无论如何,总得防患于未然,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就不能发生,我自该想些法子才是。”      过了几日,润璃便得了瑞云的传话,顾姑姑说她的规矩和《女四书》都学得不错,老太太说以后她不必再去和姐妹们一起学规矩了。      葱翠听得这个喜讯,抚掌大乐:“这顾姑姑倒是一个识时务的!”      嫣红拍了她一掌:“瞧你给乐的,还不赶紧去帮姑娘收拾药圃?开春了,刚刚好种点东西。”      “没问题,只要不陪着姑娘去听那劳什子的《女四书》,要我做什么都行!”葱翠兴致勃勃的挽起衣袖,拉着黛青就往后院走,品蓝也追了过去,软软的声音在后边追着喊:“等等我,葱翠姐姐,也带着我去玩儿!”      看着大丫鬟小丫鬟其乐融融的样子,润璃也很是开心,活着,最难得的就是快乐,不管是什么样的快乐,只要快乐就好。      葱翠黛青刚刚带着品蓝扛了药锄往后院去了没多久,许允馨就如一团旋风般卷进了苏太傅府:“苏九,你可真没意思,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来振国将军府找我!”一见面她就皱眉嗔怪起来。      苏老太太呵呵笑着帮润璃开脱:“许小姐可别见怪,是我拘着她在家学规矩呢。这么大的人了,再不学点规矩,怕出阁以后被婆家嫌弃。”      听了苏老太太这话,许允馨左右打量了下润璃,拉着她的手道:“瞧你这模样都是不合规矩的,那我真的就野得像只猴儿,合着该嫁不出去了!”说完笑着对苏老太太说:“老太君,你可别故意编着话来教训我,要知道我最害怕长辈说我没规矩!”      苏老太太看着许允馨活泼大方,心知她是和自己开玩笑,也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堆:“许小姐生性直率,童真可爱,怎么会是没规矩呢。”      许允馨听着连连点头:“老太君说得是,我也觉得自己什么都好,做什么事情都是有规矩的。今日我来苏府,是想求老太君一件事情。”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想让我放了璃丫头和你一道出府去,对不对?”看着许允馨那急冲冲的模样,苏老太太自然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啊呀呀,老太君可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许允馨扑了过去,拉着苏老太太一只手撒娇道:“小六这次来确实是为了这事情来的,求老太君开恩,准了小六的要求罢。”      旁边瑞云看着许允馨那副猴急的样子,不由拿着手帕子掩嘴一笑:“许小姐,你再用力摇两下,我们家老太太的胳膊指不住会被你摇了下来呢,你快住手罢!”      苏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和昔日自己做姑娘时候竟有几分相似的性子,不由心有戚戚,笑着点头道:“你来我们苏府还会有别的什么事情?不就是想拖着璃丫头出去的?准了罢,免得说我这把老骨头不体恤你们年轻姑娘,成天拘着璃丫头在面前陪着自己打发日子!”      “老太君,你是我见过的最开明最和蔼最慈祥的长辈!”得了放行牌子,许允馨开心得不行,一顶又一顶高帽子捧了过去,苏老太太也笑眯眯的接受了。      “苏九,我们换男装溜出去。”出了庆瑞堂,许允馨就让润璃带她去含芳小筑换衣服。      “怎么了?要去哪里?还换男装?”润璃甚是奇怪,许允馨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竟然还要换男装,她准备带自己去哪里?      “咳咳咳,你管那么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许允馨的脸上突然有点粉色,粉得很不自然的那种。      “许小六,你该不是想带我去逛青楼吧?”润璃大惊失色,以前看过的小说里经常有女主去逛青楼的情节,自己总觉得很难理解,为什么一定想去青楼看看?那里面不就是很多穿得少得女人和一群色迷迷的男人吗?现在难道许小六也对这个青楼有好奇心?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有那么无聊吗?”许允馨伸出手敲了一下润璃的头:“姑娘我会幼稚得想去看那些不穿衣服的女人嘛?”      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听到许允馨和润璃的这些话,一个个羞涩得低下头去,心里都默默的在想:自己主子遇到了一个满嘴胡说八道的,现儿更是胡言乱语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还要换男装?”      “你就别管了,换上男装跟我出去,保准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不是你想象里的风月之地。”许允馨拉了润璃的手,一阵风般卷去了含芳小筑,换了衣服,两人带着几个丫鬟出门了——身后几个丫鬟,也被迫穿上了男装,但一个个缩手缩脚的,显得很阴柔,不如许允馨和润璃洒脱,她们俩穿着男装,抬头挺胸,看上去倒也是两个翩翩浊世公子。      出得门来,两人没有坐轿子,骑了马缓缓的在街道上走着。      “苏九,你真聪明,才学了一次骑马就能在马背上坐得稳当了。”许允馨看了看旁边的润璃,面露赞许之色:“是不是像我们这种人会特别聪明?”      “你就别自吹自擂了,老实说罢,你准把我带到哪里去?”润璃看着许允馨扯东扯西的,有点不像她素日爽快的风格,心生疑虑。      “今天是哪一日,你可知道?”许允馨冲她一挤眼。      “二月初八。”这个她倒是知道,因为前日是苏润珉及笄之日,二月初五。      “二月初九便是春闱开考之期,十二、十五,分三场考试,每场三天。你想不想去看看这春闱盛景呀?”许允馨笑眯眯的望着她:“这可相当于我们的高考呢。”      被许允馨一说,润璃也来了兴趣:“行,咱们去瞧瞧。”      打马扬鞭,两人来到礼部贡院门口。      因为明日春闱开科,现在门口全是来自各地的举子,有的带着书童,长随,还来不及找住宿的地方就直奔贡院街这里来了,身上还背着行囊,一副匆忙的神色;有的则是悠悠闲闲的在贡院外闲逛,到处打量;还有的则三三两两的在谈论着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是说会试是在省府贡院考吗?怎么都跑京城来了?”润璃很是奇怪,她依稀记得前世课本里说科举的时候有乡试、会试和殿试三种,因为对历史不是太感兴趣,她就自动理解为:乡试——市级考试,会试——省级考试,殿试——国家级考试。      “大周会试可在省府参考,也可以来京城贡院,因为二月份会试完毕,三月出榜,四月就要殿试,一些偏远地方的恐怕赶不上,所以很多都直接来京城参加会试,住到放榜,若是中了贡士就继续住下去,等着殿试之日;若是没中,便可以打道回府了。”许允馨侃侃而谈,看起来对大周朝政时局都很有研究。      润璃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表哥许仁知,不知道他今日可也来贡院这边提前看考场了?想到这里,扬起头在人群里四处搜索。      “你在找人?找谁呢?”许允馨也到处望了望。      “我找我表哥,他也是今年上京赴考的举子,不知道现儿在不在?”      “我还以为你在找你堂兄呢,原来你还有一个表哥也要参加这次春闱啊!”许允馨也在四处打量。      “堂兄?”润璃微微一愣,便想起了苏润璋,心中蓦然一动——难道许允馨看上了自己的四堂兄?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许仁知被扔到了脑后,她伸出一只手拉了拉许允馨:“喂喂喂,许小六,你是不是看上了苏润璋?”      “咳咳咳……”许允馨没料到润璃由此一问,突然被她这句话给呛到,惊天动地般咳嗽起来,咳得脖子都红了,弄得旁边的人都把视线投射了过来。      “到底是不是?你别装淑女,扮羞涩,你的底子我又不是不知道。”润璃不依不饶的追问,有点意思,许允馨说不定还能变成自己的堂嫂呢,不错不错,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许允馨配苏润璋可是绰绰有余,苏大夫人该烧高香了。      许允馨的娇嗔的打了润璃一下:“你要死啊,这么多人的地方你害我出丑!”说完翻身下马,顺便拉了拉润璃手里的缰绳:“你也下马吧,别人都在盯着我们看呢,被看出是女扮男装那可不太好了。”      润璃依言下了马,挽住她的手道:“快和我说说,到底是不是?”      “是就是啦,你这么追着问多不好意思?”许允馨笑眯眯的望着润璃:“承认了又如何?我身上又不会掉一块肉!”      “那我堂兄呢?他有没有送什么定情信物给你呀?”八卦因子发生了作用,润璃开始从更深层面挖掘最新八卦。      “你堂兄是个呆子,他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许允馨找到了诉苦的对象,开始向润璃大倒苦水:“自从那次跑马场遛马遇到北狄人,我和你堂兄,还有我表兄就开始在京城搜寻线索,正月十五东城门走水,很多痕迹都表明和北狄人有莫大的关系。我和你堂兄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他很聪明,也没有世家子弟那种浮夸之气,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他好像一心一意只关注他的护卫工作,只知道温书,根本没有回应!”      润璃心里突然闪过那日苏润璋黯然离去的身影,那般萧索,雪地上那个长长的影子,踽踽独行,而苏润璘的书房内,温暖如春。他还在为李清芬的事情心里难受吗?是不是心里曾经装着一个人,再去接受别人就会很困难?但是他和李清芬只见过两次面——不该是这样罢?或者只是他还未开情窦吧?      “那你准备怎么办?”润璃看着许允馨那忿忿然的脸:“难道你准备放弃?”      “放弃?”许允馨哈哈一笑:“我会那么轻易放弃吗?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对得上眼的,怎么就能轻易把他放弃?苏九,你瞧着罢,我会把他追到手的!”       ☆、闹意气裂痕乍现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章更新送上,菇凉们收好啦   从贡院的屋顶往上斜着看过去,明黄琉璃瓦的一角映着的天空看上去很蓝,有一种纯净透明的感觉,空中不时缓缓的飘过几缕流云,在碧蓝的天空拖出了隐隐约约的尾线,就如少女缱绻的情思蔓延开来的那抹温柔,一点点的,淡入人的心里。      许允馨叫两个丫鬟牵了马在贡院侧面等着,自己拖了润璃的手就横冲直撞的在那些考生中穿梭,两只眼睛不住的张望。      “你在找什么?”润璃奇怪的问:“你和我堂兄约好了吗?”      许允馨摇了摇头:“未曾有约,只是昨日他说今日上午会来贡院看看,我想是不是有这个缘分遇到他,若是遇上了,那我就更有信心了,他迟早跑不出我的手心去!”      润璃吃吃一笑:“你以为自己是如来佛?孙猴子本领再大,也翻不出你的五指山?”      许允馨听着润璃如此说,甚是得意的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儿,他苏润璋被我许小六盯上,那必然无处可逃!”说到这里,许允馨突然停住了话头,兴奋的握了握润璃的手:“你瞧你瞧,在那里,在那里!”      润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了苏润璋。      他修长的身姿站在那里如青松般挺拔,不知道是不是练武的人都会有那样的飒爽的气质,润璃认真的看了下苏润璋的模样,这才觉得他其实长得还不错,也算是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但那英气里又有一种书卷味,文质彬彬的模样。      苏润璋身边还站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她认识的,一个便是很久未见的梁伯韬,一个是许仁知。      许允馨拉着润璃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等及走到面前,向梁伯韬苏润璋等人一拱手:“几位公子请了,请问诸位都是来应考的举子么?”      听到许允馨的问话,几个人都调转目光看了过来,梁伯韬看了看许允馨,又看了看润璃,皱起眉头又看了看,突然一展眉,伸出手就在许允馨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下:“好久未见啊,许公子!今日你怎么把苏公子也带到这里来了?”      许允馨见表兄认出了自己,嘻嘻一笑:“我想来见识下春闱,所以喊了苏公子陪我过来。”      站在一旁的苏润璋这时也认出了润璃和许允馨,看着润璃穿着儒衫,站在那里倒也像个公子哥儿,不由抚掌大笑:“九弟,你越发调皮了。”      润璃一阵发窘,推了推许允馨道:“还不想许小六出的鬼主意。”      苏润璋正色看了看许允馨,这才点头说:“许小姐的扮相可比你要像样多了。”      直到这时,许仁知才愣愣的发问:“你是润璃表妹?”      许允馨端详了一下那傻呆呆的许仁知,洋洋得意的对润璃说:“苏九,下次我们就这样出来,这个也是你兄长?看起来他眼睛不太好,一直都没有认出你来。”      旁边还站了两个人,见他们言谈甚欢,拱手道:“既然苏兄许兄遇到了自家兄弟,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春闱过后挑个时间再聚。”说罢两人便转身联袂而去。      “那是什么人?”许允馨好奇的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身影:“你们是同门?”      “不是,他们俩和许兄一样,都是会试的解元,所以我便拉他们说了会子话。”梁伯韬也望了望那边:“这两人里边有一个灵活通透,堪称可造之材。”      许允馨恍然大悟的伸出了四只手指:“表兄,你可真厉害,为着这个,提前来摸底细了!”转眼看了看苏润璋,许允馨拉住了梁伯韬的衣袖晃了晃:“你看看,旁边的苏润璋可是大才,你竟然看不见?”      梁伯韬眼睛只看着站在一旁的润璃,哪有心思理会表妹说的话,只是敷衍着说:“他早就被网罗了,不用你说了。”      而润璃这时正在忙着和许仁知说话,也没空往这边看。许仁知两只眼睛里全是希冀的看着她小声的说:“润璃表妹,可否是清芬托你……”      见着许仁知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润璃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原来古今中外,只要是坠入爱河里的男女都会变成傻子,看许仁知这副样子,哪还是去年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许仁知?自己得赶紧说两句话让他定定心。      “清芬不能出府,她希望我替她对你说,务必专心赴考,你十八年书不能白读,十八年岁月不能浪费,什么都不用想,好好撑过这些天,一切等以后再说。”      听到润璃这些话,许仁知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若有所思的对润璃说:“表妹,帮我告诉清芬,我定不会辜负她。”      润璃微笑着点点头,这边梁伯韬看着他们在一旁小声说话,却是心头似乎烧着一把火,也没有去想许仁知是润璃的表兄,猛的一个大步跨了过来,挡在润璃和许仁知中间,很不愉快的盯着她:“苏小姐,看来你女扮男装玩得很开心,但是你可别把自己真当成男子了,说话行事该有个度罢。”      润璃看着梁伯韬面色不豫,心里一转就知道了原因。      不就是看见自己和许仁知说话了吗?这人怎么如此小心眼,自己和表哥说话都摆出一副这样的臭脸色来,若是自己就这么忍气吞声的随便他拿捏着,那以后还有的是受气的时候呢。想到这里,润璃也不说话,看了梁伯韬一眼,默默转身往贡院外边走去。      许允馨看到润璃往外边走,也丢下苏润璋跟了过去:“喂喂喂,苏九,你又怎么了?”回头看看梁伯韬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恍然大悟:“啊,喂,你和我表兄……”      “我和你表兄什么都没有!”润璃忿忿道:“小气鬼,我和表兄说句话就拿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      “呜哇,你比我的手脚还快,我表哥这样一个大好青年就被你霸占了。”许允馨笑着挠了她一下:“说实在话,我那表哥可真是不错,你可得看紧了。”      “谁爱要就拿去。”润璃嘟囔了一句:“才没见过那样小气的人。”      许允馨白了她一眼:“真枉费你两世为人,他那是吃醋了好不好?人家一个纯情小青年,这是正常反应,你非得做出这一副傲娇的模样去折腾人家,瞧,都跟上来了……”回头瞄了一下,又吃吃的笑起来:“我那表哥原来可是京城贵女的杀手,现儿竟然跟个呆子一般,我算是见识到了!”      润璃也不接话,默默的和许允馨走出了贡院,从丫鬟们手里拿过缰绳,准备翻身上马,带着丫鬟们回苏府。      “哎,苏九,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这么回去?我请你吃饭去,新开的风雅楼,去不去?”许允馨一把拉住了她的缰绳,笑着对她挑了挑眉毛。      风雅楼?润璃一愣,神思便飞回到了元宵之夜,那一片混乱之中,身边的人大呼小叫着,都在疯狂的乱跑,梁伯韬把她小心翼翼的藏在怀里,护送着她回到风雅楼,心里突突的一热。悄悄转了转头,用眼角看到梁伯韬傻乎乎的跟在离自己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呆呆的望着他,又觉得心中一酸。      肩头突然搭过来一只手,转脸一看,许允馨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哟,又舍不得了?别管我那呆子表兄了,我们去风雅楼吃大餐去,我请客。”      也不等她说同意,许允馨就翻身上马,一脸灿烂的笑容:“嫣红绒黄,咱们去风雅楼,看你们家小姐跟不跟上来。”说完这话又朝那边挤挤眼,大声喊:“表哥,我和苏九去风雅楼吃饭,你要是诚心就快来买单!”      润璃听着许允馨这般大呼小叫,贡院前边的人都调转视线在看着她们,不由脸上一窘,也翻身上马,跟着许允馨往金明池那边去了。这边梁伯韬本是呆呆站在那里,听着许允馨临走之前丢下的话,也醒悟过来,拉了苏润璋和许仁知就跟了过去。      午膳吃得食不知味,尽管有许允馨在一旁不停的找苏润璋说话活跃气氛,梁伯韬和润璃却始终很少开口说话。润璃只有在被问到的时候才答上几句“嗯嗯啊啊”,而梁伯韬则很小心翼翼的在旁边看着润璃,眼睛里充满了讨好的神色。      饭桌上的沉闷气氛是任凭谁都能看出来的,许仁知匆匆吃过饭以后就告辞了,许允馨看了看身边的那两个闹别扭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只能左看看右瞧瞧,尴尬的轻轻咳嗽了一声:“苏九,吃过饭以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润璃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回府便是了,还能去做什么?”      “那……让我表哥送你回府?”许允馨斜睨着旁边魂不守舍的梁伯韬,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这让梁伯韬惊跳了起来:“小六,怎么了?”      “我问你要不要送苏九回府!”小动作被梁伯韬给揭穿,许允馨脸上有挂不住的薄薄怒气:“你今天怎么了?都不似平日那边聪明伶俐,呆子一般!苏润璋,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苏润璋本在旁边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没提防被许允馨突然点到名字,也吃了一惊,期期艾艾的说:“我想去书肆那边买一套好一点的文房四宝。”      “好哇好哇,我陪你去,我可是最会挑东西,又特别会和老板磨价格的。”许允馨兴致勃勃的站起来:“走罢,我表兄送润璃回去,难道你还不放心?怕我表哥把你堂妹拐了去?”      可不就会拐了去?苏润璋心里暗暗腹诽,一想到自己的亲妹子苏润玧,心里头又难过起来,可怜她从小开始就跟在梁伯韬身后到处跑,长大以后一腔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做梦都想嫁给梁伯韬。却不曾想去年下了一次江南,自己的堂妹就不动声色的把梁伯韬一颗心掳了去,他在一旁看着梁伯韬和润璃,心里为自己的亲妹子不值,可又丝毫没有办法。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或许和时间相处长短没关系,只和相互的感觉有关,梁伯韬喜欢上润璃,他也无话可说,只能为苏润玧长叹一声,叹息她芳心错投罢了。      许允馨在一旁看着苏润璋那怅怅然的模样,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大步走到包间门口,“哗”的一声拉开门:“你到底走不走,苏润璋?怎么磨磨蹭蹭的,就像个娘儿们似的。”      被许允馨的话一激,苏润璋猛的站了起来:“走就走,早就知道你捣乱的水平了,我可不怕你,许小姐。”      “叫我许小六,别喊许小姐!”许允馨回头一笑:“我也不喊你苏润璋了,喊你苏小四,听着很不错!”      “你……”苏润璋语塞,快步跟了上去。      人都走了,只余下梁伯韬和润璃,嫣红和绒黄垂手在包间外边站着,谁也不敢靠近,可也不敢走远。      “璃儿,你生气了?”梁伯韬偷眼望了望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半天不吭声的润璃,心里有些内疚,可脑海里却浮现出她和许仁知巧笑嫣然的那场景来。      “我没生气,我怎么敢对武靖侯世子生气呢?我也不用你送我回去,我自己带了丫鬟出来,和她们一起回去便是了,世子您好好歇着罢。”      说完这话,润璃便站起身来,也不看梁伯韬,转身就往外边走。      梁伯韬一着急,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璃儿,还说你不生气?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对我冷淡了?”      “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原因?贡院面前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说?你分明知道许仁知只是我的表哥,我也只是在那里和他说关于这次春闱的事情而已。”润璃抬起头来盯住他的眼睛:“既然在一起,就该互相信任,若是你看到我和我表哥说话都觉得怀疑,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照在润璃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被金灿灿的阳光映着,似乎有滟潋的波光,梁伯韬着迷的看着眼前的润璃,觉得她认真的神情让他很动心:“璃儿,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不是好像,而是事实如此。有人对我说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我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呢?”润璃微笑着问他。      “谁在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梁伯韬怒气冲冲的说:“是谁说的?竟敢在背后把小爷说得如此不堪!”      润璃看着梁伯韬愤慨的表情,不由觉得好像,虽然已是十七岁的少年,可他那模样儿却依然青涩,一听到自己说的假设句,竟然就当真了,还暴跳了起来。    ☆、理还乱心事纷呈   “你且安静的听着我说,方才我说的,只是假设而已。”润璃清了清嗓子:“若是那人在我面前说得振振有词,还能拿出证据来,你说我该不该相信他?”      “信他做甚?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我心里只有璃儿一个人。”梁伯韬听到说只是假设,松了一口气,咧嘴一笑:“璃儿,你跟着许小六学坏了,竟然来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两个人之间应当互相信任。方才你看着我和表哥说话,就给我甩脸子,那你有没有信任我?再说我也想告诉你,我们彼此要学会信任对方,而且还要尊重对方。”      “尊重对方?”梁伯韬茫然的看着润璃:“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梁伯韬,很直白的说就是我不只会和你一个人说话,我也不是你的一个附属品,请给我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能有属于自己的自由。”润璃很诚挚的看着梁伯韬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能不能让他理解,毕竟大周朝的传统思想里还是男尊女卑,若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超出太多,恐怕梁伯韬也无法接受。      “属于你自己的自由?那就是说你可以随便和别的男子谈笑?”梁伯韬怒气冲冲的说:“那怎么行?你只能和我一个说话!”      “请问你是不是只和我一个人说话,绝不会和别的女子说话呢?”润璃心平气和的反问他,眼前闪过苏润玧,明珠郡主,苏润珉,苏润珏等人的身影,手不由自主攥成了小拳头,藏在衣袖下,微微发抖。      “我……”梁伯韬一时不能理直气壮的回答润璃的问题,摸了摸头,呆呆的看着润璃:“不可能一句话都不和她们说啊?有时候场面上的话也是要说的。”      “那我也是一样。”润璃朝他微微一笑:“你自己好好去想想罢,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我再和你说话。你只消记得我许过了承诺,心自然不会改变,但你要好好去想想我方才说的我,我们之间要信任,要尊重。”      说完这些,也不管梁伯韬的神情,丢下他一个人在包间,招呼了润璃和绒黄,主仆三人直接回了苏府。      梁伯韬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润璃的背影,心里想着她刚刚说的话:信任?尊重?这些词听起来都那么新鲜,他一时之间觉得很难想清楚。不如回家去精心想一想?甩了甩头,梁伯韬大步走下楼,正想回侯府,掌柜的在柜台上大声吆喝:“这位客官,可是要结账?”      风雅楼虽是四皇子和梁伯韬在暗中操纵,可这事情做得隐秘是最好不过的了,于是梁伯韬叫暗云伪造了一个商贾的身份,风雅楼挂上了他的名字,明面上大家都不知道武靖侯世子竟然就是幕后金主,所以掌柜的也只能装成不认识他的模样喊住他,一边拿出算盘噼噼啪啪打了一阵,一边低声说:“四皇子请世子爷即刻进宫。”      梁伯韬一挑眉:“何事?”      “属下也不知道,世子爷去了便知。”随即,掌柜的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大声说:“谢这为客官打赏,您好走嘞,小二好生送客……”掌柜的声音洪亮悠长,站在一边的小二赶紧走了过来,点头哈腰的把梁伯韬送到门口:“这位爷,常来风雅楼啊!”      梁伯韬淡淡一笑,没想到暗云做起生意来也是一把好手,风雅楼开业一个月,每天都是客满,包间都需预订。酒楼茶馆是最能搜集消息的地方,风雅楼又因为档次较高,是一些达官贵人宴客的首选地,所以更能探知一些朝堂的走向,但是除了能探听信息,还能赚到银子,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许允炆背着手在祈玉宫里走来走去,直到听到梁伯韬的脚步声这才停了下来。      “虞城,刚刚暗卫来报,又在城北抓了两个北狄人。”许允炆的眉头皱在一起:“最近频频有北狄人出没,我们也查了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得到线索,你如何看?”      梁伯韬找了条椅子坐了下来,接过内侍呈过来的茶盅:“我推断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北狄派人来打探我大周虚实,或者他们有意再入岐山。”      “三年前,镇国将军便把他们打退,北狄人从岐山那边撤退了八百里,族人死亡重大,国立大受打击,才过三年,难道他们就休养生息足够,起了再窥中原之心?”许允炆的手紧紧的握住了茶盅:“狼子野心,蛮夷异族,果然其心必异!”      “据派在北狄的暗卫传回来的消息,北狄国力现在暂时还不能再大举侵犯我大周,只能在边境上闹些小打小闹,但这三年北狄君王改善了一系列的政令,民心慢慢收了拢来,而且国库正日益丰盈。”梁伯韬慢慢喝了一口茶:“更可怕的是北狄人现在大量出现在京城,已经深入到我大周腹地,想来他们必有图谋。”      “那就是你刚刚说的那第二种可能性?”      “对,第二种可能性就是北狄人和我大周某些人勾结在一起。”梁伯韬轻声说:“例如,魏国公府。”      许允炆郑重的点点头:“极是!我也是有此猜测,年后父皇已经安排我和三哥一起跟着中书省平章政事熟悉政务,看起来是有意在我们之间做选择了,长乐宫身后站着只有魏国公府,而我母后则有你们武靖侯府和镇国将军府支持,自然实力要雄厚,现在长乐宫和母后都在打着徐国公府的算盘,可现在的徐国公着实油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态度。”      梁伯韬同情的看了看许允炆,这位表兄看起来既紧张又略带疲惫。天下之争莫过于皇室内部争夺皇位,若是没那份心思倒也罢了,也可以做着那闲散王爷,或者像瑞王那样站好队伍,适当的表下忠心,还能安然无恙。可若是有那夺储之心,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否则一个不小心便会输得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表兄,你也不必如此着急。现在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千勿贸然出击,我在北狄布下的暗线这些日子陆续送了些消息过来,倒也还未见又特别的举动。现在我就去那边看看,亲自审问那两个北狄人,看看能在他们嘴里撬出些什么来。”      刚刚说到这里,就见门外一道身影闪过,梁伯韬眼见瞥见,飞身奔了出去,眨眼功夫就拎了一个红衣女子进来,摔在地上:“你是何人?为何在祈玉宫外边鬼鬼祟祟?”      那红衣女子被梁伯韬掼在地上掼得生疼,嘤嘤哭泣起来:“四殿下,奴婢只是想来问问今日晚膳是在祈玉宫用还是去未央宫陪皇后娘娘用,奴婢……”说到这里,头抬了起来,眼睛里满是盈盈泪水,悄悄地给许允炆送了个秋波。      被那个红衣女子的眼风扫到,许允炆有点不自在:“落琼,你就在自己房间里用晚膳吧,今晚我去陪母后,不到你那里去了。”      “是。”那个叫落琼的红衣女子爬起来,施了一礼,款款走了出去。      “她是?”梁伯韬瞪着许允炆道:“为何你竟然包容她?胆敢在门外偷听,该好好惩罚才是,怎么就这样放走她了?”      许允炆脸色有点不自在:“这是母后年前给我指的屋里人,你虽来过几次,但都没有遇到过她,所以不认识。她不是奸细,这个你可以放心。”      听到许允炆提到屋里人,梁伯韬就想到了贴身丫鬟绿萼,那一日她在自己面前娇羞无限的说是母亲指给自己的屋里人时,他没有一点动心,相反有些厌恶,可看着许允炆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反感,难道他就不想想未来皇子妃的感受?      “表兄,你和那个屋里人……”梁伯韬迟疑着开口了:“难道你在她屋里过夜?”      许允炆没料想梁伯韬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脸上突然一红:“偶尔会去。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我在想以后我的表嫂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梁伯韬皱眉深思:“若是因为这个屋里人两个人失了和气,那又该如何?”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若是她不能容得下侧妃孺人,那也不配做这个皇子正妃了。”许允炆看了看梁伯韬:“虞城,你今日言语甚是奇怪,可否有心事?”      梁伯韬勉强一笑:“我只是在想,成亲以后两个人该不该相互信任,相互尊重。”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等成亲以后自然就知道了。”许允炆拍了拍梁伯韬的肩膀:“你今年也十七岁了,也到议亲的时候了,宫里边大挑你来看看,若是有喜欢的,我自然会叫母后去求父皇赐婚给你。”      梁伯韬慌乱的一摆手:“表兄,不必了,我的亲事还不着急,你就先忙着把表嫂娶进门来才是正经!”说罢一拱手:“我先去暗卫那边看看,就此别过。”      许允炆朝他点点头,看着梁伯韬那消失在门外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看不透这个只比自己小半岁,一起长大的表弟了,他身上似乎有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是与众不同的,究竟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变化呢?      方才他的话里话外虽然提到的是自己的亲事,但是却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似乎他很不赞成自己有个屋里人,而且他还说——成亲以后两个人该不该相互信任,相互尊重?      许允炆想到了母亲所作的安排,明珠表妹为正妃,徐国公府那个小姐和苏太傅府的小姐为侧妃,她们会不会对他一心一意,而自己该不该信任她们,尊重她们?而这念头如流星般瞬间消逝了,他觉得想这个真是无稽。      电石火光之间,许允炆转念又想到了苏府九小姐那灿若星辰的眼睛,心底最深处仿佛变得异常柔软,轻轻一触,有些微微的酸甜,只有在自己承继了大统之后,封她为后入住未央宫,生活才会真正惬意罢?      长长的鸽哨声响起,祈玉宫外飞过一群洁白的鸽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展开翅膀从树梢上掠过,带起一道道白色的弧线。许允炆抬头看着那群鸽子欢快的从头顶飞过,心里有些微微的向往,但转念想到了万里江山,不由得收拾了心情,大步走了出去。      梁伯韬从暗卫所回到武靖侯府,已是晚膳时分。      红英看到梁伯韬的身影,惊喜的迎了上去:“世子今日回来得早些。”      梁伯韬挥了挥手:“叫绿萼去小厨房叫他们做一份晚膳,你帮我去备些热水,我先沐浴再出来用膳。”      “是。”红英行了个礼儿,轻快的走了出去来到和绿萼共住的房间。      绿萼正坐在那里发呆,连红英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哟,绿萼姨娘,你在想什么呢?”红英看到绿萼脸上那神情就来气,虽然说世子爷并没有真正收了绿萼做屋里人,可也没有回了夫人说绿萼并未被收房。现在绿萼虽然和她还是同住在一起,可她发现绿萼还是有那种心思,一心想爬到梁伯韬的床上去。      这怎么行?红英只要脑子里一想到绿萼依偎在世子爷怀里的时候就嫉妒得要发狂,为什么她和绿萼一起被挑了来侍奉世子爷,绿萼就有那种好运气?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做世子爷的屋里人?虽然知道自己长得不如绿萼美,可心里还是愤愤不平。绿萼被世子爷赶回来以后,红英心里大快,素日里经常喊绿萼为姨娘来刺刺她,心里才觉得舒服些。      “红英,你别这样喊我了。”绿萼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但你不还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吗?”红英讥讽的一笑:“你记得今年初一吗?你神气活现的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说你知道我也喜欢世子爷,可惜夫人看不上我。是啊,夫人看上了你,可世子爷看不上,你自己巴巴儿贴上去,世子爷也照样把你推了出来。人呢,也该拎得清自己的斤两,不要一味的想拣着高枝儿爬!”      绿萼低下了头,小声的说:“你每日都这样说我,可有意思?世子爷看不上我,但似乎也没看上你,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如此作态?世子爷吩咐你来传什么话呢?不如把你的正经差事办好了再说旁的罢。”      被绿萼一顿抢白,红英站在那里,被气得满脸通红,她恶狠狠的说了句:“世子爷要你去小厨房替他传晚膳!”说完一甩衣袖就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望着红英快步离去,绿萼瘫软在自己的小床上,摸了摸简单的铺盖,握紧了拳头:“我不能被红英看了笑话,我得想点法子让自己从这里搬出去,让红英那个不长眼的看看我绿萼是有能耐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晚上发现自己竟然是收入金榜的more里边吊了个尾车,甚是惊喜。谢谢各位支持我的菇凉们!沐沐,答答,evelin1951,南宫渺烟,息息,六月海棠,喜雨如烟……谢谢你们一路支持我,给我留言,帮助我更好的写文1 独享寂寞,好久木看见你留言了,好想念你…… ☆、释前嫌玉露金风   虽然已经开春,但气温还是不高,红英很费劲才准备好一大桶热水,梁伯韬也没说多话,脱点外袍扔在内室的外间,施施然走了进去。      红英眼巴巴的看着梁伯韬那修长的身影走进净室,一颗心早就跟着贴了上去,可惜梁伯韬却没有半点感应,吝啬得连个赞许的眼神都没给她,所以红英只能呆呆的站在净室门口,看着梁伯韬扔在地上的一堆衣裳。      叹了一口气,红英弯下腰去开始收拾那堆衣裳,她细心的一件一件捡起来,贪婪的摩挲着外袍,把它们抚得平整,然后又一件件折起来。就在她抖动衣服的时候,突然,一块浅白色的帕子从那堆衣裳里飘了出来,红英心里一惊,自家世子爷从哪里弄了些女人物事,还随身带在身上?      捡起那块丝帕,一角绣着秋水芙蓉,那绣工非常精致,可惜还有一片叶子没有绣完整,在那片树叶下边,有个极细的簪花小楷字:苏,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出来。红英紧紧的握着那块帕子,呆呆的出了神:难道世子爷心里已经有人了?这块帕子是谁送给他的呢?      就在红英坐在外间的小杌子上,抱着那一堆衣裳,手里握住那块帕子出神的时候,梁伯韬从净室里匆匆忙忙从净室里走了出来,头发上还水嗒嗒的,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脚上趿拉着的绒面软靴打着地面啪啪作响。      一眼扫过,见红英手里拿着的那块帕子,脸上变了颜色,一把抢过来,大声呵斥:“爷的东西,你怎么乱动!”      红英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一阵觳觫:“世子爷,奴婢只想清着世子爷的衣裳去洗了,并不是斗胆去动世子爷的东西,请世子爷恕罪!”      梁伯韬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说:“以后不是爷吩咐你去做的事情,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别怪小爷没提醒你!”      “是,奴婢知道了。”红英整个身子几乎趴在地上,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伏在那里听着梁伯韬远处的脚步声,软靴“啪啦啪啦”的声音仿佛打在了心底,一阵阵的绝望,一阵阵的彷徨。      她并不是因为梁伯韬的责备而感到害怕,她是因为意外发现了那块帕子而绝望。心里一直爱慕着世子爷,总是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世子爷没有成亲,那他就是属于自己的,因为他身边除了绿萼就只有自己了。绿萼被世子爷罚了,不许让她贴身伺候,所以世子爷现在就是她一个人的。可刚刚发现的那块帕子却提醒了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只是一个丫鬟,一个上不得台面,只能在背后偷偷用爱慕眼光看着世子爷的人。她低贱,无法能抬头挺胸和世子爷站在一处,她只能满脸羡慕的看着将来和世子站在一起的女人。      那块帕子上面绣了一个“苏”字,会是哪家的小姐呢?看世子爷这般急急忙忙出来找这块帕子,看起来那个女子在世子爷的心里分量不轻。红英从地上爬了起来,靠着她素日休息的小床坐着,双眼无神的想着心事。想着想着,眼泪就一点点滴落了下来,爬过脸庞,又慢慢的掉在了手背上。      “哟,红英,你怎么坐在地上啊?谁欺负你了?瞧你这眼泪流的……”绿萼站在门口,看着红英的模样心里就舒服,大约是做错事情被世子爷惩罚了吧?每天就会挤兑自己,终于也轮到她有这一天了!      “我流眼泪又怎么样?不比某些痴心妄想的人,半夜里头被世子爷踹出内室!”红英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对着绿萼毫不示弱的喊了回去:“你把晚膳摆整齐了没有?这边可不是你来的地方!”      外边叽叽喳喳的声音若有若无的飘进了净室,梁伯韬也没有关注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穿好衣服从净室走了出来,正眼都没有瞧这两个丫鬟,直接走去前厅用膳,害得绿萼和红英的视线都不由自主跟着他飘了出去。      梁伯韬一边吃晚饭一边还在想润璃今天提的这个问题。方才去沐浴的时候也是在反复想着,所以才会不小心把帕子留在外边那一堆衣裳里边了,平日他都是先把帕子收起来的——润璃这个问题实在太干扰他了,什么是信任,什么是尊重?      他努力的回想着自己的父母亲之间的相处,父亲和母亲彼此之间相处模式并不是他喜欢的,两个人几乎没有太多话说,母亲对父亲有时候比较强势,但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大周普通夫妻那般相处,两个人彼此没有太多话说,父亲在外边奔波,母亲主持内院,她每日做的事情除了分派那些管事婆子,便是敲打刘姨娘,若是有丫鬟爬了父亲的床,母亲是二话不说,一顿板子打下去打到没气儿就抬出去。      他们之间的信任呢?尊重呢?      他又想到了今天下午和许允炆之间的对话,看起来表兄将来和表嫂的相处也会是和自己的父母一样,就像两个被捆到一起的人,而不是自发的想要去亲近,他们那样的生活真的很有意思吗?   梁伯韬若有所思的扒着饭粒,脑海里浮现出润璃说那话时的神情,坚定而决绝。她要的生活是两人能够站在同一个高度相处,而不是做他的附属?互相信任——彼此心里有对方,不会因为旁人的话产生分歧;互相尊重——给她自由,让她能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只会对他说“是”。   若是没有璃儿,换一个人,自己和那个人如自己的父母亲一样生活一辈子,会开心吗?梁伯韬心里突然一紧,不,不行,不能和璃儿在一起那怎么行?他放下竹箸,猛的站了起来,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世子爷,你还没用完晚膳呢。”红英追了出去,却只看见梁伯韬潇洒的背影,湿漉漉的头发滴了一地的水,水迹一路拖沓着往前边去了。      润璃正在房间里看自己整理好的偏方,研究着那些偏方的可行性,突然窗户上响起啄拨之声,响在这初春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品蓝,你这小丫头,都闹半天了,这么晚还不愿意歇着!”嫣红笑着敲了敲窗棂作为回应:“你再不去歇着我可叫吴妈妈来收拾你了!”      响声没有停下来,还是轻轻的,不紧不慢的响起,绒黄朝屋子里的人挤挤眼睛摆摆手,示意大家都不要说话,然后悄悄的摸到门口准备扑出去吓品蓝一跳。      绒黄在门边站了一会,然后猛的拉开门蹦了出去。      刚刚蹦了出去以后,她又马上退了回来,拎着裙子走到润璃面前,满脸通红,磕磕巴巴的说:“姑娘,世子爷在外边呢。”      “他在外边你也不用一副遇到鬼的模样啊。”润璃打趣她,用脚踢了踢绒黄:“还不赶紧到旁边匀匀气儿,没由得叫人见了笑话我们含芳小筑的丫鬟胆子这样小,被一个大活人吓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姑娘越发心狠了,”绒黄瞥了她一眼:“我都被吓成这样你还说风凉话儿!哼,现在就偏着心了,若是时间久了,以后我们更没好日子过了。”      嫣红凑了过来笑眯眯的拧了绒黄一把:“姑娘不偏心世子爷还偏心你吗?也不自己好好想想,你能和世子爷一个分量吗?”      润璃听着丫鬟们排揎着自己,不由“扑哧”一笑:“我素日里把你们都惯坏了,一个个吃了熊心豹胆一般,竟然拿我开起玩笑来!你们给我站着别动,看我怎么来整治你们!”说完站起身来,作势要往绒黄嫣红这边走过来。      “姑娘,你要整治奴婢们也得去把世子爷给打发走了罢?有人可是在屋子外边着急得很呢,姑娘再不出去,恐怕他会把窗户给敲出个洞来!”      润璃看了绒黄和嫣红一眼,做了个威胁的手势,转身走出了房门。      屋子外边有很好的月色,初八的晚上,月亮已经从小牙儿形状逐渐变得圆润了起来,月华如水般照在院子里,照在那个站在窗户边的人身上。那个人,个子高高的,穿着月白色袍子,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月色给他镶上了一道银色的边,看起来是那般炫目。      看到润璃从屋子里走出来,梁伯韬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璃儿,我来向你道歉了。”      润璃的手被握在他的手里,感到和寒冰一样的凉,抬起眼望了望他:“你要向我道什么歉?你不是觉得你做得都是对的吗?”      梁伯韬心中一急,把润璃向自己面前拉了拉,头发上的一滴水便滴落了下来,打到了润璃的手背上:“璃儿,我回去好好想了想你说的话,你说的信任和尊重,我虽理解得不太清楚,还觉得模模糊糊,但我大致明白了你所想的。我要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心中只有我,不会有的旁的人,不必猜疑,而且你要我放手,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对不对?”      说话之间,湿哒哒的头发不停的往下面滴水,初春的晚风拂过,好像能在皮肤上结出一层冰儿来似的,润璃皱了皱眉头,冲着屋子里说:“嫣红,取几块干净的净面帕子出来。”      就听屋子里面细细的“嗳”了一声,不多时,嫣红已经抱着一叠帕子走了出来:“哟,世子爷的头发怎么是湿的?”      梁伯韬不好意思的转过脸去:“刚刚沐浴时洗过了头发。”      “那得赶紧弄干了才行,这大晚上的湿着头发,少不得伤风了。”嫣红把帕子往前一送:“姑娘,你帮世子爷擦擦?”      “你把帕子送过去,让世子爷自己擦就行。”润璃再怎么大方,也做不出来在丫鬟们面前给梁伯韬擦头发的举动。      “嫣红你也真是的,咱们姑娘害羞呢。”绒黄端着一条小杌子走了出来:“你把帕子放到这上面,咱们去含芳小筑门口走走,消消食儿!”说罢放下小杌子,拉了嫣红就走下楼去。      “你的丫鬟倒是机灵。”梁伯韬看着嫣红和绒黄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笑着凑了过来:“璃儿,帮我擦擦头发?”      润璃轻轻“哼”了一声:“自己洗完头发不擦,跑到苏府来叫我给你当丫鬟?”      梁伯韬也不恼,涎着脸贴了过来:“怎么敢叫璃儿给我当丫鬟?只是心里着急就跑过来了,好璃儿,你就不怕我伤风头疼?”      润璃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从小杌子上拿起一块帕子,对梁伯韬低声说:“蹲下来,你个子高,我擦不到!”      闻言大喜,梁伯韬很听话的蹲了下来,润璃拿起帕子细心的帮他擦拭着头发,一边轻声说:“这大周朝的男子都不把女子当成能和自己比肩之人,夫妻之间,夫君高高在上,妻子只是他的一个奴仆般,小心伺候,不敢有半点怠慢。我虽已看惯了这事儿,但心里始终却不能苟同。”      抖抖手中潮湿的帕子,润璃又从小杌子上取了一块干的继续给梁伯韬擦起头发来:“我想要的那种生活,夫君和妻子之间是平等的,互相关心,互相扶持,夫君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妻子也不会只是依赖他而生存,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两棵比肩而立的青松。而且,他们之间不需要彼此猜疑,也不会有什么秘密,有什么喜悦两个人一起分享,有什么困难两个人一起面对,这样的生活,你可愿意?”      梁伯韬细细品味着润璃说的话,心里感觉到特别新奇。润璃说描述的那种生活,是他以前未曾见到过的,但又让他非常动心,很想就这样和她一辈子到老。      润璃的手握着帕子在他的面前经过,那纤纤素手在月华里显得异常的洁白,而且朦朦胧胧,似梦似幻般,有一层淡淡的烟霭笼住她的全身,看上去是那么的圣洁。他一把握住了润璃的手:“璃儿,不用擦了。”      润璃抿嘴一笑:“怎么了,世子爷?你刚刚不是说会得伤风?”      梁伯韬站了起来,把润璃拉到怀里,着迷般看着她的眉眼:“璃儿,你或许不是这世上长得最美的,可却是让我最牵挂的,不知为何,我的心里竟然只能容下你一个人了。”      “原来世子爷还打算容好几个人呢?”润璃轻轻挣扎了下:“是我不对,让世子爷的心变小了,请世子爷放手罢,好让你的心重新变大一点点,再去容下那世间红粉万千。”      梁伯韬咬牙切齿的把她抱紧了些:“璃儿,你为什么看我的眼神不热切?”      “因为你不是我的病人!”润璃抬头一笑,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      “你……”梁伯韬无奈的叹气,抱紧了润璃一些:“今日是我不好,我小心眼,看着你和你表哥说话便心里不舒服,以后不会这样了,璃儿,你相信我。”      “那我方才说的那些呢?”润璃紧紧的盯住了他:“那是我希望过的生活,若是你做不到,我宁愿一辈子一个人。”      “我会尽力让你能过上你想要的那种生活,日后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只管直接和我说,有时候我很笨,不会拐弯抹角的去想,所以璃儿你得原谅我。”      月亮慢慢躲进了云层,似乎也不想打扰这一对说话的人,含芳小筑里一时寂静无声,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的声音。润璃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男子,心里暗自思量:这是好夫君培训计划逐渐展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菇凉们收好,祝大家快乐! 离重大的日子还有8天,祈祷ing…… ☆、乱红飞过秋千去   第二天清晨,当润璃被外面的鸟鸣声吵醒的时候,看了看日晷,竟然已是辰时末刻了。      听到里间的响动,嫣红在外面打起了帘子,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姑娘总算是醒了,昨晚睡得可好?”一边说着话,一边利索的把准备好的衣服抱了过来,眼睛里含着调侃的笑望着润璃。      触着嫣红的眼神,润璃的脸突然发红了,想到了昨晚梁伯韬的造访,心里“噗噗”直跳了起来。这梁伯韬真是肆意妄为,这般冲动任性,想来见她就直接冲了过来,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她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但是,遇到了一份这样纯真的感情,她没有拒绝的勇气,在梁伯韬一点点的紧逼下,她最终接纳了他。昨晚离别之前,润璃叮嘱他:“以后不要随意出入含芳小筑,让别人见着了,那我该如何是好?你却是不怜惜我,不替我着想,才会如此恣意。”      梁伯韬飞身离去前哈哈一笑:“发现又如何?刚好让我母亲知道了,派人来苏府提亲便是,你就安安心心准备绣嫁衣便是了!”      “姑娘,把衣服换下罢,怎么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嫣红见润璃呆呆的靠在床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摇了摇润璃的胳膊,她这才如梦方醒般跳了起来:“啊,糟糕,我该是最晚一个去庆瑞堂的了。”      果然,润璃是到得最晚的那一个,当她带着丫鬟们跨入庆瑞堂时,发现苏家的几位小姐都坐在那里,大家的眼睛一齐向她望了过来,苏润珏的眼神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璃儿请祖母安。”润璃走上前去,向苏老太太福身:“没想到春困,竟然睡过头去,望祖母恕罪。”      苏老太太笑容满面的朝她招招手道:“璃丫头,你这个年纪正是要睡的时候,多睡一会又何妨,来,给祖母看看,好像又长高了些?”      润璃听着这话自然觉得受宠若惊,最后一个来的,苏老太太不仅不责怪,反而和颜悦色的关照着她的身子,这肯定会让旁的姐妹妒忌,偷眼望了一圈,发现众人眼里皆无异色,只有苏润珏有点不开心的模样,眼睛斜斜的瞄着她,好像要冒出火来。      苏老太太拉着润璃的手看了看,笑眯眯的说:“璃丫头这手相看着便是有福气的,只可惜今年不够年纪,还不能去进宫候选。”      润璃瞧着苏老太太说话的神色,笑里藏刀般,也不知道真假。一个月前她对自己说过进宫不是一件好事,为何现在又把进宫捧得这么高?难道姐妹里边谁要进宫候选?      “祖母,珏儿愚昧,却有个问题想得不太清楚。”苏润珏在一旁看着润璃和苏老太太亲热的情状,心里早是翻江倒海的冒着酸水儿,她也知道苏府现在除了苏老太爷就是苏老太太最大,要能巴结上苏老太太,那对自己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也想急着在苏老太太面前留下好印象:   “祖母方才说的进宫候选,却要些什么条件?”      那边苏润玧已经按捺不住,冷笑一笑:“十妹妹,顾姑姑上课的时候你可曾用心听?你若没有用心儿听课,那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我大周朝进宫候选的女子,需年满十四,十八以下,其父官居四品,且为嫡出。”      苏润珏也不恼,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却是要嫡出的吗?那为何清思院里有两个天天对镜自揽,不住的叫着要添置些新衣裳呢?我还以为是庶出的也可以去进宫候选呢。”      话音刚落,苏润珎和苏润钥两人脸色一变,低下头去,手指绞动,一副敢怒却不敢言的委屈样子。看起来她们也有心想改变自己的将来,只是被这个身份拘束了,没办法摆脱,只能暗地里羡慕着,却被苏润珏抓了把柄。      苏老太太看了心里直叹气,原来只想帮老三甩掉两个包袱,把苏润珉塞给大房做嫡女,苏润珏塞给二房做嫡女,不仅可以帮三房少掉两笔陪嫁银子,也可以让老三两个庶女捞个嫡女的身份,到时候议亲的时候能增加些筹码。现在看起来珉丫头倒是懂事多了,这个珏丫头却还是如此尖酸刻薄,若是她一直在明路上尖酸着也倒好,多少能防备着点,怕只怕她也和珉丫头一般,突然转了性子,只是在暗地里阴着,那倒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苏润珏见苏老太太不住的打量自己,心里暗暗欢喜,以为自己说的话对了祖母的胃口,兴致勃勃的说:“祖母,今年我们苏府进宫候选的名额应该是五姐姐和六姐姐罢?到时候苏府若是出了个娘娘,那可更风光了。”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的苏润玧斜着眼睛望了过来:“十妹妹以为娘娘是那么容易当得上的?想要坐镇一方,不仅仅是要美貌,而且还得有点脑子才行,像十妹妹你这样儿的,恐怕到皇宫里去没走上十步就会得罪人呢。你该庆幸自己今年年龄未到,否则我还真不敢想十妹妹你进宫候选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苏润珏本来是想说两句好话哄着苏老太太开心,却未曾想被苏润玧抢白了一顿,脸上早就挂不住,“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看着那样子,恐怕是想伸手去抓苏润玧那挂着笑的脸。      “珏丫头,你为何还如此毛躁?”苏老太太沉着脸说:“上次你们姐妹俩在家庙受罚的事情还不久罢?怎么就没长点记性?”      苏老太太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苏润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慢慢的坐了下去,忍气吞声的说:“祖母,珏儿一时失态,今后不会了。”      “你们都是苏府的女儿,出去都是要为苏府争面子的,若是让谁知道了你们是这样一副德行,谁还敢上门求娶?就算是娶了去,这般恣意妄为,迟早也会坏了我苏府诗礼传家的名声!”苏老太太缓缓将几个孙女看了看:“我们苏府会不会出个娘娘,也不是你们在这里暗自揣测的,圣上自有决定,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谁也别再议论这事儿,至于玧丫头和珉丫头,这段日子尽心着学规矩,进宫候选就算是去走过场,也不能丢了苏府的面子!”      苏家几位小姐都低低应了句“是”,然后带着丫鬟们散了。      润璃也起身准备走,苏老太太突然喊住她:“璃丫头,你昨日和镇国将军府六小姐去了哪里?”   润璃心里一惊,看了看苏老太太,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些什么,低声回答:“许家六小姐带我去了贡院,然后我们在风雅楼用过午饭便回府了。”      “哦,那你可看到了你四堂兄?”苏老太太似乎在紧逼着不放,眼睛都没有挪动一分儿,只是直直的看着她。      “看到了,还看到了我那表兄,我们是在一起用饭的,后来许家小姐就和堂兄去了贡院前街书肆买文房四宝,我带着丫鬟们直接回来了。若是祖母不相信,可以去问那守二门的婆子,看看我是不是午时便回府。”      “难怪。”苏老太太的脸上这才露出放松的神色:“昨日陆妈妈在贡院前街看见了镇国将军府小姐和润璋,特地回来禀报我。”看了看立在那里的润璃,笑了笑道:“璃丫头,你回去罢,祖母也就是随便问下而已。”      哪里只是随便问下,润璃带着丫鬟们一边走一边想,这位老太太不知道这会脑子里又在高速运转,联想到了些什么,又不知道她会用何种手段去处理镇国将军府和苏府的关系?真是不能小看古人,其实处在内宅,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把人的脑子训练得很灵敏,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能联想出很多东西,能提前布下好几着棋。      “九小姐请留步!”就见瑞云匆匆在后面追着喊:“鸿胪寺卿家李小姐来拜望你了。”      李清芬最近倒是出来得勤密,才过几天又来了苏府,她舅母不会疑心?润璃站在那里回望,就见李清芬带着玉蝉玉坠,并着金妈妈一道,匆匆的走了过来。      走到面前方见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简单的梳了个如意髻,上边插了苏三太太送的七宝玲珑簪,和身上的衣裳甚是不搭调儿。润璃赶紧往她的手腕上看了看,还好,那两只镯子都还在,不由松了口气,对着李清芬一笑:“清芬,怎么今日得空?你舅母们也不拘着你在府里?”      李清芬无奈的低下头,眼睛看着地面,也不答话儿,只是默默的和润璃站在一块,高挑的身材玲珑有致,略厚的棉衣已经掩盖不住她少女的风姿。润璃看得不由一阵着迷,原来青春真是无可挑剔的装饰品,这个时期的少女,哪怕是穿得再寒酸,也同样能够吸引旁人的目光。      “苏姑娘,你却是不知道了。”玉蝉气鼓鼓的在一边说:“我们家姑娘可是被讹上了,今日两个舅太太过来,变着法儿问姑娘要东西,一个看上了姑娘的七宝玲珑簪,另一个问着要苏府老太君送的老玉镯子,说什么两位表小姐要进宫候选,也没什么别致首饰,借着去戴戴,到时候被选入宫以后,自然少不了会有好东西赏赐下来!”      听着这话,润璃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清芬这两个舅母是狂妄无知到了什么程度,又贪婪狠厉到了何等地步——说得好是借东西,说不好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清芬也是命苦,才脱了家里那不安宁的地方,偏偏又在京城外祖父家也活得忍气吞声。      “那你今日来是想到我这里取点银子?”润璃小心翼翼的问李清芬,感觉她今日到访也只有这样的事情了。      “舅母问我要这些东西,我向她们说明了,老玉镯子是苏太傅府上老太君所赐,簪子是吏部侍郎苏老爷的夫人送的,她们倒也没有勉强,只是说因帮着我去打点进宫候选需要银两,问我要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葱翠张大了眼睛惊呼起来:“李姑娘,你舅母她们怎么不去抢钱比较实在?嘴巴上下两块皮,张开就问着要这么多钱,也下得了手去!”      看了看葱翠义愤填膺的样子,李清芬不禁一声苦笑:“毕竟我是住在外祖父家中,寄人篱下,虽然滋味着实难受,但也只能受着。我对舅母说了,我父亲才是五品官,进宫候选要正四品以上,还是不必花费银子去打点了,若是被查出来了,判个欺君之罪,那就是灭门之灾,我那两个舅母后来就没出声了,但是我还是和她们说好,我到时候会封两百两银子给两位表姐做仪程,给她们添两件珍珑坊的新衣裳。”      “这样也好,出点银子给她们,买个耳根清净。”润璃点点头:“若是你不给钱,定然是会天天来你这里吵闹,或者还会暗地里编派你不尊重长辈什么的,不如就给点甜头也就是了。”      李清芬听到润璃也赞成她的做法,不由得面上舒坦了几分,挽着润璃的手便往含芳小筑那边去。一路走来,园子里的树木上已经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绿芽儿,池塘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新燕在枝头呢喃着,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宁静祥和。      “我真羡慕你,润璃。”李清芬偏头看了看身边的润璃,上天好像太厚爱她,给了她那么多——亲情,友情,才情,这些是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润璃却可以轻轻松松的拥有,或者她还能轻轻松松的议到一门好亲事,而她却要自己费尽苦心,汲汲经营。      “清芬,每个人都有自己值得别人羡慕的地方,只要能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那已经足够。”润璃捏了捏李清芬的手道:“今天你除了来取银子,恐怕还有别的事情罢?”      李清芬的脸上刹那飞起一抹红霞,低下头去,声音细不可闻:“润璃,你惯会拿我开玩笑,我还能有别的什么事情?”      “今日可是春闱开科的第一天呢。”润璃笑了笑:“他们每场都要考三天,锁院贡试,足足九天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儿的在家里等着信便是了,现在跑到我这里来担心也没什么用处。”      低垂了头,李清芬的声音变得病恹恹的:“原来竟要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多了不少留言,看得我深有感悟。 写文真的不是一件轻松事情,我的水平有限,也希望大家指出来,这也是对我的支持不是?记得前面苏润珏推小蝉落水,后来润璃替她求情,大家指出自己的看法,有些还提供了认为可行的修改方案,真的让我觉得很暖心,原来每次写文都是对自己的提高,因为有这么多关心自己的读者。 昨晚有人留言,暗示我在抄袭《红楼》:“瑞珠,香菱,抱琴是在致敬吗?”我真没有想抄袭《红楼》,偶也木有那胆子啊,再说香菱和抱琴这两个丫鬟的名字在小说里根本没有出现过,瑞珠也是随着瑞云才取出的名字——求放过,其实真不要太较真了,我这只是网文,不是经典,我做不到曹公那般严谨,也没有想抄袭曹公的佳作。 唉,总之,大概还是自己有很多问题吧,只希望尽量写好些,能让读者少有意见 ☆、看流年牵肠挂肚   今天京城的春天和往年似乎有些不同,据苏老太太身边的梁妈妈说,往年的二月空气里还满满是阴冷的气息,偶尔还会有些零星的雪花,而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而且每日都是那般晴朗干燥。      润璃陪着清芬在院子里逛了逛,两个人无处可去,只能呆在凌云园的水榭里闲聊。      外边还是有些冷,所以水榭里只开了一扇雕花格子窗,从窗户里透过去看着外边,蓝天白云倒也爽心悦目,只是湖边的金丝柳上边还未长好树叶,光秃秃的,叫人看了有些悲春伤秋之感。      正往外边看着,突然就见远处的天空有一丝丝烟火颜色,极淡极淡的,袅袅在天空里蔓延开来,葱翠趴在窗户上无意的说了一嘴:“莫非哪里着火了?”      旁边玉蝉掐了她一下,笑嘻嘻的说:“你是千里眼?站在苏府的后院能看到外边着火了?”      葱翠不甘示弱的掐了回去:“我只是乱猜而已,你非得要踩着我?”      两人说得嘻嘻哈哈,润璃和李清芬也没有去制止她们,每日闲得无聊,无伤大雅的两句争吵都是解闷的法子。      不多时,便见夏妈妈匆匆从湖边走了过去,葱翠眼尖,望见她神色焦急,便大声招呼她:“夏妈妈,出了什么事情啦?看你急成那样子,鼻尖子上边都有汗了!”      夏妈妈停了下脚步,看着水榭里葱翠探出的脑袋,心里知道润璃也在,于是遥遥行了个礼儿:“姑娘,可是出了大事了,五少爷送四少爷和表少爷去贡院应考,刚刚进去没多久,就看见贡院那边起了烟子,说是走水了!我出府采买遇到五少爷,他叫我回来送个信儿,他在贡院门口等消息,叫太太们不要挂心!现儿我去太太那边回话,就不在这里陪着姑娘磕牙花子了!”      夏妈妈说完,脚步儿不歇的刮了过去,如一阵风般。      水榭里主仆一群人听到夏妈妈这话,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人说话。李清芬脸色雪白,起先还能强装镇定,可是手却抖得厉害,捏着的帕子也晃个不停,最后终于两行清泪爬出了眼角,慢慢的滴落下来。      “润璃,可能我是个不祥之人。”李清芬茫然的看着外边的天空:“因为有我,父亲和母亲就不和睦,母亲一直忍气吞声,现儿许公子又……”      看着李清芬这个样子,润璃抓住她的手用力摇晃着:“清芬,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再说我表兄也不一定会出事啊,贡院着火,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有前朝一次是因为深夜走水,才会有……”   说到这里,润璃默然了。      她记起了前世去北京旅游时看过的贡院,外墙铺荆棘(所以贡院亦称棘闱),内里很多木质结构的房子,所以很容易着火。明朝曾经有一次科考时,因为贡院起火烧死过九十多个举人,那些举人被葬在朝阳门外,立了一块墓碑,上书“天下英才之墓”,后来那地方便被称为“举人冢”。   大周前朝史书也有记载,曾有火烧贡院之事,那次却是有人故意纵火,死难者百余人。而今日贡院又一次失火了,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      “走,清芬,我们去找我母亲,她那边应该很快能知道准信儿。”看着李清芬坐在那里,迎风流泪的模样,润璃心中也是不忍,拉起了她,两人慢慢的往粹华厅而去。      粹华厅里挨挨挤挤一屋子人,拿着对牌在校对账目,支取银两。苏大夫人、苏二夫人和苏三太太坐在中央主座上,听着底下管事妈妈呈报预支事由,见着润璃和李清芬进来,苏三太太朝她们招了招手:“璃儿,怎么今日来了这边?”      润璃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儿在苏三太太耳边问:“听夏妈妈说贡院走水,心里惦记着四堂兄和表哥,想过来问问情况。”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眼苏大夫人,见她似乎根本未往这个方向看,只是在专心的询问那些管事妈妈。      “听说是贡院文昌槐旁边的明远楼走水了,不知火势如何。但是那明远楼与考场相距较远,想来也没什么大事,璃儿不必挂心。”      听到苏三太太这句话,润璃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这明远楼并未在考场里边,是在贡院左侧,旁边载种着一棵古槐,根部生在东边,不知为何却往西边长,所以走势如卧龙一般,所以考生们都很膜拜,称之为“文昌槐”。这两处和贡院科场相隔甚远,想来里边的考生也无大碍,难怪苏大夫人如此淡定。      低头看了看苏三太太,共同主持中馈才一个月不到,人竟然憔悴了几分,下巴尖了出来,一双大眼睛下边还有些淡淡的青色,看起来这大家庭里的沟沟绊绊不少,原本在杭州府做得如鱼得水的苏三太太,现儿如此清减。      “母亲,我听着这消息心急了些,清芬本在我院子里玩耍,也被我拖着来了,应该没有打扰母亲罢?”润璃冷眼瞧着清芬在旁边,手指绞动个不歇,生怕她那关注的神情被人看出,想用这话轻轻巧巧带过去。      苏三太太的目光有意无意般从李清芬身上瞟过,淡淡的说:“璃儿,母亲这边事情多,你们俩先去旁边小厅里歇息,等有了什么信儿我自会叫夏妈妈来告诉一声。”      润璃只得低头应了一声“是”,拉着李清芬自去了旁边小厅。      枯坐了大半个时辰,夏妈妈这才笑着过来和她们说火已经被扑灭,春闱照常举行,九姑娘不用担心,太太吩咐只管在含芳小筑好好招待李姑娘,别失了礼数才是。      润璃和李清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李清芬却是半刻都不想再呆,只想早些回府——因为回府途中要经过贡院,她想亲眼看看是否事情真的如夏妈妈所说,一切都已平息。      看着李清芬那坐立不安的模样,润璃也知道她心里着急,也没有拦她,自是让她去了。      润璃不知道春闱九天里李清芬有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九天却过得很快,快得来不及反应过来似的,因为早上请安的时候,苏润璘带着许仁知出现在庆瑞堂里,她便知道春闱已经结束了。      “许公子看起来春风满面,想来考得不错罢?”苏老太太看了看面前站着的这位许氏子弟,心里也暗暗赞了一声,不愧是江南许家出身的,虽说是庶出那一支出来的子弟,却也是一表人才。      “回老太君话,仁知虽有九天揽月之心,但这科考却还需要有人赏识。不管届时取录如何,也该来向长辈们禀报,昨日已向老太爷说过,今日特地来庆瑞堂给老太君请安。”      看着许仁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润璃心中也有几分欣喜,看起来他是考得不错了。想到了李清芬,不由开心起来。      “许公子的人才,老太爷也向我提过,想来这次春闱定是春风得意的。”苏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道:“三月初一便是殿试,许公子可安心等半个月,好生将养着,等殿试时便可大展身手了。”   许仁知恭恭敬敬唱了个诺,便和苏润璘走了出去,转身前,朝润璃看了看,那眼神里全是期望的神色。润璃见着,心里也觉好笑,这两个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心急!      等着苏润璘和许仁知走了出去,苏老太太笑眯眯的转头对苏三太太说:“老三媳妇,你这个侄子相貌堂堂又有内才,若是能和我们府上做亲,倒也是不错的。”      苏三太太听着这话心里也犯了嘀咕,苏老太太这话,是话里有话啊。原本自己想留着配给苏润珉的,现在苏润珉变成了大房的嫡女,不需要自己操心了,而且身份摆在那里,自然和许仁知是不相配的。剩下的二房两个适婚的,却全是庶女,自己也不大愿意,可听着老太太这话,分明是想有意于许仁知了。思前想后,苏三太太只能含含糊糊的说:“他寡母似乎已经看好了人,就等着考完回去便议婚了。”      苏老太太听着脸上露出失的神色:“我倒还想着把二房的珎丫头说给他,却不想他母亲自己有人选了,罢了罢了,以后慢慢给珎丫头选吧。”      润璃开始听苏老太太这么说,心里本是惊慌,害怕这位老太太一个犟性子上来,非要把许仁知来个拉郎配,后来听着苏三太太回掉了这个提议,心里又松了口气,接下来又听到苏老太太毫不在意的当众提起苏润珎的亲事来,于是也跟着大家望到了苏润珎那边。      苏润珎被苏老太太当众点了名,而且说的还是那般私密的事儿,不由得臊红了脸,在那边坐立不安的时节,又发现大家全在看着她,更是羞愧难当,起身向苏老太太告罪一声,带着贴身丫鬟便匆匆离去。      “珎丫头也忒害羞了些!”苏老太太摇了摇头感叹道:“女儿家合着该大方些,听到谈自己的婚事也没必要这种样儿……”      庆瑞堂一屋子的寂静,大家都洗耳恭听苏老太太的教诲,谁也不敢出言反驳,只有苏二夫人期期艾艾的说:“母亲,珎丫头和玥丫头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还得拜托母亲留心一二才行。”   苏二夫人这么一说,苏润玥也闹了个脸红,赶紧带着丫鬟们走了。      “丫头们都散了罢,我和你们的母亲还有话说。玧丫头带着妹妹们去顾姑姑那里,璃丫头自己回含芳小筑去。”苏老太太挥了挥手把几个孙女打发了这才坐直了身子环视了下几个媳妇:“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母亲,这个进宫候选,父亲有何安排?”苏大夫人挪了挪身子,不安的望着苏老太太,心里十分矛盾。她原本就不想让自己的玧儿进宫,现在看来,玧儿是绝不能适应宫里的各种勾心斗角,进宫以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若是老太爷下令,就算自己又一万个不情愿,她也只能把玧儿送去。只希望老太太言而有信,原来说好把苏润珉记到大房名下就是为进宫候选做打算的,这样也能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苏府到了年龄的小姐有四个,但是嫡出的只有两个,老太爷的意思是把两个都报上名去,看上边的意思。”      “母亲……”苏大夫人听着这话,如有雷亟般,坐到那里半天动弹不得,居然是报送两个!那她何苦把苏润珉记到名下?眼睛朝苏老太太望了过去,一丝愁苦不自主的从眼里飘了出来,哀怨而彷徨。      “老大媳妇,你也不要慌张,我已经和老太爷谈过,苏府报送两个上去似乎有挡路的嫌疑,而且现在储君尚未明确,我们苏府也不着急把自己送过去,现在站队还不是时候,所以老太爷同意只报送一个过去。”      听着苏老太太这般说,苏大夫人紧张的身子才放松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埋怨着苏老太太就会吊人胃口,故意害得她担心。没曾想这口气还没出完,苏老太太另外一句话轻飘飘的过来,让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老大媳妇,你也主持了这么多年中馈了,大房家底子厚实,你少不得拿出笔银子去上下打点下,早早儿把珉丫头刷了下来,我们苏府清流世家,不需要什么娘娘皇子妃来添门面,况且这个娘娘皇子妃能不能立得稳还是一个大问题呢,弄不好会带累了整个苏府!”      苏大夫人听着这话,那口没出完的长气憋了回去,恁般辛苦,庆瑞堂的景象在面前漂浮了起来,模模糊糊,全身没得半分力气,但是对着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苏老太太,又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站起来恭顺的说:“媳妇知道了,请母亲放心便是。”      云妈妈跟着苏大夫人走出庆瑞堂,一边不满的嘀咕:“夫人,这进宫候选的打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太太这招分明是要在鸡肠里边熬油,蚊子腿上刮膏哪!难道就这么白白的折损了我们大房的银子?”      苏大夫人的脸早已扭曲得不成形状,冷冷一哼道:“旁人都巴不得家里出个娘娘,我们苏府倒好,竟然要花银子打点着不要出娘娘!口里我是应承了,可老太太也没说个具体数目出来,这一笔银子呢,一两也是一笔,一万两也是一笔,云妈妈,你说对还是不对?”      云妈妈咂摸了下,脸上也慢慢浮出阴测测的笑容:“果然还是夫人好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了,菇凉们收好罢! 好像这周榜单被轮空,只有几个自然榜,咳咳,我在想,明天是不是三更呢? 菇凉们想看三更咩…… ☆、金龟婿淑女好逑   春闱很快揭榜了。      苏府两位赴考的公子都是榜上有名,许仁知名次靠前些,被取了第二,名字就在第一张榜单上,只在魁首之下,而苏润璋却是中了第二十七名贡士,但这成绩也足以在京城勋贵子弟里傲视群雄了。      苏润璘眼睛里简直放出了光来,逢人便说:“我那许家表兄,果然厉害,只差一点点便中了会元呢!”虽然后面这句话听了不免让人觉得惆怅,但是大家都纷纷表示对许仁知的认同,顷刻间,   三夫人的内侄才貌双全的事情便阖府皆知了。      其实,许仁知的名字不仅苏府上下皆知,便是整个京城都差不多知道了。      原来在春闱放榜之日,专有那一干人等专守在贡院抄榜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综合出一份新科贡士们的家底,然后便等着各种人上门买抄邸了,      这愿意出钱买抄邸的有两类人,一类是媒人,这包括官媒和私媒两种,她们买了抄邸回去会潜心研究哪位新科贡士适合哪些人家,第二日便会上门提亲,拉纤说媒。还有一类便是一些有待嫁女儿的人家,买了抄邸估量着哪位新科贡士适合自己女儿,便会谴了媒人去说亲。      虽然贡士还要等着殿试才能正式得了“进士”的御赐名字,可上榜的贡士可都是准进士,只是看皇上如何排位置罢了,所以大家都想趁着春闱放榜为自己家的女儿定下如意郎君。只是这来赴考的举人们大部分都是潜心研究了多年经史,年纪颇大,大半都已婚配,没有议亲的人是十之有三而已,所以这些未婚的新科贡士是十分抢手的。      此次会试的会元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儒生,家里已是妻妾成群,所以第二名的许仁知就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目标。各方打探的情报让京城一些人家甚为激动:年轻,有文才,据说长相不差,更重要的是能和苏太傅府扯上亲戚关系,是那位一人领两部侍郎之职的苏三老爷夫人的内侄!这些条件堆了上来,哪怕是许仁知五短身材,长相难看,在众人眼里也变成玉树临风,更何况他本身就不差——所以,京城的官媒和私媒这些天都接到了同一单生意,那就是去苏太傅府上找苏三夫人议亲。      只是可怜现任京城金龟婿许仁知还在陶然居里温书,等着几日之后的殿试,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外边诸多父母心里的佳婿,也不知道最近几天来说媒拉纤的人简直快把苏府的门槛踏破。      这日,粹华厅里一屋子的管事妈妈正在和苏府三位夫人忙得不可开交,就见一个管事妈妈领着几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婆子走了进来,通报姓名方知是京城几位有名的媒婆。她们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三位夫人,拿着大红帖子不住的张望:“却不知哪位是苏三夫人?”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朝身边的苏三太太看了下,心中诧异,也不明白为何有这么多媒婆同时上门来找苏三太太,是给苏润璘还是苏润璃说亲?这两人年纪尚小,还未到说亲的时候,为何今日却有几个媒婆同时上门?      苏三太太站起来点了点头:“我便是你们要找的苏三夫人,几位冰人请去旁边小厅说话。”      几个媒婆疑惑的看了看苏三太太,似乎没想到自己找的人如此年轻貌美,看着夏妈妈侍奉着苏三太太走进旁边小厅,也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跟了进去。      几张大红帖子送到了苏三太太面前,有詹事府孙少詹事的二小姐,有通政使司的左参议的三姑娘,有工部郎中家的姑娘,还有大理寺右少卿家的女儿,基本上都是一些四品、五品官员家的媒人,只有一个是白身的,但此人却非比平常,姓郑,乃是皇商,家里多的是银子,少的是读书人,想来也是要通过和新科贡士议亲抬高自己家的门楣。      前来的媒人舌如巧簧,个个夸赞着自己雇主家的女儿如何美貌无双,才情世间少有,苏三太太只听得头大,于是笑着对几位媒人道:“我那侄儿虽然现在寄居在苏府,但婚姻大事却是该由他的母亲决定的,诸位请先回罢。”      那几个打扮得像要残掉了的花骨朵般的媒人哪里肯走,一个个异口同声道:“苏三太太,现在是在京里,你作为他的长辈,自然是由你说了算。你现儿就给个准信,看看谁家姑娘更合心意便是。”      苏三太太被纠缠得难以脱身,只得对夏妈妈说:“夏妈妈,你去趟外院,把仁知少爷喊过来,让他自己来看看,总不能说我这个姑姑就不顺他的心意,胡乱给他做了主,没由得他到时候怨恨我。”      夏妈妈看了看那屋子媒人,笑了下,应声行了个礼儿便赶着去了外院。      不多时,许仁知便由夏妈妈领着走进小厅,那几家的媒人见着,心里不由得暗暗叫了声好,一颗心也放回到了肚子里头。做媒虽说完全是靠媒人的说合,嘴巴两张皮,死的能说成活的,麻子能说成美人,但毕竟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现在看着这许仁知确实一表人才,倒是放心了不少,唯恐他不答应,没由得自己赚不到酬谢银子。      一走进小厅,许仁知头便有点发晕,屋子里挤着几个四十多岁,却还是涂脂抹粉打扮得很俗艳的婆子,正在用狼一般的眼光打量着他。赶紧避过那些目光,朝苏三太太施了一礼:“侄子给九姑太太请安。”      “仁知,你且坐下,今儿却有一件难事想问问你的意思。”苏三太太吩咐夏妈妈给许仁知看座,然后徐徐道来:“这几位都是京城里名声极响的媒人,她们是替你来议亲的。”      “议亲?”许仁知脸上突然变色,他都没有求苏三太太帮他遣媒人去鸿胪寺卿府求亲,怎么会有人来议亲?      苏三太太看着许仁知突变的脸色,心中也是怜悯,这孩子身世可怜,连亲事这样的事儿都得自己来处理,没得人给他做主。现在倒是不用着急了,想议亲的人多,就看他选择哪一家了。想到这里,苏三太太朝许仁知笑了笑:“仁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用太惊奇,现在京城里有好几家都派人来说媒了,你先看看这些拜帖,可有合意的?”说罢把那一叠拜帖交给夏妈妈,叫她送到许仁知那边去。      谁知许仁知却徐徐站了起来,朝那几位媒人一拱手:“仁知在此谢过各位关心,只是几日后还有殿试,仁知不愿为这些事情分心,还请各位带话回主家,帮我谢过他们的厚爱,但仁知现在还不想提议亲之事,要一心一意应对殿试。”      大周的科考分乡试、会试和殿试,殿试是皇上亲自主持,所以被录用的都称“天子门生”,殿试实际上是最重要的考试,不管你会试考得多好,皇帝朱笔一勾,哪怕你是会试的末榜,也能翻身做状元,御赐锦袍花枝,骑马游街夸官。      这殿试的结果分三个等第,一甲取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取六十人,赐进士之名,三甲取一百六十人,赐同进士出身。这同进士的同字大有讲究,其实是大大的不同,落榜了过三年还能卷土重来继续参加春闱,可这被赐名同进士出身那便无可挽回,这辈子注定打了个“同”字的特别记号,只能硬着头皮从最低的位置做起。所以读书人最怕落个同进士的结局,有人甚至撰写了一副对联:替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把同进士比做那姨娘一般,只能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苏三太太听着许仁知这般说,也露出了笑容:“好孩子,有志气!你且去陶然居温书罢,议亲这事儿就照你说的便是了,等你金榜题名以后,姑太太再帮你好好物色一个好媳妇儿!”说罢笑着对那几个媒婆说:“几位也听到了,我这内侄说得也在理儿,再过几日便是殿试,也不好打扰他温书罢?”      几个媒婆相互看了看,自觉没有希望,都骨笃了嘴,走到夏妈妈那边,自己拿了拜帖回了各自的主家去复命。其中那个孙少詹事家派来的媒婆,拿着帖子,七拐八拐的走到一条街上,角门上那个门房一看见她就笑着迎了上来:“孔媒婆,事儿成了没有?”      那孔媒婆恨恨的啐了一口:“没成,浪费老娘的车马钱!”      门房一脸惊讶的神色:“我家老爷虽说只是官居四品,但听说那位许公子自幼失父,只有个寡母,我们家小姐配他可是绰绰有余,怎的他还不愿意?”      “咳,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门去提亲的!”孔媒婆拿着大红拜帖拍了拍衣袖:“谁叫人家文才好,会试高中而且名居第二!而且我给你说,今儿倒是见着正主儿了,确实生得好,细皮嫩肉,看上去没由得想去拧上一把……”      门房听着,露出一脸淫邪的笑,伸手在孔媒婆屁股上摸了一把:“都老成这样了,还对着年轻公子发春?要肖想也只能想想我们这样的了。”      孔媒婆看了他一眼,叉着腰道:“就你这货色,满嘴口臭,一副黄板牙,老娘还真看不上你!”说罢也不再理那门子,扭着身子走了进去。      “啐,像你这样的货色送上门来我还得考虑要不要哩!”门房看着孔媒婆那肥硕的腰肢扭动得似乎要掉下几块肉来,眼睛里冒着火,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的啐上一口,骂上几句,在口头上寻点成就感。      刚刚骂完,便见有个婆子从旁边过来,笑着递上了一角银毫子:“李大哥,谁惹你不高兴了呢?且拿着去打酒喝,消消气儿”      门房定睛一看,却是寄住在孙府的表小姐的奶妈,唤作金妈妈的。门房迅速换上了一张笑脸,这表小姐每次出门都给了他打赏,倒也是个大方的主儿,她的妈妈倒也识趣,见着自己生气,马上就送了银毫子过来。      “还不是那作死的孔媒婆!”门房似乎找到了诉苦的人般,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她今日帮着咱们府上大爷家的二小姐去苏太傅府提亲……”      “苏太傅府?人家门第那么高,看得上大爷这个小小四品吗?”金妈妈一脸的惊奇。      “你别打岔儿,不是苏太傅家的公子,是一位寄居在苏太傅府的亲戚,姓许,乃是这次春闱的第二名,文才是一等一的好……哎,你怎么不听完就走了?”门房奇怪的摸了摸后脑勺:“这金妈妈也忒奇怪,女人都不喜欢听这些闲言的嘛,她倒好,话都没听完就走了!”握了握那角银毫子,门房咧嘴一笑:“说不定是表小姐还有事情让她做哪!管她呢,有角银毫子也是意外的财喜了,等会拿了打酒喝去。”      却说金妈妈听到那门房说到苏太傅府寄居的亲戚,姓许,心头就突突的跳了起来,两条腿发软,只想飞奔了去告诉自家姑娘这个消息,所以撇了那门房在一旁自说自话,两条腿儿不沾地般赶了回去。      李清芬正呆在窗户下面绣花,就听着外边一阵脚步声,急急忙忙,紧紧密密,心下吃了一惊,赶紧站了起来,和刚刚好跑进来的金妈妈打了个照面。      看着金妈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李清芬不由惊奇:“妈妈,怎么了?”      金妈妈反手把门关上,皱了眉毛把李清芬拖到角落里,摆出一副严肃的脸孔说:“姑娘,出大事了!舅太太派人去苏太傅府提亲了!”      “提亲?”李清芬懵懵懂懂道:“与我有何关系?”      金妈妈用力的拍了下大腿,一脸哀愁:“姑娘,她遣了媒婆是去帮她那二姑娘向许少爷提亲的!昨日放榜,许少爷已经高中了,还是第二名呢!”      似乎耳边打了个炸雷一般,李清芬呆住了,半天没有说话,金妈妈伸手摇了摇她,孰料她便就势直挺挺的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说话算话,开始更新,今日三更滴第一更啦 ☆、此情无计可消除   “姑娘,姑娘!”屋子里玉蝉和玉坠也着急了,扑了上来,和金妈妈一起拼命摇着李清芬的身子:“姑娘,你别这么着急啊,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呢,你何苦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      李清芬的眼睛闭着,置若恍闻,根本不搭理她们。      玉蝉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拧得紧紧,站在一旁想了想,俯□问金妈:“你刚刚是听谁说的呢?”      “角门那个门房说的,他只说府里派了孔媒婆去提亲,也不知亲事成了没有。”金妈妈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嗐,我都老糊涂了,也没问清楚就回来报信儿!”      “金妈妈,你是老人了,经验自然比我们要老到些,若是你都不能替姑娘把好关儿,谁还能做这事?”玉蝉跪倒了床边,悲伤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清芬,低低呼唤了一声:“姑娘,这事儿都不知道成没成,你何苦就做出这副样子来!”      话音刚落,床上的李清芬眼角就滴下了一颗泪水,眼睛也慢慢张开了,看着围在床头的三个人,她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去打听下,事情到底成了没有?”      “姑娘,你就放心罢。这个提亲,总要有父母同意的,哪能媒人一上门,苏太太就能代许公子应承下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太太可是一个稳当人儿,你可曾见过她做过什么糊涂事儿没有?你呀,就把心搁回肚子里边罢!”玉蝉见到李清芬总算是肯睁开眼睛,悲喜交加,呜呜咽咽的说:“姑娘,若是你不放心,我现儿就去苏府,我去见那许公子,问问他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们家姑娘这般对他,几乎都要把自己名声都毁了,他却要琵琶别抱!若是他不能怜惜姑娘的这份苦心,姑娘,这种人你不要也罢!”      听到玉蝉这话,李清芬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玉蝉,你在说什么呢?他怎么会变心?他上次托你带玉环回来的时候,那信里写的话,难道他会忘?”说完突然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眼神迷离,似乎在梦游一般:“不,我现在就要去找润璃,叫她带我去找她表哥,我要当面问清楚他!”      她的举动把屋子里三个人都吓了一跳,金妈妈和玉坠赶紧抓住了李清芬的手,玉蝉哭着跪倒在李清芬面前:“姑娘,你可别着急,我现儿就去苏太傅府找苏姑娘,你放心在这里等着听奴婢的好消息!”      李清芬虚弱的点点头,按着胸口大声咳嗽了下,喉头腥甜,滑滑的一口吐了出来,玉蝉赶紧站了起来,从腰间拿出帕子捂在她的嘴边,等她吐了这口,擦了擦李清芬的嘴角,向她行了个礼儿道:“姑娘,我这就去苏府。”      “多拿点银子,到门口喊个马车坐过去,快去快回!”李清芬指了指梳妆台上一个小匣子,玉蝉见她的手腕已经瘦得似乎挂不住那枚老玉镯子,眼中一热,忍不住就流泪,又害怕李清芬见了心里更不舒服,生生忍住了泪珠子,打开那个匣子,取了一两碎银子,匆匆走了出去。      出得门来,走到角落里,悄悄打开帕子一开,却是殷红的一朵梅花般印在帕子上,玉蝉再也无法忍住想哭的念头,泪珠子纷纷儿的掉下来,恣意的流个不停。      “不行,我得去求苏姑娘来给姑娘看病。”站在那个无人的角落小声哭了个痛快,玉蝉心中暗自思府,现在也只有苏姑娘能救自家姑娘了,瞧姑娘这模样,若是那许公子真的不爱惜她,恐怕她也没法活下去了。      想到这里,玉蝉走到角门那里,塞了一角银毫子给那门房,走到街口雇了辆马车,急急忙忙赶到了苏府。      润璃看着玉蝉呈过来的帕子,也是一惊:“这血迹看起来倒不像有什么病症的,你家姑娘该是为着什么事急怒攻心所致,她究竟所为何事?”      听着润璃说李清芬并未生病,玉蝉这才放下心来,细细的把今日这事情给润璃说了一遍,润璃听了大惊:“真有此事?我都未听说过。”      玉蝉也默默的垂手立在一旁,心里很是难过,本来是想来问问苏姑娘苏太太到底有没有答应这亲事,可现在一想,苏姑娘是女儿家,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她这些事情,更何况还是她表哥的亲事,苏太太或者根本不会向她提及罢。      就在玉蝉垂头丧气的时候,葱翠站了过来,拉着玉蝉的手道:“难过什么呢?这么大的事儿,太太难道不会和表少爷商议下?我们太太可不是那种唐突的人儿!姑娘,我说若是想知道情况,不如去外院问问表少爷便知道了。”      玉蝉听着葱翠的话,眼前一亮,期盼的看着润璃,嘴里喃喃道:“可不是这个理儿?”      润璃看着玉蝉那模样,心里一阵发酸,想着那李清芬,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却了诸多顾忌,把一缕芳心系在许仁知身上,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怕已经是以许仁知为中心了,若是玉蝉说的那亲事真的定了下来,还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      “既是如此,随我去外院问下表哥,然后我们去鸿胪寺卿府上看望李姑娘。”润璃转身捏了下品蓝的小脸蛋:“品蓝,你帮我去和太太说下,就说李姑娘身子不好,我过去看看她。得了太太的准许就快些回来,我带你一起出去。”      品蓝开心的应了一句,撒着小脚丫子跑了出去,绒黄在后边追着喊:“品蓝,你可慢些走,小心路滑!”      众人皆是一通哄笑,这才把屋子里的愁苦气儿消了些,润璃站在那里想了想,对嫣红和绒黄说:“你们帮我梳个涵烟芙蓉髻,配上那套红珊瑚簪子并母亲最新帮我在金玉坊定制的蝉翼水晶金刚珠花,然后找套最精致的衣裳出来给我换着。”      嫣红应了一声便去找衣裳了,绒黄一边帮润璃梳发髻,一边奇怪的问:“姑娘,你素来不喜欢如此隆重,为何去李姑娘外祖父府上要如此打扮?”      润璃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听着素日清芬说的话儿,她那些舅母都是惯会踩高捧低的,若是我穿得简单朴素上门去,她们更会看轻了清芬,我得穿得隆重些,能显出富贵气儿才好去压压她们。”      不一会儿,嫣红和绒黄便将润璃打扮停当了,穿着鹅黄绿缎织掐花对襟外裳 ,金丝白纹昙花雨丝千水裙 ,那裙子上绣着的大朵昙花,花蕊皆是由米粒大的碎钻镶嵌,雨丝也是由银线牵着那水晶丝儿由繁复回心纹针法绣上去的,走起路来婷婷袅袅,似乎全身有光彩流动般,一步一闪,熠熠生辉。她头上带着那名贵的红珊瑚发簪,和手上的那红珊瑚手钏配成了一对,加上鬓边那朵薄如蝉翼的珠花,更是流光溢彩,照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姑娘,我回来了。”门外传来品蓝欢快的声音。      小脑袋伸了进来,眼珠子溜了溜:“哟,姑娘,你怎么穿得这么贵气,好像全身会发光儿似的!”      她身后也紧跟着走进来一个人,手里提这一个大篮子:“姑娘,太太吩咐我把这些东西给你,第一次去李姑娘外祖家,也不能空着手儿去,没由得让人看了笑话。虽说我们苏府和那鸿胪寺卿府上并无交往,可看在李同知太太的面子上,场面上的礼节可得做扎实了,别让人议论着说我们苏府没有礼数。”      润璃看着夏妈妈手里拿个大篮子,笑着说:“还是太太考虑得周到,谢谢妈妈了,喝口茶歇歇再走?”      夏妈妈一脸笑的回答:“既然是李姑娘身子不舒服,我也不在姑娘这里耽搁了,免得误了她的看诊时间,太太那边也忙,我先去了,姑娘路上当心着!”      听她这么说,润璃也没有挽留,自己带着四个大丫鬟,并吴妈妈和品蓝母女两个,一起浩浩荡荡去了外院。二门的袁婆子早得了太太通知,看着润璃一行人过来,笑着开了门,没有说一句多话。      来到陶然居,苏润璘去了书院还未回来,鸢尾和玉萱去通报了下,许仁知便急急忙忙迎了出来,见着润璃穿戴这般华贵,也是一惊:“润璃妹妹欲往何方?”      玉蝉在一旁看着许仁知,心里的怒气不由冲到了喉咙口上,两只手紧紧的握了个拳头,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      润璃看着许仁知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心里暗想,或者玉蝉她们是想当然了,说不定许仁知便是被冤枉的呢,于是笑着对他说:“我现在要去鸿胪寺卿府上看望李姑娘,听说她病得正厉害。”      许仁知听到“李姑娘”这几个字,已经是紧张了起来,再听到“病得正厉害”,不由得心都提了起来,望着润璃的脸孔,他急急忙忙的问:“清芬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病了的?厉害吗?”      “原来许少爷还记得我们家姑娘,我还以为许少爷和京城千金喜结良缘,早就把我们姑娘忘到脑子后边去了呢。”玉蝉听着许仁知说话,已是按捺不住,从葱翠身后冲了出来恶狠狠的瞪着许仁知。      “玉蝉,你在说什么话呢?”许仁知听到这些话简直是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和京城千金喜结良缘了?”      “今日我们舅太太遣人来苏府提亲了,难道你不知道?”玉蝉看着许仁知那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口气也缓和了下来,原来许公子却是不知情的。      “哦,你说的是这件事情!”许仁知恍然大悟道:“今日是有好几家人家来提亲,我都一一拒绝了,不相信你可以去问苏太太。”看了看玉蝉那气呼呼的脸,许仁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心里一热,对着玉蝉和颜悦色的说:“你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许仁知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自然不会不算数,只等殿试以后,我会亲自遣人去鸿胪寺卿府上提亲。”      “鸿胪寺卿府上?”玉蝉慌得直摇手:“那舅太太鬼精鬼灵的,忒会算计,若是你向鸿胪寺卿府上求亲,我还怕她会把自己姑娘的庚帖给你,到时候合了八字,换了婚书,想反悔都没法子了。”      润璃惊奇的看了看玉蝉,没想到这个丫鬟倒是个细心的,想得如此周到,防范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那我该去哪里提亲呢?”许仁知也愁了起来,现在李清芬住在外祖父府上,江南这般遥远,按理就该派人去她外祖父家提亲,可听玉蝉这么一说,他也犹豫了,若是李清芬那舅母真的如此黑心,自己拿错了婚书也无话可说。      润璃看着他为难的样子,不禁一笑:“表哥,你真是读书读糊涂了!殿试以后你尽可向我母亲说明,由她修书一封给清芬的母亲说妥这婚事,然后你再请你母亲去李同知府上求娶便是,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只不过这样做,便要多花点时间罢了。”      玉蝉在旁边听着,一迭声的叫好:“就这样罢,苏姑娘这个法子真不错!”      许仁知在旁边听了也连连点头,对着玉蝉说:“你去告诉你家姑娘,好好将养身子,可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不是那样的人,定不会负她。”      润璃看了看许仁知,心中感叹这对情人的不容易,上前一步对着许仁知说:“表哥,你写一封信,我带给清芬去。我们说千句万句,也比不上你的只言片语,就怕她以为我们哄着她,不愿相信,所以你还是写个字儿,她见了也会安心了。”      玉蝉心里也点头称是: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这样比较靠实些。      许仁知也没说多话,走到书桌旁游龙走蛇般写了一页信笺,细心的吹干了墨迹,然后把信套在一个封皮里边交给润璃:“有劳表妹了。”      润璃接了过来莞尔一笑:“表哥,你好些温书,虽说会试高中,但殿试还得努力呢。”      看了看眼前一群女子,皆是目光关切,许仁知心头一热,用力点点头:“表妹,我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润璃朝他点点头,带着一群丫鬟,衣袂联翩的去了,许仁知呆呆的看着那空荡荡的屋子,刚刚的情景仿佛在做梦般,那样的不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云中谁寄锦书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_<)~~~~ 盗文网上午半木有来,以为今天不会被盗了,结果更换了内容一看,被偷去两章,看来下次还得在中午伪更一下才行,唉,和盗文网斗智斗勇吖 如果连续每天三更,坚持一个星期,菇凉们可不可以给勤劳的蜜蜂一个作者收藏呢……   鸿胪寺卿府与苏府隔了四条街,看来官员的府邸和他们的级别也是有关系的,越是官阶高,住处就越靠近皇宫,像李清芬的外祖父这种正四品的闲职,就只能住在外围地带了。      “大舅老爷去年升了詹事府的少詹事,听说才大半年便狠狠的赚了一笔银两,现在正谋划着把府邸望前挪一挪,只是老太爷不同意。”玉蝉现在心情已经大好,坐在润璃身边打起软帘的一角往外看。      “孙府的老太爷为何不同意?”葱翠奇怪的问:“难道他不想住得热闹些?现在你们住的这个地方,也忒偏了些!”      “嗐,你是不知道了……”玉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话尾里有说不出的讥诮:“大舅老爷让老太爷拿一半的银子,他和二舅老爷凑齐那一半,然后合着去买一座新宅子,可我们老太爷怎么拿得出手?二舅老爷也在清水衙门,还是从四品的官儿,更没钱了,这事儿起头的时候闹得乱哄哄的,最后一丝响声都没有,就这样泡汤了。      詹事府专管宫里的内务供给,倒也是个肥缺,润璃曾听说过,御膳房采购的鸡蛋都是一两银子一个,可这些物资审批都要经詹事府过手,这一两银子里说不定就有半两得孝敬了詹事府的老爷们,否则只能眼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写在账面上,却飞不到手里来。      听着玉蝉这般说,润璃微微一笑:“你们那个大舅老爷恐怕是想自己搬出去开府罢?”      玉蝉把软帘放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润璃,惊奇的说:“苏姑娘真是水晶玻璃心肝人儿!我都没说这里头的古怪,你倒是全猜着了!大舅老爷自从得了少詹事这个官儿,就神气了不少,老太爷说他几句,也敢高声回话了。而且有时候来了人拜府,少不得要送份礼儿给老太爷,舅太太就在旁边嘀咕,肉痛那些礼单上的东西都充了公中,所以一味撺掇着大舅老爷去买个宅子,出府单过,可毕竟不敢惹了老太爷,万一被御史知道,一个不孝的帽子压下来,恐怕头顶乌纱都保不住,所以一直不敢动弹,只是舅太太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了。”      其实这件事情,任凭谁去看,都会有这个结论。一个大家庭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开支,儿子们的收益大半要上交,大儿子赚得多,二儿子赚得少,还有个不赚钱的老爹,也难怪大儿子和大儿媳心心念念想搬出去住。只是他们打的主意也忒精明了些,拿着银子的事情做文章,只希望老爹和弟弟知难而退,让他们一家人搬出去住,结果偏偏这位老爹是个执古的人,就是不肯松口,于是这一家人还是维持原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京城的街道甚是繁华,马车也走得很慢,四条街竟然走了小半个时辰。      当马车停在一幢府邸前,葱翠、黛青和玉蝉先下了车,打起马车软帘,扶出了润璃,刚刚出了马车,强烈的阳光便照射了进来,让她很不适应,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孙府正门的门房正在仔细看着那辆马车,素日很少有人乘这么精致的马车来拜府,不说拉车的马匹,单看那车厢就够让人开眼的,云锦抽纱绣,镶嵌着金丝银线,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耀得人的眼睛都花了,四角还垂着水晶璎珞,风一吹便叮当作响,仿佛有人在弹琴一般悦耳。正在看着那马车出神,车上扶出一位美貌小姐,那穿着打扮,那气度神情,全不是他素日看见过的。      就见那小姐身边的妈妈走了上来,递过一张拜帖,上面稳稳的放着一枚银角子:“苏太傅府九小姐来拜望孙府老太君,烦请小哥通报下。”      门房一只手溜过去收拢了那枚银角子,一只手接过拜帖,躬着腰道:“请妈妈扶小姐到台阶上歇息着,我这就进去通报。”说完转背就跑了进去,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滴,一边暗自骂自己为何没胆子仔细打量下苏府那位美貌小姐。      孙老太太得了这个拜帖大吃了一惊,苏太傅可是朝廷重臣,名列三公,正一品的官儿,他府上的九小姐为何无缘无故会来拜望自己?      坐在她下首的孙大夫人想了下笑了起来:“母亲,合着那位苏小姐是来看芬儿的,苏太傅家的三房,原来不是在杭州府任知府?却和二妹夫是一块儿的。”      孙老太太吩咐管事妈妈赶紧去迎了苏小姐进来,一面又吩咐着把前堂收掇下,摆上家中最好的果子,沏上最好的香茶。      前堂这边还在忙个不歇,就听到环佩叮当,一群丫鬟婆子拥簇了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走到跟前,她深施一礼:“苏氏润璃请老太君安!”      苏府诸人全部把视线投到了润璃身上,就见这位苏府的九小姐亭亭玉立,身量虽不高,但却非常匀称,腰肢纤细,鹅蛋脸儿,柳眉如黛,杏眼粉腮,小巧的嘴唇挂着微微的笑容,这么多人打量着她,但她仍然从容淡定,一点儿也不露羞涩的神色。再看她的穿着打扮,众人心里暗自喟叹,果然是苏太傅府嫡出的孙女儿,随随便便穿着什么出来都显得贵气逼人,那些钗环首饰,件件皆是精品,身上的衣裳都是少见的华美。      润璃看着众人眼睛里都有羡慕的神色,知道自己这刻意的打扮究竟是起了作用,没有让这群眼皮子浅的人看低了去。招手叫金妈妈把礼单恭恭敬敬呈给孙老太太,然后含笑说:“我与贵府李清芬小姐是杭州府的手帕交,今日特来看望,不知老太君是否准许?”      孙老太太看着润璃那份气度,哪敢阻拦着她,一迭声的喊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带润璃去看表小姐,却不料这时那位孙大夫人却款款站起来说:“母亲,媳妇也好几天没见着芬儿了,不如媳妇带苏小姐去芬儿那边罢。”      润璃看了看孙大夫人,一张极阔的圆脸盘儿,富态的身材,一身织锦缎子衣裳把她裹得紧紧的,那衣裳颜色恰巧又是深褐色中掺点暗绿,远远看上去活像一只粽子。只见孙大夫人回头向身边的丫鬟交代了几句话,然后脸上的肉颤抖了下——或者这是表示她在笑?总之,就算她在笑罢。孙大夫人笑着对润璃说:“苏小姐请随我来。”      孙府院子不大,从前堂走出来,才拐两个弯便到了李清芬和她的表姐妹们共住的院子,垂花月亮门走进去,里边是一块小坪,横七竖八立着几根竹竿,上面挂满了各色衣物,坪里站着几个丫鬟,见着苏大夫人进来,皆行了个礼儿,说声“大夫人安好”,然后飞快的跑回后边那几进屋子。      润璃看着那几个丫鬟一副没怎么见过外人的模样,暗自摇头,这孙府素日怕是没什么人登门的,看到外人竟比兔子还跑得快。谁知她感慨还未完,就见那几进屋子里丫鬟们拥簇着几位年轻姑娘走了出来。      前边那两个的脸盘子长得和这位孙大夫人相差无几,都是圆圆脸儿,皮肤倒是白皙只可惜是那眼睛长得只比芝麻大一点点,很有点似睡非睡的神韵,后边三个长得修长些,其中有一个生得一副好模样,但是那双眼睛似乎都不爱瞧人,走起路来脖子拉得很长,就像一只鹅一般。      “母亲安好。”走在前边的两位姑娘快步来到孙大夫人面前,眼睛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润璃的发簪和手钏:“这位小姐是谁?”      “这是苏太傅府上的九小姐。”孙大夫人见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一脸的笑,似乎堆出了一朵花儿来:“苏小姐是来看你们表妹的,我带她过去看看。”      “原来是来看表妹的。”左边一个显得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是咱们府里边的亲戚呢。”再看了看润璃,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羡艳,拉了拉旁边妹妹的手:“我们自去玩耍,这里边可没咱们的事儿。”      听着这话,润璃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难怪玉蝉说表小姐惯爱来清芬这里打秋风,果然说话是直截了当,不带半点掩饰的。看那孙大小姐头上那支簪子,却是清芬十岁时苏三太太替自己送去的贺仪,现儿却端端正正的插在她的发髻里配着那张大圆盘脸儿,真叫她看得郁闷。而且瞧着她刚刚那神色,若是自家是她们府上的亲戚,或者是有求于孙府的,恐怕自家这身行头都会被她活活的扒光。再偷眼看了看孙大夫人,脸上却没有半点羞惭的颜色,想来对女儿这爱占便宜已是见怪   不怪,或者是她言传身教也未必。      孙大夫人领着润璃去了最里边那进屋子,进了厢房,扬着声音喊着:“芬儿,芬儿,舅母带贵客来看你了。”      李清芬正躺在里间的床上默默流泪,听到屋子外边孙大夫人的话,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喉咙来,旁边玉坠用帕子胡乱给她擦了两下眼角,然后并着金妈妈一起,合力将李清芬扶了起来,走出了内室。      刚刚抬脚出了门,便见到润璃一脸关心的神色看着自己,心中一酸,那眼泪珠子又险险儿要滴了出来,再转头看看玉蝉,那丫头却是一脸笑颜,心里不禁又安稳了几分,上前给孙大夫人见礼:“怎敢劳舅母亲自带路?不拘喊个丫头带着苏小姐过来便是了。”      孙大夫人脸上的假笑似乎能掉下来,那层厚厚的脂粉都挡不住,走上前去两步,一只手拉住李清芬,仔细打量着:“芬儿病了为何不对舅母说?一个人生生在这里受苦……”说罢还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记得和舅母来说,别一个人闷着,只管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府上,不用拘束着……”      孙大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一副慈祥的表情,看得李清芬和身边的丫鬟一阵惊愕,也不知道这位舅太太今日是否吃错了药,说出的话儿全不似素日的那腔调了。      “孙夫人,有劳你带路了,我和清芬还有些体己话儿要说,恕我们就不陪你了。”润璃心里暗暗加了几个字:不陪你唱戏!也不知道这位孙大夫人打什么算盘,故意演了这一出甥舅情深的独角戏给自己看。      孙大夫人被润璃一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讪讪的接过话头说:“既是如此,那苏小姐就和芬儿说说体己话吧,我前头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在这里边碍眼了。”      瞧着孙大夫人那壮实的身子从屋子里挪了出去,葱翠的笑再也忍不住,银铃般儿流泻了出来:“李姑娘,你那舅母可真有点意思,分明是丫鬟做的活,她偏生抢着揽了过来,可在这里还没站稳脚跟儿,就被我们家姑娘遣了出去!素日里她也是这般举动不成?”      李清芬笑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今日她为何如此对我热情,倒叫我糊涂了。”说罢眼睛看着润璃,充满着疑问的神色。      润璃看着李清芬那模样,不禁抿嘴一笑:“清芬,做事最忌捕风捉影,你在这边愁思百结,我那表哥可是根本不知情的呢。”伸出手从袖笼里取出了一封信来,在李清芬面前晃了晃,笑着说:“你该如何谢我?”      李清芬见着那信封上有着熟悉的字迹,心里已是砰砰乱跳,脸上飞起一片绯红,不敢看润璃揶揄的表情,低下头去,小声儿说:“我这里也没剩下什么好答谢的东西,只有一片感激之情了。”   听着这话,润璃突然一愣,想到了孙大小姐头上那支玉簪子,暗自叹气,把信封递给了李清芬:“我是和你开玩笑,你难道都听不出来?我表哥叫你不要着急,等他殿试以后他自然会遣人上同知府去提亲。”      李清芬接过信,把那封皮按在胸口,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只是含羞低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润璃看着她那模样,吃吃一笑,挽起李清芬的手把她拖到了内室,按到床榻上坐好:“你先看信,我在外边等你,等你看完了再安安心心和我来说说闲话儿。”      李清芬应了一声,伸出手,抖抖索索的把封皮儿扯开,抽出了那张雪白的松花笺出来。       ☆、二少爷自作多情   润璃坐在外边的厢房里,玉蝉张罗着沏了一盅茶过来:“苏姑娘,尝尝孙府的茶叶罢,只是比不得太傅府的茶香了。”说罢垂手站在了一侧,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哟,瞧你这模样儿,可还有什么没说的?”葱翠在旁边看得分明,掐了掐玉蝉的膀子:“有话就说完罢!”      “苏姑娘可曾看见方才孙府的姑娘们?”玉蝉一撇嘴:“大房的大姑娘和二房的大姑娘要进宫候选呢,可我觉着她们这不是去丢人的?那大姑娘头上戴着的是我们姑娘这边讨要了去的簪子,二房姑娘脖子上的项圈儿,也是我们家姑娘这捞去的。这孙府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毕竟也是正四品的出身儿,怎会养出一堆眼皮子浅的来!”      听着这话,润璃的眼前浮现出那几个姑娘的模样,其中一个圆盘脸上嵌着两粒芝麻,一个却是高高的昂着头,看着玉蝉嘟起的小嘴,润璃摇了摇头道:“玉蝉,你也说得太过了些,孙府好歹也是京城里的官儿,怎么会家风如此?”      玉蝉见润璃似是不相信,有点着急,一迭声的说出了一长串话儿:“苏姑娘喝口这茶便知了,每个月叫我们家姑娘交十两银子做茶水钱,可拨到屋子里的全是老茶叶子,粗得下不了口去。以前在李府,虽说官儿不大,可哪一样不是精细东西?这日子都没法熬了!”      润璃端起茶盅看了看,那茶水沉着深深的褐色,茶叶经过水一冲泡早就显了原形,阔大的老毛叶子在茶盅底下铺着,还有一些细碎的枝子在一旁做着点缀。绒黄伸着脖子看了下便笑了起来:“不看这茶水,还真想不到这茶叶和树枝还有见面的一天呢!”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润璃用手轻轻戳了绒黄一下,嗔怪道:“幸好我还没喝这茶,若是那茶水进了口,听你这么一说,少不得会喷了出来,你可是存心叫我出丑罢?”      正笑闹着,就见金妈妈扶着李清芬从里边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忧愁,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唇边带着会心的笑容。      “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润璃笑嘻嘻的望着她。      李清芬羞答答的瞅了润璃一眼:“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哪有不放心?”      “还在强辩?也不知道谁今天那般着急,打发了玉蝉过来托我去陶然居问情况!”润璃一把把李清芬拉了过来:“你呀,就且安心等着,三月殿试一过,我表哥定会派人来提亲,到时候我就该喊你表嫂了!”      李清芬听着更羞涩了,两只手指绞在一块儿拨弄个不歇,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时就听外边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还伴着几个丫鬟嘻嘻哈哈的笑声飘了进来:“二少爷,今天怎么来这边了?”      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应了几句,那脚步声就越发的近了。      玉蝉赶紧往门口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到门口,就见一个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纸盒。      “给表少爷请安!”玉蝉赶紧向那人行了个礼儿。      那男子朝她点了点头,笑着道:“听说表妹身子不适,我特地带了些东西来看望。”      润璃听着这话,大概知道了那男子是李清芬的表哥,却不知道是大房的还是二房的少爷。抬头仔细打量了下,就见那个男子穿着一身蜀锦长衫,中等身量而且有些过于富态,一张圆盘子脸,两粒芝麻眼——不消说便是出身大房了,毕竟遗传特征太明显了。      “表哥太客气了。”李清芬向孙二少爷笑了笑:“清芬身子微恙,却无大碍,哪里就劳表哥买东西来看我。”      那孙二少爷眼睛溜溜的瞅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眼神定在了润璃脸上,那种惊艳的神色便是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葱翠看着一阵不快,不动声色的往润璃身边挪了挪,心想着若是这位孙二少爷再呆头呆脑的看个不歇,自己非得出手教训他不可。      “表妹,这位小姐就是苏太傅的孙女?”孙二少爷涎着脸问李清芬,眼神却没有移开半分,只是不住的在打量着润璃。      李清芬见自己表兄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心里也觉羞愧,微微点点头道:“不错,苏小姐乃是苏太傅府的千金,我们在杭州就是手帕交,她今日特地来看我的。我身子其实没有什么不好,就不敢耽误表哥了,你且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罢。”      孙二少爷刚刚得了孙大夫人的传话,叫他去买盒点心送到李清芬这边,说是有贵客临门,要他好好表现一番,他叫人从外边的稻花香买了一盒子鹅油凤梨酥,匆匆忙忙拎了过来,一路人问着那个领路的丫鬟,这才知道是当朝太傅的孙女儿来看表妹了,不由得心里一喜。他现在靠着父亲钻营才做了个九品的小吏,若是能攀得上苏太傅这层关系,那以后爬起来也该少费力气,一边想着,一边又懊悔自己买的东西分量不够,身上到处摸了摸,发现袖袋里边还有一支簪子。这簪子原是答应了春香院相好的粉头,所以在金玉坊定制的,刚刚才取到货,本想着今晚给送过去,顺便风流快活一夜,现在看来不如先拿了这簪子讨好了这位苏太傅家的小姐,做个敲门的砖石,以后也就方便攀上苏府了。      可自己连坐都没有坐稳,表妹便赶着自己走,这怎么行?孙二少爷一着急,额头上便爆出了几颗汗珠子,望着润璃的神色急切了几分:“其实我除了来看望表妹的病,却还另外有件事情。听说苏太傅的孙女今日来我们孙府,所以赶着来看看苏小姐,也好全了我们孙府的脸面。”      润璃听了这话便觉得全身不自在,心想着这个孙二少爷究竟是怎么说话的,说出来的话一点逻辑性都没有,而且非常唐突。李清芬坐在一旁听着这话也觉尴尬,只恨不得自己没有这样的亲戚,没由得叫润璃见了出丑。      这边孙二少爷却毫不知情般,只顾涎着脸儿往前边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簪子往润璃眼前送:“苏小姐,你看这簪子成色可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葱翠已经是忍无可忍,见那孙二少爷拿着簪子凑了上来,伸出手在他的手腕处点了下,孙二少爷就觉得手麻,那簪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你施了什么妖法?”孙二少爷惊骇的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仿佛没有了知觉,就耷拉在那里,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一般,死气沉沉的悬在空中:“你……”本来想开口骂人,可看着葱翠那黑沉沉的脸,他又把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我们家姑娘岂是你这种人来亵渎的!若是你再敢贼溜溜的往我家姑娘身上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葱翠大喝一声:“还不快滚!”      孙二少爷瞅了瞅葱翠,看了看地上的那支簪子,不敢再看润璃,哭丧着转身就往外走,心里又惊又怕。      看着孙二少爷走了出去,润璃吩咐葱翠:“你去把他穴道解了,这么出去了,于清芬脸上不好看。”      葱翠听着点点头,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可那孙二少爷却以为她还要来折磨他,吓得几乎要尿裤子,飞奔着跑出了院子,不敢再回头看一下。没想到那个胖滚滚的身子竟然还能跑得那么快,葱翠望了望他的背影,扑哧一笑,折回了屋子里边,对润璃说:“姑娘,他都不敢让我给他解穴呢,那就让他遭一个时辰的罪吧,那也是他自找的!”      说完把地上那支簪子捡起来交给玉蝉:“拿去收好,他们家克扣了你们姑娘这么多东西,也该回上几件了。”      玉蝉也不推辞,接了簪子,笑眯眯的收到了梳妆匣子里边。      润璃看着丫鬟们嘻嘻哈哈,心里却觉郁闷,若是自己换做了李清芬,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恐怕早就憋出病来了,这么看着,李清芬的适应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安慰了李清芬几句,又帮她把了下脉,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想得太多,郁结于心所以有些肝火过旺,给她开了个调养的方子,叫金妈妈拿了去抓些药回来煎服。再坐了一会便觉屋子外边的太阳渐渐的要落了下去,于是起身告辞。      这边润璃离开孙府,而那边孙大夫人正在教训自己的儿子:“今日我帮你二妹妹去苏府提亲了,议的是这位苏小姐的表哥,那边回话说殿试以后再谈这事。我打发丫鬟喊你去后院,原是想要你和那位苏小姐接近接近,让她觉着我们孙府的人热情,也好和她母亲提提,你倒好,弄成这副模样回来了!”      孙二少爷悻悻然的说:“她那丫鬟真是厉害,也不知道是学了什么功夫,只这么一点,我的手就一点劲都使不上了,还白白的……”看了看孙大夫人,赶紧收住了话头。平日他的薪俸都是要上交给孙大夫人的,平常一些零碎的进项他就暗暗存着,所以虽然折损了一支簪子,他也不敢让孙大夫人知道自己还有小金库。      “白白的什么?”孙大夫人倒也耳尖,马上揪住了儿子没有说完的话。      “白白的浪费我送了盒鹅油凤梨酥给表妹去了!”孙二少爷故意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口里说这鹅油凤梨酥,心里想着那支金簪子,表情就更加真切了。      “一盒鹅油凤梨酥你也心疼成这样!”孙大夫人不满意的瞥了儿子一眼:“我与你说个明白,讨好了你表妹,也等于讨好了这位苏小姐,一样一样的!咱们孙府哪里就差那一盒子鹅油凤梨酥的银子了?花了多少银子,母亲补给你便是了。”      “足足五十两银子呢!”孙二少爷脱口而出。      “你是糊弄你母亲没有出去买过稻香村的点心不成?一盒子鹅油凤梨酥,不过半两银子顶天了!”孙大夫人拍了一下桌子,恨恨的说:“翠云,去取半两银子给二少爷!”      看了看儿子那只看上去断掉的手,再看看他愁眉苦脸的神色,孙大夫人又有点于心不忍,细声细气的对儿子说:“你也年纪不小了,娘现在正给你访着合适的小姐,若是没有合适的,你表妹倒也是个不错的。”      孙二少爷听到母亲这么一说,倒也忘记了金簪子的事,咧嘴一笑:“表妹比我的妹妹都要生得美貌,自然是极好的。”      孙大夫人横了他一眼,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些什么!你姑丈实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内院混乱,只顾着那小妾,反而把你姑妈丢到了脑子后边!最近李府大闹,说是你姑丈姑妈正为着银子闹腾,若不是这次闹腾,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姑妈把银子都塞给你表妹旁身了。同杭州府知可是个实职,油水不少,若是那银子真的在你表妹这边,娶了她倒也不亏。”      孙大夫人把话给说开以后,李清芬的相貌在孙二少爷心里又美上了几分,不由会心一笑,那对芝麻眼睛被脸上的肉一挤,不凑近看,几乎就看不见:“母亲,你怎么知道姨丈府上闹的事情?”   “老太太贴身妈妈的女儿是跟你姑妈的陪嫁丫头,怎么会不知道?”孙大夫人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在她把握中一般:“你姑丈现在还未满四十,再做几年,升个四品也是有希望的,所以清芬这丫头,身份配你还是合适,若是那注银子真的在她这里,那才是真正的人财双收呢!”      孙二少爷急切的站了起来望着孙大夫人:“母亲,表妹来了这么久,你就没有去试探过她把银子放在哪里了?”      “这倒是件怪事儿。”孙大夫人那笃定的神色逐渐的变得迷惑:“我和你二伯娘去过清芬丫头那屋子几次,也借着说洒扫的由头把她几个箱笼都翻了一遍,也没见着银子,不知道那注银子到底有没有在她手上。”      “那如何是好?”孙二少爷听着这话,着急了起来,在屋子里团团的走了几步:“母亲,你得给我打点好,我可不能娶个没嫁妆的!”      “我还不知道吗?母亲什么时候算盘有落空的时候?”孙大夫人的眉头也紧蹙了起来,画在那张圆盘上面,就像一张大饼上边沾了两条菜叶。      屋子外边,阳光渐渐退去,房间里也渐渐的暗了下来,孙大夫人坐在那里,脸上明晦不定,满腹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起来一看,多了十几个作收吖,O(∩_∩)O哈哈~谢谢各位菇凉了,偶会努力更文,争取每天三更 ☆、陆明珠纵蛇生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的三月初一不知不觉的就来了。      以前在杭州府过生日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变暖和,衣裳也穿得薄软了,而京城的三月,却还是乍暖还寒时分,在外行走有时依然得披着织锦披风,否则一个不小心,便会着了凉去,今天不得安生。      今日凌云园里边甚是热闹,因着是苏润璘和苏润璃两兄妹十三岁的生辰,邀请了不少的人过府来玩耍。李清芬和许允馨是润璃自己下的帖子,而当那明珠郡主出现在凌云园的时候,润璃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正和许允馨李清芬在湖边支了几根钓鱼竿坐在一排柳树下闲聊,就听那边远远的传来了瑞云甜美的声音:“九小姐,在哪里呢?我帮你把明珠郡主带过来了。”      明珠郡主?润璃一愣,她可没有发帖子给她,怎么她也来了?李清芬看着润璃那脸色,便知道她们说的那个明珠郡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由得萧瑟了一下,往润璃身后挪了挪身子,胆怯的神情全露在脸上。      许允馨看了看润璃和李清芬的模样,咧嘴一笑,拍了拍润璃的手,腾的站了起来:“苏九,你不用怕她,有我在呢!”      正说着,就见那边几位苏小姐拥簇着那娇美如花的明珠郡主走了过来。      “郡主今日怎么有空往苏府来了?”虽不知明珠郡主因何而来,可润璃倒也不害怕她,挽了许允馨笑着迎了上去。      那明珠郡主今日穿着一身桃红色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掐腰衫子,下边系着蝶戏牡丹留仙裙,披着一条纯白的狐狸毛镶边披风,映着她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站在那里,身后一群人仿佛给她做了陪衬般,只有苏润珏还能与她较个高下。      那明珠郡主看着润璃和许允馨把臂前来,愣了一下,然后很直接的问:“苏润璃,韬哥哥在哪里?”      “韬哥哥?”润璃心里翻起了一阵酸水:“你说的是谁呢?”      “武靖侯世子,难道你不认识?”明珠郡主狐疑的看着她:“我今日去武靖侯府找他,他那贴身丫鬟说是接了苏府的帖子,来赴生辰宴了。怎么,难道他不在这园子里边?”一边说,一边不住的张望着,直疑心润璃把他藏了起来一般,那模样儿,活脱脱是一个嫉妒的妻子,赶着前来捉红杏出墙的丈夫。      “郡主误会了,我和我兄长是双生子,恐怕是我那兄长给世子下的帖子罢?我们一直在这池塘边钓鱼,却不曾见得世子,想来是在外院和我兄长呆在一处罢。”润璃也不恼怒,反正梁伯韬现在也没有和她在一起,她也不必这般没眼色的去惹怒那明珠郡主。      “明珠,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现在越发长进了,竟然跑到别人家里来找我表哥了。”旁边的许允馨却已按捺不住,冲口便梗了明珠郡主一句,她是瑞王的孙女儿,身份不会比明珠郡主差到哪里去,所以说起话来底气十足,也不怕得罪了她。      “许允馨,瞧你说的什么话!”明珠郡主很是不悦,但许允馨说的话又是实情,脸上略微尴尬了下,顷刻便换成了一张笑得甜蜜蜜的脸孔:“我可是来替苏家九小姐庆贺芳辰的,哪里是你想的那样呢!”      说完转脸对身边的小丫鬟说:“还不快把给苏小姐的贺礼呈上去?”      听明珠这么一说,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她身边那个小丫鬟,只见她抱着一个大盒子,筛糠似的站在那里,听到明珠郡主吩咐,战战兢兢的捧着那盒子走了过来,半跪在地上,把盒子顶在头上,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恭祝苏小姐芳辰。”      润璃看着那小丫鬟的脸色发白,声音听着也奇怪,不觉望了许允馨一眼。      许允馨也觉得有些古怪,便对那小丫鬟说:“你把盒子放下来罢。”      那小丫鬟听到这话,如蒙大赦,把盒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跑回了明珠郡主身后,身子还在瑟瑟的发着抖。      明珠郡主见润璃没有亲自上前接过贺礼,白了那丫鬟一眼,哈哈一笑:“苏小姐,难道你不想看看本郡主送的是什么东西吗?”      润璃施了个半礼道:“郡主送的东西,自然是金贵的,润璃却之不恭,就厚颜收下了。葱翠,且把这盒子拿回含芳小筑去。”      葱翠应了一声,上前来拿那放在地上的盒子,走到面前,就听里边似乎有响动,不知什么东西正噼噼啪啪打着那盒子响。葱翠被唬了一跳,倒退了几步,对着润璃说:“姑娘,那盒子里有活物!”      听到葱翠如是说,许允馨早已兴奋不已,搓了搓手对着身后的丫鬟说:“冷血,快把我的弓箭拿过来!”身后的一个丫鬟应了一声,走了过来,从背上取下一张铁弓交给了许允馨,又从腰间的挂袋里取出一支白翎箭递了过来。      “许家小六,你要做什么!”那边明珠郡主看着许允馨搭起弓,把白翎箭扣在弦上就着急了:   “你们打开盒子看看便是,为何要用箭去射那盒子?”      许允馨冲着明珠郡主咧嘴一笑:“既然是你送出去的礼物,我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已经不关你的事情了!”说完也不理睬那边跳脚的明珠郡主,瞄准了盒子,“嗖”的一声,把白翎箭射了出去。      真正是好箭法!润璃在旁边看着,喝了一声彩。      就见那白翎箭去势如流星赶月,倏忽便钉在那盒子上,箭身没入盒子里边,只余尾部剩在外边微微的颤抖着。      “许小姐好箭法!”葱翠在一旁崇拜的看着许允馨,又看了看那支白翎箭,只觉这许小姐是除了自己家姑娘以外,第二个受她推崇的人。      “铁手,你过去打开那盒子看看。”许允馨指了指那个盒子,把弓箭交还给身后的冷血。      “是。”一个穿着精练的丫鬟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她打开盒子的方法倒也不俗——用一柄长剑把盒子劈成了几块碎片,一条乌黎黎的长蛇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那蛇本是在盒子里盘着,却被许允馨一箭穿身,现在盒子被劈开,它失去禁锢得了自由,便发起狂般,尾部抽着地面噼啪作响,头高高的昂了起来,吐着鲜红的信子,似乎要向众人扑了过来。      许允馨看得真切,心里着急,把衣袖一捋,露出了胳膊上一排袖箭,按了一下某个地方,一支袖箭就直直朝那蛇飞了过去,这时就见一道银色的弧线出现,一支梅花镖也应声而至,把那蛇头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众人回头一望,就见苏润璘、苏润璋、许仁知和梁伯韬站在那边,也不知道射出梅花镖的是谁。   “韬哥哥!”明珠郡主欢快的叫了一声就准备跑过去,但是看到梁伯韬那铁青的脸孔,又止住了脚步,有点畏缩的看着地上那条黧黑的蛇,微微倒退了一步。      “陆明珠,我看京城第一恶女的名称非你莫属了!”梁伯韬冷冷的哼了一声,带着几个人走到润璃身边,关切的望了望她,温柔的问:“没有被吓到吧?”      润璃看着那边明珠郡主的眼神直勾勾的往这边看了过来,朝梁伯韬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还好,然后挽了许允馨退到苏润璘的身后:“哥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刚刚绒黄过外院去告诉了我们,说明珠郡主过来了,我们担心明珠郡主那骄纵脾气会闹出些什么事情来,这才急着赶过来,幸好还没有出事。”苏润璘关切的看了看妹妹,安抚的说:“没事吧?”      润璃笑着摇摇头:“有许小六在,怎么会有事情呢?”      苏润璘摸了摸头道:“我一时性急,倒也忘记了,有小六姐在,肯定不会吃亏的!”      这时梁伯韬已经大步走了过去,挥剑把那条蛇砍成几段,冷冷的看着明珠郡主道:“你难道不知道这蛇是有剧毒的?竟然就这么拿了来害人,陆明珠,你真是心如蛇蝎!”      听到这话,明珠郡主本是粉红粉白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雪白,望着梁伯韬那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小嘴一撇,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般看着梁伯韬道:“韬哥哥,这蛇我已经叫人拔去毒牙了,咬人也不会要紧,只是疼一下罢了,你竟然都不好好了解下事情就责怪我!”      梁伯韬瞅着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陆明珠,小时候只觉得你淘气,现在倒是看清楚你的本性了。那我叫人去把一条毒蛇的牙齿给拔了,放它咬你一口,你同意还是不同意?若是同意,我便不说你是蛇蝎心肠。”      明珠郡主瞪着梁伯韬,满眼的不可置信,指着润璃道:“韬哥哥,你怎么能为了维护她来伤损我?我可和你从小一块儿长大,她怎么能和我来比?”      刚刚说完,就听身后苏润玧明显带着开心的语调响起:“韬哥哥只是就事论事,郡主做错事儿了,韬哥哥当然要指出来,这才是真正关心郡主呢。”      苏润玧的话,明里是捧着说梁伯韬关心明珠郡主,实则在讥讽她做错了事情,明珠郡主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梁伯韬的气她可以生受着,可苏润玧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在她面前出言嘲讽!立时,明珠便柳眉倒竖,转过身去和苏润玧吵闹起来。      润璃看了这般热闹不由得摇了摇头,对许允馨说:“许小六,清芬,我们换个地方钓鱼去,这边如此吵闹,恐怕鱼儿都不得安生了。”      许允馨也烦了这些贵女们没事就耍心机,言来语去的互相讥讽,听到润璃如是说,连连点头,叫铁手冷血她们收拾了钓鱼竿和小杌子,移到旁边安静地方去。梁伯韬见了也吩咐身边长随去寻几根鱼竿过来:“表妹,我陪你去钓鱼。”      “呵呵,你想陪我钓鱼?”许允馨朝梁伯韬挤了挤眼睛:“表哥,你真正想陪的不是我罢?这个该不该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怎么?不愿意叫表哥陪你?”梁伯韬挑了挑眉毛。      “我没意见,而且就算我有意见,恐怕某些人还是会赖着跟过来钓鱼。”许允馨哈哈一笑,拉着润璃就往前走,倒把许仁知和李清芬两个落在了后头,这两人许久未见,见到面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一般,可偏偏那话却都在喉咙口子上,半个字也蹦不出来,只能两人相互偷偷的看着对方,心里暗自欢喜。      “姑娘,你想吃三蛇汤吗?”身后传来黛青略带兴奋的声音,引得在场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哪里来的这么大胆的丫鬟?看见蛇不是惊叫着逃开,反而笑眯眯的凑了过去?明珠郡主更是张大了嘴巴站在那里,没想到自己本想用来吓唬润璃的蛇,没有起到自己预想的作用,反而要变成美味供人品尝。      “你看着办吧。”润璃看了看黛青,这个丫鬟对厨艺有着出乎寻常的热爱,潜心研究的便是如何把饭菜做得更美味些。      “嫣红,绒黄,你们先把篮子里的点心拿出来,我把这蛇装回去。”黛青招呼着嫣红和绒黄把她带来的篮子里边的点心端出来,然后走过去把那几段蛇尸捡到篮子里,袅袅的往含芳小筑那边去了。      “哇,你的丫鬟们可真不错。”许允馨点了点头,赞许道:“倒是和别的丫鬟不同,跟别府的丫鬟都不一样。你瞧,这个见到蛇,不仅不大喊大叫,反而那般从容,脑袋里就转到做饭菜上边去了,有这样的丫鬟,你还真有口福!”      “是呢,黛青这丫鬟就喜欢在厨房里捣鼓,你尝尝她做的点心就知道什么叫美味了。”润璃叫嫣红端出一小碟点心来招待许允馨:“你尝尝!”      “唔,真是不错。”许允馨吃了一块点心,笑眯眯的坐了下来,看看湖面:“苏九,我怀疑你们家池塘里边没有鱼,怎么都快一个时辰了,还不见鱼儿来上钩。”      正说着,便见明珠郡主带着丫鬟们走了过来:“苏润璃,你这个主人是怎么当的?还不帮我去找根鱼竿来?我要陪着韬哥哥钓鱼!”       ☆、凌云园仁知救美   明珠郡主的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片沉默。      润璃见着明珠郡主那般骄横的站在那里,有心想些话儿来堵她,但是苏老太太那些告诫的话就在耳边响起:“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考虑下,不能鲁莽行事。”若是自己只是逞一时意气,和明珠郡主斗起嘴来,会不会对苏府有影响呢?虽然明珠郡主的父亲只是任了个闲职,但承平公主究竟是皇上的妹妹,随便进宫到皇上太后那里抱怨几句,估计会带累了祖父和父亲。      想到这里,润璃压了压心里那口子气,朝明珠郡主笑着说:“既然郡主想钓鱼,那就拿润璃的鱼竿罢,润璃作为主人,理当是要照顾好客人的,更何况郡主身份娇贵,怎么能慢待了去?”      明珠郡主点了点头道:“苏润璃,你倒是个懂事的,比你那姐姐苏润玧懂事多了。”说完带着丫鬟从润璃身边擦过,毫不客气的坐在小杌子上,朝梁伯韬甜甜一笑:“韬哥哥,我来陪你钓鱼。”      润璃看着这情景,心里有些发酸,但是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笑着说:“你们好好钓鱼玩罢,到时候看谁钓得多。现儿外边这日头有些毒辣,我却经不得晒,有些头晕,我先回含芳小筑去歇息下。”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梁伯韬,唇边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朝许允馨眨了下眼睛:“你要不要跟我回院子去?”      许允馨见到明珠郡主走过来便心烦,只觉得她跟一只绿头苍蝇般烦人,见润璃说要回院子去,也站起身来说:“我去你那边躺躺,谁爱钓鱼谁钓去!”      苏润玧见许允馨站了起来,多了一根鱼竿,也快步走了上来,叫丫鬟把那小杌子移到梁伯韬的另一侧去,冲着梁伯韬甜甜一笑:“韬哥哥,我也来钓鱼玩。”      看着这情景,润璃更是一口气堵得慌,也不看梁伯韬,转过身去,扶着嫣红的手往含芳小筑去了,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苏九,你也不等等我。”许允馨大步追了上来:“啧啧啧,看你那表现,活像喝了一瓶陈年老醋般,只差没有写个大大的酸字到脸上了。”      “你还取笑我!”润璃心里正不高兴,听着许允馨这般说,更烦恼了。      “我是看着觉得好笑就想笑。”许允馨拉拉润璃的手道:“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我姨妈要他娶小老婆怎么办?你现在看着别人坐在他旁边就是这副模样,到时候万一我姨妈逼他三妻四妾呢?”      润璃停住了脚,转过头来看了看许允馨:“许小六,你难道准备接受三妻四妾?”      许允馨咧嘴一笑:“你认为呢?”      “我不是你心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你的想法。”润璃看了看许允馨,心里想,难道她竟然被大周朝的正统思想同化了?从平常的言谈举止来看,应该不会是这样吧。      果然,就听许允馨坚定的说:“他要是敢三妻四妾,我先把他阉了再说!”      旁边嫣红几个丫鬟一听,都羞得满脸通红,心里想着这许小姐出身镇国将军府,没想到说话这般粗鄙,而许允馨身后的几个丫鬟倒是波澜不惊的跟着,想来平常没少听这样的话,早已习惯。      润璃望了望头顶上的天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可以先到我这里问着要一点纱布和止血药粉什么的。”      许允馨连连点头,拉起润璃就往前边跑:“苏九,我就知道你是绝不会低头的,毕竟我们和她们不一样。”      “对,”润璃点点头:“我们和她们不一样。若是到时候他要三妻四妾,我就索索利利的和离了,自己到外边建个女户,自由自在,多舒服。”      听到这话,许允馨眼中一亮,击掌赞许:“这样的生活听起来不错。”      跟在后边一溜小跑的嫣红绒黄心里想着,自家姑娘遇到这位许小姐,也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总觉得姑娘和她在一起,整个人就变得和平常不那么一样了。      回到含芳小筑,润璃叫丫鬟们搬了桌椅在院子里,又叫葱翠去取了一副双陆出来,笑着对许允馨说:“让他们去钓鱼,你陪我玩玩双陆罢。”      许允馨瞪着眼睛看那个棋盘,赞叹道:“苏九,究竟你们家是文官,这些风雅的物事都是四角齐全的。这东西看着像我们原来玩过的飞行棋,但我却没玩过,也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还请你好好解释下。”      这双陆是一种棋类游戏,有固定长方形盘,上画左右各有六路,双方分黑白各十五个马子。马子按规定在盘边摆放,双方轮流掷骰子,按点多少移动马子。白马子自右向左,黑马子自左向右,马子先出尽者为胜。      等到润璃把规矩解释了下,许允馨极感兴趣,吆喝着掷起骰子来,一时间就听得含芳小筑里边热闹非凡,惊得桃花都忍不住悄悄儿开了花苞,探出头来看着树下几名女子,欢快的投掷着骰子,那白马黑马得得,在棋盘上移动。      “对了,方才和我们一起钓鱼的那位李姑娘呢?她怎么没有跟进来?”玩得正开心,许允馨突然思维跳跃,想到了李清芬:“着人去寻了她来,守在池塘边上甚是无趣,叫她也来打双陆玩。”      润璃心中一笑,知道这个大大咧咧的许小六还没有看出李清芬和许仁知的关系来,也不点破,只笑着说:“让她到那边钓鱼罢,指不定还能钓上一条大鱼来呢。”      “苏九 ,你们家那个池塘里真有鱼嘛?”许允馨抬起头来,很认真的问润璃:“我怎么就没感觉到有鱼呢?不如把那李姑娘寻了回来,到那里枯坐一上午,还钓不着鱼,那就该得不偿失了!”      葱翠在旁边听着许允馨说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许小姐,你兴许钓不到鱼,可李姑娘一定能钓得上,你就放心好了。”      听到葱翠这边发笑,许允馨这才反应过来:“难道你是说……”抬头看了看润璃,一把抓住她的手:“李姑娘是和谁?你堂兄,你哥哥还是你表哥?”      润璃见着许允馨那瞪大了的眼睛,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得抿嘴一笑:“原来你倒也着急的时候……放心罢,不是我堂兄呢。”      话音未落,就听着外边一阵喧哗,脚步声纷至沓来。说话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转头往院子门口看过去,就见李清芬由玉蝉和玉坠送了进来,身上披着一件衣裳,却是男子的外衫,脚底下一路湿哒哒的过来了。      “清芬?”润璃看着李清芬那狼狈的模样,赶紧吩咐嫣红绒黄去备热水,这边玉蝉却猛的跪了下来,抱着润璃的腿,哭丧着脸说:“许少爷为救我们家姑娘呛水了,苏姑娘你快去看看吧。”      润璃一听也慌了神,赶紧打发了葱翠和黛青拎着药箱飞奔着过去,嫣红和绒黄留在院子里帮着玉蝉玉坠把李清芬好好打理下。李清芬白了一张脸儿,似乎一口气要提不上来般,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润璃,眼角泪珠子乱溅,伸出手晃了晃,声音微弱的说:“我还好,哪里值得这么多人围着打理,玉坠,你跟着苏姑娘过去池塘边上,务必亲眼见着许少爷无碍,赶紧来告诉我。”   这时嫣红抱着一堆干净衣裳在门口喊:“玉蝉,赶紧把姑娘湿了的衣衫换了,这春天气候不好,可经不得才潮气儿,留心伤寒!”      玉蝉把李清芬身上披的那件男子外衫解了下来交给玉坠:“你跟着苏姑娘过去,刚刚忒混乱,一时间也没看清这衣裳是哪位公子解下来的,你现儿把衣裳给还过去罢。”      润璃瞅了一眼,却见玉蝉手里是一件浅浅蓝色的儒衫,心里突然一动,这颜色是堂兄苏润璋最喜爱的,素日看他都是穿着这颜色的衫子,偷眼瞧了下许允馨,似乎她并未留心这边,赶紧推了一把玉蝉的手:“衣裳都脏了湿了,怎么好还回去?你带到里边交给绒黄,叫她拿了去洗干净,日后我再去退还罢。”      玉蝉听这话也在理儿,捞了那件衣裳搭在胳膊弯里,扶着李清芬进屋子去不提。      安顿好李清芬,润璃叫上了玉坠,和许允馨一道往池塘边去,路上玉坠匆匆的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润璃和许允馨刚走不久,那梁伯韬便钓上了一条鱼来。      那鱼划了条银白色的弧线落在池塘边上,明珠郡主和苏润玧都很好奇,两人皆起身往那边去看。池塘边上路滑,明珠郡主不小心滑了一脚,身边的李清芬见了赶紧伸手去扶她,孰料明珠郡主见着那苏润玧已经奔到那尾鱼的旁边,心中又急又气,顺手就推了李清芬一把,李清芬没防备到明珠郡主会伸手推她,即刻便掉进了池塘。      “噗通”一声,就见岸边站着的许仁知马上跳入水中,一把抱住了正在水里挣扎的李清芬,用力的把她往岸上推了过去,但是因为此时还天气寒冷,穿的衣服也多,再加上许仁知穿的是夹棉长衫,极容易吸水,落入水中以后,他就全身沉重,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似乎有人使劲的把他往下拉,使劲把李清芬推上去以后,许仁知自己反而沉了下去。      这边梁伯韬见着不好,从腰间解下软鞭往池塘抛了过去,许仁知在头顶没入水中之前,伸手迷迷糊糊的抓住了那根软鞭的末端,梁伯韬这头一用力就把他拖上了岸,许仁知刚刚被拖上岸便昏迷了过去,看起来是呛了几口水,肚子有些鼓胀。      “这个陆明珠,越发的刁蛮了!”许允馨愤愤的说:“小时候和她在一起就觉得她喜欢耍无赖,没想到越大就越不像话了!”      走到池塘边上,就见许仁知已经醒转过来,看着润璃走过来,他不安的问:“李姑娘还好罢?身子无大碍罢?”      润璃笑着点点头道:“表哥,赶紧回陶然居去换了衣裳,小心着凉,三月十五便是殿试之日,你总不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去赴考罢?”      苏润璘听着这话也有点急,一迭声喊着长喜和长乐把表少爷送回陶然居去沐浴更衣,转过脸来,又恨恨的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明珠郡主,却又不敢多说话。      “陆明珠,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许允馨冲上前去,看着那个罪魁祸首,一双眼珠子似乎要冒出火来:“你怎么就能这么猖狂?”      明珠郡主闲闲的看着许允馨,一脸的不屑:“许家小六,你闲事管得太宽了罢?”      “我是不是管闲事,你看看大家的眼神就知道了。”许允馨大步走到梁伯韬身边,拉了下他的衣袖:“表哥,我看这事情皆是由你而起,若是你走了,那发花痴的陆明珠定然也会走了。”      梁伯韬沉着脸看了看明珠郡主,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明珠郡主看着他的背影,生气的咬着嘴唇皮儿,脸上绷得紧紧的,眼睛里泪水直打圈儿,似乎就要流下来。看着梁伯韬似乎没有回头的意思,她一跺脚,带着丫鬟往凌云园外边去了。      许允馨一抬下巴,不屑的说:“早该走了!”      这边苏润玧也讨好的跟着许允馨说:“是啊,她到哪里都要搅得大家不能安生,早就该走了!”一边应声说着,一边真心实意的高兴。      许允馨似乎充耳未闻,走到润璃身边挽住她的手道:“真是扫兴,我们回含芳小筑去?”   润璃也暗自叹气,自己好好一个生辰,被刁蛮的明珠郡主这么一搅和,倒是显得不那么喜庆了。   看了看身边微微皱着眉头的许允馨,点点头:“我们回去罢。”      才走一步,就听着许允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苏九,那件长衫,是苏小四的。”      润璃停住脚步,望了望许允馨,心想着爱情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连许允馨这般豪爽的女子,都会因为一件外衫而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祝菇凉们周末愉快,今日三更完毕,啦啦啦,休息去了 ☆、粹华厅玉成其事   “你真是我认识的那个许小六?”润璃捏了捏许允馨的胳膊:“就因为我堂兄把自己的外衫解给李姑娘,你就这般愁眉苦脸?真怀疑你的心眼是不是有针眼那么大!”      许允馨听着润璃这么一说,也是全身一激灵,仿佛清醒过来:“哎,苏九,你说的没错,我怎么就这样小心眼了?一件外衫而已嘛,我堂兄忙着在救人,你哥哥可能年纪小,还没想着要去照顾别人……”      一边走,一边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话儿,润璃听了只觉好笑,这分明是在帮苏润璋开脱好不好?看起来许允馨还真是用心了。      午宴设在粹华厅,里间全是女眷,苏老太太和苏大夫人她们陪着润璃的外祖母,也就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家的许老太太,并着几位不太认识的长辈坐了一桌,下边几桌皆是苏府姻亲,很多都是旁枝亲戚,大部分人润璃都没见过。      就见酒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润璃也着实吃惊于古代的女人喝起酒来一点都不输于男子,有几个竟是酒中恶鬼一般,捞着席面上的那坛酒喝完了还在嚷着要继续上酒来。      靠着苏老太太和许老太太这边一桌子,坐着润璃和几位苏府姐妹还有许允馨李清芬以及那个说要走却被苏老太太挽留下来的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沉着脸儿看着周围,身后那个丫鬟帮她夹了满满一碗菜,她也不动一下竹箸,只是盯着对面的苏润玧,那张娇俏如花的脸好似蒙了一层霜般。      “郡主,是不是菜肴不合口味?”润璃看着明珠郡主一副不开心的模样,作为主人,她有必要表示关心。      “是。看着桌子上的菜就没胃口。”明珠郡主嘟起嘴道:“没想到苏太傅府上的厨娘手艺这般差,单是看看都吃不下去了!”      许允馨听着气闷,用竹箸敲了敲碗口:“不爱吃便拉倒,可别回家诉苦说苏太傅府没招待你用饭就行了!”      听着这话,苏润玧看着明珠郡主黑黑的脸色,不禁掩嘴一笑:“许小姐,你可弄错了,我们明珠郡主是春困了,吃不下饭呢。”      听到这话,明珠郡主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苏润玧:“苏润玧,你说什么呢?春困?我看你是发春了罢,随随便便都能往这个字儿上边拉!”      苏润玧在家哪里吃过这种排头?一时头热,也忘记了明珠郡主的身份,只顾逞着口舌之利,噼噼啪啪的说了一堆话:“现儿正是春天,我看你深思厌倦吃不下饭,说你春困难道说错了?也不知道是谁巴巴的从武靖侯府追到太傅府来,你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你是做什么来的?还会真以为你是给我九妹妹贺生来了?哼,郡主,你也太把别人当成了傻子!一口一个韬哥哥的喊得亲热,可惜人家都不搭理你!”      苏老太太和许老太太正说着儿孙事说得起劲,就看着旁边那一桌有了动静,明珠郡主站在那里,气得满脸通红,苏润玧正端着饭碗儿在一旁放水一般的叫骂,苏老太太不禁眉头一皱,这玧丫头为何这般不懂事理!明珠郡主是在苏府做客,就算她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去处置,更何况是玧丫头这般身份!      “玧丫头,你在满嘴胡嘬些什么!”苏老太太“啪”的放下了那双玉箸,眼睛狠厉的盯着苏润玧:“看来对你宠得厉害些,你便是越发张扬了!吃不下饭便回屋子去,少到外边丢人现眼!春花春草,还不把你们家小姐扶回栖霞院去!”      明珠郡主听着苏老太太这般说,很得意的朝苏润玧抬了抬眼皮子,把苏润玧气得闭紧了嘴,生怕自己不一个不小心就会有更难听的话冲口而出,扶了丫鬟的手急急忙忙的转身走出了粹华厅。   苏老太太歉意的朝明珠郡主一笑:“我把玧丫头惯坏了,郡主不要计较。”      明珠郡主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也自觉失仪,朝苏老太太嫣然一笑,坐了下来。      这午饭中间来了这一出,原来那种热闹似乎消散了些,大家都埋头喝酒吃菜,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但是不消半刻,随着几杯酒下肚,众人又开始小声说起话来,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惬意,不多时那声音便越发大了。      “听说今日有人在凌云园落水了呢……”总是有人对于八卦非常感兴趣。      “似乎是个年轻姑娘,被苏三夫人的内侄给救了!”那个答话的似乎很知道内情,眉飞色舞的说着:“这可怎么办,很多人都看见了,那姑娘是被许少爷给抱上岸来的!”      “啧啧啧,还有这样的事情!”旁边那人发出了惊叹。      “可不是吗!”那个说着内幕消息的夹了一筷子菜大嚼起来,又猛的喝了一口酒:“苏三夫人的内侄今年春闱可是高中了,算计着他的人不少,指不定那位姑娘是故意跌到池塘里边去,专等着许少爷来救呢!”      “原来是这样!”旁边那人懊悔不已:“早知道我也叫我家灵儿去池塘边走走了!”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直钻进了李清芬的耳朵,听着这些话,她不由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刚刚从落水的惊吓里恢复过来又受到众人的这般议论,委实让她心里难受,润璃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朝她鼓励的一笑:“清芬,用过饭了没有?我陪你出去散会心?”      李清芬也知道润璃的用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用,我在这里呆着罢。”      旁边许允馨看着李清芬那委屈的模样,心里突然热辣辣的升起了一把火,她素来便喜爱管闲事,今儿这事情本是那陆明珠引起,结果传来传去,大家都说是这位李姑娘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近润璃的表哥而施的苦肉计,弄得李姑娘在这边坐立不安。      想到这里,许允馨呼的站了起来,大踏步往外间走去。      “许小六,你要做什么?”润璃看着她那木有,甚是奇怪,也不知道她准备去哪里。      “苏九,你稍等着,我有点事情要处理。”许允馨也不解释清楚,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明珠郡主看着,低低的哼了一声道:“这许家小六做事素来没有规矩,众人都在这里用饭,她倒好,野到外间去了!那边可是男子宴饮之处,如此不守礼制,都是让镇国将军给惯坏了!”      话音刚落,就见许允馨揪着许仁知的胳膊走进了里间,里边的女眷见来了个男子,脸上都露出诧异的表情,纷纷询问:“这位公子是谁?”      那许仁知跟着许允馨走到苏三太太面前,深施一礼:“侄儿有件事情请姑太太成全。”      苏三太太停住竹箸,奇怪的扫了许仁知一眼,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跑来所求何事:“仁知,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今日侄儿和璘弟在凌云园钓鱼,见李姑娘不慎落水,侄儿救人心切,却没想损了李姑娘闺誉,所以请姑太太帮我休书一封给李同知府,容我遣人上门提亲。”      听到许仁知这话,苏三太太斜斜的看了那边桌子上李清芬一眼,就见她满脸绯红,头都快低到了桌子下边,心中暗自叹气,看这两人的情状,合着是已经两情相悦了。原来自己倒还打算着把仁知说给苏润珉,现在苏润珉做了长房嫡女,这婚事就由不得她管了。许仁知配李清芬?苏三太太心里轮了轮,从门第来说李清芬还算是低嫁了,可是许仁知可是个有前途的,跟着他日后定有好日子过。      又看了看那边桌上的七小姐和八小姐,想起了苏老太太那天的话,显见着是想要招许仁知进苏府做孙女婿的,所以眼睛不由得又瞄向了上首的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见着苏三太太这为难的模样,心里也知道老三媳妇在顾忌着自己,打量了那边桌子上的苏润珎和苏润钥一下,再看了看润璃身边的李清芬,不禁心里点头,究竟还是李清芬这个丫头比自家两个孙女要出色些,于是和颜悦色的对苏三太太说:“老三媳妇,这可是大喜事啊,咱们璘哥儿和璃丫头真是有福气的,生辰宴上还有喜事,这可真真是好事成双呢!”说罢眯着眼睛看了下许仁知道:“你且安心去殿试,这些事情自有长辈操心着!”      许仁知听着苏老太太发话,知道自己的要求是被准了,心里喜不自胜,遥遥的朝李清芬望了一眼,向这桌的长辈们再施一礼,这才翩翩的离开了。      “老三媳妇,你这个内侄倒是不错的,你今日下午可先派人送封信去杭州,与那姑娘家里好生商议一番,到时候再遣人去提亲,这才不失礼数又是水到渠成。”苏老太太看着许仁知离去的身影很是感慨,又转过头来对着许老太太说:“许家不愧是江南世家,俊秀子弟层出不穷!”      许老太太也回应着笑了下,心里想着,倒没想着这庶出的六房竟然还能出个人才来,原本看着就是一副破落样子了!又望了望那边桌子上的李清芬,问苏三太太道:“蓉儿,那姑娘是谁家的?”      “回过母亲,那李姑娘是杭州府同知李大人的嫡女,佩蓉在杭州府与她母亲素来交好,她与璃儿也是手帕交,确是个不错的姑娘,十一岁上就学着打理家事,心地纯善,长相也不差,是个好儿媳的人选。”      许老太太听着连连点头:“那倒也不错,门第也刚刚配得刚刚好!”说罢吩咐身边丫鬟:“你去将那边桌子上的李姑娘唤来。”      李清芬听说许老太太喊她过去,不由一愣,自己好似不认识她,可长者有召,不得不站起来往那边桌子上挪了过去。等及走到面前,许老太太仔细打量了下李清芬,高挑身材,一张鹅蛋脸,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不由得赞了一声:“李姑娘好人才!”说罢褪下手腕上一只镯子帮她戴上,口里说道:“仁知是我的侄孙,你将来便是我的孙媳了,看起来你我是有缘分的,今日便见着面了,这只镯子就当见面礼罢。”      李清芬听着许老太太这般说,脸上飞起一抹红色,羞答答站在那里回了句:“谢过许老太君赏识了。”心里更是像吃了蜜一般,甜得透心。      苏三太太看着许老太太的举动,心里也赞叹着母亲的圆滑,许家大房和六房本是多年没有来往,去年年前回京以后带着许仁知去拜了下府,算是续上了关系,这次许仁知高中了春闱第二,大房这边自然想修好关系,现在趁着这机会,不露痕迹的给许仁知的未婚媳妇儿行了个见面礼,以后交往起来就自然多了。      李清芬又哪里知道这些门门道道,只觉得这位许老太太和蔼可亲,兼着又是许仁知的伯祖母,更觉得亲热了几分。许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问题,这才放她回润璃那边去。回到这边桌子上,润璃笑嘻嘻的望着她道:“这下可放心了?“      旁边许允馨大声嚷着说:“李姑娘,你可得感谢我,刚刚是我去把你那未婚夫婿给拉过来的,否则他那呆头呆脑的,压根就想不起要趁机来提亲这档子事情!”      李清芬听着众人打趣,更是羞涩,只是一味低着头,满脸粉润,用手拨弄许老太太刚刚套在她手上的那只镯子,惹得这边桌子几个姑娘也羡艳不已,就连骄横的明珠郡主也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神色羡慕的看着李清芬。      刚用过午饭不久,润璃陪着苏老太太和一些长辈说笑闲谈着,却见一个管事妈妈匆匆忙忙的拿着一张拜帖跑了进来,一脸的郑重:“老太太,宫里来赏赐了!”      苏老太太扶着瑞云的手站了起来,疑惑的问:“宫里来赏赐?是哪位内侍送过来的?”      管事妈妈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把拜帖呈了上来:“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好像说是祈玉宫里的掌事内侍。”      祈玉宫?那不是四皇子所居之地吗?      苏老太太接过那张拜帖,看了看上面的名字,脸色凝重的说:“传话下去,开中门,迎接宫里使者。”       作者有话要说:多多菇凉今天又留言了……以后请下午来看更新内容,上次已经向乃解释过了,今天再次解释下哈 ☆、许允炆苏府贺生   前往苏府来的,却不是宫里的内侍,而是四皇子许允炆本人。      许允炆由苏府几位管事妈妈引着来到庆瑞堂,苏老太太赶紧迎了出来准备行大礼,却被许允炆拦住了:“老太君何必多礼!”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扶了一把苏老太太:“今日方知贵府五少爷和九小姐是双生子,本应该早些来柷生辰,只是因为事情多,没办法脱身,故此来得晚些。”      苏老太太赶紧请许允炆上坐,许允炆推辞了一番,只得坐了上首,苏老太太坐在陪席的位置上笑着问许允炆:“四殿下可见了我家老爷否?”      许允炆点点头道:“我是从外院来的,已经见过苏太傅和贵府五少爷,果然是书香门第,端的是俊秀又有内才!”说完停顿了下,又似乎在解释他来苏府的原因般缓缓道:“本是去武靖侯府找武靖侯世子,得知他来了苏府方才知道是这个缘故,还请老太君恕罪。”      苏老太太心里一阵犯嘀咕,这位四皇子到底在唱哪一出戏?见过了自家老爷,还跑到后院来拜望她做什么?似乎也太客气了些罢?而且他这般重重复复的解释原因,听起来颇有蹊跷,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心里虽在暗自腹诽,可脸上却堆着笑道:“四殿下言重了,我拿孙儿孙女哪里当得起你特地来给他们贺生!”      许允炆微微一笑,白净的脸上显出一丝丝微微的红润,眼里出现了一抹温柔,整个人的面部轮廓仿佛都变得柔软起来:“老太君,可否见见贵府九小姐?本皇子为她准备了件礼物,想亲手交与她。”      看着许允炆的变化,精得如狐狸般的苏老太太心里便是一惊,难道上次璃丫头进宫给梁皇后看病,竟然被四皇子看中了?瞧他现在这副模样,分明是有爱慕之心,脸上才会有如此表情,可自己连那珉丫头都不想让她入宫,更何况是璃丫头?本想推拒,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只能吩咐邱妈妈去寻了九小姐过来,四皇子来了赏赐,要亲手交与她。      此时瑞云婷婷袅袅的端了一盏茶走了过来,把那粉彩穿花蛱蝶茶盅放在许允炆手边,莺声唽呖道:“四殿下,请用茶。”      许允炆抬眼看了她一下,突然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奇的神色,但转瞬这抹神色便消逝无形,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眼睛闲闲的望着门口。      “表哥,你怎么来了?”就听着一声娇俏的呼唤,一道粉红的身影便闪进了庆瑞堂。      许允炆定睛一看,原来却是明珠郡主,突然脑海里浮现出母后说过的话:“明珠郡主给你做正妃,指了苏太傅府上的小姐做侧妃。”心里突然就别扭起来。和明珠郡主相识多年,只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但现在却要进行角色转换,把她变成自己的妻子,总觉得难度非常大。      明珠郡主蹦了过来拉住他的衣袖道:“炆哥哥,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是去找虞城的,没曾想他来了苏府,我就跟着追来了。”许允炆一挑眉:“明珠,你又是怎么知道今日是苏府五少爷和九小姐的生辰?”      “我也是去找韬哥哥才知道的。”明珠郡主娇俏的一偏头:“你刚刚可看到了韬哥哥?午宴以后我就没瞧见他人了。”      许允炆心里感叹,这明珠眼里只有梁伯韬,可偏偏母后非得指她给自己做正妃!正想着,就听环佩叮咚,润璃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见到许允炆,福身行礼,然后低头敛眉站在苏老太太身边,仿佛和他很陌生似的。      “苏小姐,今日芳辰,我却来晚了,万望见谅。”许允炆一挥手,身后走出一个内侍,恭恭敬敬捧上了一只盒子:“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润璃轻声说:“哪敢劳四殿下心记挂着。”伸手接过盒子,递给身边嫣红抱好,然后对着许允炆说:“若是四殿下无其它事,请恕润璃告退,那边镇国将军府上的六小姐和我的小姐妹正在我院子里等着我呢。”      许允炆没想到润璃会这般说,心里不由失落。旁的女子看见他总是像蚂蚁见了蜜糖般,恨不得粘了上来,希望自己能多看她们几眼,这位苏小姐却完全不是一个套路,对他避之不及,见了他竟然是那样淡淡的,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      苏老太太在旁边看着许允炆那丝惆怅,心里更是明了,对着拍;拍润璃的手道:“璃丫头,你自去罢,四殿下这里有我招呼着,你就不必担心了。”      润璃听了苏老太太的话,如得了一块放行的牌子,向许允炆福了下身,带着丫鬟们快活的离开了庆瑞堂。许允炆看着润璃步子轻快,心中更是苦涩,难道这位苏府的九小姐,对自己是一点儿情愫都没有?原来想着和她携手看万里江山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这边明珠郡主却根本没管许允炆在想着什么事情,只顾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炆哥哥,我们去外院找韬哥哥好不好?”      既然润璃都不在这庆瑞堂了,再在这里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许允炆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和苏老太太告辞,站起身来就往外边走。和明珠郡主一起走过中庭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淡蓝色的衣裳的女子,带了两个丫鬟孤零零的站在一棵大香樟下边,眼睛也没往这边望,不知道她在那里想什么。      “那个好像是苏太傅府上的六小姐?”许允炆突然脑海里闪过那个弹《阳关三叠》的女子,冷艳的表情,略带忧郁的眉眼。      “好像是吧,我也没有注意。”明珠郡主漫不经心的回答。      许允炆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到时候难道就是明珠郡主和这位女子要陪伴自己一生吗?      心里挣扎了一下,有了反抗的念头,带着一点点小小的兴奋。春风慢慢的起来了,吹在人身上,仿佛还有一点点微微的凉意,但此时,某人的心里却因为自己的小念头而火热了起来,似乎有一团小火苗在蹿着,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润璃回到含芳小筑,丫鬟们已经把今日收到的各色贺礼堆在了厢房里边,许允馨见润璃回来,在一旁取笑着:“苏九,你过一个生日可发了一笔小财!”      润璃笑着推了她一下:“你看中什么只管带走便是,我绝不吝啬!”      “许小姐,只有一件礼物你若是想要,我们家姑娘也不会给。”葱翠在旁边掩着嘴一笑:“其余的,我们家姑娘可都没看在眼里。”      “你当我还不知道?”许允馨哈哈一笑:“我也是在和你们家姑娘开玩笑而已!”      润璃笑着看许允馨和葱翠嘻嘻哈哈,转过脸来看了看李清芬,捏了她一把:“如何?今日可放心了?大事已定!”      李清芬含羞说:“你可别这样说,还早着呢!”      润璃拉起她的手,指了指那个芙蓉玉镯道:“圈子都戴到手上了,偏偏嘴上还要狡辩!”听着润璃的话,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唯独许允馨,很羡慕的看着李清芬,口里嘀咕着:“要是哪天有人送个铐子给我就好了!”      润璃听了心里发笑,这个许允馨,还是改不了她的职业用语,手镯竟然被她叫成“铐子”!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有何难?只要你一声令下,恐怕京城里有一半贵闼公子会抢着给你送铐子呢!”      许允馨哈哈大笑道:“恐怕还有一半是会逃之夭夭了罢?”      李清芬羡慕的看着润璃和许允馨嘻嘻哈哈,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也能这么开朗,生活就不会如此愁苦了。      在含芳小筑盘旋了一个下午,用过晚饭后李清芬带着丫鬟们告辞回了孙府。      刚刚进了中庭,准备去前堂给外祖母请安——毕竟出去玩了一天,也该回去报备下,就见孙大夫人带着翠云从前堂走了出来,看着李清芬带着玉蝉玉坠正往这边走,孙大夫人的圆盘子脸抖了两下,肥硕的身子铁塔般拦在了路上。      “舅母安好。”李清芬见孙大夫人那神色,知道她心里有些不顺,又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她,只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向她请安。      “唔,今天是苏太傅的孙女生辰?你可玩得开心?”孙大夫人这句开场白倒也说得平心静气,一副关心外甥女的长辈口吻。      “有劳舅母记挂,尚可。”李清芬毕恭毕敬的回答。      “什么叫尚可?”孙大夫人出乎意料的爆发了:“你还要不要脸?现在京城里都在传着说我们孙府出了个不要脸的外甥女,在苏太傅府上装着落水,勾了苏三夫人的内侄去救,据说那位许公子倒是个正人君子,被逼当众定了亲事!你说说看,那个不要脸的女子可是你?倒看不出来呢,外表柔柔弱弱,心里一肚子算计,竟然算计上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李清芬被这一顿痛骂弄得头晕眼花,口里只得喃喃争辩:“不是这样的,舅母,我只是去扶那位明珠郡主,却被她推进池塘……”      “你少来这套花言巧语,我可不是那些眼皮子浅,见着你湿答答的身子便把持不住的男人!我孙府白白养了你这条白眼狼……”孙大夫人的话一句比一句骂得狠厉,音调也越来越高,仿佛要刺破云霄直传到天际去。      正骂得欢快,就见前堂走出孙老太太的贴身丫鬟香玉,面无表情的对孙大夫人说:“大夫人,老太太说你要骂人回自己院子里去,不得污了她的地方。表小姐,请到前堂来,老太太有话要说。”      李清芬被孙大夫人骂得全身都在发抖,嘴巴不停的哆嗦着,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听香玉说外祖母传唤,赶紧带着玉蝉玉坠匆匆的进了前堂,身后犹有孙大夫人那流水般的叫骂声隐约传来。   “姑娘!”玉蝉扶住了李清芬摇摇欲坠的身子,轻声说:“你可得挺住,舅太太定是为着许少爷的事情恼火,不是说她上苏府替表小姐提亲,被许少爷拒绝了吗?”      李清芬含泪点了点头,由两个丫鬟扶着走进了前堂,看着外祖母和颜悦色的端坐在那里,心里一阵委屈,抬起头,一双妙目已全是泪水。      “外祖母……”李清芬哽咽着喊了句,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      孙太太叹了一口气,向她招招手,李清芬慢慢走了过去,站在孙老太太面前,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滴一滴的掉在了地上。      “芬儿,别怪你舅母,她是个急性子,管不住嘴巴的。”孙老太太拉住李清芬的手把她带到怀里,一只手慢慢的摩挲着她的头发,轻声在李清芬耳边说:“外祖母相信你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你可要把心放宽些。”      李清芬含泪点着头:“劳外祖母牵挂了,是芬儿不孝。”      “唉,好孩子,你母亲把你送到京城来本是想打点着看能不能进宫候选,但是名额有限,你二舅舅不符合条件,只能打点着把你三表姐送去了,你可不能怨外祖母偏心,毕竟送的都是真金白银,孙府财力有限……”孙老太太低头看着外孙女,那脸庞和女儿年轻时只有两分相似,但即便是这两分相似,也足够让她心软起来:“芬儿,进宫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所以你得想开些。”      依偎在孙老太太怀里,感受着久未体会到的亲情,李清芬已是眼泪汪汪,不住的点头说:“我知道,外祖母,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      “早些日子,你大舅母遣人去了苏府提亲,这件事你或者不知罢?”孙老太太停顿了下,见清芬没有回答,兀自继续说了下去:“那许公子,年纪轻轻,春闱高中,倒也是个好人选,可惜你大舅母派出去的媒婆回来说那位许公子说要殿试以后才考虑婚事,她心里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唉,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今日你去苏府赴宴,发生了那么一遭事儿,下午已经传到了你大舅母耳朵里边,所以她才会如此失态。”      李清芬听着孙老太太的话,眼泪渐渐干了,她沉默着,不想说话,只是觉得心里一阵发凉,尽管大舅母是为了女儿谋算,可也不能这样来伤损她罢?      “芬儿,你就别怨你大舅母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孙老太太似乎有读心术一般,慈祥的摸了摸李清芬的头发:“今晚就在这里陪着外祖母歇息罢,我思量着你过不久就该回江南准备着婚事了,在京城呆的日子也不多了。”      李清芬点了点头,烛光下,孙老太太的脸色看得不太清楚,一阵风吹进前堂,忽明忽暗的灯火把屋子里照得影影绰绰的,似乎有着各种妖魔鬼怪在胡乱舞动一般,看得她心里突突的跳起来。       ☆、中毒计玉坠自尽   孙府的一个小院落里伸出了几支桃花,枝子上缀着的繁茂的花苞,但盛放的却零星无几,但是在夜色里还是能显出那点粉白的颜色来,让人看了有春意盎然的感觉。      站在小院的外边听着,里边似乎寂静无声,但若是走得近了,还是能听到屋子里传来不匀称的喘气声。孙大夫人扶着翠云的手走进小院,听着那男子低低的戏谑声和女子娇喘吁吁,忍不住眉头一皱,示意翠云去通传。      翠云听着屋子里边传来的古怪声音,脸涨得通红,可还是不敢违拗孙大夫人的命令,只得蹑手蹑脚走到窗户边,轻轻敲了下窗子:“二少爷,二少爷,夫人来了。”      就听到里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怒喝声,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穿衣服,翠云站在窗户边上,垂了手站着,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不一会,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孙二少爷那胖乎乎的身子从屋子里挪了出来,揉了揉眼睛,看了下站在院子门口的孙大夫人,一脸不高兴的说:“娘,你有什么事情?早点来不行吗?现在都这么晚了……”      孙大夫人闻着他衣服上传来的脂粉味,嫌恶的皱了下眉毛:“你每天就知道在丫鬟房里鬼混,也不用脑子好好想下事情!”      孙二少爷见母亲面色凝重,也收起了那副嬉笑的表情,正色问:“娘,到底是什么事情,看你满脸的不高兴?”      孙大夫人一把拽过孙二少爷,把他拽到了院子外边,低声说:“你表妹今日许了人家!”      孙二少爷猛的一惊,直着嗓子就嚷了起来:“娘,怎么可以,早些天你不还对我说要替我聘了表妹?怎么她今日又许了人家?”      听着儿子这话,孙大夫人咬了咬牙,伸出手点了点儿子的脑门:“若是你再生得相貌好些,保管你表妹见了也会恋着你不愿意走开的,可是你偏偏生了这副模样,也只能成天和丫鬟们混在一起!”      孙二少爷被母亲两手指头戳得脑门生疼,再听着孙大夫人这些话,不禁有点恼怒,撇开算大夫人的手,气呼呼的站到一旁:“我生一副什么相貌可不是我的事情,我愿意长这模样吗?长相还不是娘给我的?”      看着儿子生气,孙大夫人也沉默了,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儿子没有说错,他可不想长成那样子,这不是他的错。母子俩就这么一左一右的站在院子外边,沉默如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洒下来,把周围都笼罩在里边。      “娘,你找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孙二少爷看了看母亲阴晴不定的脸,多年的接触让他知道母亲现在肯定有很重大的事情要和他商议。      “吉儿,你敢不敢今晚去你表妹闺房?”孙大夫人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眼里露出一丝狠辣:“若是你表妹就这么嫁了,那些银两就长着翅膀飞了!”      “去表妹闺房?”孙二少爷小得几乎看不到的眼珠子转了两下,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      “什么叫若是被人知道?我就是让人知道!”孙大夫人阴测测的一笑:“我已经吩咐了人在她们今晚用的茶水里加了一点料,只要喝了保准马上就睡着,你只管过去行事,到时候我会派人过去把事情抖出来,到时候她不想嫁也不得不嫁!”      孙大夫人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全身轻松,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好法子——既能让李清芬带着银子嫁进孙府,还能让许仁知那边空出一个位置来,自己好好运作下说不定二丫头还能嫁去许家。   听了孙大夫人的主意,孙二少爷脸上有了欢喜的神色,他对李清芬的美貌也是看在眼里,可毕竟隔着一层亲戚关系不好下手,现儿有了母亲的授意,一颗心早飞到那院子里边去了,站在那里吞了一口唾沫:“那我现在就过去?”      孙大夫人点点头道:“你去罢,我在主院等着听消息。”      夜色深深,就见一条圆滚滚的身影偷偷摸摸的往后院而去,有如一个球在滚动般,一点点滚到了后院门口。角门那边有个干瘦的婆子,一张马脸,见着那黑影,谄媚的笑着凑了过来:“二少爷,今晚春风得意啊。”      孙二少爷掏出一角银毫子塞到那婆子手里,朝她点点头,迈开两条腿一脚跨进了后院。      那婆子摸了摸那角银毫子,摇了摇头:“就给这点钱,素日那表小姐用不着半夜替她留门,都还有打赏呢。啧啧啧,若不是夫人管着这孙府,倒也不忍心看着好好的一个表小姐被二少爷给糟蹋了。”      那孙二少爷蹑手蹑脚的摸到最后一进院子里,拿出一把小匕首轻轻一拨,里边的门栓就开了,他在门口停了一会,没停到里边有响动,就抬脚走了进去。      摸到内室,轻轻走进去,内室里摆着两张床,一张大的,一张小榻,床上的纱帐低垂,隐隐约约可以见着床上卧着一个人,细微绵长的呼吸声说明她睡得正熟。      孙二少爷站在这内室,闻着那气味都是香的,不由心里大动,三下两下脱了衣服,直接扑到了床上,抱住床上那人就乱亲了起来:“乖乖,表妹,哥哥来疼你了……”      许是喝了那茶水的原因,床上那人根本没有反应,任凭孙二少爷把衣衫褪尽,露出了少女丰盈白净的身子,孙二少爷看到活色生香的美人图,更是急不可耐,猛的就覆盖了上去,那熟睡的少女被他猛的一弄,那撕裂般的剧痛让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个男人正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惊慌失措,大声喊叫起来。      “表妹,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这屋子里边的人都已经睡死了,你还是乖乖的享受吧,哥哥保准叫你舒服,嘿嘿……”孙二少爷一边说一边握住那少女乱动的手臂:“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说完,一张猪一样的嘴巴向那张粉面贴了过来,那少女恐惧的扭动着身子,却只激起了孙二少爷的兽性,他桀桀的笑着,俯□来,含住了少女小巧的耳垂,这时那少女突然发力,用自己额头猛的向上一撞,把那孙二少爷撞得眼冒金星,趁着他还在喘气的时候,又用力把他推了下来,披上一件衣服就往外边冲。      “金妈妈,金妈妈……”玉坠呜呜咽咽的哭着,用力拍打着隔壁的房门,姑娘今晚留在老太太那边,留下了玉蝉,打发她回来,她觉得那轮夜的小榻躺着不舒服就在姑娘床上睡了,谁知道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突然四周亮起了灯火,一群人提着灯笼涌了进来:“在哪里?那黑影呢?”      领头的就是那看门的婆子,她脸上是一副惊慌的神色:“我方才见着一个黑影溜进了表小姐住的屋子,一个人不敢过来,所以……”      这时,孙二少爷也趿拉着鞋儿从内室走了出来,挺了挺肚子,佯装愤怒:“怎么?我和表妹有约,难道还要你们管?”他朝那边正在努力拍打着金妈妈房门的玉坠走了过去。玉坠背对着他,听到他走上来的脚步声,瑟瑟发抖。      “表妹,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我现儿就去禀了母亲,求她遣人去姨丈府上议亲,你也不必害羞,表哥把你抱回房去……”说着话,那孙二少爷就把手伸了出来去摸玉坠的肩膀,一脸□:“是不是刚刚累坏了你?都是表哥不好,没有想到你是初承雨露,急躁了些,等下我会慢慢疼你的!”      玉坠背对着人群站着,心里充满了绝望的愤怒,虽然□犹在疼痛,可却远远比不上那被人玷污在心上留下的伤痕,耻辱的泪水一泻而下,不可遏制,她为自己清白的丢失而哭泣,也为自家姑娘摊上了这么一家人而伤心。当孙二少爷的狼爪就要摸上她的肩膀时,她勇敢的转了过来,瞪大眼睛面对着他:“表少爷,没想到你积心处虑的就想算计我家姑娘!不错,方才我是被你玷污了,可我不能由着你再胡乱玷污我家姑娘的清白!”      这时,身后的房门打开,金妈妈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一看到这架势,她有点发懵:“玉坠,这是怎么了?”      玉坠转过脸来悲哀的看着金妈妈道:“妈妈,大夫人,表少爷他们联合起来算计咱们姑娘,幸亏天可怜见,姑娘今晚留宿在老太太那边,若不是这样,倒是给他们算计成了!”说到这里,玉坠猛的转过身来指着孙二少爷道:“人在做,天在看,像你这样的恶少,若是没人惩罚你,我会化作厉鬼向你索命,在地下睁眼看着你的下场!”      说罢,就在大家都还在惊愕于她激烈的言辞之时,玉坠猛的朝墙上撞去。      顷刻间,一朵血绘成的鲜花染在雪白的墙上,血星子溅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就见玉坠已经软绵绵的靠着墙倒了下来,额头涌出的血在那朵红花下边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似乎一直要戳进人们的心里去。      “玉坠!”金妈妈一把抱起玉坠,她柔软的身体还有着温度,眼睛睁得大大的,悲愤的看着金妈妈,可却没有再回答她。      看着那满墙的血迹和那余温犹在的玉坠,有人发出了慌乱的惊叫声:“啊哟哟,不好了,死人了!”那孙二少爷愣愣的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想着玉坠撞墙前的话,心里一阵阵惊恐,冷风一吹,院子外边的树乱摇,唰唰作响,孙二少爷立刻觉得那仿佛有人正在窥探着他,拉紧了衣服,仓皇的逃窜了出去。      见逼出了人命,那唱戏的主角都逃了,剩下的配角自然也不愿意再呆着,那些个提着灯笼的人也闹哄哄的退去,院子里只剩下金妈妈,抱着玉坠的尸体悲痛欲绝。      玉坠的眼睛一直不没有合上,睁得大大的望着上边,似乎有不甘,似乎在向她诉说着自己被□的悲愤,金妈妈抖抖索索伸出手去帮她去把眼睛合上,却始终没有成功,玉坠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叫她看了心痛。      “玉坠,妈妈知道你心里的冤屈,你是个好姑娘,妈妈会向咱们姑娘把事情说明白,会劝她不要再住在孙府,赶紧回杭州府去。”金妈妈的眼泪珠子滴落在玉坠那苍白的脸上,玉蝉和玉坠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老实本分的一个孩子,从来不曾做错过什么事情。她跟着姑娘从杭州到京城,在这孙府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她都没有抱怨过,只是一心一意的照顾着姑娘,现在,因为那猪狗不如的表少爷侵犯了她,竟然刚烈得触墙死了!      “金妈妈,我们很快可以回杭州了,是不是?”今日从苏太傅府回来,玉坠还笑嘻嘻的问她,是不是姑娘议亲以后,她们就可以回杭州过安心日子,不要受表小姐和她们那些丫鬟的气了。   自己当时怎么回她的?      “你这小蹄子,看你这么高兴的模样,除了为姑娘开心,你心里惦记着清衡少爷的长随旺才罢?”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放心,不出意外,只要许公子上门去提亲,咱们姑娘就得回杭州府了!”      当时玉坠害羞的红了脸,转身就进了屋子,自己还在后边追着喊:“要是想得紧了,跟姑娘说下,先放你回去?”      没想到一语成真,她先撇了姑娘,自己早一步就魂回杭州了,金妈妈含泪看着玉坠,心里暗暗后悔,都说冥冥里有预定,若是自己今晚不说那句话,说不定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看着玉坠睁得大大的眼睛,金妈妈点点头道:“玉坠,你放心的去罢,我知道还你惦记着那个旺才,我们会杭州府会说你是得病去了的,不会让他知道你受的委屈。”      说完这话,金妈妈再次伸手去抹玉坠的眼皮。      这次,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感谢来看文的菇凉们,你们一直木有嫌弃我,让我很感动。 当有人挑刺的时候,我就默默的想着,我还有一群在看文的读者们,我不能生气,我要好好的写写下去……每次看到你们留意鼓励,更是开心得不行,今天看到作者收藏又多了5个,真是惊喜……放假了,我会尽量坚持每日三更的,请菇凉们放心追文 谢谢大家 ☆、金妈妈出府报信   夜,黑漆漆的一片,李清芬睡在孙老太太内室的小隔间里边,眼睛一直就没有合拢过。      白天的事情,犹如走马灯一般在她面前闪过。      她被明珠郡主推下池塘,那是真正没有想到的,被推下去,自己有刹那的惊慌,可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也紧跟着跳了下来,心里立刻一片安定,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他在,那就很好。他拉住自己的手,自己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然后又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后背上用力的推动着,把自己从池塘里推了上去。      刚刚上岸,就有人赶了过来,解下衣裳把自己包了起来,那衣裳上还有着那人的余温,可她却全然没有管那些,手紧紧的抓住衣裳的边缘,只因为看见许仁知正一点点的往下沉,她紧张得似乎都要失去了呼吸,幸好武靖侯世子出手救了他。      午饭的时候,就在她听着那些议论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时候,那位镇国将军府的许小姐去了外头把许仁知拉了进来,听着许仁知向苏三太太亲自开口求娶的时候,她的委屈不翼而飞,不管别人如何误解,毕竟她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坐在旁边桌上,偷眼看着许仁知挺拔的身姿,心里充满着无言的喜悦。      回到孙府被舅母劈头骂了一顿,当时也只觉委屈,可被外祖母开解了一番,也想通了,毕竟自己挡了表姐的路,舅母生气也是必然的。摸了摸手上那只镯子,李清芬翻了个身,脸上浮现出一块红晕,这镯子是许仁知的伯祖母所赐,说明他们许家接受了自己?转了转那只镯子,李清芬心里头就像吃了蜜糖一般。      “姑娘,你还没睡着?”对面小榻上的玉蝉小声问。      “嗯。”李清芬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安稳。”      “姑娘,我看你是太高兴了罢。”玉蝉低低一笑,望了望屋顶:“过不久我们就该回杭州府了呢,只要许公子中了进士,老爷太太定会高看这个女婿一眼——话说咱们老爷还只是同进士出身呢。”      李清芬捂住脸,手指冰凉,倒觉得那脸烧得厉害了。      就在主仆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就听外边一阵喧哗,似乎听到了金妈妈的哭喊之声,李清芬和玉   蝉被惊得“呼”的坐了起来,面面相觑。玉蝉倾耳听了下:“姑娘,真是金妈妈的声音!这么晚了,为何金妈妈会找到老太太这边来?”      正在两人惊疑的猜测时,就见门外响起叩门声,外边传来香玉的声音:“表小姐,老太太让你出去下,你屋子里的金妈妈过来了。”      心里着急,李清芬顾不得身上衣衫不整,只披了一件外衣,扶着玉蝉的手走了出去,心里却犹然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这幸福来得委实太突然,很害怕失去,哪怕是有个风吹草动,神思都会不得安宁。      走了出去,就见金妈妈跪在地上,老脸上泪痕纵横交错,不住的磕着头:“请老太太恩准,放了我家姑娘回杭州府去罢!”      再看看孙老太太,面色铁青,抓住座椅的那只手上青筋爆出,还在微微的颤抖,显见得是愤怒到了极点。李清芬错愕的看着金妈妈,不知道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冒冒失失撞进老太太的内室提个这样的请求。      见到李清芬和玉蝉走出来,金妈妈爬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裙角,哭声更凄厉了:“姑娘,玉坠被表少爷逼奸,撞墙死了!”      李清芬被这意外的消息骇得软了半边身子,若不是玉蝉扶着,早就瘫到了地上。      “表少爷……他为何要去逼奸玉坠?”李清芬迷茫的看着金妈妈,艰难的消化着那句话,玉坠死了,是被逼死的!是被逼奸撞墙死的!是被表少爷逼奸撞墙死的!      旁边玉蝉却已是忍耐不住,红了一双眼睛道:“是哪个表少爷?我要去为玉坠报仇!”她的全身都颤抖起来,心里的悲愤和痛苦刹那间迸发了出来。玉坠和她是同时被卖进苏府的,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已是情同姐妹,现在突然听到她的死讯,不由得她不伤心。      “是二少爷,他本来是想对姑娘下手的,想要以此逼着姑娘嫁他,没曾想姑娘今晚歇在老太太这边,结果玉坠……”金妈妈说着说着,又呜呜咽咽起来,呜咽久了就变成了嚎啕大哭:“老太太,玉坠死得冤枉,您可要……”说到这里,金妈妈又止住了话头,求孙老太太对自己的孙子下手,告到官府里边去?再怎么样,老太太也不会把自己的亲孙子送官吧?再说玉坠只是一个奴婢,大不了就多打发点烧埋银子也就算结了。一想到这里,金妈妈眼前似乎浮现出玉坠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心里就更难受起来,哭得更伤心了。      孙老太太看着这几个哭哭啼啼的丫鬟婆子,也觉得头大,吩咐身边得力的妈妈出去找几个人把玉坠的尸体抬出去,转过身来和颜悦色的说:“这事情我会处理好的,芬儿,你自管放心,外祖母会给你那个死去的丫鬟一个交代的。”      孰料李清芬身边的玉蝉跳了起来,拦住了那个妈妈:“你们不能把玉坠丢到乱葬岗上去!她的家在杭州,我要带她回家去!”      那个妈妈被玉蝉拦住,一时腾不出脚,转过脸来为难的看着孙老太太。      “这丫头,也太倔强了!”孙老太太摇了摇头,叹气道:“芬儿,叫你那个丫鬟撒手,早些把那尸体弄出去才是正经,弄个死人在家里放久了有晦气。”      “不,你们不能这样……”玉蝉伸出手拦住那扇门:“老太太,你至少叫人去把她火化了!我要把她的骨灰带回去,玉坠不会想留在京城的,我和姑娘回了杭州以后,她就会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孤孤单单的,她会难过寂寞的,我要带她回去,一定!”      眼泪滚滚而下,玉蝉没有半点退缩,眼睛直直的瞪着孙老太太。      孙老太太被玉蝉那坚定的眼神瞪得一阵发慌,摆摆手道:“就依着她罢!丫头你跟着过去,把玉坠的尸身去处理了,免得你不放心!”      玉蝉含泪向孙老太太行了个礼儿,低头跟着那老妈妈出去了、      门半开着,似乎能听到远处传来幽幽的哭泣声,在这半夜飘了过来,让人有一种惊心害怕的感觉。孙老太太看了看站在一边,脸色苍白的外孙女,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大媳妇这做法也太卑劣了些,可从心底里,其实自己也是赞成孙子娶了外孙女的,亲上加亲,既能照顾到女儿的骨肉,又能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是现在事情都这样了,若是想要再把外孙女和孙子绑在一起似乎也不可能,不如好生安抚着,不要让她和外祖家生了嫌隙。      “芬儿,不过是个丫鬟罢了,你也别伤心了。”孙老太太咳了一声:“夜深露重,你先去歇息着罢,明儿一早我再和你舅母一同来处理这事情。”      李清芬向孙老太太行了个福身礼,扶着金妈妈的手慢慢走了进去,坐在床上,双手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幽幽的流出两行清泪。      “姑娘,这分明是大太太算计好了的,今天晚上我和玉坠都睡得沉,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了,定是哪里有问题。”金妈妈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李清芬的背:“万幸的是姑娘今晚歇在老太太这边,否则就给那厮得手了。玉坠死前叫我传话给姑娘,让姑娘当心着舅太太和那表少爷,姑娘,我们还能在这孙府住下去?”      李清芬茫然的摇了摇头道:“若是不住在孙府,那还能去哪里?”      “姑娘,不如这样,我连夜去苏太傅府送个信儿,明日早上叫她来接你去苏府,在那边住到回杭州的时候,这样姑娘就能有些安生日子了。”金妈妈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的瞧着李清芬,徐徐说出一个主意。      “这样不好罢?我与苏府非亲非故,这么去投奔,没由得叫人笑话。”李清芬也犹豫了,这孙府现在对于她乃是虎狼之地,但去苏府住又于理不合,一时间踌躇万千,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可是姑娘就放心这么住下去?万一舅太太又使些什么鬼蜮伎俩,姑娘清白没了,怎么好去嫁给许公子?难道姑娘就不为自己将来打算?要得了面子是一回事情,可毁了一辈子又是一回事情,姑娘!”      看着金妈妈急切的模样,李清芬全身一抖,突然想到了许仁知,他淡淡的笑颜,他挺拔的身姿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咬了咬牙,她点点头,悄声问:“妈妈身上可戴了银子?这个时候出角门怕是不易罢?”      金妈妈全身摸了摸,脸上也是懊悔的神色:“出来得着急了,竟没有碎银子!”      李清芬想了想,从床边小柜上摸出了那支七宝玲珑簪,塞到金妈妈手里:“妈妈,且拿这个去。”说完闭了闭眼睛,凄然道:“这本是苏太太送我的仪程,现儿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拿去用罢!”      拿着簪子翻来覆去看了几眼,金妈妈不舍的说:“这么好的东西,拿出去可惜了。”      “不管这么多了,金妈妈,你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着你。”李清芬睁开了眼睛,灯影打在她脸上,鼻尖微红,一双眼睛熠熠发光。      “是,我现在就去。”金妈妈见着李清芬这样子,知道自家姑娘下了决心,也不说多话,拿了簪子就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上黑幽幽的,金妈妈急急忙忙走到角门,就见角门开了一小半,被风吹着吱呀吱呀的响,还有几个人提着灯笼在那边候着,心中一惊,难道是大夫人料到了李清芬会派人去苏府求援,所以叫人把门都封死了?      悄悄躲在大树后边,金妈妈细心观察着那些人,想弄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      起风了,那些低低的交谈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其实表小姐倒也可怜。”      “这次有个丫鬟做了替死鬼,不知道下次会不会轮到她,唉……”      “怎么还不回来,虽说开春了,大半夜的站在外边还是有些冷。”一个婆子跺跺脚:“到屋子里边躲躲风去!”      听着这只言片语,金妈妈心里有了计较,从大树后边闪了出来,手里握着那支七宝玲珑簪,朝那扇角门走去。      走得近了,看清了坐在角门旁边轮夜歇息的那间屋子里,坐了三个婆子,两个是孙老太太用惯了的,一个是上夜的婆子。金妈妈这才安定了心神,摸了摸袖子里收好的那支七宝玲珑簪,笑着走过去说:“玉蝉这丫头好一阵没回来,我们家姑娘惦记着,叫我去催下。”      那几个婆子抬起头来认出是表小姐身边的妈妈,几个人心里都有些恻然,对着金妈妈点点头道:“金妈妈且去寻寻罢,也劝劝玉蝉,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      金妈妈勉强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佝偻着背,伸出脚,一步踏出了角门,心里才松泛些,等及走远几步,已经看不到角门了,脚不沾地的飞跑了起来,生怕自己跑慢了,姑娘就会在孙府遭殃一般。      京城深夜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金妈妈一边跑着,一边四处张望,心里也害怕着发生意外情况。可越是害怕,越是会有事情般,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大喝一声:“那婆子,已经过了宵禁时分了,怎么还兀自在街上奔跑?”      金妈妈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方才急着出来,却忘记了宵禁这码字事情了。大周朝的律令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      金妈妈站在那里,手心湿漉漉的,看着后边几匹马跑了过来,马上的军士身上穿的是五城兵马司的服装。只得堆起一脸笑道:“几位官爷,我是鸿胪寺卿府上的,因为有急事,被派去苏太傅府上,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罢!”      马上那几个人看了看金妈妈的脸,狐疑的说:“你可有什么东西证明你是鸿胪寺卿府上的婆子?”      金妈妈茫然的摇了摇头,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她什么都没有带,除了手里的七宝玲珑簪——想到七宝玲珑簪,金妈妈不禁肉痛,抖抖索索的把那簪子掏了出来:“官爷,这个可以做证明罢?”   虽然肉痛,但总希望着看在这簪子的份上,这几位官爷能高抬贵手放过她,让她能安安全全的去苏府捎个信儿!      那几个人一见到这簪子,互相使了个眼色,有一个翻身下马,走上前来,一把捉住了金妈妈的手,哈哈大笑道:“京兆府最近接了件案子,金玉坊前些日子被盗,丢了不少值钱的首饰,你这婆子穿得寒酸,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簪子?定和那失窃案脱不了关系!”      金妈妈大惊失色道:“我真是鸿胪寺卿府上的……”      那军士劈手夺过那簪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说:“这簪子单看外表就知道是上乘货色,你这个婆子休得狡辩,且去京兆府大牢里等着明天过堂罢!”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换更新内容了…… 倒计时,离重大滴日子还有三天半…… ☆、苏润璋急人之困   街道上没有旁人,一片清冷,金妈妈四处张望,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帮助她的人,想到在苏老太太内室隔间里的李清芬还在急着等她回去,金妈妈便更觉悲催,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拍着地面,呼天抢地起来:“我们家苦命的姑娘哟!时时刻刻被舅太太算计着,没得半分安生,今日却是被逼到死角了,这才派我去向苏太傅的孙女报信儿!现儿却因为姑娘交给我的这簪子被当做蟊贼给拿下了,我可怜苦命的姑娘哟!”      那军士一愣,没想到这婆子竟然出了这一招,就这般撒泼起来,听着她哭得伤心,又一口咬定是去给苏太傅的孙女送信,又怕自己抓错了人,到时候得罪了苏太傅府和鸿胪寺卿府,一时间竟然踌躇起来。      金妈妈偷眼看着事情似乎有点转机,不敢收了眼泪,哭哭啼啼的说:“这位官爷,我真是鸿胪寺卿府上的,现在去苏太傅府又极要紧的事情,若是官爷一定认为我是贼,可以押着我去苏太傅府,我先把信儿捎到,再跟你们回京兆府大牢里去如何?”      马上那几位军士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犹豫的看着坐在地上的金妈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如就按照这婆子说的,先压了她去苏太傅府看看?”      说话间,就听马蹄“得得”,一匹马奔了过来,停在他们身边:“你们是五城兵马司的罢?在这里做甚?”      那几个军士一看马上这人,赶紧抱拳施礼:“苏爷,这婆子犯夜,却递了一支簪子想买通我们兄弟几人,我们觉得她该和金玉坊失窃案脱不了关系,正准备带她回京兆府,谁知她口口声声说是要去苏太傅府报信儿……”说到这里,几个人连忙住口,这位小爷,不正是苏太傅府的?自己这么一说,仿佛在说苏太傅府是窝藏犯一般,只得讪讪的停住话头,偷眼看着马上这青年男子。      金妈妈虽在撒泼,可却是留神着四周动静,听着来了人心里便有点希冀,又听马上这人话音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抬起头一看,心中大喜,这不是苏太傅府上的四少爷苏润璋吗?也顾不着自己现在狼狈不堪的模样,赶紧爬了起来给苏润璋磕头:“苏四少爷,我是杭州李同知府三姑娘的妈妈……”      苏润璋本是夜里和梁伯韬出去追查北狄人的事情,跑到这里却看见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围着一个婆子举棋不定,而那婆子则在撒泼打滚,一副不要脸面豁出去的模样,心里便有些不喜,等及跑到前面,那婆子竟然识得他,自称是杭州李同知府三姑娘的妈妈——三姑娘?那不就是李清芬吗?苏润璋眼前闪过那纤弱高挑的身影,微带愁苦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动,翻身下马,关切的问金妈妈:“你家小姐是否姓李名清芬?”      金妈妈连连磕头:“天可怜见的,遇到了四少爷!合着我家姑娘命里该有福星的!”说完抬起头看着苏润璋,也不顾自己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求四少爷救救我家姑娘!”      苏润璋朝旁边那人一伸手:“簪子拿过来。”      那军士哪敢说半个不字?赶紧把七宝玲珑簪递了过去,苏润璋接过来一看,认得这支簪子正是白天李清芬来苏府戴的,对金妈妈的身份便信了一大半,他关切的把金妈妈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妈妈莫着急,三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      金妈妈见苏润璋问得温存,心里积了很久的伤心事又被勾了起来,抽抽搭搭的把今晚的事情向苏润璋讲述了一遍,周围几个军士听得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舅母和表哥,苏润璋则是听得捏紧了拳头,咯咯作响。      “你们几个继续去查夜罢,这位妈妈确是鸿胪寺卿府上的。”苏润璋尽量把声音放缓和些:“刚刚听到的,不许到处乱说,若是毁了李姑娘的闺誉,小心我刀剑无情!”说罢拿出一柄长剑,寒光一闪,冷气扑面,那几位军士哪敢造次,只能陪着笑脸道:“苏爷,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方才什么都未听得。”      苏润璋点点头道:“你们几个还算机灵,把名字报与我,改天我和兵马司指挥说说,教他好好提拔下你们!”      那几个军士没曾想今晚竟然突然得了个进身的梯子,如何不欢喜?争着把名字报了给苏润璋,然后骑着马继续往前巡夜。      苏润璋看了看身边哭得凄苦的金妈妈,柔声说:“妈妈莫要着急,我现在就回苏府和润璃妹妹报信,妈妈就不用去了,明日一早我陪润璃妹妹来孙府接人,你们只管打点好箱笼等着便是了。”   金妈妈得了这个准信,喜不自胜,趴在地上磕了个头,爬起来道:“那我先去乱葬岗那边的火化场找玉蝉,同她一道回孙府去。”      苏润璋点点头道:“我送妈妈过去,免得又遇着那巡夜的人。”      金妈妈自是感激涕零,跟在苏润璋的马旁,一直走到城北外边的乱葬岗,还未到那里,就见火光夹杂着黑烟飘在深寂的夜空,看上去叫人心里凄凉。走得近了,便见玉蝉跪在那一堆火光之前,手里拿着一炷香,默默迎风流泪。      “玉蝉。”金妈妈也从旁边的龛笼里拿了一炷香跪在那焚烧的火堆前面:“玉坠丫头,你该放心的去了,所有的事情姑娘知道了,她会把你带回杭州,好好安葬的。”      苏润璋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那火势一点点的小了下来,心里就像堵着一团东西,憋得不能呼吸一般,想到那深闺里的李姑娘,竟然生活得如此艰难,不由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自己对她有了这样深刻的印象?许是在杭州,听五弟说起她家内宅纷争,她还只有十一岁的时候就要学着打理内务,帮自己的娘亲去争宠,当时自己就可能上心了吧,总觉得像花朵一般的年纪,怎么要承受那么多不堪。      在京城第一次见倒她是在五弟的陶然居,那一天,她根本没有抬头看过自己,她的眼神就落在那张雪白的松花笺上,那上边是许仁知写的一首诗,她拿着舍不得放手一般,连自己走了都没有注意到。      而今日白天,当她被明珠郡主推下水,许仁知毫不迟疑跳下去救她那一刻,自己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们在池塘里扑腾,心里就已经明白,她和自己根本没有缘分——其实他和她从来也不会有缘分,母亲肯定不会把她当做儿媳的人选。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解下自己的衣裳披在她身上,她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痴痴的看着池塘里挣扎的许仁知,那眼神关切而焦急,看得他在一旁都妒忌起来,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方才听到金妈妈说的事情,他恨不能冲进鸿胪寺卿府,一刀把那二少爷结果了,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      用力的握住手里的七宝玲珑簪,苏润璋的思绪乱得像个麻团一般,怎么样都找不出个头绪来,看着那边的火光渐渐熄灭,火光前的人站了起来,他蓦然一惊,有一种心事被人窥破的尴尬,翻身上马飞一般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第二日清晨,流霜未去,薄雾如烟,屋檐下面的铃铛被风吹得团团乱转,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含芳小筑院门大开,润璃带着丫鬟们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昨天半夜,苏润璘带着堂兄苏润璋来报信,说了李清芬在孙府的遭遇,她便着急了,恨不能立刻就去孙府把李清芬接过来,但被苏润璋制止了:“今晚刚刚经过这样的事情,想来那孙府的大夫人还暂时不敢动她。那金妈妈也说了,今晚李姑娘是在孙老太太内室的隔间歇息,想来也无大碍,明日清早,禀报了三叔母,若是有她出面去孙府会更好些,毕竟我们都是小辈,师出无名。”      苏润璘听着也连连点头,润璃没得法子,只能重新睡下,可这晚无论如何也是睡不安稳了,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就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哭泣:“苏姑娘,你发发慈悲把我们家姑娘接到苏府去罢,若不这样,我恐怕她都熬不到回杭州的日子……”那哭声悲悲切切的,如诉如泣,让润璃心里一惊,整个人都惊悚起来,难道是玉坠的冤魂来托付她了?      前世自己不信鬼神,但经过这次穿越,她倒也有了几分相信。此时就觉得有人伏在她的床边,她想推开,却没有半分力气,连眼皮儿都抬不起来。仿佛能感觉到那黑影慢慢的磕了个头,呜呜咽咽的说:“我们家姑娘若是没有苏姑娘的照拂,恐怕是难有好日子过的,苏姑娘一定要答应我。”      润璃挣扎着点点头,想说话,可喉咙很是干涩,竟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口,好不容易匀了匀气,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不消你叮嘱我也会照拂你家姑娘的,玉坠你就安心的去吧,那个孙家二少爷,我自是不会让他如此逍遥的,我向你保证,必会让他得到报应!”      那床前的黑影听了润璃的话,方才站起身来,朝润璃行了个大礼,然后袅袅的走出了门去,再也看不到她的踪影:“玉坠!玉坠!”润璃一急,高声的喊了起来,歇在外面小榻上的绒黄听着里边润璃喊着“玉坠”,心里一惊,知道姑娘做恶梦了,赶紧去旁边喊嫣红打了水过来,自己点亮了明当瓦灯走了进去。      轻轻挽起那二十四幅的湘妃帐,掌着灯看了下,润璃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光洁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这时嫣红端着水进来了,凑过来一看,不由“嗳哟”了一声:“瞧这一头汗!姑娘是做恶梦了?”      绒黄低声说:“听着姑娘在里边喊玉坠,那声音可大呢!”      听着这话,嫣红默默的低头,把盆儿放在一侧,拿起手帕子,细心的揩去润璃额头的汗珠,擦完直起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玉坠……死得可真冤。”      “谁说不是呢。”绒黄也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和嫣红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看着明当瓦灯里摇曳的烛火,默默无言,一直坐到天明。      一早起来,润璃便带着丫鬟们去了牡丹苑,苏三老爷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去,见到女儿分花拂柳的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不由一笑:“璃儿也不多睡一会?”      润璃见苏三老爷穿着一身绯色的公服,胸前的补子是两寸直径的散答花无枝叶补子,金银花束带,知道他要上朝,走过去福身了下:“父亲自去上朝罢,今日女儿被园子里的鸟雀惊起,再也无法入眠,故来陪母亲说说话。”      苏三老爷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会心的点点头:“你母亲刚刚起身,你陪着她去说会子话就去庆瑞堂给祖母请安罢。”      润璃一边笑着说:“知道呢,父亲。”一边走进了内室。      秋盏正在帮苏三太太梳头发,那一把黑油油的发丝握在手中竟如丝绸般光滑,在明当瓦灯的映衬下,闪闪发光。苏三太太已经听到外边父女俩的说话声,见着润璃进来,笑着朝她招手道:“璃儿,过来娘这边。”      润璃轻轻走了过去,抱住苏三太太的手,把脸贴在她的臂膀上,眼睛望着苏三太太,看着她和善的脸孔,依恋的嗅着她发间的香味,不由得想到了李清芬,孤苦伶仃,如浮萍一般飘摇在这人世间,泪珠子顷刻间就从眼里滚了出来。      苏三太太见到润璃的眼泪珠子,立时慌了神,赶紧拿出手帕子给她拭泪:“璃儿,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求你救救清芬罢!”润璃把脸搁在苏三太太的臂弯里,泪流如河。      “清芬?”苏三太太疑惑的问。   “是,清芬现在情况很不好。”润璃哽咽着把昨日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抱住苏三太太的臂膀摇晃着:“母亲,你难道不怜惜清芬?接她来我们苏府住到回杭州罢!”      苏三太太听了也是长吁短叹,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这才像下定决心般说:“清芬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就去试试罢,就说你一个人在含芳小筑住着孤单,想接清芬过府来陪你住一段时间。”      “母亲,我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润璃止住了眼泪,笑着站了起来:“我先去庆瑞堂侍奉祖母起床,顺便帮母亲和我报备下——母亲,这事情要不要告诉祖母?”      苏三太太想了下,点点头道:“清芬那丫头过我们这边,老太太定然知道,当然得告诉她。依着老太太那性子,听了这事儿,绝不会反对的,你只管放心的去回过老太太便是了。”       ☆、老太君孙府发威   润璃走进庆瑞堂的时候,苏老太太刚刚起床没多久,瑞云正在帮她穿上外衫,见到润璃走进来,苏老太太眉开眼笑的说:“还是璃儿有孝心,来这么早!”      给苏老太太行了一礼,润璃轻声说:“祖母,孙女是来向祖母报备一下的。”      “报备?”苏老太太看了下润璃,发现她穿着打扮都是外出的服装,很是正式:“你要去哪里?”      “孙女要陪母亲去鸿胪寺卿府上接李姑娘来我们这边小住,请祖母准许。”润璃看着苏老太太的眼神变得逐渐深邃起来,也不敢欺瞒她,一五一十的把昨晚鸿胪寺卿府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眼见着苏老太太的眉毛皱到了一块儿,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瑞云,你去凌云园那边和三夫人说下,我陪璃儿去那鸿胪寺卿府,她还是去粹华厅和大夫人二夫人碰头罢。”      润璃吃惊的看着苏老太太,难道老太太打算帮着自己去孙府抢人?也好,苏太傅府上最大的长辈去压着,料那孙府也不敢如何,自然会乖乖的让李清芬跟着回苏府。想到这里,润璃无比开心,挽起苏老太太的手道:“还是祖母体恤人。”      苏老太太望着润璃直乐:“你也别净拣着些好听的话来夸我,我看不惯的,自然要去管。”说着就吩咐邱妈妈去安排马车,扶着润璃的手走了出去。      清早街上行人稀少,苏府的马车走得很快,没有花到平日的一半功夫就已经到了那鸿胪寺卿府的大门前,苏老太太也不急着下车,吩咐邱妈妈拿了一张大红名帖去给那门房。      邱妈妈脸盘子抬得高高,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儿走到那扇朱红的大门前边,那门房见着苏老太太的马车,富贵非常,一条舌头吐在外边好半天收不回来,又见着这位贴身妈妈那傲慢的情态,知道是那世家大族里边的得力妈妈,早已挂了一脸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      邱妈妈递过那张名帖,拉长着声音说:“我家主人乃是苏太傅府上的老太君,今日特地来见见孙府老太君,还请通传一声。”      素日来鸿胪寺卿府的,不外乎是四品五品的官儿,来个正三品的也足够让门房飞奔着进去通传了,现儿听到是苏太傅府上的老太君,门房唬得拿了名帖转身就跑,只怕自己跑慢了,马车里的老太君会等得不耐烦。      孙府的前堂此时正是热闹,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带着女儿们正在给孙老太太请安,听着门房来通传,说苏太傅府上的老太君来了,孙老太太心里一惊,立即想到了昨晚那事儿,究竟是谁走露了风声,今日这么大早,芬儿那个手帕交就搬着苏府老太君寻孙府来了?      想到这里,孙老太太连声吩咐:“还不快快请了进来?”停了下,又赶着说:“记得把中门开利索些!”一边瞧了瞧李清芬,就见她和平常无异,娴静的坐在那里,低着头儿,身后站着玉蝉和金妈妈,两人的面色也看不出什么来。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罢?孙老太太看着那主仆三人的安稳模样,心里想着或许是那位苏小姐想过府来寻芬儿玩耍,苏老太太喜欢这个孙女,也跟着过来了?就在孙老太太心里轮了几轮时,就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红衣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看上去四十左右,肤色白皙,双目炯炯,那身大红的衣服让她看上去高贵又高傲,孙老太太看得甚是惊讶,苏太傅年近七十,没想到这位老太君却如此年轻!再看看这位苏老太太左边站着一个绝色的丫鬟,右边扶着她的是上次来孙府的那位小姐,一双眼睛如寒夜里的星辰般清冷,眼睛看向众人,脸上一双梨涡若隐若现,但孙老太太看着,却有满满的讥讽意味。      迎着苏老太太到主座上坐着,香玉忙着上了一盅大红袍,这大红袍是孙府最好的茶叶,只有在身份尊贵的客人过府拜望时才沏上来的。苏老太太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笑着说:“孙老太君这大红袍味道倒也还正,只可惜放得久了些,有些涩味儿。”      孙老太太听着,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却只能陪着笑脸说:“孙府的茶自然是不能和苏府相提并论的,日后定当斗胆拜府,请苏老太君赐一盅茶品品。”      听着这话,苏老太太也不以为意,笑着说:“若是孙老太君有此雅意,改日定当奉陪。我是个急性子,孙老太君可别见怪——我这孙女儿,娇惯得紧了,三房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孤枝单叶的,一心羡慕着别人家里边姊妹众多。今日一早便缠着我来孙府,想接了老太君的外孙女儿过府住上几日,孙老太君可不要不准许。”      孙老太太看着苏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脸,心里一阵发憷,这明摆着就是事情已经败露,究竟是哪个嘴巴没把门的,一晚上就把这事情传到苏府去了!      坐在左首的苏大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急,昨晚儿子弄错了人,死了个丫鬟,这倒不打紧,多给些烧埋银子也就是了,可李清芬不能走哇,她走了,李府的银子怎么办?自己少了个合适的儿媳妇,自己的女儿也失去了一个嫁人的好机会。自己正等着在这些天里把生米做成熟饭,然后修书一封去杭州府,说李清芬和吉儿两情相悦,向李同知求娶,由不得他李家不肯。      想到这里,孙大夫人在座位上挪了下,眼睛焦虑的望着孙老太太,生怕她点头说“是”,那这机会就没了。      孙老太太望着苏老太太笑了笑:“倒是有劳苏老太君惦记着,我那外孙女儿顽劣不堪,哪值得苏府如此看待。我那女儿嫁去江南多年,一直未能相见,现在派了外孙女到京城来替她母亲尽孝,我只想多留她在身边几日,自是舍不得让她去别人家里。”      李清芬听着外祖母这些话,心里一阵发凉。昨晚的事情,外祖母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留她住在孙府?难道外祖母也支持着大舅母,想要把她变成孙府的孙媳妇?心里一阵慌乱,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的抓住袖子的边缘,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边。      这边孙大夫人听了孙老太太的话倒是松了口气,心想原来婆婆还是在为孙家着想的,早知道昨晚就该和她先通个气儿,那么吉儿也不会弄错了人,还弄出一条人命来。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婆婆站在自己这边就是件好事情,由不得她李清芬跑到天边去!方才婆婆用“尽孝”两个字堵住了苏老太太的话,苏太傅府诗礼传家,总不好再开口说话。想到这里,孙大夫人的嘴角翘了起来,那张圆圆的脸盘鼓得像只包子一般。      润璃听着孙老太太那似乎风轻云淡却又断然拒绝的话,心里就非常不舒服,难道为了孙子的幸福,为了孙家的利益,就能牺牲外孙女的幸福?若不是有苏老太太在,自己只管装出一副贤淑温良的模样,真恨不能好好的和那孙老太太辩论一番。      “孙老太君,方才我可是客客气气的和你说,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就只好不客气了。”苏老太太拉长了脸,对着身边的邱妈妈吩咐说:“你去外边和四少爷说下,叫他带手下进来好好查查这鸿胪寺卿府,有人密报说孙府勾结北狄人,昨晚还害死了人命,这合该是他管的事儿,赶紧来仔细搜查下,不能放过可疑线索。”      说完端起茶盅来慢慢喝了一口茶,眼神凉凉的看着孙老太太:“我想这孙府是该好好查查呢,半夜里头闹出人命,听说是撞墙死了的,我可是一丝儿都不相信,谁还会嫌自己命长要去撞墙么?”      润璃接过苏老太太的话头道:“祖母说得极是,这孙府是该好好查下,即算那人是自己撞墙死的,也合该有个理由,哪有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想去寻死的?”      听到苏家祖孙俩一唱一和,孙老太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见着邱妈妈就要跨出前堂,心里一急,站起身来喊道:“那位妈妈,请留步。”      邱妈妈转过身来,也不看孙老太太,只是看着苏老太太,似乎在等着她的命令一般,孙老太太心里着急,眼巴巴的望着苏老太太,干笑着说:“老太君,你可是听差了去?昨晚我们府里头确是死了个丫头,只是这丫头是得了病死掉的,并非撞墙身亡。这世间的人就喜欢传些风言风语,等传了出去就全变味了,完全不是本来面目。”      苏老太太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也不看孙老太太,扶着润璃的手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到李清芬身边,笑着对李清芬说:“丫头,昨日你到我们苏府,是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妈妈来的,今日怎么只有一个贴身丫鬟了?还有一个呢?可是偷懒耍子去了?”      听到这话,侍立在李清芬一侧的玉蝉已经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苏老太太面前,眼泪珠子溅得到处都是:“求老太君恩典,为玉坠主持公道,她死得太冤了!”      前堂里边的人顿时都变了脸色。      孙大夫人那鼓鼓的包子脸已经瘪了进去,似乎被人咬了半口一般,她指着跪倒在地的玉蝉痛骂起来:“满嘴胡嘬些什么!玉坠是自己有病才撞墙的,有什么冤枉不冤枉的?用得着你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苏老太太转过脸来看了孙大夫人一眼,那眼神冷冽,孙大夫人看了顿时心生寒意,坐在那里,骨笃了嘴,不敢再说一个字。      “邱妈妈,你去叫四少爷带人进来好好的给我查下这孙府,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古怪。”苏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吩咐着。      “苏老太君,虽然你是苏太傅府的老太君,可你却没权力来查我孙府!”孙大夫人听到这句话,心里充满了恐惧,手紧紧的抓住椅背,口里却不肯认输。      “我那第四个孙子,去年已由皇上亲自封为御前带刀行走,青衣卫统领,专管那些窃国阴私之事,最近北狄人在京城出入繁多,皇上命他追查此事,我觉得孙府和那北狄人定有勾结,叫他进来查查,又有何不可?我是没有权力来查,可我孙子却是有这个权力的。”苏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孙大夫人:“你就安心的等着结果罢,若是没有什么,自然会还孙府一个清白的。”      孙老太太气得全身发抖,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苏老太君不就是仗着苏太傅的官大这才会在孙府飞扬跋扈的吗?可她是属于自己却得罪不起的那一种啊。思来想去,孙老太太觉得还是该顾全大局,没必要为了自己的孙子把整个孙府给搭进去。      轻轻咳了一声,孙老太太也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过来,对着苏老太太说:“老太君,你我的夫君同朝为官已是多年,何必为这一点小事情撕破脸面,竟然苏小姐想接着芬儿去苏府住着,那我也就不拦着了。芬儿,你派丫鬟回去收拾下箱笼,这就跟着苏小姐去罢。”      苏老太太似乎早就知道孙老太太会这般说,满意的点点头:“老太君还是不糊涂,既然如此,李姑娘先派丫鬟把箱笼收拾了,该带走的全都带走,仔细些,别落下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润璃身边的葱翠脆生生的说:“老太太,李姑娘这箱笼恐怕不太好收拾呢,一时半刻都会收不好。”      苏老太太奇怪的瞄了葱翠一眼:“你这小丫头说的什么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葱翠笑眯眯的走上前来说:“老太太,你却是不知了,那李姑娘在杭州府时和我们家姑娘素来交好,经常互相往来,她的穿着饰物,奴婢们倒也是顶顶熟悉的,可现在奴婢瞧着李姑娘素日里常带的簪子,项圈都在屋子里旁的姑娘们身上呢,也不知道还有些什么被那些姑娘们拿去了,所以说收拾起来定是为难。”      听着葱翠这么一说,苏老太太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望了望坐在下首的几位小姐,又望了望李清芬:“李姑娘,可确有此事?”      李清芬看了看那边坐着的几位表姐妹,低着头回答:“东西是姐妹们问我借去戴这玩的,皆说过几日便还给我。”      孙老太太听着这话,脸上已经挂不住,对着那几个孙女说:“都是眼皮子浅没见过好物事不成?借了芬儿些什么?赶紧还了去!”      跪在地上的玉蝉大声说:“表小姐们借去的东西可多呢,我们家姑娘新做的镶毛披风,珍珑坊的衣裳,梳妆匣里的首饰,凡是稍微看得上眼的,都借去了!现儿要归还,首饰倒也罢了,可衣裳穿旧了,怎么还?”      苏老太太沉吟一下,对着孙老太太说:“这样罢,我派身边得力的妈妈帮着去收拾,首饰如数归还,衣裳旧了也不好归还了,不如折合了银子罢。我这妈妈对衣料最有研究的,孙老太太只管放心,定会给个合适价格的。”      孙老太太看着苏老太太那张笑吟吟的脸,心里堵着一团闷气,可又不能发泄出来,只能点点头说:“就照老太君说的办罢。”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突然发现偶开始回复错了,孙表哥的下场要明天才能看到了 星期一综合症有木有?大家一定要放轻松点哈!想呼呼滴时候看看这篇文就会好了,(*^__^*) 嘻嘻…… 祝菇凉们心情愉快 ☆、许允馨当众阉人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李清芬的箱笼才收拾好。      玉蝉扶着李清芬进了前堂,后边跟着金妈妈和邱妈妈。      “芬儿,东西清点得如何?”虽然孙府被闹得人仰马翻,孙老太太还得在苏老太太面前装出一副笑脸。      “回祖母的话,几个箱笼都已经归拢,由苏府的长随送过去了。”李清芬恭恭敬敬的施了个大礼:“多谢祖母照拂了芬儿这么久。”      孙老太太挤出一丝笑颜道:“芬儿,你是祖母心尖上的人儿,说什么照拂不照拂的。”      这时邱妈妈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张单子:“老太君,这是贵府小姐们从李姑娘那里借去的衣裳,一共是十五件,其中十二件是珍珑坊的四时衣裳,就按十两银子一件,一共一百二十两,那件镶毛披风,折价八十两,还有两件,那可是精品,全身刺绣,就按两件一百两算,一共三百两。”说完以后把单子递给了孙老太太:“请老太君过目。”      孙老太太点着头道:“苏老太君得力的妈妈算出来的,怎能有错?我就不看了。老大媳妇,速速去取五百两银子来,三百两是折价的银子,两百两是我送给芬儿打点之用。”      孙大夫人一口闷气哽在喉咙里边,可又无计可施,老太太都发话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取了五百两银子出来交给金妈妈,眼睁睁的看着苏老太太带着李清芬走出了孙府的大门以后,她全身就瘫软下来,摸着胸口不住的喘粗气,五百两银子,她不知要攒多久才能赞够,结果被苏老太太带着人上门一闹,那银子就长着翅膀飞了!      且不说孙大夫人在这边肉痛这些银子,李清芬却是如飞出笼子的小鸟一般,心情总算快活了些,只是想着那含冤死去的玉坠,主仆几个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隔了几日许允馨无聊来苏府找润璃玩,却见李清芬也住在含芳小筑,甚是惊奇:“李小姐怎么住到苏府来了?”      李清芬勉强一笑:“外祖父府上准备重新修缮一番,地方不够住,我厚着脸皮来苏姑娘这边借宿几晚。”      许允馨偏头打量了李清芬几眼,觉得她比上次看见时更消瘦了,本来有点圆润的脸瘦出了一个尖尖的小下巴,两颊也没有了那种粉色,心里知道大概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追问,拉住润璃的手问道:“今天想去骑马吗?”      润璃为难的看了看李清芬,她不想丢了清芬一个人在苏府,但看她这精神状态,似乎又不太想出去,于是摇摇头说:“清芬身子不太好,我得照顾着她,改日我们再去你家那跑马场去,怪想德芙的。”      “那行!”许允馨豪爽的说:“等李小姐身子好些,我们一起去!”然后喊了嫣红过来,让她带路去找葱翠,说要瞧瞧她的武功。      指点了两下武功以后,许允馨突然问葱翠:“那李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看着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葱翠听许允馨这般问,早已按捺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孙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许允馨,许允馨听了,拳头捏得咯吱响:“竟有这样的恶少!姑奶奶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自然不会轻饶他!”   说罢旋风一般冲去了润璃那边,急急忙忙向她告辞。      “你刚刚来就走?有什么急事不成?”润璃看着那风风火火的许允馨,觉得很是奇怪,哪次她不是要赖上半天才走的,今天怎么就如火烧屁股一般?      “我要去锄强扶弱去!”许允馨趴在润璃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就等着听我的消息罢!”      还没等润璃回味出这句话的内涵来,许允馨已经带着她的“四大名捕”走了很远,只余下许允馨爽朗的笑声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这天晚上,孙二少爷正和一群狐朋狗友在外边听曲喝酒,见着台上唱曲的小姑娘长得清秀,命人唤了那姑娘过来说要亲自打赏。      小姑娘来到桌子面前怯生生行过礼儿,低声问道:“是哪位爷喊小女子过来的?可有什么吩咐?”      孙二少爷咧开嘴看了看那个小姑娘,两粒芝麻大的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早就看不见:“小姑娘,曲子唱得不错,跟爷回府如何?爷还没娶老婆的,先收了你做个侍妾,保准你披金戴银,吃好喝足,就不用在外边抛头露面了。”      那唱曲的小姑娘往后退了一步,福了□子道:“谢谢爷看得起小女子,可小女子早已许配了人家,望这位爷恕罪。”说罢掉转身子准备离开。      那孙二少爷被几杯酒灌得晕晕乎乎的,见美人儿要走,哪里肯放过?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那姑娘的衣袖,涎着脸说:“姑娘,你奉承谁不是奉承?不如跟爷回去罢……”旁边几个浮浪子弟也高声吆喝着助兴,那唱曲的姑娘仓惶四顾,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管这闲事。      突然,一条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孙二少爷的手上,他一吃痛,手缩了回来,那唱曲的姑娘趁机跑得远远的,不见了踪影。孙二少爷气恼之极,大声怒骂:“娘的,谁敢来搅了爷的好事?”   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爱管这闲事,不成吗?”      孙二少爷定睛一看,就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小姐站在自己面前,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衣裳,高挑个子,英姿勃发,手里还拿着一条软鞭,那鞭尾垂在地上,软塌塌的,就好像握着一条树枝一般。   “哟,这是哪家美貌的姑娘?”孙二少爷看见美人就忘记了手上的疼痛:“你能管爷的事情,只要你想管……姑娘,别握着条鞭子了,过来让爷摸摸,看看小手软不软?”      话音刚落,就听“呼”的一声,那条软塌塌的鞭子已经抖了起来,刚劲有力,像一条灵蛇一般飞着奔孙二少爷面门而去,就见孙二少爷的脸立刻出现了一条血痕,肿得像发了酵的馒头。      “你这个小娼妇,竟然敢打爷!”孙二少爷气得跳了起来,朝那姑娘扑了过去,那个绿衣姑娘也不闪避,见他扑到面前,伸出手轻轻一推,就把他拍倒在地上,然后一只脚踏上了孙二少爷的胸口。      这时候,孙二少爷的酒醒了一半,惊骇的叫了起来:“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要乱来,我爹是詹事府的少詹事,他可是正四品的官儿,随便和人通下气,就能把你下了大狱,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哦,原来你爹是李刚啊!”那姑娘低下头,粉脸上泛起甜美的笑容,似乎挺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她的脸朝孙二少爷贴了过来:“我倒是想看看,如果我把你阉了,你爹敢不敢放一个屁!”说罢手上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就出现在孙二少爷眼前:“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但是,我会要你的命根子!”      这句话甫一说完,就见那银光一闪,刀子没入了孙二少爷的腿部,紧接着就听一声长长而凄厉的叫喊,酒楼里的人都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太凄厉了,简直叫人听了心惊胆颤。      和孙二少爷同桌喝酒的那几个浮浪子弟见大事不好,一个个悄悄的站起身来想偷偷溜走,那绿衣姑娘转眼看见了他们的动作,回首嫣然一笑:“派一个去报告巡捕就是了,其余人留下来帮我作证。”      作证?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意思。      “你们当然要帮我作证才行。”绿衣姑娘指了指那躺在地上,已经晕阙了过去的孙二少爷说:“你们亲眼看见他当众侮辱我,是不是?”      虽然是实情,可毕竟这孙二少爷也是自己的好友,怎么能这样说他?那几个人犹豫着没有接口,就见绿衣姑娘的眼风儿扫了过来,凌厉狠辣,不由得心里一抖:“确是这样。”      “我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了才这般做,是也不是?”      这次不需要绿衣姑娘瞪眼,几个人都点头如蒜:“对,对,对,是他咎由自取,姑娘做得对,这种人,死有余辜,何况姑娘还给他留了条生路。”      那绿衣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们几个倒还机灵,而且正直得紧,不包庇自己的朋友,我就不为难你们,等巡捕来了,你们帮我做了证就能走了。”      这时就听门口一阵喧哗之声,有几个穿着巡捕公服的人走了过来,想来是酒楼老板怕出了什么差池不好交代,已经叫了店小二去喊了巡捕过来。      那几个巡捕看着地上躺着的孙二少爷,□是血糊糊的一片,不由惊惧的看了看站在那边的绿衣姑娘,见她神态自若,悠闲自得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的来头,不敢小觑,捕头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道:“请问这位姑娘,地上这位爷可是你出手所伤?”      “正是。”绿衣姑娘点点头道:“具体什么原因,你且问这位爷的好友便知。”说完用手指了指那边几个浮浪子弟。      那几个人战战兢兢的把方才的情景描述了一遍,捕头听了觉得挺难办,虽说这个姑娘是遭了调戏,可她动手把孙二少爷给阉了,这可不是小事情。捕头搔了搔头,为难的对着绿衣姑娘道:“毕竟姑娘出手太重,还请姑娘跟着我去趟京兆府,请府尹大人来判定罢。”      那绿衣姑娘也不说话,施施然坐了下来,回头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叫掌柜的沏上他们店里最好的茶来,说了半天话,口渴得紧。”      她身后那个丫鬟应了一句,真的就转身去找掌柜的沏茶去了。      捕头看着这架势,心知肯定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小姐,自己是绝对惹不起这个麻烦的,拱拱手问道:“请问姑娘姓甚名谁?”      那绿衣姑娘笑而不答,倒是她身后的丫鬟开口了:“我们家小姐的名讳可是你能知道的?若是不想惹麻烦,速速叫了京兆府的府尹过来,叫他派人好生护送我们家小姐回府去。像他这种人,”那丫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孙二少爷:“罪有应得!”      捕头见着;连丫鬟说话都那般底气十足,更是拿不定主意,正在犹豫不决时,就听到一声哀嚎:“我的吉儿哟!”然后就见一个圆滚滚的妇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从酒楼门口挤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孙二少爷,那妇人扑了过去,哀哀哭了个不歇。哭着哭着,似乎想起什么来似的,把孙二少爷交到随身妈妈手里,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那位绿衣姑娘:“你这个狗娘养的小娼妇,杀千刀的,我儿子和你有什么冤仇,你要用这样狠辣的手段对付他!老娘跟你拼了!”说罢就直扑了过来,那架势就像市井泼妇在街头打斗一般。      那绿衣姑娘微微一笑,在妇人即将扑到自己面前时,突然闪了□子,快如闪电般,她已经在三步之外,抄着手儿看着这边笑,而那妇人却撞上了桌子一角,头上立刻出现了一个老大的包,还丝丝的往外边渗着血。      围观群众“哄”的一声笑了起来,那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指着那绿衣姑娘开骂,污言秽语,不忍闻听。      “你若是想要保命,最好闭嘴。”绿衣姑娘冷冷的说:“你一个小小的少詹事夫人,还不够我用手指甲去捺。”      听到这话,那妇人停了嘴,愕然的看着她。      “你儿子大庭广众下侮辱我,我出手这么轻你还敢感谢我手下留情,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尸体。”绿衣姑娘把抄的手儿放了下来:“铁手,无情,我们回府去,本想出来玩玩,却遇到这等事情,没由得毁了本小姐的兴致。”      捕头和围观群众皆张大嘴看着那绿衣姑娘,觉得她说话的口气也忒大了些,都在纷纷猜测她的来头。而那位孙大夫人则冲了过去,拖住那姑娘的衣袖:“你这贱人,就想这般走脱,怎么可能!”      那姑娘皱了皱眉毛,用力一甩衣袖,孙大夫人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再抬起头来,脸已肿得像只猪头。      “若是想要公道,你们只管来镇国将军府讨要便是,我是瑞王的孙女,你不要找错地方找错人了!”那绿衣姑娘娇俏的一笑,转过脸去,看到门口站着的一个人,欢喜叫道:“苏小四,你什么时候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天不到,默默的祝福中 ☆、丹墀前奋笔疾书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儒衫,可却掩藏不了他眉间的英武之气。      看了看里边混乱不堪的场面,他挑眉一笑:“许小六,你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人,专会制造混乱。”      许允馨开心的走到他身边,笑着对他说:“现在你总算能顺畅的把我名字喊出来了,你在这里很久了?躲在一旁也看够热闹了罢?为什么开始不出来帮我?你难道没看到我被他们欺负惨了?”一边说,一边摆出了一副可怜的模样。      苏润璋看着她淘气的样子,不禁失笑:“谁又敢欺负你?你不欺负别人已经够让人额手称庆了。”      许允馨突然正色道:“我可不是胡搅蛮缠,我做事很有原则的。”回头指了指那个孙二少爷:“他逼奸逼死了家里的丫鬟,今天竟然又敢当众调戏我,本小姐没有杀他已经是对他开恩了。”   看了看那边的孙二少爷,苏润璋也满脸厌弃,一言不发,大步往酒楼外边走去,许允馨赶紧追了过去:“苏小四,你等等我!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去吃饭!”      第二天,京城里闲聊的时候都少不了一条消息,那詹事府的孙少詹事,家教不力,养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大白天在酒楼调戏镇国将军府的六小姐。那六小姐也性格泼辣,当即就挥刀把那孙少爷的命根子给切了!      这消息给人极大的震撼,大家在对那孙少爷表示愤慨的同时,对于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更是表示出了深深的畏惧,尤其在京城贵妇圈里边,一提到许家六小姐,所有的贵夫人都不约而同噤声——谁敢娶回家做儿媳妇?这般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自己能管得住她?说不定一个不高兴,连这个做婆婆的都敢打呢!      因为听着外边的流言蜚语,镇国将军府的郡王妃许大夫人这些天也不敢出门,愁得在家里长吁短叹的,只恨公公为什么一定要教许允馨练武,还把她当成男孩子养,从小就和那些小男孩厮混在一起,长大了还不知道避嫌,骑服穿得多,裙子穿得少,大概她自己都已经把自己当成男子了。   一大早起来,许大夫人便觉得坐立不安,扶着丫鬟的手往许允馨住的院子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唰唰唰的声音,丫鬟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伸出墙头的树枝,上面有无数树叶正在纷纷飘落:“六小姐又在练剑了。”      许大夫人却没那丫鬟轻快的心情,眉头皴得更深,一言不发的跨进了院子,许允馨带着四个丫鬟正在练功夫,就见刀光剑影纵横交错,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馨儿,你过来。”许大夫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喊许允馨停手,唯恐女儿的剑不长眼睛刺到自己身上。      “母亲,这么早你就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许允馨把剑入鞘,飞奔着过来,一张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渗着汗水。      许大夫人爱怜的掏出手帕子帮许允馨擦了擦汗,开始谆谆善诱:“馨儿,你一个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枪的,也不是正经事儿,我今日就去请个宫里外放了的掌事姑姑来,让她教你礼仪规矩,以后出去也不会被人笑话了。”      听着许大夫人这番话,许允馨摇了摇头,露齿一笑:“母亲,难道馨儿做的事情不合规矩?没有必要找人来教我了,我很懂规矩的,哪还要去学规矩。”      许大夫人用手支住额头叹了口气:“馨儿,你知道现在外边都怎么说你吗?若是再这样下去,你议亲都有困难了。”      许允馨伸出手来拍了拍许大夫人的背,安抚的说:“母亲,何必着急?我保准能嫁出去,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是操心着怎么主持中馈比较好。”一边说一边推着许大夫人往院子外边走:“母亲,女儿刚刚练剑,一身臭汗,没由得酸了母亲的鼻子,女儿回去沐浴更衣了。”      “馨儿。”许大夫人站在门口,看了看活蹦乱跳的女儿,下定决心般说:“不管怎么样,我会请个掌事姑姑来府上教你。”      许允馨吐了舌头扮了个鬼脸道:“只要她有这胆子来教我,尽管来便是了。母亲,不和你多说,女儿沐浴去了。”      许大夫人看着女儿飞奔进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我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哟,怎么就生下这么个顽皮的孩子!唉,将来,将来如何是好?”      身边的贴身丫鬟体谅的安慰着许大夫人说:“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看六小姐和一般闺阁千金不一样,说不定到时候六姑爷就是喜欢她这种性子的呢,您就别在这里操心了,小姐今天还只有十四岁,不着急议亲的。”      “十五岁及笄,十四岁都是大姑娘了,唉……”许大夫人幽幽长叹一声,扶着丫鬟的手就转回了主院。      “小姐,看起来夫人肯定是会请姑姑来教你学规矩了。”铁手从树上飘了下来,看着躺在院子里边石凳上的许允馨:“以后你就会要被关到院子里不能出去了。”      “谁说的?”许允馨闲闲的吐了一颗瓜子壳儿,坐了起来:“也要看那个姑姑能不能在我这院子里住安稳了!冷血,帮我去准备热水,我沐浴以后就前去找苏小四,今天他不轮值,应该有时间陪我玩。”      说完兴致勃勃的走进屋子,还一边大喊着:“帮本姑娘找套漂亮点的衣裳出来!”      几个丫鬟互相交换了个会意的笑容,自己家小姐真是够豪爽,够不拘一格,那苏家四少爷看起来是跑不掉了,只能乖乖的做六姑爷了。      但是许允馨却失望了,苏润璋是没有在皇宫轮值,但他却在参加皇宫殿试。      太和殿的丹墀前,二百二十三张桌椅,皇上亲自开启卷宗,宣布了他拟好的题目,就听一声锣响,殿试正式开始了。      大周的明皇许胤塡坐在龙椅下,眼睛巡视了一圈底下赴考的贡士们,若有所思的说:“我大周朝的青年才俊都到哪里去了?为何这次贡士泰半都是已过中年?”      “皇上,其实这次还是有不少年轻士子,那个第二名年方十八,而且和您同姓,往远点扯,说不定还是皇上的远房亲戚呢。”旁边一个老内侍听到皇上对这次会试取录似乎有点不满,赶紧躬着身子凑得近了些仔细解释着:“还有那苏太傅的孙子,您去年才任命了御前带刀行走的苏四公子,这次也被取录了呢。”      “朕知道林秀有武功,亦有文才,却不知他文才会如此好。”许胤塡点了点头:“想来苏府书香门第,中个贡士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那内侍连连点头:“可不是吗,苏太傅府上俊彦众多,苏文衍大人可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读书人,这份聪明,谁人能及?”      “唔,文衍……最近他接受户部吏部可还稳妥?”      “妥当,妥当得不能再妥当了!”那内侍媚笑着答道:“人人都说苏文衍大人做事利落周到,就是再压两个部的侍郎给他当也丝毫没有问题呢,果然皇上您是目光如炬,善于识人,一眼就看准了苏文衍大人的才干。”      “识人……”许胤塡的手敲了敲龙椅的椅背,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朕看人当然能看得准,不会看走眼的。”      太阳渐渐的露出云层,照在人身上一点点的温暖了起来,这初春的阳光,虽是和煦,可照得久了,人不由得昏昏的困倦起来。那许胤塡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在太和殿外呆久了,竟有些困乏起来,吩咐内侍,摆驾回了偏殿,叫宫女放下纱帐,小憩片刻。      等许胤塡沉沉睡去,那内侍带着一干人退了出来,守在偏殿外边,低低对身边一个年轻的内侍说:“平安,着人去报与皇后娘娘得知,皇上今日身子又有些反复,在太和殿外边只立了小半个时辰便支撑不住了。”      那年轻内侍应了一声,悄悄儿转身离了人群。      皇上这一睡便睡了两个多时辰,那些贡士们做完了策论以后还不能离开,要等着皇上起身,朱笔钦点三甲。大周原来的规矩是,殿试所有的卷宗都是皇上亲阅,大概要三天之后才能知道结果,后来因为现在的皇上身体欠佳,改成了大学士们先阅卷,然后推荐十份给皇上,让皇上点一甲三人: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榜首:传胪。      贡士们被传去文英阁的偏殿等候结果,试卷被送去厢房誊写,主殿里十二位大学士正在讨论皇上今年拟题的意图,揣测着送哪些考卷上去会让合皇上心意,文英阁这边一片忙忙碌碌,太和殿的偏殿却仍是寂静无声。      晌午都过了,皇上还不起身该如何是好?那个老内侍在门口候着,心里焦急,又不敢去打扰了皇上的休息,垂了手儿站在门边上,心急如焚。      “钱公公,要不是我先去御膳房传膳,叫他们先做着?”那个叫平安的年轻内侍凑了过来,眼中也是一片焦急。      “也好。”钱公公点点头:“回来的路上顺便拐个弯儿,去太医院那边喊个太医来候着,我瞧皇上今儿可是有些不适。”      平安点点头,半躬着身子去了,这边偏殿里却有了动静。      “哟,皇上醒了。”钱公公连忙招呼着太监宫女们进去伺候着,自己也掂着脚尖猫着腰往偏殿里走了进去:“皇上睡得可安稳?”钱公公看了看许胤塡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浮肿的眼脸下有些青灰,心里就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难道皇上又旧病复发了?      “无碍,朕还撑得下去。”许胤塡摆了摆手:“殿试可结束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结束了,大学士们正在阅卷。”钱公公半弯着腰儿恭敬的回答:“都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派人去传话,叫他们一个时辰后把前十位的卷宗送过来。”许胤塡强压着钻心的头痛吩咐钱公公,他不能叫人看出他的病态,他还有几步棋没有布完,怎么就能病倒?皇后,魏贵妃她们,还有皇宫外边那么多世家大族,都在眼巴巴的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绝不能让他们看出半点不对来。      一个时辰后,十二位大学士捧着十份试卷走了进来,恭恭敬敬交到许胤塡手上:“皇上,这是我们十二人商议以后,挑选出来的十份卷子,请皇上过目。”      许胤塡点点头,挥了挥手说:“众位爱卿先去一旁休息,今晚一起参加琼林宴。”      文英阁里二百二十三名贡士自从太和殿考试完以后一直在偏殿休息,紧张、兴奋与不安的情绪在这群人脸上流露,许仁知也不例外,他仔细回忆着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句子,心里感觉到非常踏实,今天并没有出现任何失误,或许能挤进前三甲?转过脸去,却看到苏家的四少爷苏润璋正在闭目养神,仿佛殿试的结果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一般。      究竟人家是见过大场面的,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手心,许仁知惭愧的低下了头,努力使自己也平静下来,这时就见一个内侍走了进来,拉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文英阁里的贡士们皆跪了下来,屏住呼吸听那尖细的声音不带任何色彩的诵读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人跪谢隆恩接旨以后,方才明白,这还不是宣布名次的圣旨,是皇上派人宣他们去琼林苑,在那里皇上会亲自宣布名次,然后御赐琼林宴。      揣着惴惴不安的心,一行人默默的跟着内侍去了琼林苑,就见正上方摆放着一张龙椅,那围在龙椅上边狰狞环绕的龙头高高向上,爪子锋锐的抓住了扶手,让人看了便升起一种敬畏的心理。   不多时,就见一个穿着明黄袍子的人踱步出来,身后挨挨挤挤的跟了一群人,众人便知这定然是皇上了,赶紧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许胤塡在龙椅上坐定,看着一屋子跪拜的贡士,微微一笑:“平身罢。”转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钱公公:“把那前十的卷子取出,依着名字喊他们到前边来。”       ☆、琼林宴仁知折桂   琼林苑里寂静无声,坐在桌子后边的贡士们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前十的卷子取出,那意味着一甲前三必定在这十人里出现,自己是否有这个荣耀?大家都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钱公公身边那个小内侍手里的托盘,里面有十份试卷,一个贡士的脸已经红得发紫,身子晃了下,就直扑扑的倒了下去。      许胤塡一皱眉,早有人上去把那贡士扶了出去,旁边候着的太医迅速上前为他诊脉,那动作真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想来这事儿不是第一次发生,早有准备。      这边钱公公尖细的嗓音把那十人的籍贯姓名念了一遍,就见那些贡士鱼贯而出,站到了前边,数了数人数,才九人。钱公公觉得奇怪,又高声把名单念了一遍,却再无人应声而出,方才醒悟道:“皇上,想那铜川王褒就是刚刚晕倒的这位罢?”      许胤塡扫视了下站在前面的九人,高声问:“这里边可有会试的会元?”      众人皆摇了摇头,钱公公看了看名册,在旁边小声说:“皇上,会元就是方才晕倒的那位铜川王褒。”      许胤塡脸上暗了暗,心想着这人年纪年纪也不算太大,为何身体如此差?看来这状元还得点个年轻的,身子康健,也可为大周多做几年事情。想到这里举目看了看那九人,期间有一个看着尚未及冠,身姿英挺,长身玉立,许胤塡一看就觉得心里舒服,不由得想到了十多年前的状元郎苏文衍,也是这般风华正茂的站在殿前。      “你且上前来。”许胤塡指了指那个年轻贡士,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许仁知身上,露出一副羡艳神色。      许仁知强忍住心中的激动不安,向前跨出一步,行了跪拜大礼:“杭州府许仁知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是会试第二?”许胤塡拿起小册子看了下,这许仁知倒也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会试第二,刚刚自己看过了这十份试卷,也把他排在了前三位,再看看他的籍贯年龄里填着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想着大周多年未出过年轻英俊的状元公了,不如这次就点了他做状元罢。      “爱卿平身!”许胤塡满意的看了看许仁知:“许卿文才出众,策论中的,收发有度,实在是我大周难得的人才,朕点你为本次科考状元,赐锦袍花枝,明日金明池骑马夸官!”      许仁知听了喜不自禁,赶紧又跪了下来谢主隆恩。      “许卿平身,钱公公,引他到最前边那桌子上去罢。”      最靠前的条桌摆了三个绣垫,是供一甲前三坐的,钱公公引了许仁知坐到中间那个绣垫坐下来,一脸谄媚的笑:“许状元,你得了皇上的青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哇!”      许仁知见着那张打了无数褶子的老脸,摸了摸袖子里的暗袋,里面装着几锭银子,是李清芬昨晚托葱翠送过来的,怕他在宫里需要打点时短了银两,现在看着这钱公公一脸的假笑,心想是不是要给他点打赏?      思及此事,许仁知赶紧从暗袋里摸出一个银锭子塞在钱公公手里:“承公公吉言。”      钱公公得了银两,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弯腰回了龙椅前边,就听着皇上把榜眼和探花也点了,一边的翰林学士早游龙走蛇的把结果记了下来,就等皇上点二甲第一的传胪了。      谁知许胤塡却没按照寻常套路,也不再看剩下的卷子,直接就宣布,传胪归了京兆府苏润璋,底下立刻便有一阵轻微的响动,因为苏润璋根本没有在那出列的九人中。但议论归议论,皇上金口玉言,谁敢说半个不字?只能怨自己投胎的时候不争气,没有投到苏太傅府上去,要不是现在也稳稳当当拿了第四。      接下来文英阁大学士把二甲和三甲的考生名单都宣布了,立刻琼林苑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恭贺之声,有些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得了“进士”的赐名,而那些得“同进士”出身的,那些恭贺里边无由都带了些淡淡的酸味儿。但是毕竟这事不可能人人如愿,能进了殿试总比落榜回乡要好,所以慢慢的,心里那点不平之气又慢慢淡了,等到美酒佳肴上桌,一个个推杯换盏,早已忘记了方才怀才不遇的郁闷。      琼林宴这边热热闹闹,未央宫里却也有动静。      “方才魏贵妃派人去琼林苑那边打量?”梁皇后半倚在檀木躺椅上,听着碧莲回报。      “确有此事,秀娟来说过以后,钱公公那边也有人来报,说贵妃娘娘已经派人去琼林苑打听这次的前四名呢。”碧莲不安的挪动了□子:“娘娘,贵妃娘娘这般热心又是何故?娘娘可想好对策?”      梁皇后的眼光从碧莲身上拉回了自己的指甲盖上,一只手拿着手帕轻轻的擦拭着指甲盖子上的蔻丹,然后慢慢展颜一笑:“这般热心也不外乎是两件事,一件是想帮她那个老三拉拢拉拢,另外一件,不就是想帮她的老六挑个如意夫婿?”      “娘娘,那我们未央宫……”碧莲眉头紧蹙:“不能叫她再这么拉人了!大皇子向来喜爱拉拢那些新晋,三皇子往年到不屑如此,可最近却动作频频,娘娘不能不防!”      “防?有什么好防的?”梁皇后坐了起来,向碧莲招了招手:“来,扶我出去。”      碧莲依言走上前来,梁皇后扶住她的手,身后跟着绣春姑姑,一行三人慢慢走到未央宫外边。宫门口摆了一缸很大的如意莲,因为还未当季,所以水面上只余田田莲叶,小巧而圆润的飘在那里,看上去格外有生机。      “你们看,这莲花还没当季自然就不会看,若是太过于着急,反倒会误了花时。拔苗助长这个理儿谁都懂,可就是有那不聪明的自作聪明,我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便好了。”梁皇后弯□子,仔细观察着那一缸莲叶,伸出手去捞起一张圆圆的叶子,然后那尖尖如玉笋般的手指一用力,那荷叶便被撕成了两半:“瞧见了没有?愈是想出头太早,愈是会有糟糕的下场,我们不能着急,让那长乐宫里的蠢妇先去触霉头罢。”      碧莲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绣春姑姑却心领神会般点着头道:“娘娘说得极是。”      梁皇后直起身子,望了望远方那道宫墙,一溜的烟树隐隐映着那抹朱红色,看得她恍惚起来:“我多久不曾出宫过了?”      绣春姑姑低声回答:“娘娘,您自入宫到现在,只有国丈过世时出宫过一次。”      “是吗?”梁皇后听罢嘴角拉了拉,看着宫墙那边背景似的山岚,眼神也变得凄凄惨惨:“我已经入宫二十多年了,每天就在这方寸之地走来走去,每天就见着那些讨厌的人的面孔,每天就在做着防备与算计的勾当……绣春姑姑,我真有些厌倦了……”      听了这话,绣春姑姑一惊,扶住梁皇后的胳膊摇了摇,急急忙忙的说:“娘娘,您可不能泄气,若是您半路上退了下来,那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作践你们母子呢!”      梁皇后看了看绣春姑姑焦急的脸孔,自嘲的笑了笑:“姑姑你不用着急,我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从进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没有退路。我能退到哪里去?周围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个个的等着我落到它们嘴里呢,我的炆儿和煖儿都要我这个娘亲的保护,我怎么能退却?”      绣春姑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低低的应着:“娘娘想的极是,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着四皇子和七公主想呢。”      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的风吹到身上似乎没有凉意,可这御花园里的风却是那般阴冷,梁皇后站在那里,心里一片冰凉,她细致的眉眼早已没有当年的光彩,多年的勾心斗角让她曾经纯真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嘴角的纹路也更深了。      “绣春姑姑,你出去转转,看看长乐宫那边是否有什么动静。”梁皇后的背重新挺直,扶住碧莲的手:“今天定然会有些事儿,大家都仔细留神着。”      “是。”绣春姑姑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碧莲,若是我现在放你出宫,你愿意离开未央宫吗?”梁皇后看了看碧莲那光洁的脸,心里突然有些不忍心,她在宫里蹉跎了大半辈子,深知宫里的艰苦,碧莲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该陪她在这里受罪——话刚说完,自己也惊诧了,今日究竟为何,自己竟然会伤春悲秋起来,就连一个小小的碧莲,她都觉得不忍心让她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宫斗里做牺牲品。      “娘娘,你说的什么话!碧莲一家人的命都是娘娘救的,即算娘娘要碧莲去死,碧莲也心甘情愿。碧莲只求不被赶走,一心一意为娘娘做事情便好。”说罢,碧莲跪倒在梁皇后面前:“可是碧莲做错什么事情了?娘娘能不能告诉碧莲?碧莲可以改的……”      梁皇后的鼻子有些发酸,低头看了看低头跪在面前的碧莲,有一滴泪水悄悄爬上了眼角,她不露痕迹的用帕子擦掉,然后用平静的声音说:“碧莲,你做得很好,我只是看你年纪大了,该放你出宫配个好人家了。”梁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想找个机会把你送到长乐宫去,可又觉得不忍心……”      碧莲连连磕头道:“娘娘要碧莲做什么,碧莲就去做什么,娘娘不要为碧莲想得太多,碧莲这条贱命就是娘娘的。”      “哟,皇后娘娘这样惩罚宫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些?”阴阳怪气的说话声在远处响起,梁皇后都不用回头便知是自己的死对头魏贵妃过来了。      “我的宫人犯了错,我要打她要罚她都是我的事情,魏贵妃可管得太多了罢?”说完梁皇后朝碧莲使了个眼色,飞起一脚把她踢到了一边:“粗手粗脚的奴婢,竟然弄坏了我最喜爱的九凤朝阳碧玉簪,你再跪一个时辰也没用,回宫自己领四十记板子去。”      “是。”碧莲爬了起来,满脸泪痕:“只求娘娘不要气坏了玉体。”      “哟,好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魏贵妃已经带着两个宫女走到了他们面前:“皇后娘娘,您一向不是倡导要爱惜奴婢的?为何自己却如此行事?这个奴婢看上去倒也是个乖巧的,皇后娘娘若是觉得用着不合心意,不如就赏了臣妾罢!臣妾那里刚刚好昨晚有个宫女暴病亡故了,臣妾还想着要去内务府要人呢,这会子真凑巧,臣妾就捡了皇后娘娘嫌弃不要的奴婢回去凑合着使唤罢!”      梁皇后看了看眼前的魏贵妃,穿着一套缂丝百蝶穿花宫衣,下边是一条十二幅的湘水月华缠枝芍药宫裙,头上一支满池娇分心,中央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华贵之至,脸上抹得红红白白,修饰得恁般精致,想来是有心要到自己面前来炫耀的。      “本宫的奴婢,本宫想打想骂都是自由,与魏贵妃何干?”梁皇后眯了下眼睛看了看那张瓜子脸,妩媚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心里有一种淡淡的嫉妒,魏贵妃和她年龄差不多,但相比之下,她要显得比自己年轻好几岁,难道所有不用动脑筋就会撒娇的女子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要小?      “臣妾只是觉得可惜,既然皇后娘娘用得不合意,为何不把她让给臣妾呢?”魏贵妃笑吟吟的走到碧莲面前,抬眼看了看她:“倒也是个齐整的丫头,皇后娘娘不喜欢你,你来长乐宫如何?”      碧莲看了看魏贵妃,身子有点瑟瑟,摇了摇头。      梁皇后阴阴一笑:“魏贵妃,你要这个宫人倒也无妨,可今日本宫气不顺,她务必先去领了四十记板子,方才能去长乐宫。”      “娘娘不用这般狠心罢?这宫人看着身体瘦弱,经不得打,皇后娘娘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她罢。”魏贵妃看着碧莲,心里就涌起一种感觉,她非得把梁皇后的手下挖过来,详细的了解梁皇后素日里的生活习惯饮食禁忌,方便日后自己下手。      看着魏贵妃眼中算计的光芒,梁皇后点点头道:“既然魏贵妃如此体贴宫人,那就减半,只责罚二十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送上,菇凉们收好! 五五,6月9号到12号有事情不能写文,偶这些天得拼命写,到时候才不能断更,偶会努力努力再努力滴,握拳,加油…… ☆、来如春梦无多时   碧莲最终被打了二十板子。      当她由人扶着,一瘸一拐的来到魏贵妃面前时,魏贵妃看上去是一副心疼的神情,摸了摸碧莲的头:“你也怪可怜的,这么不讨你主子喜欢,今后就好生侍奉本宫罢。”      碧莲满眼含泪的回答:“谢过贵妃娘娘的救命之恩!”      魏贵妃吃吃笑着,头凑了过来:“记得就好,不着急说出来!”说罢对着旁边的紫玉姑姑道:“紫玉姑姑帮这个新来的安排下房间,这两天她暂时歇着罢,还带着伤呢。”      “碧莲谢过娘娘的大恩大德!”碧莲挣扎着要跪下来,却被魏贵妃一把扶住:“快别这样,你现在有伤,这些跪拜的礼先省了罢。”      看着魏贵妃笑得妖娆,碧莲一时看直了眼睛:“娘娘,您可真美。”      魏贵妃“嗳哟”一声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奴才,我倒是喜欢上了!好一个机灵人儿,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就舒服。皇后娘娘这个不识人的,就会重用着那不知情知趣的绣春姑姑,木头一般,没有半点意思,你赶紧去歇下罢!”      碧莲忍着痛行了个半礼,便跟着紫玉姑姑去了旁边房间。      “琼林宴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魏贵妃坐在主殿的圈椅上,上面铺着一张虎皮,衬得她整个人显得更娇弱了。      “顺喜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到底是点了谁做状元。”碧玺姑姑在一旁回答。      “再派个人出去催催,顺便看看皇上什么时候回后宫来,我好半路上去堵皇上。”魏贵妃闭上了眼睛:“明芳,帮我搭套衣裳出来,过会再来帮我梳洗。”      “娘娘,今日是三月十五。”碧玺姑姑小声提醒道。      “十五又如何?虽然宫规上边规定初一和十五皇上不能去别的妃嫔那里,要留宿未央宫,可奈何皇上不爱去她那里,你看多少年了,每逢十五,皇上都会是一个人在清华宫歇息。我今儿去候着皇上,皇上爱来是他的事情,皇后又能说什么!再说了,就是她要说,也要她有那种本领才是,她留不住皇上,还不许旁人去留皇上?只管快去把事情做妥当了,别误了我的大事!”      “是。”几人应着,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夜色已深,御花园里除了偶尔的几声虫鸣就静悄悄的一片,但很快这种寂静便被远处的喧哗扰乱了,就见一排灯笼,如玉带流动,从远方迤逦而来,亮闪闪的一线,叫人睁不开眼睛。      “皇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柔软的尾音在这安谧的夜里似乎格外有诱惑力,如有一只小手,悄悄的在心头搔痒一般,却越来越痒。      许胤塡坐在软轿里,都不用打帘子,他也知道是魏贵妃侍立在软轿的旁边。      “贵妃有何要事,这夜半时分还在此等候?”许胤塡淡淡的问。      “皇上,臣妾几日不见皇上,甚是挂念……”魏贵妃撒娇似的说,尾音拉得又软又长。      许胤塡听了心里浮起一点点异样的情绪。这魏贵妃虽是魏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可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种独特的娇媚,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别样的风流,就是开口说话也是有一种天然的诱惑。虽然他并不喜欢她,但却喜欢她在床第之的那种热情,这是皇后和很多妃嫔都不曾有的一种荡漾,若不是他派去调查魏贵妃身份的暗卫回报,这魏贵妃确实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女,否则他真不敢相信魏国公府竟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在他觉得乏味的时候,他会招魏贵妃侍寝,因为魏贵妃总能玩出多种花样来满足他的要求,让他得到彻底的释放。现在听着魏贵妃娇滴滴的声音,他却没有了往日的兴致,难道说自己真的老了吗?连那种心思都没有了?不行,自己得试试看,证明自己还年轻。      “摆驾,去长乐宫。”许胤塡果断下令。      魏贵妃听了这话喜不自胜,皇上很久都没有这么爽快的答应过她的请求了,今晚看起来心情不错。      长乐宫的内殿一片朦胧,只有两盏宫灯,蒙着细纱罩子,那烛火一片温暖,照着那边阔大的床,就见二十四幅的粉色覃纱湘妃帐低垂,里边有两条人影时而相交在一起,时而分开,甚是热闹。      “皇上……”魏贵妃娇媚的声音从湘妃帐里传来:“皇上,臣妾听说这次科考的状元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是也不是?”      从魏贵妃身上滚下来的许胤塡心里正在懊恼,素日他虽然次数不多,但时间还是持久,今日不知为何,不得半刻便已然丢盔弃甲——难道自己真的已经不行了?连魏贵妃的各色花样都没能让自己雄风再起?      正在想着这个让他难以接受的问题,却听到魏贵妃这么一句话,心里顿时恼怒起来。怎么,难道魏国公府下手这么快,就想着把主意打到新科状元身上去了?眯了眯眼睛,他有些不悦:“贵妃怎么突然问起朝政之事来了?”      许胤塡的口气已经很明显不悦了,可惜魏贵妃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边,也没注意这么多,喜孜孜的回答:“皇上,臣妾是在为六公主打算,六公主也到了及笄的时候了,自是要考虑帮她挑选夫婿了。臣妾觉得这新科状元年纪轻轻就有此造化,定然是个才能出众的,就想向皇上求个恩典,请皇上给六公主赐婚。”      听到魏贵妃这般说,许胤塡一声冷笑:“魏国公府倒是会教女儿的,教得女儿打得一手好算盘!”说罢翻身起来,朝外边大声说:“传热水,准备伺候朕沐浴。”      魏贵妃看着许胤塡胡乱披了一件衣裳走了出去,头都不曾回,心里便慌成一团。又想到他刚刚的说的话,更是心乱如麻。她确实是想帮自己的女儿选个好夫君,难道这也不行?为何又和魏国公府联系上了?想到这里,魏贵妃一阵委屈,眼泪珠子就溅了出来,落在枕头上边。      屋子里还满是男女交欢的气味,但许胤塡却已经不在屋子里边了。魏贵妃躺在床上默默流了一会泪,不见有人进来,便扬声喊道:“紫玉姑姑!”      听到魏贵妃的传唤,紫玉姑姑打起门帘,躬身走了进来,走到床边垂手问道:“娘娘可是要起身沐浴?”      魏贵妃点点头道:“皇上呢?这么久了还没有沐浴完?”      紫玉姑姑小心的瞅了瞅魏贵妃,低声说:“皇上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魏贵妃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怎么可能走了?素日他都是会留宿长乐宫的!”      紫玉姑姑怜悯的望了望魏贵妃说:“奴婢也不知何事,皇上沐浴以后就直接离开了,走之前也没有交代什么。”      呆呆的坐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弹,魏贵妃似乎被谁打了一巴掌般,脸上热辣辣的痛:“我没有做错什么呀,皇上为什么会如此生气?皇上,你难道不疼臣妾了吗?这长乐宫还是你亲笔赐名,你说只有在臣妾的宫里,在臣妾的床上,你才能得到长久的快乐,难道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吗?”      且不说魏贵妃在这边哀伤惆怅,许胤塡却已经吩咐摆驾回了自己的清华宫。      内侍们七手八脚服侍着皇上睡了以后,也各自散去,只余一个小内侍在内殿值夜。许胤塡吩咐他点了一炉安息香,然后放下纱帐自去休息不提。那内侍蜷缩在角落的小床上,用心听着纱帐边的动静,但没有熬多久,他就觉深思困倦,眼皮子慢慢搭在一起,虽然努力想睁开,却是怎么也也睁不开。      过了不久,许胤塡就从床上翻身起来,走到小内侍面前,试了试他的反应,发现他已经被那特殊的安息香熏得睡死过去,这才蹑手蹑脚的按了下龙床上隐秘之处的一个机关,然后床板轧轧打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许胤塡轻车熟路的从那洞口走下去,在顶上某处按了下,床板又合在了一起,看不出一丝异样,他打亮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慢慢的往前边走去。走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这地道便到了尽头,他按了按墙壁上的一个按钮,出现了一个洞口,许胤塡敏捷的爬了上去。      这是皇宫一处偏僻的宫殿,匾额上有三个蓝底烫金隶书:撰玉宫。      看着那匾额上的几个字,许胤塡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慢慢走到后殿。      后殿很大,里面堆了很多的木器。看起来还是新做的,因为都还没有上漆。      “熜儿!”许胤塡轻轻喊了一声,就见那堆木器后边探出了一个脑袋,惊喜的望着他:“父皇,你可算来了!熜儿看今天这么晚了,还以为父皇不会过来了。”      “父皇怎么会不过来呢!”许胤塡轻快的走了过去:“每个月的十五晚上,父皇一定会来看熜儿的,绝不失约。”      木器后边的少年站了起来,拉着许胤塡的手,兴致勃勃的对他说:“父皇,最近我在做一种椅子,一定会让父皇躺着很舒服的。父皇,你来看,我想把它做成这样的。”      许胤塡被那少年拉着走到一堆木料前,那是一堆新刨好的木料,光洁的外表,纹理清晰,整间内殿都充斥着木料的芳香。      “父皇,我用的是百年的香柏木,不仅木质好,还有芳香,能安神醒脑,父皇躺在这种椅子上,肯定不会感觉到疲劳的。”少年的双眼熠熠发光,一边向许胤塡介绍,一边往他身上靠,似乎在感受这许久不曾享受到的亲情。      “好熜儿,好孩子。”许胤塡摸了摸少年的头,这是他的第五个儿子,是他和她生下的宝贝。他也想对熜儿如珠如宝,可外边的形势却不能让他这么对待他。若是他明着对熜儿好,哪怕是好一点点,那些人就会如野兽般扑过来,熜儿现在就肯定已经不会在这个世间了。      看着熜儿瘦弱的身躯,许胤塡突然全身充满了一种负疚感和无力感,当时自己对熜儿娘亲的宠爱表现得太过明显,这才引起后宫诸多嫉妒。她被人下毒,熜儿喝过她的奶水,长大以后一直身体羸弱,不像其他孩子那么强壮。      他愤怒,下令彻查,可查来查去也是一桩无头公案,虽然多方证据表明魏贵妃嫌疑最大,可他想皇后也脱不了干系,还有宫里诸多妃嫔,谁都有嫌疑——谁叫他那么宠爱她呢,她入后宫那一天开始,三千宠爱在一身,他很少在别人那里留宿,因为怕她不高兴。      “皇上,若是你去了别人那里,那臣妾就哭死给你看。”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她孩子气的声音,可她却早已香消玉殒。当年她病得神秘,连太医都说不清楚是中了什么毒,只知道她一天天消瘦,瘦到最后她不愿意见他。      “皇上,不要来看臣妾,臣妾这模样实在难见天颜!”她叫宫女们紧紧的拉上碧水天青帐,一只瘦得如枯枝的手伸了出来拉住他:“只求皇上好好照拂我们的孩子,臣妾就是在九泉下也安心了。”      他含泪答应了——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富贵如他,高傲如他,也会因为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而哭泣。十五的那个晚上,撰玉宫内殿走水,她被那熊熊大火烧为灰烬,尸骨无存。当他赶到时,大火已经被扑灭,宫人们和五皇子都聚集在前院,没有一个人受伤。她曾经的贴身丫鬟,后来变成她的大宫女的毓芳哭得声嘶力竭,抖抖索索递给他一封绝笔信,原来撰玉宫的大火是她放的,她知道时日将近,害怕死后自己会看到她的容颜,所以干脆服了药,让毓芳点火焚毁她的尸体。      他伤心得几天没有吃下饭,失去理智般,他命令举国服丧,这一道圣旨却遭到诸多老臣们的反对,国丧乃是帝王、皇后、太后等人才有的待遇,她算什么?后宫诸多妃嫔里的一个,放到平民百姓家来说就是一个妾,身份只比奴婢高一点,她凭什么要别人替她服丧?      争吵了半个月以后,他退让了,因为她娘家竟然被人弹劾,各种证据看上去确凿,一家几十余口人都被下了大狱。他知道她父亲是冤枉的,可他们做得他完美,这案件逼得他不得不把那道举国服丧的圣旨收了回来,而她父亲一家全部被流放到西北,若不是他命瑞王照应着,恐怕在路上就有不少人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买V的菇凉下午来看更新哈,谢谢理解 稍微说些题外话,其实状元并不是人人能做到高官的,毕竟最开始封从六品翰林编修开始做起(大概相当于现在中央秘书处的秘书),善于沟通的,圆滑的,被皇上看重的才会慢慢升到高官之位,历史上做到位极人臣的状元并不多。本书架空,把许仁知这个状元描写得很重要只是故事情节需要了,其实状元变驸马的情况历史上不多,因为驸马都尉是闲职,皇上一般不会把状元指了去做闲职的,毕竟是人才就得充分利用不是? 怕万一有考据党又来说偶写许仁知如此重要不合情理,又会捏着说偶本无才识,果然现了原形之类,在这里说说闲话儿罢 ☆、去似朝云无觅处   “父皇,你在想什么?”感觉到许胤塡的走神,许允熜抬起头轻声问。      “我在想你母妃。”许胤塡也不回避:“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      “我不记得母妃长什么样子了。”许允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毓芳姑姑给了一张画儿,说是我母妃进宫候选的美人图,我看着那样子好像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许胤塡心里又是一颤,握紧了许允熜的手:“那画是别人故意乱画的,没有画出你母妃一半的神态,下次父皇亲笔画一张给你,你就知道你母妃的模样了。”      大周的初选是先把画像送进宫里,通过画像被挑选出来的女子才能进宫候选。很多女子为了让自己被画得美貌些,往往会塞些银两给画师,而那些没有塞银两的,美貌的自己就变平庸了,平庸的就变成丑陋了。      或者是天意,当年的他看到那轴画中的女子,突然心里一动,不知为何,即便是画里的人长相甚是平庸无奇,他也想见她一面。当内侍们引着一排女子进来时,他在那一排人里边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是那般娇柔,有着一双清纯的眼眸。他被她吸引了,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很难看到她这般清纯的笑颜,当即下旨封了她正四品容华,这是大周后宫少见的殊荣,刚刚入宫候选就封容华的,只有太宗的继后一人而已,她就是那第二个。未出一个月,他封了她为贵嫔,当得知她有喜,又封了昭仪,生了熜儿之后便封了她做淑妃。      淑妃宠冠后宫,这无形中帮她树了无数敌人,所以当他彻查是谁给淑妃下毒时,他总觉得宫里每个人都有嫌疑,查到最后却只死了几个顶缸的宫女和内侍。他不相信,可是当时自己羽翼未丰,魏国公府,武靖侯府,徐国公府,这些世家大族谁也得罪不起!作为九五之尊的帝王,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塡儿,很多事情你只能忍。”母后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安抚着他:“不过是死了一个宠妃罢了,你没必要和那些世家对着干,美貌的女子何其之多,日后尽心挑选着进宫侍奉便是了。”      忍气吞声的他含泪安葬了她,却被毓芳姑姑一句话得了提醒:“皇上,如果你怜惜五皇子,请不要太亲近他,免得他遭了旁人忌恨。我家娘娘在这世上就留着这一点骨血,希望五皇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这话如一声惊雷,他突然意识到了毓芳姑姑这话实在是说到了点子上边,他不能宠着熜儿,若是他显露出过分的宠爱,恐怕熜儿也养活不了。      草草重修了撰玉宫,他命毓芳姑姑带着几个内侍宫女住了进来,下旨说许允熜连累生母亡故,实非有福之人,贬黜在撰玉宫,没有请旨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现在熜儿都十五岁了,她也过世快十五年了,可他依然还是忘不了她。      恍惚间,看见她盈盈如水的双眸看着他:“皇上,臣妾一直在这里等着你。”说完灿然一笑,眼前一片明媚,似乎有千万朵花儿在盛放般。      “爱妃。”许胤塡的手伸了出去,可却没有捉住她,只听见许允熜在耳畔焦急的喊:“父皇,你怎么了?”      他吃力的睁开眼睛,看见许允熜跪在他身边,两只手用力的抱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去,带着点哭腔喊着:“父皇,你怎么了?熜儿遣人帮你去传太医。”      “不用了,熜儿。若是传了太医,别人便知道我们的秘密了。你放心,父皇还能撑下去,父皇要撑到把最好的东西给了你才会咽气。”许胤塡看着儿子那双和她极为相似的眼眸,不由心神一荡,紧紧的握住许允熜的手:“熜儿,我会叫她们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只是一场空。我的大好江山只能留下给我们的孩子。”      “不,父皇,我不用你给我什么最好的东西,我也不要那大好江山。我只要父皇健康长寿,只要父皇每个月能来看熜儿一次,熜儿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许允熜看到父亲睁开了眼睛,心里稍微安稳了几分,不停的帮他揉着胸口顺气。      “熜儿,没事的,父皇撑得住,你好好歇息,父皇回宫去了。”许胤塡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儿子,转身悄悄走了出去。      “父皇……”许允熜站在那一堆木料旁边,看着许胤塡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口里喃喃的呼喊了一句,但是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内殿空荡荡的,几盏宫灯照着那一大堆木料,似乎有一点柔软的温暖。许允熜扑了过去,拿起木料翻了又翻,最终选了一根自己认为合适的,放在一张平台上,用刨子用力的刨了起来,一堆堆白色带些浅红的刨花很快就在面前堆积如山,但他似乎不知疲倦般,还是用力的刨着。      内殿的一根大立柱后边,有一位中年的姑姑,背靠着立柱,脸上已是泪流如河。      “小姐,皇上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你去了十五年了,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他每个月的十五都会来看熜儿,他们父子情深,你就放心吧。”      空中仿佛有幽幽的叹息应答着,那年花香馥郁芬芳,那夜缠绵痴醉迷离,而如今,红颜已逝,空余恨。      琼林宴后的第二天早晨,空气清新,云层隐隐,百树争发。      金明池边的杏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攒在枝头尽显娇媚无那,微微的甜香弥漫在空中,闻着心似乎都会醉。突然一阵风起,那些白色带着红晕的花瓣便旋转着从枝头飘落,如雨般洒在游人的肩膀上,真正是一幅大好的花卉图。      金明池畔早已拥拥挤挤围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女子,一个个打扮得格外靓丽,大家都是来看新科状元游街夸官的。昨晚琼林宴上三甲已定,当即就有皇榜张贴,昭告天下这次殿试的最终结果,所以大家都知道了那个会试第二的许仁知得了皇上青眼,被钦点为状元了。      许仁知未婚,年仅十八,长相英俊,家里人口简单,而且还和苏太傅府能扯上亲戚关系,林林总总的,这些条件加起来,许仁知的身价在京城一夜之间升值了百倍,家中有未嫁女子的,都把他当做佳婿的不二人选,所以今天的金明池边人群拥簇,连风雅楼的包间都连夜被人订了去。      “姑娘,你看你看,许少爷骑马过来了,好神气啊!”玉蝉惊喜的推了推趴在风雅楼窗户上的李清芬。      “姑娘又不是看不见,你别到一旁吵着姑娘了!”金妈妈口里这么说着,却也扒了过来看,眉眼间尽是欢喜:“看许少爷穿着上那御赐锦袍,帽子上插着杏花枝,那模样儿可更俊了!”      “我怎么不觉得呢,不还是原来那个许少爷嘛。”葱翠也加入了围观人群中,趴在玉蝉肩头往下边看。      润璃坐在包厢的一角,由嫣红伺候用着早膳,听着那边议论纷纷,笑着接过话头:“你们就别到那边凑热闹了,让李姑娘一个人安安静静看着便是了!”      那几个人哪里舍得回来,像被粘在窗户那头一般,竟是连头都不回一下。      “嗳哟哟,我倒是见识到这状元游街的神气了!”金妈妈啧啧有声,这句话刚刚说完,突然语气又变得凶狠了几分:“旁边包间是谁家订的?怎么还有人扔花儿给他?到底是哪个不知羞耻的小蹄子!”      润璃看着金妈妈那气愤的模样不禁失笑:“你们快看金妈妈拿样子,像不像一只护仔的母猫?”   众人一看,都笑了。这时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你们在笑什么?”      一转头,梁伯韬就站在门口,身姿英挺,旁边站着许允馨。      “恭喜李小姐,夫君金榜题名时,接下来就该洞房花烛夜了!”许允馨大步走了进来,向坐在窗户边上的李清芬道喜,李清芬听得两腮带赤,被许允馨调侃得低下头去。      “许小姐,你快来看,旁边包厢不知道是谁,老是拿花枝往下边扔!”葱翠招手叫许允馨过去看稀奇:“难道京城的女子都是这般豪放的?难道身边就没有妈妈们跟着?”      许允馨一挑眉:“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我来看看。”      坐在润璃身边的梁伯韬制止了她:“你不用去看,旁边包厢里是我宫里那个表妹。”      “七公主?”许允馨讶异的问:“她怎么出宫来了?”      “皇后娘娘允许了的,昨晚四皇子派人给我说要留个包间,明日七公主会来风雅楼看状元游街夸官,我于是就留了两间,一间给表妹,一间给璃儿,这两间可都是位置顶顶好的。”梁伯韬朝润璃讨好的一笑:“我做得怎么样?还不等你派葱翠来送信,我就已经安排好了。”      润璃看着他如星子般闪亮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的脸,不由也有些羞赧,脸上飞起了一抹绯红。      “你怎么也动不动就脸红了?真没劲。”许允馨走过来趴在桌子上斜看着润璃:“哎,你那表哥还真厉害,竟然中了状元,苏小四都只得了第四。”      “你以为我堂兄文武双全就非得捞两个状元当当?”润璃笑着踢了她一脚:“有些人可不要偏心得那么厉害!”      “总比某些人好!”许允馨抬起手来拍了拍身边的梁伯韬:“你看我表哥,连乡试都没有参加过,若是他真去考了,估计他过不了!”      梁伯韬正瞧着润璃傻笑,被许允馨这么一拍,惊跳了起来:“许小六,你又在编派我什么?”      “我在说你只靠着祖荫,没本领,比不上苏小四!”许允馨朝他嘻嘻一笑:“别朝我瞪眼睛,事实如此,若是不服气,你过三年也去参加秋闱试试看?”      看着调皮的表妹,梁伯韬也没法子生她的气,转过脸去就一心一意的看着润璃,看得她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璃儿,帮我把下脉。”梁伯韬伸出手来道。      “怎么了?你生病了?”润璃也有点紧张,赶紧把手指搭了过去:“是不是在追捕北狄人的时候受伤了?”诊了半天脉,只觉得梁伯韬的脉象平稳,不见又病的症状,润璃奇怪的看了看梁伯韬,面色红润,目光灼灼:“梁伯韬,你为何要骗我说你有病?”      “你不是说过,若我是病人,你才会瞧我热切?我就扮一回病人罢!”梁伯韬朝润璃嘻嘻一笑:“但是我真生病了,好几天没见着你就觉得一身没劲儿,吃饭不觉得香,睡觉也睡不安稳,你说,这难道不是病?”      许允馨在旁边哈哈大笑:“这绝对是病,典型的相思病!”      一屋子的人瞅着润璃都笑了起来,把她闹了个大红脸,看着梁伯韬,嗔怪的说:“下回你再这么胡说八道,小心我开点药整治你!”      梁伯韬瞧着润璃那红滟滟的嘴唇,心里不由情动:“只要是你给的,我就是毒药也愿意吃下去。”      正在说说笑笑之时,就听包间响起啄拨之声,候在门口的绒黄打开门,就见一个姑娘带着几个丫鬟站在门口,看见梁伯韬和许允馨,面露喜色:“我方才听着便是韬哥哥和馨妹妹的声音,怎么你们也在风雅楼订了包间?”      许允馨哈哈一笑:“你这个在深宫里的七公主都能出来看状元公游街,我们这些住在宫外头的更应该出来看了。”      润璃听她们的对话,便知这个是皇后娘娘所出的七公主了,赶紧站了起来,带着丫鬟们朝七公主行礼。      “不必客气。”七公主笑着叫她们起来:“这两位小姐是谁家府上的?”      “她是苏太傅的孙女儿。”许允馨先介绍了润璃,然后指了指李清芬说:“她是鸿胪寺卿的外孙女,我们都是姐妹淘,今日约好出来看状元打马游街的。”      七公主点点头道:“久仰久仰!大家不必拘礼,难得在一起,不必那样讲究。”      润璃心中暗自好笑,这个久仰也不知该如何说起,自己和那七公主可是第一次见面,若真的“久仰”了,想来是梦里知道的。      “各位觉得此次科考的状元公如何?”七公主扫视一眼屋子里的人,率先发问。      “还不是皇上圣明,伯乐识得千里马,一表人才,锦心绣口,不错,不错!”许允馨大大咧咧随口赞扬了两句,就见七公主的脸上染起一团红晕,点头应和道:“昨日他们说了我还不相信,今日看了方知果真如此。他骑在马上竟是英姿勃发,我方才扔了几枝杏花下去都没扔中他,甚是可惜。”      润璃听了心中一惊,偷眼望了望李清芬,见她脸色发白,生怕被那七公主看出端倪,悄悄挪了一点身子,把她挡在了身后。      幸好那七公主也没有怎么留意李清芬,估计是觉得她身份低微,正眼儿都没有瞧她一下,反倒是和润璃说了几句场面话儿,其余时间都是与梁伯韬许允馨在攀谈。润璃见着这大概没自己和清芬什么事情了,就拖着清芬站起来告辞。      “苏小姐和李小姐不多坐一会吗?难得出来一次。”七公主惊奇的看了看她们:“没有必要这么早就回去吧?我今日可要玩够才回宫!韬哥哥,馨妹妹,你们俩可要陪我一整天,带我把京城好好逛逛才行!”      梁伯韬心不在焉的说:“我还要去宫里当值呢,许小六陪你罢。”      许允馨朝他挥了挥拳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当值!下次请我客,否则小心我……”      梁伯韬朝她会意的一笑,然后转头向润璃和清芬说:“苏小姐,李小姐,我和你们一起下楼罢!”朝七公主一抱拳:“公主,恕我失陪了!”      七公主眼睛滴溜溜的在梁伯韬身上溜了一圈,然后笑着说:“你去罢,别耽误你的正经事儿,这里有馨妹妹陪我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宫斗,心里想想都怕怕…… 偶感觉自己若是进了后宫,总归活不过一刻钟就会被人拍死了,而且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三太太珠胎暗结   走出风雅楼,外边夫人阳光似乎很刺眼,李清芬忍不住抬起手挡了一下眼睛,放下来时,衣袖上已经有些湿湿的痕迹。      “怎么了?”润璃拉着她上了马车,看着她强扮出来的笑容,心里也丝丝为难。      “方才听到那七公主说的话,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李清芬惆怅的看着马车的软帘,眼神迷茫又空洞:“我可能天生就是命苦之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哪怕如意的结局看上去很近,可我却始终和它有距离,永远也无法触及。”      润璃握紧了李清芬的手,低声说:“或者七公主只是生性大方,随口说出那些话而已,你不必多想。”      李清芬低下头:“润璃,我母亲给我来信了。她有些不赞成这门亲事,她嫌弃他家只有一个寡母,没有家产,不想让我嫁过去,只是碍着你母亲的面子,她也没出言反对,只是说让我自己拿定主意。”      “那你自己呢?既然你母亲信里说你自己拿定主意,那一切都好说了。”润璃轻轻吐了一口气,李同知夫人是一个俗人,眼睛只能看到一尺内的东西,她接到苏三太太的信时还不知道许仁知中了状元,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不同意了罢?      “我已经写了信过去,告诉母亲我已经拿定主意,今生非仁知不嫁,现儿就等着母亲回信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赞成。”李清芬蹙着眉毛,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宁愿仁知不要中状元,中个第二也便是了。”      润璃也沉默了一下,方才自己虽然没有扑过去跟着她们去看状元游街,但是她能想象出来那热闹的场面。年轻英俊的状元公,骑着高头大马,御赐的红色锦袍衬得他意气风发,帽子上的花枝让他更显风流倜傥,前边有人鸣金开道,后边有人保驾护航,这样的男子,金明池畔无数少女的芳心都默默许了过去。七公主久在深宫,见过的男子并不多,其中大半都是内侍,又怎么和许仁知相提并论?所以她对许仁知有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个时候总不能让李清芬泄气,润璃笑着贴近李清芬的肩膀说:“中了状元可是好事儿,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做状元?你倒奇怪,放着好好的状元夫人不做,偏偏想做那榜眼夫人!”      李清芬看着润璃含笑的眼,知道她是想说些风趣话儿让自己放宽心,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淡淡一笑道:“唉,只是怕自己做不来这个状元夫人呢。”      回到苏府,润璃叫李清芬好好在含芳小筑歇息着,自己去了粹华厅找苏三太太。      谁知苏三太太没在粹华厅,苏大太太半搭着眼皮子道:“你母亲似乎有点身子不爽利,已经回凌云园了。”      润璃一惊,想到这些天自己忙着安慰李清芬,也很少注意苏三太太的身体,上次早晨在牡丹苑就见她眼皮有点浮肿,眼脸带着淡淡的青灰,当时忙着苏老太太去孙府,也没来得及给她诊脉,回来以后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带着丫鬟们快步走去牡丹苑,一边心里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太粗心了些。      走到牡丹苑的内室,就见春兰低头站在门口,夏茉端了一盆水走了出来。      “九小姐,刚刚还想去找你给夫人来看看身子呢!”春兰快步上前:“夫人这两几日神思倦怠,不喜饮食,奴婢们可担心着。”      润璃朝她摆摆手,自己悄悄儿往内室里边走,经过春兰身边时,却闻到了一种微微的香味,那香味有点甜,不由怔了下,再看了看春兰,却见她的眉毛描得极细极长,脸上扑着粉,一双眼睛汪汪的,不住的在打量着润璃的衣裳,充满了羡艳的神色。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是否苏三太太的病和这春兰有关?在杭州的时候她总是有事没事就往牡丹苑和含芳小筑跑,看见苏润璘来了就特别殷勤,那时候自己感觉她有去给苏润璘做屋里人的想法。只是苏润璘年纪尚小,苏三太太好像也没这个心思,所以从苏润珏那里出来以后,她并没有提去陶然居,而是说愿意服侍太太。      春兰素来是个灵活人,从她对自己和苏三太太的称呼就知道,她极能接受周围事物的改变,九小姐,夫人,从杭州来的丫鬟们,也只有她一个人改口这般麻利。是不是这春兰看着两个姨娘都被赶走了,心思活络起来了?      站在门槛边上,润璃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风变得凌厉,朝春兰扫了过去,那春兰本是笑盈盈的看着润璃,被她这阴冷的目光看着,不由打了个寒噤。素日里温柔可亲的姑娘今日为何这般凶狠的神色?春兰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一步:“九小姐,快进去给夫人看看罢。”      润璃也不多说,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苏三太太正躺在床上,脸比原来消瘦了些,面色苍白。润璃看着她那样子,心里好一阵难过,这么多年来,苏三太太悉心的照料自己,自己早已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母亲,现在看到这种情景,不由得心痛起来。      “母亲,璃儿帮你搭脉看看。”润璃走了过去,伸手搭在苏三太太的脉门。      滑脉?润璃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脉象,又伸出手指细细搭了一次,那脉象显示苏三太太真有身孕了!      “母亲!”润璃惊喜的看着苏三太太:“你……”      “璃儿!”苏三太太握住她的手紧了一紧,朝她使了个眼色。润璃会过意来,转头对着春兰说:“春兰,你快去给太太熬一碗白米粥过来,太太现在有点饿了。”      等着春兰走了出去,苏三太太这才缓缓的开口道:“我已经猜着是这样了,没想到十多年以后竟然还老蚌怀珠……”说到这里,苏三太太已经羞赧得脸上一片绯红,这么多年肚子里没有动静,现在女儿都快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自己竟然又怀上了,说出去都有些丢脸。      润璃却没有感觉到苏三太太的羞涩,高兴的说:“母亲,这是好事呀,你何必这般藏着掖着,还叫我把春兰赶出去才说?”      “这春兰,我看着最近越发有点动静了,每天打扮得妖妖乔乔的,只要你父亲回来,她保准就一个劲的往内室跑,口里问老爷夫人可需要点什么,眼睛却是一个劲往你父亲身上瞄,看着她这举动,我还猜不出她什么意思,我许佩蓉这么多年就是白活了!”苏三太太低低的咳了一声:“我现儿怀孕的事情可不能说出去,若是让大房知道了,少不了弄出点什么幺蛾子来。原来我生你和你哥哥的时候伤了身子,那大夫说以后是没得生养了的,可不想今年竟又怀上了,我需得好好坐稳了胎才能把这消息放出去,否则少不了被那些人算计着,成天拿写什么事情来气我,亏虚了身子不说,连肚子里这个也要受牵连。”      润璃点点头道:“母亲,我现儿去回禀了祖母,就说你最近身体不适,需要休养,公中的事情你也别管了,也就是那点银子,咱们还不稀罕。我把黛青留到牡丹苑,她通医术,又有一手好厨艺,留在这里照顾母亲最合适不过了。”      苏三太太勉强一笑道:“那怎么行呢?清芬还住在你那里,怎么能少了黛青?”      一提到李清芬,润璃突然想到了上午的事情,她握住苏三太太的手,轻声问:“母亲,李同知家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允婚还是拒绝?”      苏三太太摇了摇头道:“开始态度还不明朗,李同知的意思是,若是仁知中了一甲,他便赞成,可李同知夫人却还在惦记着仁知家里底子薄,怕清芬嫁过去会吃苦。”      润璃默默的坐在一旁,真的为李同知夫人的目光短浅而感到烦恼,但是苏三太太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稍微开心了些:“璃儿,你回去尽管叫清芬放心,这事儿没问题的。今日清晨,你父亲已经修书向李同知报信儿,仁知高中了状元,料他们李府也不敢小觑了去。再说,仁知家家底是薄,可我这个做姑太太的还在呢,怎么着也会帮衬着他些,你父亲是吏部侍郎,派职的时候稍微照顾下,放他去富庶的地方做几年外任,保准小日子过得不会差。”      润璃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还劳母亲上点心,最好是快点把亲事给办了,以防夜长梦多。”   苏三太太指着茶几上的茶盅道:“嫣红,帮我去把那茶水端来,有些口渴了。”      嫣红低低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过去,把茶盅端了过来,绒黄搀着苏三太太起来,她接过茶盅喝了一口茶,目光如炬的看着润璃说:“璃儿,你把没说完的话给补全了,什么叫夜长梦多?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了?”      润璃见苏三太太忒过精明,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想瞒着苏三太太,犹豫着把今日在金明池看状元游街夸官时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苏三太太听了,沉吟着说:“璃儿,不是母亲不想帮清芬的忙,若是真的来了一道圣旨,皇上要赐婚给许仁知,仁知也不能抗旨不尊,务必得接旨谢恩。”      听了这句话,润璃和身后的丫鬟们都呆在那里,看着苏三太太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不知道为何她会如此说,素日里苏三太太都是事事周到,为何到这件事情上却又如此不讲情面?当年她和苏三老爷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璃儿,母亲知道你会不理解,可仁知能和当年你父亲相提并论吗?苏府书香门第,诗礼传家,老太爷在朝堂得到重任,而且我和你父亲已有婚约在身,这都是可以抗旨的理由,可仁知有什么?仁知只有一个寡母,他和清芬还未交换庚帖,谁去为他说话?”      润璃听着这话也在理,只能为清芬感到哀伤,若是皇上下旨,清芬也就没活路了。      “你回去好好安慰清芬罢,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会认了她做干女儿,好好帮她在京城找户人家,体体面面的嫁了。”苏三太太疲乏的挥了挥手:“璃儿,你回转了罢,我现儿身子乏着,想歇息下。”      润璃点点头,对黛青说:“你留下来照顾太太,若是我嘴馋了,自然会带嫣红她们过牡丹苑来打牙祭,到时候你好生伺候着就行。”      苏三太太听着润璃的安排,知道女儿是为自己好,也不再坚持,向黛青点点头道:“这些日子就要麻烦黛青丫头了。”      “太太,瞧你说的,这不是奴婢该做的吗。”黛青行了个礼儿,恭恭敬敬的回答。      润璃在牡丹苑交谈的时候,许仁知却正在交趾宫里候着,心中忐忑不安。      他本和清芬约好今日金明池游街夸官以后,两人一起去金玉坊选成亲时的首饰,结果当他在京城游了一圈回来时,有几个内侍早候在那里,见他过来,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状元公,跟咱家走一趟,有贵人要见你。”      许仁知踌躇着说:“我现在急着回去……”      一个内侍沉下脸来道:“状元公,今日可比不得平常,这可是天底下第一尊贵的皇后娘娘要见你,你怎能推辞?”      听到是皇后娘娘召见,许仁知也不敢抗旨不尊,只能跟着内侍去了交趾宫。      交趾宫乃是皇后娘娘召见宫外贵妇和外臣的地方,整间宫殿布置得精致大气。      许仁知被内侍领着走了进去,就见中央的凤椅上坐了一个妇人,全身的穿着打扮华贵无比,许仁知也不敢多看,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臣许仁知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罢!”梁皇后的声音四平八稳,不带一丝波动:“给状元公看座。”   许仁知由内侍引着端端正正在一侧坐了下来,眼睛望着正前方某一处,就是不敢往梁皇后那边看。      “许爱卿,看你这模样,应该尚未及冠罢?”梁皇后眯眼打量了下许仁知,今日状元公游街夸官,引起了京城少女们的一片轰动,自己的煣儿回来也羞答答的对自己说,她想要求父皇下旨赐婚,所以她特地命人宣了许仁知来交趾宫,想自己看看,帮女儿把把关。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跑去码字,悲催滴偶…… 还有两天啊,请和我一起祝福他们吧,高三考生们,祝你们发挥出最佳水平来! ☆、交趾宫仁知拒婚   “回娘娘的话,微臣今年十八。”许仁知心上心下,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问起他的年纪来。      “十八岁,这么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许爱卿真是好才学!”梁皇后笑眯眯的看了看许仁知,觉得女儿颇有眼光,这位状元公果然是一表人才。      “娘娘过奖了,微臣不过是侥幸而已,大周境内英才荟萃,仁知和他们比,只不过是多了一分运气。”许仁知恭恭敬敬回答,不敢有半点自傲。      梁皇后心中赞许,紧接着问:“许爱卿可已婚配?”      听到这么一问,许仁知心里便有几分紧张,难道皇后娘娘想做冰人,帮他赐婚?不行,这万万不行!想到这里,他赶紧回答:“微臣已有婚约,只等殿试以后完婚。”      听到这个答复,梁皇后也是一愣,她已经派人去打听过许仁知的身世,知道他尚未婚配,却不曾想他已有婚约,带着点懊恼,她开口问道:“许爱卿的未婚妻是何家千金?竟有这般造化,能做新科状元的夫人……”刚刚说到这里,就见一个宫女从后边走出来,对着梁皇后行了个礼:“七公主请您到后边去下。”      梁皇后对许仁知点点头道:“许爱卿,请稍后,我去去就来。”      许仁知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全身放松,赶紧朝梁皇后作揖道:“皇后娘娘若有事,微臣先行告退。”      “不必,许爱卿就在这里候着,本宫马上就来。”      走进交趾宫的后殿,就见七公主穿着一身橘黄色的宫装春衫,正笑眯眯的看着她:“母后,你觉得那许状元如何?”      “人倒是不错,可他已经有了婚约,煣儿,你何必再去凑这个热闹,母后帮你仔细瞧瞧京城勋贵里边的子弟,务必给你寻个如意郎君。”      七公主听到梁皇后如此说,脸立时拉了下来:“母后,我就知道,你喜欢哥哥胜过喜欢我,现在你全副心思都在为哥哥打算,女儿的心事你就全然不顾!许状元有婚约又如何?不是还未婚配吗?叫他解除了那婚约便好。”      梁皇后望着面前娇蛮任性的女儿,心里也满是感慨,对于煣儿,她有愧疚之心,确实,她对炆儿比对她用的心思要多得多,可是她又怎么能开口叫许状元去解除婚约呢?人家会怎么样看她?堂堂一国之母,逼着臣子解除婚约,娶自己的女儿?难道七公主嫁不出去了?非得要抢婚?      许允煣看着梁皇后那左右为难的样子,重重的哼了一句:“母后,你是拉不下脸来问这句话是不是?女儿的婚事在你心目里比不上脸面?我今日一眼就看中了他,旁的人我全都不喜欢。母后,既然不不想问,那女儿自己去问他!”      话音一落,许允煣就旋风一般刮了出去,梁皇后还在略微发愣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状元郎,你可愿意把那婚约解除了?”许允煣冲倒了前边的主殿,看见许仁知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白净的面皮,一双清澄如水的眼睛,心里不由砰砰乱跳起来。走到他面前,鼓足了勇气,她才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许仁知迷惑的看了看面前这个少女,就见她穿着一身橘黄色的衣裳,衬得肤色雪白,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儿上面嵌着一双大眼睛,正灼灼有神的看着他。      “这位姑娘,无缘无故,为何要仁知解除婚约?”听着她这无理的要求,许仁知有些头疼,可是宫里的人他可个个得罪不起,只能赔着小心说话。      “我是大周的七公主,你把婚约解除以后,我就请父皇赐婚,把我许配给你,如何?”七公主娇媚的看着面前的许仁知,眼里全是期盼。      听到这句话,许仁知被唬了一大跳,赶紧站了起来对七公主深施一礼:“仁知谢谢公主青睐,可仁知不能因为自己中了状元就抛弃未婚的妻子,请公主恕罪,仁知绝不能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来!”说罢也不管七公主有何反应,匆匆夺门而出。      七公主在身后生气的跺了下脚,大声叫道:“许状元,你给我站住!”可许仁知哪里敢久留?假装没有听见,脚步不歇的奔了出去。      看着他跑得远远的,七公主正准备拔足跟上去,梁皇后已经从后殿转了出来,指着她大喊:“煣儿,你还要跑到哪里去?你堂堂大周公主,怎么能做出这样没有体面的事来?快把公主架回宫去!”      几个宫女上得前来,七手八脚把七公主拖了回去,也不管她哭闹不休。      这边许仁知已经跑出了老远,只是迷了路,因为第一次入宫,根本摸不清方向,许仁知在宫里转了半天也弄不懂该往哪边走才能出宫,就在他无头苍蝇般在曲折回合的廊道上走来走去时,就见前方来了一抬大轿,轿上那个人穿着明黄色的袍子,上面绣着龙纹。      许仁知赶紧跪了下来,轿上那个人他认识,就是昨天钦点他为状元的皇上。      许胤塡老远就见到了一个男子在回廊里转来转去,心中颇为好奇,不知这人在做什么,等及走近,方才看清是新科状元许仁知,更是好奇,他今日游街夸官,回宫复命就该回苏府去了,为何现在却在这里出现?      “许爱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皇上的话,刚刚承蒙皇后娘娘召见微臣,可微臣现在却不记得进来的路了。”许仁知不敢抬眼看许胤塡,生怕他看出自己一脸惊慌的神色。      “钱公公。”许胤塡吩咐:“你着人送许状元出宫去。”      “是,奴才遵旨。”钱公公转向一个小内侍:“平安,你即刻将状元公平平安安的送出宫去,然后速速回来。”      “是。”平安应了一声,走到许仁知身边,笑着对他说:“状元公,跟咱家走罢。”      许胤塡看着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迷惑的想着:皇后召见许仁知有何事?这么多年了,皇后召见外臣的次数也不多,这次又有什么计划呢?      回到清华宫,许胤塡招来了青衣卫:“天一,今天皇后在交趾宫召见了新科状元?”      那名叫天一的暗卫一拱手道:“确有此事。”      “究竟是为了何事?你可查了清楚?”许胤塡盯着那黑衣人道:“我想这些你们都不用我说了罢?”      “皇上放心,卑职早已查清。七公主今日去金明池看了状元游街夸官,顿生了爱慕之心,回宫就缠着皇后娘娘,要她召许仁知进宫赐婚。”      “哦?那为何方才见许状元在宫里迷路?难道皇后没有安排人送他出宫?”许胤塡想到刚刚看到许仁知时,似乎他有点惊慌失措,面露焦急之色,难道他不愿意赐婚?对于皇家伸出来的这枝富贵竹,他难道不想接过来?      “卑职调查到许状元自陈已有婚约,但七公主却逼他毁约另娶,许状元是仓皇逃出交趾宫,许是初次进宫,所以迷路了。”那暗卫说完,一脸的不平静,似乎在惊骇于许仁知的书呆子气,竟然把到手的富贵往外推。      许胤塡听着这话,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十多年前,他的妹妹承平公主也向他求过赐婚,结果苏府用已有婚配回绝了,这次难道相同的戏码要在这深宫上演?想了想梁皇后和七公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昨晚是魏贵妃,今天是皇后,许爱卿啊许爱卿,你倒是艳福不浅呢,怎么朕的女儿就都想嫁给你呢?好,你做得好,果然是铮铮铁骨,不是那种只顾追求富贵之徒,这般看来,你倒是值得培养一番的!”许胤塡点点头,心里开始有了计较。      “皇上,若无其它事情,请容卑职告退。”      许胤塡看了看面前的男子,略微一沉思:“现在你这个天字部有共有多少人?”      “回皇上的话,青衣卫现有一千二百人,天字部这边六百人,玄字部三百人,暗字部三百人。”   许胤塡点点头道:“天一,你从今日起开始再招些人,不占青衣卫名额,但仍按青衣卫的标准进行训练,所需银两你直接找我来要。”      “不知皇上要招多少人?”天一心中一惊,难道皇上有什么大动作?      “至少一千以上,多多益善。”许胤塡用手敲了敲桌面:“你去挑个隐秘的地方进行训练,不得走漏了半点风声!”      “是!”那青衣卫一拱手,就见刹那间他已经从打开的窗户里飞身而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嗯,越来越有意思了。”许胤塡喃喃自语道:“一个新科状元而已,也值得两边抢成这样子?竟然还要他解除婚约,然后把公主下嫁给他?哈哈哈……”许胤塡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我是个体贴的皇上,我不会让许爱卿为难的!”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偶尔的一声鸟鸣似乎让这夜色灵动起来,许胤塡的眼睛望着窗户外面,慢慢的,一点点的失去了那狂热的光彩。      苏府外院的书房里此时也是一片凝重。      许仁知一脸羞惭的站在苏老太爷面前,低声把今天在交趾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看着苏老太爷半眯着眼睛,没有发言,他大着胆子说:“想九姑丈和九姑太太当年也是和今日一般情形,老太爷您在朝堂上力陈言之必有信,前约不可违,这才有九姑丈和九姑太太的金玉良缘,仁知自认为圣上清明,自会体恤仁知的苦衷,断不会因为公主的一厢情愿来强行赐婚。”说罢,一脸希冀的看着苏老太爷,希望他能点头称是。      好半天,苏老太爷没有开口说话,倒是旁边的苏三老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仁知,你既知道我与你姑母的典故,那你可仔细想过为何皇上没有强行赐婚?可是仅仅因为老太爷陈情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仁知张着嘴看着苏三老爷,摇了摇头道:“仁知愚钝,请姑丈赐教。”      “仁知,你今日这事,和我当年那事看起来相似,其实完全不同。”苏三老爷看着面前站着的许仁知,心里也在埋怨,为何那些皇家的公主,看到一个年轻点的状元就非得想贴上来:“你可有父族母族依靠?那李姑娘又可有父族母族依靠?”      许仁知想了想,摇了摇头。      “既然你无可依靠,想要动你,那还不简单?仁知,若是命里有此劫难,你不如就安心做你的驸马罢!”      “不,姑丈,我不能抛下清芬,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可不是想做一个闲职的驸马都尉,我胸有大志,要报效朝廷!”许仁知着急了,一步走到苏三老爷面前:“姑丈,你帮我想个法子罢!要不是我今晚就和清芬成亲如何?”      “混账东西,你们连更贴都没有换,如何成亲?”苏三老爷看着面前的许仁知一意孤行,也不觉生气:“你若是抗旨,可想到了后果?连累许家,连累苏家,这些罪名,你可担当得起?”      “文衍,你可还记得要泰山崩而不动声色?更何况仁知的事情不一定就糟糕到这个地步。”在旁边半闭着眼睛的苏老太爷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神锋锐得不似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你难道忘了皇上现在正极力制衡?他不会让皇后娘娘这边再增助力,所以仁知必然不会成为驸马。仁知,你还年轻,遇到事情不要冲动,只管放平稳心态,到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就看形势如何,你不能逆风,只能顺意,懂吗?”      许仁知看着苏太傅,对他的话还只是一知半解,但听到他说自己必然不会成为驸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着苏太傅施了一礼道:“老太爷教训的是,仁知确实做得冲动了些,日后定会慢慢跟老太爷学习该如何做官。”又向苏三老爷施了一礼道:“姑丈,请和姑太太商量下,我能否即日遣人去李府提亲。”      苏三老爷看着他倔强的眉眼,知道方才苏老太爷劝的话他还没有完全听进耳,也不点破,只是应着说:“这事情我们自有计较,你不需多虑。”      许仁知见苏三老爷似乎答应了,很高兴的告辞而去,书房里两位苏大人对着他的背影,都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要看书似乎摸到规律,不肯来盗文,伪更一次,结果它马上上钩了,伪更以后五分钟,防盗章被搬去要看书网,欧耶 ☆、梁伯韬内室中计   回到陶然居,许仁知心情一直不能平静,一想到交趾宫里那凤仪天下的梁皇后,想到那泼辣的七公主,惊得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回想着苏太傅和苏三老爷的话,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一般,全然落不到实处。      夜色已经茫茫的铺开,四周是一片寂静,许仁知呆呆的坐在那里,想着李清芬的笑容,心里仿佛又踏实些。      “表哥,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清芬姐姐可等了你很久了,你不是说要陪她去采买些东西的吗?我看着她脸色有些不好,你赶紧去赔罪吧!”苏润璘进来,见许仁知一副呆呆的样子坐在窗户边上,以为他和李清芬闹了意见,怂恿着他去赔礼儿。      许仁知心下一惊,马上想到今天的失约,不知李清芬会不会怨恨他,于是赶紧写了一封信,托鸢尾帮他送到含芳小筑去。      李清芬本是心上心下大半天,接到了许仁知的信,一颗心被那些词句捂得滚烫,一个人拿着信坐在屋子里傻笑,润璃看她那样子,心里感叹恋爱里的女人果然都是傻子,带着葱翠去了院子里散步。      突然就听到几声鸟叫,葱翠欢快的说:“姑娘,世子爷过来了。”      就听一阵细得几乎不被人注意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就见穿着一件亮白色长衫的梁伯韬出现在她们面前,身后还跟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暗雨。真不知道葱翠怎么能忍得住他那惜字如金的性格,或者是互补型?润璃迷惑的看了看身边的葱翠。      葱翠却不知道自己主子在想什么,朝润璃扮了个鬼脸,飞快的走到了暗雨的身边,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袖:“姑娘,我若是再到你面前晃,估计世子爷会把我一巴掌拍飞,我还是自己去旁边呆着就好。”      润璃笑着啐了她一口道:“分明是自己想和暗雨单独呆在一起,却借了我的由头,怎么一回事情呢!”      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璃儿,别管那么多了,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你还老是和别人说话,我可会……”说罢用下巴蹭了蹭润璃的额头:“璃儿,今天上午都没说几句话,我那个公主表妹就来了,真是无趣。”      润璃点了点他的鼻尖道:“我和我表哥说话,你吃醋,现在我和我的丫鬟说话,你也吃醋,还有什么是你不吃醋的没有?”      梁伯韬唇边泛起一个笑容,把她抱紧了些:“到你嫁给我以后我可能就不会吃醋了,否则还真戒不掉这个毛病。”      看着梁伯韬得意洋洋的样子,润璃不觉好笑,推开了些他问:“今天晚上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一边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和今日许仁知在金明池游街夸官有什么关系吧?清芬可再也禁不起折腾了。      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梁伯韬点了点头道:“许小六叫我转告给你,说我那公主表妹看上你表哥了,说要回宫请旨,请皇上赐婚,她要当状元夫人!”      听到这话,润璃唬了一跳,望着梁伯韬正色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梁伯韬抓住润璃的手放在胸口:“我何时又骗过你,璃儿!我那表妹被我姑姑给惯坏了,和明珠两人倒是配得上一对儿,她也不是那种羞答答的女子,想要什么就会直接说出来,恐怕那李姑娘和你表哥的亲事还会有波折呢。”      “那该怎么办?”润璃愁眉苦脸的望着梁伯韬:“要不是叫他们赶紧成亲算了?”突然又想到苏三太太的话,心里一阵发凉,是啊,不能不顾及苏家和许家,自己可不能乱出主意,免得把事情闹大了。      梁伯韬听了笑容满面,连连点头:“这法子不错。”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偏偏你还到这边称赞不已。”润璃娇嗔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想想抗旨的后果?”      梁伯韬却不假思索的扬了扬头道:“抗旨又如何?若是这事摊在我身上,我必定抗旨!圣旨又怎么了?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谁也不可能左右我!”低头看了看润璃,梁伯韬的眼神变得甜蜜:“璃儿,你放心,今生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若是你抗旨,整个武靖侯府会受牵连,你想过没有?”润璃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总觉得梁伯韬做事有些任性,或者是和他生长环境有关?他的人生一直顺风顺水,没遇到过挫折,武靖侯府里他是众人围捧的宠儿,年纪轻轻又得了皇上的重用,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还是完美的,所以他根本没有考虑过逆境。      “若是因为赐婚抗旨,武靖侯府又能受什么牵连?我姑姑稳坐中宫,我武靖侯府乃世家勋贵,朝堂里不少官员都和我们家有着联系,皇上若是想动武靖侯府,也得先考虑下后果。我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也是错?谁又能强迫我去娶我不喜欢的人?”梁伯韬爽朗一笑,握住润璃的手:“璃儿,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润璃心里也好一阵激荡,听到这些言语,她无端被感动,因为这纯真的感情。      两人在含芳小筑的后院缠绵了片刻,就听那边玉蝉在高声喊葱翠的名字,润璃推了推梁伯韬,低声说:“你快回去罢,也不早了,你明日还得去宫里当值,早点歇息。”      梁伯韬点点头,捉住润璃的手不让她动,轻轻的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璃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所以你心里一定只能有我,不能想别人。”      润璃笑着点点头,十六的圆月淡淡的洒下一层如水般的纱衣,在那月华里,她的脸温润如玉,一双眸子神采动人,梁伯韬恋恋不舍的又看了几眼,这才飞身离去。      回到武靖侯府,一个人走在后院,想念起润璃纯净的笑容,心中好像烧着一把火一般,看了看天空那团明月,依然在无声的照耀着万物,后院的杏花落了一地,那粉白的花瓣被月光照着,更是妩媚动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走进了内室。      内室外边的红英正睡在那小榻上,似乎是累极了,他走进去都没有睁开眼睛。      这丫鬟算是尽心尽责的,成亲以后,有璃儿在自己身边,这个丫鬟就多余了,到时候和母亲说一下,帮红英配个好小厮,让她过得舒服点也就是了。      梁伯韬走进了内室,香炉里边燃着甜甜的鹅梨香,红英这丫鬟倒颇用心,知道他最近有些睡不安稳,在他回来前就点上了鹅梨香,他回来以后就觉得很安神,不用多久就能沉沉入梦了。      在屋子里兜了两圈却毫无睡意,许是才去见了润璃的缘故,心情颇不安静,这鹅梨香也没有平常那种安神的作用,反而让自己焦躁不安起来。      梁伯韬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就出现了润璃那甜美的笑容:“梁伯韬,你怎么了?你又在想我了?”对啊,好像璃儿还没有喊过我“韬哥哥”,若是她喊我“韬哥哥”,那听起来肯定更美!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胸口像燃着一团火一般,脸色绯红,仿佛看到润璃在自己面前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脱掉,软软的声音带着撒娇似的尾音显得无限诱惑:“韬哥哥,你来抱我,抱抱我嘛……”      梁伯韬努力的抵抗着,可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一张脸烧得滚烫,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滴,脑子里全是润璃一件件脱衣的画面。      “世子爷,你脸这么红,是不是很热呢。”突然一个娇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难道璃儿真的在身边?梁伯韬睁开眼睛一看,却见一个女子,身上披着一层薄纱,但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住那洁白的胴体和玲珑的曲线。      看着一具极有诱惑力的身体出现在面前,梁伯韬的反应更大了,他决定有一种欲望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好想把眼前这个女子抱到怀里狠狠的亲个够,然后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边去。但是他的理智还在,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面前这个女子不是他的璃儿!      嘶哑着声音,梁伯韬伸出手指着那女子问:“你是谁?你怎么在我的内室里?”      “世子爷,奴婢是夫人指给你的屋里人绿萼啊。”那女子娇笑着扭动着身体走了过来:“我怕夫人怪罪我这么久还未能尽自己职责,所以今晚特地来伺候世子爷,做我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绿萼?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是叫你不得进入我房间吗?”梁伯韬看着绿萼款款走了过来,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有了反应,不由得有些吃惊:“你在我房间的香炉里点了什么香料?这不是鹅梨香!”      绿萼媚笑着凑了过来,那双不安分的手一点点的往梁伯韬身上爬去:“红英不让我进来,可我有法子让她暂时睡上一会呀。这香可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到手的,名字我不知道,反正青楼里的女子在行事时会点上一些,据说那样会更尽兴。世子爷,夫人指了我做屋里人,奴婢也一直想伺候你,你就要了奴婢的身子罢!”说完把自己身上仅存的那层薄纱也扯开来,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梁伯韬用力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稍微清醒了过来,伸出手迅速点住了绿萼的风池穴,绿萼本是自信满满,认为梁伯韬中了这迷情之香,必然会和她欢好,却不想因为梁伯韬乃练武之人,自制力比旁人要强些,竟然还能在她贴上来的时候点了她的穴道。      被点中风池穴以后,绿萼软绵绵的瘫倒在滴,昏迷不醒,梁伯韬恨恨的踢了她一脚,可一看到那躺在地上不着片缕的身子,“呼”的一下,心里那把火又烧了起来,下边也有了反应,很想抱着绿萼到床上去好好和她纠缠一番。      “不,她不是璃儿,我不能这么做。”梁伯韬挣扎着往后退,不看那躺在地上的身体:“我只能有璃儿一个人,我不能做对不起璃儿的事情。”一说到“璃儿”,梁伯韬便觉自己的身子更烧得厉害了,直想化身饿狼,扑上绿萼的身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糊涂人府外求医   “咣当”一声,立在桌子上的茶壶被他打翻在地,冷了的茶水流过他的脚背,让他突然清醒了一点点。他快步走了出去,用力踢了外间小榻上的红英一脚:“快些醒过来,给爷去备冷水!”      踢了两脚,红英总算是有了反应,挣扎着想爬起来,可似乎又全身不得力一般:“世子爷,我头好沉,好想睡……”      梁伯韬见小榻旁边有个茶壶,抄起来就往红英头上洒:“爷差点中了绿萼那贱人的暗算,你现在速速去喊人把她给捆了,爷去洗个冷水澡消消火气。”      红英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被一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擦着眼睛醒过来却见世子爷站在自己的小榻旁边,脸上有不正常的赤红颜色。后来听梁伯韬那么一说,惊得睡意全无,一想到绿萼竟然这般无耻算计世子爷,心里便怒火滔天。也不顾衣裳是湿答答的,头发上还挂着茶叶,飞奔着出去喊人了。      梁伯韬一口气奔到武靖侯府的水井旁,放下吊桶,打了一桶水,也不顾现在还是三月中旬,天气凉快,端起那捅谁直接从头淋到脚。这一通冷水浇到身上真是凉得彻骨,但好像那种反应消退了不少,看来这个方法挺有效,心中一喜,他又提了十来桶水从头顶浇了下去,直到头脑清醒,身体再没有一点冲动,这才大踏步回到内室。      内室里面那袅袅的余香却还在,可是地上躺着的绿萼已经不见了。他虽然中了那种淫靡的催情香,失了些力气,可点穴道的手劲也足够让绿萼昏迷半个时辰,所以绿萼应该是被红英喊来的人带走了。      梁伯韬见红英不在,自己寻了套衣裳,擦干身子换上,在屋子里坐了片刻,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方才他闻着那催情香反应那么大,才进屋不到半盏茶功夫,心底的欲望好像要喷发出来一般,烧得自己脑袋都有些迷糊,身子滚烫,下面的那个部分不可遏止的高高耸起。可现在,屋子里还有那香味,说明那催情的香还在燃烧,为什么自己却很平静的坐了那么久,一点反应儿也没有了?难道是自己浇了几桶冷水浇得太狠了,伤了身子,所以……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梁伯韬便惊骇起来,站起来走了两圈,伸手悄悄摸了下自己的身子,心里有些恐惧,难道他要和那些内侍一样了——那些内侍,他天天在皇宫里边看见,尖尖细细的嗓音,脸上白净,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息,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能娶老婆!若是自己和他们一样怎么办?自己就娶不成璃儿了!      梁伯韬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焦急得不行,跑到香炉那边,揭开盖子一看,里边确实还燃着香。他怅然若失的望着那一点点星火,红红的,仿佛把他的心都烫出了一个个大洞。自己得尽早去找医生看诊才行!可是,找谁呢?找璃儿?他劈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方才都差点做了对不住璃儿的事情,怎么想到去找她!况且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己怎么好意思和她去说那种事情?      突然,眼前一亮,去找璃儿的师傅去!      想到这里,梁伯韬兴奋了起来,披了件外衫就匆匆往外边走去。刚刚踏出内室的门,就见红英匆匆的走了过来:“世子爷,夫人让你过去。”      梁伯韬摆摆手道:“我现在还有要紧事儿,你把方才的事情和夫人说下,然后告诉她绿萼这贱婢是不能再回我这院子了。”      红英听了心中大喜,向梁伯韬行了个礼儿,便步伐轻盈的走去了武靖侯夫人的院子。      看了看天空里那轮皎洁的明月,梁伯韬有些悲伤::但愿自己的身子不会有事情,若是因为此事伤了根本,他以后也没有脸面再去肖想璃儿,将来的夜晚只有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边看那轮孤零零的月亮了!      事不宜迟,赶紧找璃儿师傅去。梁伯韬走到后院,唤出自己的坐骑踏雪,骑了马跑过京城的大街,直接往济世堂方向而去。      还未到宵禁时分,夜晚的京城热闹非凡,夜市摊位上坐满了人,有打了几角酒一个人慢慢品尝的,也有三四好友聚在一块,喝点小酒天南地北的胡侃。      就听马蹄“得得”之声传来,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上坐着一位白衣公子,脸上微微有些焦急的神色,目不暇顾,只催着那马飞快向前奔跑,风驰电掣般,就见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哪家公子,真是俊秀无俦。”      “肯定是哪些贵闼世家的子弟,瞧他那穿着,那坐骑,都是值钱的货色!”   “也不知道他这么匆匆忙忙去做什么?”      马蹄扬起淡淡的尘土,人们的议论被湮没在那片尘土里,如同世间很多繁琐滴事情一般,慢慢的总会归于尘土,那些议论,也渐渐的如尘土般落在地上被人遗忘。      梁伯韬骑着马来到了济世堂,已经关门了,但门口却有盏昏暗的灯笼还亮着。一般来说,药堂晚上都会有值夜的医徒,所以梁伯韬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叩门。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一个小医徒揉着眼睛望着面前穿着光鲜的梁伯韬道:“我们济世堂只给穷人家看病,公子还是去找别的药堂罢。”      梁伯韬一手揪住他的衣裳往旁边一推:“你这小医徒,怎么就如此啰嗦,我是来找南山老神医的,你且让让。”说罢就跻身迈进了济世堂,那小医徒张口结舌的在后面望着,被他的气势吓住,摇摇头把门关上,默默的跟着梁伯韬往里边走。      “师傅,我来了。”梁伯韬拿不准南山隐叟住在哪一间,站在那一进屋子前,大声的吆喝了一嗓子,就听“吱呀”的门响,有三扇门同时打开,探出几个脑袋来,最左边那个,须眉皆白的,不是南山隐叟又是谁?      见着梁伯韬站在那里,南山隐叟笑眯眯的走了出来:“梁小子,这么晚来找师傅做什么?”      这个时候看到南山隐叟,梁伯韬觉得他的形象在自己心里又高大了几分,一个箭步走上去,抓住南山隐叟的手急切的说:“师傅,你赶紧给我诊治下,我身子有毛病了!”      南山隐叟甩开梁伯韬的手,横了他一眼:“梁小子,我这么看你挺康健的模样,没什么毛病吧?是不是和丫头吵架了,想要我去做和事佬?”又朝那个傻乎乎站在一旁的小医徒说:“去沏杯茶过来,你就歇息着吧!”      梁伯韬看到南山隐叟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耷拉着脸说:“师傅,我真有毛病,你要是不给我治,那璃儿将来不会幸福的。”      “……你有病和丫头有什么关系?你跟我来!”南山隐叟看梁伯韬这脸色,觉得他不似在开玩笑,向他招手,示意他跟着去前堂。      梁伯韬一边走,一边把今晚的事情说了一次,然后面红耳赤的说:“师傅,你得帮我保密,赶紧把我这病治好才行。”      南山隐叟伸出手给他搭了一把脉,发现一切正常,搔了搔头道:“你身子没病哇,怎么会没有反应了?”      梁伯韬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屋子里还燃着那种香,我却没有反应了。”      “是不是要遇到女人才会有反应?”南山隐叟瞅着他,摸着胡子一副沉思的表情:“这个……这个……师傅单身了一辈子,还真没啥经验可以传给你,,你自己看着去办……要不,你现儿去那万花楼试试看?”      看着南山隐叟不似开玩笑的认真模样,梁伯韬倒吸了一口凉气:“师傅,你怎么能怂恿我去万花楼那种腌臜地方?我不要,我不要旁的女人,我只要璃儿!”      听了这话,南山隐叟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梁伯韬的肩膀道:“我放心了,丫头果然有些眼光,梁小子还是挺不错的!师傅给你出个主意,你去哪里寻一册春宫画来,你好好看着,看有没有反应,若是没有反应,师傅再帮你来整整,总不至于要耽误了丫头的幸福。”      梁伯韬听着点点头道:“师傅这个法子不错,我马上去试试看。”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到了门边,南山隐叟看着他那风风火火的情状,摇摇头感叹道:“世家子弟还能有如此纯真之心,这梁小子也算是配得上丫头了。”      回到武靖侯府,还没来得及吩咐暗雨去帮他找本春宫画册,就被武靖侯夫人派人把他找了过去,走到前边玉晏堂,就见里边烛火通明,照得屋子里边亮堂堂的,和白天无二。武靖侯夫人端坐在中间,两旁立着一些丫鬟婆子,地上躺着一个人,外边包了件衣裳,但仍然能从衣领那里看见雪白的肌肤。      “母亲,唤我过来何事?”梁伯韬看见绿萼便双眼冒火,这个女人差点把他的童真给毁掉了,他想把她抓起来暴打一顿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韬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武靖侯夫人看着儿子大步走进来,眼睛望到了他身上:“这绿萼口口声声说她并无罪过,她是我指给你的屋里人,侍奉你也理所应当,你不该这样对待他,韬儿你怎么说?”      梁伯韬看了看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她已经没有了那时的娇媚,换上了一脸倔强的表情,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奴婢本来是夫人亲自指给世子爷做屋里人,却没想到世子爷连奴婢的身子都不愿意沾。奴婢今晚此举也是迫于无奈,不能辜负了夫人的期望,所以铤而走险,却没想世子爷心肠冷硬至此!”      听着绿萼悲愤的指责,梁伯韬还没来得及开口,红英就在一旁流水一般的说话了:“世子爷不喜欢你,都不让你进他的内室,你却使出这种阴毒手段来,那香若只是催情还好,若是有毒,你可想过这后果?”      红英这话一说完,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爷下面一章糊涂得要卖萌了,(*^__^*) 嘻嘻…… 谢谢Castana投出的地雷! 很悲催,要外出半个月,还有4天就动身,我正在努力存稿中,目前还有9W存稿,争取照常每日三更,如果来不及更的时候,请菇凉们原谅偶!(来不及更,偶会在作者有话说里通知大家的,但是争取尽量日更,不拖欠) ☆、梁伯韬夜探青楼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而这玉晏堂,更是静得可怕。      绿萼满眼悲愤的看着红英,想说什么,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武靖侯夫人心中也是一懔,红英说得没错,若是有人想些邪门法子在那香上抹了毒药,那韬儿可就……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戾色深了几分,看着绿萼的目光也多了些寒意:“你这个胆大的奴婢,究竟是买通了谁给你弄了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你速速给我说清楚了,否则不要说我心狠手辣!”      梁伯韬看了看绿萼,又看了看武靖侯夫人,摆摆手道:“母亲,绿萼毕竟也服侍了我多年,她是不会想要伤我性命的,这只是她一时想岔了所以才弄出这些东西来。母亲可仔细问问是谁给她去弄这些东西来的,问清楚以后也不要伤了她性命,贬去做些粗使活儿便是了。今晚夜已深,母亲还是早些安歇去罢,我先回房,明日还得进宫轮值,便不陪母亲了。”      武靖侯夫人看着梁伯韬的背影,心里一阵不快,这韬儿对待下人还是太仁慈了些。这绿萼若是不弄死,必然有人会效仿着来第二次,只贬去做粗使丫头怎么行?她好不容易捉了个把柄杀鸡给猴儿看,怎么能轻易放过!只是这绿萼确实是自己指给韬儿的屋里人,除了不该用催情香,其余她倒也没有做错。      一想到屋里人,武靖侯夫人突然一惊,自己把绿萼指给韬儿做屋里人也有三个多月了,可从她方才说的话来看,竟然还未和韬儿行那男女之事,所以她才用催情香想要与韬儿同房。可即算今晚用了催情香,韬儿也没有和绿萼欢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韬儿他身子有恙……   想到这里,武靖侯夫人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了看被掼在地上的绿萼,冷声问:“为何这么久了,世子还未与你同床?你可注意到有些什么古怪没有?”      绿萼听武靖侯夫人如此问,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夫人说的古怪是指什么。      “他……难道身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见绿萼一副混沌的模样,武靖侯夫人也只能舍了脸面直接的问了下去。      “世子爷…今昨晚分明是极想的,可不知为何他又生生的忍住了。”绿萼低声说,脸上也是一片绯红,想到了不久前,世子爷看着自己的眼神意乱神迷,几乎要扑过来把她吃掉一般,心里不由一荡。      “这又是为何?”武靖侯夫人喃喃自语道:“真是怪事了。”      “夫人,请屏退左右,我有话禀报。”红英突然心里一亮,仿佛知道了些什么,走上前来行了个礼儿:“我想夫人一定要知道这事情才行。”      武靖侯夫人看着红英说得郑重其事,点点头叫人拖着绿萼出去,然后开口对红英说:“你发现了什么,还不速速道来!”      红英看了武靖侯夫人一眼,极神秘的说:“世子爷该是有他喜欢的女子了,所以心里才会容不下旁人。”      武靖侯夫人一惊,真有此事?为何韬儿却不曾告诉自己?      “上次世子爷回来沐浴更衣,中衣里藏着块丝帕,奴婢捡出来看了下,那帕子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苏字,后来世子爷急急忙忙出来找这块帕子,还为此责骂了奴婢,看着他那神情,似乎这帕子便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奴婢斗胆猜想,世子爷心里肯定喜欢上了一位姓苏的姑娘,所以才会厌弃绿萼。”红英嘴里说得顺畅,心里却有丝丝苦涩,她是多么不喜欢世子爷娶亲啊,可是究竟自己身份摆在那里,若是不识好歹,总归是和绿萼一个结局,不如就安安分分在他身边做个丫头,能够天天看到他就好。      “原来是这样!”武靖侯夫人眼前一亮,这可不对上了吗?一位姓苏的小姐,那苏太傅大房的孙女从小便认识韬儿,最近韬儿又喜欢老是往苏府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上次赏梅会上也见过了这位苏小姐,小圆脸很有福相很讨喜,难得的是对几个堂妹温柔可亲,一心一意的照顾着,这种女子就是武靖侯府媳妇的首选!      武靖侯夫人越想越开心,似乎看到韬儿穿着大红衣裳领着苏润玧在拜堂,又仿佛见到了几个白胖的孙子在围着她喊祖母,一时间心花怒放,望了望门外黑漆漆的天色,只恨早点天亮,自己好快点遣了冰人去苏府提亲。      梁伯韬却全然不知道母亲在红英的提示下犯了一个推测性错误,他正在为到哪里去找本春宫画册来而感到烦恼。      最开始他叫了暗雨过来,看了暗雨半天,想开口又觉得不妥。暗雨见梁伯韬不说话,便抱拳问:“世子爷,要属下去做何事?”梁伯韬突然间有点心虚,那句“快点去帮我弄本春宫画册来”卡在喉咙里半天没有能说出来。      暗雨看着梁伯韬面红耳赤的模样,感觉到非常奇怪,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喊了他过来又半天没有交代的事情?按理来说半夜喊他来肯定是有紧急的事情,可世子爷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又是闹哪样!      “世子爷,究竟有何吩咐?”暗雨小心翼翼的问:“若是为难,不如说出来,属下也好参详参详。”      梁伯韬盯着他,喉头滚动了两下,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挥了挥手道:“没事,没事,你去罢!”   暗雨看了看梁伯韬,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的感觉,但是他毕竟久经训练,知道不该问的就不要开口,大步走了出去。      梁伯韬呆呆的坐在床边,心里想着到底可以去哪里找——去书肆?可现在书肆都已经关门了,总不至于去把书肆的门敲开,然后开口对那店伙计说:“给我来套春宫画册!”估计别人都会把他当疯子看,第二天武靖侯世子爷半夜去书肆买春宫画册的闲话在街头巷尾都能听到。      极其烦恼的在屋子里兜了两圈,梁伯韬突然停住了脚步,脑海里灵光一现:不能买春宫画册,那若是去看活春宫呢?方才璃儿的师傅不是建议自己去万花楼不是?自己去万花楼不一定要找那些歌妓,穿上夜行衣偷偷躲进哪个房间看看活春宫不就行了?真人和画册的效果应该会是一样罢?      想到这里,梁伯韬不由得意起来,一边穿上夜行衣,一边为自己的聪明而感到高兴。白天打发长随去书肆买春宫画册这档子事,他说不定也说不出空运,不如自己夜探青楼,去看看别人表演。   收拾停当,把软鞭缠在腰间,梁伯韬蹑手蹑脚的飞身出府,呆在树上的暗雨立即发现了他的行踪,作为一名忠心耿耿的暗卫,他毫不犹豫紧紧的跟了上去。      万花楼是京城最着名的青楼。      除去位置好的优势,万花楼有八位长得美貌又多才多艺的粉头,这也是决定它在京城青楼里独占鳌头的重要因素。      夜色深深,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可万花楼却因为这深深的夜色而显得格外撩人。别致的小楼一幢一幢相连,小楼上垂下长串的灯笼,楼里飘出阵阵脂粉香味,还有女子的嬉笑声,被夜风吹出去很远,就是站在围墙外边,听着那带着娇俏软音的笑声,人的腿都无端的软了三分。      梁伯韬飞身跃过墙头,瞄了那几幢楼房,迟疑着不知道该往哪一边去,只听身后传来暗雨低低的说话声:“世子爷,你去最后那一幢,万花楼的头牌玉娘就住在第三层。”      脸“唰”的一红,梁伯韬没敢回头看暗雨:“你怎么跟来了?”      “属下要保护世子爷的安全,当然要跟来的。没想到世子爷竟然也知道……”暗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伯韬打断了:“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暗雨愕然的望着他的后脑勺道:“我还以为世子爷知道了那个玉娘甚是可疑,才想来查探一番呢,原来世子爷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何今晚要来万花楼?”      梁伯韬这心别提有多么懊恼了,原来暗雨不是说他也知道玉娘的名声这才来万花楼的,而是以为他已经知道了玉娘这个人可疑才来万花楼暗访的——“你说的我还不知道嘛?今天下午就有人报告给我了,我先去看看,你且在这里守着。”      暗雨望着梁伯韬的背影,喃喃自语:“果然世子爷信息灵通,我方才才接到暗报说查到这条线索,要我明天早上报告给世子爷,没想到他下午就知道了!”      梁伯韬摸索着小心翼翼的上了三楼,悄悄走到窗户旁边,伸出手把窗户纸捅破,凑过一只眼睛望里边一看,空无一人,桌子上点着一盏绣球灯笼,照着床上垂着的粉红纱帐,显得有一种奇异的妖艳。      他悄悄拨开窗户上的小栓,潜入了房间。      刚刚走到房间里边,立足未稳,就听外边有低低的说话声,梁伯韬心里一急,赶紧飞身上了横梁躲藏了起来。      就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爷,你小心一点。”      就听那男子嬉笑着回答:“玉娘,小心肝儿,爷抱着你就走不动路了。”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梁伯韬悄悄从横梁上探出小半个头,可惜居高临下,灯光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那男人是谁。      “爷,您别这么急,玉娘先伺候着你宽衣。”似乎那男子已经扑在了那女子身上,那女子正在做推搪。      “好,好,好,爷的心肝,快过来帮爷tuo diao衣裳,爷现在火大,得xie火。”那男人声音委实熟悉,可梁伯韬蹲在横梁上,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的脸,可就是对不上这个人来。      “爷……”那女子的声音娇滴滴的,似乎能掐出水来:“疼,爷别这么用力气,慢慢来……”就听那男子的tiao笑声慢慢的小了,只听到“呜呜”的闷响,梁伯韬低头往下一看,就见那男子已经把玉娘pu到在床边的软榻上,低头qin着她,一双手在她shenshang不住的youzou。      没过多久,那女子和男子的衣裳全部tui jin,两具身体guangliuliu的,he zai了一处儿,似乎没有一处kong xi,那玉娘jiao吟道:“爷,你弄坏玉娘了,轻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了这一天啦! 今天是高考,祝福你们,奋斗在考场的每一个莘莘学子! 特别为你们祝福,我亲耐哒…… PS;刚刚竟然被发了小黄牌叫我改,魂飞魄散啊,我写清水文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哪里是不能写,我只写了个guang liuliu的,大概是这个出了问题?偶只好乱写些在上面了,大家见谅啊 ☆、许胤塡翻手为云   梁伯韬在梁上看着这活春宫,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可为了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得病了,只能强忍着羞涩探出头去往底下看,慢慢的,他觉着自己的身子有了反应,心中一喜,看起来自己还是功能齐全,尚无大碍。但转念一想到不知这对男女还要鏖战多久,又愁了起来,赶紧堵了自己的耳朵,悄悄躺在横梁上边,不再往下看,只是眼前又浮现出润璃那娇俏的模样,心里火一般热,无法抑制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边有喧哗之声,大得就连堵了耳朵的梁伯韬都能听到。屋子里的那对男女也坐了起来:“究竟何事?”那男子叱喝道,自有一种威严。      “属下接到急报,请三爷速速回复,那边来了几个商人,急着要见三爷。”屋子外面的人回禀道。      “没有眼色的东西,没见爷正忙着?”那男子大声骂了一句:“你先回府去招待,爷马上回来。”说完,摸了摸身边玉娘的脸道:“小心肝儿,爷过两天再来看你,你可要把爷记在心上,不许想着旁人!”      那玉娘娇滴滴的应着道:“三爷,玉娘不记挂着你还记挂着谁呢?只要爷不把玉娘丢在脑子后边,玉娘就谢天谢地歇菩萨了!”      那男子吃吃一笑,似乎在搂着那玉娘亲嘴,房间里又开始响起那种气喘吁吁的声音。      底下两人正在颠鸾倒凤,而躺在梁上的梁伯韬突然之间想出来了那个人是谁,三爷,那不是三皇子吗?眯着眼睛往下边看了看,就见他穿好了衣裳,匆匆的往外边走了出去。那玉娘披了一层纱衣,走到门边,四周望了望,又回到屋子里,坐到桌子边上,开始在一页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很有耐心的等着玉娘写完,梁伯韬这才飞身下了横梁,手上用劲,还没等那玉娘反应过来,他点住她的穴道,那玉娘便软绵绵的往地上倒去,梁伯韬捞住她,扔到床上,然后拿起桌子上那页纸,飞身走窗户那边出去了。      暗雨正在树上蹲着,不知道梁伯韬在里边是否危险,就见一条黑影在面前一闪而过,原来世子爷已经出来了,暗雨也赶紧跟着撤离万花楼。      “世子爷,可探到什么情况?”暗雨跟在身后问。      “很有情况,这万花楼得派人守着才行,方才我在里边见到了三皇子。”梁伯韬一脸严肃:“没想到这万花楼还有不少秘密呢。”      回到武靖侯府,红英正蜷缩在小榻上打着盹,今晚她着实也累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得了空,马上就打起瞌睡来。可梁伯韬的脚步声还是让她惊醒了,看到梁伯韬从外边匆匆走来,红英爬起来惊讶的问:“世子爷,你方才又出去了?”      梁伯韬看了看面前揉着眼睛的丫鬟,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内室帮我收拾干净了没有?”      红英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脸色微红道:“世子爷,那种腌臜东西怎么能在内室久留?我去喊人来拿绿萼以后就马上把那香给扑灭了,窗户都打开透了会气,然后又点了一块世子爷醉喜欢的鹅梨香,现儿都好几个时辰了,里边应该没那味道了。”      听了这话,梁伯韬瞪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红英,自己该是赞扬她细心呢还是该埋怨她要早些说清楚,感情他这大半夜都白折腾了。      但是虚惊一场就是好事情,他朝红英摆摆手:“你睡着罢,有什么事情我自会叫你。”      走进内室,梁伯韬把那页纸凑到烛火旁仔细看了起来。看罢他面沉如水,那页纸上边写着一行行纤细的簪花小楷,记录了三皇子以及他的手下在万花楼请客的事情,三皇子肯定是易容以后才来的,可不知为何竟然被人看穿。他每一次来都有详细的记录,期间,正月十四晚上,他宴请了几个北狄人这条消息让梁伯韬格外关注。      三皇子,北狄人?似乎这里边有某种东西隐隐的浮出水面。      果然,他和苏润璋的预测方向没有走错,看起来这北狄人绝对是三皇子勾搭过来的,他们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立储的事情?。      就在梁伯韬想着北狄人和三皇子之间的牵连时,第二天的大周朝堂,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潜流般,悄悄的在改变着官场的结构。      百官朝会上,在要奏的事情都上达天听以后,皇上突然宣了新科状元许仁知上殿。      听到这宣召,众位大臣皆是一片惊讶。自古以来状元只是赢得了一个名声罢了,新科状元直接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若是要担任另外的职位则要有吏部拟定,请皇上批准方可。现儿这上朝的官员都需三品以上,他一个小小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哪有在这大殿上站着的资格?   可是皇上就是天,他说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从?      不多时,许仁知被被引进了正殿。      朱红大柱撑起的大殿威严无比,黑色的水磨石头似乎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分列两旁的文武百官个个仪表堂堂,中央龙椅上端坐着的皇上更是气派非凡,许仁知看着眼前这情景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向许胤塡行了跪拜大礼。      许胤塡看了看伏在玉阶下的许仁知,想到今日便要让皇后和魏贵妃的希望破灭,心里充满了一种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快感,他满意的朝许仁知点点头,沉声问道:“许爱卿,你今日可去了翰林院交呈履历?”      许仁知战战兢兢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方才正好到翰林院门口,就被宣了过来。”心里却在想着,莫非昨日自己得罪了皇后娘娘,惹得皇上不高兴,连这个从六品的翰林修撰都不愿意让他做了?      十年寒窗苦,一朝付之东流,许仁知有些懊悔自己昨晚的鲁莽,可是一想到李清芬那宝石般黑亮亮的眼睛,他又突然间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就算是因此丢了官儿也不会感到后悔。      “许爱卿,你不必去翰林院了。”徐胤塡徐徐说,这句话听得许仁知挺心酸的——虽然自己想着丢了官无所谓,可真正从皇上嘴里说出来以后,怎么突然就觉得眼前发花一般,然而,许胤塡下边一句话却让他不知所措了:“朕亲授你大理寺左少卿之职!”      听了这句话,大殿里百官皆是一片讶异,议论声纷纷的起来了。这大理寺左少卿乃是正四品,从从六品熬到正四品,运气特别好也得熬上好几年,就算是苏三老爷,也熬了差不多八年才熬到杭州知府的职位上边,而这个许仁知,却莫名其妙在中了状元以后的第三天就升到了正四品,直接连升了五级!      这个大理寺左少卿之职自从张大人致仕了以后一直空缺,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那位置,虽然说大理寺只管刑狱之事,可是所有重罪案件,皆先经刑部评议,再经大理寺卿最后复核,若是大理寺不认同,这案件就没法判决,所以实际上大理寺还算是一个实缺。吏部尚书薛大人自从张大人致仕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收银子,现在都还没办法定下一个明确的人选来,听着皇上这金口玉言,他惊得身子晃了一晃,难道皇上已经知道他暗地里收钱的事情了?      不说薛大人在这里提心吊胆,许胤塡又开口了:“许爱卿,你可曾婚配?”      许仁知听到这话,心里一阵悲伤,那不敢面对的事情终于来了吗?原来皇上赐给他高官厚禄只是想提高他的身价,能更好的配得上公主?他悄悄转眼,想抬头看看苏太傅和苏三老爷的神色,可又没那个胆量,眼睛不断的转动,却只看到一双双穿着皂靴的脚,那些脚似乎都一样,没有哪只脚给了他一点点暗示该如何回答。      “许爱卿,为何不说话?莫非还有些什么难言之隐不成?”皇上的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近又似乎透着不喜,许仁知一时心慌,大声的答了句:“皇上,微臣虽未婚配,可却已有婚约,就等殿试以后完婚。”说出了这句话,他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爽利起来,开始那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感觉不翼而飞,原来说真话的感觉实在是好。      许胤塡惊讶的看着那跪着的许仁知,心里也暗暗赞许,方才自己故意声音里头透着不喜,就是想看看他究竟会如何回答。既然昨日皇后已经透露了要为七公主招驸马的意思,自己刚刚话音里的不喜就能让他联想到会下旨赐婚,若是世故的,该含含糊糊答:“尚未婚配,不知家中父母是否已有人选。”而他在承受着压力的同时还能把真相说出来,此人守信坚贞,光从人品来看就堪称大任。      “许爱卿,你的未婚妻是出自谁家?现居何处?要不要朕为你们亲自主持婚事?”许胤塡笑眯眯的问,声音变得无比轻快。      这句话甫一说出,许仁知就全身通泰,觉得这句话真是他人生十八年里所听到过的最动听的那一句,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赶紧跪拜道:“仁知多谢皇上体恤!微臣未婚妻乃杭州李同知嫡女,现儿就在京城……”      许胤塡看着许仁知那模样,心中大乐:“许爱卿不必紧张,待朕下旨赐婚,你便可准备操办婚事了。”      站在大殿一旁的苏太傅这才慢慢的出了一口气,苏三老爷也不住的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见侍立一旁的钱公公已经拿出一张圣旨,抑扬顿挫的诵读起来,大致意思便是给许仁知赐婚,顺便还赐了甜水胡同一套小宅子给他做住房。      满殿的文武百官看着许仁知的眼神全是羡艳,连升五级,皇上亲自赐婚,还赐了住宅,这等好事被他许仁知一个人占了个全儿,真正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句老话儿。      可大家的惊讶还没一息功夫,随着钱公公那尖细的嗓音读出第二道圣旨,满朝官员已经忘记了前边的惊讶,大家彼此互相望着,心里充满了疑惑。      武靖侯府被皇上擢升为梁国公,但是手中掌握的那一部分兵权移交给徐国公府的徐维文,这一变化预示了皇上可能有所行动。武靖侯是梁皇后的弟弟,年轻时骁勇善战,积累了不少战事经验,后来皇上就是依仗着他平了西南蛮夷,在大周,若是说到行兵布阵,也只有他能和镇国将军相提并论了。      大周四境,东部临海,与外夷交往不多,基本没有战事,只有西北边境的北狄人和西南诸夷蠢蠢欲动,经常不时会有些烽火。八年前武靖侯带兵踏平了西南,诸夷臣服至今不敢生事,只布置了十万人守在边关;而西北的北狄人又在三年前被镇国将军打败,到现在也不见有所举动,镇国将军都在年前带着家眷返京了,现在大周可谓天下太平,四境平安。      皇上今日所颁布的圣旨,明面上晋升了武靖侯,把超二品的候升到了超一品的国公之位,可实际上却是大大的不合算,因为失了兵权,这国公爷也只是一个闲职,可以养鸟遛马的过下半辈子了。      武靖侯站在大殿里,看到诸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不由得紧紧的握住了那块笏板,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自己根本没有料想得到,皇上明升暗降夺了他的兵权,移交到了徐国公府,这里面定是有什么古怪。他敏感的想到了储位之争,皇上这个意思,削弱梁家的势力,莫非就是偏向了三皇子?可魏国公这些年一直都是做些闲散之事,也并未得到皇上重用,徐国公家中并未与皇室有所牵连,这倒是古怪了。      “梁国公,接旨谢恩罢!”钱公公双手捧着圣旨来到了他面前,眼神里有着暗示的神情,新任梁国公心中一凛,双手接过圣旨,叩谢圣恩。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龙椅上笑得舒畅的许胤塡,梁国公心里暗自哼了一声,兵权夺去有何用!徐维文还是自己的大舅子呢,即算大舅子想和自己对着干,可是他不过一介文官,还能管得住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兵良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送上祝福,祝考生们都能考上自己中意的学校 ☆、喜相聚苦尽甘来   尽管议论纷纷,可该接旨的接旨,该谢恩的谢恩,日子还是照常要过。      春日的风里带着些淡淡的泥土芬芳,街道路边的树木葱茏充满生机,抬头一望京城的天依旧是那么洁净,一碧儿水洗过般汪汪的蓝色。      梁国公骑着他的宝马,望了望远方的天际:“这天色恁般奇怪,似乎要变天了。”      跟在他身边的一位武官也抬头看了看天,奇怪的说:“没有感觉到,还是晴天罢。”      梁国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萧将军,你自己仔细去琢磨着。”说罢哈哈大笑,纵马飞驰而过。      那位萧将军挠了挠头:“国公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叫我琢磨这个天色?”想半天也没得要领,只好怏怏的走了。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的那人打起边上的帘子,看着梁国公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妹夫,现在形势越来越不明朗了,你可得要支撑得住啊。”      一路疾驰回到府里,扔下缰绳,梁国公就派人去请了夫人来玉晏堂。      “侯爷,有何急事请妾身过来?”梁国公夫人一脚踏进玉晏堂,就见夫君正背着手在不停的踱着步字,多年夫妻,她看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必然是遇到了难题。      “夫人!”梁国公转过头来,看见夫人正款款朝这边走来,他深情的望着她,徐维莹,出身名门,徐国公府长房的嫡出小姐,结婚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能像今天一样让他觉得他的夫人是如此美貌。      “夫人,你着手安排着把侯府的匾额撤去,找人做一块国公府的匾额罢。”梁伯韬从怀里取出那道圣旨供在香炉前边:“今天朝会上,皇上已经把我升了梁国公,皇后娘娘明日会派人来府上宣旨,赐夫人封诰和冠带衣裳。”      梁国公夫人一听,脸上露出一副欢喜颜色来:“年前就听着有这个信儿,果真如此,看来皇后娘娘这中宫之位是坐得稳稳当当的,在皇上那里还是能说得上话来的。”      梁国公看了看夫人那喜孜孜的神色,叹气道:“只是皇上他命我把兵权移交出来给了你兄长,我就很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了。”      这句话一出,梁国公夫人脸上的欢喜立刻褪去,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不住的思量,口里喃喃道:“兵权移交徐国公府?皇上这是何用意?这不是在架空我们梁府吗?皇上这安排颇有深意,我们得好好想想看有什么可疑之处否。老爷,你得好好安排,一步也不能走错。”      梁国公点点头道:“必要时,你回娘家去探探口风,看能不能知道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大步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看了看站在玉晏堂中央的妻子:“夫人,若是徐国公府要和我梁府站不同的地方,你是站在哪一边呢?”      “我既已嫁与夫君,就和夫君是一体了。你放心,我徐维莹是一心为咱们梁府,为咱们的韬儿打算,我会经常回娘家去问问情况的。”梁国公夫人握住梁国公的手,眼神坚定:“只要你也和我一样的打算,我必然不会负你。”      梁国公听着夫人如是说,笑着点头道:“我当然也和夫人一般心思。”      “父亲,母亲,你们在说什么呢?”两人正在为梁府的将来筹划,就听梁伯韬的声音在外面传了进来。      “韬儿,你来得正好。”梁国公夫人朝儿子招了招手:“母亲想问你一件事情。”      梁伯韬走了过来,看着母亲微笑着的脸,心里有些不解,母亲今日为何笑得格外温柔?往日母亲的笑从来都是带着些强硬,哪有这样的表情,似乎有一阵春风吹来,把她的眉眼全吹开了去:“我听说你和苏太傅的孙女交情不错,可有此事?”      心突突的漏了半拍,仿佛有心事被人揭穿的狼狈,梁伯韬没有料到母亲会如此直截了当,瞠目结舌的望着梁国公夫人道:“母亲,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是谁告诉母亲的,你说可有这事情没有?”梁国公夫人哪里肯轻易放过他,眼睛盯得更紧。      梁伯韬看着母亲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就像拿住一个家贼般兴奋,有点不好意思,慢慢的,一点点红色涌到了脸上,低着头道:“母亲,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说完飞一般的走出了玉晏堂,连梁国公喊他都没有喊住。      “我的消息真灵通?”梁国公夫人望着儿子的背影微笑起来:“他的意思就是说我没有弄错这事儿?嗯,明日我就请苏太傅家的夫人带着女儿来梁府,我再来好好的看看这位姑娘,看得准准儿的就遣人去下聘。”      “苏太傅家的孙女?”梁国公在一旁惊讶的说:“原来我真没有看错,过年那会子我不就和你说过了吗?”说罢一挺胸,很骄傲的看着梁国公夫人道:“夫人,你素来说我粗心,其实我这带兵的,外表看着粗鲁,心思也很细的。”一边说着一边往梁国公夫人这边挨了过去:“夫人……”      孰料梁国公夫人只瞥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坐到了桌子旁边,开始考虑起明天该以什么名义给苏府下帖子。      苏太傅内却是一片欢腾——具体一点说,那最欢快的地方便是含芳小筑。      许仁知从金殿回了苏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苏润璘带着他来找李清音。虽然大周朝的规矩,男子不得随意进出内院,可究竟苏润璘是苏三老爷的儿子,许仁知是苏三太太的内侄,素日也不是没有进过内院,看门的袁婆子也接过不少打赏,今日一看是少爷和表少爷,便笑着开了二门。      李清音本是正愁肠百结的坐在窗户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润璃说话,心里头想着自己和许仁知的亲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不禁觉得忧郁,听着外边脚步声急促,她和润璃都往门边看去,就见许仁知和苏润璘站在门口,许仁知的脸上有一种古怪的笑容。      “哥哥,表哥,你们怎么来了?”润璃站起身来,吩咐嫣红上茶,把苏润璘和许仁知迎了进来。   “我是给清芬来看样好东西的。”许仁知拿出一卷黄色的卷轴道:“清芬,你看看,这些我们该放心了。”      看到那道圣旨,李清音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许仁知从玉蝉手里接过帕子轻轻的给她擦着眼泪:“别哭了,这不是都解决了吗?”      他不说话还好,李清芬一听到他说话,哭得更大声了。      润璃向大家使了个眼色,含芳小筑里所有的人都很识趣的退走了,只剩下许仁知和李清芬呆在那房间里。      许仁知不知所措的看着李清芬痛哭的模样,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拭泪,一边问:“清芬,你为何这般难过,莫非是不愿意嫁给我?”      李清芬抬起脸,呜呜咽咽的说:“仁知……你别生气……我真心愿意一辈子跟着你……只是这些日子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分分秒秒都似在煎熬一般,今日终于尘埃落定,却欢喜得不能抑制住眼泪了。”      听着这些话,许仁知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李清芬那哭肿了的眼睛,虽然有些狼狈,但却让他更加怜悯和爱惜,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来把李清芬温柔的拥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庞:“清芬,现在一切都好了,我这就去问过九姑太太,该怎么操办我们的婚事。”      “我不需要大操大办,只要能安安静静的跟你在一起就足够了。”李清芬终于止住了哭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皇上真是明君,不仅没有逼迫你娶公主,给我们赐了婚,还赐了宅子,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      想到不必窝在杭州府听大姨娘不停的吵闹,也不必呆在孙府担惊受怕,李清芬此刻心里无比的踏实:“我们把你娘接过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以后就不要再分开了。”      许仁知摸了摸李清芬的秀发道:“你去好好打算着,我会为我娘和你挣更高的诰命回来,你娘若是在杭州住得不开心,也可以接她来京城住……”      两个人抱在一起,一面说着怎么过以后的小日子,越说越来劲,连吃饭的点都要忘记了,这时就听玉蝉笑着在门外说:“姑娘,许少爷,苏太太请你们去凌云园一起去吃饭呢。”      两人这才如梦方醒,红着脸分开站好,许仁知觉得怀抱里突然少了一个人,似乎心里也空荡荡的,望了李清芬一下,见她也正在望着他,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心中一荡,伸出手握了她的手一下,这才和她一前一后的走出房子去了牡丹苑。      苏三太太今天兴致很高,叫黛青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取名叫“团圆宴”。她看了看许仁知,又看了看李清芬,叫夏茉给他们斟上一小杯酒道:“没想到仁知真有福气,竟然娶到了清芬这孩子,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可是双喜临门啊!”      许仁知接过酒杯,向苏三太太致谢:“还不是九姑太太体恤侄子,否则也没有这段缘分。”      苏三太太一愣,马上想到了年前回京的事儿来,莫非许仁知在那时候就和李清芬看对眼了?果然是缘分!想到这里,她也开心一笑:“姻缘天定,三生石上都写好了的,走都走不脱呢。仁知,你想好没有,这亲事怎么办?”      “我正是想请教九姑太太。”许仁知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规矩,也不知该请些什么人,要花多少银子,我都没有个数,九姑太太见多识广,帮我拿个主意罢。”      苏三太太看了看李清芬,她也一副期盼的神情看着自己,心里盘算开了:许仁知没有家底,家里像被水洗过一般,到处都是光溜溜的,要拿银子出来办婚事怕也有些为难。李同知府上恐怕也不会倒贴来办亲事,看起来只能是苏府帮衬些了。许仁知是自己的内侄,帮他出点银子办婚事也不算是花在外人身上,况且他现在是皇上看重的人,别人就是想花钱结交都还找不到门路呢。      思及此处,苏三太太笑吟吟的说:“我在想,若是清芬回杭州去待嫁,仁知从京城去娶亲,这来来回回似乎时间久了些,况且也要耗费不少银两,这样罢,我就干脆认了清芬做干女儿,你们挑个黄道吉日在京城成亲便是,清芬从凌云园发嫁,就不必去鸿胪寺卿府住着了。我即刻修书给十二表嫂和李同知夫人,叫他们马上动身到京城来。”      “清芬何德何能,竟然让苏太太破费如此。”李清芬今日仿佛特别容易动感情,听着苏三太太这般说,眼中又涌起一层水雾。      “清芬你就别推脱了,你素来和我璃儿交好,做我干女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不过出了一份妆奁而已,你就欢欢喜喜等着做新嫁娘便是了。仁知是我的内侄,我这个姑太太也合该为他打算着。”苏三太太温柔的看着他们,桌子下的手不由自主摸了摸腹部,心里默默想着:“我也是为你积福呢,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祝所有看书的菇凉们也幸福快乐,大家都要开心哦 ☆、只是当时已惘然   和煦的日头从窗子外边透了进来,照在苏三太太微笑的脸上,让她的脸部轮廓显得异常柔和,有着一种母性的光辉。牡丹苑里一片温情,李清芬用帕子不住的拭着泪,坐在她身边,润璃恍然觉得她完全有了《红楼梦》里林妹妹的气质,这完全就是本色。      许仁知看了看李清芬互,对苏三太太道:“九姑太太对侄子实在太好了,侄子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再推托就显矫情,恭敬不如从命,我和清芬就厚颜承了九姑太太的情分儿罢。”      润璃在旁边听着许仁知这般说,也暗自道苏三太太还是有些人情味儿,又考虑得周到,四角俱全,叫人能感觉到她的体贴细心。      李清芬若是回杭州去成亲,来回花费便是很大一笔钱,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浪费。况且李同知那人是糊涂得紧,若是回杭州成亲,还不知道他又会颠三倒四的弄出些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万一和许仁知家里有什么冲突,面子上也不好看。      而倘若是在京城成亲,清芬必然要找个地方落脚才好发嫁。苏府与她无亲无故,她只能回鸿胪寺卿府上住着,一直到成亲的那一天才能出孙府。可在那里发嫁,清芬委实心里会不舒服,况且照着那鸿胪寺卿府上的德行,到时候旁人送来的贺礼指不定也会雁过拔毛,被那孙府一屋子贪婪的主昧去好几成。现在苏三太太主动提出来把清芬认了干女儿,也就解决了李清芬发嫁的难题,同时也透露出一个意思,苏三太太会送李清芬一副妆奁,把她当做自己女儿一般送嫁出门。      看到李清音一副娇羞的模样,脉脉含情的看着许仁知,润璃心里也是为两人高兴,回想起从乘船进京,这一路下来,他们两人算是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现在总算不要再担惊受怕了,圣上赐婚,谁还敢来节外生枝?      一屋子都笑眯眯的看着许仁知和李清芬,只有旁边玉蝉“哎呀”了一声。      “玉蝉,怎么了?”葱翠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哎呀什么呢?”      “我在想啊,我们家姑娘可什么都没有准备呢,没有绣嫁衣,没有绣被面,荷包儿,盖头帕子什么的,都没有,这怎么办才好啊?”玉蝉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般看来,成亲也是件麻烦事呢!”      苏三太太笑着瞄了瞄玉蝉道:“好个考虑周到的丫头!只是照你这么一说,难道你家姑娘就不成亲了?你说的这些倒都不是问题,虽说姑娘家该自己绣嫁衣,可来不及了就去买现成儿的便好。京城里有不少喜铺,那如意坊便是顶有名的,在那里边一次就可以把所有的东西买齐全了。明日我陪着清芬去挑下东西便是,单子我都拟好了,只用带着银子去挑就行。”说罢,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望着李清芬的眼神极其温情。      看着苏三太太这木有,润璃便知她是害喜了,赶紧伸出手道:“母亲,你身体越发消瘦了,该在家里静心养着。单子给我,明日我陪清芬一起去挑就行了。”      苏三太瞅了瞅润璃,见她看着自己一脸担心的神情,便笑着说:“以前要你学着打理家事你便不耐烦,没想到今日你也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秋盏,去我那梳妆台上把那张单子和银票拿出来给姑娘。”      秋盏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拿了一张单子出来交给润璃。润璃看那上边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长溜,看得她目瞪口呆:“成个亲竟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那是当然!这还不包括装箱的东西呢,家什什么的,明日打发夏妈妈去看看,选着那材料好的现款儿弄上一套,过几日便抬去甜水胡同那宅子,至于压箱的头面玉器,可得还花上半天让清芬自己去金玉堂选上一些。对了,明日你去逛喜铺,记得要帮你仁知表哥买一套新郎穿的礼服来,璘儿,你打发人去取件仁知的衣裳来,好叫他们明日带着去比对尺码,以免买得不合身。”      听着苏三太太这周密的安排,许仁知和李清芬心里都是一阵激荡,看着苏三太太,虽然多年的操心家事让她逐渐的失去了娇媚的容颜,可现在更多了些温柔可亲。李清芬哽咽着说:“谢过苏太太,清芬无以为报,只能……”      还还没说完,苏三太太便摆手制止住她的话道:“清芬,我既已认你做干女儿,你就该改口了罢?”      “干娘……”李清芬不由自主的喊出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润璃就和李清芬出了苏府的门去城西着名的喜铺“如意坊”挑选东西。      荷包里有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感觉真是好,来大周这么久了,第一次拿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清芬那笔银两总额虽然也有七千两,可最大也是一张五百两面额的,其余都是两百、三百的,看起来都是李同知夫人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如意坊的外边看上去就有一种喜庆的感觉,整间铺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红色。店伙计看着润璃的穿着打扮,很有眼色的帮她们挑选,李清芬本就觉得花了苏三太太的银子心里有些不安,也就不想多挨时间,只挑了一些中档的东西。润璃在一旁看着叹气,清芬还是那般小心翼翼的,朝她这标准这么挑下来,还不用花两百两银子就会办得妥妥的,回家少不了会被苏三太太说没有眼光。      “伙计,你且拿张纸过来,我来说,你记下货色,配齐了送到苏太傅府去。”润璃转脸望了望玉蝉道:“你伺候你家姑娘安安稳稳坐好了,不用她来挑,成亲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哪能就这样马虎,银子不够了我这边还有呢,尽管挑好的便是。”      那店伙计眉开眼笑的拿了一张纸过来:“这位小姐说得是,可不是这个理儿!”      润璃点了一大溜东西,最后帮李清芬看嫁衣,一件精致的大红嫁衣摆在那里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嫁衣特别的别致,上面是杂着米粒大的钻石绣的,被外边透进来的光打着,明晃晃的流光溢彩。绒黄走上前去看了看针脚道:“姑娘,这可不是珍珑坊的东西嘛!这绣工就是珍珑坊去年才出的飘针绣呢!”      那店伙计陪着笑脸儿说:“姑娘好眼力,我们这喜铺和珍珑坊是一起的,嫁衣被面这些刺绣都是出自珍珑坊。”      “原来是这样,我说看着感觉像呢。”润璃问了下价格,竟然要三百两,不仅暗道这珍珑坊真是舍得开口要银子,单单一件嫁衣便要三百两,转头对那伙计问:“有折扣没有?三百两似乎有些贵。”      店伙计没想润璃这个看上去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娇小姐竟然知道出口还价,瞠目结舌站在那里,也不敢应声。      “我刚刚点过的东西,加上这嫁衣,一共是两千一百二十两,我也不要你给多的折扣,八折就行了。”润璃默默心算了下:“一千六百九十六两,抹去零头,就是一千六百九十两罢。”      店小二被润璃一串数字弄得头晕眼花,走到旁边摸了个算盘打了半天,这才确定无误,睁着眼睛惊骇的看着润璃:“小姐,你竟然不用算盘就能算出来……”      润璃淡淡一笑:“你别说其余的话,你倒是说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小姐,请稍候,我去问掌柜。”伙计拿着单子,一溜烟儿的跑到后边去找掌柜去了。      “姑娘,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做起买卖来也是一把好手。”葱翠崇拜的看着润璃道:“要不是以后我们也开个这样的喜铺,绒黄管针线,我做跑堂伙计,姑娘就做那掌柜的。”      “不错,有想法。”润璃夸奖了她一番,心里想着,说不定有朝一日还真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不多时,掌柜的跟着伙计出来了,笑容可掬的对润璃说:“苏太傅府办喜事,自然是要便宜些,就按小姐说的,我再抹去那九十两零头,一千六百两,数字吉利好听。”      润璃看着掌柜那精明的眼神,点头笑道:“承了掌柜的情,那就这样罢。”      正在和掌柜的结算,就见外边大步走了一个人进来,伙计笑着迎了上去:“这位爷需要些什么?”      那人摆摆手道:“我是来找人的。”然后喊了一句:“九妹妹。”润璃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却是苏润璋。      苏润璋这些日子心里都颇不顺畅,自从他知道了李清芬和许仁知的亲事已成定局,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每天进宫轮值,去翰林院修行庶吉士,日子浑浑噩噩的一日又一日,就这样挨着过去,心里边总是那般空落落的,仿佛到不了实处。      他把那支七宝玲珑簪一直带在身上,贴在最里边的衣袋里收着,不时的隔着衣裳摸一下,仿佛心里就踏实了些。有时他也幻想着许仁知回被皇后娘娘强行点了去做驸马,说不定清芬和他还有未尽的情缘,但转念想到自己的母亲,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清芬的家世,母亲是万万看不上的,即算没有许仁知,母亲也不会允许娶她过门。一想到这个事实,苏润璋心里就异常难受,人也越发消瘦。      昨日在宫里轮值,看着身边梁伯韬笑得开心,不禁问了一句:“若是你喜欢的女子要嫁人了,你怎么办?”      梁伯韬没料到他突然有此一问,想都未想,眉开眼笑的回答:“嫁人?好啊!赶紧娶回来便是,这不刚好称心如意了?”      看着梁伯韬那副模样,苏润璋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和梁伯韬不能比,梁国公世子,从小便是被奉承着长大的,想要什么,自然会有一群人抢着帮他去拿了来,根本不会想到有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喂喂喂,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梁伯韬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你难道是说的那位李同知府里的小姐?”苏润璋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旁边走——道不同不相为谋,他难道非得揭自己的伤疤吗?      可是梁伯韬却不愿放过他,追了上来道:“你竟然喜欢她,为什么不早去告诉她?起初在杭州府的时候,我看你就有那么点意思,你偏偏儿否决了!现在看着人家要成亲,你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我和你说,要先下手为强……”      这边梁伯韬说得滔滔不绝,苏润璋却听得更是郁闷。      他是失算了,没有向李清芬说清楚,可是他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向她去说?自古以来都是父   母之命媒灼之言,哪里轮得上他有说话的份儿?虽然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可为什么听到李清芬要成亲了的消息却如此难受?      梁伯韬看着苏润璋的表情,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已至此,你也无可挽回,喜欢她就要让她过得好些,不如去送些东西给她做贺礼,祝她美满如意,也算全了你一份心意。”      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似乎心胸都宽阔了起来,梁伯韬这句话说得没错,自己何必要强求?只要她日子过得愉快,那也足够了。朱红的宫墙在他们身后延绵,苏润璋的心也早已飞到了外边去,从宫里出来,他便精心挑选了一样礼品,准备送给李清芬,今日去含芳小筑,这才得知李清芬和润璃来了如意坊采买,赶紧追了过来。      看到苏润璋递出的那件礼品,润璃心里有一丝丝惆怅,又有一丝丝欢喜,这位四堂兄,总算是解脱了罢?      李清芬却没有料及到苏润璋会追到如意坊来给她送新婚大礼,脸色微红,也不敢看苏润璋的脸,叫玉蝉接了礼品,自己向苏润璋福了□子:“多谢苏公子厚礼。”抬头一看,却撞到了苏润璋的目光,那目光异常复杂,看得李清芬心里有点发酸。      她记起那个紫藤飘香的春日,她站在紫藤花架边,看着他和武靖侯世子爷慢慢走近,当时因为得了润璃的信儿,说苏三太太想把他说给苏润璋,心里便有了些期待,看着他的眼神也分外温柔。   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终究和他错失在时光的河流里,他们不再会有交集,这样,也很好。看着苏润璋转身走出去的背影,李清芬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放松了很多,站在如意坊里边,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衬得她唇边的微笑更动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盗文网盗得及时,我也更得及时罢,免得菇凉们久等了 ~~~~(>_<)~~~~ 答答,沐沐,这几天都没看到乃们俩了,是不是参加高考去啦?祝福乃们! ☆、人生何处不相逢   润璃和李清芬走出了如意坊,站在街头看了看热闹的街景,润璃突然想起师傅来,于是买了两坛好酒,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的开去了济世堂。      南山隐叟正聚精会神的在配着药,一边配一边还在深思:“这个配比若是不够,还得叫他服药膳来调整下……”      润璃凑到近处一看,那药却是鹿茸、淫羊藿、肉苁蓉,看得润璃一阵面红,这些药都是专治阳痿早泄的,师傅为何要配这些药?南山隐叟正拿着摇盘走过来,抬头便看见润璃站在柜台旁边看着那些药出神,赶紧一把那些药包了起来,尴尬的笑着对润璃说:“丫头,进来怎么也不喊师傅一声。”      “师傅在忙呀,哪里看得到我进来了。”润璃把南山隐叟拉到一边,小声问:“师傅,你配这些药做什么?给你自己配的?”      南山隐叟被润璃这一说,连连咳嗽,一张老脸都红了:“丫头,你怎么和师傅说话的呢?师傅都打了一辈子光棍了,还用得着配这药?”      “那是给谁配的啊?那人……”被南山隐叟那张红脸提醒了,自己若还是这么坦坦荡荡说出“不举”两个字来,恐怕师傅再古怪包容,也会觉得她说话太出格了些,所以也只好把那两个字咽了下去。      “可不是吗?”南山隐叟同情的看了看润璃:“这病,得早治!对了,璃儿,你可在古书上查到过这样事,一个人,因为多浇了几桶冷水,所以他就不能……咳咳,就是不能那个……所以要配这药。”      浇几桶冷水,这人就不举了?不至于吧,他的身子是纸糊的?那肾脏也太脆弱了吧?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事儿真不能用常理来推测。润璃深思着道:“我倒没见过这种事。只是推测着,若他本来身子就有些问题,在天气寒冷之时,多浇了几桶冷水作为诱因,把那病症彻底引发出来,倒也是有可能。”      南山隐叟听着润璃分析,摸了摸胡子,连连点头:“极有可能。”      “师傅,你给他开个药膳的方子,和这些药一起吃,吃上一两年,或许病也就好了。”润璃想了想道:“师傅,济世堂来看病的都是穷人,可治这病的药材都挺贵的,那人吃得起吗?我看还是开食疗方子算了。”      “他有钱得很,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南山隐叟呵呵一笑:“他家没钱,京城一大半人家都该说是叫花子出身了。”      “咦,那是谁啊?”润璃的兴趣被激发起来:“师傅,那人到底是谁?京城首富?”      南山隐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老脸涨得通红,胡乱摆手道:“你不认识,这事儿挺私密,丫头你就别追着问了。”      看着师傅那窘迫的模样,润璃也不再追问,把两坛美酒送上,又问了问济世堂最近的患者情况,看有没有什么疑难的问题。南山隐叟一听,赶紧拉着她走进了后院:“丫头,可真有一个,是个奶娃子,师傅对儿科这方面研究不多,你来给看看。”      济世堂的后院有一进屋子,是专给路途遥远来不及回去的病患住的。南山隐叟带着润璃走到一间屋子里,就见一个妇人,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孩子,两条眉毛紧紧蹙在一起,见着南山隐叟带着润璃走进来,眼睛里全部是盼望的神色。      润璃轻轻接过孩子看了看,他的嘴角有着白沫,就像螃蟹吐泡泡那般,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计较,看了看他的胸廓,又把耳朵贴在他的肺部听了听,似乎能听到点湿罗音,再观察了一下他的呼吸,润璃沉默了,这些症状表明这孩子应该是患了新生儿肺炎。      “怎么样,丫头?”南山隐叟在旁边关切的问。      “有点危险。”润璃说了实话。在大周这种朝代,没有抗生素,想攻克新生儿肺炎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这孩子患的是乳汁吸入性肺炎。      那妇人听润璃如此说,脸色大变,跪了下来:“苏小姐,你是神仙,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润璃奇怪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妇人道:“你认识我?”      那妇人点点头:“我早些日子在左督察御史府上做奶娘,是苏小姐把我救了的。”      听到这话,润璃方才想起那次跟着母亲去外祖母府上省亲时遇到的事情,把那妇人搀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问了她一些情况,犹豫着对她说:“你孩子现儿这模样,已经是极危险了的,我只能尽力一试,若是不成,你也别怨恨我,就当这孩子与你无缘罢。”      那妇人听着这话,呆呆的看着润璃。最后掩面痛哭起来,一边流泪一边说道:“就请苏小姐下药   罢,就算有一丝儿希望我也愿意去试。”      润璃听她说得悲凉,心里也难受,赶紧谴了葱翠回府去取了药箱过来,托着新生儿的头部,她慢慢把一根空心的管子插进孩子的嘴里,那孩子便有气无力的哭了起来,旁边的妇人看得心里一痛,扑了过来:“苏小姐,你要做什么?”      润璃摆摆手:“我要给你孩子治病,你且到旁边看着便是,莫要干扰了我。”说罢把那管子插到孩子的呼吸道里,自己凑近那管道,用力一吸,一块奶渣就被她吸了出去,她把奶渣吐在痰盂里,继续吸了几次,直到清空了孩子的呼吸道为止,做完着些,再听那孩子的呼吸声,比原来通畅多了。      一屋子的人看着润璃的举动,眼睛里全是讶异和敬佩。润璃端起茶水漱了下口,朝众人笑了笑:“其实那奶渣挺香的。”      那妇人看着润璃明亮的笑颜,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润璃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哭,我还有事情要交代你,你这孩子应该是早产儿罢?”      那妇人茫然的看着她,一脸听不懂的表情。      润璃心里一轮,便知原因,大周朝该是没有“早产儿”这个概念,于是换了一个说话:“你怀胎未足十月便生了这孩子,是不是?”      那妇人听了这句话,连连点头:“八个月便生了,他们都说七活八不活,所以他生下来也多灾多难……”说着两腮又是长串的眼泪滴落。      与自己的推测无异,润璃的心放下了大半,原本她也担心,在大周这种医疗器械匮乏的情况下,看诊全靠大夫的经验来推断,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记得自己给第一个人看病时还忐忑不安,师傅在旁边鼓励着说:“没事,丫头,都是这么看诊的,你把你的诊断说说看,师傅来帮你把关。”      当她流利的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然后开了一张药方,师傅看了看她,双眼放光:“丫头,你天生便是行医之人。”      慢慢的,做习惯了,什么都见怪不怪了,她已经习惯没有X光,没有B超,没有一切先进仪器先做详细检查,她已经习惯到望闻问切以后就下判断,开药方,就如对这个孩子的诊断一般。   自己也知道新生儿肺炎有很多种,若是不判断清楚病因,说不定便有致命的诊断,可是她却没有选择,只能根据有限的情况,自己进行主观的判断。      面前的妇人,一脸感激的看着润璃,正恭顺的听着她的吩咐。      “既然是生得早了些,很多器官都未发育完全……”也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润璃开始向她解说要注意的事项:“你不宜多喂奶,别看他身子弱便想让他多吃些,这样反而不好,喂奶的次数和量需要慢慢增加,自己要控制节奏,喂完奶以后应当让他侧卧,这样防止返流吸入……”      那妇人听着润璃的话,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粘在她身上,那目光有感激,有崇拜,仿佛她就是神仙一般,站在那里,济世堂的后院都有一圈熠熠的金色光辉。      交代完要注意的,润璃吩咐葱翠把今日的脉案写好:“我师傅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葱翠,你赶紧去把今日这脉案写一下,病例名字就叫新生儿乳汁吸入性肺炎。”      葱翠很艰难的把那名字消化了下,应着声便去写脉案了,南山隐叟在一旁摸着胡子说:“丫头,你真是叫师傅大开眼界,这样的法子你也能想得出来,师傅现在可只能跟着徒弟混了,丫头不要太厉害啦!”      看着南山隐叟打趣的眼神,润璃脸微微一红:“璃儿的医术不都是师傅教的?现儿师傅竟然来取笑璃儿了!”      俯□子,看了看那孩子,只见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甜,再听了听他肺部,湿罗音已经听不到了,润璃直起身子,交代嫣红给了那妇人三两银子:“你且拿着,自己补补身子,这样方能带好孩子。”      那妇人接了银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润璃倒头便拜:“苏小姐,你真是活菩萨,文娘子母子都受了苏小姐大恩,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的!”      磕了几个头,却不见回音,只有南山隐叟在旁边说:“你起来罢,丫头已经走了,你赶紧抱着孩子回去,按着丫头开的方子去抓药煎了罢。”      文娘子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见那抹远去的身影,浅粉衣裳显得格外的亮眼。      润璃回到苏府去了牡丹苑找苏三太太回报事情已经办妥,却被告知苏三太太已经接了梁国公府的拜帖,苏老太太带着三个媳妇去梁国公府了。      今日一早,梁国公夫人便写了帖子送去了苏太傅府,请苏老太太带着儿媳孙女们来梁国公府做客,苏老太太看着那帖子上边注明是单独宴请,另外附注是务必带孙女一起过府,心中有了一点点明白。      把帖子放到桌子上边,苏老太太对着庆瑞堂请安的三个儿媳说:“收拾打扮下,带着玧丫头她们去梁府罢。”      听苏老太太这么一说,苏大夫人心里砰砰跳得厉害,仿佛有道美味可口的菜肴摆在面前,自己一伸手,那菜肴就会被人端走一般。眼巴巴的望了苏老太太道:“只带玧儿一个人,还是其余的小姐们全部都要带去?”      苏老太太很不悦的看了苏大夫人一眼道:“年纪身份摆在那里,你担心什么!若是只带玧丫头一个人去,若是不成事,你叫她今后在京城贵女圈里如何立足?”      苏大夫人听苏老太太这么一说,也自觉懊恼,所谓关心则乱,倒没想起这档子事情来。原来大周的规矩,议亲前,女方可单独带着姑娘去男方让人相看,看中了男方第二日便会遣媒人过府提亲,但若看不上,这个被看的姑娘自然就会被人嘲笑,所以在知道对方有相看之意时,女方一般会带上好几个姑娘一起过去,这样若是没被看中,也不会成为笑柄,可对外宣称是两府小聚,并无相看之意。      现在苏府嫡出的姑娘只有苏润玧和苏润璃两个,另外两个是记名嫡女,梁府是万万不会相看的,若从年龄上来看,玧儿今年十五,和梁伯韬正是相配,那三房的苏润璃不过刚刚满十三,相信梁国公府也不会挑上她,想到这里,苏大夫人全身通泰,低眉顺眼向苏老太太赔不是:“原是媳妇焦躁了些,母亲恕罪。”      苏大夫人那点小九九,苏老太太怎能不知?只是她也是出于母亲对孩子的一片真情,苏老太太也没有和她计较这么多,只是淡淡的点头道:“丫头们都去打扮下,一起去梁府罢。”眼睛转了转,却没有看见润璃,转头问苏三太太:“老三媳妇,璃丫头呢?”   “她一早便陪着李姑娘去如意坊选嫁妆去了。”苏三太太看着苏大夫人那紧张的脸色,笑了一笑:“璃儿去不去都没事的。”      苏三太太这句话似乎给了苏大夫人定心丸一般,她看了看一旁的苏三太太,心里便想着这个弟媳倒也是个不喜欢和旁人争抢的,若是老二家的有个适龄嫡女,恐怕她都会来争得头破血流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苏润玧梁府游园   庆瑞堂里没有人再说话,大家坐在那里等着几位小姐梳妆打扮,苏大夫人的眼珠子转个不停,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里的焦急与紧张。      苏老太太心里也叹了口气,自己本是最喜欢璃丫头,只是年龄太小,梁国公夫人肯定是急着要给梁伯韬定亲的,最迟不过一年就该完婚,可明年璃丫头也不过十四,还未及笄就出嫁,没由得让别人看了苏府的笑话,还以为苏府的小姐这般不知礼仪,思春待嫁呢。今日看来璃丫头与梁府也是没缘分的,人家派帖子来请,可她偏偏不在!唉,算了,姻缘天定,自己也不好强加,苏润玧也是苏府嫡出小姐,她嫁好了,以后别的妹妹才能嫁得好。      不多时,就见几个小姐都收拾停当,由丫鬟们扶着,婷婷袅袅的走到庆瑞堂,苏老太太匆匆扫了一眼,觉得几个都穿得太花哨,只有苏润珉穿得素淡些,今日可是要突出苏润玧的,自然不能让旁的姑娘抢了风头去。苏老太太眉头一皱,朝着苏润珎、苏润钥和苏润珏说:“你们三个,去换了素淡衣裳出来,别穿艳色。”润珎、苏润钥和苏润珏三个人互相望了望,不知道苏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拂逆老太太的话,赶紧去换了些素净艳色的衣裳出来。      几位小姐一排儿站在那里,大家看了看,这才觉得若是没有那旁边的苏润珏,苏润玧也算得上美貌了,小圆脸大眼睛格外讨喜,穿着艳红洒金掐腰云落衣,十二幅湘水曳地裙,腰间系着一枚羊脂玉环,走起路来莲步姗姗,倒有一番大家闺秀的仪态。      “你们仔细给我听着,出门做客,需得牢牢记住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要丢了苏府的脸面,若是让我知道了谁想着在背后算计自家姐妹,回来以后定不轻饶!”苏老太太的眼神冷冽的在几位小姐脸上扫过,大家都不由打了个寒噤,尤其是站在一旁的苏润珏,本来正心里不服气,不知为何苏老太太一定要让她去换掉鲜艳衣裳,拣着这素色的穿,却突然触到苏老太太的目光,惊吓了一跳,规规矩矩的站好了,不敢造次。      苏老太太看了看,点头道:“就这样了,咱们走罢!”      回头对瑞云说:“你仔细照看着庆瑞堂就不用跟我去了,今日换瑞珠跟着我罢。”瑞云点头应着,退了下去。      春日里的阳光很好,照在苏府的三辆马车上,豪华的蜀锦帷幕,上边吊着一串串流苏,随着微风在摇摆不停。三辆马车里边,苏老太太和苏三太太共乘一辆,走在最前边,其余由大房二房分乘。      路上的人看着那三辆有着苏府标记的马车,皆是惊讶无比:“苏府出动了三辆马车,合该皆是坐着女眷罢?欲往哪里?”      疑问不需要多久便有了答案,因为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梁国公府和苏太傅府其实隔得并不远,马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没有感觉到马车在行进,苏润玧悄悄的挑起的软帘一角看见了梁府那扇朱门,脸上一红,心里既紧张又期盼。      “玧儿,你需得注意仪表,在梁府切勿做出这种不合时宜的举动来。”苏大夫人在旁边看着心里着急,低声叱喝。      苏润玧回头撅嘴看了苏大夫人一眼,还是很听话的把软帘放了下来。      众人下了马车,就见一个丫鬟欢快的说:“苏府老太君已经到了,赶快去报与夫人知道。”然后伶伶俐俐的向众人行了个礼儿:“请贵客随我来。”      梁国公夫人正在玉晏堂等着心急,这时就看见派在门口候着的丫鬟已经引着苏府一干女眷走了过来,走在最前边的是苏老太太,接下来是三位夫人,最后边却是五位年轻小姐,一眼看去就看到了苏润玧,穿的衣服颜色娇艳,衬得那张脸洁白如玉,那张脸盘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模样,再看看身段,正是那张好生养的,胸部圆挺,丰臀微翘,梁国公夫人心里就喜欢了几分,这苏润玧和明珠郡主那个骄横小姐比,从外表上就比明珠要强,虽然没有明珠那般美艳,但有福相,一看就知道是好生养的。      梁国公夫人端着一张笑脸儿迎了上来:“老太君,多久不见了!”      寒暄一番,宾主落座,梁国公夫人一边和苏府的女眷们交谈,一边暗暗观察着苏润玧,就见她坐得端端正正,双手很自然的交叠搭在膝盖上,低眉顺眼的在那里坐着,看起来是个安静性子。   “我这府里有不少好看的花儿,不知小姐们可有兴致去看?”梁国公夫人笑嘻嘻的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带着苏府小姐们去后院赏花罢!”      那丫鬟走了过来,行了个礼儿道:“各位小姐,请跟彩云来。”      苏润玧望了望母亲,不知道是该跟着去还是不该跟着去,苏大夫人对她点点头,她方才站起身来,朝梁国公夫人施了个礼,跟着那个叫彩云的丫鬟出去了。      “贵府的这位小姐真是好福相,又知礼得紧!”梁国公夫人看着苏润玧的背影,满意的笑着:“苏太傅府诗礼传家,果然是错不了的!”      苏老太太赶紧说了几句场面话儿,看着梁国公夫人的脸色,知道这亲事应该也是十拿九稳的了,心里也觉得舒畅,反正璃丫头的年龄够不着边,玧丫头嫁进梁府也是好事情,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边夫人们说说笑笑,那边小姐们也由彩云领着象征性的游了下园子,因为苏老太太出发前叮嘱了那几句,所以苏润珏倒没有惹出什么事端来,只是和几个姐姐们一起看了看花,说了几句场面的赞美话儿。      四月正是杏花当季的时节,彩云说后院有一片杏花林,开的花甚是繁茂,带着苏府几位小姐去了那边。那杏花林果然不错,就见绵延的一长条地儿种的全是杏花,正是当季,杏花开得特别旺,粉白的花朵,簇簇团团在枝头摇曳着,微风一吹,就见花瓣飘零,密密的下来,飘在人的肩头,还带着一股甜香。      众人皆齐声赞美这杏花确实好看,突然就见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裳的少年从那边跑了过来,旋风一般就冲到她们面前:“你们是哪家女眷?”      苏府几位小姐都唬了一跳,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到一个陌生男子,按照规矩,只能尽快避开,于是苏润玧、苏润珉、苏润珎和苏润玥默默的带着丫鬟们走到远处的杏花树下,谁也没有搭那少年的话,却只有苏润珏并未走开,反而瞪着眼睛问他:“你又是谁?为何闯进梁府后院?”      “我是梁国公府二公子梁伯威,在梁府,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梁伯威盯着苏润珏,一脸惊艳的表情:“你们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我们是哪家小姐与你何干?没有人告诉你,不要乱问女子闺名吗?”苏润珏朝梁伯威指了一指:“我们是你母亲请来梁府做客的,你若是知道待客之道,便该离开这里,而不是站到这里纠缠我们。”      “哟,嘴巴挺能说的!小爷自己的家,想站到哪里就站到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梁伯威手儿一捞:“这位小姐,你长得可真美。”      苏润珏横了他一眼,走到了自己姐姐们身边,不再理睬他,可是那梁伯威的眼珠子就像粘在她身上一般,一直看着她,不肯转一下眼珠儿。      彩云见着这庶出的少爷又犯犟脾气了,走了过来行了个礼儿道:“少爷,这都是夫人请来的贵客,你还是回自己院子里去罢,冲撞了贵客,小心夫人责怪。”      那梁伯威似乎非常忌惮梁国公夫人,听彩云这般说,又看了苏润珏一眼,飞一样的跑开了。“十妹妹,以后见着这样的人,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你越是搭理他,他就越会胡搅蛮缠的。”苏润玧这时候也知道自己该说几句话来表示做姐姐的指责,拉了拉苏润珏道:“我们回去罢。”      “后院花儿可好看?”梁国公夫人笑眯眯的看了看进来的几位少女,身上似乎都还带着花香。      “梁国公府上定是有个好花匠。”苏润玧笑着说:“我们姐妹们都看呆了去,全舍不得走呢。”      “舍不得走就不要走了罢!”梁国公夫人意味深长的开着玩笑,苏大夫人和苏润玧听了心里一阵狂喜,想来相看这一关已是过了。      在梁府用过午饭,苏老太太便向梁国公夫人告辞,带着一干女眷离开苏府,马车就要出发的时候,这时就听一阵马蹄声从前边传来,走得近了,马上那人似乎看清了马车上苏府的标记,勒住马问道:“可是苏太傅府的马车?”      苏老太太听着是梁伯韬的声音,向苏三太太点点头道:“老三媳妇,你去应付他两句话罢,我就不出面了,免得他见着大辈子在,又要下马请安。”      苏三太太应了一句,打起软帘下了马车道:“世子爷这么晚才回府,可误了饭时呢。”      梁伯韬见到苏三太太出了马车,心中一喜,昨日母亲问起他是否和苏太傅的孙女有交情,今日就请了苏三太太带着璃儿过府相看?好不容易压制住心里的欢喜,跳下马来向苏三太太抱拳施礼道:“宫里有点事,所以回来晚了,苏夫人怎么就要走了?现儿时间还早呢,难道梁府待客不周到不成?”      苏三太太含笑看着面前站着的梁伯韬,心里也是遗憾,这世子爷倒是个佳婿的人选,可惜是璃儿生得太晚,赶不上时辰!遗憾归遗憾,场面话儿还是得说:“府里事情多,可少不了人去处理呢。”看了看梁伯韬那希冀的眼神,她又添了一句:“以后若是成了亲戚,自然会多来梁府走动。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去了,世子爷也早些去用膳罢。”      苏三太太说的这番话在梁伯韬听来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以后若是成了亲戚,昔日会多来梁府走动——当然了,若是自己娶了璃儿,那苏三太太自然就是自己的岳母。岳母,难道还算不得是亲戚?      站在路边,看着马车辘辘而去,梁伯韬摸着头兀自笑个不停,心中想着,还是母亲体贴自己,早知道母亲不反对,把事情告诉母亲,也不用拖这么久的时间了。      回到梁国公府,梁伯韬先去了玉晏堂,梁国公夫人还未去主院歇息,正听着彩云在说后院里发生的事情,听着梁伯威调戏苏府小姐,不由得怒道:“下流胚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彩云细声细气说:“可不是呢,但奴婢看着,那苏府的十小姐,也是个泼辣货色,还是长房这位苏小姐,奴婢看着温柔可亲,性子也好。”      “你说得没错,苏太傅府上出来的小姐,怎么会差?”梁国公夫人又转怒为喜,正盘算着明日请哪家官媒去提亲才会更体面些,就见梁伯韬一阵风儿般从外边闯了进来,兴致勃勃的问:“娘,你今日请了苏太傅府上过来……相看?”说到后边,声音也吞吞吐吐起来。      “是啊,怎么,你不同意?”梁国公夫人看儿子这副情状,心里更有了底儿,故意逗他:“若是不同意,明日不遣官媒去苏府提亲便是了。”      “不,不,儿子可没说不同意!”梁伯韬紧张的看着梁国公夫人:“母亲,你明日真的遣人去提亲?”      “真的,母亲何时又骗过你?”梁国公夫人看着儿子兴奋的脸,满是感概,儿子大了,心就在旁的女子身上了,一想到这里,心里突然就有点酸溜溜的。      “母亲,你真是太好了,你是大周朝最好的母亲!”梁伯韬开心的向梁国公夫人行了个大礼:“儿子在此谢过母亲大人了!”说罢撒开两条腿,欢快的朝自己院子里边跑去,心里乐得开了花一般,现在用什么话都无法描述出自己的激动。      梁国公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对着彩云说:“你看看,若是我不给他聘了苏府的小姐,他到时候会来跟我来拼命呢!”      梁伯韬一脸开心回到自己院子里边,看见红英正坐在院子门口绣着一条手帕子,朝她大声喊:“红英,快厨房去给爷点两个菜做了送过来。”      红英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儿:“是,世子爷,奴婢马上就去。”      一转身,用刚刚绣的那块手帕子擦了擦眼睛,那根绣花针从耳边划过,有些疼,可是她已经没有感觉了,自从今日夫人请了苏府的小姐过府相看,她的心就悲伤得碎了一地,她拿着帕子绣花,却怎么也不能把自己的心缝合起来。      不多久以后,世子爷这个院子就会有个女主人了罢?她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恩恩爱爱,一想到世子爷和别的女人携手从内室走出,红英心里几乎要发狂,可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一个低贱的奴婢,只能默默的把那份爱恋埋藏在心底。      红英把饭菜提回院子时,梁伯韬也没有在意她怨怼的表情,扒了几口饭,一想到明日媒人去苏府提亲以后,璃儿的身份就变成了他的未婚妻,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整个人都无法抑制住快乐,一边吃饭,一边傻笑。      红英看着梁伯韬那样子,心里更是难过,默默躲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流泪。今日苏府的小姐们在后院游玩的时候,她也远远的望了一眼,那位长房的嫡女,将来的世子夫人确实长得美貌,那脸一看就是有福相的,自己哪里又能比得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了,菇凉们收好! 偶爬走,赶紧存稿去,为了外出以后不断更,偶简直在拼命吖 (——啊喂,乃是在表功咩? ——不敢,不敢,偶爬走,不说话……) ☆、明珠大闹公主府   京城虽然面积大,可闲话传播的速度完全不靠地方面积大小决定,而是取决于人口密度和对八卦的热衷程度,梁国公府请人过府相看的事儿很快便被京城好几家有待嫁女儿的人家知道了。      梁伯韬在京城勋贵的眼中,就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大乌龟:家世好,有长相,有才干,这样的女婿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大家都憋足劲看着梁国公府里的动静,生怕自己家里手脚会慢了些。这边苏府的马车才赶到梁国公府门口,那边早有热心闲话致力于京城八卦传播的人说开了去,那些人家谁家不是支起耳朵在听梁国公府消息的?听到说苏府马车去了梁国公府,心下也明白了什么事儿,一边心里惆怅羡慕苏府的姑娘命好,一边又在暗暗期待明日不会有媒人去苏府提亲。      明珠郡主是属于那一类知道消息很晚的人,她今日得了皇太后的传唤,进宫陪外祖母去了,用了晚饭才回到家。走进自己院子,贴身丫鬟端了水来给她净手净面,一边递着手帕子,一边偷眼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儿,要说就快说,别这般吞吞吐吐,小心我叫人用鞭子抽你!”明珠郡主看着贴身丫鬟就有些火气,今日在宫里很是不顺,若是她还在自己面前弄些神神道道的事儿,自己非得抽烂她的身子不可。      今日在宫里用晚膳的时候,明珠郡主正陪着皇太后说说笑笑,梁皇后带着宫女们过来了,一看到明珠郡主,梁皇后就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夸她是有福之人,着她那双眼睛有说不出的意味,那热辣辣的目光差点把她烧化了去。      “母后,您这般疼爱明珠,不如就叫她嫁进宫里来,这样就可以天天陪着您,也省得您每次下旨传唤她进宫了。”梁皇后笑着和皇太后说,看似在开玩笑,可明珠郡主怎么都感觉她分明就是有意的。      嫁给四表哥?怎么可以?她一直喜欢的是梁伯韬,炆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梁皇后也不会不知道吧,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出来!      没想到,听了梁皇后的话,皇太后不仅没有出言帮自己说话,反而笑着说:“皇后,你说的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宫中大挑以后要给皇孙们选妃,哀家也来凑凑热闹,沾沾年轻人的喜气儿。”      梁皇后听着这话的意思,皇太后竟也有干涉选妃的心思,又不知道她会不会把明珠郡主指做炆儿的正妃,看着皇太后,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踌躇着以后怎么开口请皇太后把明珠郡主指给炆儿。而明珠郡主鼓着嘴儿坐在一旁,心里气得不行,难道皇太后也竟然有这个意思不成?望着笑眯眯看着她的皇太后,她施展出自己的撒娇手段来,抱住皇太后的胳膊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说:“明珠现在不想嫁人,明珠还想就这么陪着太后娘娘……”      谁知皇太后却拍拍她的手说:“傻孩子,你总得嫁人的。放心,你的婚事哀家看着呢,定然不会让你嫁得不如意的。”      皇太后这句话如一记闷棍,打得明珠郡主分不清东南西北,外祖母是装傻呢还是真美听出梁皇后的意思来?难道自己对韬哥哥的一片心意她们都看不出吗?一个个睁着眼睛说瞎话,只会胡乱给她安排婚事!      想到这里,明珠郡主已经没有了兴致,敷衍着说了些话儿就告辞回府了。      一回来便见着丫鬟那模样,她便更恼怒了,指着那丫鬟道:“本郡主今日可气不顺,若是再不说,我非叫人把你的背抽烂不可!”      那丫鬟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道:“郡主,你可要消消气,奴婢说出来你别气坏了身子。今日梁国公府请了苏太傅府的小姐去相看了,听说是相看长房那个嫡出小姐。”      明珠郡主听到这话,呆呆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突然间又旋风般冲了出去,那跪在房里的丫鬟惊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傻笑着,还好,告诉郡主这么糟糕的消息,她竟然没用鞭子抽自己。      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一抹晚霞艳红如残血般,漫漫的在天际铺开,似乎谁用一支笔,拖出了一道朱砂色,看上去恁般勾人魂魄,公主府里繁花似锦,一条身影匆匆的奔跑在小径上,全然不顾自己头上沾满了落花残蕊。      “明珠,明珠,你要去哪里?”      就在明珠郡主匆匆走过内院准备跨出那扇二门时,身后穿来承平公主焦急的呼喊声,转身一看,见承平公主带着几个贴身丫鬟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娘,我要去梁国公府找韬哥哥!”明珠郡主站在那里,一副执拗的模样。      承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女儿这事儿,真和自己那个时候一样,又是一段无望的感情。当年自己一眼便看上了新科状元苏文衍,谁知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苏太傅当年在朝堂上拒绝了皇上哥哥的提议,让自己成了朝野上下的笑话。      被苏府拒婚,她一整天都没有吃饭,躺在床上想着苏文衍,又想着自己被人嘲笑,一会心痛,一会又心酸。皇上哥哥来自己宫里看望自己,也没有说多话,第二天就给自己赐了婚,自己的嫁妆是大周出嫁的公主里边最丰盛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处?毕竟自己已经成为了整个大周的笑话,皇室的公主竟然被人拒婚!这个耻辱多年来一直是她心底里那根刺,扎得很深,她自己都不敢伸手去拔出来。      在风清月白的夜晚,她也想念过苏文衍那温文尔雅的笑容,可是那笑容却让她越发的觉得耻辱,那根刺越发的深,深埋到了心底,隐隐约约的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斑点。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努力装作想要忘记,可梦里她却总能找到那根钉子,总是看着有只手抓住那钉子猛力的往外拔:“痛……”      痛醒过来,却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绣枕,床帏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而身边却空无一人——驸马?只有在她有要求的时候她才会宣驸马进内室,别的时候他都是旁的院子里边,只要他不弄出庶子庶女出来,他爱养多少侍妾都与她无关。      现在明珠也是这副模样,和她当年一样,倔强的想要自己渴望的东西,可那东西却会属于她。承平公主一阵心痛,把明珠郡主抱在怀里:“明珠,你不要去。”      “娘,为何我不能去?我就想要问问韬哥哥,他当真就喜欢那个苏润玧?苏润玧有什么好?一脸假笑,有时候比我还骄横,为什么他喜欢她不喜欢我!”明珠郡主在承平公主怀里扭动着,泪水一点点滴落下来,让承平公主看得心里发酸。      “明珠,梁国公府也只是请苏府过府相看,又没有说一定就看中了苏润玧了,你何必现在就在这里大吵大闹?现在天色已晚,不宜外出,”承平公主摸着明珠郡主的脑袋,细声说:“你等到明日看看梁国公府是不是遣媒人去了苏府再去问不迟。”      明珠郡主听着承平公主的话觉得母亲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乖乖的跟着母亲回了内院,可这个晚上究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合过眼。   在   明珠郡主焦躁不安的时候,天总算是亮了。      清晨的空气很好,里边混合着花朵和青草的香味,但明珠郡主却全然没有心情去体会这自然的清香,她收拾打扮好就直往角门那边奔去,守门的婆子看见她,恭恭敬敬的问了句:“郡主好!”   “打开门!”明珠郡主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      “郡主,昨日公主下了命令,今天不能给郡主你开角门,否则严惩不贷!”那婆子微微颤颤的跪了下来:“郡主,你就听公主的话罢,别为难老奴了!”      明珠郡主指着她冷笑道:“好,我不为难你,我自己翻墙头出去,若是摔着哪里了,我看你有几条老命来抵偿!”说罢也不看那婆子,走到角门旁边,搓了搓手,就准备爬那棵大树。      那婆子一见,已是惊得魂飞魄散,连声喊道:“郡主,万万不可!”      明珠郡主回头冷冷一笑:“那你给我开门罢!”      守门的婆子心里想着,今日这责罚定是免不了了,开门,公主会惩罚,不开门,郡主要是真爬墙出去摔着了,自己还是会受罚,两害之间取其轻好了。想到这里,从地上爬起来,把角门打开:   “郡主,你早去早回啊。”      明珠郡主板着脸儿道:“若是事情顺当,我自然回来得早。”      出了公主府,明珠郡主就雇了辆马车赶到梁国公府,梁府的大门开着,门房自然是认得明珠郡主的,陪了笑脸儿请她进去。      梁国公府一片宁静,静得让她心里有些发虚,明珠郡主站在主院门口踌躇了下,最终决定不去主院见梁国公夫人,见长辈什么的不过是些虚礼,自己堂堂郡主,何必拘这些俗礼。再说一想到梁国公府夫人昨天请了苏润玧过府相看,她心里就特别难受,竟然看不上我却看上了苏润玧,真不知道她眼光怎么这样差!      转念想到要是自己直接闯进梁伯韬的院子,又不知道若是面对他,该如何开口,这般思来想去,平素肆无忌惮的明珠郡主竟然犹豫了,两条腿就如钉在地上一般,好半天没有迈开步子。      就在明珠郡主站在主院门口犹豫的这当口,丫鬟彩云陪着一个婆子从里边走了出来,那个婆子搽得一脸雪白,鬓边还戴着一朵红花,走起路来身子一扭一扭的,看上去挺可笑的模样。明珠郡主看得直纳闷,这究竟是什么人,看着穿着打扮这般恶俗,竟然在梁国公府里享有由彩云送出来的礼遇?      “彩云,这是谁呢?”明珠郡主站在那里指了指那个婆子问。      “回郡主话,这位是京城有名的吴媒婆,我们家夫人今日请她帮忙去苏府提亲呢。”彩云看着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明珠郡主,轻轻一笑:“郡主如此美貌,等年纪稍大了些,去公主府提亲的媒人可会把门槛给踏破的,到时候说不定就有这位吴媒婆上门呢!”      看到了那个奇模怪样的吴媒婆,又听了彩云这些的话儿,明珠郡主觉得自己装了一晚上的坚强轰然倒塌了,那声音大得让她无法接受,脑袋里边嗡嗡的响了很久。睁开眼睛一看,彩云已经把吴媒婆送到门口,折转了回来,明珠郡主走上前去,抓住彩云的手道:“韬哥哥在哪里?”      彩云笑着看了明珠郡主一眼道:“郡主是个闲人都起得这般早,我们家世子爷就起得更早了,他今日宫里轮值了。”      明珠郡主看着彩云那颇有深意的笑,恨不能一把就把那张笑脸给撕下来,可现在她却没有时间和这丫鬟纠结,匆匆放下手,转身就往梁国公府的大门跑去。      彩云站在那里看着明珠郡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主院。      出了梁国公府,明珠郡主站在街头左看右看,心里深深懊悔没有骑马出府,真恨不能自己长出一双翅膀飞到皇宫里边找梁伯韬去问个清楚。正在那里踌躇,就见一辆载客的马车悠悠的走了过来,明珠郡主大喜,招了招手叫那车夫赶了过来,塞给他一块银子道:“快,快把我送去皇宫后门。”那车夫见了这么大一块银子,心里大喜,把马车赶得飞快,早晨街道上也没什么人,所以不一会就到了宫墙后门。      停了车,那车夫打起帘子道:“小姐,已经到了,下车罢。”就见雇车的小姐从里边跳下马车,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般,但脸上却没有泪痕,心里暗自惊奇,不知道这位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如此伤心。      明珠郡主在马车里边,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哭了一路,可到了皇宫外边,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她,却是倔强而坚强,脸上看不到半点软弱。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新的看文的菇凉,真开心,请大家注意噢,上午买了V章不要看,那是防盗章,等盗文网盗走以后,偶会换上更新章节,请大家下午来看文吧。 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好开心,(*^__^*) 嘻嘻……希望有更多这样的morning call ☆、命里有时终须有   一路狂奔,明珠郡主跌跌撞撞的跑到带刀侍卫的轮值间,已经是气喘吁吁,捂着胸口在门边上匀了匀气,大步跨进那间屋子,就见梁伯韬一脸傻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那表情,明珠郡主觉得自己简直要气炸了:“韬哥哥,你给我说清楚!”      梁伯韬蓦然听到一声怒吼,定睛一看,明珠郡主站在他的面前,表情很倔强,不由得吃了一惊,推着她道:“明珠,你怎么来这里了?这边不是你来了,你还是去皇太后那边陪着她老人家罢!”      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望着他,慢慢的,一颗眼泪掉了下来,摔在地上,裂成几片,梁伯韬目瞪口呆的望着明珠郡主,有点摸不清头脑:“你怎么哭了?”      听着梁伯韬这般说,明珠郡主已经藏了很久,忍耐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滴落了下来:“韬哥哥,你为什么喜欢苏润玧不喜欢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娇蛮?可苏润玧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只是比我会假装一点而已,你为什么就这样识人不清?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那种每天戴着假面具生活的人?”      明珠郡主一边说,一边呜咽着,望着梁伯韬的眼睛挂着两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得又急又快。      “明珠,我哪里喜欢苏润玧?你胡说些什么呢?你别乱说了,会有损她的闺誉。”梁伯韬觉得明珠郡主说出的话甚是奇怪,他什么时候和别人说过他喜欢苏润玧了?明珠郡主这么急急忙忙跑到宫里就是和他来说这些无稽之谈?      “你还骗我!”明珠郡主跺着脚儿大喊道:“你母亲都遣了媒婆去苏府了,就是给你和苏府长房嫡女苏润玧议亲去的!我方才亲眼看到了,可你还在骗我!”      “是真的吗?”梁伯韬心里顿时大急,回忆着母亲和自己的谈话,自始至终,母亲都只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苏府小姐,却没有说清楚是苏府哪位小姐!可自己竟然一厢情愿的以为母亲说的就是璃儿,只因他心里只有璃儿一个人,当母亲提到苏府的小姐时,他直接只代入了璃儿的名字,根本没有想过其它的女子。可昨天自己在家门口遇到的是苏三夫人呀!难道昨天相看的不是璃儿?是苏三夫人带着苏润玧来家里面的?      梁伯韬站在那里,心乱如麻。      原来母亲弄错了,居然以为他喜欢的是苏润玧,昨日给他相看的也是苏润玧。不行,这怎么行,他的妻子只能是璃儿!      “你真不知道这事情?”明珠郡主可不知道梁伯韬现在心里想的事情,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梁伯韬:“你真的不喜欢苏润玧?”      “我真不喜欢苏润玧!”梁伯韬怒吼了起来,向她逼近了两步:“你说那个媒婆的事情可是真的?”      明珠郡主看着梁伯韬双眼圆睁,睚眦欲裂的生气模样,不由得怯怯的向后退了一步:“是真的,我亲眼看着彩云送那吴媒婆出的梁国公府,韬哥哥,你赶紧去苏府阻止啊,要不是来不及了!”      没等她说完,梁伯韬已经不见了踪影,明珠郡主追出屋子去,只来得及见到梁伯韬的背影拐了个弯儿便消失不见。明珠郡主倚在廊柱上,眼泪早就干了,心里充满甜蜜:“原来韬哥哥喜欢的人不是苏润玧,听我说去苏府提亲,他吓得脸都白了。原来我错怪他了,他都不知道这回事情,怪只怪那梁国公夫人,也不问问韬哥哥心里喜欢的人是谁就遣媒人去苏府提亲了,幸亏我来得问了韬哥哥,否则差点就错过了。”      明珠郡主在这边一厢情愿不提,梁伯韬已经骑了踏雪急冲冲出宫而去,一定要赶上,赶在那媒婆到苏府之前把她拦住——可吴媒婆长什么样子,自己怎么知道?不如到苏府门口站着,看像媒婆模样的就揪到一旁去盘问?      踏雪是一匹千里良驹,就算京城的街道这个时辰已经有不少人,它的速度还是快得惊人,不一会就到了苏府大门口。      门房自然是认得梁伯韬的,见着世子爷过来,赶紧行礼:“世子爷好。”      梁伯韬也不和他说多话,直接问道:“方才可有一个媒婆模样的人来了苏府?”      门房笑着回答道:“有,京城有名的吴媒婆来过了,走偏门进去的,大概来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了。”      梁伯韬心里大急,把踏雪的缰绳扔到门房手里:“帮我把踏雪栓好下。”说完也不管那门房用多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大踏步就走进了苏府。      因为和苏府太熟,梁伯韬一路奔来,也没叫人通传,直接就跑到了庆瑞堂,守在门口的婆子见着梁伯韬大踏步的走过来,心下异常奇怪:不是遣了吴媒婆过来了吗?为什么世子爷还急巴巴的跑过来?难道这么喜欢五小姐,想亲自来提亲?      “世子爷稍候,我进去通传下……”那婆子话音未落,就见影子一闪,梁伯韬已经如一阵风般卷了进去。      一进庆瑞堂,就见里边只坐了苏老太太和苏府三位夫人,还有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裳,打扮得异常妖俏的婆子正在笑着谈话。      “所以今日梁国公夫人遣我来向贵府长房嫡女来提亲,若是苏府愿意,就劳烦老太君把贵府小姐的八字给我,我先拿了八字去找人合下。”那吴媒婆笑语吟吟,一想到这个媒若是做成了,梁府和苏府的打赏都不会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梁国公府能青眼相加,苏府当然愿意……”苏老太太也笑着回答,可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银衫少年冲进了庆瑞堂,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瞪着吴媒婆:“谁叫你来提亲的,我可没说同意!”      庆瑞堂里的人皆是一惊,大家看着站在面前的梁伯韬,只觉得莫名其妙。昨日相看了,在回府途中遇到了梁伯韬,他想必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若是不同意,他回府自然会和梁国公夫人说起,既然今天梁国公夫人遣了媒人上门提亲,肯定也是问过了梁伯韬意思的,怎么会突然来了这样一出?      苏老太太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无论怎么样,今日苏润玧的脸面算是丢尽了。若是昨日相看没看上,今日梁国公府不遣媒人来苏府也无所谓。大周朝相看不上的情况也多了去,也不算特别丢脸,况且昨天又没有说是相看,苏府也带了那么多小姐去了,也没说是相看谁,说相看不上只是旁人的猜测,落不到实处儿。      今日可却完全不同了,吴媒婆进门,不少人都看着呢,大家都知道梁国公府和苏府要联姻了,结果这位小爷却跑过来说不同意,那不是给苏府难堪吗?那不是让苏润玧丢脸吗?以后传出去,还会有哪家京城勋贵看得上苏润玧——都被梁国公府的世子追上门说不想和她议亲,这女子还能会好到哪里去?谁家又愿意捡一个别人不要的媳妇?      思及此处,苏老太太闭了闭眼睛,仔细想了下措辞,然后睁眼望着梁伯韬和蔼的笑了一笑:“世子,你这从小爱开玩笑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呢,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能这般开玩笑?小事也倒算了,这种终身大事可不能拿来开的,若是流传出去,你叫润玧如何自持?”      坐在老太太左首的三位夫人,一个个心里各有计较。苏大夫人的指甲已经快把自己手心的皮肤给刺破了,方才的喜悦和尘埃落定感已经被悲伤和恐惧取代,若是让梁伯韬把这事情给搅黄了,玧儿怎么办?苏二夫人心里则暗暗欢喜,斜眼看了看苏大夫人那张煞白的脸孔,心里庆幸着自己的嫡女苏润琅已经出嫁,不存在被连累的事情。苏三太太却心头一阵翻腾,这梁世子昨日见着还和颜悦色,一副开心的模样,今日怎么就翻脸无情了?若是今儿苏润玧这事不成,日后璃儿议亲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      梁伯韬被苏老太太一问,也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方才他只着急跑来阻止吴媒婆提亲,却忘记了苏润玧的闺誉也会因此受损的事情。苏润玧和他自小便认识,虽然他不喜欢她,却也没有想要去毁她名声,可现在这事儿摆在明面上了,若是任吴媒婆把这亲事说成了,那他和璃儿就彻底完了,若是不顾及苏润玧的闺誉,只怕日后苏润玧再想与旁人议亲,也是一件难事。      庆瑞堂上气氛沉重,抱厦里边的苏润玧已经是眼泪婆娑,气得身子直打颤,实在想要要冲出去,只是被春花和春草用劲拉着,手脚乱动,没得一分儿力气。昨晚回来时,苏大夫人赞她做得好,礼数尽全,不出意外梁府今日会遣人来提亲,听着母亲这些话儿,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今日早晨给老太太请安以后,老太太把年轻小姐都遣走,她便知道是想腾空屋子好接待媒人,所以悄悄儿带着丫鬟从后院绕到庆瑞堂的抱厦里,想亲自听听自己的亲事,没曾想梁伯韬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不如这样罢。”梁伯韬脑子也算转得快,很快便想出了弥补的法子:“随便寻个由头,说苏府拒婚了便是,这样一来也可全了五小姐的脸面。”      苏老太太看着梁伯韬意志坚定的神色,知道这事儿终不能挽回,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是玧丫头没有这个福气嫁去梁国公府。”然后笑着对吴媒婆说:“吴媒婆你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苏府拒婚罢?”      吴媒婆见着这形势,这亲事定是不成了,心里也叹气,好好的一注银子看着都到了手儿,可却又飞掉了!看着苏老太太双目炯炯的望着她,也只能强打起精神说:“老太君不需多虑,我自会说贵府五小姐原来算过八字,不能配辰时生人,这样的由头倒是可信的。”      苏老太太连连点头道:“还是吴媒婆急智!”说罢转头对瑞云道:“去我床头匣子里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封赏吴媒婆!”      吴媒婆听了大喜,立即来了精神,没想到这媒做不成照样也有这么厚的封赏,心里一转念头,知道这是苏府给的封口费,接了这银子,可不能向旁人闲话了。一想着好好的八卦不能说出去,只能闷在心里头,吴媒婆就有些憋屈的感觉,可一见到那银票,还是觉得银子更亲些,笑眯眯的收好了,向苏老太太道声“叨扰”,便扭着身子想要离开。      “吴媒婆,你也算是口碑好的了,自然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罢?”苏老太太目光犀利的看着她:“要管好自己的嘴,别让我听到关于玧丫头的闲言碎语,否则我会叫你好看!”说罢,拿了眼睛狠狠的剜了吴媒婆几眼。   吴媒婆心里打了个激灵,这苏老太君实在是厉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吴媒婆连连作揖道:“老太君放心罢,我既收了银子,自然不会对外边乱说半句!”      ——吴媒婆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因为她有太多想说出去而因为收了封口费不能说的秘密,她只能做梦看见自己扯着别人说个不停,看见一个就说上一堆,在梦里可以尽情的说,看着那听闲话的人张口结舌的惊讶木有,她就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当吴媒婆扭着腰肢离开庆瑞堂时,梁伯韬向庆瑞堂苏老太太、三位夫人抱拳道:“伯韬惊着众位长辈了,在此谢罪。”      正当他大步跨出庆瑞堂时,就听后边一阵喧哗。      “玧丫头,你跑出去做什么,还不快回来!”苏老太太愤怒的喊叫声。      “五小姐,五小姐,你不要去……”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韬哥哥,你给我站住!”这是苏润玧带着哭腔的声音。      梁伯韬停住了脚步站直了身子,就见苏润玧一阵风儿似的跑到了他面前:“韬哥哥,你为什么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而已。”梁伯韬看了看面前那张脸,精心描绘过的脸已经花得不成样子,红红白白的糊成一片。      “韬哥哥,既然你觉得不合适,为何梁国公府今日还会派人来苏府提亲?我不相信你母亲昨晚没有问过你这件事情!”苏润玧已经伤心得不顾形象,双手叉在腰间,恶狠狠的朝梁伯韬大吼大叫。      这样的苏润玧让梁伯韬看着有些不耐烦,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苏润玧,他冷冷的说:“我是同意了母亲向苏府提亲的主意,可我并不知道提亲的对象是你,若知道是你,我昨晚就否决了。”   说完这句话,梁伯韬全身轻松,拂袖而去,只留下苏润玧呆呆的站在庆瑞堂的中庭,慢慢的思量着梁伯韬这句话的意思。       ☆、可叹针尖对麦芒   太阳慢慢升起来,阳光刺着苏润玧的眼睛,让她有点头晕眼花的感觉。      很艰难的,她一句一句的回忆着梁伯韬话,他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同意梁国公府向苏府提亲,可提亲的对象不是她!那会是谁?苏润玧停止了哭泣,脑子回忆着家中各位待嫁的姐妹。      今日向苏老太太请安,昨日去了梁国公府的姐妹们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期待和嫉妒,苏润珏眼里带着一种不甘……莫非是她?不对,若是她,依着她那性子,昨日早就大吵大闹了。听到管事妈妈来报,吴媒婆到了,苏老太太遣走她们,也没看到谁有不对劲,都是顺从的应了一声就鱼贯而出了。      鱼贯而出?苏润玧的头脑突然有点转不过弯来的感觉,其余姐妹都是眼红的神色,只有九妹妹润璃,淡淡的笑着,朝她点头说:“五姐姐大喜!”那时候自己还朝她一脸傻乎乎的笑……对,是她,就是苏润璃这个狐媚子,把韬哥哥的心勾走了!苏润玧想到了那根孔雀翎毛,粘在苏润璃披风上边的孔雀翎毛——那天,韬哥哥不是穿着孔雀翎镶银狐毛的披风吗?那根翎毛怎么会跑到了苏润璃披风上边的?苏润璃的丫鬟解释了一通,自己也相信了,结果现在看起来,自己就是个可笑的傻瓜!苏润璃今天那淡淡的笑容,那声恭喜,恐怕是故意的吧,她和梁伯韬串通好了,想要看她出乖露丑?      一想到这情况,苏润玧便怒不可遏,飞快的朝凌云园跑去。      苏润玧的愤怒润璃并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也万分的恼怒,对梁伯韬充满了无以言说的愤慨。   昨日在牡丹苑里等则苏三太太从梁国公府回来,等了很久才见着苏三太太的身影,由夏茉和黛青扶着姗姗的走了进来。      “璃儿,苏府和梁府可能要变成亲戚了。”苏三太太脸上有着愉快又惆怅的笑容,让润璃看得一阵莫名的心跳。她懵懵懂懂的想着,变成亲戚?难道自己和梁伯韬的事情被谁走漏了风声,被长辈们知道了,所以今日去了梁国公府议亲?可看着苏三太太平静的脸,觉得又不像在说她,悄悄的捏了下手让自己镇定下来,笑着问苏三太太:“母亲,这亲戚怎么结来的?总该有些由头罢?”      苏三太太坐在那里,脸色安详:“今日梁国公府请了苏府带着大房的润玧过府相看。”      听到这句话,润璃的身子微微一摇,身边的几个丫鬟脸上都变了颜色。      “你们怎么了?”苏三太太因为有了身孕而有些深思倦怠,可也敏锐的见着了周围几个人脸色的转换。      “太太,五小姐那么刁蛮,梁国公府看得上吗?”葱翠忍不住嘟起嘴说话了:“若是那世子爷看不上,明日没有遣媒人来苏府提亲,那该多难看。”      “葱翠你这丫头偏偏操那么多空心!”苏三太太抿嘴一笑:“我看那世子爷是极愿意的,昨日我在梁府门口遇着他,他听说要和苏府结亲,就一脸欢喜,才没有你担心的那种事情呢。他们从小便相识,世子拜在老太爷门下,也经常来苏府玩耍,青梅竹马,他定然是看上了润玧了,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的事情。”      润璃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复苏三太太的,浑浑噩噩的带着丫鬟们从牡丹苑回到含芳小筑,一条青石小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方才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走进内室她便横躺在床上,仿佛力气被谁抽干净了一般,眼睛盯着屋顶,一动也不动。嫣红、绒黄和葱翠围拢在她身边,一脸愁容:“姑娘,怎么办啊,若是梁国公府真的看上了五小姐,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润璃眼珠子转了两下,很奇怪,这时候她不该像清芬一样滴下两行眼泪么?可为什么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      “姑娘!”葱翠推了推她:“你是听到这消息傻了罢?怎么都不说话了?”      “我现在说话和不说话有什么两样吗?梁国公府若是真想聘了五姐姐去做世子夫人,那我说话和不说话都没有用。”      葱翠听了,怅然的坐在床上,也不再说话。绒黄蹲在床边,眼珠子转了两转:“姑娘,要不要去梁国公府送个信儿给世子爷?”      “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母亲方才不是说了?出府时遇到了他,他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润璃咬了咬牙,这个梁伯韬,说的一套做的一套,亏得自己还傻乎乎的相信了他,恋爱里的女人智商为零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姑娘,你也别这么 ,奴婢是怎么也不相信世子爷会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来的,或者只是世子爷误会了,他看到咱们太太,以为是要和咱们姑娘议亲的呢?”嫣红在一旁沉思了一会,这次小声开口。      “对呀对呀!”葱翠一拍手儿伏了过来:“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姑娘,你且放心,世子爷回府以后,定然会弄清楚是和哪位小姐议亲,他定会不依从的,明日自然不会有梁国公府遣的媒婆上门的!”      润璃听着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话,心里也逐渐轻松了些,是呀,或许梁伯韬弄错了,他在门口看见母亲,自然以为相看的人是自己,等他回府以后就会知道真相,自然不会答允向苏润玧提亲的。   想到这里,润璃又开心了起来,晚上睡得香甜,根本没有想到今日梁国公府竟然遣了媒婆来苏府提亲!      坐在庆瑞堂,听着管事妈妈来禀:吴媒婆求见苏老太君。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全身都感觉不太好了,抓住身边嫣红的手,颤抖不歇,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就听苏老太太笑着说:“这些事情丫头们还是回避下罢,都回自己院子里边去,别到这里呆着凑这个热闹了!”      悠悠颤颤的扶着嫣红的手站起来,和众位姐妹往庆瑞堂外边走,脚下似乎没有半分力气儿,走出庆瑞堂,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阳光异常刺眼,刺得眼前好一阵发花。转脸看见了苏润玧,一脸灿烂的笑容,虽然心里苦涩,却还要装出一副微笑的模样向她道喜:“五姐姐大喜!”      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可是非常奇怪,那句话,飘飘然的就脱口而出,仿佛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一般,轻飘飘的浮在了半空中,落不到实处。      苏润玧喜气洋洋的把她的话照单全收,然后示威般向苏润珏抛了一个耀武扬威的眼神,带着丫鬟们绕过后堂不见了。      “九妹妹,你看看她那模样,还没成为世子夫人呢,就这般拿乔做至的,也忒张狂了些!”耳边传来苏润玥气愤的声音。      “人各有命,她的命好一些,自然有资本张狂。”润璃看着苏润玥嫉妒的脸色,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平静下来,可自己心里却酸酸的,着实难受。      润璃带着几个丫鬟走在石径上,大家都沉默无语。      “怎么会这样!”葱翠最终打破了这片死气沉沉的沉静:“我不相信世子爷真的就会同意这亲事!”      “你不相信又如何?你没听到吗?媒婆都上门了?”绒黄看了看润璃,脸上有着担心:“姑娘,你也别想太多了,这里边的弯弯道道也不是咱们能想清楚的,这成亲可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家人的事情呢……”      润璃眼前突然一亮,绒黄说得不错,就如前世里有人说:婚姻是两个家族利益的结合,绝对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或者梁国公府有自己的考量,苏润玧是长房嫡女,这个身份比她这个三房嫡女要高。梁伯韬虽然口里说着只想和自己在一起,可放到现实生活里,估计他也扭不过梁国公夫人吧。      自己和他难道是有缘无分?润璃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翘起脚看着湖面上点点波纹,鱼儿不时冒出来亲吻着水面,只有它们是最快活的,不要想那些烦恼的事情,润璃羡慕的看着那些鱼儿,心里一点点的沉重了,就像系着一个铅坠,沉甸甸儿的,拉一下,似乎就能把心撕扯开一点,慢慢的,那种尖锐的疼痛就蔓延过自己的全身,那感觉甚是可怕。      “苏润璃!”就在亭子里几个人都沉默无语的时候,岸边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回头一看,就见苏润玧从那边跑了过来,身后追着两个丫鬟,待跑到面前的时候,众人一看,都险些笑了出来。      苏润玧脸上的胭脂水粉已经被汗水花得不成形状,呈现出一种难看的颜色,更可怕的是,苏润玧的眉眼全部扭曲得不成形状,凶神恶煞般盯着她。      “苏润璃,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暗地里勾搭上了韬哥哥?”声嘶力竭般,那质问声是那般刺耳,原本如鲜花般娇媚的容颜变成了罗刹的鬼面。      润璃看着苏润玧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一愣,苏润玧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方才她不还是一副神气活现的表情,好像她已经嫁去梁国公府一般?难道梁国公府来提亲的对象不是她,所以苏润玧才会如此癫狂?身边三个丫鬟看着苏润玧在那边跳脚的滑稽模样,也想着肯定五小姐的亲事黄了,眉目间露出了欢喜的颜色。      “你分明就知道我一直喜欢韬哥哥,可你竟然不知廉耻,不顾姐妹之情来勾引他!现在韬哥哥不要我了,我也不能叫你好过!”苏润玧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来,直扑向了润璃,就想把她推下水去。      可润璃身边有好几个丫鬟在,哪里能让她得逞?还没等苏润玧靠近,葱翠就伸手抓住了苏润玧两只手,手上一用力气,就把她抛回了亭子外边:“五小姐,走路小心一点,可别扭着了脚。”      春花和春草这时也赶到了,扶住苏润玧,低声劝道:“小姐,我们回去罢……”也不管苏润玧如何疯狂的挣扎,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拖着她往凌云园外边走。      嫣红看着那主仆三人跌跌撞撞的背影,惊喜的说:“姑娘,看五小姐这样子,反正是那事儿没有成,就不知道梁国公府是来向姑娘提亲还是另有隐情?”      绒黄在旁边推了推她道:“你还不快些去打探清楚?”      嫣红笑嘻嘻的看了看润璃,行了个礼儿,飞一般的走了。      其实根本不用打探,不多时,苏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因为五小姐原来算过八字,不能找辰时出生的男子,而世子爷却正正好是辰时出生的,想了又想,苏老太太为着苏润玧日后着想,狠心拒绝了梁府的提亲。      “我看才不是这样呢。”苏润玥开心的笑着说:“九妹妹,你就相信这说法?”      润璃笑而不语,她不管事情的经过如何,反正结局是她想要的就行。      苏润珎却按捺不住那扬眉吐气的感觉,大声儿说:“早上在庆瑞堂请安时,看她那神气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成了世子夫人,今儿是回府省亲呢!我倒是听说梁国公府的世子爷在媒婆来了以后也追着过来了,后来就传出说八字不合,犯冲……八妹九妹,你们说说看,若真是如此,昨日相看时早就该说不同意了不是?”      苏润玥咬着牙齿微微一笑:“有些话儿何必说穿!”      这时玉蝉端着一碟子点心出来:“几位姑娘快尝尝我们家姑娘的手艺!”      几个人顿时丢下了苏润玧的话头,围拢过来看那碟子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各位菇凉昨天给我的留言,嗯,想为梁伯韬稍微辩解几句 其实他也不是弱智,恋爱里的人有时候会蠢笨些,因为心里只有对方一个人的存在,所以旁人说的什么,都会自动往那人身上套,请大家回顾下自己的初恋,或者在初恋时留心下,会有这样明显的症状,再说因为有苏三太太的现身,他更加是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了。 这个误会不是偶想水文章,因为苏润玧的将来,会和梁伯韬这次拒婚联系在一起的,这也算是一条引线吧,小说里适当加上一个小小的误会也算是刺激读者的神经——看,昨天有多少人留言骂梁伯韬弱智呐,嗯,嗯,嗯,菇凉们果然要刺激才会跳出来和偶互动吖!不过可以保证这个误会到此结束,咱们现在的神经都很敏感,作者要是不知好歹继续刺激下去,会被菇凉们无情抽打了的! 明天偶就出门了,大家祝福偶一切顺利,可以坚持继续日更三章吧 也祝大家快乐! ☆、吐怨言萌生恨意   许仁知和李清芬的好日子订在四月十八,剩下只有二十多天。      最近李清芬忙得不可开交,因为许仁知的寡母还没有来京,本来归男方布置的新房也成为她的职责范围。除了布置新房,她还得忙着采买物事,例如在金玉堂里定制各色花样的小银锞子,还要把这些分装到荷包里边,她自己只有金妈妈和玉蝉两个帮她,苏三太太看着她如此辛苦,特地拨了夏妈妈去搭把手儿,忙了好些天,总算是把新房布置弄妥当了。      稍微得了点闲,李清芬便求着跟黛青学些厨艺,因为润璃给她好好上了一堂“婚前辅导课”,重点便是要学会下厨!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润璃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教育她:“我表哥现在春风得意,你可别让谁把他勾了去啦。”      “苏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玉蝉在旁边颇有微词,脸色有些不好看:“我们家姑娘都还没成亲,你倒是操空心来了。”      “哈哈,我这是未雨绸缪。”润璃也觉自己方才那话说得不妥当。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和许允馨混久了,竟然就有些和她一样,说话都不经考虑了。      但是,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学好厨艺是婚姻生活和谐幸福的重要因素之一。在她的劝说下,李清芬拜了黛青做师父,开始下厨学艺,今日便是她第一次独立操作。      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们总会对婚姻无限向往,一听说李清芬因为想给夫君做好吃的,因此竟然学会下厨了,都一脸向往,看着玉蝉断过来的那几个碟子,围在一起啧啧称奇。      李清芬甜蜜的微笑着,看着那几个姑娘用轻轻咬过鹅油酥的外皮,小心翼翼的吞着那些美味可口的馅儿,想到以后许仁知也是这样吃着自己做的东西,不由笑得异常甜蜜。润璃看着她那模样,也在一旁暗暗点头,清芬会是个好妻子,许仁知算是娶对了媳妇,其实自己也只是口头说说,若是换了自己,肯定不会下厨,洗手作羹汤。      一屋子的人吃得开心,说笑得开心,苏润玧失败的亲事被她们暂时遗忘了。      有些事情不关自己的事儿,所以才能忘得快,若是和自己休戚相关的,那自然一辈子也忘不了,苏润玧目前正是这种状态。      虽然吴媒婆想了个好主意,看似合理的掩饰了梁苏梁府未能结亲的事情,可苏润玧心里却很是难受,回到栖霞院,乒乒乓乓开始砸东西,砸得屋子里一片狼藉,砸到自己的手酸得举不起来,这才扑到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了个不歇。      苏大夫人听着丫鬟的报告,心下也着急,撇了粹华厅的事情,急急忙忙的赶到了栖霞院,还没进院子们,就听里边苏润玧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传出来老远,站在门边,苏大夫人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养了十五年多的女儿,素日里疼得如珠如宝,却被那梁国公府的世子嫌弃,当众拒婚,叫她怎么能心情平静!可是对方是梁国公府,她不平静又能如何?总不至于不要脸皮的闯进梁国公府去质问罢?那样倒更会成了整个京城勋贵圈内的笑柄,玧儿的婚事就全毁了。      “玧儿,何必这样子,你是要弄得全京城都知道这件事儿不是?”狠狠心,苏大夫人走进了屋子里边,看着地上那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皱着眉怒喝。      苏润玧被惊得停住了哭声,她原以为母亲是来安慰自己的,会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苏府会想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情的,毕竟昨日梁国公夫人看着自己的眼光是很满意的,能不能长辈们互相沟通下,就直接定下来呢?      可是,她却没想到母亲进到屋子里边竟是对她怒骂,瘪了瘪嘴,忍住哭声,可两行清泪却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看得苏大夫人好一阵心痛。      “玧儿,事已至此,你再哭再闹也无法挽回,不如装成没事人一样,让别人相信了是我们苏府拒了梁府的婚事,这样以后你议亲方才顺当。”苏大夫人走了过来,把苏润玧从床上拉起,叫她好好儿坐到床边。      “母亲,我只想嫁给韬哥哥……”苏润玧心里酸酸的,抽抽搭搭的回答。      “你想又能如何?他都追到府上拒绝了,再赖上去也不会有结果,何必去自取其辱?玧儿,多少盲婚哑嫁一样过得幸福,你看我和你父亲,结婚前都没见面过,还不是照样和和美美的过了一辈子?”      和和美美?苏润玧心里悲催的大喊,可又不敢说出来。父亲看见母亲少有笑脸,那些死去的姨娘,难道就是和和美美的结果吗?她望着苏大夫人,眼泪珠子争先恐后的往外流:“母亲,我恨苏润璃,就是因为她,韬哥哥才不愿意娶我!”      听了这话,苏大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因为三房的润璃世子才来拒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润玧把梁伯韬和她说的话,以及赏梅会后她在润璃披风上发现了孔雀翎毛的事情告诉了苏大夫人,恨恨的说:“若不是因为有她,韬哥哥肯定会答应的!就是因为她,我才落成这个样子!”      苏大夫人沉吟片刻,摸了摸苏润玧的头说:“这事情也不能说就是三房的苏润璃弄的鬼,但总之他们三房脱不了关系,自从他们从杭州回京,世子来苏府的次数就多了,说是来找你兄长,可每次都借故去了内院,我猜着不是苏润璃就是苏润珏这两个狐媚子。哼,有狐媚子娘,也就有狐媚子女儿!玧儿,你放心,我会慢慢查着,若真是她们,娘自然会叫她们也尝尝难过的滋味!”      苏润玧抱住苏大夫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娘,你对女儿真好!我真恨三房,没事干嘛回京来,韬哥哥和我本来是好好的,结果她们一回来,事情就变了!素日里韬哥哥来我们苏府,看着我的眼里全是笑,现在他都不看我了……母亲,你一定要帮玧儿出气,好好收拾了那个苏润璃!”说罢大口喘着气,眼睛里全是迷茫:“可是,就算她们受了惩罚,韬哥哥终究不会娶我了不是?”      苏大夫人看着女儿这愁肠百结的样子,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痛痛快快的大哭,泪水把半边衣袖都打湿了。      苏府这边闹得天翻地覆,梁国公府也颇不平静。      吴媒婆怀里揣着那一百两的银票,扭着腰儿来梁国公府回话,梁夫人在玉晏堂刚刚好把那些内务事儿处理了,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彩云就引着吴媒婆进来了。      “事情可办妥了?”梁国公夫人闲闲的望了吴媒婆一眼,见她满脸的笑,心想着这事不过就是走下过场罢了,不消问,定然是成了的。      “回夫人的话,这事未成。”吴媒婆站稳了身子,笑眯眯的回答。      “什么?竟有此事?”梁国公夫人被这个意外的消息惊得晃了一□子——苏府竟然回绝了婚事?昨日看那苏老太太和苏大夫人的样子,都是极想把苏润玧嫁进梁府的,为何今日又变卦了?   “夫人,这可怪不了苏府不通情理。”吴媒婆挪着脚儿走近了几步:“您昨晚可问过世子是否同意到苏府提亲?”      梁国公夫人和彩云互相对视了一下,点点头:“问过了的,他同意了。”      吴媒婆脸上露出一副吃惊的神情:“果真?那为何今日世子却闯进苏府,不同意提亲之事?”      听着吴媒婆的问话,梁国公夫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吃惊异常:“竟有这等事情?昨晚韬儿听到说去苏府提亲分明就很欢喜,没有半句阻止的话儿,可今日为何……”      吴媒婆想了想,笑着道:“苏府可还有别的小姐?说不定世子是喜欢上了另外一位苏小姐,所以才会有此误会呢!”      听着吴媒婆一解释,梁国公夫人心里就想得通透了,确实是有这种可能!可是韬儿喜欢的是哪位小姐?昨日来的都是庶出的,虽然有两位做了记名嫡女,可一个看上去有些呆板,一个浮躁了些。她努力回忆着赏梅会上所见到的苏府嫡女们,突然眼前一亮——三房不还有个嫡女吗?当时她还和许允馨一起做了一首诗,有几分文采,只是看着年纪不大,还没有完全长开,模样随了她母亲,看着就是一副美人坯子。      若是韬儿喜欢她,也不是不行,只是年纪太小了些,还得等两年方能谈婚论嫁,可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早点选好儿媳妇,早点让韬儿成亲,给她早点添几个金孙,这位苏姑娘,和韬儿缘分不够——若是韬儿喜欢得紧,先娶了妻,等苏姑娘及笄以后,再聘进来做平妻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梁国公夫人心里平静了些,吩咐彩云打赏了五两银子给吴媒婆:“那带累媒婆白跑了一趟了,这点银子,就当谢仪罢。”      吴媒婆接过那个银锞子,心里想,堂堂国公府,打赏还没苏太傅府丰厚呢,可转念一想,毕竟苏太傅府给自己的是封口费,自然得重些。想通了心里也就舒服了,朝梁国公夫人行了个礼儿便走了。      “唉,也是我没问仔细,倒带累了苏府长房的姑娘了。”梁国公夫人摇摇头道:“彩云,你下去传话,世子回来就叫他来玉晏堂见我。”      彩云走到梁伯韬住的院子里时,红英正在门口坐着,拿着一块帕子在绣花儿。看见彩云过来,赶紧把帕子搁在一旁站了起来:“彩云姐姐,可是夫人有什么事情?”      彩云点点头说:“夫人交代,世子爷回来以后去玉晏堂找她。”      红英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彩云看她那模样,笑着说:“昨晚怎么了?没睡好?看你眼睛下边一圈青色印子!是不是有心事了?”      红英一低头,慌乱的辩解着:“哪有这种事!彩云姐,你别拿我开心了!”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红英放在小杌子上的那块帕子掉在彩云脚边,她本想捡起来还给红英,可红英却着急的扑了过来伸手来抢,一张脸蛋涨得通红,这让她产生了点兴趣,抖开那帕子一看,上边绣着一对鸳鸯——其实也看不出来是鸳鸯,红英的绣技太差了,只能让人模模糊糊看到一对像鸟一样的东西,一只下边歪歪斜斜的绣了一个字:韬,另外一只下边还没有绣字,但不用说,肯定是会绣上“红英”了。      彩云盯着红英看了半天,叹气道:“难道你想做第二个绿萼?”       作者有话要说:怏怏的提着行李放到一旁,等车 哎呀呀,真的不想出去啊,我变宅了吗,宅了吗,宅了吗…… 早早的更新,送上三章,菇凉们,偶走了,木有人给偶送行咩,~~~~(>_<)~~~~ ☆、除却巫山不是云   红英突然觉得全身好一阵发冷,绿萼当天晚上就被梁国公夫人一顿板子打死了,另外还死了个长随,估计绿萼那东西便是他传进来的。红英听到绿萼的死讯也好一阵发抖,她真的没想到要绿萼死,她只是想让她不要再拿那双眼睛脉脉含情的看着世子爷了,所以她才在旁边添油加醋的。      绿萼死后红英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得踏实,一合眼仿佛就看见绿萼一脸血的站在面前,幽幽的问:“你为什么非得怂恿夫人打杀了我?”      红英看了看彩云的脸,那张严肃的脸仿佛慢慢儿便模糊了,血珠子从面皮里一点点的渗透出来:“你为什么非得怂恿夫人打杀了我?”那幽幽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红英抖抖索索的跪了下来:“绿萼,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嫉妒你想做世子的屋里人,我不该在夫人那里说那样的话,但是我真没想到夫人会因此打杀了你,你原谅我罢,我以后每年都为你烧纸钱香烛,为你祈福,祝你早日进轮回道。”      彩云看了红英这模样儿,愣到了那里,这红英,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她走上前去,俯□来在红英耳边大声呵斥了一句:“你是被什么鬼怪迷住了不成?红英,睁开眼睛仔细看看,我是彩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彩云!”   这一声喊似乎在红英耳边响起了一个炸雷,把她雷得清醒了些,看见面前站着的确实是彩云,身上还沾着院子里杏花的花瓣,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垂着手站在那里,言语里边充满了羞惭:“彩云姐姐,我这些天都好像被魔魇了。”      彩云叹气道:“红英,你既知道绿萼是怎么死的,也该收收这份心思。若是世子夫人进门,瞧着你体贴,升了你的分位,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事情。只是你千万别一个人痴心妄想,以至于做出那些糊涂事儿来!”      红英惭愧的应了一声,把那帕子接过来,向彩云行了个礼儿:“谢谢彩云姐姐提醒,红英以后不敢再这般胡思乱想了。”      彩云盯着红英看了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便罢……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边的,只是你自己当心!”      倚在门口,看那道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红英呆呆的站着,任凭微风把院落里杏树上的花朵摇落,不一会儿身上已经堆满了残瓣,可她却恍若未觉,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有着浓浓的悲伤。      梁伯韬回来的时候,红英还在努力的绣着那块帕子,见他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梁伯韬的脸,站起来行了个礼儿道:“世子爷,夫人叫你去玉晏堂见她。”      素日的红英,都会用热烈的眼光看着梁伯韬,今日的红英却淡然了很多,可梁伯韬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同,正眼儿都没有看她一下,就跨出了院子。      追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红英心头好像被谁扎了一刀,对啊,世子爷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何必心中苦苦纠结!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世子爷记住的,只能选择在最需要她的时候,毫无畏惧的奉献上自己的一切,只希望在他心里,偶尔也能想起曾经有这样一个丫头,忠心耿耿的在他身边。      全然不知道红英心里的想法,梁伯韬大踏步走进了玉晏堂,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闯祸了,母亲定然要教训自己,自己做下的事情就该承担,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没有担当呢?当他走进玉晏堂时,却看见父亲和母亲坐在一起,脸上有着严肃的表情。      “我现在怀疑皇上另有图谋。”梁国公道:“今日你兄长接手我那支军队时,和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徐维文拍着梁元山的肩膀道:“妹夫,凡事要看得深远些,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时候斗得你死我活,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何苦呢!”      梁国公夫人蹙眉道:“我兄长这话,确实另有玄机。感觉皇上如此重压他,必然有所图谋,他一个文官,哪里知道行军布阵,用兵打仗!用他带兵,不外乎是要把你手里的兵权腾空而已。架空了你的权力,自然只有一个目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想到了未央宫里的梁皇后。      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眼人看得出来,可是魏贵妃那边也没见有何举动,难道皇上是想慢慢来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意思已经说得很分明了,难道皇上有意于立大皇子储君入主东宫?可怎么看也也瞅不出蛛丝马迹来。      梁伯韬在旁边听了半天,插嘴道:“皇上布这盘棋应该有些时间了,现在只是逐渐在收尾了。”他咧嘴一笑道:“今日儿子的青衣卫统领也被皇上捋掉了。”      正在讨论的梁国公夫妇惊诧的转过头来道:“皇上为何如此?总不能平白这样做,总会有些由头罢?”      看着两人的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梁伯韬低下了头道:“父亲母亲你们别生气,因为儿子今日轮值时,擅自离岗去了苏府……”      一提到这件事情,梁国公夫人就来火了:“韬儿,昨日不是问过了你是否同意去苏府提亲,你自己答应了,今日你怎么跑去苏府捣乱了?是我和你父亲平日太骄纵着你,以至于你无法无天,拿梁府的名声开玩笑?”      “母亲,你昨日未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是帮我去向那苏润玧提亲!”梁伯韬面露尴尬神色:“若知道母亲提亲的对象是她,我定不会答应。”      “哦?莫非你在苏府还有中意的小姐?”梁国公夫人紧盯着他不放:“那你现在告诉父亲和母亲,是哪一房哪一位小姐呢?”      梁伯韬看着父母亲都在看着自己,心里想,迟早这事情他们得知道,不如直接说了罢,于是坦然说:“回母亲的话,儿子确实有中意的人了,她便是三房的九小姐,苏润璃。”      梁国公夫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我疏忽了,没有仔细问过你。原以为你和那五小姐青梅竹马长大的,一心以为就是她了,却没有想到你喜欢的竟然是那位九小姐,看来以后你得多和母亲说说心里话,咱们母子俩别成天像打哑谜儿一样,这次差点出了个大岔子,对那位五小姐的闺誉也有影响。”      梁伯韬也沉默了下:“我已经叫那媒婆说因为我和苏府五小姐时辰不对,苏府拒婚了。”      “也好。”梁国公夫人微微颌首:“你做错了的事情自然该担着些。”      “既然韬儿有喜欢的人,那明日便再遣媒人去苏府提亲便是了。”梁国公在一旁摸着胡子说,梁伯韬也连连点头,听着父亲这话,他心里美滋滋的,一想到璃儿终于能变成自己的未婚妻,精神头十足。      梁国公夫人看着这父子两如出一辙的没心没肺,不由得蹙了下眉:“你们想过没有?若是这般张扬着,那你们置苏府大房的脸面于何处?今日提亲对象是苏府大房的小姐,被韬儿追上府去折了面子,明日又派人去给三房的姑娘议亲?你们的脸皮厚得可以去砌城墙,我可还要脸儿!”      “那该怎么办?”梁伯韬听着这话也有道理,蔫了半截,垂头丧气的问主意。      “赏梅会上我也见了苏府九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梁国公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突然间闪闪发亮,冲他微微一笑:“但是我见着那九小姐离及笄还早,现儿去提亲也未免心急了些,不如先议定了别家的小姐,过两年再聘了那苏府九小姐做平妻罢。”      听到这话,梁伯韬“霍”的一声站了起来:“不行,母亲,璃儿不能做平妻,我也不要别家的小姐,我的妻子只能是苏润璃,没有别人!”      梁国公夫人吃惊的看着梁伯韬激动的神色,突然之间,心里对那苏府九小姐有了深深的恨意,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韬儿,现在眼里只有她,竟然为了这个九小姐,公开和自己顶撞!这怎么能行?韬儿怎么能对一个女子如此迷恋?她气得胸口发闷,指着梁伯韬道:“你给我坐下来,好好听我的安排!”      梁国公在旁边看着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道:“有话慢慢说,别这么着急!”顺手扯了扯梁伯韬的衣裳,示意她坐了下来:“你听你母亲的,你母亲安排准没错!”      梁伯韬看了看母亲的脸色,自己也觉察到有些冲动,讪讪的坐了下来:“母亲,孩儿只是一时急躁,顶撞了母亲,望母亲大人恕罪。”      看着儿子懊恼的表情,梁国公夫人揉了揉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韬儿,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会害自己的孩子?你今年十七了,也该议亲了,到明年就可以迎娶新妇过府,母亲就叫她打理中馈,把这梁国公府放手给你们去,自己也乐得轻松轻松。那个苏府九小姐,少说也还要两年及笄,难道你就这么不顾孝道,不愿早点有人来帮母亲分担点事务不成?娶妻娶贤,只要是个贤惠的就可以做妻子,哪里要管她究竟是谁?”      梁伯韬听着母亲的话,心里一阵郁闷,说半天,母亲还是想帮他另外聘一个妻子,然后还是叫璃儿做平妻?这都是些什么安排啊?自己向璃儿发过誓,这一辈子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怎么能违背誓言?      想到这里,梁伯韬恭恭敬敬的朝父亲和母亲行了一个大礼道:“父亲和母亲的养育之恩,韬儿铭记在心,永不能忘,但也请父亲母亲体谅儿子。儿子今生非苏润璃不娶,其余的女人我都不要!今日我和镇国将军也谈过了,好男儿当为国出力,既然宫内之职已经被罢免,我几日之后便会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两年之后请母亲再遣人替我去苏府提亲便是!”      梁国公夫人听到此话,惊得目瞪口呆:“韬儿,你要去西北?那边北狄人屡次侵犯边关,甚是危险,你去做甚?”      一旁的梁国公却哈哈大笑,拍着梁伯韬的肩膀说:“我儿果然热血!去罢,为父支持你!”      “韬儿谢过父亲支持!”梁伯韬站了起来,朝母亲一拱手:“母亲,这两年你千万不要胡乱帮我去别府提亲,除了璃儿,无论是和谁议亲,我都不会承认,你们到时候找谁来当你们儿子,代替我娶这个妻子我都不管,但是——”他顿了下,一字一句的说:“请你记住,我的未来妻子只能叫苏润璃,是苏太傅府三房嫡出的小姐!”      说完这话,梁伯韬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梁国公夫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喃喃自语说:“我是为他好,难道这都做错了吗?”      “夫人,你别想这么多了,好男儿志在四方,韬儿该去军营里好好历练才能更好的成长,我梁元山的儿子怎么能在行军布阵上落后于人?哈哈,不错,果然是我梁元山的儿子!”梁国公倒是一脸欣喜的表情,可惜他的哈哈声还未落音,梁国公夫人已经板着脸,扶着彩云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当晚,梁国公府敲不开主院内室的门,不得已去了旁边刘姨娘院子,但是刘姨娘在房间里抖抖索索的说:“国公爷,夫人有命,今晚我不得开门,否则明日定然发卖了我,还请国公爷见谅,自己去找地方歇下罢。”      最后,有着一妻一妾的梁国公无处可去,只能睡在了演武厅。    ☆、丑事终于传京城   日子平静如流水,慢慢的,很多东西都在人们的记忆里模糊了,例如早几日还轰动京城的梁苏联姻。      本以为梁国公府头一天相看,第二日遣媒人去苏府提亲,这门亲事是铁板上的钉子,稳当得不能再稳当了,没想到这结果却让不少人的眼珠子掉在了地上,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都能听到那眼珠子被踩碎的“兹拉兹拉”声——苏府竟然拒婚了!因为苏府的五小姐原来算了八字,不能嫁辰时生人,否则一生不得平安,为着苏润玧的安全起见,苏府忍痛拒绝了梁府的美意。      一时间京城勋贵圈了有了各种不同的反应,有暗自高兴的,觉得自家小姐又有了希望;也有将信将疑的,苏府怎么会舍得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与梁国公府联姻的事?苏太傅可是从来不信生辰八字这码事情的;还有些觉得苏府真是傻,干嘛要拒绝呢?苏润玧一生不得平安又如何,好歹嫁进去一个占稳了这个坑儿再说,若是苏润玧真是不幸了,赶紧可以在家里的妹妹里挑一个去做续弦,这两府的关系还是稳稳当当的在!      虽然这事儿轰动,但是京城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出来,过了几日,这事情也就渐渐的淡了,只在人们心里留下极淡的一笔,仿佛随意就能被擦去一般。      平静了才几日,梁国公府再一次成为了京城勋贵们关注的焦点。皇上赐下铁券丹书,梁国公府的匾额换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也下来了,梁国公夫人的诰命封赐到了,这些都是梁国公府大摆筵席的好由头。      不少贵夫人开始帮自己的女儿打扮起来,珍珑坊和金玉堂都又狠狠的赚了一笔,两家掌柜笑得眉毛眼睛挤到了一处,心里想着:这梁国公府世子爷最好迟两年订亲,还能狠狠的赚上一笔呢。      四月十二日,梁府大摆筵席,请京城勋贵到府相贺,一时间梁国公府门口正应了那句话儿“车如流水马如龙”,马车挨挨挤挤的都快停不下了。      外院由梁国公和梁伯韬招待男宾,女眷们都被引入内院,由梁国公夫人招待,今天她有心想仔细看看苏府那位九小姐,谁知却没曾见着。苏府只来了两位嫡小姐,一位是五小姐苏润玧,一位是十小姐苏润珏。据说六小姐苏润珉正在府里跟着学规矩,因为画像已经送入宫中,怕万一圣眷隆恩被挑上了,不知道应付宫中各种规矩。而九小姐苏润璃,却因为干姐姐几日后便要成亲,忙着在帮她布置新居。梁国公夫人听了也只能堆出一脸的笑容道:“都是在忙正事儿,真是可惜,却见不着了。”      苏大夫人在一旁听着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心里就像扎了根针儿似的,瞟着梁国公夫人,总觉得她那眼神都有些不同。但周围一圈贵夫人都看着自己和玧儿,只能陪着笑脸儿说:“那是国公夫人体恤小辈,她们哪值得国公夫人记挂!”一边说一边领着笑容僵硬的苏润玧走到一旁去,贴着她的耳朵道:“放轻松些!现儿京城里都知道是咱们苏府拒了婚,你别挂着这样一副脸子,没由得让人看了出来!”      今日苏润玧本欲不来梁国公府,苏大夫人却坚持要她过来,“若是你躲着藏着不露面,人家自然会有各种猜想。你跟着我大大方方去那梁国公府,旁人看着你那泰然自若,自然会认为确实是苏府拒婚。”      苏润玧听着母亲的话有几分道理,虽知自己到梁府肯定会不开心,但是为了自己日后议婚能顺利些,还是由着丫鬟们打扮停当,跟着母亲来了梁国公府。谁知一进门,她便想起了梁伯韬,心里有一万分的怨念,可却又说不出来,只能闷在心里,脸上哪能柔和起来?虽然笑容都是异常僵硬。      苏大夫人交代了苏润玧几句,就让她和苏润珏去找那些小姐们一起玩耍,自己加入了夫人圈里的应酬,只说得满面春风。苏润玧远远的看着,真是佩服母亲的手腕儿,竟然没有一丝尴尬,应付说话都是妥妥的。      正带着丫鬟呆呆的站在杏花树下,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哟,这位是谁呀?不是那快成为世子夫人又被拒婚了的苏府五小姐吗?”      这句话说得苏润玧心头一颤,转头一看,就见明珠郡主穿着一身玫瑰红的衣裳走了过来,就见她雪白皮肤上一双杏儿眼,笑起来梨涡浅浅,身材纤浓有度,比那枝头的杏花还娇艳了三分。      诸位小姐正闲着无聊,听着这边仿佛有热闹看,慢慢的围拢了过来,看了看明珠郡主,又看了看苏润玧,就听那薛秋霜嘻嘻哈哈的说:“郡主今日穿得好明艳,这般打扮,难道是给我们来看的不成?”      明珠郡主横了她一眼道:“我穿衣裳就是为自己喜欢,你以为我是某些人,只一心打扮着想给韬哥哥看?只是没曾想,人家看她不上!”说罢朝苏润玧挑衅般的一笑:“苏润玧,你说说看,我说的可是实情?”      众位贵女们一听,自然都知道明珠郡主说的是什么意思,瞟了下苏润玧,皆面露了解的神情,吃吃微笑。      苏润玧见那明珠郡主揭自己的伤疤,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的瞪着她,准备带着丫鬟往一旁走。      “哟,你瞪我做什么?我可没有说是你,我只是在笑有些人,自不量力,自己还以为自己有多美貌,以为韬哥哥会多喜欢她,一心想嫁进这梁国公府来,可结果是人算不如天算,媒婆上了门都被人家涮了!”明珠郡主娇媚的眨了眨眼睛:“若这个人是我呢,合该在家里哭上半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可惜有人偏偏脸皮儿这般厚,还没得几日就出来招摇了!”      苏润玧被明珠郡主这连番带刺的话堵在角落里边,不得不出言反击了:“我呢,也想笑某些人一心想着嫁进着梁国公府,可惜都没有媒人上府去提亲,只会在这里占口头便宜!我们苏府拒婚是我和韬哥哥八字不合。祖母爱惜我才拒婚的,哪像有些人,眼睛都望穿了,还没看见媒婆的一根头发丝儿!”      听着苏润玧出言反击,明珠郡主脸上已经挂不住了,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她见着众人皆在看向自己,索性干脆把那话给挑得明明白白:“苏润玧,你们弄出来那套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那日我听说梁国公府去苏府提亲,就跑去找韬哥哥问是不是真的,韬哥哥一听我说是向你去提亲,马上就骑了踏雪跑去苏府拦那媒婆了!后来就听说苏府拒婚的说辞,我才不相信呢,想必是韬哥哥心软,为了保全你的脸面,方才对外这般说的。苏润玧,若是你有担当,就自己说清楚,我说这话里可有半分掺假?”      明珠郡主一口气说完,看着苏润玧的脸越来越白,得意的笑着说:“苏润玧,我本来不想揭了你的短,可你偏偏要和我作对,不会说两句求饶讨好的话,本郡主生气了,没有管得住自己的嘴,把真相说了出来,你可别怨我。”      看着明珠郡主那副张狂的模样,苏润玧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可还是忌惮着明珠郡主的身份,不敢挥了出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笑着对明珠郡主说:“不错,你说的没错,是韬哥哥去苏府打断了这次议亲,可这又能如何?你以为韬哥哥喜欢的人是你?不相信我可以和你打赌,看韬哥哥会不会去公主府求亲!”      此言一出,周围的贵女们皆是一片惊呼,苏润玧这句话,不就证明了她是被梁伯韬嫌弃了吗?再往后边听,似乎还有潜台词,可惜苏润玧已经闭紧了嘴巴,倔强的看着墙角那一片杏花林,不再开口。      看着这边似乎没有什么好戏看,各位贵女都带着自己的丫鬟慢慢散去,赶紧各自去找自己的母亲,想把方才听到的消息分享下,苏润玧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挪到明珠郡主旁边,笑着说:“你肯定不知道韬哥哥真正喜欢的是谁。”      明珠郡主狐疑的望了望她道:“你难道又知道?”      苏润玧得意的一笑:“韬哥哥自己告诉我了,她喜欢的是我的九妹妹苏润璃。他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厌弃的样子,你以为他喜欢你吗?你在我面前再神气又如何?韬哥哥还是不会喜欢你,他心里装的是旁人。你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罢了,只是你还没有落到我这地步而已,五十步笑一百步,你想笑就笑罢。”      流言很快就在梁国公府的午宴上传播开来,苏大夫人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后来见越来越多贵夫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眉眼间仿佛有一种嘲笑的神气,心里不禁有些慌乱,难道玧儿方才在后院里又出了意外?      那些贵夫人看着苏大夫人的眼风儿扫过来,都避开了去,但不久后,必定和旁边那人咬着耳根子,眼睛直往这边瞄,苏大夫人见着,如坐针毡般,心里头知道肯定是玧儿出了事情,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瞟着她。      吃过饭,苏大夫人就带着苏润玧匆匆告辞,只推托说自己身子有些不爽利,梁国公夫人也没有多挽留,笑着让她多保重身体,轻轻巧巧便把这话题揭过了。      一上马车,苏大夫人便抓着苏润玧的手问:“玧儿,方才在后院怎么了?”      苏润玧本来一肚子气,见着母亲问,心里委屈,呜呜的哭着把明珠郡主羞辱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女儿这么说,苏大夫人的手直哆嗦,一身冰凉,甩开苏润玧的手怒喝道:“想我聪明一世,可偏偏怎么会生了你这样愚笨的丫头!”   苏润玧见母亲动怒,唬得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那明珠郡主说你,你只管否认便是,她素常喜欢和你作对,谁人不知?你只要冷笑着说,不如让世子爷来说个清楚,谁还会相信她的话?就算明珠郡主喊来世子爷又如何?若是他不顾及你的闺誉,也不会开口说让那吴媒婆想个由头,对外边说是苏府拒婚。所以即算喊了世子爷来,他也会维护你。可你蠢笨如斯,竟然就自己承认了!你……你……”苏大夫人不断的揉着自己的胸口:“不出明日,京城大街小巷里怕都会传出苏府被梁府拒婚的事情了,以后你的亲事怎么办!”   苏润玧蜷缩在角落里,听着母亲的教训,一言不发,眼里闪过一丝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了,车子来了,偶狂奔着下去了,明日起,请下午看更新啦,挥挥~ 祝菇凉们假期愉快! ☆、枉送簪子与玉镯   不出苏大夫人所料,果然,京城里第二日就传遍了和早几日版本相反的版本。      随便走到哪个角落,就听着那些闲着没事儿做的人在议论着:“这到底是苏府拒了梁府,还是梁府拒了苏府啊?”      “肯定是梁府拒了苏府,这还用说?早些日子我就觉得那说法不对头,就算是时辰不对,也可以用别的办法去补救,怎么就拒婚了呢?”那说话的汉子吐了口唾沫:“喂喂喂,吴媒婆,你是知道详情的,仔细说说看?”      吴媒婆回过脸来白了他一眼:“都不明白你一个大老爷们,每天就关心这东家长西家短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快出去寻个路子挣钱,没看你媳妇又带娃,又绣花补贴家用,你就不会体谅下她?”   那汉子挠挠头道:“现儿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找事情做。”      吴媒婆把鞋子拔出来,在桌子腿上用力敲了敲灰,白了他一眼:“状元公明日办喜事,你随便去混个力气活,这些天的嚼用不就出来了?要去就快去,别呆在家里孵蛋!”      那汉子拍拍头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事了!这状元公的亲事可是皇上御赐的,肯定少不了打赏!”说罢嘿嘿笑着,一路飞奔,往甜水胡同那边去了。      明日就要成亲了,李清芬坐在含芳小筑的屋子里,看着远道赶来送嫁的母亲,心里有万种滋味,母女俩面对面坐了半晌,谁也没有说话。      玉蝉端着茶水上来道:“太太,喝口茶罢。”      李同知太太抬头看了看玉蝉,就想到了那冤死的玉坠,心里也有些悲凉,自己倒是没想到娘家哥哥嫂子会串通起来谋算自己的女儿。      “芬儿,是娘没有本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李同知太太的眼泪珠子终于掉了下来,摸了摸李清芬的手腕:“瘦了,芬儿比原来瘦多了。”      “母亲,芬儿过得很好,现在终于算是苦尽甘来。若是以后父亲还是那般糊涂,母亲只管来京城住到甜水胡同我们那宅子里边来,我和仁知说过这事了,他也同意,还说要和母亲来说这事呢。”李清芬一脸羞涩的笑容:“我都帮母亲布置好了屋子,母亲只管来住就行。”      “好孩子,好芬儿!”李同知太太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倒是熬着也没事情,只是少不得把你哥哥接出来,过两年参加了乡试以后就让他来京城住着准备会试,刚刚好仁知还可以指点一二。”      李清芬见母亲总算是接受了许仁知,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笑着请李同知太太吃她新学着做的点心,李同知太太这时整个人才神清气爽,看着李清芬的眼神温情又柔和,仿佛回到十多年前,李清芬还是个婴儿,在襁褓里哇哇哭泣,她就是那样带着满心的欢喜,看着奶妈给她换衣裳。      现在一晃眼,十多年就过去了,日子简直就是消失掉的,快得出乎她的意料——芬儿都要嫁人了!      就在李同知太太和李清芬在屋子里共享天伦的时候,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听葱翠扯着嗓子在外边喊:“李姑娘,李太太,老太太请你们去庆瑞堂呢,听说是鸿胪寺卿府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过来了,正在撒泼闹事呢!”      李同知太太听得心里一惊,这两个嫂子跑到苏府来闹?什么事情让她们这样有底气来苏府撒泼了?一想到大嫂那所作所为,心里就一阵反胃,实在不想去见她。可她都闹到苏府来了,自己还能躲着,推了苏府出去挡事不成?      葱翠引着李同知太太和李清芬往庆瑞堂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不要脸的,可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呢。”      李清芬看着葱翠那气鼓鼓的模样,也不知道两位舅母到底来苏府做什么,听着葱翠那口气,定又是做了什么让人惊诧的事情。在京城经过了这么多风波,总算快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她那绷紧紧的弦正要松懈,可随着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的造访,她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      李同知夫人见着李清芬脸色变幻,知道她此刻心情,捏了捏李清芬的手道:“芬儿,你别担心,她们再怎么闹,还能扭过太傅府去?就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罢。”      李清芬点点头和母亲走进庆瑞堂,就见两位舅母正坐在左首的位置上,似乎正和人争执过,脸色涨得通红。      “好好好,现儿李夫人和李小姐来了,你们可否把要求再说一遍?”苏老太太在李同知太太行过礼以后便笑着说:“我还真得请李夫人来亲口说个清楚,要不是我们苏府还真扛不住这个侵吞贺礼的名头呢。”      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看见李同知太太,皆是一惊:“小姑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怎么不去鸿胪寺卿府,反倒在苏府里住着?”      李同知太太听着方才苏老太太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见两位嫂子如是说,冷笑一声道:“鸿胪寺卿府现在该改成少詹事府了罢?瞧着大嫂这动静,恐怕都是把别人当泥人捏呢!”      孙大夫人笑着接口道:“小姑听了谁在胡嘬呢?哪有这样的事情?现在府里大事都还是老太太在主持着呢,我也不过打打下手罢了。看来我们来得刚好,整好把小姑和外甥女接回府去,明日便可从孙府发嫁。”      李同知太太看着面前两张算计满满的脸,心里看得通透,她们哪里是接自己和芬儿回府住?分明是想把那些贺礼嫁妆接过府去,至于能有多少出来,恐怕就难说了。      这时,坐在苏老太太右首的苏三太太开口了:“两位孙夫人这么早就赶到苏府,一门心思想要接外甥女儿回孙府去发嫁,这片心是极好的,我们也能体会做长辈的对晚辈的关心,可是这么搬来搬去也忒麻烦,在哪里发嫁不是一样?我已经认了清芬做干女儿,我就是她的母亲,苏府就是她的娘家,难道就不行?方才你们两位说干娘不是亲的,你们不承认,现在李同知太太可是她的亲娘,你们也该没什么话说了罢?”      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望着李同知太太,颇有些尴尬,但孙大夫人毕竟脸皮厚,听着苏三太太这话,圆脸盘子堆出了假笑:“就是呢,原本不知道小姑已经到京城了,这才说要没有亲娘在。现儿见着小姑,心里更踏实了,小姑多年未回京城,老太太心里正记挂得紧,所以还是先一起回孙府罢!”      李同知太太看着大嫂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只觉十分寒心,她这笑容,恐怕是为了钱才堆出来的罢?端起桌子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李同知太太这才开口慢悠悠的说:“两位嫂子说得不错,只是芬儿明日便成亲,我这边忙着没工夫,明日发嫁了以后我就回孙府。两位嫂嫂就好生准备点我做女儿时喜欢的菜式,午膳前我便搬来孙府住上几日再回杭州去。”      听了这句话,孙二夫人瞪着眼说:“明日还回去做什么?嫁妆贺礼都已经抬出门了……”刚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端了茶盅揭开盖儿喝茶。      听着这话,屋子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家转过视线一看,便见站在润璃身后的葱翠,正鼓着腮帮子像只青蛙般,见众人都看着她,赶紧掏出帕子掩住嘴道:“我方才想起了一个笑话,却不想打扰到孙二夫人说话了,奴婢有罪,求老太太惩罚。”      苏老太太瞪着眼睛望着她说:“就罚你今晚帮李小姐装箱,懒惫东西,就会做些轻松活儿,捞些好处,该你出力的时候就使不上力儿,只一味的好吃懒做!”      葱翠听着苏老太太指桑骂槐的说她,也不生气,行了个礼儿道:“奴婢保证今晚出最大一份力气,李姑娘都要出嫁了,怎么好还在这关头来累着她,我就是想打秋风也得换个时间罢!”口里说着“打秋风”,眼睛可是望着孙大夫人和孙二夫人,字字句句都戳着她们心窝子说,弄得两人在一旁坐立不安。      苏老太太见着葱翠机灵,心里欢喜,对着两位孙夫人说:“既然李夫人今晚不愿意住去孙府,那二位请回罢。方才你们自己也听清楚了,是李夫人自己说的,明日回孙府用午膳,到时候你们只管好饭好菜的等着,她定不失约!”      两位孙夫人见着讨不到好处,也只能讪讪的道声“叨扰”,就起身准备回复。      这时苏老太太又笑眯眯的喊住她们:“二位孙夫人,请留步。外甥女成亲,作为长辈,总要给些压箱添妆的东西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孙大夫人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笑容再也挂不住:“老太君,我们已经出了银子随礼了,礼数并未有失。”      苏老太太望了望瑞云道:“你把礼单儿拿出来,找到鸿胪寺卿府上的随礼是多少,念来让大家听听。”      瑞云答应了一声便拿出一张贺礼单子,找半天找到了孙府的名字,清清脆脆报了出来:“孙府一共送了二十两银子作为随礼。”      苏老太太讥讽的一笑,指着两位孙夫人道:“你们看看这两位舅母,穿的戴的,哪一件不是精致物事?偏偏只送了二十两银子做随礼,真真是可笑。还有,作为长辈,晚辈成亲前要主动送添妆压箱的东西,我本以为你们两人今日来苏府是给外甥女来添妆的,却没想到是来打主意的。”说到这里,苏老太太看着葱翠,偏了偏头道:“你不是说保证出最大的力气?现儿你去把大夫人手上那个玉镯子给捋了下来,看着成色还不错,至于二夫人,就拔那根簪子罢,虽然旧了些,那颗东珠还凑和,去金玉堂翻新下也算过得去了。”      葱翠爽爽快快的应了一句走上前去,劈头就把孙二夫人头上那支簪子拔了下来,她可不会跟孙二夫人说客气,拔簪子的时候少不得勾起一大绺头发出来,痛得孙二夫人扶了丫头的手,一个劲的揉着脑袋。孙大夫人见葱翠逼近,便知不妙,赶紧把手藏到衣袖里边,一个劲的往后退。可她哪里抵挡得住葱翠的点穴功夫?只轻轻巧巧一点,孙大夫人的胳膊就垂了下来,葱翠用劲的捋了两下,可孙大夫人的手腕实在太肥,那玉镯半天弄不下来,葱翠对着瑞珠眨了眨眼睛道:“瑞珠姐姐,劳你去打盆水儿过来。”      瑞珠会意,端了一盆清水,葱翠把孙大夫人的手按在水里,使劲一抹,那只玉镯子终于从孙大夫人猪蹄似的手腕上取了下来。葱翠把玉镯拿到手里,顺手帮孙大夫人解了穴位,笑盈盈的行了个礼儿:“奴婢代李姑娘谢谢两位舅太太的厚礼。”      苏老太太也在主位上笑着说:“两位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哪里值得送这么厚的添妆礼哟,果然鸿胪寺卿府上好生阔绰,我们看着都眼热呢!瑞云,快帮我把这两位孙夫人好好的送到门口,别心疼得走在院子里边腿抽筋儿!”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又来了新来看文滴菇凉们,这几日大概会固定在中午1点到2点之间换更新内容,给大家造成不便,希望谅解! ☆、桃夭喜奏幸福曲   清寒画角中门开,   芬芳桃红越女腮。   仁爱相依花烛夜,   知心私语对月来。   ——藏头诗送给李清芬与许仁知      京城四月的清晨,天气是一如往年般的宜人,虽然和江南的春色比,它少了几分柔媚,但却多了几分纯净。江南的春天总少不了斜风细雨,那戴着青箬笠穿着绿蓑衣的渔夫,打着长长的号子,小竹筏在河里漂流,怎么看都是一幅写意山水画。而京城的春天却完全不同,每天都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悠悠的飘着些白云,走在御前街上的行人拥拥挤挤,大家都伸着脖子在围观着苏太傅府里抬出的花轿。      “听说是苏太傅的孙女儿出嫁了。”一个婆子奋力踮着脚尖往人群堆里看,却只能看见花轿的顶角。      “嗐,你听谁说的?这可不是苏太傅的孙女儿,是苏府三房夫人认的干女儿出嫁了!”旁边的婆子拨拉了她一下:“听说这姑娘生得极美貌,状元公为了她都不愿意娶公主呢!”      “你别胡说!”那个婆子张望了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她们的谈话,悄悄掐了身边那个婆子一把,压低了声音道:“你从哪里听来这闲话?这话也能乱说的?公主,那是皇上的女儿,状元公怎么敢抗旨!”      “我从哪里听的你别管,总之,皇后想把公主许给状元公,但皇上却给这位小姐赐了婚!”那婆子神神秘秘的说:“不是同一条心呢……”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流,都跟着轿子往前边走了,推了推那个婆子:“方才看到嫁妆没有?”      “没仔细数,好像有五十多抬。”      “走,咱们再去数数看,也看看苏太傅府打发的嫁妆!”路边挨挨挤挤全是人,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跑去看那最前边的嫁妆去了。      李清芬坐在花轿里,就听外边纷纷杂杂的,有喜乐声,有鞭炮响,还有交头接耳的议论,到这个时候,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今日早晨,苏三太太请了左督察御史家的大夫人做全副太太过来帮她梳头。她本来在梳妆台前坐得笔直,听着后边梳头的大夫人一边梳,一边唱吉祥话儿,这时就突然听到有细细的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声音很熟悉,便是自己的母亲李同知夫人。      “芬儿,你总算让娘放心了。”李同知太太用手帕子拼命的擦着眼睛,旁边苏三太太不停的劝慰她。      听着母亲的哭声,李清芬也想哭,可是不能哭,她正在上妆,总不能把脸哭花。她极力的忍着眼中的湿意,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头都不敢回,等着头发梳好,赞礼也结束,转过头来望了望母亲,终于有眼泪滚落了下来。      “清芬,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苏三太太转脸向玉蝉说:“快帮你家姑娘仔细擦了,别弄花了妆容!”      李同知太太哽咽着说:“是呢,芬儿,听干娘的,别哭。”说完,心里又难受得不行,站起身来,跑到含芳小筑的树下面,一个人哭了个痛快。一边哭,一边便想起远在杭州府的李同知,去年自己把金银给了芬儿旁身,没想到李清音送去应天府做贵妾时,他竟然要自己拿三千两银子出来给她添妆。      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个狐媚子的女儿又不是出嫁,只是送给人家去当妾,还用得着添妆吗?她当然不肯,却被李同知抢了钱匣子的钥匙,开了匣子一看,见不着几张银票,便勃然大怒,狠狠的扑了过来,一定要她说出银子的去处。      这可是关着芬儿和衡儿一生的事儿,李同知太太又怎么可能吐出银子的下落,只是一味的哭,也不搭理李同知,李同知站在旁边问了半天,李同知太太就是不开口,他也没奈何,怎不能掰开她的口罢?可没想到那个狐媚子大姨娘却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太太,你说不出这些银子的去处,可是拿去贴补了小白脸儿?听说四喜班新的台柱子可不比小白玉差呢,太太莫非是看上了?”      李同知太太听着这下流话儿气得全身发抖,扑了过去就给了大姨娘一个大耳刮子,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李同知见自己心爱的姨娘被打,哪能善罢甘休,气势汹汹朝李同知太太奔了过来,两人打斗在一块,倒给下人们看了场好戏。      自此之后,李同知干脆搬去了大姨娘院子,把那里当了主院,俸禄银子和私底下接的钱财一分儿都落不到李同知太太手里去,若不是李同知太太自己在外头还有几间店铺门面,恐怕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起初自己还嫌弃许仁知家里穷,现儿看着,这芬儿倒是嫁了个好姑爷,皇上下旨赐的婚,苏三太太又贴补了芬儿一副嫁妆,自己给芬儿的银子就可以腾出来贴补家用,自己这心也放下一大半。就只等着衡儿过了乡试,送他到京城,再帮他寻门好亲事,自己倒也算了结了心愿,此生无憾了。回头望着屋子里边热热闹闹的,李同知太太一边抹着眼泪,心里一边不断唠叨,芬儿一定要美满如意,千万不要像自己一般,落得如此下场。      正哭着,就听外边人闹哄哄的:“新郎官来了,快关院子门,问他要开门红包!”李同知太太便晓得许仁知来了,感觉擦了眼泪走进屋子里边,见着女儿已经收拾打扮好,苏三太太拿着红盖头在到处寻她。      走上前去接过盖头,帮李清芬披上,手抖抖索索的一点儿也不伶俐,她看了又看,总觉得那红盖头没有盖得正,弄了五六次都还没弄好,这时就听院子里小孩子们叫着闹着要红包,一个穿大红礼服的男子走到屋子门口,笑着望里边看。      “哪有新郎官这般心急的?还不快出去,到院子门口等罢!”苏三太太看着许仁知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笑着呵斥了两句,可究竟眉眼间还是一片欢喜。      苏润璘代替了李清衡,把李清芬背上了花轿,就听司仪赞礼:“吉时已到,发嫁!”那大红的花轿就被四平八稳的抬了起来,被人流拥簇着,直往甜水胡同那边去。      玉蝉跟在花轿旁边走着,一边欢喜,一边又觉悲凉,她想到了玉坠,她们一起陪着姑娘来京城的,现在却只剩下她和金妈妈了,这喜庆的热闹后边,又有谁想到了会有那一缕冤魂?玉蝉望了望花轿,心里默默的祝福着自家姑娘,希望她和姑爷能一直幸福下去。      许仁知和李清芬的婚事办得并不很热闹奢华,虽然有皇上赐婚的旨意,可毕竟那些高门大户不屑与他这种家境的来往,而底下的小官小吏觉得他职位不高,也没必要来走这门路,所以也就许家、苏家、孙家,另外还有大理寺的同僚们来了,只摆了二十桌酒席。      这边许仁知的寡母也狠狠的痛哭了一场,熬了十八年,终于盼到儿子长大成人,娶了媳妇,自己也该轻松了。没来京城前接到儿子的信,说叫她遣人去李同知府上提亲,她看着信就懵了,不知道该不该听儿子的话去李府提亲。杭州府里,除了知府最大就是同知了,自己贸然上门去求娶,会不会被李府赶了出来?      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儿子第二封信又来了,说是中了状元,皇上给赐了婚,她也不用遣媒人去李府求亲了,叫她即日动身去京城,那边已经安顿好宅子,四月十五就成亲,等着她去受大礼,喝媳妇茶呢。      正在收拾着简单的行李,李同知太太竟然徐尊纡贵的跑到她住的小破屋里来,丫鬟们见着都客气热情的喊着:“亲家太太”,这一变化把她弄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以前在九姑太太府上看到过这位李同知太太,对她可是吝啬得一个正眼都不给,而今日却如此热络,让她心里直犯嘀咕。      “亲家,以前我对你有些不恭敬,还请都忘了罢。”李同知太太一脸的懊悔:“我只得芬儿这一个闺女,她是个好姑娘,你相处了就知道。她虽说出身官家,可其实却吃了不少苦,还请亲家怜惜她,把她当亲生女儿看罢。”李同知太太簌簌的落着泪,看得许仁知寡母也是一阵心酸,同是母亲,怎么能不明白她的心情,忙忙的点头答应了,两人约着一起进京。      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外边鼓乐齐鸣,鞭炮震天儿般响起来,新来的丫鬟杏儿在一旁欢喜的说:   “老太太,老爷把夫人迎娶回来了!”许仁知的寡母也喜孜孜的扶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只见喜娘引着一对穿着大红吉服的人儿走了进来,新娘子蒙着红盖头,看不着脸,但单单从身材来看就很不错,高挑纤细,贴身丫鬟扶着她,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真是和春天的嫩笋儿一般。      司仪按照程序开始主持亲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小夫妻俩在许仁知寡母面前跪了下来,扎扎实实向她磕了三个头,看得她好不欢喜,心里一边开心,一边心酸,想着自己早逝的丈夫,若是他还在,也不知会怎样高兴。      这边正热热闹闹,就听外边一阵喧哗,大家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年青内侍领头,后边有几个内侍托着盘子走了进来,原来是皇上赐了贺礼过来。      一时间屋子里都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睛瞄着许仁知,心里揣测着他的来头。      不过一个小小四品官,哪里又值得皇上记挂着,在成亲之日还特地赏赐东西下来?莫非这期间另有隐情?想着状元公也姓许,大家不免把眼睛望许仁知寡母身上溜了溜,可又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那内侍宣了旨,皇上为了祝贺状元郎新婚大喜,特赐玉如意一对,珊瑚树一盆,黄金五百两,另外还有一道诰命敕命文书,抹金轴,上面绣着瑞荷,封许仁知寡母和李清芬正四品恭人,随着诰命敕命文书还送来了两套诰命冠带。      “状元公,快接旨谢恩罢!”那内侍意味深长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道:“许状元务必为皇上尽忠,可别忘了皇恩浩荡哪!”      许仁知颤抖着手儿接过那道圣旨,心里已是感慨万分,皇上对自己这般看重,日后一定要效忠皇上,万死不辞。      内侍笑着坐到一边道:“状元公,皇上派我来你这里喝喜酒,看看场面热不热闹,还叫我回去说给他听呢。”说罢,脖子扭了扭,看了看周围的人,仿佛别有深意。      许仁知赶紧引着那内侍上坐,陪着笑说:“我家亲戚少,也没什么太大场面,公公且担待些。”   那公公笑了笑说:“这世间人情冷暖,从着席面儿上就看得出来。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人,哪些地方该去,哪些地方不该来,心里都有杆秤,明明白白,断然不会差了一星半毫。只是可惜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像状元公这样人才,皇上如此看待,竟然有不知道来捧场面的,甚是可笑啊。”      许仁知抹着汗答道:“公公有所不知,原来却不止这个场面的,因为宅子小了些,也不方便惊动各位贵人,所以就没有广发喜帖了。今日惊了公公,我心里还正不安呢。”说着塞了一个小金锞子在那内侍手里,那内侍见黄澄澄的一闪,早就眉开眼笑,摸了摸外形,更是满意,于是也没再多说话,只顾坐下来喝酒吃菜。      来参加喜宴的人见那内侍不再阴阳怪气的说话,一个个也放下心来,暗道今日自己算来对了,听着刚刚那话音儿,皇上似乎想看看哪些人不给状元公面子,竟然连他的喜宴都不来,还好还好,自己在这里喝喜酒,可是妥妥儿的。      许仁知和李清芬总算是苦尽甘来,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在一起了,新婚之夜,两人彼此对望,眼睛里脉脉含情,等到丫鬟们全部撤去,两人便情不自禁拢在了一块,如胶似漆般舍不得分开,嗯嗯,吹灯,河蟹 ☆、无心插柳柳成荫   送走了李清芬,含芳小筑似乎突然间缺少了点什么,润璃感到了一种无言的惆怅。      润璃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绒黄在杏花树下绣花,聚精会神,低着头,手儿不歇的在飞针走线;嫣红在一旁捣凤仙花汁子,染得手上有些鲜艳的红色,被太阳一晒,亮晃晃的。润璃却什么也不想做,挪了挪身子,拿出身边的书本遮住脸,躺在树底下晒起太阳来。      自从梁伯韬来把议亲的事情搅黄以后,不,具体是在京城都知道苏润玧是被梁府拒婚了以后,梁伯韬就不敢白天光明正大的来苏府了,因为怕见着苏润玧觉得尴尬,所以他只能晚上偶尔偷偷溜来看她,但是现在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身后没有再跟着暗雨。      每次葱翠见到梁伯韬过来便满心欢喜,但往他身后一看,那满眼的欢喜就变成了失望,尽管失望,但她还是怀着希望,希望暗雨下次能跟着梁伯韬一起过苏府来,可是暗雨就像在这个时间消失了一般,一直没有出现。      润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知道这绝对有问题,并不是像梁伯韬说的那样,暗雨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去了。有些什么事情梁伯韬要瞒着自己呢?葱翠这些天因为担忧消瘦了不少,茶不思饭不想的,她看了也心疼,为了葱翠,她得好好问下梁伯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晚春的阳光暖洋洋的晒着,仿佛还把空气里的花香混在一起洒到了身上,有说不出的惬意,正迷迷糊糊想入睡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品蓝清脆的声音从院子外边传了进来:“姑娘,姑娘,出大事了!咱们家六小姐被选中了,要进宫做娘娘了!”      “什么?”绒黄把手里的刺绣放下来,瞪着一跑一跳进来的品蓝:“没有弄错?咱们六小姐要进宫去做娘娘?皇上都快五十了吧……”      润璃把书一掀,惊跳了起来:太不可思议了!苏老太太不是说过会打点,让苏润珉第一轮就筛下来吗?上次画师来给苏润珉画像的时候,想必也给那画师说清楚了罢?怎么还会把苏润珉选上去了?      “是真的呢,刚刚宫里已经派了姑姑下来,说是来教六小姐礼仪规矩的,过了几日便要进宫去候选了。”品蓝大眼睛闪啊闪的,一脸迷惑的表情:“只是老太太好像不高兴,现儿正在庆瑞堂发脾气呢。”      “你以为做娘娘就是好事情?”润璃笑着点了点品蓝的额头:“你呀,快点长大才行呢,总是这般懵懵懂懂的,改天谁把你卖了都不清楚!嫣红,绒黄,你们跟我去庆瑞堂罢。”      绒黄和嫣红正眼巴巴的等着润璃这句话儿呢,赶紧应了一声,进去洗干净了手,然后走了出来道:“姑娘,葱翠还睡在床上呢,要不要喊她?”      润璃摇摇头道:“别喊她,让她多休息一会。”      品蓝在一旁扑闪着眼睛说:“姑娘,我在含芳小筑陪着葱翠姐姐,我怕老太太发脾气,她好凶,脸会拉得老长……”      润璃敲了下她的小脑袋:“谁让你打破了老太太的茶盅?她记性可好,会一直记得的,你就在园子里罢,不用跟着去了,跟去了说不定又闯祸。”      “姑娘,你可真好。”品蓝朝润璃嘻嘻一笑,小鸟儿一般飞进屋子里去了。      润璃笑着摇摇头,带着嫣红绒黄赶去了庆瑞堂。      走到庆瑞堂的时候,里面还是一片凝重的气息,苏老太太坐在中央,如品蓝所说,脸拉得老长,苏大夫人却跪在地上,一丝儿也不敢乱动。      “祖母,你得保重身体,不要轻易动怒。”润璃向苏老太太福了□子,走上前去,帮着苏老太太按摩起头部来:“什么事情都不打紧,就是有身子康健才是排第一的呢,祖母,有什么事情也该心平气和的,动怒伤肝伤脾,您可得注意着。”      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指着苏大夫人道:“你看,即算是璃丫头都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心里舒服,你却做出这样阳奉阴违的事情来!我叫你打点着,不要让珉丫头选到宫里去,你可有半分听进耳了?现儿宫里都派姑姑来教礼仪了,你自己说说看,你究竟是怎样打点的!”      苏大夫人抬起脸,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说:“老太太,我现在因为玧儿的事情,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不太清楚,珉丫头不是我自己生的,当然没有怎么去管她。只是选进宫去是好事情,谁家不想出个妃子?老太太你又何苦把到手的富贵往外推?”      苏老太太冷笑道:“我们苏家还不至于卖孙女儿求富贵!这皇家外边看着金碧辉煌,里边到底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罢了,你这样儿也是油盐不进了,你且闭门思过半个月,粹华厅你也暂时不用去了,好好在屋子里想想,怎么样做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鼠目寸光者,终不能成大事!”      老太太此言一出,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有那自鸣钟里边那只小鸟凑巧般探出头来“布谷布谷”几声,润璃笑着说:“这鸟儿也凑趣儿,老太太刚说完话,它便跳出来捧场了!”      苏老太太拍了拍润璃的手道:“璃丫头这嘴就是巧,会逗人欢心。走,我们去碧云苑看你六姐姐去。”      润璃应了一声,赶紧扶着苏老太太往外走,却不曾留意苏大夫人怨毒的眼神盯着她的后背看了很久很久。      碧云苑本是苏府大小姐苏润玟出阁前住的院子,现在已经腾了出来给苏润珉住,院子挺大,布置得也整洁可喜。苏润珉带着宝琳、宝珑、宝珍和宝珠四个贴身丫鬟住了过来,苏大夫人又拨了个刘妈妈过来她使唤,但苏润珉心里清楚,这个刘妈妈分明就是苏大夫人派过来监视她的,所以待她很是客气,在她面前也不敢表露出半点不满意来。      今日宫里指派了一位姑姑过来,因为她通过了初选,所以得学些礼仪和规矩,好进宫去候选。苏润珉对于进宫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在京城半年不到,她就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姨娘被赶去了家庙,她变成了记名嫡女,最近又看到苏润玧出丑,看得她触目惊心,这才想起姨娘说过的那些话不假,高门大户里头哪有好日子过!      昨日李清芬从含芳小筑出阁,她也去看了热闹,眼巴巴的看着许仁知穿着大红吉服迎着那大花轿从凌云园里出去,抓着那帕子,心里酸溜溜的。原来在杭州的时候,她看苏三太太似乎也有点想撮合她和许家表哥的意思,但她那时候一心想做梁伯韬的贵妾,相比之下,许仁知不仅家里穷,又不如梁伯韬那般英姿勃发,心里哪能容得下他。而到京城以后,她慢慢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全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武靖侯世子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倒不如许家表兄来得实在。      可惜现在已经不是往日,若是在杭州,她透露了一点愿意,苏三太太定然就会已经把她的亲事定下来了,可那时候自己真愚蠢!苏润珉站在那里,看着高头大马和花轿慢慢远去,懊悔得肠子都青了,但世间终究没有后悔药,错过的总归是错过了!      回到碧云苑,长吁短叹了一个晚上,四个贴身丫鬟看着那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宝珑是个最机灵的,跟在她身边多年,也隐隐约约知道她的心事,托着腮看了苏润珉半天才开口道:“姑娘,过去的事情反正过去了,你也只能往前看,说不定以后大夫人会给姑娘定一门合意的亲事,姑爷也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姑娘出阁的!”      旁边宝琳也笑着说:“姑娘,小时候姨娘给你算八字,不是说你八字极好,有大富大贵的福分吗?你就耐心等着罢!前几日不是有人来给姑娘画像,说是要送进宫里头去参选的吗?说不定姑娘还能做娘娘呢!”      宝珑看了看宝琳,叹气道:“宫里头可比府里头弯弯道道多得多,你以为宫里就那么好混?只要能保佑我们家姑娘嫁个差不多的姑爷,那就谢天谢地了!”      可惜宝珑的话没有应验,今日宫里就来了人,通知苏润珉初选已过,五日以后进宫候选。那姑姑一看就是个严厉人,比顾姑姑还要严肃,板着脸儿,没有一丝笑容,说话也没有一点语音起伏,平平板板的向苏润珉解说了皇宫里的规矩,然后便给了她一本册子,叫她先去背熟,明日她来检验,若是背不出来——她扬了扬手边的戒尺:“六小姐,其实这个背熟不背熟都和我没关系,只是若六小姐记不住这些规矩,在宫里行走,一个不清楚冲撞了贵人,到时候就不是挨戒尺的事情了。”      苏润珉被她那严厉的眼风儿一扫,缩在一旁不敢说话,拿了那册子到了一旁去了,那姑姑就由宝琳和宝珑伺候着,悠悠闲闲坐着喝茶。      苏老太太由润璃扶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场景,苏润珉在一个角落里认真苦读,宫里的姑姑坐得端端正正,宝珑正拿着美人锤给她轻轻的敲着腿,宝琳则端着茶水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六姐姐,祖母来看你了。”润璃看着苏润珉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也觉不忍,轻轻喊了她一声,苏润珉看见苏老太太和润璃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简直是如逢大赦般,把书放到一边就站了起来:“祖母,九妹妹,你们来了。”      那姑姑睁眼看见苏老太太进来,也是一惊,赶紧把那搁在小杌子上的腿收了回来,恭恭敬敬的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道:“未央宫木姑姑见过苏老太君。”      苏老太太看了看她道:“木姑姑,不必多礼,我这孙女儿顽劣,不堪侍奉在君王之侧,还请木姑姑回去禀告一声,就说苏府蒙了圣恩感激之心无法言表,但事有不巧,六小姐身子不适,不好进宫候选,万望圣上恕罪。”      木姑姑的眼睛转了转道:“老太君,这可是好事儿!”      “瑞云,把给姑姑的谢仪送上来!”苏老太太也不看她,转头吩咐了一句跟在后边的瑞云,瑞云应声而出,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用红绸盖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物事。      “木姑姑,这里边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苏府的谢仪。”苏老太太微笑的看着她:“只要你回去禀告一声,说苏府六小姐身子不适,不宜进宫。”      木姑姑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睛盯着那个盘子不放,伸手想把那块红绸子揭开,又几次缩了回来。最后她还是伸出手去,飞快的把绸子掀开,看到了那张银票,眼里就猛的发出金光,一把把那银票攥在手里,握得紧紧的,脸上堆出一脸的干笑:“如此,我就谢谢老太君的厚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感谢各位菇凉谅解,乃们久等了 话说看到有粽子卖,买了一个吃,怎么也觉得没有五芳斋的味道,(⊙o⊙)嗯,口味问题还是品牌问题?但愿菇凉们明日能吃着可口滴粽子! ☆、柳暗花明又一村   收了银票,木姑姑便笑着退了出去:“老太君,我到旁边屋子里坐坐,就不妨碍你们祖孙说话了。”      苏老太太朝门外的刘妈妈点点头道:“快些跟了过去候着,看看木姑姑可需要些什么。”那刘妈妈本来想留下来给苏大夫人做耳报神的,但看着苏老太太目光炯炯,不敢回嘴,弯着腰儿应了一声便跟着木姑姑去了隔壁屋子。      阳光照了进来,照在苏润珉的脸上,光洁而细致,虽说容颜不是十分的美貌,但自有少女独特的娇媚,苏老太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然后开口道:“珉丫头,你可知道方才祖母的用意?”      苏润珉向苏老太太行了一礼道:“祖母的好意珉儿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苏老太太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会怨恨祖母阻了你进宫的门路呢。”      苏润珉低低说:“皇上现在已经年近五十,实在不是珉儿的良配……”      “你给我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说皇上不是你的良配!”苏老太太转头看了看四周,看到没有外人,这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去,但脸上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话也就在这院子里说说罢了,若是传了出去,有心人拿这句话大做文章,那我们苏府就完了!我花了重金聘请顾姑姑来教你们规矩礼仪,看着你也长进了些,可没想到竟然还是蠢笨如此,说起话来就这般没有头脑!罢了,罢了,你就安安心心呆在这碧云苑里头罢,不要多说,也不要多动,免得被人捉了把柄!”      说到这里,苏老太太失望的看了苏润珉一眼,又对润璃说:“你好好跟你六姐姐聊聊,跟她说说清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珉丫头,你虽年纪比璃丫头大,可说起话来,还不如她呢。”      苏老太太走后,一屋子的寂静,润璃看了看被苏老太太一顿说批得蔫头蔫脑的苏润珉,心里也有些觉得难受,伸出手拉了拉苏润珉的手道:“六姐姐,老太太也是为你好,若你这句话被有心的人听了去,那我们苏府合该倒霉了。”      苏润珉咬了咬那块略厚的嘴唇,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随口说出来了。”      “六姐姐,你在杭州府那会,说话比现在还不注意,可那是在杭州府,那是父亲的地盘,谁敢说半个不字?可现在不同了,京城脚下,形势复杂,需得谨言慎行。祖母也是为了你好,这么说你也是要你记得这个教训。”润璃看着眼前的苏润珉,几个月的记名嫡女,顾姑姑的精心调教,和杭州府那个苏润珉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那个狂妄无知,说话就出错的苏润珉也正逐渐向淑女转化。      苏润珉点点头道:“我也知道祖母的苦心,但有时候却不能控制自己,好像不由自主就说出口了一般。九妹妹,你放心,以后我若是想乱说话了,先捏一捏自己的手心,想好再说,不会叫人捉了半点错处。”      润璃点了点头,握住苏润珉的手道:“六姐姐,我们是姐妹,以后要互相扶持着,大家都能过的称心如意,那才好呢。”转过头看看宝珑道:“你也该在旁边提点着些,不能再让六姐姐有口无心的乱说了。”      宝珑点了点头,帮着苏润珉把润璃送出院子,回来看见苏润珉正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姑娘,你怎么了?”宝珑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也没见发热,为何自家姑娘这样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我在想,为什么他们都喜欢苏润璃不喜欢我?我说一句话出来就会挨骂,她平素说了多少混账话儿,也不见祖母说她!”苏润珉坐了起来,一甩衣袖,气愤愤的坐直了身子,胸口不停的起伏:“在杭州府那会,我是庶女,身份比不得她,现在我也是嫡女了,还是长房嫡女,比她又差在哪里?为何他们都还是捧着她,却把我踩在泥里?”      看着苏润珉这个样子,宝珑不由摇头叹气,心里想着自己姑娘真是糊涂,这个记名嫡女能和九小姐比吗?再说苏润珉本身说话便不经头脑,有时候竟不看场合就乱说,自然会被老太太训斥。九小姐机灵,那些听上去不合正理儿的话,她自然不会让旁人听了去,谁也抓不着她的把柄,就算有心人想要拿话去算计,别人都不会相信那话是九小姐说的,这就是她的聪明!      “宝珑,你说,若是我去做了娘娘,是不是苏润璃见着我都要下跪?”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苏润珉的眼睛发亮,抓住宝珑的手摇了摇。      “姑娘,你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老太太不赞成你进宫,木姑姑也收了银票,你定然是不会进宫候选的了,你就安安心心跟着顾姑姑学好规矩,平日里就弹琴刺绣,等着老太太帮你定家好人家便是了。”宝珑看着苏润珉两颊潮红,说的□又是一句没道理的,赶紧在旁边劝解着。      苏润珉想了想,那兴奋的神色消失了,懊恼的说:“算了,反正我斗不过她,就不和她斗了。”   说罢坐回古琴后边开始弹奏,可惜心情不宁,弹出来的曲子完全不成调,惊得满院麻雀乱飞,隔壁房间的木姑姑也皱起了眉头:“这是在弹琴还是在弹棉花?”      过了四日,便是宫中大挑之日,木姑姑赶早便去了未央宫向梁皇后回话。      梁皇后已经打扮停当,穿着翟衣,戴着凤冠,威仪无比,端坐在未央宫里,整间宫殿里的摆设仿佛都只是在给她做陪衬般。      “哦?苏太傅府六小姐身子不适,今日不能进宫候选?”梁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   “苏太傅好手段,到现在都不肯站队不成?我还非得逼着他站到炆儿身边来不可!”望了望伏在地上的木姑姑,她疾言厉色道:“你这个奴才,究竟收了苏府多少好处,竟敢在大选之日才来报苏府六小姐身子有恙?有恙又如何?有恙便不能进宫候选?绣春姑姑,现在你打发人去太医院请王太医来,跟着去苏府帮六小姐瞧瞧。除非是人等着咽气了,否则,无论什么情况都要送来宫里大选,就是抬,也得把人抬过来!”      绣春姑姑应了一句,赶紧吩咐宫女去传王太医来未央宫。      木姑姑惊得一身觳觫,没想到娘娘竟然如此坚决,往年大挑,娘娘都恨不得能把那些入选的女子一个个赶走,为何这次非得传苏府六小姐?难道娘娘觉得自己年老色衰,想进新人来做她的助力向皇上邀宠?那苏府六小姐颜色也不过中人之姿,不算是绝美之色,为何娘娘就看中了她,那么有把握皇上会宠她?木姑姑伏在那里,眼珠子盯着地毯上的大红牡丹的花瓣,大气儿都不敢出。      就在木姑姑趴在地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梁皇后又不紧不慢的开口了:“你去跟那六小姐说清楚,此次入宫大选,本宫不是让她进宫伺候皇上的,她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头,安心进宫候选便是。你这没用的奴才,难道本宫的布局你都看不清楚?到苏太傅府好几天,竟然就给本宫传回了这么一股信儿,本宫看你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你且抬头看着我,把我方才的话儿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再说一遍!”      木姑姑抬起头来,看到梁皇后凤目有着冷冽的寒光,刺得她全身生疼,不由得打了和寒颤,打起精神把梁皇后的话说了一遍。      “蠢奴才,你可给我记好了!现儿带着王太医去苏府,把那六小姐接过来!”梁皇后声音冰冷:“若是这是你都做不好,那你回来以后就自己去领三尺白绫罢!”      木姑姑一听,大惊失色,连连磕头求饶,额头都快磕破了,有淡淡的血丝渗透了出来,梁皇后看也不看,对绣春姑姑说:“赶紧叫她去苏府,本宫现在看见她就有些烦心。”      绣春姑姑走了过来,对木姑姑低声说:“你也忒大胆了,怎么敢在娘娘面前耍花样!快去苏太傅府,领了那六小姐过来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木姑姑听着绣春姑姑这话里似乎有为到时候会为她说好话之意,停住磕头,爬了起来,也不敢久留,便和那王太医匆匆赶去了苏府。      却说苏老太太正在庆瑞堂等着木姑姑来回报宫里的准信,却见木姑姑一脸灰败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背着一个药箱。      “木姑姑,这是……”苏老太太看着太医上门,心里暗道不好。      “老太君,我能做的都做到了,还请老太君恕罪。”木姑姑走上前来,把那银票错成个小球,攥得紧紧的,最终还是把拳头舒展开来,把手掌往前一送:“老太君,无功不受禄,还请收回吧。”      苏老太太盯着木姑姑青灰的额头,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长叹了一口气道:“木姑姑,你留着罢,若是珉丫头进了宫,需要你照顾的地方还多着呢!”      听了这话,木姑姑心中一喜,紧紧的把那个小团子抓得稳稳的,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便带着王太医去了碧云苑。      碧云苑里静悄悄的,苏润珉刚刚从庆瑞堂请安回来,因为今日送木姑姑出府起得早了些,所以现儿只觉身子疲倦,正在美人榻上斜躺着,昏昏欲睡。      宝珑见着木姑姑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不禁大惊,赶紧推了推苏润珉:“六小姐,木姑姑回来了。”      那王太医看了看美人榻上的苏府六小姐,面色红润,也不像有病的模样,心里当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在宫里这么多年,这点弯弯道道都不懂,那就是白混了!不由一喜,看起来今日还能捞上点银子。      木姑姑看他眉毛都飞了起来的样子,推了推他:“皇后娘娘的命令,你莫非不记得了?”王太医这时方才想起在未央宫里,梁皇后交代,就是抬也要把六小姐抬过去,心里的欢喜才慢慢消退了,老老实实按规矩搭脉看诊。搭完脉,装模作样咳嗽两声说:“苏六小姐这病倒也无大碍,春日来了,头疼发热的事儿也是常见,服上一剂药便可痊愈。”      木姑姑向他手里塞了个一两左右的银锞子道:“那就有劳王太医开药了,开了方子以后就得马上送六小姐进宫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买V章滴菇凉们下午来看更新,上午的内容是重复的防盗章,最后下午两点以后看,因为现在情况特殊,要中午回宾馆才能更文了 ☆、富贵夫妻百事哀   宫里派来接人的马车气派豪华,玉白色的顶盖上镶嵌着金丝编织的花纹,四角皆有青鸟衔着的金色垂铃迎风乱转,清脆的响个不停,车旁有几个宫娥垂手而立,训练有素般低眉顺眼,根本不往旁边瞟上一眼。      这辆马车本身就格外吸引人,停在苏府面前更引起了过路人士的各种猜测。      “今日是宫里大挑,看这个架势,苏太傅府里要出娘娘了?”一位老者摸着胡须往对面那辆马车看了又看:“苏府清流世家,难道也要送女儿进宫去巩固自己地位不成?”      “这也说不定,皇上最近这一两年来身子……”答话的人往旁边看了看,小声说:“恐怕是去选皇子妃的罢。”      长须老者点点头,又忧愁的皱起眉头:“皇上久不立储,朝堂形式变幻莫测,今年大选,恐怕也是几位皇子暗地里的较量了。”      旁边那位路人甲却没有那般忧心忡忡,只是笑着说:“不管谁做皇上,和我们可有关系?升斗小民,每日汲汲营营,只求能混个温饱便行了,这些可都不是我们要想的。”      说话间就见苏府大门里走出了许多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穿着淡蓝衣裳的少女,就见她面色如玉,一双眼睛不大也不小,嵌在脸蛋上,看着也倒舒服,只是鼻子下面那张嘴有些厚实了,若是薄些,倒也算得上是一位极美貌的女子。      “这位小姐看上去也不怎么样,我看是选不上了。”那位路人甲眼中全是挑剔:“宫中大选,那么多美貌女子,她站在那一堆人里边,根本都没有人会瞧得见,保准会被筛下来!”      “瞧你糊涂的,选皇子妃岂能只看容貌,最主要还是家世!”那老者却持不同观点:“历朝历代想争权的皇子,谁身后没有助力?封皇后是一码事,选皇子妃又是一回事,根基稳的皇上宁可不要娘家势力雄厚的皇后,怕外戚干政,若是根基不稳,也只能看国舅府的脸色,还敢废了皇后不成?这个选皇子妃,不主要就是给自己拉帮手?我和你说,苏太傅家的小姐必定会选上皇子妃,你就睁眼看着罢!”      这边路人在絮絮叨叨,那边车辇已经辘辘而过,那声音很快被京城早市的喧哗所淹没。      苏润珉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上,心里虽有千万个主意,可却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昨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虽然苏老太太把宫里说得那般可怕,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跃跃欲试,总觉得苏老太太是偏爱苏润璃,对她有偏见,说这才如此说来吓唬她,不想见着她进宫风光的景象。      苏润珉想到自己小的时候,有一次大姨娘带着自己在外边玩,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见了她便称自己有好面相,大姨娘听得心喜,给了他些银子请他算命,那人拿着八字算了又算,最后对着大姨娘说这位小姐有大富大贵之命,听得大姨娘眉飞色舞,一张嘴半天合不拢来。现在想着,莫非那算命的真有几分本领?自己要是进宫候选去了,说不定还能做到一宫主位呢。      清晨醒来,听着木姑姑过来辞行,自己便觉得有些伤感,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昨晚想的只不过是在做梦而已,木姑姑回宫报告说自己身体有恙,自然就不能进宫候选了。可是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是进宫了,于是她更相信那位术士给自己算的命了,说不定自己就真是那个贵人呢。      忍着满心的欢喜,苏润珉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没过半个时辰,就听有男子喝令的声音,木姑姑打起帘子扶她出来,原来已是到了皇宫的后门,那边已经排着一干女子,看着苏润珉乘坐的马车,都眼有异色。      苏润珉看着那些羡艳的目光,心中得意,微微的抬了抬下巴,跟着木姑姑往那两个守门的军士走去。木姑姑掏出一块腰牌给那军士验看了下,那军士一看是未央宫中等级高的姑姑,也没有多问,赶紧放行。      走进皇宫,苏润珉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用,到处看了一圈,只看到处处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心中暗自赞叹皇宫果然气派,哪怕苏府再富贵,也比不得宫里十之有一。一路上见着许多美貌女子,由姑姑们领着往自己房间里走了去,苏润珉突然又有些不自信起来,她知道自己并不美貌,和那些女子相比简直差得太远,一时间心里又忐忑不安起来。      沿着抄手游廊曲曲折折的走了老半天,木姑姑才引着苏润珉走进了一间屋子,那屋子看上去极大,里边的椅子上已经坐了几个贵女,苏润珉倒也见过其中两个,一个就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薛秋霜,另外一个见过面,却无人引见是哪府的小姐,所以现儿只觉面熟,却喊不上名字来。苏润珉朝她们微微笑了下,就安安静静在一角坐了下来,心里不住提醒自己,连宝珑都劝着说自己要少开口,那么今日她就藏拙罢,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苏润珉坐着纹丝不动,那边薛秋霜却是和身边那位小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几次聚会来看,这位薛小姐是个话儿多了,话题一说开就收不了边。就听她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小声的说话,还嫌旁边那位小姐不肯回应她:“陈七小姐,现儿还没大挑呢,你别紧张,这屋子是给我们歇息的,说说话解解乏罢。”      那被叫做陈小姐的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还是没开口说话。薛秋霜见着她不答话,也自觉没趣,转过脸来就和苏润珉来说话:“你那五姐姐现儿不敢再出门了罢?”      苏润珉看着她幸灾乐祸的眼神,心里就觉膈应,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苏润玧,可毕竟苏大夫人对她还算是客客气气,平素苏润玧也甚少针对她,现在听外人这么说苏府的小姐,自己觉得也是一种耻辱,望着薛秋霜道:“薛小姐,在人背后莫说人长短。”      薛秋霜被苏润珉这句话堵得好半天开不了口,点头冷笑道:“你也不过是一个记名嫡女,哪来这么大的格调来教训我!”      自从被记在苏大夫人名下以后,苏润珉最听不得的便是“记名”这两个字,她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大房里的人看她和看苏润玧,完全是两种眼光,她这个所谓的嫡女,在很多人眼里是一文不值。有时候她甚至想着不如回三房去做个庶女,至少也不会让人嘲笑,觉得自己只是贪慕“嫡女”那个名儿,其实骨子里还是庶女的做派。      现在莫名其妙的,那薛秋霜就揭起来那根刺,似乎“滋拉”一声,从心底里带出了一点血珠子来,苏润珉看着薛秋霜那得意洋洋的脸,真恨不能给上一巴掌,只是她也知道现在是皇宫,地方不对,时间也不对。      就在苏润珉心里窝着一团子气时,旁边那位陈小姐却不紧不慢的说:“薛小姐,嫡女便是嫡女,哪有记名不记名之说?难道这记名嫡女这个词儿是你母亲教会你的吗?”薛秋霜一听到这句话,脸色大变,那份得意洋洋顷刻间便已消失不见。苏润珉在一旁纳闷,也不知道为什么薛秋霜前后变化这么大。其实原因很简单,薛秋霜的母亲原也是庶女,外祖母不能生育,看着薛秋霜的母亲乖巧伶俐,便把她记在自己名下充嫡女养的。      薛秋霜被那陈七小姐打了脸,立时闭上嘴不再说话,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传唤。      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把一间屋子隔成两半,梁皇后坐在屏风后边听着外面内侍的回禀,那个小内侍把方才听壁角听到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禀报了梁皇后,然后从绣春姑姑手里接了个荷包,打了个千儿便退了出去。      雕花窗在地上投出了一块很大的阴影,梁皇后慢慢从屏风后边踱了出来,一脸的笑容:“这样看起来,陈国公府那位七小姐和苏太傅家的小姐都是不错的。一个机灵急智,伶牙俐齿,一句话就能堵得对方说不出话来,而另外一个肯爱护姐妹名声,嫁了炆儿以后,定也是一心一意为夫君打算的。”      绣春姑姑沉吟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娘娘,可是奴婢瞧着,那陈小姐和苏小姐生得并不十分美貌,就怕四皇子会看不上。”      梁皇后脸一沉:“娶妻当娶贤,若是他这个道理都不懂,那也不是本宫的炆儿了。日后他若是成了大事,要多少美貌的没有?何况还有明珠呢,明珠难道生得不美?”      绣春姑姑抹着额头的汗,低着头道:“原是奴婢想差了,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那倒也不叫周到,本宫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梁皇后站在屋子中央,后边那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映着她的翟衣,一色的五光十色般,叫人看得眼花缭乱,雕花窗的阴影投在她脸上,一忽儿明,一忽儿暗,她的容颜似乎让人看不清楚,表情也晦涩得令人捉摸不透。      绣春姑姑在旁边看着梁皇后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心里似乎有一种奥妙的感觉,说是说宫里大挑,可这哪里只是在给皇上挑妃子,给皇子们挑皇子妃,这分明就是皇帝和皇后之间一场无形的战争。夫妻本该是相互扶持齐心协力的,而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却是各种勾心斗角,彼此之间没有了一点儿真心。      “呵呵,皇上把我弟弟明升暗降,夺去了他的兵权,可我现儿把陈国公府的小姐指给炆儿,还不是一样的补偿?苏太傅是三公之首,德高望重,门生遍天下,选了他的孙女,炆儿不是无形中增了不少助力?皇上啊皇上,我们多年夫妻,我原也是一心一意的帮着你,可惜你从来看不到我的这一份苦心,没办法的时候我也只能为自己,为炆儿打算了。”梁皇后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狰狞,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衣袖:“只要你不动我和炆儿,我自然也不会动他,若是你还有那些可笑的想法,就别怪臣妾狠心了。”      绣春姑姑本是垂手站在一旁,看着梁皇后忽忽欲狂的脸,走上前来一步,扶着她坐好,轻声说:“娘娘,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淑妃娘娘早就不在人世,她生的五皇子也一直被监禁在撰玉宫,皇上也没有去管过他,为什么你还在记着这些事情呢?”      阳光照在绣春姑姑的脸上,她的皮肤上已经有了褶皱,但是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温和如水般看着她的小姐,只是她的小姐已经变成了母仪天下的梁皇后而已,身份虽然变了,但她们主仆的情分却一直没变,她一直是梁皇后最贴心的人,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在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她。   梁皇后看了看绣春姑姑半白的头发,鼻子一酸,苦笑了一声:“绣春姑姑,你知道吗,钱公公向我密报,皇上最近还在画一幅淑妃的画像,他心里还在记挂着那个贱人!你说说,他连死人都记挂,难道还不会记挂活人吗?”      绣春姑姑一愣,看着梁皇后悲伤的眼神,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       ☆、苏润珉美梦成真   屋子外边的日影一点点的挪动着,那雕花窗在地上的投影也慢慢的越来越靠近墙角边缘,最后终于成了黑乎乎的一团,贴在了墙角线上边。      因为前面不愉快的小插曲,所以现在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几个贵女们谁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害怕又会吵了起来,一个个坐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甚是无趣。      最终,听到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皇太后,皇后娘娘宣陈国公府家七小姐,苏太傅府家六小姐觐见。”      苏润珉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不知道觐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看着旁边那陈小姐站起来,优优雅雅的走了出去,她也稳了稳心,伸手略微整理了下衣裳,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跟着那名内侍,七弯八拐的走出了老远,那内侍领着她们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门口载着几棵极大的番石榴树,虽说还只是四月下旬,可已经有那心急的花朵在枝头绽放,青翠的树叶映着如火一般的石榴花,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看见番石榴树,苏润珉愣了一下,方才都没有敢抬头看这宫殿名字是什么,但她记得苏老太太曾经向她们描述过宫中见闻:慈宁宫的院子门口栽种着一排番石榴树,取的是多子多孙,福祉延绵之意。难道这宫殿便是皇太后住的慈宁宫?宫中大挑选妃,为何又把她们宣到慈宁宫里来?   心上心下想着,脚步却不敢停,不紧不慢的跟着那内侍的步子走进了主殿 。      里边坐了一群人,苏润珉也不敢多看,跪了下来行过跪拜大礼,没有听到说话声,她只能伏在地上,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敢抬头。      “平身。”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听着有点苍老,这便是皇太后了?      宫女们引着她和那陈七小姐在旁边落座,她这才开始打量着这慈宁宫里坐的人。主座上是一位威仪无比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但那张脸倒还不显苍老,素白的一张脸儿,气质不俗,看上去不过五十许人,不是说皇上都快五十了吗?这皇太后算是保养得宜的了。      皇太后的左首坐着一个妇人,身穿七彩翟衣,带着凤冠,想必便是皇后了,可她的气色儿似乎不是很好,被那七彩翟衣映着,有点衰老的黄,和坐在上首皇太后相比,就显得逊色多了。      “左边这个是陈国公府家的七小姐,右边是苏太傅府家的六小姐,母后看看,都是齐整孩子呢!”皇后露出了一个符合规矩的笑容,四平八稳,让人捉不住一丝别的情绪来,苏润珉看着她,心里悄悄直打鼓,不知道传她们过来有什么用意。照理来说,宫中大挑,该是皇上和皇后一起看罢?为何这里却是皇后和皇太后相看?      “嗯,我看着倒都是极好的。不如喊炆儿过来看看,我们还是得要考虑他的感觉。”皇太后的笑容比皇后的笑容显得温柔多了,看着她,似乎有如沫春风的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苏润珉真沉醉在皇太后那柔软的声音和温和的笑容里时,这时突然听她提到“炆儿”,心里一惊,听皇太后这语气,似乎是在给四皇子选皇子妃?她的心突然就激动起来,仿佛帆船被风一吹,那白色的风帆胀得满满,朝着前边的海岸线奋力驶去一般。      原来以为进宫候选是给皇上当妃子,心里还有点丝丝不快,总觉得皇上比自己年纪大这么多,况且身体据说又很差,若是真的被选上了,自己心里还有些惆怅呢。现儿听来竟是给四皇子选妃,苏润珉眼前一亮,几乎快活得要叫了出声来。      微微侧脸,便看到了身边的陈七小姐,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心里突然有些自卑,国公府家的小姐,自然见过世面,气度不凡,自己和她比,简直一个如天上之明月,一个如地上之流萤,若是要从她们两人里边挑一个,若是自己是皇太后,也会挑了那陈家小姐的。      就在苏润珉胡思乱想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走到了主殿,向皇太后和皇后行礼道:“炆儿见过皇祖母、母后。”      待许允炆站直身子,皇太后便笑容可掬的看着他道:“炆儿,今日宫里大挑,我和你母后顺便帮你挑了下皇子妃,你来看看这两位小姐你是否中意?”      许允炆顺着祖母的目光看到了一边的两位小姐,前边那位没见过,后边那位却是见过的,苏太傅的孙女儿,一看到她,许允炆便起了润璃,心里便有一丝遗憾,为什么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她。      苏润珉心里也是砰砰乱跳,前后一共见过许允炆两次,第一次是在梁府的赏梅会上,另外一次是他来苏府送贺仪,她远远的看过他一眼。这两次都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觉得他仿佛很高傲的样子,今日总算看清了,年龄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英俊挺拔,比许仁知又好上了三分。      “炆儿,你觉得我和你母后给你挑的小姐如何?”皇太后又在催促。      “皇祖母的眼光极好,孙儿很满意。”许允炆看了看那边两个女子,心想着,反正是母后已经安排好的,自己不过是走下过场而已,说什么都没有作用,不如应承了便是。母后说得好,继承大统以后,再把润璃扶做皇后便是,这些女子多一个又有何妨,反正是帮他增加助力而已。      “既然你满意,那我们也就放心了。”皇太后笑眯眯的说:“明日皇祖母就给你指婚,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      苏润珉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眼这里,听到皇太后说“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又是欢喜,又是心酸,皇太后的意思自己也被选中了,可却要和旁边的这位陈七小姐共享一个夫君。转念一想,谁家不是三妻四妾呢,更何况皇子?自己庶出的身份,能做个侧妃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能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这般想着,看着许允炆的目光也温柔起来。      “母后现在倒悠闲了,竟想改行做媒人了?在说要给谁指婚呢?”就听哈哈大笑声,一个穿着明黄袍子的人走了进来,除了皇太后,一屋子的人皆跪下去行礼,苏润珉心知是皇上进来了,也慌忙跪了下去,偷偷瞧了一眼皇上,就见他五十来岁的模样,清瘦异常,一脸病容,心里便庆幸不已,幸亏不是给皇上做妃子,否则说不定过了一两年,自己就该变成太妃了。      待众人都站了起来,许胤塡看了看殿内站着的两名年轻女子,心知这就是母后和皇后看中的皇子妃了,心中疑惑她们究竟出自何家,皇后竟然这么紧张的把她们宣到了慈宁宫,想要皇太后下旨,来个先斩后奏。      “她们一个是陈国公家七小姐,一个是苏太傅家六小姐,从相貌身份来看,都极配玧儿,所以哀家决定给炆儿指婚。”皇太后笑眯眯的看着皇上:“皇上觉得她们如何?”      “出自世家大族,定是不错的。”许胤塡点点头,心中却在腹诽梁皇后的狡猾。好你一个梁皇后,见到我把你弟弟架空,马上就想出法子来了,难怪自己方才在选妃的名单里没看见陈国公府家女儿的名字,原来早就被梁皇后暗地里勾去,人却领到皇太后这边来了,就等着皇太后一赐婚,许允炆便稳稳当当的添了两道助力,自己费尽心机才把梁元山手中的兵权分掉,现在又回到梁皇后手里了!      看了看站在那边两位少女,虽然是花一般的年纪,可容貌并不特别出众,许胤塡装作不在意般说:“母后,儿子以为炆儿的皇妃,颜色可以生得更美些,先别急着指婚,多看几家,慢慢挑罢。儿子听说那光禄寺卿的女儿,才名在外,又美貌异常,也该宣进宫来看看。”      听了许胤塡的话,梁皇后几乎要站不住身子,手藏在阔大的袍袖下边,微微的颤抖,手心都沁出了汗——皇上可真急智,光禄寺卿的女儿,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光禄寺卿掌管着膳食,真是个重要的部门呢!看了看许胤塡一脸的算计,梁皇后定了定心神,突然坚定起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自己的炆儿处于弱势!      梁皇后挺直了背,很谦恭的对着皇太后行了一礼:“母后,炆儿的亲事就全由您费心了,宫里事情多,儿媳不能分太多心思出来,只能厚着脸皮请母后体恤,帮炆儿挑个合适的皇子妃罢。”      皇太后听了这话眯着眼睛笑了,她的笑容仿佛是经过岁月沉积出来一般,淡淡的,却意味深长的,似乎看一眼就不能忘记,牢牢的烙在了人们的心头:“皇后自己要注意保重身子,炆儿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皇祖母罢!”      梁皇后听到此话,心放下了一大半,只要是皇太后答应了就好办,最怕的便是皇上进来插手干预,看着慈宁宫外边那几树如火的石榴,她心里也热热的烧得正旺:皇上,若是你定要一意孤行,我梁元媛也绝不会妥协!      皇后走了以后,慈宁宫里的气氛好像缓和了很多。皇太后笑着和皇上说了几句家常,又看了看大殿里站着的三个年轻人,感慨着说:“看到他们,方知自己年纪大了,现在比不得以前精神,失眠,多梦,越发的心神不宁,最近背上还长了个大疮,每天膈着床板儿痛,睡不好自然身子也不好了。”      许胤塡听了也是担心,急急忙忙的问:“母后,可传了太医?”      旁边一个姑姑回话道:“那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来了不少,可都只是开些温吞方子,太后娘娘吃了也不见有效。皇上,你可有良医推荐一二?”      许胤塡皱着眉毛道:“给我看诊的那位老神医医术倒是极好的,可惜他却不愿意进宫看诊,再说他是男子,也不方便接触母后凤体……”      苏润珉原在一旁打起精神听着皇太后和皇上话家常,当听到这里时,她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砰砰的响声自己都能听到。自己正愁没有机会得到四皇子的喜爱,若是向皇太后推荐了良医,他定然会看着他祖母的面子上多看自己一眼。于是,大着胆子,她向前走了一步,跪倒在地:“太后娘娘,皇上,臣女可以推荐一人,保证药到病除。”      皇太后听到这话大喜,急急问道:“此人是谁?”      苏润珉尽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一字一句的回答:“回太后娘娘话,此人便是我九妹妹苏润璃。”      当苏润珉跪下说推荐人给皇太后看病那一刹那间,许允炆心里便沉了沉,他知道苏润珉准备推荐谁,也想到了母后说的话:“在你储君之位未稳前,尽量不要让苏小姐进宫,宫中如此危险,你却暂时没有保护她的力量,难道你忍心看她涉险?”      望着跪在地上的苏润珉,他突然间不再觉得她长得有几分清丽,而是觉得她很可恶,恨不能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扔到大殿外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在外边吃过饭便飞奔宾馆,因为怕菇凉们等得着急,想第一时间传上来,结果回来一看,还是有不少菇凉留言在催了 各种悲催啊,身不由己的痛苦! 这些天估计更文都会在一点以后,上午订购了V章的菇凉们下午来看更新罢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阅读! ☆、平芜尽处是春山   慈宁宫里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那笑声肆无忌惮,笑得人的心里都在发慌。      “你说什么?你的九妹妹苏润璃能治好太后娘娘的病?”许胤塡好不容易止住笑,看着跪倒在地的苏润珉:“她才多大年纪?大周朝可有哪家贵女修行医术?”      苏润珉没料到皇上会是这般反应,呆在那里不敢说话,心里暗暗骂自己弄巧成拙。      “苏府六小姐,你竟以为你家九妹妹的医术会比太医还要好?未免坐井观天了罢?说不定你那九妹妹也就碰巧治好了些头痛发热,你却把她当神医了,还不快快闭嘴!”许允炆看着父亲不相信的模样,心里舒了一口气,赶紧接过了话头:“皇祖母,父皇,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      许胤塡点了点头,皇太后却唤住了他:“炆儿,你等等,你带着这两位小姐去御花园里转转,既然她们以后要成为你的皇子侧妃,也该尽地主之谊罢。”      许允炆无奈的看了看皇太后,觉得她老人家今日也未免太热情了些,但既然祖母发话,自己也不好顶回去,只得对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道:“你们跟我来。”皇太后也派了一个姑姑跟了上去:“安排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今晚歇在慈宁宫偏殿,你好生在旁边伺候着。”      慈宁宫里的人都退散了,大殿里只留下了皇太后和皇上这对母子。      “母后,你一定要把徐国公府和苏太傅府家的小姐指婚给炆儿?”许胤塡一脸的不赞同:“我希望母后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塡儿,你真糊涂!”皇太后厉声喝道,眼睛里精光四射,早就不复有那种温柔的表情:“你难道还在惦记着淑妃?你难道还在想着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许胤塡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容太后,他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连朝堂里的大臣们都被骗过,以为他会在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选择一个为储君,所以在他们把目光都投在这三人之间时,他慢慢的在暗地里为熜儿扶持力量,准备找合适的机会来宣布他的决定。然而,母后却轻轻松松把她那点小心思给看穿了,在她面前,自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无可遁形。他沉默着站在那里,没有否认,只是很倔强的看着容太后。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在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容太后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母后没有考虑过这事情?可是你看看熜儿,身子弱不说,可有半分当帝王的资本?十五岁了,他只是跟着其它皇子一起读过几年书便没有再去过书房,我派人去看过他,他的兴趣全部在做木工活上,他这样的资质,能当一个好皇上吗?”      “母后,熜儿非常聪明,他只是那日见了一个匠人来撰玉宫修缮,便无师自通,学会了引绳削墨,做出来的家什也异常精美,母后难道不觉得他聪敏异常?若是稍加指点,他定能做个守成明君。”许胤塡提到了许允熜便是一脸笑容,想到他做出来的那些精致的木器,更是惊叹他的聪慧。      “皇上,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即算你说他聪敏,可他的家世摆在那里!他的生母淑妃不过是一个知府的女儿,现儿全家流放在西北,谁能扶持熜儿坐稳这江山?梁国公府、魏国公府、徐国公府、镇国将军府,谁又会支持熜儿?”皇太后越说越急,一想到若是真的立了许允熜为东宫太子,说不定立刻就有内乱,她更是紧张了:“母后想了又想,炆儿本是我心疼的孙儿,他母后出身梁国公府,梁国公娶的是徐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梁皇后的妹妹嫁给了瑞王的儿子,镇国将军府不消说也会全力支持炆儿的,所以四大家族里,炆儿占了三成,他这皇位若是再坐不稳,那也是天不佑我大周了!”      许胤塡听着容太后这番分析,也知道皇太后是打定主意要站在皇后这边,心里很是不高兴,淡淡的说了句:“既然母后已经拿定主意,那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着许胤塡走出大殿的背影,容太后的身子垮了下来,她紧紧的握住椅子的扶手,眼里流出一行清泪:“塡儿,你为了那个淑妃,难道就忍心看到内乱勃发,天下生灵涂炭吗?”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大殿里空荡荡的,黑色水磨地面一片冰冷,只能照见她自己孤单的身影,多少年了,她一直是这么孤孤单单的坐在这里!      润璃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因为苏润珉想讨好卖乖而传到了皇太后和皇后的耳朵里,此刻她正心乱如麻的跟在许允馨身后,骑着马一路狂奔去了北门之外。      目送着苏润珉坐上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绝尘而去,润璃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原来在杭州府的时候看着苏润珉,还是一副无知狂妄的模样,没想到进了京以后,她就逐渐的发迹了,先是成为了大房的嫡女,现在竟然入宫候选去了!      祖母用了不少方法想阻止她入宫,可终究还是没有成功,这让她不得不有些怀疑苏润珉有做娘娘的命,毕竟小时候就有相士批过她的八字,说是大富大贵之命。再看看旁边的苏润珏,虽然她的身份也发生了改变,可却还是不如苏润珉这般出尽风头,方才苏润珏看着那辆马车的神情,足以证明她心里正在愤恨不已。      跟在苏老太太身后往回走,四月的春风吹在身上已经没有了寒冷的感觉,如有人用手轻轻抚摸着你的脸,很温暖,很柔软,庆瑞堂的香樟树更繁茂了,巨大的树冠亭亭而立,像一把极阔大的伞。      “苏九,苏九!”正站在树下发愣,见许允馨由管事妈妈陪着朝她走了过来。      “咦,你今日怎么来了?”润璃很是开心,自从李清芬出嫁,含芳小筑便冷冷清清,不复有往日的热闹,看到许允馨过府来玩,心中自然高兴。      “我是来拉你出去的!”许允馨大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是我表哥要走了,他叫我喊你去北门为他送行!”      突然之间感觉到心空掉了一大块:梁伯韬要走了?他走到哪里去?      许允馨塞了一封信在她手里:“你先慢慢看,我去庆瑞堂向老太君报备下。”      展开信纸,里边没有写很多字,只是简单的告诉了一下润璃他离开的原因。      璃儿:因被皇上撤职,我决定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历练两年。我会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不再靠祖荫不再靠父母,靠自己拼出一份前程来。璃儿,等着我,等你及笄以后,我自然会遣人来向你提亲。今日突然接到军队开拔的消息,没办法来苏府见你,若是老太君同意你出府,请来北门为我送行。 虞城      润璃的心突然之间有些下沉,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打仗,是不是太危险了?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战场不是一个乐观的地方,有人会因此成名,而更多的人却是默默无闻的战死边疆,连尸骨都不曾返回故乡。      抓着那张信纸,润璃的手抖个不停,真没有想到梁伯韬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最近他有了太大的压力,梁国公府的兵权移交了出去,他自己在宫内的职务被撤销,他的拒婚虽然让苏润玧很没面子,但也一定程度带累了他自己的名声,这一切,都是那么沉甸甸的压在这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头上,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      我要见他,不管祖母同意不同意,润璃心里一片慌乱,快步走进了庆瑞堂。      许允馨正在和苏老太太说得开心,老太太眉飞色舞的在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趣事,许允馨在旁边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见着润璃进来,许允馨便跳了起来:“老太君,我可把苏九带走了。放心,就借两个时辰!”      苏老太太犀利的目光不经意般从润璃身上溜了一圈,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装作没有看见般,点了点头道:“璃丫头这调皮鬼,也是巴不得望外边跑的,我若是不同意,她做起事来会心不在焉,反而不如让她出去的好。也罢,我就把她借给你,只是可要原封不动,没有破损的还回来才行。”      许允馨行了个礼道:“老太君放心好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苏老太太笑着啐了她一口:“镇国将军府真的养了只泼猴出来了,瞧你这样儿,也不知道究竟像了谁!”      许允馨嘻嘻一笑:“谁都不像,像我自己!”      看着润璃被许允馨拉着大步往外边走,苏老太太叹了口气:“姑娘长大了,心眼也多了,璃丫头什么时候才会来跟我说真话呢。”      旁边瑞云走了过来,帮苏老太太捏着肩膀道:“老太太倒担心起她们来,她们一个个自己有了打算,不用老太太操心的,老太太不如操心晚上的点心是什么比较实在!”      听着瑞云的话,苏老太太也笑了:“瑞云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庆瑞堂被抛在身后很远,出了府门,便见许允馨的丫鬟们牵着马在那里等着:“我把德芙给牵出来了,你刚刚好可以骑它。”      两人带着丫鬟骑着马狂奔到北门,出了城门不远,就见那边黑压压的一片,太阳照着那盔甲发出亮晃晃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在哪里?”看着那么多军士站在那里,却看不出谁是梁伯韬,润璃只觉得自己的手快握不稳缰绳,一手心的汗,滑溜溜的。      “他在长亭等你。”许允馨指了只前边不远的地方:“看到没有?就在那里,你一个人过去罢,我在这边等你回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十里长亭,自古以来便是送别的地方,润璃前世在课本上看到过很多诗词里都有“长亭”这一物象,可来大周以后,还从未体会得到这“长亭送别”的滋味,今日却真正体会到了。      长亭其实只是一个很破旧的亭子,破旧到连石凳都是残损的。梁伯韬无处可坐,就站在那里看着润璃跑到他面前,然后张开双臂,像那一只轻盈的小鸟一样投入他怀里。      温热的眼泪从他的脖子流进了他的前胸,有一种很奥妙的感觉,梁伯韬第一次体会到这般热情的润璃,也第一次觉察到其实她远远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她踮起脚尖,她的脸贴着他的,他能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在他鼻子旁边轻微的颤抖,还带着潮湿的气息。      “你要好好的,安安全全的回来,听到没有,梁伯韬!”她咬牙切齿的对他说。      “知道了。”他咧嘴一笑,原来离别的感觉这么好。      “你别嬉皮笑脸的。”润璃举起小拳头轻轻的敲打着他的胸膛:“不要逞英雄,打仗要听指挥,不要一个人孤军深入,不要以为人人都是霍去病,可以击退匈奴八百里,不要……”      “璃儿,停一下,你刚才说谁?霍去病是谁?”梁伯韬很疑惑的看着润璃的眼睛:“什么击退匈奴八百里,他是我们大周的人吗?”      润璃脸上一窘,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一个架空的世界里,看着梁伯韬好奇的眼睛,她含糊其辞的说:“我是在以前一个话本小说里看到有这样一个人,你不知道也正常。 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自己狂妄自大,以为武功天下第一,我要你平平安安、毫发无损的回来,知道吗?”      梁伯韬点了点头,抱紧了润璃,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等我回来,心里不许想着别人,若是你们家要给你议亲,你都要想着法子给推掉,知道吗?”      润璃眼泪婆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最后我还有一个要求。”梁伯韬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什么要求?”润璃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古怪。      “你主动亲我一下。”这又变成那个嬉皮笑脸的世子爷了。      润璃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当他抱着腿雪雪呼痛的时候,她又凑上去,飞快的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那温润潮湿的感觉让梁伯韬心里猛的一颤,而这时润璃已经跳到了一旁,吃吃笑着道:“你再不去,部队就要开拔了!”      梁伯韬望了望远方,又望了望润璃,最终走出长亭,骑上马,飞快的朝那一大堆人跑了过去,润璃站在亭子里,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二卷完,附赠四绝一首   送别   城北林外战鼓催,执手泪眼彩云飞。将军征战闺中恨,金戈铁马踏雪归。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日放更新晚了些,谢谢菇凉们谅解 ☆、行人更在春山外   送走了梁伯韬,仿佛心底被人抽去了什么,空荡荡的,骑在马上看着那滚滚烟尘,弥漫了半边天空,等一切平静下来,那黑压压的军队,早已消失不见。城北的树林静谧而萧索,仿佛这里从来不曾有人来过。      “苏九,我也很快要去边塞了,你要不要来玩?”许允馨眉飞色舞的说:“我老早就不想在京城呆了,真没意思,不能出去骑马打猎,被关在家里都关得身上长毛了!”      被许允馨这么一说,润璃全身都有些发热,她也向往着走马扬鞭,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生活,可是一想到苏家的规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这真应了《射雕》里边那句话,你们是大漠里的一对白雕,我只是江南柳枝下的一只燕儿罢了!”      许允馨鼓起眼睛瞅了瞅她道:“我和谁是大漠里一对白雕?你放心,我没看上我表哥,我倒是看上了苏小四,正想拐着他也来军营里呢!”      听了这话,润璃也哈哈一笑:“若是我堂兄也去了西北,那你们真是一对白雕了!唉,我这只江南柳枝下的小燕子,哪天也该飞去西北去瞧瞧!”      “好,好,好,我们击掌立誓,我在西北等你!”许允馨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润璃不禁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在飞机上,许允馨对她说:“握手,我们回上海再见面!”从前世到今生,她一点都没有变化。      回到苏府,天色已晚。      “姑娘,你去做什么了?”嫣红迎了上来:“听说许家六小姐急急忙忙找你出去,可你也不喊上我们。”      “那时候我不是叫你们去牡丹苑帮忙了吗?有急事,我没来得及回凌云园了,她是京城女魔头,跟她在一起,谁敢惹我?”润璃抖了抖衣裳上的尘土道:“快去准备热水,我得洗个澡,一身的灰尘。”      嫣红应着出去了,这时便见到葱翠慢吞吞的走了进来,眼皮有点肿,好像哭过了一般。      “葱翠,怎么了?”润璃奇怪的看着她,葱翠是她四个贴身丫鬟里最外向的一个,心事从不闷在心里,看她现在这模样,应该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去了。      “姑娘,暗雨他……受伤了,我很担心他。”葱翠抽抽搭搭的说。      “你怎么知道的?”润璃也是一惊,毕竟暗雨做了梁伯韬暗卫那么久,经常跟着他来苏府,又是葱翠的情人,当然也有几分感情。      “我们训练了一只鸽子传信,我好担心他,姑娘,你去给他看看好不好?”葱翠拉住润璃的衣袖,满眼希望的看着她。      听了葱翠的要求,润璃觉得十分难办,她刚刚回府来,不可能又再次偷偷的溜出去,但是看着葱翠红肿的眼睛,她又于心不忍:“葱翠,你也跟着我学了这么久的医术了,你试着自己动手,有这个胆量吗?若是觉得没把握,你可以去济世堂找我师傅一起去,我方才才回府,又要出去,母亲必然不会肯的。”      葱翠茫然的看着她道:“姑娘,我能独立看诊?”      润璃鼓励的一笑:“怎么,你不相信自己?”说罢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药箱,然后掏出一两碎银子给她:“你雇辆马车去济世堂,请我师傅和你一起去最好。”      葱翠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朝润璃行了个礼儿,便背着药箱匆匆走了出去。      用过晚饭,正在含芳小筑的院子里边散步,就听到品蓝清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瑞云姐姐过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瑞云走了进来,见润璃就在院子里头,朝她行了个礼儿:“老太太有些积食,想到九小姐这里讨几丸消食的药,顺便叫我喊九小姐前去说说话儿。”      润璃看着瑞云笑嘻嘻的表情,点点头,叫嫣红去取了消食药丸,跟着瑞云往庆瑞堂走,一路上想着应对的话语,苏老太太甚是精明,想必她早就看穿了些什么,只是想逼着自己先和她开口罢了。      苏老太太正由瑞珠扶着,在庆瑞堂的后院走动,看着润璃过来,笑眯眯的对丫鬟们说:“有璃丫头陪我就行了,你们都退散了罢。”      一时间,丫鬟们走得干干净净,后院只剩下祖孙两个,还有那一大片的梅林。      梅花早已落尽,枝头有着青绿的梅果,看上去就觉得牙齿都会被酸倒。润璃指着那些青梅笑道:“祖母,若是想消食,我叫黛青来摘了这些梅子做了果脯,饭后含一颗,生津消食,还能健脾。”      苏老太太笑着回答:“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说到这里,她的话题突然一转,声音变得异常严厉:“今日那许家六小姐拉着你出去见了什么人?”      “不敢欺瞒祖母,孙女跟着许家六小姐去见了梁国公世子。”润璃也回答得非常爽利,老太太迟早要知道,不如就告诉了她,叫她心里有个底,也好帮自己筹划一下。毕竟梁伯韬拒了苏润玧的亲事,又来向苏府提亲要求娶自己,恐怕这叫苏府一时也难以接受,还不如现在就叫苏老太太心里有所准备。      “我一直奇怪,为何梁府遣了媒婆过来,世子怎么又跑来拒婚,原来却是这样。”苏老太太看了润璃一眼道:“璃丫头,你竟敢私相授受!”      润璃抬眼看了看苏老太太,就见她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在生气,不由得低下头去小声回答:“祖母,我并未和世子私相授受,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好一个情不自禁!”苏老太太突然笑了一声:“璃丫头,你倒真像极了我当年那个时候,只是我当年还是没有你大胆,没有大胆到站到长辈面前说出只是情不自禁而已这句话!”      润璃一时拿不准苏老太太什么意思,站在旁边也不敢乱开口说话,毕竟苏老太太虽然做事不同一般,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就会赞成她这种在大周看起来胆大妄为的行动。      “我私心里倒一直想把你和梁世子凑到一块儿的,只可惜你年纪小了些,心里还在想若是梁世子娶了玧丫头,到时候我还少不得要去做和事佬。现在倒是放心了,只是梁世子此次从军,也不知道过几年会是什么光景。”苏老太太惋惜道:“若是你及笄了,他还未从西北回来,那又该如何?”      听了苏老太太的话,润璃总算是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边,原来苏老太太是赞成她和梁伯韬的,只是担心这时间问题:“祖母,璃儿的事情还请祖母操心,除了世子,我谁都不嫁,当然,若是他背信弃义,又另当别论。”      苏老太太摸了摸润璃的头发道:“璃丫头,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把关的。现在只是苦了玧丫头,她在京城怕是难得找到合适人家了,唉……”      那声叹息,苍凉而惆怅,润璃听着心里也难受。苏老太太其实还是很操心的,虽然把中馈交给三个媳妇打理,可大事还是由她来拍板,所以考虑的事情未免会多了些。      “祖母,京城里找不到,可以看看外边的官儿,有些坐镇一方,比京官可不会差。”润璃也只能这么劝说了,虽然苏润玧骄横,但是因为梁伯韬的拒婚而找不到适合的人家,这倒也有些可惜。      “也只有这样了,慢慢访者,看看有合适的人家没有。”苏老太太点点头,璃丫头说的没错,竟然京城里边没有太多可能性,不如把眼睛往京城外边瞄一瞄:“宫里边来信了,说今晚珉丫头留在慈宁宫陪皇太后。我现儿很担心她,说话素来不小心,只希望她要少开口,免得给苏府招祸。”      “六姐姐真的要做娘娘了吗?”润璃睁大了眼睛:“不是说皇上最近身子不适,不打算选妃了?”      “除了皇妃,还有皇子妃哪!”苏老太太握着润璃的手紧了三分:“这才是最最关键的,我们苏家看起来已经不能中立了,现儿是在逼着我们苏家站队呢!”      “祖母,若是不能避免,即算是要站队,也要站到最有利的那一边去。”润璃沉思着。      “那你说哪一边最有利?”苏老太太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我觉得,皇上的心里好像根本没有这几位皇子,他们谁都不像是皇上想要立为储君的人。”润璃疑惑的皱了皱眉:“若是有了想立为东宫的皇子,早该立了,现在四皇子今年应该也有十七岁了罢?为何还迟迟不立?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成婚以后都让他们出宫建府了,其实也是预示着他们三个已经不可能了,最有可能的便是四皇子和皇宫里其余的皇子们,而四皇子乃是中宫嫡子,乃是正统血脉,若是皇上有心,也早该顺理成章的立为太子,所以孙女觉得皇上心里该是没有四皇子的。”      苏老太太想了想润璃的话,突然间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们苏府倒是出了个女谋士!今晚我把你这话告诉你祖父,让他也来听听这见解。”      润璃不禁露出一副羞赧的表情:“璃儿胡言乱语,哪里值得祖母去向祖父提起?还是不用拿出去献丑了!”      苏老太太摸了摸润璃的头发道:“璃丫头,有时候你太会守拙了些!扶我出去罢,咱们祖孙俩也说了半天话儿了,该去庆瑞堂坐坐了。”      润璃回到含芳小筑时,葱翠已经回来了,眼睛还是肿的,可精神好了许多:“姑娘,幸亏你那金疮药好,你师傅说暗雨没什么大事。”      润璃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还是没有敢自己动刀子?”      葱翠一挺胸,骄傲的说:“姑娘,是我动的刀子,你师傅帮我看着呢,他都赞我做得不错,是个老大夫的架势了。”      “才夸你一下就乐成这样,没志气。”润璃微微一笑:“到底什么事情暗雨受伤了?”      “姑娘,我和你说,三皇子暗地里勾结北狄人,被暗雨他们发现了,可是那几个北狄人好生厉害,没有抓到他们,还被他们跑了!”葱翠气呼呼的撅起嘴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去告发那个三皇子勾结北狄……”      “葱翠,无凭无据你怎么可乱说?暗雨他们在没得到确凿证据前都不能上报,何况你一个闺阁女子去说这些!”润璃按了按葱翠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为暗雨心急,可我们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该开口的便不要去说。”      葱翠看着润璃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菇凉们稍等,马吃饭以后马上来更新,昨晚忘记放防盗章了 ☆、莫奈何无知无畏   黄昏的慈宁宫有一种异样的宁静,一丝风儿都没有,树叶也静止在那里没有摇动。      苏润珉和陈七小姐站在慈宁宫的前庭,两个人呆呆的看着那满树榴花红似火,谁也没有说话。      今日上午,许允炆只是敷衍似的领她们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没有和她们说一句话,当身后跟着的姑姑提醒说要用午膳了,他便如蒙大赦般飞快的走掉,剩下她和陈七小姐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下午由姑姑领着去未央宫见了梁皇后,皇后娘娘倒是热络,拉着她们两人的手看了半天,赞着说“好福气”,然后每人赏赐了一个项圈,样式是一样儿的,只是陈七小姐的那个,坠子是紫水晶镶嵌的,而她的则是翡翠坠。      在未央宫,她不敢多说话,梁皇后问一句,她掂量半天才答一句,生怕自己有说得不好的地方,但是看上去自己做得还不错,皇后娘娘始终是对她微笑着,没有不悦的表情,她原本战战兢兢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你们俩在我宫中用晚膳罢。”皇后娘娘看起来兴致勃勃,她们也只低声应一句:“是。”等晚膳流水一般摆上来,苏润珉方才知道什么叫豪华,皇宫里的吃穿用度果然与寻常百姓家不同,三个人用晚膳,摆上来的菜式足足有十余种!      那陈七小姐脸上似乎也微露惊讶之色,但并也未说话,只是选了些清淡的东西,苏润珉也挑了些合自己胃口的吃了些。一边用饭,一边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如芒在背般,想回头看看是谁,又不敢回头,怕坏了皇宫的规矩。偏偏梁皇后还笑眯眯的打量着她们两人,似乎她们是她喂养的宠物一般,那眼神看得苏润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但她是梁皇后,自己又能说什么?      在这么多视线的关注下要能吃得好真是需要技巧,因为苏润珉并无技巧,所以这晚饭可谓吃得辛苦,用完晚膳,自己觉得一身湿答答的,亵衣紧紧的贴在皮肤上边,一点空隙也没有。      皇后娘娘请绣春姑姑把她们送回慈宁宫,刚刚跨进院子,宫女们便拦着她们说皇太后正在礼佛,喜清净,叫她们暂时到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待皇太后出了佛堂再进去,于是两人就在院子里兜起圈圈来。      绕了两圈也觉无趣,两人站在院子门口那石榴树下,呆呆的看着这暮色的天空,这样望过去,天地变得很小,小得就只有头顶的小小的一块,一只鸟突然从天空掠过,可转眼又不见了踪影。      “我倒宁愿是那只鸟。”陈七小姐突然开口说。      “什么?”苏润珉有些没听清楚:“那只鸟怎么了?”      “你不觉得那只鸟比我们要快乐吗?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陈七小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们两人做了一日的提线木偶,便已经筋疲力尽了,若是进了宫,每天都要这么做,人生岂不是很无味?”      苏润珉盯着脚底,那里有一朵落花,颜色依旧鲜艳,只是花瓣已经残了:“我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家里要把我们送进宫,我们又能如何?”      陈七小姐顺着她的眼光看下来,看到了那朵花,蹲□子把它捡了起来,拿到手里转了转,那残缺的花瓣便一片一片的飞落了下来:“你看,我们和这落花没有两样,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已经残了。”望了望苏润珉的脸,陈七小姐问她:“你父亲有几个姨娘?”      一提到姨娘,苏润珉的心便有些沉重,她突然想起了去家庙持斋的大姨娘,她有好久没有去看过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一想到自己进宫以后再也看不到她,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陈七小姐看着苏润珉不搭腔,自顾自的说:“我父亲有四个姨娘,我是三姨娘生的,因为父亲宠着三姨娘,所以非得把我记在太太名下。轮着要进宫了,太太便堆着笑说是为了我好,一定要我进宫候选,难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心思?”      听着陈七小姐说得热络,苏润珉不禁也接过话头:“我父亲只有两个姨娘,我是大姨娘生的,只是太太厉害,现在两个姨娘都打发了,我没有记在她名下,却是记在大房太太门下的。”      那陈七小姐听得一愣,却饶有兴趣的问:“那又是为何?”      苏润珉看着她好奇的神色,又闲着无事可做,便一兜子把苏老太太怜惜三儿子,不想让他多出嫁妆,就把两个庶女塞到大房和二房去了的事情告诉了陈七小姐。听得陈七小姐啧啧称奇:“你祖母算是个狠厉角色了,我原以为我祖母厉害,没想到你祖母比我祖母更是厉害了三分!”      “那你也说说你祖母的事儿看看,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苏润珉鼓动着陈七小姐。两个人身世相似,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说起话来也贴近了些,两人站在石榴树下说了些家里长短,倒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润珉,我觉得我们俩这庶出的身份定然是做了不正妃的。”陈七小姐一副深思的神色:“我呢,也不想去争宠,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衬着你去争一争,不让那个正妃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真的?你为什么不想去争宠呢?”苏润珉望着陈七小姐,一副惋惜的口气:“进了宫来,总得给自己打算罢?我也不去求盛宠,只要能让四皇子心里记得我就够了。”      陈七小姐微微一笑道:“争宠也是要有资本的,你比我生得美貌些,而且方才你说你精于弹琴,真是多才多艺,我拿什么和你去争?不如就在后边帮你做助力,到时候你别忘了分点好处给我便是了。”      “真的吗?”苏润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第一次听另外一个少女夸奖自己美貌,她不禁有点飘飘然,看了陈七小姐一眼,她兴冲冲的说:“其实你也长得很漂亮。”      陈七小姐摇摇头道:“远不及你呢。”      起了些微微的风,慈宁宫大殿门口悬挂的宫灯也跟着摇晃着,那灯影打在陈七小姐脸上,有着斑驳的阴影,晦暗不明的,叫人似乎看不出她真实的容颜。      “两位小姐请进罢,太后娘娘已经出了佛堂。”大殿里边走出了一位姑姑,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皇太后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穿着没有白天看上去那样正式。穿着这衣裳,竟然让她又年轻了几岁一般,仔细一看,眉眼之间分外柔和,有着一种温柔宁静的美。      “你们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罢?”皇太后笑着问她们。      “是。”两人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回答。      “没有心慌的感觉罢?”皇太后笑着招呼姑姑摆上几碟点心:“随便吃点,可不要拘束了,就把这里当做在家里一般。”      听了皇太后如是说,苏润珉和陈七小姐都伸出手去,取了几样糕点放在面前的水晶碟子里边,慢慢品味起来。      “我这慈宁宫,好久晚上都没有人来陪我了。”皇太后望了望面前的两个年轻姑娘,眼中全是慈爱:“以前明珠那丫头京城在慈宁宫里住,可现在人大了,规矩也多了,今年还只在慈宁宫过了三次夜。其实我还是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小姐在一起,这样我感觉自己好像也年轻多了。”      “太后娘娘,您难道老了吗?看着您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姐姐呢。”陈七小姐放下叉子,偏着头看了看太后:“您一点都不显老,真的,今日白天,若不是看皇后娘娘坐在那里,我还以为您就是皇后娘娘呢。”      一席话说得皇太后眉开眼笑:“陈国公府的小姐真是会说话,我听了心里都舒服。”      苏润珉在旁边听着,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心里恨恨的想着,刚刚不是说不争宠吗?为何现在说话说得如此热络?自己也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讨好话儿,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在旁边附和的笑。      “苏小姐,你说说看,太后娘娘这里的糕点是不是很好吃?”陈七小姐推了推苏润珉,向她眨了眨眼睛。      “嗯,是呢,确实不错,太后娘娘这里的点心口味真是不错,我九妹妹那个贴身丫鬟做的梅花糕,也正有这个味儿。”苏润珉兴致勃勃的说,用叉子叉起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一种淡淡的梅花清香便从舌尖冒了出来,齿颊生香。      “哦?你九妹妹的贴身丫鬟也有这么好的手艺?”陈七小姐一挑眉,还故意把九妹妹的贴身丫鬟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是呢,我九妹妹的贴身丫鬟都灵巧,比我的丫鬟要好,她们跟着我九妹妹学医术,还能给府里的仆人治病呢。还不是太太偏心,给她的丫鬟都是机灵的,分给我和十妹妹的都是些蠢笨丫鬟,没有九妹妹的一半儿好。”苏润珉没有听出来陈七小姐的真实意图,毫不在意的说,甚至还夹带了诉苦。      皇太后怎么会听不出来陈七小姐的弦外之音,心里感叹着这陈七小姐的精明,这苏六小姐的愚笨,又被苏润珉的话所吸引:“你说的九妹妹,就是你上午推荐的那个?”      苏润珉抬起头来,很兴奋的对着太后说:“不错,正是她。我九妹妹在杭州府的时候就经常出去给别人看病,杭州府的百姓都赞她是观音座下玉女转世呢……”毕竟是在说夸赞的词语,苏润珉声音低了下去,想到苏润璃的成就,仿佛是她永远也达不到的高度,不禁有些意兴阑珊:“她就是那个给皇上治病的老神医的徒弟。”      皇太后听到最后一句,倒是来了兴趣:“果真?如此说来,你九妹妹确实是医术高明了?”      苏润珉点点头道:“臣女觉不敢有半句谎言。”      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说:“太后娘娘,要不要今晚宣那苏府九小姐进宫给您看诊?”      皇太后摇摇头道:“不着急,明日宣她进宫也是一样,我这身子也没什么大毛病,若是这深夜里去宣人进宫,旁人还以为我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毛病。”皇太后顿了顿话头,又看了看面前陈七小姐和苏润珉,徐徐道:“明日我宣明珠那丫头进宫来,让她跟陈国公府小姐和苏太傅府小姐熟络下,接着再宣了那苏府九小姐进宫,这慈宁宫里就全是年轻小姐了,那我也会跟着年轻了好几岁呢。”      陈七小姐听了皇太后的话,心里一凛,也明白了几分,看着身边的苏润珉,竟然是没有听出皇太后话里的意思来一般,不禁有些鄙夷,这种心机进宫来,何苦。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偶先去歇着了,菇凉们慢慢看…… ☆、苏润璃再次进宫   清晨总是一天最美好的开始,晨光微熹,薄雾犹在,含芳小筑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纱翳里,朦胧而柔美,远远看着,似乎很神秘,走近了一看,也不能看得清楚。      润璃在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里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高声问外间小榻上的嫣红:“什么时辰了?”      “哟,姑娘醒了。”嫣红笑吟吟的挑起门帘走了进来:“刚刚好是辰时了,姑娘和那日晷一样准,掐着点儿就醒了。”接着就把手里的衣裳一件件展示给润璃看:“姑娘,今儿穿这件中衣罢,绒黄新做的。”      润璃点点头,站在那里让嫣红给她穿衣裳,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照顾,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如果没有了这些丫鬟,可能连衣裳都不大会穿——话说大周朝的衣裳实在是繁杂,带子一根一根的,总感觉会系错。      今日嫣红给她搭的是一套浅紫色的衣裳,撒花烟罗衫子配着百褶如意裙,式样简单但看上去感觉很不错,不仅衬得她的皮肤如白玉一般,还让她看起来很是身段窈窕。这么穿着去庆瑞堂请安,苏老太太看了都赞这衣裳漂亮,身上立刻又多了一把眼刀子,苏润珏那双眼睛忌恨的看着她。      “祖母,我今日是存着念头到你这里蹭饭来的。”润璃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向苏老太太撒娇:“祖母这边的金丝燕窝粥挺好吃,上回吃过一次意犹未尽,一直还想着呢,求祖母再赐一碗给璃儿尝尝。”      苏老太太看着润璃这调皮样子就觉得可爱,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就你会撒娇撒痴的?没看到旁的姐妹像你这般黏人的,也罢,就赏你一碗金丝燕窝粥罢,省得你时时刻刻记挂着。”      谁知那苏润珏也站了起来走到苏老太太面前说:“那我也厚颜请祖母赐一碗给珏儿罢,我还一次都没有尝过呢,听九姐姐说得如此美味,也想来祖母这里蹭点儿尝尝。”      苏老太太看着面前的苏润珏,心中虽有不喜,但还是笑着说:“既是如此,几个丫头都留在我这庆瑞堂用早膳罢。”      这边苏润珎和苏润玥一脸惊喜,真想不到还有在庆瑞堂用早膳的机会,旁边苏润玧却是无精打采,只是阴着脸哼了一句。润璃看着她那样子,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因为梁伯韬那件事情,她都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府过了。      “五姐姐,你哼什么呢?是不是不舒服啊?”苏润珏见着苏润玧这副模样,心里甚是得意,赶紧抓住机会嘲笑她。苏润玧朝她瞪了瞪眼睛,懒得搭理她,可苏润珏却战斗力异常旺盛:“五姐姐,看你这样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九姐姐给你瞧瞧?但是我看你大概没什么病,该是因为春天都快过了,你的亲事还没着落的缘故罢?”      这一句话最终成功的勾起了苏润玧的怒火,她沉着脸儿,一言不发的走到苏润珏面前,把那碗金丝燕窝粥就往苏润珏头上浇,苏润珏见着形式不对,赶紧往旁边一闪,那碗粥没有洒在她脸上,但是头发上、肩膀上、衣裳上到处都是,丫鬟们惊叫着过来收拾残局,苏老太太得了通报,几步走进抱厦来,一看到这场面,气不打一处来,苏润玧和苏润珏又一次被送进家庙去抄经文。      润璃在旁边看得心里直叹气,这苏润玧性子如此暴躁易怒,将来成亲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和自己的婆婆夫君好好相处,若是嫁个软弱可欺的倒也罢了,如果遇到一个稍微强势点的,说不定每日都要上演全武行呢。      这边正收拾着,就听管事妈妈来报,慈宁宫来了位姑姑,苏老太太心里一惊,想着昨日苏润珉没有回苏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赶紧让人开了中门把那位姑姑请了进来。      那姑姑坐了下来和苏老太太寒暄几句,然后直奔主题:“老太君,听闻贵府的九小姐精通医术,可有此事?”      苏老太太看着那姑姑的脸色,斟酌着说:“不过是治个头痛发热什么的小病,哪能说是精通医术呢?也不知道是谁,以讹传讹的,我那璃丫头今年才十三岁,哪有那般本领!”      那姑姑睁大了眼睛说:“难道贵府六小姐是在说谎不成?昨日她亲口向太后娘娘推荐,说她的九妹妹精通医术,简直能白骨生肉,太后娘娘听了大喜,着我今日上门来请苏小姐为她看诊,听老太君这话,贵府六小姐竟不知轻重,敢欺骗太后娘娘?”      苏老太太心里哀叹了一声,这苏润珉果然是不能放出府去,这张嘴巴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看着那姑姑的脸色,她陪着笑脸说:“我那珉丫头见的世面不多,看着她九妹妹治好了几个病人便觉得医术精通了,还请姑姑回去好好帮苏府向太后娘娘解释一下,就请原谅珉丫头这无知之罪罢。”      那姑姑微微一笑:“老太君,我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来苏府请人的,请不到人,我也不好交差呢,老太君还是体谅下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辛苦罢。”      苏老太太看着这姑姑的架势,璃丫头不跟她去皇宫,她便不肯走,于是招招手,叫瑞云把润璃从抱厦里边喊出来,润璃听到说皇太后要请她进宫看诊,心里实在不愿意。上次给皇后娘娘看诊,出了未央宫便撞见了那魏贵妃,现在这心理阴影还在,这次又叫她进宫,还不知道会出些什么事故,一时间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璃丫头,竟然是皇太后定要你去看诊,你就去罢。”苏老太太对她点点头,招手叫她过来,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千万要记得谨言慎行,不要像你那不懂事的六姐姐一般,宫里岂能胡乱说话?”      润璃点点头道:“祖母不用担心,润璃省得。”转过来朝着那位姑姑行了一礼道:“姑姑,可否稍坐片刻,我回院子去拿药箱。”      那姑姑笑着点点头道:“苏小姐自去罢,奴婢就在这里等着。”      脚下生风一般,润璃带着丫鬟们匆匆赶回了含芳小筑,葱翠到里边把药箱整理好,拎了出来交给润璃:“姑娘,你可以好好保护自己,听表少爷说,那宫里头好大,里边的人都好凶,你可千万要注意。”      听着这话,润璃猛的站了起来,:“绒黄,你快去梳妆台那边翻翻,把上次我们去应天府的时候,高府大少奶奶容秋华送的玉玦给找出来。”      绒黄听着赶紧去了里间,不多会就捧着那玉玦出来了。润璃看了看那秋叶形状的玉玦,叹了口气:“容姐姐,但愿你送的这块玉玦能庇护我。”低下头,小心翼翼把那玉玦系在腰间,挎着药箱跟着那姑姑进宫去了。      从后边宫门通过检查,那姑姑带着润璃往慈宁宫而去,一路上润璃都是挺直脊背,头也扬得高高,自有一种风姿,那姑姑心里惋惜着,这位九小姐年龄小了些,否则还真是个皇子妃的好人选。      不一会便到了慈宁宫,还未进正殿,润璃便听到里边有个熟悉的声音正在说笑,仿佛很肆无忌惮般,也没有出言阻止她,心中便是一愣,再听两句,原来是明珠郡主,心里当下也释然了,皇太后一直宠着那明珠郡主,这是大周朝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也就只有她才能在慈宁宫如此放诞无礼了。      润璃走进正殿,恭恭敬敬向坐在中央的那位夫人行了大礼,抬起头来,看见殿内主座上坐了两个人,中间是一位美妇人,穿着打扮,气度不凡,明珠郡主依在她身边坐着,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想来那个便是皇太后了。      容太后看了看润璃,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苏府的九小姐,看着年龄不大,可那规矩做得没有半分错处,而且她那双如点漆般黑亮亮的眸子透露出来她很聪慧,心里便有了几分欣赏,柔声问道:“你便是那苏太傅的九孙女?听说你精通医术?”      “回皇太后的话,臣女也不敢自称精通,只是侥幸治过几个头痛发热罢了。”      听到这回答,皇太后更是讶异,心想这苏家九小姐应对坦坦荡荡,既没有羞涩不安,也没有夸大其词的感觉,看她那模样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南山隐叟的徒儿,想必医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既然来了,不如就让她瞧□上的病。看了看润璃,皇太后招了招手儿:“你且到内室帮哀家看诊,看你有几分把握把哀家这病治好。”      润璃恭敬的答应了一句,然后起身跟着皇太后走进了内室。      明珠郡主自从润璃走进大殿以后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那里盯着她看。现儿看见她跟着皇太后走进内室,便跳了起来,一脸怨毒的看了看润璃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朝旁边立着的一个宫女招招手,把她喊到了一旁,嘀嘀咕咕说了老半天。      那宫女惊骇的掩住嘴,连连摇头,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怎么能做!      明珠郡主横着眼睛,威胁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敢做?我随便捏个什么名儿,那你就等着好果子吃罢。”      那宫女猛的跪了下来,抖抖索索的说:“郡主,人命关天,那苏太傅家的九小姐也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你何苦一定要这样做呢?”      明珠郡主娇蛮的一跺脚道:“你到底做还是不做?若是你做,那就是她死,若是你不做,那便是你死,你可得仔细想清楚了!”      听了那话,那宫女瘫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出声。明珠郡主不耐烦的踢了她一脚:“想要活命就快些儿去找齐了东西好下手!”那宫女听了,爬了起来,默默的走开。      明珠郡主看着那宫女远去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我陆明珠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从小她就见识了承平公主的狠辣手段,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就下令杖杀过一个丫鬟,她对于讨厌的人,总是不会手软。毒杀了苏润璃又如何?她死在慈宁宫,谁会想到是陆明珠做的?再说苏润璃死在慈宁宫,难道苏府还会跑到皇太后这里来闹事?      坐在椅子上,明珠郡主的思绪飞到了十来天之前。那天梁国公府的后院里,苏润玧带着一丝不屑,朝自己冷冷一笑:“你以为韬哥哥喜欢的是你?我打赌他绝不会去公主府求亲!你知道韬哥哥喜欢的是谁?她喜欢的是我的九妹妹苏润璃,他每次见到你都是一副厌弃的样子,你以为他喜欢你吗?你在我面前再神气又如何?韬哥哥还是不会喜欢你!”      苏润玧说的这些话似乎不断在耳边回旋着,明珠郡主一想到这些话便怒不可遏,恨不得一声令下就把润璃打杀,不要让她再在这世间存在。她又想起了三月初一那一日,她去梁府找韬哥哥,结果他却跑苏府给苏润璃贺生,而素常自己过生日,下帖子请他,他都会找理由推三阻四的不来公主府。一想着这明显的事实,她便心里痛恨——苏润璃,因为有了你,韬哥哥才不会看我,我一定要让你消失,这样韬哥哥才能转过身看到我。      明珠郡主脸上露出一丝愉快的微笑,因为她看到那个宫女已经拿着一包东西往这边走了过来。方才她叫这个宫女在给润璃的茶水里加些东西,只要她开口喝茶,自然便有她想看到的结果。      那宫女躬身走到明珠郡主面前,结结巴巴的问:“郡主,是加到现在这茶盅里边,还是过会换茶的时候加到她的茶水里边?”      明珠郡主瞥了她一眼道:“真是一个蠢奴才,在这茶汤里加些药,若是她嫌茶凉了,你再沏一盅茶过来,沏茶的时候再加些便是了。”      那宫女低低应了一句,走了过去,俯□子往润璃的茶盅里加药粉,也许是因为害怕,手一直抖个不停,有一些药粉洒在了茶几上,她也没有注意,把那包药粉洒了一半,然后便走到明珠郡主面前道:“郡主,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      明珠群主点点头道:“你到一旁候着罢,做得不错。”转头看了看内室紧闭的门,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和她那娇媚的容貌完全不搭配,似乎化身成了一个可怕的妖怪,等着吞噬落入陷阱的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上了wap的强推榜单,为了表示庆贺,送福利来啦!另外开了一篇随笔《闲情逸致》,里边第二章可为各位读者菇凉写藏头诗,第三章为各位菇凉写藏名诗,感兴趣可以点偶名字进专栏去看看那文章哦,为了方便感兴趣的菇凉,偶放个专栏传送门试试,不知道能不能发上去 如果能顺手收藏专栏,那就更感谢了~ ~ ☆、步步紧逼心机浓   明珠郡主盯着那扇门,心里焦急得似乎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似的,恨不能走上前去踢开那扇门,把苏润璃捉出来,捏着她的鼻子把茶汤灌到她的嘴里边去。可越是着急,那越觉得时间过得太久,   就听慈宁宫那滴水计时的座钟,不紧不慢的滴落着水珠,一滴一滴,仿佛要把她心底砸出一个洞来。      似乎过了有一百年之久,终于听到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响,缓缓的朝两边打开,仿佛推开了千年尘封的记忆。      两位姑姑扶着皇太后走了出来,润璃提着药箱走在身后。      “苏小姐真是妙手仁心。”甫一落座,皇太后看着润璃,眼睛里全是喜爱:“这比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不知道好了多少,立刻就摸准了我的病根儿!”      润璃在椅子上微微欠身回答:“太后娘娘,您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需得按照我的方子好生疗养着,至于您背上那个,并不是疮,而是脂肪瘤,除了开刀,没别的办法可以消除。”      明珠郡主在旁边一听,心中暗喜,大喝一声:“苏润璃,你竟敢在此胡说八道!太后娘娘玉体,岂能容你亵渎,竟然随意便说开刀两个字,我看你无法无天,眼里已没有太后娘娘,没有大周皇室!”      明珠郡主这话说得又急又快,按照她的意思下来,给润璃扣了一顶极大的帽子,若是上纲上线,该是谋逆了。润璃看着她满脸兴奋的表情,心里纳闷自己何时得罪了明珠郡主,但也只能为自己辩护:“润璃所说的开刀,只是专对太后娘娘玉体上的脂肪瘤而已,方才太后娘娘在内室提出来要把那团臃肿去掉,说明她老人家自己都厌弃了那团多余的东西,我这般说,正是应承了太后娘娘的心思,何罪之有?”      听着润璃的辩驳,明珠郡主一愣,呆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吱声。太后娘娘看着心爱的外孙女吃瘪,笑着朝明珠郡主说:“素日里你伶牙俐齿的,我这个慈宁宫被你闹得天翻地覆,今儿总算遇上对手了!我看苏家的九小姐可比你要强,说出的话不仅驳了你,还叫人找不出一个错处来!”      太后娘娘的话似乎又狠狠的戳中了明珠郡主的心窝子,今日外祖母才初次见到苏润璃,就如此赞扬她,说她比自己要强,若是接触久了,还不知道会分去自己多少宠爱呢!明珠郡主的嘴唇拉了拉,气鼓鼓的看着润璃,装出委屈的模样说:“那倒是我没考虑周到,吓着九小姐了罢?快喝口茶,消消气!”      皇太后也笑眯眯的说:“九小姐在内室陪我说了好一阵子话,也该口渴了,先喝口茶润润喉咙,我们再接着说罢!”      润璃赶紧应了一声“是”,低头伸手去拿茶盅,却发现茶盅旁边有着淡淡的粉末,心里突然一惊。慈宁宫每日都有专职洒扫的宫女,不可能这茶几上还会有脏东西,而且自己分明记得进内室去之前,茶几上很干净。那时候自己细心的欣赏过着茶几上边雕的花纹,还在想这么繁杂的纹路,每日要清扫,也不是一件轻松事儿。      都说宫中凶险,自己最好小心谨慎,这些粉末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能避免就避免。想到这里,润璃笑着对皇太后说:“这茶汤已经凉了,我也喝不惯放久了的茶汤,对身子有损,还是不饮了。”      还没等皇太后开口,明珠郡主就转向一旁的宫女,急急吩咐道:“崔玉,你快去给九小姐沏上一盏新茶过来。”      润璃看着她那副热情的模样,更是疑惑,明珠郡主与自己素无往来,为何今日这般热情?物极反常必为妖,恐怕其中必有隐情。那崔玉应了一声,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走到润璃面前,收了那盏冷茶,朝她用力的眨了下眼睛,便退到后边沏茶去了。润璃一见她那模样,心里便有了计较,看起来明珠郡主肯定有阴谋,也不知道她准备用些什么药害自己?多半又是跟高府那些人一样,想放些巴豆之类的,让她在慈宁宫出丑?无论如何,这茶水自己绝不能喝。      这时,就听着外边一阵欢笑声,婷婷的走进了几位少女,打头的那个自己曾经在风雅楼有过一面之缘,就是梁伯韬的表妹七公主,她穿着嫩黄色的宫装,皮肤如雪,面容姣好,只是看上去和明珠郡主一般,眉眼之间带着一种娇蛮。她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眼睛碧绿,看上去煞是可爱。少女身后跟着两名女子,一个是自己的姐姐苏润珉,另外一个不太认识,长得清秀,只是有些纤细。      “皇祖母,孙女请安的来啦!”那少女走进来,把猫交给身边的宫女,向皇太后福了□请安:“明珠,你今日进宫来了?”      明珠郡主向她一笑:“煣姐姐,你怎么抱了猫儿进慈宁宫来了?你明明知道祖母不爱猫的。这猫儿哪里来的?上次来还没看见你的猫。”      “我让哥哥帮我去宫外寻了来的,它的名字叫雪球,好看吗?”七公主把猫抱在手里让明珠郡主看,两个人在一角开始研究那猫的毛色、眼珠子,皇太后看着孙女和外孙女,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转头看了看陈七小姐和苏润珉,点点头道:“你们也坐罢。”      这时崔玉端着一盅茶走到了润璃面前,抖抖索索的把茶盅捧了过去:“九小姐请喝茶。”在润璃伸手来接的时候,她又似乎踩住了裙子,往后退倒了一步,那茶盅便从手里摔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就听清脆的一声响,地上到处都是茶水,那茶盅也躺在地上四分五裂,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听到这响声,慈宁宫里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看着地上粉碎的茶盅,知道自己的计划又失败了,明珠郡主气得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她马上想到了别的方法:“苏润璃,你竟然如此傲慢,连皇太后赐给你的茶都敢打翻!”      旁边七公主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连皇太后赐的茶都敢打翻?真是无法无天了!”抱着雪球走到苏润璃面前看了看:“咦,你不就是那天在风雅楼遇到的小姐?对了,你是苏太傅的孙女儿!苏府历来诗礼传家,为何有你这种不知礼仪的人?”      润璃看着明珠郡主和七公主都言辞不善的指责自己,见到皇太后的眼里也有些不快,心里便知道自己是犯了老年人的大忌。因为大周朝有个习俗,家里有老人过世,便要摔碗服丧,所以上次品蓝不小心打破了苏老太太一只茶盅,令苏老太太十分不喜,每次看见品蓝都没有好脸色。      现儿看着皇太后的脸色有些变了,润璃赶紧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臣女只是一时手滑,没有接稳,绝不是有意为之!”      皇太后看了看润璃,语气里颇是不喜:“九小姐若是有意,那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明珠郡主在旁边帮皇太后捏着肩膀道:“若是不给九小姐一点教训,就怕她下次进宫还是会不知道规矩,又打碎了什么碗啊盘啊的,惹得太后娘娘不高兴。”      七公主听了也连连点头,把抱在手里的猫放了下来,走到皇太后面前说:“皇祖母,上次我在风雅楼见着这位苏小姐和韬哥哥,馨姐姐在一起,说说笑笑,颇没有规矩,看起来真是个不知礼仪的,皇祖母该好好帮着苏太傅教训她才是。”      润璃心里苦笑,这皇宫大院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看起来自己今日若是不受点苦是出不去了的。她挺直了背跪在那里,也不打算求饶,只是默默的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看了看跪在那里的润璃,又看了看旁边气势汹汹的外孙女,和那在一旁附和的孙女儿,心里不禁疑惑,看起来明珠是有意让自己惩罚这位苏家九小姐。方才自己看得清楚,分明是崔玉递茶的时候倒退了一步,苏家九小姐接了个空,那茶盅才摔到地上碎了的,为何明珠偏偏要揪着说是苏家九小姐有意打碎茶盅?      还有,方才分明是崔玉的失误,而这位苏家九小姐却并不着急喊冤,却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是说自己手滑,没有说半点崔玉失手之事,这位九小姐,倒也算得上爱惜奴才,颇有义气了。皇太后一边想,一边打量着跪在那里的润璃,就见她宝石般的眼睛望着她,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再一看,突然就见着了一块黄玉雕琢的秋叶玉玦,正系在她腰间,皇太后的眼睛眯了眯,再仔细看了下,那分明就是自己赏赐给娘家侄孙女们的饰品,为何系在这位九小姐的腰带上边?      “苏小姐,你那玉玦可否给我看看?”皇太后沉声问。      摸到了玉玦,润璃心里突然安定了不少,把玉玦解了下来,握在手心里,一种温润的感觉从指尖升起,她想到了容姐姐那恬静的面容,想到了江陵容家清流世家的名声,从那种人家出身的皇太后,一定不会是明珠郡主那类性格的。      “这玉玦原不是你自己的罢?”皇太后接过玉玦,摸了摸,眼里全是留恋。回忆把她拉回了在江陵那美好的时光,几个侄孙女玉雪聪明,每天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拉着她的手到处去看新鲜东西,在江陵的那一个月,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只是容家普通的女子,回家省亲,享受那难得的亲情。      她怀念江陵的风土人情,她的亲友,她亲手栽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江陵的一切都让她那么难忘,因为她把最美好的一切都留在江陵,包括……她最纯真的感情。进宫多年以后,在梦里,她仿佛还能听到那朝气蓬勃的声音在她身后呼喊,仿佛还能看到那一双黑亮的眼睛盯住她,可是她早已就不是江陵那个容大小姐了,她的纯真一点点湮灭在后宫的尔虞我诈里,现在慈宁宫里的容太后,和江陵的容大小姐,已经是完全的两个人了。      “回皇太后的话,这块玉玦,是江陵容姐姐送给我的,我与她情同姐妹,这玉玦便是她送给我当做念想之用。”润璃看到皇太后眼里的一丝眷恋,就知道自己今日把玉玦佩在身上算是做对了。   “你倒也机灵。”皇太后朝着润璃淡淡一笑:“起来罢。”      听了这句话,润璃大喜,心里知道总算安然无事了,朝皇太后行了个大礼,站起身来,这时就听门外有宫女进来禀报:“四皇子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许允炆大步走了进来,给皇太后请安以后,脸就转了过来看着润璃。今日他穿着一身淡紫颜色的长衫,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剑眉修目,眼神灼灼,看得苏润珉和陈七小姐两人都惊喜万分,低下头去。      “苏家九小姐今日也进宫来了?”许允炆却没注意到那边座位上两为小姐的表情,只是看着润璃,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今日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进宫看诊。”润璃向他行了个礼,大大方方的回答。      就在这时,身后的宫女突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声:“太后娘娘,七公主抱来的这只猫……”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惜流芳皇子多情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黑色的水磨地面上,一只白色的猫躺在那里,伸直了腿儿,一动也不动。      看着那可爱的小猫顷刻间便成了这模样,七公主一声尖叫:“雪球,你怎么了?”跑上前去,伸出颤抖的手便想去抱起它。      “公主当心,这猫已经死了,别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公主身上。”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姑姑上前一步抓住了七公主的手:“崔玉,还不快去把猫扔出去。”      站在一旁的崔玉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就要把猫捡起来,这时许允炆制止了她,皱起眉头指着那猫道:“且慢,七妹,你今儿喂这猫吃了什么?怎么会死在慈宁宫的?”      七公主望了望雪球,眼泪一滴滴的掉了下来:“今日在母后那用过早膳,雪球喝了一小碗鲫鱼汤,然后就抱着它来皇祖母这边了。”      “崔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这猫儿丢掉?指不定在外头就有什么毛病带着进宫来了,刚刚好发作了。”皇太后看了看旁边明珠郡主的脸色,心里可是亮堂堂的,分明是明珠这丫头胁迫了崔玉想要害苏家九小姐,在她的茶水里加了些什么,崔玉因为害怕不小心打碎了茶盅,那只猫刚刚舔了地上的茶水,因此一命呜呼了。她不可能查这个事情,查到自己外孙女身上,该如何处置?难道拉着崔玉出去顶缸?崔玉是慈宁宫的大宫女了,多年伺候自己,不忍心也没必要因为要遮掩明珠就把她给推出去。      见着皇太后如此说,许允炆也不好越俎代庖,自然不再开口,那崔玉走上前来把雪球捡起来,提着出去了。皇太后笑着对润璃说:“九小姐,方才那话题儿还没说话,倒被这些给岔开了,你说哀家背上这个东西,该怎么办?”      “回太后娘娘,若是要臣女来诊治,必然只有一个字:切,但方才明珠郡主说此乃僭越,不恭不敬之词,那偶也不好说了。”润璃斟酌了许久,终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宫里生活可真是累。      “哦?如此,待哀家仔细想想再回复你。”皇太后转脸看了看许允炆道:“炆儿,是不是来看你未来的皇子妃了?”许允炆脸上一热,讪讪道:“我是给祖母来请安的。”      润璃在旁边看着一家人祖孙其乐融融,在旁边也觉无味,便向皇太后告辞回府,皇太后也没有挽留她,只是说那方子她会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看过,如果可行就会按照她开的方子去抓药。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向皇太后行了个礼,由先头那个姑姑带着往宫墙那边而去,刚刚出了慈宁宫不久,就听后面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便见许允炆赶了过来:“苏小姐,我送你出宫罢?”      润璃朝他淡淡一笑:“四殿下庶务繁多,哪里敢劳驾四殿下!这位姑姑送我到宫墙那里,苏府有马车候在那边。”      许允炆没有像她想象中回答两句客套话就转身走人,反而很热情的说:“无妨,我正要出宫办事,顺便送苏小姐回府罢。”他对着那位姑姑道:“姑姑请回慈宁宫去伺候皇祖母罢,由我送苏小姐回府便是。”      那位姑姑也不敢说多话,应了一句自回慈宁宫去了。      并肩和她走在抄手游廊的感觉真好!许允炆偷偷低眼看了看润璃,她比在杭州府见着的时候长高了不少,眉眼也比去年长开了些,一副大姑娘的模样了,分外的灵秀可人。走在她身边,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让他心里一阵阵迷醉。      他能不能老是这样偷偷的看我!润璃心里不住的在翻腾,这个许允炆真是可恶,明明方才皇太后都说他有皇子妃了,还在这里偷看她!以为天下的女人都会喜欢他,都想嫁进宫里来不成?现在她看见那道宫墙就有过敏反应,这宫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呆的,自己的八字大概也和皇宫相克。   第一次进宫遇到魏贵妃,差点被抓了去,可和这次进宫相比,前面遇到的事情简直不算什么了。这次进宫,那明珠郡主竟然想用毒药害死自己!若不是那宫女机灵,在茶几上留下粉末示警,又故意失手打碎了茶盅,恐怕慈宁宫地上躺着的便是自己,而不是那只白猫了。      想到这里,润璃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里暗暗发誓,这一辈子,能不进宫便不进宫!身边的许允炆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举动,很关切的问:“苏小姐,是不是穿少了衣服?要不要加件披风?”说罢伸手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想要给润璃披上。      润璃只觉许允炆这动作实在暧昧,趁着他的手还没有伸过来,身子一扭就晃了过去,就见许允炆拿着那披风呆呆的站在那里,面色尴尬。“我没有觉得冷,四殿下身子金贵,可吹不得风,还是你自己披上罢。”润璃也不敢看他摆出的这个滑稽姿势,低头匆匆往前边走,不敢去想许允炆这个暧昧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苏小姐,以前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距离,但今天我感觉你似乎很害怕我?”许允炆也只略微愣了一下就恢复了常态,跟了过来,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看得润璃心里一阵发慌:老天,自己是惹上了烂桃花?这位四皇子莫非也看上了自己?可是自己对他没有半点那个意思,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感觉呢?况且他的家庭情况好复杂,自己可没有那个金刚钻,揽不了那个瓷器活儿。      “四殿下,以前是润璃年幼无知,所以多有冒犯之处,现儿润璃学了规矩,得了教训,知道不能胆大狂妄。四殿下是天潢贵胄,乃是人中龙凤,我这升斗小民只能仰望,岂能和四殿下没有距离?”润璃行了个礼儿道:“方才听皇太后说我六姐姐很快就要嫁给四殿下做皇子妃了,在这里先向四殿下道喜。四殿下事务繁多,就不必相送了,还请回罢。”      许允炆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润璃头也不回的走向后宫那扇朱红的大门,娇小的身子背着那个大药箱,很快就消失不见。润璃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在这里先向四殿下道喜了……她,她难道是吃醋了?一种淡淡的喜悦突然在心里膨胀起来,有一种甜蜜。(作者按语:四皇子,您好自恋,真想一瓢水浇醒你!)      这边许允炆还不知道,慈宁宫里皇太后已经把他的终身大事定了下来。      梁皇后在未央宫接受了各位妃嫔请安以后,带着绣春姑姑来到了慈宁宫,一进门就看见明珠郡主和七公主正围着皇太后,说笑不停,旁边还有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两人也在奉承着一脸的笑,站在门边往大殿里边看,真是好一幅祖孙行乐图。      给皇太后请过安,梁皇后就踌躇的问起这立皇子妃的懿旨什么时候下。“皇后,我觉得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两人都是不错的,便封个侧妃罢,只是这个正妃的位置需要好好斟酌下,你可已经有了人选?”皇太后看了看梁皇后恭顺的目光,心里暗自下了决心。梁皇后多年以来对自己一直恭敬谦顺,晨昏定省,事事周到,自己能做这个皇太后也是他们梁家出了大力气,况且现在梁皇后身后还站着不少世家大族呢!也罢,就遂了皇后的心愿,干脆自己做个顺水人情把该定的都定下来,总不能由着皇上的糊涂性子,把大好江山送给淑妃生的儿子去糟蹋。      淑妃,那可是个妖孽,为了她,皇上三宫六院形同虚设,后宫怨声载道。这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一夫一妻白头偕老,皇上如果专宠那怎么行?当年才从储君之争里走出来,大周根基未稳,需要世家大族的支持,所以她暗地里使人撺掇着魏贵妃去出手的。魏贵妃是个没什么头脑的,被怂恿了几句便开始动手,她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淑妃终于在进宫以后不到两年便故去了。可没有想到,皇上心里依然只还有她一个人,甚至还在为她的儿子谋储君之位——当年,自己还是想差了,淑妃不能死。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和死人争宠,正因为淑妃死了,她的宠爱才会一直在,永远也不会消褪。      “回母后的话,臣妾以为四皇子的正妃,需要是家世才貌都相宜的人,可臣妾毕竟见识少了些,请母后指定一个罢。”梁皇后眼睛望着在角落里和煣儿说话的明珠郡主,嘴里却不敢显露半分,怕自己说得不合意,让皇太后不高兴。      皇太后看着梁皇后谦恭的面容,下定决心般点点头道:“既然皇后请哀家做主,那哀家便把明珠指给四皇子做正妃罢!”      明珠郡主本来是满不在乎的在一旁和七公主说笑,两人正在说着现在京城里流行的衣裳款式,根本没有想到皇太后和皇后的谈话和自己有关,突然听到皇太后这句话,仿佛被雷到了一般,站在那里呆呆的,半天不能动弹。      “明珠,你要做我嫂子了?”七公主听了,倒是满心的欢喜。方才早上特地去未央宫用膳,就是听说皇后娘娘给哥哥挑了两位皇子妃,她想去看看长什么样子,结果见了以后大失所望,两个人没一个是美人,和自己心目里的嫂子相去甚远。现儿听到皇祖母指了明珠郡主给哥哥做正妃,心中大喜,抓住明珠郡主的手摇了摇:“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      谁知明珠郡主却猛的甩开了七公主的手,跳到了皇太后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后娘娘,我不想嫁给表哥!”      皇太后沉下脸来道:“明珠丫头,我看你是被骄纵惯了罢?这亲事哪能容你说话?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      明珠郡主生来娇纵,很少见过皇太后如此疾言厉色,可终究心有不甘,朝皇太后行了个大礼道:“太后娘娘,明珠想要嫁给韬哥哥,还是很小的时候就想嫁给他了,我就不相信太后娘娘不知道我的心思,为何一定要把我指给表哥做正妃?”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殿里的人谁也不敢说话,都只是以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明珠郡主,心里暗自感叹承平公主实在是太娇惯她了。皇太后被明珠郡主一句话顶得半天提不上气,摸了摸胸口,顺了顺气,指着明珠郡主道:“你跟我进内室来。”      走进内室,刚关上门,皇太后就举起手来,用力的打了明珠郡主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个耳光,我是代你母亲打的,同时,你也得代你母亲受着,她糊涂,漾出了你这样一个女儿,你愚蠢,自己做了错事从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明珠郡主被这一记耳光扇得晕头转向,看着皇太后,瘪了瘪嘴:“外祖母……”      皇太后眼神冰冷的盯着她:“方才你命崔玉在那茶水里想要毒杀苏九小姐,为何?是不是因为梁国公世子喜欢的是她?”      明珠郡主张着嘴看着皇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何外祖母都不用查就知道那茶水是自己动了手脚?“因着你是我外孙女,所以我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混过去了,可我现在不能不教训你!你受封为郡主,吃的是皇家的俸禄,却只懂享受不懂你该做什么?梁国公世子若是喜欢你,他定然早已遣人去公主府求亲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开口?就因为他喜欢那苏九小姐,你就想毒杀她,而且是在我这慈宁宫里做这样的事情,你也忒大胆了!”      皇太后喘了喘气看着在那边吓得瑟瑟发抖的明珠郡主道:“苏太傅三公之位,门生遍布天下,若是他的孙女被我召进慈宁宫,结果死在这里了,你说,我拿什么去堵天下这众口悠悠?”      明珠郡主低着头,口里嘟囔着:“可是,外祖母,我喜欢的是韬哥哥,我不嫁炆哥哥。”      皇太后冷冷的看着她道:“明珠,那梁伯韬不喜欢你,嫁了过去你不会幸福的,嫁给炆儿,至少我是你外祖母,皇后是你舅母,多多少少可以照应一些。而且,你得明白,这不是你嫁不嫁的问题,而是你必须嫁,你回府好好准备着吧,外祖母不会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偶吃饭去了,挥挥~ ☆、粹华厅打理内务   不多久,就有皇太后懿旨到了苏府,苏太傅府的六小姐被封为四皇子侧妃,只等四皇子和正妃新婚大礼后一个月送进宫里完婚。      正妃,自然便是那位京城里众所周知的娇蛮郡主陆明珠。      含芳小筑里边,润璃听着品蓝报告着她看到的事儿:“我躲在树后边,就看见宫里来的人很神气,连老太爷、老太太都要跪着接旨呢,有道黄绫缎子是给六小姐的,她接了那块缎子,看起来很高兴。”      “她当然高兴了,做了四皇子侧妃,说不定以后还能做娘娘呢。”葱翠在一旁忍不住了:“但愿她在宫里头别多说话,她得好好管住自己的这张嘴!”      润璃也默然了,苏润珉进宫,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苏老太太早在苏润珉进宫的那一刻,悲凉的预见到了这种结果,她擦了擦眼睛望着苏老太爷道:“苏家真的要站到四皇子那边去了吗?”      苏老太爷的脸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显得苍老:“这次我们苏府被逼站队,站到了四皇子这里,现在吉凶未卜,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实力不差,就看该怎么把握了。”      “可是璃丫头上次说的话也有道理。”苏老太太担忧的说:“若是皇上中意四皇子,早就该立他为太子了,他是中宫嫡子,血脉正统,为何迟迟不立?”      “皇上迟迟不立四皇子,定然是有他的原因,可若真是这个原因,乃皇上他也太缺乏考量了。”苏老太爷走到书架前边,打开一个暗格,抽出了一张卷轴,慢慢的在桌子上展开:“过来看看,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苏老太太走了过去,低头看着画里的那个人,一双纯真如水的眸子,巧笑嫣然,似乎能让世间的一切都融化在她的笑容里。      “真像。”苏老太太看着那幅画,喃喃自语道。      “她真像她?”苏老太爷闭了闭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苏老太太身边那个贴身丫鬟的模样,也是这般好容颜。      “瑞云真像她姑姑淑妃。”苏老太太轻声说。      屋子里边,一片沉默,只有那明当瓦灯的灯影投在桌面的画轴上边,把那画里女子的眉眼照得更是柔和。      “你给六丫头挑几个机灵忠心的丫鬟好陪嫁进宫去。还有一个多月,叫六丫头好好习着规矩,若是她不服管教再是这般胡言乱语,到时候给她的陪嫁丫鬟送一帖药过去,总不能叫一个没头脑的毁了我们苏家。”苏老太爷的话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冰凉而没有温度。      苏老太太也沉默了,想到了苏润珉和金梭有点相像的厚嘴唇,她原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成这种局面,她只是想帮老三去掉一些包袱,既赶走了姨娘,又能让庶女们变成嫡女,嫁到好人家里边去。没想到这世间的事真是难以预料,很多事情都渐渐的脱离了既定的轨道,终究难以收拾。      第二日,苏老太太就亲自坐镇粹华厅,严格挑选苏润珉的四个陪嫁丫鬟。宝琳和宝珑,苏三太太极力推荐了,特别是宝珑,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丫头,四面玲珑,心细体贴,还知道经常提点苏润珉,苏老太太见着也觉得满意,然后从自己的大丫鬟里把瑞珠和瑞珍给了苏润珉,凑足四个份额,然后又开始和三个儿媳商量嫁妆事宜。      皇室给的聘礼并不多,但是陪嫁定然要是聘礼的数倍才行,苏老太太叫苏大夫人把公中的账册拿了过来,大笔一挥划了五万两银子,苏大夫人看着老太太的朱砂笔点下去,心里就一阵阵的痛,真如割了肉去般,但转念一想,这反正是公中的银子,自己即算想打主意捞,也捞不到什么,心里方才舒坦了些。      谁知,苏老太太放下笔,看着苏大夫人说:“嫁入皇室和嫁入普通人家不同,嫁妆得多一些才能对得起天家体面日婚嫁之事,公中一般只出三万,现在我划了五万两,剩下的由你们大房来出罢,怎么说也是大房的荣幸,竟然出了个皇子侧妃。”      苏大夫人心里一惊,没有想到自己因为一时小气,不肯听苏老太太吩咐,最后竟然还要出这么多银子,心里肉痛得紧,又没有办法,只能呆呆的望着苏老太太道:“那我们大房还要出多少银子呢?”      “这些年一直是大房管着公中账面,你也别和我来诉苦说没有钱,我和你少打算点,每年一万五千多两银子你都是稳稳的拿定了,我也不要你拿多了,三万两罢,凑上八万之数,既喜庆,又吉利!”苏老太太瞟了一眼苏大夫人脸上那不断颤抖的肉皮儿,心里只觉舒畅:“老大媳妇,这事情就交给你了,这可是大事情,你可不能再给我弄砸了!”      “媳妇明白!”苏大夫人忍气吞声,心里却在滴血一般,原以为把苏润珉记在名下,也不过多出五、六千两银子就把她打发了,没想到要出三万两,而且她竟然成了皇子侧妃,而自己的玧儿到现在都无人问津,愁得她又多了几根白发。      苏二夫人在旁边开心的看着苏大夫人那张难看的脸,心里暗自发笑,大嫂打了这么多年算盘,终于被苏老太太摆了一道。三万两,说多也不多,可也得她辛辛苦苦攒上快两年,而且她这边还有一个苏润璋和苏润玧都要操办婚事,怎么说这三万两也如同割了她一大块肉。现在是她们三妯娌一起管公中的账务,大嫂也贪墨不了太多银子,看着苏大夫人几乎要昏倒的表情,苏二夫人倒是觉得身子很爽利。      苏大夫人没有昏倒,倒是苏三太太却有了些问题,就见她晕晕儿的扶着夏茉的手站了起来,打起精神对苏老太太说:“母亲,恕媳妇无状,身子实在不爽利,先回牡丹苑去休息了。”刚刚说完,便软软的往一边倒了下去,幸亏瑞云手快,和夏茉一起扶住了苏三太太,合力把她送回了牡丹苑。      苏三太太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送回了粹华厅,让厅里诸人大吃了一惊:“老三媳妇竟是有了身孕?”苏老太太疑惑着说:“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她有动静,现儿倒又怀上了!”      瑞云点点头道:“九小姐本来已经帮三夫人诊脉了,怕不准,又喊了回春堂一个有名的老大夫诊了次,确实是喜脉,而且已经有三个月了。”      “有三个月了?哎呀,这老三媳妇真是能撑,都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苏老太太转了转眼睛,便想通了苏三太太为何这般隐瞒的原因,还不是怕自己或者是旁人借机想塞通房丫头?想着拖得一时是一时,心里也感慨这老三媳妇可真能忍,自己也该怜惜着她一片苦心,不用再去为难她。      “母亲,既然三弟媳有孕,那就该好好歇息着,这公中庶务,她就别来管了,没由得累坏了身子。”苏大夫人听了这个信儿,眉头才展开一点,这老三媳妇处理庶务很精明,她管的那份儿挑不出半点错处,弄得自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赚私房钱,现儿终于走了这个把关娘子,也该轮到自己大展身手了,否则这三万两银子怎么想怎么觉得难受,苏大夫人想到这里,心里总算舒畅了些。      “我正想说呢,既然老三媳妇是双身子了,那就叫璃丫头来代替她母亲来管理下,顺便也学学怎么主持中馈,日后嫁出去也不至于糊涂得被人欺了去。”苏老太太点点头:“璃丫头是个机灵的,也该拘着她学学,要不是她每日都闲散着无事可做,就会在园子里溜达,整个人都懒了去,你可得好好教教她。”      听着苏老太太这话,苏大夫人倒没有太大反应,苏润璃原来又没受过,能看懂账册吗?她对账面懵懵懂懂,自己又是她长辈,怎么样也能压她一头,想到这里,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润璃觉得自己的日子变得没那么轻松了。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她便被嫣红喊了醒来,简单的梳洗打扮了下,然后便去了粹华厅。到那里的时候,厅里已经有了几个婆子,正等着发对牌出去采买今日府上的菜蔬水果。      苏大夫人见润璃走了进来,笑着对润璃说:“九侄女,日后就得每天这么早起床了,可觉得累?”      润璃恭恭敬敬的回答:“伯母们都不嫌累,我这个做晚辈的怎能说累呢?”走到那桌子边上,随手翻了几本账册,心里感慨这古代的账册就是繁杂,不如前世用过的开支明细表。那时候跟着导师做项目,也采买过东西,自己也简单的做过帐,可比这大周朝的账册简单多了,现在自己翻一翻这个账本,就看得头晕眼花了。      苏大夫人看着润璃这模样,心里暗自得意,没学过管账的姑娘家果然是连门都摸不着,若是她开口请教,自己便推塘说现儿人多,得空了再详细给她说说,但是什么得空,那可就难说了。      “大伯母,这本账册我拿到一边去看看可好?”润璃拿起一册账本问苏大夫人,她没有得到预料里的提问,心里吃了一惊,看着润璃拿的那本账册是关于衣裳布料开支的,管这个事情的管事妈妈还未过来,于是点了点头说:“你拿过去看罢。”      润璃拿着那册子坐到了一旁细细研究起来,这本账册是府里奴仆们四时衣裳的采买,看着看着,她也逐渐看出点门道,让嫣红去取了纸笔过来,然后自己开始认真的做起摘录来。      苏大夫人一边忙着和苏二夫人一起打发早市采买的人,一边偷眼看了看润璃,就见她写得很认真,脑袋都没有抬一下,心里非常好奇,但是又因着手头实在忙,也没时间去管她在写什么。      最后当粹华厅空爽了些,丫鬟们端了早膳过来,润璃还在一旁奋笔疾书,苏大夫人觉得奇怪,走过去看了看,却见那纸上列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字,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些什么,可润璃还是在写得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大夫人站在她身后打量。      “九小姐,先用过早膳罢。”苏老太太派在粹华厅里监事的管事妈妈笑着说:“这才是第一天,有的是东西要学,不忙着这一会,先歇歇罢。”听到那管事妈妈的话,润璃这才惊觉大家都已经在用膳了,搁下笔,净了手,开始用起早膳来。      “九侄女,你这都是写的什么呢?”苏大夫人拿起一张纸,看了又看,还是不知所以。      “大伯母,那是我在乱写着玩呢。”润璃心中一笑,方才她可发现这个账册中有个漏洞,为什么没有被看出来?这个四时衣裳采买不知道是哪位伯母在分管,竟然是一笔糊涂账,连她这个不是会计专业的人都能看出一点门道出来。      这本账目里记载的是大年初一至今的账目,所以数量还不多,苏府的仆人们今年都添置了一套棉衣,两套春装,从苏府奴仆们穿着样式来说,棉衣的用料要比春装多,可这账目里边,棉衣的用料比春装的一半还要少得多,这显然非常不合理。另外这个领取采买银子的签字也很可疑,同一个人,签字的笔迹竟然不是一样的,难道年终,这样的账册也能够做平账面?      用过早膳,歇息了片刻,就见很多管事和管事妈妈都涌到了粹华厅,大家一见润璃,便不由愣了下,不知道三房这位嫡出的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苏大夫人向管事妈妈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润璃是代替苏三太太来粹华厅打理庶务的,好几个管事妈妈都面露喜色,润璃看着,也不出声,只是将那几个人的模样暗暗的记在心里,叫了绒黄过来,让她去向苏老太太坐镇在这里的管事妈妈询问下都是管什么方面的人。      绒黄应声过去,即刻便来回复,那几个里边,正有管着四时衣裳采买的周妈妈,润璃心里不禁有了计较。    ☆、大夫人故技重施   等着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说完话,众人把视线都投到了润璃身上,很好奇这位养在深闺的九小姐会说什么话。      润璃缓缓的扫了一眼粹华厅里一干管事及管事妈妈,然后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说:“我是猜来学着管事的,有很多事情原也不是特别懂,还望各位管事多教教我。”粹华厅里一群管事和管事妈妈听着这话,全部笑着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九小姐客气了。”      “既然大家都不吝赐教,那我也想请教一下管理四时衣裳采买的妈妈。”润璃望着底下的人道:“是哪一位?”      话音刚落,众人眼睛都带着点惊讶,也不知道这位娇滴滴的九小姐,第一天学着打理家务就想要请教什么?这时就见人群里一个容长脸儿的婆子站了出来:“我便是管理这四时衣裳采买的,姓周。”      “原来是周妈妈管着这衣裳采买。”润璃朝她点点头:“我且问你,苏府男仆一百二十六人,女仆一百六十四人,身材各异,个子高大就该穿大号一点的衣裳,个子矮小的便用不了那么多布料,为何你这上边都没有标记清楚?难道采买衣裳,连裁制的标准都没有?”      那周妈妈听着润璃这犀利的提问,一时发懵,偷眼看了看苏大夫人,也不敢胡乱答话。      “你这婆子,做了也有几年了,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摸清楚?”苏大夫人朝周妈妈暗暗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拿了账册儿,去下边好好查查?”      周妈妈应了一声,便走过来接账册,润璃却无视了她那双伸过来的手:“周妈妈,你这账面也非常可疑,按理来说冬季的棉衣比春季的衣裳更要费布料,为何你冬季的棉布采买不及春季一半?”      那周妈妈支支吾吾了一阵,方才红着脸儿说:“那是老奴节省着,没花这么多布料。”      “那好,我再问你,春装女仆用的烟雨青的布料儿,做一身外衣不过六尺布,一百六十四个人,做一身总计九百八十四尺布,做两身便是一千九百六十八尺,再添些,二百二十丈绰绰有余,为何却采买了三百六十丈?”      那周妈妈站在那里,看着润璃,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去。      “我也不想看你以前的账册,你先把今年的归拢了再说,多余的银两如数退回来,否则我回了老太太,你这个管事妈妈也不用再做了。”润璃说完这些话,才把账册交到周妈妈手里,笑着对厅里众人说:“我原本只是看着玩,也不怎么弄得懂这账面上的事情,还请各位管事们好好帮我才是。”      众人见这位九小姐目光毒辣,一眼便看到了账面后边的事情,谁还敢托大再说“指教”,只是赶紧点头说:“九小姐太谦虚了些,我们只得尽力配合着九小姐清查便是。”      润璃笑着谢过,又转过脸对苏大夫人说:“伯母,我这是第一天来跟着学管账,自己在一旁胡乱琢磨了些,不知道想得对还是不对,方才也只是稍微试了试而已,请伯母务必好好教我,原谅璃儿自作主张。”      苏大夫人心里的气实在不顺,可又没办法发出来,润璃这么一查,她就少赚了将近三百两银子,她们母女俩是专来折腾自己的吗?自己赚些银子容易吗?竟然想让她吐出来!苏大夫人瞅着润璃的笑脸,心里万分恼怒,可脸上不得不堆着笑说:“还是九侄女细心,否则还真会被那欺上瞒下的奴婢给骗了去!”      润璃也只是笑笑,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从粹华厅回到自己的主院,苏大夫人的怨气终于爆发了,猛的砸碎了一个茶盅:“许佩蓉,你倒好本事,生了个伶俐的女儿,把事情塞给她,自己到旁边养胎去了!你且等着,我总得叫你心里不痛快我方才畅快!”      苏大夫人坐着转了转眼珠子,想了半天,晚上才把自己贴身的云妈妈叫了过来,给了她一些银两,叫她偷偷去派人找牡丹苑的春兰出来。      “春兰?”云妈妈狐疑着说:“夫人,你找那春兰做甚,那是三夫人的贴身丫鬟,虽说三房和我们大房,素来水火不容的,可她一个小小丫鬟,又能做些什么?”      看着云妈妈那疑惑的表情,苏大夫人唇边浮现出一丝愉快的笑容:“云妈妈,你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吗?难道你不记得三夫人现儿已经怀孕三月有余了吗?”      听着苏大夫人这话,云妈妈这才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还是夫人脑子灵活,奴婢是老了,倒没想到这一步上边去!那春兰,素日里的穿着举止就能看得出来是个想尽法子拔尖钻高的,这倒是颗好棋子!”      “那你还不快去!”苏大夫人催促着她:“记得多托几个人转着喊她过来,可别叫人撞见了。”      有了银子好办事,春兰被人兜兜转转的喊了出来,悄悄的走到苏大夫人的院子里边。苏大夫人看了看春兰,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哟,好一个齐整俊俏的丫头!若不是穿着这衣裳,我都险些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      春兰听得苏大夫人这般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这么一个美貌人儿,怎么也没有被抬举呢?”苏大夫人向她招招手道:“你过来,我帮你看看手相,到底是什么命儿。”      春兰羞答答的走过去,伸出了右手,苏大夫人握着那白嫩的手看了一会便说:“春兰,你这手相看来竟是个有福气的,能做贵太太呢!”      惊喜的抬起头,春兰脸颊上的酒窝浅浅,笑着问苏大夫人道:“真的?大夫人莫不是在哄奴婢罢?”      苏大夫人装做惊讶的模样道:“你这丫头,我何苦来哄你!现儿你家夫人有了身子,正是个好机会,老爷身边少人,少不得要收用两个,我看你是个机灵聪明的,为何不去走姨娘那路子?”      一听到苏大夫人说到了这件事,春兰心里就觉得无限委屈,低着头小声回答:“太太防得紧,自己都不能侍奉老爷了,可还是夜夜霸着老爷,都不让老爷看见我。”      苏大夫人听到这话,便大笑起来:“防得紧又如何?总有疏漏的时候罢?别的事我不敢打包票,可这事儿我倒可以帮你。”      春兰抿嘴一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似乎有春波流动般,看得苏大夫人心里也是赞叹,这个丫鬟生得果然好颜色,老三竟然是瞎了的不成,如此美色在身边都看不到!若是换了自己家那个,不用说,早就扑上去了。      “我明日便叫大老爷下帖,叫你们家老爷来这边议事,然后整治一些好酒送进书房里边去。你预先到我们家书房里的隔间里休息着,等大老爷把你家老爷灌醉以后,你再出来服侍你家老爷,只管温言款语的伺候着,还怕不成事?”苏大夫人款款的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春兰一听,这才知道苏大夫人是诚心帮自己,赶紧跪了下来,朝苏大夫人磕了几个响头:“春兰谢谢大夫人如此提携。”      “谢什么,我也只是看不过眼去,这般聪明伶俐的丫头竟然就这般埋没了。若是成事了,以后你别忘记了我才行。”苏大夫人伸出手,笑眯眯的把她搀扶起来:“到时候别人喊你三姨娘的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媒人!”      春兰脸上红晕更深,手不停的拈着衣角:“无论如何还是得谢谢大夫人。”      “外边天色渐渐的暗了,也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你先回去罢,别让你家夫人起疑心。”苏大夫人挥了挥手打发了她。      春兰心里想着苏大夫人的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想着明日若是成事了,夏茉秋盏她们见着自己都该尊着喊一声三姨娘,想到这里,不由自主轻轻的笑了一声,脸上白里透红,唇边酒窝更深。      这一声笑还未落音,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你这丫头,在这里傻笑什么 ?”春兰抬头一看,便见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站在面前,正出神的盯着她看。春兰见他那目光带着点淫亵,感觉低头避到一边,匆匆往前走。      “大胆奴婢,你见了大老爷竟然不行礼,不答话?”那男子在身后怒喝一声,春兰猛的停下了步子——这就是苏府大老爷?仔细想了下,年夜饭上伺候夫人的时候远远看过了几个老爷一眼,仿佛是这个模样儿的。      她心里发慌,赶紧转过来向苏大老爷行礼:“奴婢春兰,是三夫人的贴身丫鬟,方才大夫人找我有些事情,一时走的匆忙了些,还望大老爷恕罪。”      苏大老爷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个水灵灵的丫头,心思就有些活络,但忌惮着是三房的丫鬟,不好下手,只能眼馋的看了看,伸出手扶住春兰,顺手在她手上掐了一下:“原来是三房的丫鬟,我就说在我院子里就没见着过这么水灵的丫头过呢。”      春兰被苏大老爷这一掐,一赞,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这苏大老爷年纪一大把了,竟然还来调戏她,喜的是连苏大老爷看了自己都动心,不怕自家老爷不喜欢。苏大老爷看着春兰脸上的神色,更是多了几分色心,但碍着现在太阳还未落山,这丫鬟又是三房那边的,心里琢磨着过几天向三弟讨要,不怕他不给。伸手在春兰脸上摸了一把道:“你也不怕你家夫人等得着急?还不快些回凌云园去。”      春兰听着苏大老爷这般说,总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朝苏大老爷行了个礼儿,就匆匆的离开了院子。苏大老爷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她窈窕的身姿,沉思着:“这个丫鬟老三收用过没有?若是已经被收用了,倒是不好开口讨了。”一想到自家的夫人真是不贤惠,院子里全是一屋子难看的丫鬟,略微齐头整脸的一个都不见,稍微整齐些的都在女儿院子里边,总不至于去问女儿要丫鬟罢!苏大老爷想着心里就憋气,甩了甩衣袖便走回了主院。      晚膳已经摆上了桌子,苏大夫人命丫鬟给苏大老爷斟酒,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苏大老爷看着自己夫人今天的举动不对,竟然要丫鬟给他斟酒,这莫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老爷真是料事如神!”苏大夫人巴结着坐近了些:“我想明日你把三弟请去书房小坐片刻。”   “请三弟去书房?又为何事?”苏大老爷突然想到了方才遇到的那个丫鬟,自称是三弟媳的贴身丫鬟,莫非和她有什么关系?      “哎呀,老爷,你就放心吧,这可是好事情!”苏大夫人眉飞色舞的把她的计划说了一通:“你看这老三媳妇,自己怀着身子不能伺候夫君了,还霸着不让丫鬟们近身,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呢?我就来做个好人,帮三弟撮合了,免得他这些日子没有人伺候,这也是帮三弟媳分忧嘛!”      苏大夫人笑得开心,却没注意到苏大老爷看着她,心里已经有些厌恶。她眼角的皱纹被她的笑容堆着挤到了一块儿,层层折折的,看上去显得很衰老——你自己都老成这样了,还不是照样霸着我不肯放松?苏大老爷心中腹诽。转念想到在院子门口碰到的美貌丫鬟,身子下边似乎着了一把火,热烘烘的烧了上来。      听着夫人这话,这丫鬟竟然是还没有收用过的,这样好的货色哪能留着给老三?夫人者般计划,是准备要生米煮成熟饭?要论煮饭,他可是高手!    ☆、施巧计引君入瓮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暮鸦归巢,新月微升。      牡丹苑的前院载着几棵香樟树,香樟树冠极大,如一把伞一般笼住了半个前院,树叶散发的芳香在这晚春的夜里格外清爽。树下,有一个身影在不停的走动,春兰已经在香樟树下转了好几圈,心情一直不能平静。      苏大夫人方才对她说的话,让她无比兴奋起来。明日,多么值得期待的一天!到明日这个时候,她就该是苏家三房的三姨娘了罢?听着苏大夫人的话里边的意思,明日她肯定会喊太太亲眼来看到自己和老爷睡在一张床上,所以自己这个三姨娘,可是铁板上钉钉子,怎么也跑不掉了。      “春兰,你在树下转什么呢?还不快些进来!”夏茉走了出来,看见春兰站在香樟树下乱走,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开口喊她:“外边现在开始有蚊虫了,你也不怕被咬着叮着的,仔细了这身皮儿,起了红疙瘩怪难看的!”      春兰听夏茉这么一说,赶紧走进了内室,捋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没看见疙瘩,这才放心下来,站在屋子一角,听着屋子里边的闲聊。      苏三太太正半躺在床上,黛青端着一碗药在吹凉:“太太,姑娘说了你肚子里这个可不安分,你可得好好儿养好身子,别想太多事情。”黛青温柔的把药送到苏三太太嘴边:“咱们家姑娘可真厉害呢,听说今儿随便一看,便发现了那个采买四时衣裳的管事妈妈账面上有问题,都当众训斥了她呢。”      苏三太太喝了几口药,拿着帕子擦了擦嘴道:“她偏生去得罪她大伯母!我早就发现账面不对,可是不该我管的事情我可不会去管。毕竟这府里都是她大伯母用着的旧人,她何苦去得罪人!”说完扶着黛青的手站了起来,眼睛望了望站在一角的春兰道:“刚刚害喜,吐脏了一件衣裳,放在左边厢房外面,你现在去洗了罢。”      春兰应了一声,垂着手儿走了出去,苏三太太看着她的背影,蹙紧了眉头:“我看春兰这丫头,心一天比一天大了,改明儿我得给她去配个小子,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黛青在旁边笑着答道:“太太何必操这么多心,姑娘不是叫您别多想,好生将养身子便是了?可您就是不听,每天想这么多事儿,神思厌倦的……”刚刚说到这里,就听着外边春兰娇滴滴的声音:“老爷回来了?”那声音清脆脆的,句尾还略微带着一点上扬,有着一种邀约的味道,让人听着便觉得含有深意。      只见门帘撩起,苏三老爷大步走了进来,却是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不快之事。黛青夏茉见了,很识时务的退了下去,内室里就剩了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两个人。      “老爷,怎么了?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苏三太太走了过去,温柔的看着苏三老爷的脸,这半年来,他似乎比在杭州府添了太多负担,回到家里一般都是一张表情凝重的脸,需要她和他说笑很久才会缓过神来。其实做京官还不如做外放,天高皇帝远,关起城门便是土皇帝,呼风唤雨,比这京官要神气得多。      只是男人都是一心往上爬的,没有谁会嫌自己的官大。苏三太太伸出手,怜悯的摸了摸苏三老爷的眉头:“别皱眉,这样就不是佩蓉那个潇洒的夫君了。”      苏三老爷长叹了一口气,握住了苏三太太的手道:“佩蓉,高总督写信给父亲,求娶我们家璃儿。”      “什么?”苏三太太顿时慌了神,贴着苏三老爷坐了下来:“那个两江总督还未死心?我听李同知太太说的他那儿子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徐国公府五房的小姐,还抬了李同知家三姑娘去做小妾,他怎么又写信给苏府来提亲?”说到这里,苏三太太就觉自己呼吸不顺畅,胸前似乎都要气炸了一般,脸色发白,抚着胸口喘了老半天。      苏三老爷见着也慌了神,赶紧帮苏三太太摸着胸口,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偏偏儿要听!你也别着急,我已经回绝了,虽然父亲大人说高家是江南的土皇帝,不能不笼络着,但我也不能拿璃儿的亲事去笼络他!我明日和母亲去说说,想必母亲自然有法子让父亲回心转意。”      桌子上的灯在微微闪动,“扑”的一声,毕毕剥剥的爆开,映着苏三太太的泪珠子格外的晶莹,苏三老爷见着便慌神了,抓住苏三太太的手:“佩蓉,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苏三太太艰难的点点头道:“老爷,你别管我,现儿就去找母亲说这件事儿,有些事情可是夜长梦多,我就璃儿这一个宝贝女儿,可不能让她跳了高府的火坑!”      苏三老爷见着苏三太太泪水涟涟,赶紧叫了夏茉和黛青进来伺候着,自己赶紧加快步子往庆瑞堂那边而去。      苏老太太正在和瑞云闲聊,邱妈妈进来禀告说三老爷来了。      听说儿子这么晚还过庆瑞堂来,苏老太太不由一愣:“他有什么事情?”      当苏三老爷就把高府来求娶,苏三太太却不愿意璃儿远嫁江南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苏老太太沉吟了一会道:“这事情你父亲还没有和我说,你放心罢,若是你们不愿意,我自然不会把璃儿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只是这高府是否还有别的古怪?应该不只是远嫁的原因罢?”      苏三老爷看着母亲目光锐利,也不敢隐瞒,吞吞吐吐的把高瑞已经有了一个平妻和一个贵妾的事情说了一下,苏老太太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块:“这种人家,谁家的女儿会嫁他?都还没有娶正妻,就平妻贵妾了,说出去都不怕磕碜了牙齿!别说是我的璃丫头,就是珏丫头玥丫头这些庶出的,我都不愿意!”      “可是父亲大人的意思……”苏三老爷很为难的看着苏老太太:“父亲大人的意思,我们苏府和高家结门亲也不是坏事,我想父亲许是看中了高家在江南的势力。现儿朝堂里边形势不明朗,父亲这个太傅做得也是极为难,我见皇上的意思,隐隐还有让父亲致仕之意,父亲也是在为苏府着想,所以儿子也非常为难。”      听着苏三老爷如此说,苏老太太也长叹了一口气:“你父亲难做,我也知道。可我也不会让璃丫头去配这样的人家,你叫你媳妇别着急,我自然会想出办法来的。今晚你父亲回庆瑞堂我自然会和他好好商量着这事情。”      听到母亲做了保证,苏三老爷总算放下心来,从记事开始,父亲就对母亲言听计从,所以他也不再担忧,喜孜孜的跨出庆瑞堂,回凌云园向苏三太太报喜信去了。      苏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样把这个难题给化解了,可想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最终,她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苏老太太喊了三个媳妇陪自己用早膳。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向润璃交代了要注意的地方,就匆匆赶到了庆瑞堂,一进去便见苏老太太神采飞扬的坐在那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哟,老太太有什么喜事?”苏大夫人不禁有些疑惑,多长时间苏老太太没有主动喊过自己来用早膳了?现儿看她这样子,分明是有大喜事,难道皇上要封苏家爵位了?似乎暂时还没这个可能,没听自家老爷说过,可这一脸喜气又是为何?      “喜事倒确实是喜事,但我得等老三媳妇来了才能说,这喜事咱们得好好讨论下才成。”苏老太太实在会卖关子,说得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心里痒痒的,又不让她们知道,着实让她们着急。      这边两人望眼欲穿,也不知道看了大门多少回,苏三太太这才扶着夏茉和黛青的手慢慢走进了庆瑞堂,苏老太太笑着叫瑞云帮苏三太太看座,添碗筷。      “老三媳妇来了,老太太总算可以把喜事说给我们听了罢?别一个人藏着掖着的,害得我们在旁边心急!”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都笑着催苏老太太快说话。      苏三太太心里一愣:喜事?今日苏府有什么喜事?一想到昨晚苏三老爷带回的那条消息,她现在都还在心惊肉跳,却听到说有喜事,也关注起来。      苏老太太看了看三个媳妇,特别朝苏三太太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两江总督写信给我们苏府,到我们府里聘一位姑娘回去做他嫡子的正妻,老爷叫我来问问你们的意见,看究竟选谁去和高府结亲。”      苏大夫人听了这话儿,激动得心里砰砰直跳,苏润玧自从被梁伯韬拒婚以后便成了京城贵女圈里的笑话,自己也暗地里试探了好几家门当户对,可竟然没有一家人透出口风儿想来求娶苏润玧的,总不至于让自己的玧儿嫁去那些小门小户罢?今儿得了这个信,可真是大喜事!两江总督是正二品的官,家世相当,而且在江南他就是名符其实的土皇帝,自己的玧儿嫁过去可是掉进了福窝里,吃穿享受不尽啊!      回想到方才苏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老三媳妇,她就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好事情都想着三房?三房的苏润璃才十三岁,自己的玧儿都十五,眨眼就是十六了!想到这里,苏大夫人就笑着开口了:“老太太,两江总督乃是正二品的官儿,他嫡子娶妻,总不至于要嫁苏府的庶女过去罢?”      苏老太太心里暗自高兴,这大儿媳真上路,自己稍微引导一下,她就跟着自己走了,抢着先排除掉二房的可能性,剩下就只有三房和她竞争了,但是自己也不能太快就松口,免得引起她的怀疑来——但是,怀疑又如何,自己说的一点都没错,两江总督是给嫡子求娶正妻,只是自己没有说那嫡子还有平妻和贵妾而已。      看着苏老太太不说话,苏大夫人有些着急:“母亲,若是我们选个庶女去和高府结亲,人家会如何看待我们苏府?”      苏老太太沉吟着说:“那倒也是。那就从玧丫头、璃丫头和珏丫头里边选一个罢。”      苏三太太听着这些话,心里马上就知道了苏老太太打的什么算盘,不禁暗暗赞叹了一声老太太好手段,几句话就说得苏大夫人自己钻了她的圈套,急急忙忙的自己双手把苏润玧给送去江南高家做儿媳。这苏府的小姐里边,无论是谁嫁去去江南她都不会关心,只要不是她的璃儿便成,苏三太太露出一丝微笑,既然苏老太太在唱戏,自己也该帮衬她唱上几句,这出戏方能更精彩些。      “母亲,我们家璃儿是江南长大的,也习惯了那边生活,”苏三太太眼睛里透出点向往:“我倒是觉得若是璃儿……”这句话还未说完,苏大夫人就已经急急忙忙打断了她的话:“老三媳妇,你们家璃儿虽说是江南长大,可这结亲,难道还指定了一定要在江南长大的不成?我们家玧儿是三个姑娘里边年纪最大的,现儿珉丫头都要嫁了,她的亲事还没着落,已经被姐妹们笑话了。若是这次又选了璃儿,那别人会如何看玧儿?难道璃儿是苏府的孙女儿,我们家玧儿难道就不是苏府的孙女儿吗?老太太何必这般偏心!”说到伤心处,苏大夫人竟然拿着帕子呜呜咽咽起来:“我知道我们家老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必然没有老三那么亲近,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贴着心给老太太捂了这么久,老太太也该疼惜下罢!再说这亲疏远近虽有,可事情也该按着道理来不是?”      苏老太太一脸为难的看着苏三太太道:“老三媳妇,我听着老大媳妇这话也对,璃丫头还小,等她满十四岁再慢慢帮她去访合适的也不迟,你也该体谅下老大媳妇的这一片慈母之心罢?”      听了这些话,苏大夫人似乎是大夏天吃了一碗冰糖杨梅般,舒畅得不行,听到苏老太太能说这么讲理的话,这些年里可是头一遭!苏大夫人一包眼泪的望着苏三太太:“三弟妹,你们家璃儿还小,你就体谅下我们家玧儿现在这处境,让让她姐姐罢!”苏三夫人见苏大夫人说得真切,也为难的说:“罢了罢了,原本也是玧丫头年纪最大,该轮着她的。母亲,明年你可得帮着璃儿好好物色着,媳妇现在倦了,先回牡丹苑歇息了。”      苏老太太点点头道:“这个不用你说,到明年我自然省得,你赶紧回去歇着罢!”      苏三太太站起身来,扶着黛青和夏茉的手,没精打采的去了,苏大夫人看着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充满了一种胜利者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了 每次写苏老太太,觉得她真是可爱,在第一卷第一章里边就埋了引线,到第二卷总算出来了。看着菇凉们的留言,问为什么有堂兄和外客来,男女可以同桌吃饭什么的,其实苏三老爷也多多少少受了苏老太太影响吧。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很喜欢苏老太太这个人物塑造的,希望菇凉们也会喜欢! 今日三更完毕,爬走呼呼去了…… ☆、一枝红杏出墙来   晚春时分正是蔷薇盛开的时候,庆瑞堂院子边缘爬满了粉色的蔷薇,柔风吹拂,那甜甜的香味就直扑扑的钻进了鼻孔,似乎有些甜得发腻,闻久了倒有些不甚舒服,就如现在苏老太太看着苏大夫人笑得一脸甜蜜的,看久了也会觉得心里犯腻。      苏大夫人终于了却了压在心头的一桩大事,有说不出的痛快。玧儿自从被那梁伯韬拒婚,又被明珠郡主宣扬出去以后,就很多天都闷闷不乐,素常她活泼好动,又喜和姐妹们斗气生事,可最近早上在庆瑞堂请安以后就回了自己院子,连头都不露出来一下。看着玧儿这模样,苏大夫人心里也着急,可心病还需心药医,得尽快给她早到婆家,方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却没想今儿喜从天降,难怪起床时就听喜鹊在枝头叫个不停,原来是应在这件事情上边!苏大夫人眉开眼笑的向苏老太太告辞,扶着丫鬟的手去了栖霞院。      栖霞院里静悄悄的,院墙上满满垂下来的是一墙紫藤萝,一整面墙全是如瀑布般炫目的紫色,生命的气息在花朵之间流动着,仿佛把栖霞院的热闹全占满了。屋子门口坐着一个小丫鬟,看见大夫人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小姐呢?”苏大夫人皱了皱眉头,这种宁静让她感觉到不舒服,素常来玧儿院子里,她不是在训斥丫鬟就是在哭闹,今日进来觉得这般宁静,竟感觉到有些不适应。      “小姐……”丫鬟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出个名堂来,这让苏大夫人有些感觉不妙,三步两步跨进女儿的内室,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四个贴身大丫鬟一个也没见着。苏大夫人怒气冲冲的在栖霞院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整个栖霞院静得吓人。      “小姐到底去了哪里?”苏大夫人恶狠狠的看着那个小丫鬟道:“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定把你的皮给扒了!”      那小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说:“小姐这些天神神秘秘的,我是小丫鬟,也近不了身子,只知道她派秦妈妈出去了好几次,今日却从庆瑞堂请安回来说是要去翰林院找四少爷,换了男装出去了。”      听到小丫鬟的话,苏大夫人面色发白,身子摇晃了两下,最终颓然的倒在椅子里边,手紧紧的捏住了桌子上那个茶壶的柄,恨不能加大力气把它捏碎坐。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她猛然转头对着身边云妈妈说:“暗地里多派些人手去把小姐找回来,千万记得要悄悄的,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      云妈妈应着出去以后,苏大夫人心里慌乱不已,玧儿去翰林院做什么?找璋儿?平素有什么事情难道不会在家里说?一定要去翰林院?这肯定有鬼!苏大夫人越想越心虚,一颗心似乎已经悬在了空中,落不到实处,额头上竟然有汗珠子一颗颗渗了出来。      “夫人,您去歇着罢,若是小姐找回来了,我再去主院喊您。”小丫鬟看着苏大夫人那疲惫的模样,怯生生的挪了过来,递过一块手帕子。      “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苏大夫人接了过来,在额头上边擦了擦,看着面前这个小丫鬟,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瓜子脸儿,肤色粉嫩,看着倒也清秀喜人。      “回夫人话,奴婢叫小喜。”那小丫鬟看着苏大夫人,不知道她问自己名字做什么。      “小喜?这倒是个好名字。”苏大夫人朝她招招手:“若是我把你点了去做小姐的陪嫁丫鬟,你可愿意?”      小喜的眼睛滚动了两下,心里一丝窃喜,不是说陪嫁丫鬟的年纪一般都要比小姐大些吗?因为很多陪嫁丫鬟是会被挑做通房,用来固宠的,所以都会选些年纪大,看上去不会比小姐美貌的,可现在这好事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了?“回夫人话,小喜是苏府的奴婢,该做什么事儿全凭夫人差遣。”      苏大夫人看着小喜,点了点头,这个丫鬟倒是个机灵的,一点就透。玧儿这个样子,不给她多带点得力的助手去江南,恐怕还不好在那院子立足呢!闭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她开始筹划起玧儿该带多少人过去。      不过多时,院子外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苏大夫人猛的睁开眼睛,就见一身男装的苏润玧正脸色灰败的站在自己面前。      “你,这副模样到底是去了哪里!”苏大夫人看着苏润玧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润玧如一只斗败的公鸡般 ,垂了头站在苏大夫人面前,也不说话,就是那么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      “你来给我说说,小姐今日到底是去做了什么!”苏大夫人指了指春花,叫她站出来回话。   看着苏大夫人恶狠狠的眼睛,春花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苏润玧因着被梁伯韬拒婚心情郁闷,又听着仆人们暗地里议论说京城里的勋贵们都不愿意聘她为妻,更是觉得生活晦涩,前几日去了庙里上香求姻缘,却遇到了一位年轻书生,长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他自称是这次科考的进士,现儿正在修习庶吉士,等朝考以后便可入翰林或者放外任。      那书生舌如巧簧,恭维话儿说得流利不过,不停的赞美着苏润玧,弄得她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两人相见恨晚,约了今日去翰林院那边酒楼小聚,苏润玧本是极度沮丧中,突然来了一个如此热情之人,早把规矩礼仪抛之脑后,只觉得那人便是自己合适的夫婿人选,见那书生穿着有些寒酸,今日特地带了积蓄过去送给他用。      苏大夫人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般,伸手噼噼啪啪几个耳刮子打得春花的嘴巴都肿了起来:“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生了这张嘴巴何用?难道不会劝着小姐些?”转身交代了一句云妈妈,把跟出去的四个贴身丫鬟都捆了,送到后院关了起来,然后唤了苏润玧进了内室,叫小喜把着门风,谁也不许放进来。      进了内室,还未站稳脚跟,苏大夫人就老大一个耳刮子,打得苏润玧晕头转向,她捂着脸,也不   求饶,只是倔强的看着苏大夫人。      看着女儿这眼神,苏大夫人突然又心软了,抱住苏润玧哭出了声音:“玧儿,你怎么就这般糊涂!难道你就不想想日后该怎么过?”      苏润玧冷冷的说:“母亲,反正我现儿也找不到好人家了,这位李公子是进士,正在修庶吉士,若是他过了朝考便可升为翰林,若是没过,也可以放外任,难道这人还配不上女儿吗?”      苏大夫人拿着手帕子拭了拭眼泪道:“玧儿,你好糊涂,他说什么,你就全信了?你把他名字告诉我,我叫你哥哥去查下便可得知他是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你跟娘说实话,你和那李公子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罢?”      听着苏大夫人这么一问,苏润玧的脸色绯红,低下头去:“我们……也未做什么别的事情,只是他……”说着,一脸娇羞,不再开口。      “你们做了什么?他抱了你?亲了你?”苏大夫人就觉得血直往头顶上冲:“总没有宽衣解带罢?”      苏润玧睁大了眼睛望着苏大夫人道:“母亲,女儿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情来?虽说李郎拉过玧儿的手,也抱过玧儿,但他是正人君子,绝没有做那种下流事儿。”      苏大夫人这才送了一口气,冷冷的哼了一句:“什么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就该遣媒人来苏府提亲,而不是躲到酒楼里和你私会!以后你也别再想他了,母亲已经给你订好了一门中意的亲事,你就专心在家备嫁罢!”      “母亲,你怎么能不问玧儿的意思就定亲了!”苏润玧慌乱的抓住了苏大夫人的手道:“我和李郎已有约定,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你难道是想要我做个毁约之人吗?”      又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苏润玧脸上,苏大夫人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喘着气说:“玧儿,你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若那李公子所言属实,他真是今年新科进士倒也罢了,若是那设局儿叫人钻的,我的私房银子全送了都不够堵他的嘴!”伸出手用力戳了戳苏润玧的额头:“当时你说你只嫁梁国公世子,谁都不嫁,可现在才多长时间,你就和这个半路上钻出来的李公子私定终身?你还有点女儿家应有的庄重吗?”      看着苏润玧扁着嘴站在那里,苏大夫人抛出了一句话:“你在家安心待嫁,母亲不会胡乱帮你挑人的,你的夫君家里是当朝二品,江南独当一面的人物,嫁过去便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惦记着那李公子做甚!”      苏润玧似惊似喜的望着苏大夫人:“母亲,你说的可是真话?”      “母亲还能骗你吗?老太太偏心着呢,一心想把这们好亲事落在三房苏润璃身上,还是我说尽了好话才把这事儿扭过来的,今后你就在家绣点嫁妆,母亲到珍珑坊请个娘子来教你女红针黹,别的不说,少不得要学会给自己的夫君做鞋儿袜儿的。”      “女儿知道了。”苏润玧应了一句,每天又皱到了一块:“母亲,我心里不忿,虽说这次亲事没落到那苏润璃身上,将来韬哥哥会不会来苏府向她求亲呢?”      苏大夫人看着女儿那样子,心里一酸,其实玧儿心里还是没有忘记那梁伯韬,自己要出嫁了都还在想着梁国公的世子爷!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苏润玧的头发道:“梁国公世子今年十七了,定会在这一年里议亲,那苏润璃才十三岁呢,你担心什么!”      缓了缓气儿,苏大夫人又想到昨日那苏润璃竟然不留半分面子,竟然在粹华厅当着那么多人就把周妈妈捉了出来,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她倒好,一棍子打下去,毫不手软,自己是该好好教训她才行。但是事情不能着急,须得慢慢行进着,今儿下午给她母亲送个惊喜,看看她知不知趣,若是知趣倒也罢了,不知趣就休怪自己下手无情了。      回过神来便见苏润玧挨在她身边,心里又记挂起女儿来,“你就好好的担心自己罢!你的这些贴身丫鬟都是不得力的,我会另外给你挑些人,陪着你去江南,好帮衬着你一些。你自己这性格儿也得改一改,凡是不能硬碰硬,需放得柔软些!”      苏润玧一脸欢喜,点了点头,苏大夫人看着她那样子便知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耳去,但是素年来都是这般娇纵惯了,一时要她去改,谈何容易?现在也只能懊悔自己对她太放纵了,可认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说点搞笑的,关于可爱的BB和小白的偶 几年前看了条新闻说师生恋什么的(女大男十三岁),就觉得好神奇,基友鼓励偶去编个类似的小说,她帮我挑了JJ,叫偶来写连载,于是就开始写第一篇小说《杨柳依依》,才写几章,就收到了BB的站短,看我是否有意签约,顿时受宠若惊,屁颠屁颠的签了(BB估计现在都觉得自己当时怎么这么木眼光!) 签约之后不知道有后宫,不知道要申榜,很羡慕那些被BB推荐的文章,自己埋头默默的写,心里想着,总有一天BB会看到偶滴努力,然而,一直到写完,BB也没有再搭理偶,只有基友们贡献了10多个收藏,另外几个是神奇的野生收藏,但是自己还是很开心,毕竟终于写完了(今年回JJ来写才发现,可爱的BB把我这书推到无线上边,还赚了6200,好满足……) 然后被宿舍同学拉去玩了一年网游,听到了里边不少故事,然后又开坑写了个网游的……当时好懒,开了坑才码几章就弃坑了,心里想反正只有好基友看,无所谓(其实自己 Word上都码好了,连搬都懒得搬——反正没有人看),今年回来写这篇,才一次性把那小说搬完,~~~~(>_<)~~~~ 似乎写太长了,下边一章作者有话说里继续唠叨 ☆、两相欢一拍即合   松柏园的书斋那边栽种着一长溜的松柏,在这晚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射着,有一种勃发的生机。春兰被苏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招呼着,悄悄儿的从书斋的小门进来,经过了这夹道的松柏,到了一个小隔间。      “你在这里耐心的等着,别走开了。”那个丫鬟叮嘱着她,眼里有羡艳的神色:“唉,各人命不同,明天我就该喊你春兰姨娘了。”      春兰望着那丫鬟甜甜一笑:“姐姐这样不更好?”顺手塞了一个小小的银毫子到她手心里,那丫鬟紧紧的捏住,朝她点点头:“我走了,你在这里等着罢,春兰姨娘。”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屋子里边就剩下了春兰一个人。      春兰环视了这间屋子,看起来苏大夫人已经喊人收拾了一番,虽然房间不大,但是非常整洁,最显眼的是靠墙放着一张床,床上的铺盖看上去就是新换上的。      摸了摸那柔软的被褥,应该是刚收进来的,因为这被褥上仿佛还有些温热,有种一种松柏的香味儿,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刚刚从那松柏道上走过来,似乎也带着那种香味,春兰愉快的笑了。   她今年十六了,在苏家做了十年整了。      六岁被卖进苏府,她的命很不好,派给了庶出的四姑娘苏润珏,这位主子长得美貌却很暴躁,跟着姨娘在杏花天里窝着,养成了一副不讨喜的性子,分明是庶女,偏偏心比天高,痴心妄想着要压过三姑娘一头,可每次总是被太太暗地里给收拾了。她看着情况不妙,投靠了太太,毕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苏府当家的还是太太,二姨娘再受宠也越不过她去,更何况太太本身也生得好,又有教养,不由得老爷不敬着爱着。      投靠太太的主要原因不是想贪图几两银子的赏钱,她最主要的计划就是想让太太记住自己,在二少爷成年的时候指了去做屋里人,她比二少爷大三岁,年纪上是刚刚好的,二少爷十四的时候,她十七,豆蔻年华,含苞欲放,她会极力奉承他,就像大姨娘当年那般,从屋里人变成通房,生了儿女以后就可以扶做姨娘了。      偏巧四姑娘生得美貌可头脑简单,偏偏送了个把柄给自己去太太那边揭发,四姑娘是被禁足了,可自己还是没捞到好处——原本看着二少爷那边只有两个丫鬟鸢尾和玉萱,没想着太太的几个贴身丫鬟刚刚好都配了人,自己就被拉去填了那个空儿。      跟着太太大半年,没见着几次二少爷,这个念头也慢慢的歇停了,只是那一心向上的念头却从来不曾打消过。大姨娘和二姨娘被老太太一手清理了,她心里暗自欢喜,想着自己的机会终于到了,每个月的小日子总有那么几天,太太总得帮老爷安排下人罢?谁知太太自从到了京城,竟越发的小气了,似乎受了那位老太太的影响,一个人霸着老爷不肯放手,就算是小日子来了,也照样没脸没皮的和老爷同宿在一张床上,看得她眼睛直冒火,可又不能跑去和太太说道。      既然太太不开窍,她只能从老爷那边下手了,她自认为自己生得还不错,稍微打扮下就更是美貌如花,不信老爷不会喜欢——和人老珠黄的太太比,难道自己不是那蓓蕾初绽吗?怎么样也比那过了季的黄花菜要美罢?可老爷也不知道怎么的,偏生就不往她这边看,害得她都白白的梳妆打扮,浪费了不少胭脂水粉。      幸亏有好心的苏大夫人帮着自己,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她也知道苏大夫人帮她是有原因的,是想拿了她去气太太,可是不管苏大夫人的想法是什么,只要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就行,她可不想只做个低三下四的奴婢,她也想要过那种有人服侍着的生活。   春   兰坐在窗户边上,看着那窗户上斑驳的树影,微微的笑了,今日便是她转运的日子,将是她这一辈子的转折,从今日起,她便不是那个卑贱的奴婢春兰,她会是倍受受宠爱的春兰姨娘了。      苏三老爷接到苏大老爷的口信觉得很奇怪,素常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去外院书房商议,老太爷最后拍板定音,为何今日却要他去松柏园的书斋议事?但是也没多想,向苏三太太交代了一句,便跟着那长随便去了松柏园的书斋。      一进书斋,苏大老爷就极其热情的把他拉到书桌面前,胡乱说了些时局,书童送上了美酒小菜,两人一边说一边喝酒,倒也愉快。      喝得有几分醉意,苏大老爷开口道:“三弟,我今日请你过来,原是有事相求的。”      苏三老爷看着兄长脸上因为喝酒的缘故有些潮红,心里想着,不知道他是有什么事儿非得拉着自己喝酒才能提出来:“大哥,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定然会帮忙。”      “呃……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苏大老爷摆摆手道:“你看我,家里有只母老虎,五个姨娘现在只剩两个了,这两个年纪都大了些,看着都没有兴致……”      在书斋里边竟然谈到了房中之事,苏三老爷不禁有些尴尬,连声说:“大哥,你醉了。”      “我可没醉,我这是在诉苦哇。三弟,你是不知道大哥的苦处了,你看你,娇妻美……”苏大老爷顿了顿……似乎三弟两个姨娘都已经被老太太收拾了?美妾是不能说了。“你家夫人生得美貌,你当然不会苦了。你看看我,你大嫂那样子,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身边是两个老姨娘,主院里边一个齐头整脸的丫头都没有,跟防贼似的!”苏大老爷越说越兴奋,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      苏三老爷尴尬的看了看周围,幸亏这里没人,否则叫人听了去实在不像话,一个堂堂二品官儿,在书斋里和自己抱怨没有可以下手的丫头,真是个笑话,他摆了摆手道:“大哥,莫谈这些,我们说说别的。”      “不行,今儿我喊你来,就是要问你讨个人的!”苏大老爷兴奋的凑近了些,低声问苏三老爷:“你夫人那个贴身丫鬟,叫春兰的,你收用过没有?”      苏三老爷的脸“唰”的红了,摇着头道:“我怎么会对夫人的贴身丫鬟去下手,大哥,你真是糊涂了。”      “如此,那大哥向你讨要她,你可愿意?”苏大老爷听着这话,心里想着春兰那娇俏的模样,身子就有了反应,恨不得现在就冲去隔壁,三下两下把春兰bo光了,搂在怀里好好的乐上一乐。      “这和我没关系,若是那丫头自己愿意,大哥可以直接去问我夫人讨要便是了。”苏三老爷尴尬的站起身来:“大哥若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先去外院找下父亲大人,就暂时失陪。”      苏大老爷已经得了允许,浑身都是劲儿,乐呵呵的说:“那你去,大哥就不留你了,只是这个丫鬟的事情,你可要记得你自己已经答应了。”      苏三老爷匆匆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看了看满脸潮红的苏大老爷,叹了一口气,抄小道往外院去了。      书斋里只剩下了苏大老爷一个人,他满心欢喜的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哼着小曲,打着趔趄便往隔间那边冲,一把推开门,便见春兰半靠在床上,端的是杏眼桃腮,貌美如花。反手把门插上,他涎着笑粘了过去:“春兰小乖乖,大爷来了。”      春兰本是在在窗户边枯坐,过了一会觉得甚是无聊,于是站起来斜靠在床上打盹,突然听到推门声,知道是老爷进来了,一颗心似乎跳到了嗓子眼,分分秒秒要蹦出来一般,脸上更是一片娇艳的红霞。她半眯着眼睛,就见那个人反插了门,大步走了过来,一身的酒味儿直冲她的鼻子,心里羞怯,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苏大老爷一开口,春兰就傻了,这不是自家老爷!睁开眼睛一看,却见面前出现了一张大圆脸,满是褶皱,几绺胡子稀稀拉拉,那不是昨日在这松柏园门口遇到的那位大爷吗?就见他那张脸堪堪凑了过来,一脸猥琐的笑:“小乖乖,昨日爷见了你就日思夜想的,今日可得好好的和你玩玩。”      春兰惊骇得几乎要昏过去,她用手推挡着:“大爷,不是说好是我家老爷过这房间的吗?您走错房间了罢?”      “我怎么会走错房间呢?”苏大老爷一面笑着一面把手搭在床头:“我方才请了你们家老爷来喝酒,已经向他讨要了你,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不用回凌云园去了。”      听着这话,春兰简直像被雷打到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我们家老爷把我送给大爷您了?我不用回凌云园去了?”      苏大老爷见着春兰这模样就有些生气了:“怎么?你不愿意?嫌老爷没有三爷年轻?”      春兰素来是个乖巧的,见事情已无可挽回,再怎么样,苏大老爷也不会放过她,不如就曲意奉承了罢,做大房的姨娘和做三房的姨娘有什么区别吗?苏大老爷看起来便是个好色的,只要自己使出招数来伺候好了他,还不愁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想到这儿,春兰便堆出一副笑容道:“我哪敢嫌弃老爷?老爷正当盛年,又是苏府大房,是将来要掌握苏氏一脉的,春兰爱慕还来不及呢,只是在惊讶罢了。”      这几句话说得苏大老爷全身都发痒了,一双手摸上了春兰的脸蛋:“不错,人生得美,嘴儿也巧,这话听着舒服!”说罢一张嘴就贴了过来,春兰强忍着不舒服,也只能随苏大老爷在自己身上快活,闭了闭眼睛,想到自家老爷那白净的面皮儿,笑起来温和的表情,眼泪就流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苏大老爷在春兰身上纵横驰骋了一番,着实舒畅,从上边下来,捧着春兰的脸蛋儿看了又看,实在是爱不释手,突然见着春兰眼睛里流出了泪水,不禁连声问她:“怎么流眼泪了,小乖乖?”      春兰睁开眼睛,眼里又是一汪泪水,看得苏大老爷心疼不已,就听她细声细气的说:“春兰听说大夫人很是厉害,大房里边稍微美貌一点的姨娘死了不少、虽然得大爷宠幸,可却不知春兰有没有这个福分,能跟着大爷一直相守到老。”      说罢翻了个身,呜呜咽咽起来,眼泪珠子一嘟噜一嘟噜的,白嫩的肩膀也不断的在耸动,看得苏大老爷又是惊又是爱:“乖乖,你放心罢,那个老妒妇,我少不得去收拾了她!以前是她娘家硬朗,我看在她娘家的面子上也得让着三分。现儿她老爹前年死了,几个兄弟也不是很争气,谁还会帮她撑腰管到我后院里的事情来?你别怕,有爷在,保准你没事儿!”用手捻了捻春兰小巧的耳垂:“真是个可人儿,我那三弟怎么就这么迂腐,这么和妙人儿在面前都没收用!”说罢又翻身覆上了春兰的身子,看着春兰汪汪的泪水,更是助兴了般,和她颠鸾倒凤,渐渐的越发有了兴致,根本没管外边有何动静。      窗户下边有两个丫鬟蹲在那里听壁角,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响动,有男子低声的调笑,有女子微微的娇喘和推拒,两人脸上都是一片绯红:“走,报与夫人去,便说两人已经入港,可以去凌云园喊三夫人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接着上一章闲话…… 后来忙着写毕业论文,工作,根本就没时间写小说了。 今年,基友买了不少实体书,大部分都是穿越类的,看了以后她对偶说:“你怎么不继续写了,去写篇穿越的,我来看。”然后就这样开坑了。 最开始还是一个人埋头写着,心里羡慕着那些出现在首页上的小说(当时还不知道怎么看分频,o(╯□╰)o……),心里想,什么时候BB才能注意到偶呐。 写到9W字的时候,鼓起勇气,Q了下从来木交谈过的BB的QQ号:BB,能不能帮偶推荐一下? BB:推荐什么? 偶:现在偶正在写一篇小说,9W字了,想让BB推荐下。 BB:去后宫申榜! 偶:什么是后宫? BB(甩了个链接过来):#%…&*进去,找到现言组,跟榜! 偶兴高采烈的点了那个链接,对不起,您没有权限进入!只能小心翼翼再敲BB:进不去。 BB:你是新签约的作者? 偶:不是,签约几年了。 BB:……我帮你通过下,输入你的笔名密码就可以进去。 好不容易进去了,擦汗一把。然后看那个跟榜名单,都市青春,幻想现言……偶滴小说跟哪个榜单好呢?只能再去问BB:偶的小说是穿越到古代的,好像哪个榜单都不合适吖! BB(偶严重怀疑当时她要崩溃了):……乃去那个转组贴跟下,我帮乃转组! 好吧,下章继续唠叨 ☆、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大夫人得了密报,心中也是欢喜,没有不偷腥的猫,男人见着送上门来的货还不会心动吗?于是派了云妈妈去了凌云园给苏三太太通话儿。      “你家夫人请我过去一起用晚膳?”苏三太太疑惑的看着云妈妈,回京城半年了,大嫂从未主动请自己去过松柏园用膳,今日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回三夫人的话,今日我家老爷请三爷去书斋议事,说得起兴儿便留三爷在松柏园用膳,没想着三爷和三夫人如此恩爱,定说要回凌云园陪三夫人。我们家夫人便命我来请三夫人一起去松柏园吃饭,原本就预备着要请三老爷三夫人一起吃个全席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请了罢。”云妈妈垂着手儿,小心翼翼的回话,说得甚是谦恭。      苏三太太想了下,苏三老爷确实打发长随过来说大老爷请他去松柏园书斋了,云妈妈这么说着也合情合理,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罢。”喊了夏茉和黛青扶着自己去松柏园,走到门口,眼睛溜了一圈:“秋盏,春兰和冬凌去哪里了?”      听着这话儿,云妈妈心里突突一跳,生怕苏三太太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又听里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冬凌去粹华厅给姑娘送补汤去了,春兰大约是同着一起去了。”苏三太太也没多想,对着屋子里边说:“她们回来了以后,就叫她们把那几双小鞋子收个尾,然后装到盒子里边。”   吩咐完丫鬟,苏三太太就跟着云妈妈去了松柏园。      一进了院子,苏大夫人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春风满面的握着苏三太太的手道:“三弟妹,早就想喊你来了,可一直不得空,你可别怪我不懂规矩。”      苏三太太也笑着回答道:“是我不懂规矩呢,本应该早些儿来拜望大哥大嫂的。”两人拉着手儿和和气气的说话,远远看去,便是一对和睦不过的妯娌一般,哪里有知道私底下的暗流汹涌。      客套话儿说过,苏大夫人便请苏三太太去了前厅,就见上边满满当当的摆着一桌子酒菜,苏三太太惊讶道:“大嫂,你也太客气了,自家人一起吃个随便饭儿,哪里用得这般正式,瞧这饭菜的规格,我原在杭州做了几年乡下人,便不大懂了。”      苏大夫人笑着答道:“这桌饭菜当然是合规格的,过会儿三弟妹便知了。”心里得意的补充了一句,自家可是按照抬姨娘的规矩摆的酒菜,连姨娘的敬茶都准备好在一旁呢,就看到时候你喝不喝得下去,最好是一生气,肚子里头受了影响,动了胎气,那可是一箭双雕,既给你添了堵,又让你伤了身子。      两人坐在前厅正说说笑笑,突然有丫鬟通传说三老爷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苏大老爷大步走了进来,看见苏三太太便埋怨道:“你来松柏园用膳,也不派人给我送个信儿。”      苏三太太奇怪的说:“不是你叫我来松柏园的?大嫂刚刚派云妈妈去凌云园那边把我接过来的,说回京还未在一起用过饭。”      苏三老爷看了看坐在上边,一脸古怪笑容的苏大夫人道:“大嫂,你何必如此客气,一家人还闹这些规矩!”      苏大夫人意味深长的说:“这饭菜可不光是给你们三房接风,还有事儿呢。”说罢换了一副暧昧的笑脸,如狐狸般皱起了鼻子:“春兰那丫鬟伺候得可还尽心?我觉得不如今晚就把她升了姨娘罢。”      听着这话,苏三太太心里如有一团火被点燃,苏大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这桌酒席,终于可以解释得通了。她看了看苏三老爷那张疑惑的脸,声音有些颤抖:“老爷,你……你看上了春兰便和妾身说一句,妾身又不会拦着你,何必丢丑丢到松柏园这里来?没由得让大嫂给你整治这桌抬姨娘的酒席!”      苏三老爷莫名其妙便挨了一顿埋怨,看了看苏大夫人道:“春兰那丫鬟伺候得尽不尽心得问大哥才是。今日他清我来松柏园书斋议事,结果说来说去竟只是问我讨要春兰,我说只要春兰愿意,我和夫人都不会阻拦。升姨娘也是你们大房的事情,难道还要我们三房来贺喜不成?”      苏三太太愣愣的看着苏三老爷道:“老爷,你说的可是真话?”      “佩蓉,抬二姨娘进府是我那时不懂事,后来我又何时骗过你?你且放心,母亲和你都不喜欢我纳妾,我便不做不让你们高兴的事情。”苏三老爷伸出手握住苏三太太的手道:“你肚子里可还有我们的孩子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来气你。”      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说得开心,两人双手交握,望着对方,相视一笑,苏大夫人早已带着丫鬟们旋风一般的刮了出去。苏三太太有了三个月的身子,颇有些沉重,本想跟着去看热闹,但又担心动了胎气,赶紧推着夏茉跟过去看热闹。      夏茉在一旁早已站不住,得了苏三太太的指令,赶紧撒腿就跟了过去,虽说已是晚膳十分,可现在将近夏季,天色却还没有转暗,影影绰绰的能看见前边苏大夫人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行走的身影。      跟着走到书斋,就见苏大夫人拐进旁边一排小屋子,用力的拍了两下门,里边传来一个男子疲惫的声音:“是谁在外边吵扰?”      “苏文泷,你这急色鬼,昨日我和你说过的话儿,你竟然当耳边风!”苏大夫人叉着腰,如一把茶壶般站在门边破口大骂:“我不是叫你灌醉老三,然后再把老三和这丫鬟放到一间房里吗?你倒好,自己尝了个鲜。把我交代的话全忘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就见苏大老爷只穿着中衣,披了件长衫站在门口,斜睨着苏大夫人道:“若不是你这个恶婆娘不让我纳妾,我怎么会向着朝三弟媳妇的丫鬟下手?你还好意思在外面叫?你小声些,别吵着我的小美人儿!”      苏大夫人听了苏大老爷这番话,气得全身都发起抖来,她恶狠狠的扑上前去:“你走开,老娘非把那狐媚子的脸撕破不可!”      不料苏大老爷早有准备,一手就把苏大夫人给推到一边,苏大夫人脚下打了个趔趄,幸亏云妈妈手快,扶住了她:“你这个泼妇,惯会用这一招。你看看院子里边,生得美貌的姨娘被你弄死了,略微齐头整脸的丫鬟都被你弄走了,大周朝要是推选妒妇,你倒是可以榜上有名!春兰这丫鬟,我是纳定了,你若是再不识好歹想为难她,休怪我用七出之罪休了你!”      苏大夫人倒在云妈妈怀里,看着苏大老爷那压抑得太久而突然爆发的神情,有了些畏惧,缩了缩身子,嘴里犹在强辨:“你拿哪一条来休我?我为你们苏家含辛茹苦,侍奉公婆,养育儿女,又有哪点做得不妥当?就因为一个低贱的丫鬟,你竟然想休了我?”      “你手里沾了几条性命,自己心里清楚。”苏大老爷看着苏大夫人,眼里全是厌烦:“正因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才包容你,若是不想包容你,早在你开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把你休弃了,你不但不知反省,还变本加厉,我忍了你多久,你难道心里没数?”指了指屋子里边,苏大老爷扬了扬头:“快去把抬姨娘的席面准备好,今晚我就升了春兰坐姨娘,笑话,纳个姨娘还要看你脸色,你当我苏文泷真是泥捏的不成?”      这时就听屋子里边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春兰娇艳的脸出现在门口,因为初承雨露,她显得有些行动迟缓,但眉眼间,少女的青涩已经褪去,一种少妇的秾丽悄悄的显露。苏大老爷看着春兰出来,一把抱住她道:“小乖乖,你今日受累了,还不快去好生歇息着。”      春兰朝苏大老爷微微一笑道:“春兰怎么能不知礼节呢?夫人来了,春兰当然要拜夫人的。”说罢慢慢跪了下来,朝苏大夫人磕了一头:“贱妾春兰拜见夫人。”      “好好好,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苏大夫人一只手揉着胸口,一只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春兰道:“原来我竟看走了眼,引狼入室!”      “夫人说这话好没道理!夫人昨日唤春兰来,是想叫春兰给三老爷做姨娘的,谁知承蒙大老爷看得起我,抬举我做了姨娘,春兰感恩不尽,发誓要好生报答大老爷,一辈子好好服侍他,这难道不是应该的?给三老爷做姨娘与给大老爷做姨娘,难道有什么区别不成?”春兰“扑哧”一笑:“我今日方知大老爷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原来都没机会知晓,春兰真的感谢夫人如此厚爱。”      苏大老爷听了春兰的话,也甚是开心,一把拉起春兰道:“快些起来,地上砖石硬,小心硌了膝盖!”说罢整了整衣裳,拥着春兰便往外走,回头对苏大夫人道:“夫人,你也别生气了,快来前厅喝春兰的敬茶。”      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正在前厅说着闲话等得心急,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那桌子饭菜都快凉了,还不见人回来。突然,苏三老爷像想起什么似的,走上前去,对苏三太太神秘的一笑,然后贴着她的耳朵道:“昨日母亲把父亲劝服了,父亲答应不让璃儿嫁去江南,要在苏府里边挑一个嫁过去。”      听着苏三老爷这时候方才献宝一般的把他知道的消息说出来,苏三太太笑得一脸明媚,也贴着他的耳朵说:“你还不知道罢,母亲好手段,今儿早上就哄着大嫂自己把润玧的名字报上去,可笑的是,还生怕我会和她争,一个劲的用眼珠子瞪我,还说了一通大道理呢。”      苏三老爷听着一愣:“连人都选好了?只是我觉得润玧嫁过去怪可惜的,那高瑞……”      话音未落,苏三太太便咬牙切齿的说:“什么好可惜的?简直是老天有眼,没见着大嫂是怎么费尽心机来算计我的?若非大哥急色,今日你定然落入了她的圈套,到时候气着我不打紧,就怕肚子里边的孩儿也会生气!”      苏三老爷低下头,把手轻轻搁在她的副部道:“佩蓉,以前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事,你就别再揪着说那些了,现儿我年纪大了,于男女之事也远不及当年,就是抬个姨娘进来我也吃不消了……”半句话还没说完,苏三太太就红着脸儿,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竟然还想过这些事情!”      “不敢再想了。”苏三老爷笑着回答,两人打打闹闹好不快活。      站在前堂门口的黛青笑着走了进来:“老爷,太太,想是回来了,那边黑黑的来了一大团人。”      苏三老爷咳了一声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在椅子上坐好,脸上完全没有刚才嬉闹的神色。刚刚坐好,就见苏大老爷拥着春兰进来了,再隔了一会,苏大夫人钗环散乱的带着丫鬟婆子们跟了进来。      “大哥,今晚有喜事?”苏三老爷笑着问。      苏大老爷点点头道:“三弟,谢谢承让了。三弟妹,你这个贴身丫鬟我看着机灵可人,没经你同意便收用了,你可不要怪大哥。”      苏三太太微微点头道:“大哥说的客气,只要丫鬟自己愿意,也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情。这会春兰该叫姨娘了罢?”      苏大老爷开心的看着春兰,向屋子里大房的丫鬟婆子大声宣布:“以后见着了,都叫兰姨娘,可不许对兰姨娘不恭敬!”      “是!”屋子里的下人齐声应着,全然不敢看那边,灯影下边苏大夫人的脸扭曲而狰狞。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等我好不容易转到古言组,已经写了11W字,BB给了个主题榜,貌似好像妹纸们都说是“你看不见我榜”,可我那时候好兴奋啊,一天看上几次,觉得那榜单好打眼吖,还拉基友看:“偶的小说终于出现在网页上了!” 古言BB也很好,偶这个小白不会弄封面,是BB自己给偶换的,申榜以来只轮空过两次,对偶很不错了(因为偶有时很二,让她也觉得恼火) 然后来看文的菇凉们慢慢也多了,逐渐的心里也没有底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写得怎么样。因为原来只是写给基友看,很随意,所以从书名到文章内容都没有精心的去构思(例如那个写诗的梗已经被很多菇凉们说过了),但是有不少菇凉鼓励偶,例如沐沐,独享寂寞,喵喵,啊醋,答答,evelin1951,渺烟等等,一直在留言,让偶有了写下去的动力,而且从菇凉们的留言里偶也发现了自己很多不足,以后写小说的时候会尽量注意,争取避免再犯错误。 后来收藏到了500,够开V条件,又纠结了一会,好害怕自己开V,读者就会一个都不剩,看着群里姐妹们讨论V文如何,又跃跃欲试,最后下了决心开V,总得试试看,是不是有人愿意继续更文?就这样,终于V了。 因为有大家的支持,偶这本小说才一直走到了现在,真心感谢——其实自己觉得写作上很多方面都需要改善,相信写得多了,大家指出的多了,自己也会慢慢改进的! 自己觉得自己唯一的优点便是勤奋。现在正在外面,没有在家,但还是每天晚上都在宾馆码字,因为希望自己能保持三更。现在存稿渐渐的快完了,还有几天才能回家,好忧桑……特别是听基友说一个写红楼同人的菇凉,因为日更1W,所以脑出血,住院了,自己突然也很害怕了,因为偶现在也是这个节奏吖,但愿偶不会摊上这事儿…… 今天兴奋了些,唠叨了太多话,咳咳,爬走…… ☆、硕鼠硕鼠食我黍   苏大夫人病了,病得很厉害。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一件,有些是别人算计的,有些是自己找的,例如春兰这事儿,若她没有想费尽心机算计苏三太太,这春兰现在还是在凌云园,每天花枝招展的等着苏三老爷回府,而现在,她却每日阴魂不散的在她面前招摇,看得她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鼓出来。      那日在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的见证下,她接下了春兰敬的那杯茶,本想顺手全部泼在春兰头上,那手却被苏大老爷给抓住了,他似乎知道她准备做什么,只是冷笑着望着她。她心虚了,把茶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喝完以后方才记起,自己叫丫鬟在茶水里下了点泻药,本来是打算给苏三太太享用的,结果变成自己照单全收。      所以苏大夫人真的病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连最挂心的粹华厅都去不了。      粹华厅现在只剩下苏二夫人和润璃在管事了,苏老太太担心两人都是新手,怕管不来,索性自己上阵,在她们身后坐着做镇山太岁。      苏老太太并没有管事,只是坐在后边看苏二夫人和润璃处理事务,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苏二夫人倒也罢了,毕竟二房的用度她也管了这么多年,就见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算盘子打得噼里啪啦响,两人搭档做得有条不紊。而润璃却让苏老太太吃惊异常。      润璃根本不用算盘,管事妈妈把需要预支的银子分项报出,她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就能把一个汇总的数字报出来,而且她还能指出需要注意哪些——“陈年的粳米和今年的粳米价格肯定不一样,徐管事,你先去把京城粮肆里的价格摸个底,写个预制表给我。我会派人去核查,若是没有太大出入,自然会支银子给你。”      那徐管事苦着脸儿说:“九小姐,今日府上存粮不足,等着米下锅呢。”      润璃冷笑,“啪”的一声把册子猛的合上:“徐管事,我倒不知道我们苏府何时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境地了?你做为一个管事,不能提前把需要采买的东西送上预制过来,反而站到这里要挟我现在立即给你银子去采买大米?你这样的管事,可算尽职尽责?”      看着底下站着的徐管事,两撇老鼠胡子,那模样活像像粮仓里的硕鼠,看了叫人着实生厌。润璃前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贪墨之人,一看到网上报道揪出贪污犯之类的,看着贪污的巨额款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管事,胆子不知道为何如此之大,竟然敢狮子大开口的,一次就要求支五千两银子去买米,还要挟她说苏府已无存粮!      徐管事犹在辩解道:“九小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这么多人,当然有这样的开销。”      润璃敲着册子道:“我方才算了下,按照徐管事这米的耗费,苏府每个人平均下来,每天得吃九升米,才能这么快的耗费。葱翠,你去厨房那边,叫他们煮三升米的白米饭过来,我要看着徐管事吃完,方才能相信!”(古时成年人一般一斗米一天)      那徐管事听了,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九小姐,小人知错了。”      苏老太太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润璃赶紧走了过去:“祖母,你的意思怎么办?”      “先把徐管事压到后院去,派几个人去买了这个月的米过来应着急再说。”苏老太太站了起来,望了望粹华厅里的管事和管事妈妈,疾言厉色的说:“没想到我苏府养了这一大群硕鼠,混吃混喝,还要雁过拔毛!今日起,我要来好好查账,你们各自留心着!”      润璃看到一屋子的管事都变了脸色,心中不禁有些佩服,还是苏老太太厉害,这么说一句,下边个个都面无人色。      看着各人脸上的反应,苏老太太点点头道:“你们只要尽心尽责,我倒也不会为难你们,这次查账就只查今年的账目,我一个老太婆,老眼昏花的,看着那些账篇子也头痛,就少看些罢。”      底下一群人这才脸色好转起来,一个个拿着账册走出了粹华厅。      “老二媳妇,今日你辛苦点,,一个人打理下这里的事儿,我有点不舒服,找璃儿给我去看看。”苏老太太吩咐了句,便由瑞云扶着走了出去,润璃知道苏老太太有话和自己说,也紧跟着去了庆瑞堂。      “璃丫头,方才我见你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可有自己的看法?”苏老太太接过瑞云捧上的茶盅,看了看嘟着嘴的润璃,笑眯眯的发问。      “祖母明知那些人都是蛀虫,为何只查今年的账册?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给他们贪墨了多少银子,您也不管管?要是都追了回来,那可是一笔很大的银子呢!”润璃想起那个徐管事,胆敢问她要五千两银子去买半年存粮!她方才简单算了下,按一石大米一两银子,也最多只要一千五百两,就算用好些的米,一年不过三千两就顶天了,这边一张口便是五年两,想到这里,她就一肚子气。      “傻丫头,祖母还会不知道吗?你以为那些管事哪有这么大胆子问着要钱?还不是后面有人?”苏老太太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她:“就如刚才这个徐管事,若是她贪墨了三千两银子,他自己最多拿不过三百两,其余的都进了背后那个主子的荷包里边去了。我要是把积年的账都查起来,他们哪有这么多钱填窟窿?少不得会逼死几个才能完事,到时候我们苏府岂不是落了个苛待下人的名声?”      润璃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这个主持中馈看起来简单,里边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现儿我只查这半年的,还未到六月,要上缴的款子应该还在他们袋子里边,就算是上缴了主子,他们这么多年贪墨下来的,填填这小窟窿还是够的,所以给他们几天时间,补全了便是。”苏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要人肯贴心做事,总要给些甜头,只是这个甜头又不能给得太多,否则人的贪心一起,就没办法收拢了。”      听着苏老太太这么说,润璃心中慢慢有些明白了,这不是前世一些国家提倡的“高薪养廉”政策吗?只不过这里是允许小小的贪墨银子罢了。她点点头:“就如俗话说的,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确实很难做到。”      苏老太太赞许的看着润璃道:“璃丫头,你倒是个通透的,一点拨就懂了。前些日子你查了四时衣裳采买,为何也只查这半年的?莫非你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润璃赧颜道:“因为孙女只见着这半年的账本摆在这里,若是有十年的堆着,定会把这十年的账都好好查一查。”      “你这丫头倒不说假话。”苏老太太朝她招招手道:“你且过来,咱们祖孙俩说句体己话,别让别人听了去。”      润璃依言走过去,苏老太太附耳轻声说:“你要知道,我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老太爷和你伯父、父亲在外边的进项,否则他们那俸禄,哪能供我们这般吃穿?所以,小范围的贪墨不叫贪墨,叫合理进项。”      看着苏老太太那狡黠的目光,润璃不禁回想从杭州动身回京时,当地百姓送的万民伞。自己也绝不相信父亲在杭州府就是清清白白的,可那里的百姓还是对他感恩戴德,毫无怨言,所以父亲还不算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贪污犯罢?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大伯娘赚了不少银子,不说一年两万两,一万五是稳稳的,所以你二伯娘一直眼热着,嚷着要一起管事呢。”苏老太太笑了笑:“我总不能偏着心,大媳妇赚得盆满钵满,二媳妇和三媳妇就在旁边看着眼馋罢?总归也得让她赚一点不是?再说,这次你六姐姐出嫁,我叫她拿三万两银子出来做陪嫁,也已经狠狠割了她一块肉了,她还有璋儿和玧丫头的婚事要操办呢,就这么放过她算了。”      苏大夫人是没有听到苏老太太这些话,若是听到了,她恐怕会气得出不了声,头会更痛了。在床上躺了几日,整个人都没得一点精神,偏偏今儿一堆分给她管的管事们都来找她诉苦,说老太太要查账,请她做个示下,是把账面做平,大家一分银子都不赚,还是少赚一点,尺度多少。      听着这些管事说老太太要查账,苏大夫人心里一紧张,就觉得太阳穴那边突突直跳:“全部要查,还是查哪几年的?”      “老太太说只查今年的。”一个管事苦着脸儿说:“可我已经把钱缴给夫人了,哪有银子来填这窟窿眼儿。”      苏大夫人挥挥手道:“不过五百两银子,我不信你拿不出来,少跟我啰嗦,自己想办法去罢,我现在手头紧,没钱退。”      几个尚未上缴的管事不住的擦汗,心里暗叫侥幸,而那几个已经交了银子的站在那里,脸色白一块红一块的,手都在不住的发抖。有一个老管事,最终走了出来,向苏大夫人行了个礼道:“大夫人,我李四也给你管了多年的事了,没想到这时候大夫人如此不体贴我们这些帮你跑腿的。现儿我刚刚买了套宅子给儿子娶了媳妇,哪里拿得一毫银子出来?若是大夫人不退银子也行,我就把这十年的账全部做清楚交给老太太,当然,每年上缴给大夫人多少银两也会写得一清二楚。”   老管事的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管事也附和着:“确实,李管事说的这法子好,我们也只能如此了。”      苏大夫人气得半歪在椅子上半天不能开口,最后,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钥匙交给云妈妈道:“云妈妈,你去把这几位管事今年上缴的银子退还给他们,那册子上边有登记,你去娶了银票过来。”   几位管事脸上方才露出了笑脸儿:“还是大夫人体恤我们。”几个人接了银子向苏大夫人道了声谢,结拜出去了。      看着那些管事的背影,想着自己到手的银子又飞了,苏大夫人捏紧了拳头,自己当家这么久了,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己这个九侄女真是好本事,才管几天事情,就把好好的一个粹华厅搅了个不得安宁,看起来自己真该想个法子动手对付她才行。      正在沉思着,一个婆子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道:“大夫人,方才有个人送了这封信进来,说是四少爷写给您的,让您亲自拆封。”      苏大夫人觉得甚是奇怪,璋儿有事情直接和她说便是,为何还要写信?拆开信封,抖出里边的信纸,才看了两行字,她便坐直了身子,脸色发白,瞪圆了眼睛,那页信笺轻飘飘的从手里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附录:古时一石米等于十斗,一斗米等于十升,按照宋朝制度1市斤是640克。宋代1石合92.5宋斤(沈括的梦溪笔谈卷三有,“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乃汉秤三百四十一斤也“)因此一石大米就有 59200克,即59.2公斤。 上午买了V章的菇凉,下午两点以后再来看更新( ⊙ o ⊙ )啊!上午的是防盗章,是重复的,不要点! 新来看文的菇凉注意下作者有话里边的内容啊,我真不是在骗钱!请每天下午再来看文,两点以后准时有更新! ☆、一计不成又一计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信笺,普通得扔在地上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第二眼。      可就是这么一张信笺,却让苏大夫人惊得变了脸色,坐在那里望着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如庙里泥塑木雕的菩萨一般。      良久,她才抖抖索索的捡起那页信笺,放在眼前又看了一次,没错,上边写得清清楚楚,送一万两银子做封口费,因为他手里掌握着一个重要的把柄,堂堂苏太傅的孙女,竟然上酒楼会情郎!      眼前一片漆黑,苏大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转来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云妈妈蹲在一旁,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夫人,这如何是好?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云妈妈捏着那张信笺,惊慌失措。      “还不是玧儿那个糊涂孩子!明明白白人家设的一个局,她倒好,一头扎了进去,幸好还没有失身,若是失身,那也无可挽回了!”苏大夫人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别人破坏玧儿的好事,玧儿是一定要稳稳当当的嫁去两江总督府的。”      “若是他们得了甜头不放手,那又该如何?”      “妈妈,你只管放心,只要玧儿去江南的船只一开,我自然会安排人去下手,斩草除根。”苏大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若是他们这般不识相,痴心妄想着我们苏府是吃素的,他们只管放马过来便是!”      云妈妈担忧的看了看苏大夫人,慢慢的站了起来:“夫人,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拿银子?”      一提到“银子”这两个字,苏大夫人的心痛病又犯了:“哎哟哟,一万两呐,这些狠心的贼子,怎么就敢开口要一万两!”      苏老太太是最狠心的,开口就要了三万两,方才那些管事们拿走了四千两,玧儿置办嫁妆,怎么着也得花上五万两。对了,还有春兰那个贱婢,苏大老爷一次就从她这里拿了五千两帮她去添置东西,掏这笔银子出来的时候是她最心痛的一次,竟然要拿钱给姨娘去买头面首饰,她什么时候这样窝囊过!可是苏大老爷看着她那不情愿的模样说:“你不想给也行,那我在下半年的进项抽一半给兰姨娘去花费,也用不着到你这里要钱了。”      听了这话苏大夫人几乎要发疯了,下半年进项的一半给兰姨娘,那是多少银子——薪俸是不指望的,那是骗骗老百姓装门面的,私下的银钱往来,都没一个总数,反正比五千两银子不知道多了几倍。听着苏大老爷的威胁,苏大夫人极不情愿的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出来,看着苏大老爷塞到春兰手里,那贱婢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苏大老爷,甜甜的说:“谢谢老爷赏赐。”那个声音甜得让苏大夫人反胃。      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飞走了。苏大夫人抱着自己的小匣子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刻也不敢松手,仿佛一松手,那匣子里的银票就飞长出翅膀不翼而飞。      第二日,有个年轻人来拜访苏大夫人,自称姓李。      苏大夫人听着管事妈妈来回报,大惊失色,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吩咐云妈妈:“你去把他迎进来。”      松柏园的主院很静,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苏大夫人按了按太阳穴,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时,便听到外边有脚步声。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长得挺清秀,穿着既不豪奢也不寒酸,他站在那里,眉目疏淡,脊背挺直,一看便知身上有些功夫,而且和苏大夫人想象中的猥琐形象根本挂不上钩来。      “给李公子奉茶。”苏大夫人面无表情的吩咐丫鬟,等着丫鬟端了茶上来,苏大夫人就把丫鬟全遣走,只留了云妈妈在旁边伺候着。      “李公子找我可有事情?”苏大夫人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恨不得手里有两把刀子,左一刀,右一刀的把他剁碎,看到他淡淡的笑容,尤其觉得刺眼,恨不能把他那张假笑的脸孔撕了下来。      “难道是我昨日那封信没有写清楚,还是苏府的人都不认识字呢?”那位李公子挑了挑眉毛道:“要不要我再写一封给苏太傅去看看?他定然是识字的。”      苏大夫人听了心里一阵紧张,若是这事情给老太爷知道了,苏润玧的婚事黄了不说,依着他的性格,为了维护苏府的清名,肯定会把苏润玧送去庵堂里做姑子,不会让苏润玧做的丑事影响到苏家的名声。      “苏大夫人,若是我写信给苏太傅,贵府的苏五小姐就别想出嫁,只能出家了。”李公子弹了弹袖子,笑着道:“当然,出家也没有什么不好,例如那个水月庵里就有不少姑子和我相熟,倒和出嫁没有什么两样。”      “好一个无耻之徒!”苏大夫人气得两眼发黑,几乎都要晕倒过去,但是想到玧儿,她只能支撑着,手紧紧的抓住了座椅的扶手,脸色苍白的看着那位姓李的公子。      “可是你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无耻之徒,若是大夫人舍不得这一万两银子,还有个办法可以解决问题,那就是我遣媒婆来贵府提亲,反正贵府的五小姐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想不承认也没办法,五小姐可还有好东西在我这里呢。”      前厅的门关上了,所以那李公子肆意的笑声响起时,在这件屋子里边引起了回声,一点一点的撞击着苏大夫人的耳膜,扰乱着她的心神,李公子的脸在她面前忽远忽近,一会儿很清晰,一会儿很模糊。      “你别笑了,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苏大夫人用力压住自己的头部:“但是我也有个条件,若是你能做到,我定不会说多话,爽爽快快的把银子给你。”      李公子止住笑,看了看苏大夫人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说说看,若是容易做,那我倒也可以顺手帮你做了。”      “我要你去绑个人,把她卖到青楼里。”苏大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那个人手无缚鸡之力,你对付她绰绰有余。”      苏大夫人那扭曲的表情让李公子看得一惊,不知道是谁和这位夫人有这么大的仇恨,她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来。杀掉一个女子,只是让她少活几十年而已,而把她卖到青楼,这对她是一种无穷无尽的折磨。      “那个人是谁?”      “我的九侄女苏润璃,三房的嫡女,今年才刚满十三岁,你不会说连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子都对付不了罢?”苏大夫人嘴角拉出一个讥讽的笑。      “那你可以放心,二十三岁的我都能对付,别说是十三岁的女娃子。”李公子阴阴的笑了一下:“那好,我答应你,可这银子呢,总要加点罢。”      苏大夫人咬了咬牙道:“今日我给你六千两,你把事情办妥当了我再给你六千两,一共一万二,你觉得怎么样?”      李公子盯着她看了许久,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苏大夫人,我且相信你一回,你先把六千两拿出来,接下来我开始布置该怎么样做,你就等着听我的消息好了。”      见他答应得爽快,苏大夫人也点了点头,拿出六千两银票叫云妈妈交给他,然后客客气气的把那李公子送了出去,望着他的眼神很慈祥,就仿佛在看一个世交之子一般。      那李公子出得门来,回头看了看苏府,朱门大户,原来里面竟然这般腌臜,一个伯娘居然请外人来谋害自己的亲侄女,说出去都匪夷所思。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十三岁的孩子能对她有什么威胁?为什么非得积心处虑去对付她?但是作为他们这样的人,不必要有同情心,只能按雇主的要求办事,那位苏家九小姐,只能怪你命不好,遇到一位这样狠心的伯娘了。      五月初十,经钦天监推算乃是一个黄道吉日,是日,公主府的明珠郡主奉皇太后指婚懿旨,嫁给了四皇子为正妃。      那日,京城人潮如涌,民众皆涌上街头看这次盛典。四皇子乃中宫嫡子,未来储君的有力竞争者,娶了承平公主的女儿,亲上加亲,这倒是一桩美谈。无数京城贵女看着明珠郡主远去的坐辇,一边感叹明珠郡主命好,嫁妆都有一百八十抬,一边又暗地里欢喜,终于去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绝不可能是陆明珠了。      明珠郡主端端正正的坐在步辇中,四边垂下喜庆的红纱,把她整个人都笼在一团朦胧的火红里,大街上有人追着步辇跑,争着看新娘子,分明没有看清楚,都有人在惊呼:“四皇子妃好美!”      是,她今天特别美,可是又能如何,她这般的美貌却不能给韬哥哥看到,甚至连气气他的机会都没有,他现在正在西北军营里,和京城相隔千里之远。或者就算他还在京城,也许他根本不会看她一眼,因为他心里就只有那个苏润璃!明珠郡主想着这些事情,心就纠结起来,手掐进了柔软的坐垫,都快扯出了一个小小的洞来。      由喜娘扶进洞房,明珠郡主卸了妆坐在床头等着许允炆进来,桌子上那对龙凤花烛喜气洋洋的燃烧着,照着屋子里一片暧昧的暖色。      抬头看着那对龙凤花烛,明珠郡主眼中闪过一抹悲伤,龙凤,意味着自己和炆哥哥要做夫妻了,可炆哥哥只是自己的哥哥,自己怎么可能和他行夫妻之事?皇太后、皇后、母亲都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大家还是逼着她嫁给炆哥哥?      许允炆走了进来,当他的手伸出来想抚摸明珠郡主的脸时,她却轻轻的避开了,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他看到明珠郡主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炆哥哥,我只把你当哥哥,我不愿意。”      本来该生气的,不是吗?谁会不在意自己的妻子心里记挂着别人?      可是允炆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奇怪,似乎没有那种恼怒的感觉,他对明珠温存的一笑:“那你一个人睡大床吧,我到小榻上躺着就行了。”      明珠郡主擦干泪水,对他嫣然一笑:“我知道炆哥哥最好了。”然后脱掉外衣,拉过被子,毫不客气的把那张大床占据,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许允炆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就睁着眼睛听着那边明珠郡主悠长的呼吸,还有偶尔说的一句梦话,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很虚伪,也很羡慕明珠郡主的直率坦白,这是自己始终没有拥有过的一种东西。      龙凤花烛一直燃着,红色的蜡泪慢慢从上边流了下来,堆积在下边,形成了层层堆砌的云梯,嫩红中带着点半透明的神秘,就像那日风雅楼外边的灯笼一般,悠悠的在风中旋转着,摇摆着,一点点暖暖的黄色里映出润璃的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      一个月后,六月初十,陈国公府七小姐和苏太傅六小姐同日抬入祈玉宫,虽然没有上次明珠郡主的排场大,可依然也受到了众人的关注,大家都在猜想,今晚四皇子到底会进谁的房间?      苏润珉低头坐在床上,身姿端正,经过宫里姑姑们一个多月加强型训练,她已经能够做到“尚可”的程度了,但她现在这颗心却不如外表那么安静,一直在躁动不安。究竟四皇子会进谁的房间?她深深知道,今晚他的脚踏进哪间厢房,这祈玉宫的风向自然会转向哪边。      陈七小姐住在院子的东边,苏润珉住在西边,宝珑被打发出去探听消息的时候,刚刚伸出脖子,便看见东边的门也打开了,一个丫鬟在那里探头探脑,两个人一对脸儿,互相尬尴的笑了一下,又把眼睛投向了院子门口,那边来了一群人,许允炆被拥簇着走了进来。      他在院子中间站着停了下,然后大步朝宝珑这个方向走过来,宝珑心中一喜,悄悄退回屋子里,对苏润珉说:“姑娘,四皇子过咱们屋子这边来了。”      苏润珉听了,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      是夜,许允炆宿在西边,屋子里春意盎然,陈七小姐那边,红烛高照,只是她一人独守空房,呆呆的看着那对蜡烛流下最后一滴泪。    ☆、明珠郡主亦拈酸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一个人的新婚之夜,陈七小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贴身丫鬟画墨睡在外边小榻上,听到里边的响动,也是很为自家小姐愤愤不平,自家小姐虽说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总比那位苏太傅的六小姐要生得美貌些,苏六小姐那块厚嘴唇儿实在长得不怎么样,可是那四皇子怎么就这么没眼光呢?宁可去西边屋子也不来东边?      半夜里突然下雨了,祈玉宫里又栽着成排的梧桐树,这倒应了那词里的景致: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可惜写词的人已逝,不能和陈七小姐交流心得,该如何度过这寂寞空虚的夜晚,她只有抱了膝盖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想着自己该如何在祈玉宫里立足。      经过今晚,祈玉宫里有眼色的宫女内侍们,怕都是会往西边屋子里钻了罢?陈七小姐揪着那碧水九华帐,恨恨的咬紧了牙儿。幸好那苏六小姐不是个伶俐人,自己和她套几句近乎,什么话都能跟自己说,若是自己设了圈套,她定也会往里边跳的,想到这里,陈七小姐的脸上才露出点点笑容,鼻尖上几颗淡如芝麻般的小斑点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调皮。      第二日清晨起来,许允炆便领着两位侧妃去了未央宫向梁皇后请安,梁皇后早就听了宫女报告昨晚许允炆的去处,对着苏润珉也多了几分笑影儿——明珠这个正妃,和许允炆成亲一个月了,除了大婚那晚住在一间屋子里边,后来都是分房而睡的,况且听祈玉宫的姑姑说,那晚似乎他们也并未燕好,那元帕至今都未送过来,若是两人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孙子抱?      今儿一早,祈玉宫里的掌事姑姑就喜孜孜的来报,苏侧妃的元帕已经收了,昨晚四皇子歇在她屋子里,派去听墙角的宫女回报说似乎非常融洽。梁皇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见着苏侧妃和陈侧妃,淡淡的笑了笑,眼睛往苏侧妃的肚子上不经意的溜了一圈。      虽然这苏侧妃长得不及陈侧妃,但只要是炆儿喜欢,只要她能为自己生下孙子,她也不会管这祈玉宫里的事情。陈侧妃进来的时候,她也仔细观察了下,她似乎没有睡好,脸色有些苍白,眼睑下有遮掩不住的青色印迹。梁皇后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她两句,切莫因为争宠就使出一些不入流的法子来。      “炆儿,昨晚歇息得可好?”梁皇后言笑晏晏的望着许允炆笑:“母后可等着抱孙子哟!”      这么直白的话说出,苏润珉的脸唰的红了一大块,陈七小姐心里如打翻了一个醋坛般,强打着精神陪上了一副笑脸,许允炆却很坦然:“母后,炆儿知道现在情形该如何做,请母后放心便是了。”      在未央宫陪着梁皇后用过早膳,梁皇后道:“苏侧妃,陈侧妃,按着这规矩,你们得去向正妃敬茶,别让她久等了,你们去她那里敬茶罢。”      苏润珉和陈七小姐这才恍然惊觉明珠郡主并未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当面发问,两人站了起来,向梁皇后行礼道:“遵母后懿旨。”      梁皇后看着苏陈二人的背影,对许允炆道:“你也去看看,明珠性子骄纵,怕她万一发起火来,祈玉宫又闹得不像话。”顿了顿,又语重心长的说:“炆儿,你要记住,这后院之事和朝政之事一般,你要好好掌控才是,可不能让它失了控制。”      许允炆点点头道:“母后放心罢,炆儿省得。”      祈玉宫的主殿里,明珠郡主坐在桌子上,心事不宁。      她原以为炆哥哥娶侧妃是一件好事,刚好可以让自己得了空闲,可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情。看着许允炆走进苏润珉的屋子,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又有些怒气,仿佛自己的东西被人夺去了一般。      自己分明是喜欢韬哥哥的,为何看到炆哥哥娶侧妃也会有如此反应?昨晚,她也很久都没能入睡,还是叫宫女点了安神香才睡着的。      昨晚没有歇息好,今儿早上起晚了些,看了看时辰,已经误过向梁皇后请安的点了,索性就没有过去,一个人坐在主殿里闷闷不乐。不多时,就见掌事姑姑引了苏润珉和陈七小姐进来,说是按规矩,侧妃今儿早上该给正妃敬茶,这大概和大户人家里姨娘向正房太太敬茶是一个意思儿。      因为许允炆昨晚是歇在西边,所以苏润珉被安排在第一个给明珠郡主敬茶,她端起那杯茶,在明珠郡主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说:“妾身许苏氏敬陆正妃茶。”然后,把那茶高高的举了起来,抬头看着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也低头看了看苏润珉,这两道视线巧巧的撞到了一处,今日苏润珉穿了樱桃红的宫装,戴着一个别致的项圈,上边还打着八宝络子,人看上去神清气爽。经过昨晚,她已经成了一个小妇人,眉眼之间全没有青涩,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幸福。看着她那模样,明珠郡主就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苏润珉看着自己完全是一种挑衅的举动,想都没想,她端起那碗茶,就往苏润珉脸上泼去。      明珠郡主这动作出人意表,又做得行云流水一般,没有让人有半点准备的余地,许允炆走到主殿门口,只来得及看到那一盅茶水全部淋在了苏润珉的头上。      “明珠,你在做什么!”许允炆走过去,大喝了一句:“苏侧妃在向你敬茶,哪点惹了你?”低头看了看苏润珉,就见她一脸的茶水,头发上还粘着几片茶叶,那模样儿狼狈极了,一双眼睛里也满是委屈。许允炆顺手把她拉了起来,接过掌事姑姑手里的帕子帮苏润珉随手擦了下脸道;“还好,这茶已经凉了,若是热茶,苏侧妃的脸岂不是毁了?”      明珠郡主看着许允炆护着苏润珉,心中更是不喜,没好气的说:“毁了又如何?我还懊恼这茶水不是滚烫的呢!”然后看了看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陈侧妃道:“你要不要来敬茶?想要来敬茶就快些,本宫可没耐心等你磨蹭。”      陈七小姐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跪倒在地,把茶盅高高举起,也不敢抬头,心里祈祷着明珠郡主不要再发脾气,没想到明珠郡主非常爽快的接过她的茶盅,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起来罢。”听到这句话,陈七小姐如蒙大赦,赶紧爬了起来,行了个礼便站到一旁。      许允炆冷眼看着明珠郡主这反应,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昨晚歇在西边所以想给苏润珉一改下马威,回想自己和她大婚的那日,她拒绝和自己同床,而现在又拿自己的女人撒气,真是骄纵到了极点,白了明珠郡主一眼,朝旁边的姑姑喝道:“都一个个的当自己是主子不成?没看到苏侧妃的衣服湿了、赶紧扶下去帮苏侧妃换了衣裳。”      主殿里边姑姑们一看许允炆发话,明显的在护着苏侧妃,心里啧啧称奇,这位苏侧妃看着模样不出众,倒是得四皇子欢心,也不知道有些什么旁的本事。也不敢说多话,走上前去伸手去扶了苏润珉。      “站住,本宫要你走了吗?”明珠郡主在身后大喝一声,众位姑姑心里直犯难,两位主子吵起来,自己不知道该听谁的吩咐好。      许允炆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明珠郡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心里想着这位表妹真是胡搅蛮缠,她不是喜欢梁伯韬吗?他忍了,可她为什么又不允许自己和别的女子同房?难道她为梁伯韬守身如玉,自己就该为她守身?      昨晚许允炆去苏润珉房间并没有别的原因,因为苏润珉是润璃的姐姐,她心里总觉得她多多少少会有和润璃相同之处。昨晚她和苏润珉同床,模模糊糊的竟把她当成了润璃,做完那事以后,心里竟有一种无比的甘美,以前和屋里人落琼行事,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滋味。现儿看着苏润珉被明珠郡主这般欺负,许允炆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对着那几位姑姑道:“还不把苏侧妃扶回房间去?万一病了你们这些奴才可吃罪得起?你们给我听着,今日起苏侧妃的生活起居皆由郑姑姑打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去打扰她!”      郑姑姑是许允炆的奶妈,在这祈玉宫里身份自是不同的,许允炆这般一说,等于把苏润珉在祈玉宫里的地位提高到了顶峰,连明珠郡主都不曾达到——四皇子的奶妈亲自照管苏侧妃的生活,那苏侧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就等同于正妃一般?      郑姑姑扶了苏侧妃下去,主殿里一片肃静,大家都看着那带着薄怒的许允炆,谁也不敢说话。许允炆看了看明珠郡主道:“明珠,你是我表妹,嫁给我以后便是我的妻。你在家做女儿时骄横无状,和我并无关系,可现儿你是我的妻子,若是再这般不识大体,还是和在家做女儿一般,那休怪我对你没了兄妹之情,夫妻之义。”说罢,也不看那呆若木鸡的明珠郡主,拂袖而去。      宫里是个藏不住话的地方,皇太后,皇后这边马上接到了信儿,两个人听了也是愁眉苦脸,一筹莫展。明珠郡主这性格,自小就养成了,一时想改,哪里又能改得过来!皇太后是真心疼爱明珠郡主的,赶紧叫人把明珠郡主传到了慈宁宫。      “明珠,你现在是四皇子的正妃,做事情可得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再任性行事了。”皇太后拉着她的手叮嘱着:“外祖母现在身子还康健,若是哪天不在了,谁来护着你?”      明珠郡主闷闷不乐道:“我本来就不想嫁给炆哥哥,你们非得叫我嫁,我嫁来以后不开心,想发脾气,我也没办法收敛。”      皇太后摸了摸明珠郡主的头发,望着这张和自己年轻时长得极为相似的脸,她的眼角有些湿润,把明珠指婚做许允炆是有自己的私心,她希望自己的外孙女能坐上中宫之位,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看起来自己可能做错了,明珠这性子,根本不适合在宫中生存。      苏太傅府里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听说四皇子独宠苏侧妃,每天晚上都歇在苏侧妃那里,根本不曾踏足陆正妃和陈侧妃的屋子,苏老太爷拍桌大怒:“珉丫头倒底有没有脑子!她这几分姿色,这般愚蠢,竟也想独宠祈玉宫?我看她是想要往死路上边奔了!”      苏老太太也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握住苏老太爷的手道:“老爷,现在事情已经和我们的愿望越来越远了,我们且静观其变罢,你在这里发怒,也解决不了珉丫头的事。”      听着她的话,苏老太爷平静了些,缓了缓神:“下个月玧丫头要出嫁,她回来送嫁的时候你好好的和她说道说道,在宫里想要生存下去,这般风光是不行的!问问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懂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魅魅狐、可可、苹果嘿嘿的地雷!收到地雷觉得好幸福!本来想收到地雷就加更一章,但现在正在外边,木时间写,等偶回家以后补上!谢谢可爱的读者菇凉们! 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人在旅途,真是累啊! 长长的一个呵欠,小小滴去休息下 ☆、苏润玧天赐良缘   经过几封书信的来来回回,苏润玧的婚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高总督原是帮儿子高瑞求娶苏润璃,可苏家回信说苏润璃算过八字,婚事只能落在北方,所以婉拒了,但信末却添了一行:苏府大房嫡女苏润玧年已及笄,尚未议亲,因感念高府厚爱,愿结秦晋之好。      高总督拿了信给高太太看,让她自己拿主意。      高太太见了,蹙着眉儿,把那信纸丢到一旁,也不说话,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怎么了?看你这样儿,莫非还是嫌苏太傅府门第低?”高总督一脸讥讽:“我们家瑞儿到现在还是一个白身呢,我们又什么资格去嫌弃苏府的姑娘?还是大房嫡女!”      高太太沉思着道:“我为瑞儿求那苏家的三姑娘,只是因为她有一手好医术,可以照顾瑞儿,否则我何必要你修书去苏府求亲?”      “要我修书求亲的是你,现在又要我去拒绝?”高总督捡起那页信纸看了看:“苏府大房嫡女,那身份可比三房高了不少,况且最近苏府大房另外一个嫡女已经被指婚给四皇子,封了侧妃,端的是富贵滔天,你倒好,竟然嫌弃起人家来!”      听着高总督这般说,高太太脸上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当真?我倒不知道苏府大房还出了为皇子侧妃!”      高总督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子外边的天空,碧空如洗,白云悠悠,看得人赏心悦目:“你天天呆在深闺,除了家长里短,还知道什么!四皇子极有可能就是储君,这送上门来的亲事不巴结着,还往外推?”      看着丈夫那张得意满满的脸,高太太心里有些嫌恶。是呢,当年他也是不会把送上门来的亲事往外推,这才把自己的妻子降为平妻,娶了自己——当年,也是自己年幼无知,一场英雄救美就把自己的一辈子搭了进去。原本自己并不知道他是有妻子的,一心要和他比翼双飞,直到高良族人带着钱氏来徐国公府,自请降为妾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高良是成过亲的。可她那时候已经没有选择了,这件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她也只能无奈的嫁进高家,和那钱氏明争暗斗了好些年。      “只是咱们瑞儿一心里想着要娶那位苏家三姑娘,恐怕他不会乐意。”高太太想了又想,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心:“我们总得照顾他的情绪罢?瑞儿身子不好,若是不如了他的愿,恐怕会郁积于心……”      “你就不会想点别的法子?”高总督横了他一眼:“你不会告诉他,聘的就是苏府三姑娘?到时候人都抬进来了,到了晚上进了洞房,美人儿抱在怀里,哪里还会想起三姑娘还是四姑娘来?咱们瑞儿眼里见得美着人儿便是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高太太见着自己丈夫语言粗鄙,也懒得和他多说:“就这样罢,我和瑞儿说帮他聘好了苏府三姑娘,你写信给苏府,我们即日便把聘礼送过去。”      没几日高府便把聘礼送到了苏府,大红绸子扎着的聘礼一抬抬的,如流水儿一般送了进来,大家都好奇的驻足观望:“哟,我们家五小姐定亲了?”      “是呢,听说是江南的土皇帝!两江总督的嫡子,可真是一门好亲事,门当户对,合适得不能再合适!”      润璃站在庆瑞堂的前庭,看着那堆得如小山一样的聘礼,心中觉得很可笑,两江总督的嫡子?就是那高瑞罢?去年他不是还说要遣媒人向她来提亲的吗?转眼就聘下了苏润玧,果然自己没有看错,这人就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花花太岁。      旁边葱翠掩嘴轻轻一笑:“高府以后有热闹日子过了。”      身后嫣红绒黄相视一笑,回想起在总督府的日子,那奸险狡诈的高太太,那心怀鬼魅的徐灵枝,李同知家的三姑娘李清音,现在再加上苏润玧,那可是刚刚好凑上一桌,打个马吊都能耍上心机。      “姑娘,要不要提醒下五小姐当心些?”嫣红有点犹豫的说:“若是她没有防备,恐怕会被徐姑娘和李姑娘算计了去。”      “你疯了不成?那大夫人,成天就会算计我们三房,你还替她操那份空心!”葱翠撇了撇嘴:“她倒霉我看着才开心呢!就如春兰成了兰姨娘,虽然有点不屑她的那点子志气,可看着大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就觉得解气得很!”      润璃听着葱翠流水一般的抢白嫣红,心里也在点头,原来她总觉得该一心一意为旁人着想,担心别人过得不好,但越来越多的事情告诉她,她不用这么同情心泛滥,这宅子里边最不需要的便是同情心。      这一个月,大房那边陆陆续续的死了几个丫鬟,据说是病死的,润璃开始信以为真,非常重视,她害怕是某种传染病,担心会把苏府感染,所以提出来检查下几个丫鬟的尸身,看看究竟是何原因,但却被苏大夫人拒绝了,急急忙忙把那些丫鬟的尸身拿去火化了。      苏老太太摆摆手阻止了润璃,看着苏大夫人匆匆离去的身影道:“你不用去管她了,璃丫头,那些丫鬟都是苏润玧的贴身丫鬟,肯定是出了事才会这样,她们绝不是病死的。”      润璃听了苏老太太的话猛的一惊:“难道大伯娘就不怕官府来查?”      “那些丫鬟都是签了死契的,或者是家生子,多给家里送些烧埋银子也就是了。只是我心里不踏实,总怕是玧丫头出了什么大事情,但愿不要影响她的亲事便好。”苏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我年纪大了,也懒得去管那么多事了,只希望你大伯娘自己明白,别做糊涂事儿便好,若是到时候被人揭发出来,我也不会去保她。”      看着苏老太太那无奈的表情,润璃知道有些事情是超出了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所以,只要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过得幸福就行,其余的人,她还真不想去管了。      聘礼映着午后的日光,红艳艳的着实喜庆,但是润璃看着看着,竟然觉得有一种血腥的气味慢慢在这院子里边蔓延开来,一点点的,沉重的爬上了她的心头。      日子过得飞快,苏府和高府虽然相隔甚远,但行动却不因为距离而变得缓慢,很快的那些繁琐的礼节都完成了,七月下旬,苏润玧在苏润璋的护送下乘船往应天而去,离京的那日,润璃跟着苏二夫人去码头为她送嫁。      大周朝的规矩,女子出嫁,娘家人不去辈分大的相送,最多就是伯娘叔母带着姐妹兄弟送上一送。苏三太太身子沉重,不宜坐马车,所以就由苏二夫人做为长辈代表去送嫁。兄弟姐妹里边,选了苏润玥和润璃,代表二房和三房。苏老太太得了苏老太爷的意思,进宫求见了苏侧妃,询问她可否能代表大房姐妹为苏润玧送嫁。苏润珉正愁现儿自己衣锦夜行,没有人见得自己这般春风得意,当即就答应下来。      晚上许允炆回到祈玉宫,苏润珉便向他告假:“我家五姐姐明日要发嫁去江南,每一房都要有一个姐妹送嫁,大房这边只有我在京城,所以祖母今日进宫,想让我和殿下告假一日去给五姐姐送嫁。”      许允炆开始也未留意,只点头说;“既然如此,你便去罢。”须臾,他便想到既然苏府每一房都要有一个姐妹相送,那润璃肯定也要去,于是他加上一句:“明日刚好无事,我陪你一起回苏府罢。”      苏润珉看着许允炆,真是又惊又喜,入宫一个多月了,许允炆几乎每日都歇在她这里,虽然并不是夜夜笙歌,但她已经非常满意了。明珠郡主见了她,脸色从来就没好看过,倒是那个陈七小姐,一个劲的往西边屋子跑,不时向她请教一些梳妆的技巧,总是赞着她天生丽质,让她听了都觉得飘飘然起来,慢慢的,她也相信自己真的生得很美,要不是为什么许允炆会这样宠着她?   现儿许允炆还亲自提出要陪她回苏府,这真是莫大的殊荣,这是正妃才有的待遇啊!苏润珉眼泪汪汪的看着许允炆,心里好一阵感动:“殿下,您对珉儿真好。”许允炆侧着看了看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笑着出去了,弄得苏润珉心里好一阵慌乱,一直到入睡的时候都猜不透他点头又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宫门大开,里边缓缓驶出一辆马车,碾过京城的街道,停在了苏府门口。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门房嘴巴都张大了,一边打发人进去通传,一边和别的奴仆一起把中门开了。      苏润珉站在许允炆身边,看着里边走出一群人,那群人,曾经都是高高在上的,可现在他们见了自己也要低下骄傲的头,要行礼,想到这里,她的心慢慢膨胀了起来,那份虚荣已经被撑到了极点。      但是她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许允炆已经上前一步扶住了苏老太太:“老太君,别折煞了允炆,何必多礼。”眼睛望了下苏老太太身后的人群,便瞄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正微微的笑着,洁白的牙齿上似乎有点柔润的光一闪而过,就这样直直的扑进了他的心底。      苏老太太见着许允炆陪着苏润珉回苏府,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传闻竟是真真儿的。老太爷昨晚叫自己好好的和苏润珉说说这个专宠的危险,可没料到许允炆竟然也跟着来了,哪有皇子陪侧妃回府省亲的?那不是正妃才有的待遇吗?苏老太太迷惑的看了看苏润珉,实在想不出来她哪来这么大的魅力来迷惑许允炆。      无可否认,成亲以后的苏润珉比在苏府的时候确实是美貌了几分,可能是心情好,她的脸色白里透红,眼睛里还闪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芒,那是一种满足,快乐还带着些些炫耀的光彩。她的衣着首饰,没有一样是凡品,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精心打扮下的苏润珉,倒也算得上顾盼生辉的美人,可这与那倾国倾城还相差太远,怎么就能让四皇子如此神魂颠倒?      “苏侧妃……”苏老太太笑着喊苏润珉,全身的不自在,喊自己的孙女都得这么客套,真是全身不自在。      “老太君,不用这般客套,这不是在宫里,在苏府就按家礼称呼罢。”许允炆也看出了苏老太太的不自在,温和的一笑:“想来老太君必然有话和润珉说,我就不打扰了,先去园子里边走走。”      苏老太太听到这话,求之不得,笑着点头道:“四殿下实在客气,那老身也就倚老卖老了。”等着许允炆的身影刚刚消失,苏老太太便把苏润珉叫到庆瑞堂的抱厦,狠狠的训斥了一通:“你以为专宠就是好事?先皇的玉贵妃,皇上的淑妃,哪一个不是因为专宠而命丧九泉的?你以为专宠是一种荣耀?专宠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你功力尚浅,多向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去请安,好好的跟着她们学学,要在后宫生存下来不容易,你不要受了些宠爱便得意忘形,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润珉被苏老太太一番话骂得晕头转向,想辩解,可又没有话可说,张张嘴,还是闭上了。      “例如今日四殿下跟着回苏府,哪怕是他自己提出来,你也该回绝了,这是正妃才享有的待遇,你一个侧妃,怎么能僭越了去!若是有心人奏上一本,说四殿下重色而废礼,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苏老太太看着苏润珉那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心里也是恨恨不已,这金梭的女儿还真是传承了她的愚笨,阴差阳错,竟然被送进宫当了皇子侧妃,在那个深宫,她能撑得下去吗?      抱厦里一片沉默,苏润珉低着头听着苏老太太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只见她仿佛很专注的拨弄着手指甲,显得心不在焉一般,苏老太太看她那样子,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但愿祖宗保佑,让这个不晓事的丫头能平平安安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买V章的菇凉请下午来看更新,上午的是防盗章,啊喂! ☆、码头送嫁遭劫持   京城有几个码头,其中以庆丰码头离城最远,因而马上比不上其余几个繁华。而今日,这码头却委实热闹,就见一条大船靠着码头停得稳稳当当,码头上不断的有人把箱笼给搬到船上去,那些箱笼上边都用红绸扎着提手,一看便知这是一支送嫁的队伍。      嫁妆都搬上船以后,就听马车辘辘,来了好几辆马车,前边那辆马车上还装饰着红色的彩球,看起来就是今日发嫁的新娘了。      陪嫁丫鬟打起马车帘子,新娘子穿着大红嫁衣,蒙着盖头出现在马车门口,一位穿着浅蓝色长衫的少年背起她往船上走去,看来是这位新娘的兄长了。      新娘子上了船,大家互相道了珍重,就见那船拖出一线长长的水波,迤逦着往南去了。      “不知新娘子长得怎么样。”几个打短工的兴致勃勃的议论。      “应该不错,你没看她那个哥哥长得挺俊的,而且这家人肯定有钱,嫁妆都是一百多抬,我的娘啊,这要多少钱才能打发得下来哪!要是我也能娶到这样的娘子,老子做梦都会笑醒呐!”一个人看着那条船,口水都要流了下来般。      “你就等着下辈子吧!”旁边一个汉子嗤嗤笑着,眼睛望着那群送嫁的人,突然眼睛都直了:   “你看后边那位公子,好大的派头,看样子这可不是一般人家!”      几个汉子正在望着那群送嫁的人说说笑笑,突然就见寒光闪过,码头旁边的草丛里蹿出好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刀剑,朝站着的那群人扑了过去。      许允炆暗叫一声不好,青天白日之下,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几个杀手,当下便懊悔自己没有多带些人手出来。对手实在太猖狂了,竟然在这大白天公开在码头上来阻截他?他往周围看了看,暗卫玄黄玄武等人一看到寒光,早就做好了迎战准备,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圆,把他和苏润珉围在中间,和那些杀手激战起来,一时间码头上刀光剑影,厮杀激烈。      润璃本是跟在苏二夫人身后,看着形势不妙,那伙人是冲许允炆来的,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今日因为葱翠身子有些不爽利,只带了嫣红出来,主仆二人都是自身难保,不如找个角落躲藏起来,免得跑出去添乱子。      润璃和嫣红拉着手悄悄的往一边挪开,慢慢的偏离了混战的地带,两人还没有喘匀一口气儿,便见蹲在码头上的那几个短工里边站起了一个人,猛的向她们扑过来,那人行动迅速,脚步极快,顷刻间嫣红被他一掌推倒在地。那人抓住润璃的手,口里打了一个唿哨,就见一匹马奔到他面前。翻身上马,又轻巧的把润璃提了起来放在马背上,遥遥向远方跑去。      “姑娘!姑娘!”嫣红抬起脸,沾满了灰尘,但是她迅速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跟着那匹马跑了几步,但是又被路上的石头给绊倒在地,看着那马越跑越远,她心里着急得要发狂了一般,抓着地上的石头就往马身上砸去。      石块连一根马毛都没有挨到就掉了下来,嫣红看着那马儿扬起的一路灰尘,趴在地上哀哀哭泣起来。      听到嫣红的喊叫,许允炆这才发现润璃被劫持,心里猛的一沉,大声对玄黄说:“快去把苏九小姐追回来!”      “不行,我怎么能不顾主子!”玄黄看了看那几个杀手,虽然不多,但自己也不能轻敌,主子的命是最要紧的。他抽出几支箭,扣在弦上,嗖嗖嗖的接连射了出去,就见那人在马上摇晃了一下,有两支箭钉在了他的身上,但他依然赶着马往东边去了。      许允炆见了心中大急,对着玄黄怒喝道:“你怎敢不听我的话?”      玄黄一边迎战一边回答:“保护主子才是属下的职责,恕属下难以从命!”      这时影影绰绰,见码头那边又来了一干人马,许允炆定睛一看,不由大喜,那旗号打的是京卫指挥使司,那些杀手见来了援兵,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见他们转身便往码头后边的小树林里边跑去,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许允炆叫京卫指挥使司往下边追过去,自己寻了一匹马,翻身上马便往东边追了过去,那几个歹人出现时,苏润珉本来就吃了一惊,现在再看着许允炆这突发的举动,更不知所措,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能动弹。      玄黄见了也甚是心急,交代玄天玄海护送苏侧妃回宫,自己和玄武骑了两匹马急急追上了许允炆:“主子,不知道这是不是诱敌之计,请即刻跟属下回宫!!”      疾风猎猎,耳边似乎能听到风的声音,那风声里好像传来润璃的呼救声,许允炆心里正着急,哪能听得进玄黄玄武的劝告,手上丝毫没有放松缰绳,也不答话,只催着马往前面跑,玄黄与玄武没有办法,也只能紧跟其后跑了下去。      跑出去大约三十里,山岚起伏,可以看到山脚下有稀稀落落几家人家,再往前跑了几里,便见一匹马瘫倒在路边,马的屁股和腿之间中了一箭,马脖子那里插着一根簪子,血从那伤口流了下来,染得伤口附近的毛都是红的。玄黄看了看那支箭,肯定的说:“主子,这是属下的箭,那歹徒必然就在这山里或是附近,我们得小心行事。”      许允炆走了过去,看了看那马脖子上的簪子,眼睛一亮:“这深山苏九小姐的簪子,她没事,肯定就在附近!”抬头望了望那边连绵的山岚,对玄武说:“你回去调一彪人马过来搜山,我和玄黄且在这里等着,等你带着人再进山搜查。”玄武无奈的看了看许允炆,抱拳领命而去。      不说许允炆和玄黄在外边等着援兵,单单说润璃,刚被那歹徒劫持上马,她心里有些惊慌,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心下分明,这人和方才那伙人不是一路的,这人是个单干户,自己该如何才能摆脱他呢?      正在想着,就听身后那人闷哼一声,也不知他怎么了,估计是中了暗器?心里大喜,考虑着自己能不能把他推下马背,然后自己逃之夭夭。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背后那人似乎知道她的意图般:“我虽然中了箭,可是要对付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毛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声音从她头顶飘过,不带一丝温度,冷冰冰的,润璃听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你是谁?为什么要劫持我?那人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可以双倍给你银子,只要你愿意把我送回去。”      “呵呵,小姑娘倒有点胆量,我还以为你会吓得哭哭啼啼,话都说不出来呢。但是你说这些没有用,我是最守信用的,收了别人的银子当然不会再答应第二家,这次得了教训,你要记得先下手为强得到道理才是。”身后那个人一边说着,身子不停的摇晃,他用力握紧了缰绳,还是没有被马儿抛下去:“他奶奶的,马中箭了。”      润璃一听心中大喜,这就意味着马儿快跑不动了,那也不会离京城太远,苏府如果从京兆府调人来搜查,自然不要花太大功夫。她悄悄从发间扯出一支簪子,抱住马脖子,用力的把金簪子往马脖子里面扎进去,马儿吃了惊吓,猛的抬身长鸣起来,蹄子往后刨着地,身后那人没有料到有此变故,被马儿重重的从马背上抛了下来。      “乖马儿,快跑。”润璃拍了拍马的脑袋,但是那马却没有听她的指挥,反而腿一软,跪了下来,润璃狼狈的和马头做了亲密接触以后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地上全是黄色的泥土,可能这里昨日下锅雨,地上还没干透,润璃爬起来的时候,手上衣裳上全沾满了泥土,连一边脸颊上都是黄黄的一块。回头看看,那个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膝盖,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他的胳膊上中了一支羽箭,血已经渗透了衣裳,红红的一大块,让人看了有些触目惊心。润璃素来心软,但是看着那男子步步紧逼过来,却没有了悲天悯人的情怀,而且一时之间心肠也硬了起来,遗憾着为何那射箭之人射偏了些。      润璃见那人脚步有些呆滞,知道他中了箭,体力透支,赶紧爬了起来就往前飞奔,但女子体力究竟不及男子,况且那人还是练家子,最终还是被他抓住了。      “想跑?怎么行呢?”那人咧嘴一笑,脸上肌肉扭曲,看着有点吓人:“有人给我两千两银子要我把你卖到青楼去,你跑了,我到哪里接银子去?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毁你的容,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保管你不会有别的事情!”      润璃的手背他反扭到身后,非常疼痛,听着这话,知道自己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不如先应承了他,然后想法子逃掉。在大周的这一年,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润璃每次出门都非常小心,总要带些什么东西以备不测。现在她的袖袋里有几包药粉,其中有让人嗅了晕倒的,还有一种吃下去会失去知觉,是她用来做麻药的代替品,只有有机会用出来,自然不愁逃不掉。想到这里,润璃假装小声的哭了起来:“这位爷,不知何人跟我有如此大的仇恨,竟然想出这法子来算计我,想我乃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做那种事情!”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九小姐,我劝你就别费心机来套我的话了,我不会告诉你雇主是谁的。但是哥哥看在你这般命苦的份上,不会对你动粗,保准会平平安安的送你去青楼,路上不动你一根手指头儿!”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润璃一把:“快走!前面有农户,到那里歇息会,我叫他们帮我去寻个大夫来把箭给拔了。”      润璃斜眼看了看他的胳膊,心里想着,若你不是在劫持我,我倒还可以帮你拔下这根羽箭,可惜你现在是我要对付的人,那就对不住了,我只能看着你这胳膊废掉了。一边被推着趔趄着往前走,润璃心里一边在推测那个幕后指使者。      首先她便想到了明珠郡主,上次在宫里,她就想要用毒药害死自己,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明珠郡主派出来的。可明珠郡主现在人在深宫,连公主府都没回去过,怎么可能和这些杀手有接触呢?她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接下来她想到了苏润玧,可是她最近都在忙着置办自己的嫁妆,而且她又怎么能和江湖中人搭上线?感觉也有些不可能。那这个人究竟是谁派出来的?自己和他有什么仇恨?      “那个主使你的人是个年轻姑娘?”沉默了好一阵,润璃突然开口问。      “不是。”那男子条件反射般回答,说完,自知中计,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老子天天打雁,没想今日被雁啄了眼睛!九小姐,你倒是个厉害角色,不仅如此镇定,还能来盘问我!可惜老子不会上当的,快走!”      推推搡搡间,他们来到了山脚下的一户农舍,那男子命令润璃去喊门,自己捂着胳膊跟在她后边,眼神非常机警的到处张望。      门是关着的,但是能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看起来有人在家。润璃站在门口,举起手来,又实在舍不得拍下去,她很害怕身后的男子突然兽性发作,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民众下手。   “还不快喊门!”那男子伸出手来推了她一掌,润璃的手便重重的落在了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在门外边?”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就听到脚步声慢慢的往门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买V章的菇凉请下午来看更新,上午的是防盗章,啊喂! ☆、遇故人化险为夷   门开了,后边露出一张脸。      润璃一看,惊喜得心都要跳了出来,那妇人竟是文娘子!      没等她开口说话,身后的男子一步蹿了进去,那妇人急急忙忙的跟在后边大喊:“喂,你要做什么!”      就见那男子三步两步走进内室,一把掳起床上那个婴儿跑了出来,扣住润璃的手,露出一脸狰狞之相对那跟着进来的文娘子道:“你先去寻根绳子把这个小姑娘给捆了,然后去给爷找个大夫过来,若是不听,那你儿子的命可就没了!”      文娘子惊骇的看着那男子,战战兢兢的点头道:“大爷,你只要莫动宝儿,我什么事情都依你的!”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是个识相的!对了,等会还给爷去烧点水泡壶茶过来,爷口干得很!”见着文娘子依依不舍的看着手里的婴儿,对她安抚的一笑:“只要你听我的话,保准不会动你儿子!”      文娘子对那男子说:“这位爷,你先把这小姑娘拖到柴房,我们家的绳子都在那里,捆了关在里边倒也稳妥。”      润璃见文娘子似乎没有认出自己,知道是自己脸颊上糊着黄泥的缘故,可又不能开口喊她名字,怕那男子知道她们相熟会害那婴儿,心中大急,可又没有半点办法。那男子拖进润璃了柴房,把她扔在一个角落里,文娘子寻了根绳子来捆她,趁着文娘子的手和她的手接触的时候,她轻轻伸出手指在文娘子手心里挠了两下。      文娘子感觉颇为意外,一边手里不停的捆着润璃,一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等她看清楚,惊得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来,润璃朝她轻轻摇头,看着那男子抱着婴儿站在一旁,眼神正在四处张望,手朝自己袖袋里指了一指,又抬头看了看那男子,文娘子会意,迅速的把绳子打了个结,然后站了起来对那男子道:“爷,你受了伤,先去休息着,我去帮你找大夫?”      那男子点点头道:“你速速去找个大夫来,若是半个时辰还不回来,你儿子的命便没了。”      文娘子听得胆颤心惊,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爷,我们山脚下边就有个老大夫,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回来,爷您相信小妇人罢,千万别对我的宝儿下手。”      “那你还不快去?”那男子踢了文娘子一脚,朝润璃看了下,转身便进了那边的内室。      等他的身子消失,文娘子赶紧走了过来,从润璃袖袋里拿出了几包药粉,润璃贴着她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道:“红的,给他泡水喝,他就会昏迷了。”      文娘子点点头,捡出那包红色药粉揣进怀里,把那级包放回润璃袖袋里,自己匆匆走了出去。      柴房里到处都是枯枝乱木,一副萧敝的样子,突然还有老鼠从她身边窜过去,若不是前世在实验室用用过不少小白鼠做实验,润璃可能还会惊得叫起来,她自嘲的想着,若是有只老鼠来咬她,可能也是在给前世死在她手下的同族报仇罢。只是那些老鼠似乎都没有这种心思,一个个活泼的跑着跳着,谁也没有搭理她。      那男子中途还来柴房看过一次,见润璃很镇定的坐在那里,倒也啧啧称奇了一番:“九小姐,你和别的女子真不一样。”      “谢谢恭维。”润璃很淡定的回答。      “你……”那男子看了看润璃,似乎很惋惜,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      慢慢的,柴房里边光线没有那么明亮了,可周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似乎听到那边有叫喊的声音,但是过了一会又平静下来。润璃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不知道文娘子到底得手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授意她去行事,会不会连累她和无辜的家人。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听柴房门响,文娘子奔了进来,三下两下帮她解开了绳子:“恩人,让你受苦了。”      润璃活动了一下手脚筋骨,笑着摇摇头道:“我倒没什么,却是让你受累了!那歹人昏了罢?”   文娘子点点头道:“恩人的药真好用,我掺在茶水里边让那贼子喝了,他也没提防我给他茶水加了料,喝了没半盏茶功夫就晕了。”      润璃抱起那堆绳子道:“快,我们先把他去捆起来。”      文娘子听了,又找了几根粗绳子,跟着润璃走了出去。      就在两人用绳子把那男子捆的结结实实的时候,就听门外脚步声杂沓,有人拍着门板高声喊:“开门,检查!”      听着那声音,文娘子打了个寒颤,怯生生的望着润璃道:“是不是这人的同伙?”      润璃想了想站了起来:“定是我家人派人来寻我了,若是他的同伙,哪里敢这般嚣张。”给了文娘子一个安抚的眼神,润璃走了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几个军士,身后还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看着这山脚的农户里竟然走出了一个穿着打扮如此精致的女子,不由得面面相觑,后边一个头领仔细打量了润璃一番,走上前来拱手道:“可是苏太傅家九小姐?”      润璃点点头道:“正是!”      那头领欢喜的对旁边的军士道:“快去报告四殿下,九小姐已经找到了!”然后转过脸来问润璃:“那贼子身在何处?”      润璃指了指屋子里边道:“我已经将他捆了,你们速速进去拿住他。”      几个军士听了,冲进屋子把那男子揪了出来,那人耷拉着脑袋,仍然在昏迷之中。      那头领见了也甚是奇怪:“九小姐用了什么法子,这歹徒竟然会如死人一般,随别人怎么折腾都没有醒过来!”      看了看那昏睡中的男子,润璃笑着说:“那是我的独门迷药,没有这些东西,我怎么保命呢。”      刚刚说完这句话,便听马蹄得得之声,几匹马飞快的朝这边跑来,冲在最前边的便是许允炆,翻身下马,看着润璃站在门口,他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走上前去,便想要握润璃的手,润璃一看那情形不对,赶紧闪过一旁,堪堪躲过。      “九小姐,你没事就好!”许允炆也尴尬的收回了手,看着润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不住的翻腾,为什么她这么讨厌自己?      “四殿下,我有一事相求。”润璃朝他福身道。      “什么事情?”许允炆看着她的脸,心里想,别说一件事情,哪怕是一万件事情,自己也会答应,真恨不能早登储君之位,九小姐早日及笄,自己好把她娶过来。      “有人花了两千两银子,指使这贼人来伤我,我想请四殿下帮我查明那幕后指使者到底是谁,若是查不出这个人,我恐怕他会再次朝我下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润璃望了望慢慢暗下来的天幕,似乎有人躲在那看不见的地方偷窥着她,心里就一阵发凉。      “竟有此事!”许允炆听了也大为恼怒:“谁竟敢如此大胆!”他朝身边的玄黄道:“你们连夜审讯,无论如何要从他口里掏出话来,若是这个事情都查不明白,你们也不用在我身边当差了!”      玄黄应着,拎了那男子就闪开,京兆府那头领则带着军士们站在一旁,看着许允炆对润璃小心翼翼的模样,有心巴结:“殿下,属下护送九小姐回苏府罢?”      许允炆看了看润璃道:“九小姐,我送你回苏府罢,你今日被人劫持,恐怕有心人传出去不太好听,由我送你回府,那流言可能就没有人敢传了。”      润璃叹了一口气,许允炆考虑得真周到,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如此体贴?他不是已经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了吗?还对她这般温柔,到底闹哪样?即算没有遇到过梁伯韬,自己也绝不会去成为他后院的收藏品之一!      文娘子抱着宝儿出现在门口,看着润璃要走,有点舍不得,那宝儿似乎也知道什么,睁着眼睛骨碌碌的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文娘子,脸上突然露出甜甜的笑容。      润璃摸了摸宝儿的小脸蛋,想到了苏三太太过几个月也将临盆,正要聘奶娘,便笑着对文娘子说:“你若是愿意,以后可以来苏府找我,我可以帮你安排点事情。”      文娘子千恩万谢的答应了,两人挥手道别,润璃骑上马,和许允炆一道回了苏府。      回到苏府已是夜半时分,可苏家依旧灯火通明。      门房见着许允炆陪着润璃回来,一路小跑的进去禀报。      庆瑞堂里边苏老太太坐在主座上,眼睛不停的向外边张望,直到看见润璃垮进庆瑞堂,这才舒了一口气:“璃丫头,快来让祖母瞧瞧,听说你出事了,祖母这颗心便没法子放下来,一直悬着,现儿总算好了,可放心了。”      润璃走上前去,贴在苏老太太怀里蹭了蹭她的脸:“祖母,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儿!小时候母亲给我算命,说我将来有富贵命呢,还没享到富贵,怎么能就有事情了!怎么着我也得富贵以后,到祖母面前得意一回罢?”      “就你贫嘴!”苏老太太哈哈一笑,转眼看着许允炆站在一旁,赶紧站起身来道:“四殿下,原是老身太着急了,只看见璃丫头,却没看见四殿下进来了,万望恕罪!”      许允炆笑着摆摆手道:“老太君享着天伦之乐,我看着心里真羡慕,哪敢来打断!”      苏老太太笑着回答:“今日璃丫头这事可辛苦四殿下了,时辰不早了,四殿下殿下还是早些回宫歇着罢!但是老身有句话要劝劝四殿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都是大道理,想来四皇子也知道。平民百姓里边,终身只得一妻者,世间比比皆是,可皇宫内院,终究不能和平民百姓相比,哪能独宠一人?我们家哪珉丫头不懂事,四殿下也得劝着些,切不可娇纵了她。四殿下今日还是后院,日后若是后宫,佳丽三千而不得雨露均沾,似乎有违常理,望四殿下能听得进老身这级句忠言罢!”      润璃站在苏老太太身边,听着这些话,心里真不是滋味,这就是嫁进皇室的好处吗?自己的亲祖母还得劝着孙女婿去宠爱旁人!即算是苏老太太这种眼睛里容不得砂子的人,也不得不向皇宫后宫的规则低头,嫁进皇宫去的女人,真是需要极强大的心理素质。      许允炆听了苏老太太的话,也是一愣,看了看润璃贴在苏老太太身边,眼眸清澄如水,心里更不是滋味,朝苏老太太拱了拱手道:“老太君说的是,允炆定当记在心间。”说罢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见着许允炆离开,苏老太太这才坐下来,拉着润璃的手看了又看,突然想想起什么来似的,对着润璃着急的说:“你赶紧去看看你母亲,她听说你被人劫持就吓得昏了过去,葱翠黛青一直在照顾着她,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听到苏三太太竟然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她动了胎气没有,润璃一着急,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祖母,那我过去凌云园了。”      苏老太太看着润璃小巧的背影飞快的跑了出去,摇了摇头,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又缓缓张开,眼睛里一片通透,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子,她似乎很不在意般,自言自语道:“四殿下今日的举动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总算要回家了,泪奔ing…… ☆、三太太护犊情深   宁静的夜晚,天上缺月如钩,有密密的星辰点缀在旁边,好像有人在下一盘看不见的棋,那星子便是棋盘里边的棋子,若隐若现,若明若暗,突然有流星从天际划过,带着刹那的璀璨,消失在茫茫银河里。      润璃匆匆在凌云园的小径上行走着,心里有一种揪心的牵挂。      来大周十年多了,她现在已经把苏三太太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原来曾经腹诽过她养育庶女的手段,对她也是表面恭敬,心里有所保留的,但是随着慢慢的融合进了这个社会,她发现苏三太太已经是做得足够好了。      虽然她对姨娘用了招数手段,可那是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不得而为之;她对待下人虽说还是高高在上,当家主母的姿态,但是毕竟宽厚仁慈;她对待自己和苏润璘那更不用说,就是连和自己交好的李清芬都照顾得那么妥当,这样的女人,难道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不是一个合格的主母?自己又还能去苛求她什么?      润璃心里砰砰直跳,母亲,你要坚强,我没事情,我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她一边想一边走,不久便看到了牡丹苑门口的灯笼,暖暖的黄色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院子里边静悄悄的,走了进去才听到细细的缀泣声:“璃儿,璃儿她可回来了?你们去个人到门口看看……”      润璃心中一暖,挑进门帘走了进去:“母亲,我回来了。”      苏三太太看着润璃出现在眼前,又惊又喜,抓住润璃的手不肯放开;“璃儿,你可算回家了。”拿着眼睛瞧了又瞧:“没出什么事情罢?”      “没有呢。母亲不必担心。”润璃伸出手搭了下苏三太太的脉,脉象有点紊乱,看起来这件事带给苏三太太的影响不小。      “母亲,你好好安胎便是了,不要想这些事情,女儿福大命大,有神仙保佑的,您可别太操心了,操心过了,肚子里的这个可会吃味!”润璃笑着对黛青说:“快拿纸笔来,我给母亲开个方子,赶紧去抓了药来安胎!”      苏三太太看着润璃坐在桌子边上写药方,就她问起今日的情况,润璃简单和她说了下,她皱起眉头说:“璃儿,你有没有想到会是谁在指使那人?”      润璃摇摇头道:“我对那人说给他双倍的银子,让他放我,那人不愿意,微微套他的话,看是谁指使,他也不肯说,只知道不是年轻的,大抵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屋里的灯光照着润璃,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苏三太太咬着牙,手攥着薄被的一角攥得紧紧,脸上露出了一种愤怒的神色:“璃儿,我猜着定然是她。”      “母亲,你猜到人了?是谁?”润璃放下笔走了过来,握住苏三太太的手,眼睛里露出焦急的光芒;“你怎么猜到的?”      “若是我没猜错,那人便是你大伯娘。”苏三太太沉思着说:“她最近的举止很可疑,你难道不觉得?上次她来暗算我,反而把自己算计上了,心里肯定不忿,再加上你在粹华厅一闹,她便亏损了不少银两,怎么会善罢甘休?”      “就因为这些?”润璃摇摇头:“不至于她要用这么阴毒的法子伤损我罢?”      “璃儿,究竟你小,糊涂,看事情看不透彻,有些人,心可狠得让你猜都猜不透。”苏三太太长叹了一口气:“璃儿,你今晚便和母亲说清楚,那梁国公世子和你,是不是有些什么首尾?”   润璃见苏三太太目光清明,知道瞒不了她,只能红着脸点点头。      “我原也觉着奇怪,那日世子在梁府门口见着我,还眉开眼笑,甚是欢喜,怎么翌日又跑来苏府拒婚,我想来想去,总觉着应该世子喜欢的是我们苏府旁的姑娘,回想着这一年多的事儿,我便觉着应该和你脱不了干系。”苏三太太拍了拍润璃的手道:“世子是个不错的,可正因为不错,才会有那么多人觊觎,你这下可明白了,为何我猜是你大伯娘指使?”      “难道是因为梁伯韬?”润璃沉思着,想到那日苏润玧在池塘旁边发疯的模样,心里也慢慢闪过一丝了解,或者真是如母亲说的那样。      第二日一早,玄黄就把那男子的供状拿去给许允炆过目。      许允炆看了那供状,全身好一阵发冷,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大伯娘用银子收买江湖中人来对自己的侄女下手!那供状里还提到苏府的五小姐苏润玧经不住他的勾引,和他在酒楼私会,还赠送了金银珠宝,还有自己贴身的物事给他,他拿了这个把柄去苏大夫人那里敲诈,这件事情也让许允炆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供状若是公布出去,苏润玧也不必去江南成亲了,直接送到附近哪个庵堂里做姑子去便是。      坐在那里,许允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大哥三哥的争斗,正如苏老太太所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道理都是一样的!苏府的内斗都是这般残酷,更别说这深宫内院了,昨日码头出现的埋伏,想都不用想,不是大哥便是三哥做下的,因为他鲜少出京城,这人烟稀少的庆丰码头,虽然不是最好下手的场合,但若是铤而走险做掉了他,也算是一桩合算的买卖。看着那张供状,许允炆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玄黄站在那里看着许允炆脸色不对,赶紧上前一步,关心的问;“主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许允炆看了看他道:“那人不用活着出去了,昨晚是哪些人审问他的?全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决不能对外透露半点消息!”拿着供状,许允炆大步走了出去,心乱如麻,该怎么和润璃去说这件事情呢,竟然是她的大伯娘在谋算她!若是自己跑去苏府说了这件事情,那苏大夫人自然会在苏府不能立足,也等于是打了苏大老爷的脸,毕竟苏府诗礼传家,还没出过休妻之类的传闻,若是给自己一说,还不知道苏府的脸面往哪里搁?况且皇上那边知道了,少不得会降上几级,难免苏大老爷心里会有怨言。但若自己要是不说,还不知道那苏大夫人还会用什么阴毒法子来害润璃,叫他实在放心不下。      背着手踱了几步,许允炆终于下定了决心,叫人去把苏大老爷传了过来。      苏大夫人此时也是忐忑不安。      昨日润璃在码头被人劫走,她听着心中大喜,便知是那姓李的得手了,一想到玧儿出嫁了,苏润璃也被劫走了,真是心想事成,终于能好好的舒一口气了。      然而还没有高兴多久,就听说昨晚四皇子送着九小姐回府了,那九小姐毫发未伤,而且看上去连吃了惊吓的感觉都没有,仿佛是在外边游山玩水了一日,兴尽而归的模样。      听着这信儿,苏大夫人心里便忐忑不安起来,莫非那姓李的就被抓住了?可看起来好似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她又自己安慰起自己,不打紧,肯定没事儿,说不定那个姓李的已经被四皇子的人给当场格杀了,所以也找不出那幕后之人来。      可究竟做了亏心事,一个晚上不曾合眼,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连苏大老爷歇在春兰那边都放到一边了,只在想着那姓李的是死是活,究竟自己有没有被暴露。      第二日清晨到庆瑞堂请安,苏大夫人脸色不太好,一脸病容,眼下两圈青黑,苏老太太看着皱了眉头问:“老大媳妇,你最近忙玧丫头的婚事太累了罢?也该好好歇着,别太逞强好胜,这些天也用不着去粹华厅了,我在那边看着,你还不放心?”      苏大夫人听着这话,赶紧起身谢过苏老太太:“多谢母亲关心,儿媳也正想着向母亲再告假几天,好好将养些日子再说。”      话音刚落,苏三太太就慢悠悠的接口了:“大嫂是该好好歇着,这些天做了不少的事情,现在还得操心呢,哪有玧丫头一出嫁,她便做撒手掌柜的?就算她不想操心了,可由不得事情粘上她,甩都甩不掉呢。”      苏大夫人听着苏三太太这话,话里有话,不由得心虚,偷偷看了她一眼,就见苏三太太素日温和的脸儿已经换了一副面孔,看上去颇有些冷冷的,似乎自己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一般。      “三弟妹可在说笑了,我都闲下来了,哪有事情会来找我呢?”苏大夫人拿着手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年这天气,倒是热得出奇。”      苏老太太看着苏三太太和苏大夫人的话里隐隐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心里颇有些好奇,这老三媳妇一贯温柔,今日怎么却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口吻?朝苏大夫人挥挥手:“你身子不好,先回松柏园去歇着罢。”      苏大夫人应了一句便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去,苏三太太眼睛盯着她的背影,一只手不停的摸着自己的腹部,眉尖蹙得紧紧,看得出来她异常气愤。      “老三媳妇,怎么了?”苏老太太看着一屋子人都退散了,望了望苏三太太,关心的问。      “母亲,若是大嫂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母亲会如何处理她?”苏三太太扶着夏茉的手站了起来,一脸的愤怒:“我怀疑昨天这事情是大嫂指使人做的。”      听了这话儿,苏老太太也是一惊:“老三媳妇,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不能乱说。”      “不是媳妇乱说,媳妇只是觉得璃丫头养在深闺,谁又想要害她?还不是粹华厅里查账的事情?大嫂对我们三房多年打压,原来在杭州府的时候就挑鼻子挑眼的,每年总要鸡蛋里边挑骨头弄那么几次,现儿回京了,更是处处针对。她原来就想要把春兰给夫君做姨娘,计划着拿这事给我添堵,偏偏大哥看上了春兰那丫头,自己收房了,她那日便气得眉眼都不通顺了,后来被璃丫头这一闹,又折损了些银子,而且,兴许还搭上了润玧被梁国公府的事情……”      说到苏润玧被拒婚,苏老太太这才突然警觉起来,眼神逐渐凌厉起来:“老三媳妇,若是她真存了这心思,那我定不会轻饶了她,但凡事需讲求证据,也不能凭着自己的推测便认定是她在捣鬼,你可慢慢寻访那蛛丝马迹,如证据确凿,就算她是长媳又如何?家法国法在呢,难道就是做摆设的?”      苏三太太朝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道;“媳妇在此先谢过母亲,但愿媳妇的担心是多余的,若是真有这事儿,就算夫君拉不下面子不管,我也会豁出去,谁也不能把手伸到凌云园来谋害我的孩子!”      苏老太太点点头说:“这个不用你担心,你且去好生养胎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喜大普奔,本以为要看书那盗文网终于放弃偶了,还想以后可以直接上更新内容了,后来发现另外一家又来继续这项壮举了,泪目…… ☆、陈侧妃春宵一度   现在京城的夏天,天黑得特别晚,用过晚膳,屋子外边还有模糊的日光,而凌云园里边却似乎阴暗异常。      主院里边,苏大老爷怒气冲冲,把一张供状甩到了苏大夫人脸上:“你倒是越发大胆了!这种事情你也敢做!”      苏大夫人战战兢兢的摸起那张供状,方才看了几行,一双手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面如死灰:“老爷,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苏大老爷咆哮起来:“做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和我商量一下,一意孤行?你知道今日四殿下喊我去怎么说的吗?若是给谁知道了,御史奏上去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我这官职少说也得降几级!你这贱妇,这些年胆子越发肥了,也不知道先和我通个气儿!”      苏大夫人颓然的坐了下来,一脸懊恼:“我看那九侄女实在恼火,玧儿本来和梁国公世子青梅竹马的,她的亲事我也筹划了好几年了,没想到就是因为这苏润璃,玧儿一桩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便泡汤了!”      “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去做这种事情!”苏大老爷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若是那歹人上门来要挟,那该如何?一次一次给他银子?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听了玧儿几句哭闹,就头脑发热想去撞墙!”      屋子里边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苏大夫人缩在椅子上,眼前似乎是一片黑暗,她喃喃自语道:“我本来想着那歹人下次来接银子时,我叫璋儿带人把他抓了,到时候不显山露水的把他杀了便是,却没想到他竟然失手,被四殿下给抓了。”      不提四皇子还好,一提到四皇子,苏大老爷便怒气冲冲:“四殿下今日警告了我,叫我好好管管你,若是你再有什么轻举妄动,我这苏府的大房便别想在京城里呆着了!你说说你,旁的夫人,谁不是尽心扶助着夫君,只有你,别说扶持我,就会添乱子,府里府外惹一堆麻烦!”喘了口气,苏大老爷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说:“玧儿那几个贴身丫鬟都解决了罢?那事情可不能流露出去!”      苏大夫人点点头道:“已经全部做请了。”      敲了敲桌子,苏大老爷想了一下:“做事情便要做得干净,不要像昨日那事情,拔出萝卜带出泥!”看了看苏大夫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最近这些年,你越发不像话了,这松柏园里头,死去的姨娘丫鬟也不少了,你见着没人动你,竟然心思动到了老三那丫头身上。你没见着老太太怎么爱惜她?老太爷最近外院议事的时候也提到了她,夸赞她是苏府小辈里最聪明的,还说她的亲事要由他和老太太把关!你还是给我消停些,免得被抓了个现行,到时候少不了把我们大房以前做过的事情都带出来!”      看着苏大老爷转身离去的背影,想着方才他那番话说得冷冰冰的,心里不免难受。大房以前做过的事情?难道他没有插手?现在就撇得干干净净一般,仿佛全是她一个人做的!倒在椅子里,她一身都没有了力气,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让她再想如何收拾春兰的事情,她要好好的休养自己,不能让人看出半点破绽,她还是以前那个苏府长媳!      云妈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床薄薄的凉被,细心体贴的帮苏大夫人盖好,眼神里带着一点点心痛看着苏大夫人:“夫人,你也歇息着罢,别想这么多了,多年夫妻,老爷还能不想着点?他也只是口里说得凌厉罢了。”      苏大夫人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不要以为老爷是个良善之辈,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少不得把我先推出去呢。”说罢,眼睛望着窗外,露出了一丝凄凉,这苏府,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儿子有出息,女儿嫁得好,自己也该心满意足了,男人靠不住又算什么,自己不还有儿女吗?两个儿子都争气,珍儿放了外任,璋儿今年春闱的传胪,玟儿嫁得如意……苏大夫人握紧了拳头,玧儿,现在娘只放心不下你了,你若是过得好,娘此生也无憾了!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祈玉宫里边一片宁静。      许允炆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了院子,方才玄黄向他报告的事情让他感到心里一惊,昨日的那群杀手从各种迹象表明,他们的各方面竟有几分和青衣卫相似!      青衣卫分三部,天字部、玄字部和暗字部,其中天字部六百人,其余两部皆是三百。天字部由皇上亲自掌控,玄字部和暗字部原是镇国将军和梁国公训练的精锐,后来皇上要求把暗卫并入宫里,所以他们只是有青衣卫的编制,但却实际上非常松散,并不受皇上掌控,反而是由他和梁伯韬来管理的。上回皇上借着梁伯韬不忠于职守,把他的统领之职夺了,副统领苏润璋升任了正职,魏国公的一个嫡孙来接任了副职。      青衣卫内部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而玄黄的发现又增加了许允炆的危机感,这批突然现身的黑衣人,究竟是谁的手下?如果是青衣卫,自己都不敢想象下去——父皇竟然要杀自己?为什么?   头脑有些沉重,许允炆在院子里绕了几圈,望四周看了看,祈玉宫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好像是调皮的孩子睁开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不住的朝他眨着,诱惑着他往那里去。这些灯光提醒了他,今晚去哪里休息?      自从两位侧妃进宫,也有一个半月了,他除了在落琼那里歇了两晚以外,其余晚上都在苏润珉那里歇着,昨天陪她回苏府,苏老太太便向自己旁敲侧击,暗示他也该往旁人屋子里去,这倒让他又清醒了些,毕竟苏润珉不是润璃,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昨晚因为处理劫持润璃歹人的事情回来得很晚,就在偏殿歇息了,今日早上便见着苏润珉拉长着一张脸,话里话外还冷嘲热讽的,让他一阵气不顺,自己去哪边歇息,难道还用她来管?      东边和西边屋子的灯都亮着,只有明珠群主房间没有掌灯,许允炆想了一想,便迈步朝东边走了过去。      从许允炆走进院子的那一刻,陈七小姐的丫鬟画墨一直藏在廊柱后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最后见许允炆抬脚往东边走过来,她一阵惊喜,心似乎要跳了出来一般,飞快的跑进了屋子:“小姐,四殿下过我们这边来了!”      陈七小姐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盈盈笑意:“果真?你眼神儿没走偏罢?”      画墨抚了下胸口道:“小姐,是真的!”      主仆二人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外边有宫女的声音:“问四殿下安。”      帘子打起,许允炆一脚跨了进来。      这东边屋子布置得比西边要简单些,看上去雅致得很,墙上挂着一张淡墨山水,多宝格上全部是放着书籍,靠着墙还有一张古琴,书桌上边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画上是一个紫衫男子,还只勾了一个轮廓,却看不出面目神情。      再看灯下的陈七小姐,松松挽着宝髻,只画着淡淡的妆容,洁白的皮肤,鼻翼上的浅浅斑点此时却似乎被灯光融化了般,竟是半粒也找不到。她抬眼望着许允炆,因为惊喜的缘故,小嘴轻轻张开,微微的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那神情,看得许允炆心里一动。      他走了过去,笑着问陈七小姐道:“你们主仆二人,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我进了屋子便不说了?”      陈七小姐娇羞的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却不说话。      旁边的画墨倒是不愿错过机会,在旁边行了个礼儿:“我方才和我们家小姐说成亲这么久了,四殿下都没来东边屋子过,今日早晨一起来便听着喜鹊叫,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应了这个喜讯儿,话音刚刚落,四殿下便进来了,这不可巧?”      许允炆听了,也有些歉意,看着陈七小姐低垂着头,只余一段洁白的脖子露在那里,柔软光润,似乎在等着他的亲近,于是笑着走上去道:“看起来陈侧妃对我还颇有怨言呢?是不是怪我没有来你这边?”      陈七小姐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泪光,被那灯一照,盈盈欲滴般,似喜还嗔的看着他:“殿下,臣妾不敢有半点怨言。”      看着这样的陈七小姐,比苏润珉多了几分柔情,多了几分气质,许允炆伸出手去,拥住她的肩膀:“陈侧妃,春晓苦短,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早点歇息罢。”      一抹红晕浮现在陈七小姐的脸上,她偷眼望了望许允炆,又甜蜜的低下头去。画墨看着自家小姐那模样,抿嘴一笑,悄悄的退出了屋子。      许允炆留宿在东边,春宵帐底卧鸳鸯,一晚上颠鸾倒凤,恩爱异常。      第二日清晨,画墨推开门,望了望外边的天空,一碧如洗,煞是明快。再看看对面的屋子,前门紧紧的闭着,还没有人出来,她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哼,这一个多月就在我们家小姐面前神气,现在也该看看你哭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她欢快的甩了下手里洗脸的帕子,转身便走进了屋子。      就在画墨刚刚走进去的时候,东边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宝珑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这两晚四皇子都没有歇在东边,苏润珉的脸色越来越差。前天晚上是睡在偏殿,她就已经是一副不心甘情愿的模样,昨晚得知四皇子去了陈侧妃那边,苏润珉气得在屋子里发闷气,本来想砸个杯子碟子什么的,捡起来看了半天又放下了,因为觉得这些物事儿太精致,砸了可惜,最后只能一个人噎噎答答的蒙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宝珑劝慰了半日才开解了些。      “唉……”宝珑绞着手儿站在中庭,看着院墙边一溜的绿树,心里只觉得郁闷。自家小姐只是一个侧妃而已,她犯得着这么拈酸吃醋的吗?陆正妃都没吃醋呢,又轮到她来吃哪门子醋!她这个身份,放到寻常人家,不就是一个姨娘吗?做姨娘的,又哪有资格来甩脸子说一些酸溜溜的话!   “宝珑,宝珑!”宝琳奔了出来,着急的喊着:“快去那边禀告四殿下,苏侧妃娘娘身子不好,方才吐了一地呢!”      宝珑听了也唬了一跳,大步走进内室,便见苏润珉躺在床上,白了一张脸,手无力的从床上搭了下来,床下边放着一个盆子,里边全是一些呕吐之物。      “小姐,你怎么样了?”宝珑走上前去,看着苏润珉那惨白的脸,心里紧张不已。      “我觉得胸口闷得慌,一身不得劲儿,就想吐。”苏润珉虚弱的抓住了宝珑的手,满脸的无助:“宝珑,是不是陆正妃给我饮食里下毒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你快去让四殿下帮我请太医来看看”      见着这样的苏润珉,宝珑心里也很难受,她点了点头,走出屋子,朝东边跑去。       ☆、祈玉宫喜事临门   许允炆正在陈七小姐的服侍下梳洗好了,神清气爽,坐在屋子里看着画墨帮陈七小姐梳妆,屋子外边晨光初现,桌子上的那对花烛虽然已经灭了,但是陈七小姐昨日指着花烛说的那些话好像还在耳边:“殿下,臣妾这对花烛已经放了一个多月了,终于可以点亮了。”说话的时候,她那羞涩的神情那爱慕的眼光让他觉得很新鲜,原来他竟然忽视了一个妙人儿这么久。      陈七小姐梳好了头发,转了过来,朝许允炆嫣然一笑:“殿下,臣妾陪你去皇后娘娘那边请安罢?”      虽然只看见了半张脸,可是许允炆却还是见到了她鼻翼上的那些斑点,突然之间,昨晚陈七小姐那种优雅的形象缺掉了一角似的,他猛的一惊,为什么今天看她,又觉得不那么如意起来了?   原来陈侧妃脸上有斑点的!许允炆突然想到了润璃那张脸,洁白无瑕,如白玉一般,真不是陈侧妃能比得上的。      “四殿下,四殿下!”屋子外边传来焦急的喊声,许允炆皱了皱眉毛,他挺出来那是苏润珉的丫鬟宝珑的声音。      “宝珑也真多事!”画墨帮陈七小姐插上一支簪子,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么大清早的就来找人,四殿下又不是她家娘娘一个人的!”      “画墨,休得多言!”陈七小姐低声喝道:“说不定苏侧妃那边有什么急事呢,殿下,你过去看看罢!”      许允炆看着陈七小姐这般体贴懂事,朝他笑了笑道:“还是陈侧妃贤淑些。”说罢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画墨见着许允炆走了出去,心里着急,站在陈七小姐身边跺了跺脚道:“小姐,你怎么这般糊涂,四殿下好不容易来东边一次,你还把他推出去了!怎么不趁机把那苏侧妃数落两句呢!”      陈七小姐笑着看了看画墨道:“那苏侧妃会有什么事情?还不是用那种小手段来争宠不是?等四殿下过去见了她并无大碍,自然会觉得她可厌,相反的便会记得我的好了,这样对比着,我在殿下心里岂不是又高了几分?”      听了这些话,画墨这才恍然大悟,笑盈盈的说:“还是小姐好手段,画墨倒是没有想到这点,果然小姐便是小姐,画墨就是下辈子也赶不上了!”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画墨伺候着陈七小姐用过早膳,两人结伴走了出去,说是说到院子里转转,实际上是想看看西边屋子里的动静。      就在两人站在花圃前边,眼睛瞄着西边屋子时,就见着苏润珉的陪嫁丫鬟宝琳飞一般的跑出院子,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太医回来,陈七小姐惊讶的望了望宝琳焦急的脸,拿着扇子轻轻摇着:“哟,真病了?”      画墨跟在旁边轻轻哼了一声:“小姐,才一个晚上,她病什么病?等着太医来戳穿她那点小心思便是了。”      主仆两人正在说着话,就见那边明珠郡主带着几个姑姑和宫女往这边走了过来,陈七小姐赶紧向她行了一礼:“向陆正妃请安。”      明珠郡主抬了抬眼皮子看了陈七小姐一眼,淡淡的说:“昨晚陈侧妃终于承恩了?”这句话虽然说得淡然,可却把“终于”那两个字咬得很重。      陈七小姐低着头,保持着那请安的姿势站在那里,小声儿说:“还不是陆正妃宽厚,臣妾才有机会侍奉四殿下。”一边说,一边想着陆正妃倒是消息灵通,明明昨晚她屋子里老早就没灯了,偏偏这一大早就有人去给她报信儿了。      “你平身罢。”明珠郡主看了看陈七小姐那谦卑的样子,心里舒坦总算舒坦了一些,今日清晨听着自己奶妈来报告陈侧妃昨晚也受宠了这消息,当时就有些难受,直想出来找陈七小姐的错处捉来训斥一番,可现儿看着陈七小姐这温顺的言行举止,倒也让她没有了找岔子的想法。      明珠郡主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当时新婚之夜拒绝了许允炆的亲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他纳了两个侧妃以后,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那苏润珉,长得就那样子,还能麻雀变凤凰,被许允炆宠得不像话,她的心里边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尤其是最近,许允炆回来只和她说上几句话就往西边屋子去了,她心里就特别难受——莫非自己喜欢上了炆哥哥,所以才会有此想法?可是不对啊,自己分明是喜欢韬哥哥的!明珠郡主看着镜子里面自己娇美的容颜,也是一片愁云惨雾,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这该怎么办?      一边想着,抬眼却看见一个太医从西边屋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苏润珉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宝琳,只见她笑嘻嘻的送那太医出了院子,一脸欢喜的走回了屋子,明珠郡主奇怪的问:“那边苏侧妃怎么了?清早就找太医过来?这算什么事!”一边拿眼睛瞄了瞄陈七小姐:“莫非苏侧妃因为殿下昨晚歇在你那里竟然就玩了这一出?她们苏府的全是一个德性,苏润玧,苏润璃,苏润珉,果然个个都是这般矫情!”      陈七小姐心里却有些担忧,方才那宝琳出去,是一脸愁容,可现儿看着怎么就是欢喜不胜的模样?难道……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手紧紧的抓住了柔软的衣袖,一颗心酸酸涩涩,皱得就像这幅衣袖般。      明珠郡主却不知道陈七小姐现在心里想的什么,她扬了扬下巴,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苏侧妃病了,怎么能不去瞧瞧?”说罢,带着姑姑宫女们浩浩荡荡的往苏润珉屋子里去了,陈七小姐犹豫了下,也带着画墨跟了上去。      才走到西边屋子门口,就听见许允炆开心的笑声:“郑姑姑,快把这个喜讯去报与母后和皇太后知道!”然后那郑姑姑急匆匆的从里边出来,差点和明珠郡主碰了个正着,见着她一脸不虞站在门口,只行了个礼儿便飞快的出去了,正眼也没有瞧她一眼,气得明珠郡主的心都快炸开一般。   她大步跨进了内室,看了一屋子兴高采烈的人,心里更是不忿,大声说:“这大清早的,出了什么喜事呢?说出来让本宫也听听,沾点喜气!”      许允炆看了看明珠郡主那拉长的脸,知道她是想来找碴的,朝她点点头道:“陆正妃来得正好,苏侧妃刚刚被验出滑脉,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你做为正妃,也该担待点责任,日后你就专职来照管苏侧妃,不得有半点闪失!”      明珠郡主张口结舌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苏润珉,心里一阵翻腾,她竟然怀孕了!这个该死的苏润珉,她的运气怎么就这样好!      苏润珉看着明珠郡主那变化不定的面容,心里爽快到了极点,眉眼间都是笑意,老天保佑自己真是命好,成亲才两个月,就有了身孕,这消息可以让明珠郡主和陈七小姐喝上一壶陈年老醋了。      明珠郡主看着苏润珉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真恨不能走上前去把她的脸给抓破,可是那手始终还是不敢伸出来,她调转视线看着许允炆,怒气冲冲道:“为何要我照看她?我可不做这种事情,吃饱了撑着来照看她?下辈子都不可能!”      看了明珠郡主这副模样,许允炆便有些头痛,这就是皇祖母和母后为他精心挑选的妻子!她这个样子,日后怎么能坐镇中宫,母仪天下?若是自己承继大统,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明珠立为皇后,最适合坐的人还是苏家九小姐。      两人正在冷眼相对的时候,就听见外边宫女请安的声音:“给皇后娘娘请安!”原来梁皇后听着这消息心里高兴,带着绣春姑姑往祈玉宫来了。      进了屋子,梁皇后的眼睛便只落在了苏润珉平坦的腹部上边,虽然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梁皇后却觉得似乎已经有些微微的隆起,真恨不得能吹口气儿就让那肚子涨得像个球一般,马上就能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走到床边,梁皇后握住苏润珉的手,笑眯眯的说:“好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惊得苏润珉差点从床上滚下来:梁皇后对她从来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何时有过这般温柔贴心的举止?难道这“母以子贵”竟然来得如此迅速?      “母后,苏侧妃有了身孕,我觉得由陆正妃照料着才是正理,母后的意思如何?”许允炆也不看那一脸不悦的明珠郡主,直接向梁皇后请示。      梁皇后回过脸来看了一眼站在那边的明珠郡主,怒气冲冲的模样站在那里,身旁还站着个陈侧妃,虽然一脸的谦卑,可自己却还是能看出她眼中嫉妒的神色。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这个孙子,可不能折损在这两个人手里!      炆儿提出的这主意倒也不错,若是明珠担了这个照管的事儿,她就不能朝苏润珉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出了什么意外总归是她的责任,梁皇后心里赞许,这一年来炆儿倒是长进了不少,知道该如何去布置筹划了。      “炆儿说的不错,侧妃有孕,正妃自然是要照顾的。”梁皇后点了点头:“明珠,今日起,你就负起全责来,每日都来问问苏侧妃的情况,有何需要,我这边还派木姑姑过来同郑姑姑一道照顾苏侧妃的饮食起居,要确保万无一失。”      明珠郡主听着和梁皇后发话,也不再言语,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下来,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润珉,走近几步,语气不善的问:“苏侧妃,你想想看,现在还缺什么?本宫这就派人帮你去寻了来。”      苏润珉看着明珠郡主那一张臭脸,心里好笑,捂着嘴道:“多谢陆正妃关心,臣妾目前还没想要什么,若是日后有需要的,定会派人去找陆正妃。”      听着苏润珉那话,又看看她那种笑得舒畅的脸,明珠郡主真的很想把手中的帕子甩到她脸上去,只是看着旁边梁皇后严厉的目光,她压了压自己心里的愤怒,勉强对苏润珉扮出一个笑脸:“既是如此,那本宫就先回去了,有事派郑妈妈来知会一声便可。”      梁皇后点点头道:“你和陈侧妃先回自己屋子罢,这人一多了,站在这里怪晃眼的,别闪了苏侧妃的眼睛。”      明珠郡主听得心里一阵郁闷,朝梁皇后行了个礼,便和陈七小姐一道走了出去,在门口便遇到了慈宁宫中的沈姑姑,手里托着个盘子,知道是皇太后的赏赐下来了,心里更是郁闷,一甩手,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梁皇后一见沈姑姑手里的盘子,便笑了起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只顾着高兴,倒忘了这事儿了!”回头对绣春姑姑道:“赶紧去未央宫把我那个玉枕给苏侧妃取来,这大夏天的,睡在床上汗津津的,那玉枕这会用着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绣春姑姑犹豫了下,小声说:“那玉枕是西凉进贡上来的,您素来喜欢……”      梁皇后横了她一眼道:“现在我的孙子可是最要紧的事!”说罢转脸笑着对苏润珉说:“苏侧妃,可需要宣家人进宫来看看?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子妃和侧妃有了身孕,可召家人进宫探视。”      苏润珉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想要见的人,自己想见的人只有大姨娘一个,可就凭她那身份,自然是不能进宫的。既然皇后娘娘说了这是宫里的规矩,不如叫了九妹妹润璃过来,她会医术,可以帮自己仔细瞧瞧,还可以给自己开张安胎的方子,那可比太医的方子要来得强。想到这里,她徐徐开口道:“皇后娘娘,我想要我家九妹妹进宫来陪我,不知是否能准。”      梁皇后点点头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叫人传她进宫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沐沐吖,苏大只有明天再有一小段露个面以后基本就领了盒饭,后边只会有少量文字交代她的结果了,乃用不着对她暴怒了,夏天来了,温度高了,注意降火保凉哈! 银镯子菇凉,乃要的藏头诗已经出了,去偶《闲情逸致》里边领吧,如果合意,留言领走便是了,谢谢乃的支持! 三更完了,大家收妥帖点,祝有一个冰凉夏日! ☆、慈宁宫妙手行医   接到宫里姑姑的传旨,润璃坐在那里,朝着主座上的苏老太太苦笑。      自己是不是该去庙里算下卦?怎么这运气就这般差,才从宫里边死里逃生的出来,现儿又来召她进宫去!      宫里来的姑姑笑眯眯的看着她道:“苏侧妃现在有了身孕,一心想见自己的妹妹,还请苏小姐赶紧收拾下,跟着我进宫小住几日罢!”      苏老太太朝润璃微微颌首道:“你就进宫去瞧瞧,和你姐姐说,叫她安心养胎,少出去走,少招人现眼惹是生非!”      那姑姑听着苏老太太这般说,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儿来:“老太君此言差矣,苏侧妃现在可是祈玉宫里一等一的红人,就是放在慈宁宫皇太后,未央宫皇后娘娘那里,都是捧在手心上的人呢,哪会还有人嫌弃她?”      苏老太太笑了笑说:“我自己家里的孙女儿,自己最明白,平日在宫里,少不得叫姑姑多操心了!”朝瑞云点点头道:“姑姑从宫里出来传旨,煞是辛苦,你去取一百两银子来,权当请姑姑去买几两好茶叶,沏了润润喉咙!”      姑姑看着瑞云送过来的银票,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老太君太多礼了!”说罢,却毫不客气的把那银票揣到袖袋里,那动作做得纯熟,才一眨眼,就如变戏法般,那张原来在瑞云手里的银票子早就不见了。      润璃无比惆怅的跟着那姑姑上了宫里的马车,嫣红和葱翠把药箱和随身带的物事放到马车上,那姑姑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回去罢,宫里自有人照顾你们家小姐。”   嫣红和葱翠看着润璃坐在马车上,眼泪珠子都要溅了出来:“姑娘,你在宫里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润璃朝她们点点头,摆了摆手道:“你们在家好好照顾太太,拘着品蓝些,别让她到处乱跑,免得又去闯祸。”      嫣红和葱翠含着一包眼泪,望着远处的马车,心里祈祷着小姐此番进宫不要有什么意外。      进到宫来,润璃先去未央宫里见了梁皇后,梁皇后拉着她说了一番话儿,这才放她去了祈玉宫。   苏润珉正坐在椅子上,宝珑拿着一把扇子在旁边给她扇风,桌子上搁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见着润璃进来,脸盘子抬得高高的,等着她给自己请安。      润璃见了苏润珉这神态,也知道她的心理,向她福了个身:“问苏侧妃安。”      看着润璃这模样,苏润珉总算舒畅了些,可犹觉不够,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记得九妹妹没有认真学过宫中的规矩,好像这个请安做得不是很到位罢?”      站在一旁的郑姑姑和木姑姑听了苏润珉这话,都是一脸的茫然往着苏润珉,不知道她究竟想要润璃行什么礼。宝珑一听这话就着急了,自家姑娘怎么能这样呢?难道她不知道润璃是苏府最得宠的孙女儿?虽说现在自己姑娘贵为侧妃,可究竟还是一个侧妃,肚子里这个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就能这么做大?再怎么说也得靠娘家哪,难道一定要逼着九小姐行大礼不成?      润璃看了看一脸得意的苏润珉,也不紧不慢的说:“苏侧妃,大礼可是指在正式场合对皇子妃而言,对侧妃可不必行大礼,难道苏侧妃如此健忘?苏侧妃有喜,传了妹妹过来,可有什么体己话要说?若是没有,妹妹也不打扰苏侧妃休息,自回苏府去了。”      听润璃如是说,苏润珉脸色暗了暗,这才伸出手来道:“九妹妹,你医术好,劳烦你给我诊下脉,开个安胎的方子,我叫宫女去抓药煎服。”      润璃坐了下来给苏润珉搭了把脉,觉得她身子康健,没有服药的必要。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孕妇乃是最忌口的时候,岂可无事服药?于是对着苏润珉说:“苏侧妃脉象极佳,只需吃好睡好安心养好胎便是,安胎药倒是不必服了。”      旁边郑姑姑也连连点头:“苏小姐说的没错,正是这个理儿,苏侧妃不必过于担心。”      谁知,苏润珉却皱着眉头道:“你为何不愿意开药方?是不是看我现在比你身份尊贵,心里嫉妒,所以不愿意?”      润璃一愣,看着苏润珉那胡搅蛮缠的嘴脸,心中一阵生厌,她盯着苏润珉,一字一句的说:“苏侧妃难道就不担心别人趁机在你的药中加点什么吗?”      苏润珉大大的张着嘴看了润璃一会,突然拍着桌子怒喝:“苏润璃,我就知道你素日来忌恨我,现在又看着我不顺眼,竟然红口白牙的诅咒我!”突然间,她抱着腹部大声的叫了起来:“快来人,我肚子疼……”      宝珑一见苏润珉这模样,也紧张起来,上前扶住苏润珉道:“侧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润珉伸出手来指着润璃道:“还不是被她说的话气的!”她抬眼得意的望了望润璃道:“我倒要看看,你气坏了我肚子里这个皇孙,该如何赔罪!”      润璃看着这样子的苏润珉就觉生厌,她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儿道:“苏侧妃,我提醒你原也是好意,是药三分毒,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能乱吃药?你若定是要我给你开方子,润璃现儿就给你开一张,你叫宝珑拿去太医院请太医们看看是否可行。”      宝琳赶紧送上纸笔,润璃唰唰唰的写了个药方交予她:“你拿了去太医院叫太医给看看。”放下笔站了起来,朝苏润珉行了一礼道:“苏侧妃,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润璃现在就告辞回府去了。”      看着润璃要走,苏润珉心里突然又慌了起来,拿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润璃,想开口挽留,又觉得自己方才做得太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挽留。到祈玉宫快两个月了,她就没有看见过亲人,心里还是很想和他们接近的,苏润璃虽说不是同母所出,毕竟同父,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也算是至亲的人了。      正在想着,就见外头走进了一个姑姑,仔细一看,却是皇太后身边的沈姑姑。      “哟,这不是苏府九小姐吗?”沈姑姑向苏润珉行了个礼便转过来看着润璃微微的笑:“太后娘娘听说苏府九小姐来宫里看望苏侧妃了,命我过来接了过去,到慈宁宫里住着,太后娘娘还有事相求哪!”      听到皇太后相召,怎能拒绝?润璃只能心里暗道晦气,自己跟这皇宫还真是缘分不浅,想走都走不出去。      来到慈宁宫,皇太后正由一个姑姑扶着在院子的水池边看荷花,见到润璃进来,脸上堆出一脸的笑容:“哟,九小姐来了,一路上可辛苦了!”      润璃行了个礼,心里暗自揣测,皇太后脸上那笑容看上去倒也颇真诚,就不知她相求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九小姐。”皇太后招招手示意润璃上前来,笑着问她:“上次你说过,可以把背上的那些肿块切掉,你有几分把握?”      看着皇太后脸上那为难的表情,润璃即刻儿便知道她找自己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还是关于她背上那些脂肪瘤的问题。皇太后背上和手上都长了好些脂肪瘤,一块一块,看上去挺骇人的,有些长到了一定的程度,是也该切除了。      脂肪瘤主要来源于皮下脂肪组织,一般在背部、臀部及四肢常可见到。脂肪瘤是良性肿瘤,并不会影响到人的身体健康,可是身上长出这些瘤子来,视觉感官肯定不好,特别是像皇太后这种曾经的美人,对自己皮肤的要求肯定很高,每日看着身上那些肿瘤,恐怕都会寝食难安。宫中的太医都是男性,太后娘娘的玉体定然不会给他们看,所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自己了。      京城夏日不及杭州闷热,但因为快到晌午,日头也是火辣,润璃觉得因为被太阳晒着,出了些汗,自己的衣裳贴到背上了。垂手站在皇太后身边,润璃想了又想,若是不答应,恐怕皇太后不喜,切除脂肪瘤只是一个小手术,也无太大风险,不如就答应了,早点做完手术早日回府,免得被皇太后心里记挂着。想到这里,她才爽快的说:“太后娘娘,臣女有十分把握能治好您的病。”看着太后娘娘眼中惊喜的神情,润璃微微一笑道“外边日头毒辣,还请移驾慈宁宫里边,我再给太后娘娘做个检查确定下动手的时间。”      “好,好,好。”皇太后听到自己的病有治,立时眉开眼笑,望着润璃的眼睛有了几分欣赏,有那姑姑扶着走进了主殿。      进了内室,润璃仔细检查了下,皇太后背上有几个脂肪瘤已经达到了该切除的程度,她挤了挤那几个瘤子:“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些疼痛?”      皇太后点点头:“有,像谁用针在扎一般,刺着痛。”      润璃朝姑姑努努嘴,示意她帮皇太后穿上衣裳:“太后娘娘,下午午休以后,您沐浴一次,我就可以帮您切除这背上的瘤子。”      皇太后急急忙忙捋起衣袖道:“我手臂上这个呢?”      润璃见她那着急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原来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连皇太后这般年纪也不能免俗呢。她帮皇太后放下衣袖,轻轻说:“太后娘娘,这几个瘤子还小,等大了的时候再开刀也不迟,只是臣女还请太后娘娘下旨传我两个丫鬟进宫来,她们是臣女的助手,素日里都是由她们帮忙,否则臣女一个人忙不过来。”      现在润璃说什么,皇太后都会准许,更何况只是传两个丫鬟进宫?      在慈宁宫用过午饭,皇太后已经按捺不住,坚持不去午休便做切除手术,润璃无奈,只能让两个姑姑准备一间干净的屋子,先彻底消毒了一遍,然后带着葱翠和黛青两人开始给皇太后动刀。   给皇太后下刀与给普通人下刀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润璃也没有想太多,先给皇太后用了麻药,用金针扎着她的皮肤,试探了下,发现她已经失去知觉,这才开始动刀。      切除脂肪瘤放在前世只不过是个小手术,在大周也不是没有这种手术,是归疡医治疗的范围,但是在大周人的观念里边,一触及动刀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当沈姑姑看到润璃拿出刀来时,脸上都变了颜色。      润璃完全没有被他们影响,轻轻摸了摸脂肪瘤的位置,一只手挤出那肿块,另外一只手握着刀,一刀切了下去,又快又准,然后开始飞针走线的缝合。旁边黛青赶紧用止血药,涂上药膏,然后把润璃自制的纱布从那盒子酒精里用钳子捞了出来盖住那伤口,黛青赶紧用布条把那纱布固定,主仆三人配合熟练,整个手术进行得异常顺畅,旁边的沈姑姑也是看得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还只一刻钟左右,皇太后背上那几个脂肪瘤就已经切除完毕,葱翠和黛青收拾了场地,润璃坐在桌子旁边开了一张方子交给沈姑姑:“平日的膳食多给太后娘娘用些蛋类豆类和鱼虾,这样会防止手臂上的脂肪瘤恶化。”      沈姑姑收了药方点点头,又看了看床榻上的皇太后,她还是闭着眼睛在那里,面容安详,不由得担心的问:“太后娘娘无恙罢?怎么还未醒来?”      润璃笑了笑道:“无碍,只需片刻,太后娘娘便会醒了,姑姑准备着伺候太后娘娘起身罢。”   果然,半盏茶功夫不到,皇太后便睁开了眼睛,沈姑姑惊喜的走过去扶了她起来:“太后娘娘感觉如何?”      皇太后伸出手摸了摸靠近腰那里,虽然隔着纱布,但还是能感觉到那里已经平整了,她惊喜的问润璃:“九小姐,是不是以后那里就不会长了?”      润璃点点头道:“太后娘娘,过十天左右,臣女帮您拆线就痊愈了,只是平日要多补充点硒才行,提高机体免疫力……”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和一群古人在说机体免疫力?恐怕会把皇太后绕晕的。      见着润璃突然停住了话,映着窗外的阳光,她几颗牙齿闪着洁白的光亮,有点像自己的珍珠挂链,那般粉润,皇太后不由长叹一声,年轻就是好,看到面前的苏家九小姐,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年轻的时候,江陵,多么美好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要看书终于放弃偶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个乐文网更是尽职尽责,刚刚自动更新还没一刻钟就把防盗章传到网了,可惜只传了两章,其实放暑假偶都是三更的啦,大概它木有想到偶这么勤奋?以为双更就是极限了? 总之,它尽职尽责偶感觉到很开心,因为可以早点把更新内容传上来了,O(∩_∩)O~ ☆、撰玉宫谁家年少   苏太傅家的九小姐给皇太后动刀治病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的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不久,许胤塡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果真?”许胤塡猛的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望着眼前的天一:“那苏九小姐真有这般本领?”      “卑职方才去打探过了,果有此事。”天一也是一脸的震惊:“听说只用了一刻钟,就帮太后娘娘料理干净那些瘤子了。”      “竟然有这般本领!”许胤塡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来,背着手想了又想,他叫天一附耳过来:“你今晚便如此如此……”      夜色里的慈宁宫一片静谧,只有草间的夏虫在发出啾啾鸣叫之声。      这个盛夏的夜晚,一丝风儿也没有,枝头的树叶都没有一丝丝颤抖,就那般静悄悄的挂在树枝上,慢慢的吸收着夜晚的清凉。      一道黑影极快的从慈宁宫墙头掠过,闪到西边那进屋子,撬开其中的一扇窗户,无声的闪了进去。      虽然天上没有月亮,但那黑影似乎不用看便知道房间里的摆设般,飞身来到床边,迅速掀起那床碧水烟青笼纱帐,伸手点住床上那人的穴道,然后把那人扛在肩头,悄悄的从后窗出去了,丝毫没有惊醒在外边小房间上夜的宫女。      润璃睁开眼睛悠悠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木材上,旁边有着成堆的刨花,散发着一种清新的木香,转了转眼睛,便见身边站着一个人,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衫子,沿着那衣角往上看,便看到了一张少年的脸,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异常清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她。      支起身子站了起来,润璃又看了看那少年,虽然以前从未见过他,但她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少年看上去有些眼熟。      “你醒了?”少年看着润璃,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苏太傅家的九小姐,你又是谁?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润璃奇怪的看了看周围,这地方看起来是一间大殿,因为那厅里朱红的立柱就表明了它的身份,可这里到处都堆放着木材,还有一些成形的桌椅,让它看起来更像一间木工房。      “我叫许允熜,你是父皇的侍卫送到这里来的。”      润璃心里忽然明了,从这名字看来,他应该是五皇子了,那位故去的淑妃娘娘的儿子。她连忙行了一个礼道:“五殿下安。”      许允熜摆了摆手道:“九小姐不必多礼,父皇可能是找你有什么事情,你先休息下,过会父皇就该来了。”      润璃看了看许允熜,点了点头,眼睛又看了看周围。      旁边有一张新做的床榻,做得相当宽大,刨出来一张光洁的床面,那木材纹理清晰,看上去感觉相当好。润璃不由自主走了过去,蹲了下来,抚摸着那张床面道:“这木材看上去是经年的老树了,材质不错。”      摸过床板的手放在鼻尖下一闻,有点淡淡的幽香,仿佛接触过什么香料一般,那种香味软软的触在心头,似乎能让人想起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又带着些青草的味道,绵绵悠长的浮现在心头。      许允熜很欢喜的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眼睛露出一种欣赏的光彩:“你也识得这木材?这可是百年的香柏木,我本来想给父皇做一张椅子的,后来想来想去还是给父皇做一张躺着歇息的软榻比较好。你看看,这样子会不会很好?”      床榻的一头垫得稍微高些,有点像枕头的形状。润璃伸手摸了摸,毕竟还是木材,硬 邦邦的,不如枕头那般软。眼睛一亮,她突然想到了前世医院里的病床,在中间加跟横杆,床尾用摇手就能把床摇上去那一种,很多病人都喜欢稍微摇上去些,说是睡起来舒服。      “你好像想到了什么?”许允熜看着她兴奋的眼神,也很开心:“你有什么建议?说来听听?”   润璃就比划着把自己关于病床的记忆向许允熜描述了一番,他认真的听着,眼睛越来越亮,语调也兴奋起来:“这样确实可行!”他激动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一旁,取出纸笔,开始认真的画起图来,不一会他就把一张画好的图纸展示给润璃看:“九小姐,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那张图润璃有些看不懂,因为用的不是她所熟悉的透视图,一种很写意的水墨设计,看得她云里雾里。走到桌子边上,她用自己那拙劣的绘画技巧画了一张透视图交给许允熜:“五殿下,你看看能看出什么来吗?”      许允熜拿着那图连连点头,转头看看她,一脸的赞赏:“九小姐,你真是兰质蕙心,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奇思妙想!”      润璃尴尬的笑了笑,这不过是前世最普遍的东西罢了,不仅仅病床是这结构,还有一些躺椅也是这样的,她记得前世的父亲买过一条那样的躺椅,竹木制造,底下做成小小的弧形,能调整椅背的高度,坐到上边脚下稍微用力点地,那椅子就能自己轻轻的前后晃动。那躺椅放在阳台上边,秋天的时候拿本书躺在上边一摇一晃的,看着那空澄的天空和偶尔从外边飘落的红色枫叶,怎么都是一种享受。      想到这里,她干脆又画了一张躺椅的透视图给许允熜,他更觉惊异,拿着那图在灯下看个不歇,不停的询问着润璃一些细节。      就在两人埋头商量的时候,门口传来短促的笑声,在这夜色里显得各位令人惊骇,润璃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明黄衫子的人站在门口。      在皇宫里能穿明黄色衣裳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润璃赶紧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臣女苏润璃见过皇上!”      许胤塡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润璃面前,这位九小姐倒是个机灵的,反应如此迅速,只消一眼便知道他的身份。见她跪在地上,身子显得特别瘦小,低着头,也看不出长相来,于是朝她润璃微微颌首道:“平身罢,不必多礼!”      站了起来,润璃也不敢直视许胤塡,只是偷眼看了看,见他面容消瘦,看起来身子不大好,可对方是皇上,自己可不能冲动的伸出手去帮他搭脉,所以只是静静的垂手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熜儿,刚才朕进来的时候,你和苏家九小姐在说什么呢?好像说得挺投机?”许胤塡看了看拿着一张画站在那里,满眼兴奋的许允熜,心里也是高兴,多久不见熜儿这么开心过了?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润璃,心里暗自琢磨,这个九小姐可真不一般,才和熜儿相处这么一会,就和他如此投契!      “父皇,你看!”许允熜把那张透视图递了过去:“这是九小姐帮我出的主意,我觉得很好,父皇以后歇息起来会更舒服了。”      许胤塡看了看那张图,画画的风格似乎和大周的画风迥异,可奇怪的是,那图能让人一眼就看出作画人的心思,设计是看得透透儿的。他再仔细看了看那图上的两样东西,一张软榻,一张躺椅,每一件都独具匠心,是他从未见到过的设计,许胤塡大为讶异,看着低头站在一旁的润璃道:“九小姐,这是你画的?你真是聪敏过人哪!”      润璃抬起头来望了望许胤塡手里的画纸,低声回答:“臣女也是被五殿下对皇上一片孝心感动,突然得了个主意而已,算不上聪敏,在家中,祖母都嫌我愚笨不堪呢,皇上赞誉太过了些,臣女不胜惶恐。”      听着润璃的回答,许胤塡心里更是赞赏,这位苏府的九小姐,可比她姐姐苏侧妃聪明多了,应对得体,进退得宜,看了看身边的许允熜,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出现了,那念头一出现,似乎便和发了芽的种子一般,飞速的增长着,眼见着就要成形了一般。      “九小姐,朕今晚请侍卫把你请到撰玉宫里来,却是有一事相求。”许胤塡看了看润璃那恬淡的面容,心里虽然还是有点不相信,可眼前那张画又让他有了点信心:“朕的皇儿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听闻九小姐医术了得,想请你帮他诊脉看上一看。”      原来是这样,润璃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但旋即又有些警惕,这皇上也有些古怪,给五皇子看病,直接宣她来撰玉宫便是,非得这么大半夜的把她点了穴道掳了过来,其中肯定有什么名堂,再想了想当年淑妃之死,突然,她眼前闪过一丝光亮,就像走进死胡同的人突然看见了亮光一般,心里然有了一个答案:皇上在意的人是五皇子!只有这个答案,才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皇上迟迟不立太子这个问题。      “九小姐,你在为难什么?”许胤塡看着润璃脸上不断变幻的神色,有些不悦:“难道九小姐是在怪朕没有亲自去请你?”      润璃猛的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未回答皇上的话,赶紧行了个礼道:“中医注重望闻问切,臣女方才是在察看五殿下的脸色,。五殿下看起来身子弱,应该是胎中就带了些毛病,待臣女帮五殿下搭脉以后方知原因。”      许胤塡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有劳九小姐了。”      一个姑姑端着一张锦缎团凳走了过来:“九小姐请坐。”      润璃看了看那姑姑,一张鹅蛋脸,面皮白净,一双杏核眼儿,只是因为上了些年纪,眼角有了褶皱,但怎么看都觉得她年轻时也应是一个美人。这样一个人,关在这深宫陪着五皇子过了那么多年,青春都浪费在这里,如花的岁月淡淡凋谢成一片枯萎的记忆,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怨言。      坐了下来,伸出手搭到许允熜的脉门上,须臾,润璃心里猛的一惊,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许允熜,她柔声问道:“五殿下,最近可有头晕乏力之感?”      许允熜一双眼睛充满了惊讶,点点头道:“九小姐怎么知道的?我这些天总觉得气闷不堪,想给父皇做完着床榻,可有时累得连拿刨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九小姐,我这是怎么了,你可知道原因?”      果然这宫中险恶,真是防不胜防。润璃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给皇太后拆了线以后就赶紧回府,这吃人的地方,自己不想再跨进一步!她看了看许允熜,那么可爱的一个少年,一个人在深宫里住了这么多年,究竟又是谁要害他?不是梁皇后便是魏贵妃?或者,是那个柳德妃?      “九小姐,熜儿怎么了?”许胤塡看着润璃脸色难看,心知不妙,走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      “五殿下房内是否每晚都点了安息香?”润璃没有回答许胤塡的话,转过来问那位姑姑。      “殿下晚上有些失眠,一直要点安息香。”那姑姑惊讶的看着润璃道:“难道那香有问题?”      “我暂时还不能断定,你先去取一块香过来。”      那姑姑慌乱的应了一声,飞奔着望后边去了,不多时便取了一块乌沉沉的香过来,远远望着是灰黑颜色,拿到近处方才看出是深紫深黄混杂在一起,里边还透出一丝隐隐的白色来。      润璃接到手里,掰下一点点,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点头道:“果然如此。”      “九小姐,这香真有问题?”那姑姑的手都颤抖了起来:“殿下房内一直是燃着这种安息香,都燃了很多年了……”说着,泪水便从眼角滑了出来,后边的话音也变成了一阵呜呜咽咽。      “毓芳姑姑,你别哭。人各有命,我能早日见到我的母亲,这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坐在一边的五皇子倒没有毓芳姑姑那般紧张,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况且九小姐一副镇定的神情,说不定她有法子呢。”      许胤塡伸手接过了润璃手里的那块安息香,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疑惑的问:“九小姐,你能确定就是这香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二姨娘重蹈红尘   润璃摇了摇头道:“这香没有问题。”      那毓芳姑姑正在流泪,听着她这话,擦泪的手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润璃道:“那九小姐,你怎么又说果然如此?”扯开嘴想笑,可又笑不出来,那笑容与愁容融合在一起,竟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效果。      “最近撰玉宫里可有修缮?有没有移植花木进来?”润璃微微一笑:“我方才已经闻过,这安息香是来自波斯国那种,单用可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但若是和着另外一种花的香味,它便变成了慢性毒药了。”      听了润璃这话,毓芳姑姑大惊:“大概五月末,皇宫各处都进行了修缮,我们撰玉宫素日没有人管的,这次也在修缮之列,确实移植了一些花木,有几种五殿下很喜欢,还叫我们折了来插瓶。”      听到这话,润璃对毓芳姑姑道:“若是我没猜错,有一种花,花朵洁白,花瓣四片,有长长的花蕊如触须,那花朵是抱团而发,远远看着便如一团云彩般,那花蕊似那彩带般,而且那花极香,馥郁扑鼻,是也不是?”      润璃这般栩栩如生描述了那花的形状,仿佛她亲眼所见般,毓芳姑姑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连连点头:“确有此花,五殿下最爱闻那花的味道,所以我们插瓶用这花最多。”      叹了口气,润璃看了看许允熜道:“这就是五殿下最近不适的原因了。玉带花的香味极浓,闻多了能刺激到人的中枢神经,本来就有毒性。这安息香若是单用,有安神之用,而若是遇着了这玉带花,两种香味混在一起便变成了毒药,杀人于无形。五殿下现在这症状若是再用得一个月,便会长病不起,最多半年,就会油尽灯枯了。”      “果然好手段!”许胤塡的牙齿咬得咯吱响,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究竟是谁用了这样的手段来害我的熜儿!九小姐,你可有法子治?”      “皇上,五殿下中毒程度还不算太深,臣女能治好他这病,可五殿下从胎里就带了些不足,所以身子孱弱,这却很难治,只能通过食疗药膳来保养。”润璃欠了欠身道:“臣女也只能治一些能治的病症,不能治的,臣女也没有办法了。”      许胤塡看了看润璃,她的坦率和直白都让他感到震惊,这位苏家九小姐真是与众不同!若是那些太医遇到不能治的病症,只会一个劲的磕头如蒜,哭着喊着求皇上开恩,而她,却那么坦坦然然的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丝毫不顾忌他的反应,这样的一个女子,真是特别,她的医术那么好,该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熜儿了罢?而且她那般聪明伶俐,也是做天家媳妇的最好人选了!许胤塡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许允熜,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倒丝毫没有怪罪她的心思。      “那你好好的帮熜儿治疗下,我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事情,你只能每天晚上悄悄的过来,知道了吗?”深夜里,许胤塡的声音回荡在这大殿里,显得那么空洞和无力,但又隐隐的藏着无限杀机,让润璃听得心里一凛,行了一礼道:“回皇上的话,臣女知晓了。”      许允熜看着润璃,也很是欢喜:“这么多年,都没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人陪我一起玩,九小姐,以后我们一起来琢磨怎么给父皇做那床榻和躺椅。”      听了这话,润璃的鼻子莫名的有些酸酸的感觉,这就是生在皇家的荣耀吗?从小就被扔在冷宫,深深的寂寞无时不刻陪伴着他,分明能得到父爱,可却又怕人知晓,这种日子就是一个逝去宠妃的儿子所能享受到的!      望着许允熜期盼的眼神,润璃点了点头道:“五殿下,润璃一定帮你把那两样东西做出来!”      许允熜朝她甜甜一笑:“九小姐,你人真好!”      看着他那胸无城府般的笑容,润璃呆住了,那笑容,那眼神,多么像一个人啊,只是那个人却是个女的!      苏太傅府的气氛很微妙,丫鬟仆妇们似乎知道主子们心情都不好,连走路的声音都是轻轻儿的。早些日子,宫里来人把葱翠和黛青接了过去,说九小姐需要帮手给太后娘娘治病,苏老太太心里就有些慌张,但是几个时辰以后,葱翠和黛青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说九小姐看诊极顺当,请老太爷和老太太放心,苏老太太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坐在身边的苏三太太,笑着说:“我们家璃丫头真是个有能耐的!”      苏三太太用手摸着有些显形的肚子,那蹙起的眉尖却没有放平下来:“我倒宁愿她什么都不会便好了。唉,当年也是急病乱投医,听了灵隐寺济世大师的话,说她定要悬壶济世才能保得一生平安,所以才让她学那医术,现儿看起来却是万分不明智了。”      苏老太太见苏三太太仍然是一副担心的模样,笑着安慰她说:“这有什么打紧!璃丫头聪明得很,自然能够逢凶化吉,我都等不及她快些长大,好给她配个好夫婿,看着小两口和和乐乐,赶紧生个曾孙下来给我来抱!”      一提到曾孙,苏三太太倒是一脸绯红,璃儿都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自己还怀了个孩子,这真是一件尴尬事儿,可这老太太,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就这么快言快语的把这抱曾孙给说了出来,唉,摊上这样的婆婆,真是哭笑不得。      苏老太太看着苏三太太一张脸儿涨得通红,猛然想到自己失言,儿媳妇还怀着孙子呢,就在说抱曾孙,好像在讽刺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老蚌怀珠一般,只得嘿嘿笑了两句道:“老三媳妇,老三呐?回凌云园了没有?”      提起苏三老爷,苏三太太心里又是一惊,昨晚苏三老爷是皱着眉毛回来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愿意和自己说,多年夫妻,看他那模样便知道该是出了大事情,只是他看着自己怀胎辛苦,不愿意拿了事情来遭扰自己而已。      苏三老爷真是烦恼,这件事情搁在他心里一天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苏老太爷提起。      昨日他从府衙出来,便接到一张帖子,三皇子约他去用晚饭。苏三老爷看着帖子便觉奇怪,苏家和三皇子一直走得不近,为何他会无缘无故的约他呢?可是毕竟人家是三皇子,约你一同用饭便是给你面子,难道还拒绝不成?苏三老爷哪里敢推辞,只能答应下来。      到了那包间,苏三老爷还未进去,就见三皇子已经迎了出来:“苏尚书事务繁忙又勤勉努力,一直想约着吃个晚饭都找不到时间,今日见苏尚书得了空,终于有幸和苏尚书好好亲近一回了。”   苏三老爷笑着拱了拱手道:“三殿下太客气了!苏某倒也不是那般忙,只是习惯了家中膳食,不喜在外边用膳而已。”      三皇子哈哈一笑:“看来苏尚书府上厨娘烧得一手好菜,允煜倒有些担心了,不知道这饭庄的菜式可否合苏尚书胃口。但是不试怎么知道呢?苏尚书,请进,请进!”      包间里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侍卫守在三皇子身后,苏三老爷看着这空荡荡的包间,面前却摆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不知道三皇子究竟要闹哪样,疑惑的看了看那三皇子道:“三殿下可是有事找苏某?”      三皇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道:“苏尚书,不用着急,允煜确实有事相求,但现在却还不忙,先说说别的事情再谈正事儿罢。”      “有什么正事便请三殿下直接说,苏某何德何能让三殿下浪费时间?”苏三老爷看着三皇子的脸,心里想着今日看起来是鸿门宴,大约不能轻易走脱的了,不如自己直接问问是什么事情。   “好,好,好,苏尚书果然爽快!难怪父皇在升你做两部侍郎还未满三月又把你升了吏部尚书,果然是有几分眼力的!”三皇子的手指轻轻拍打着桌面:“苏尚书,实不相瞒,我真有事情求你。”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道:“这几个人,苏大人能否看着给安排个好的职位?最好是一些能说得上话的衙门。”      苏三老爷接过那名单一看,心里顿时了然。那名单上全是魏国公府的子弟,或者是与魏国公府有关系的人,三皇子这不是变着法子在往朝堂上安排自己的人手吗?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做?拿着那张纸,苏三老爷对着三皇子摇了摇头道:“三殿下,你也知道,这吏部安排官员的调遣,实际上是要听从皇上的旨意,我们只负责推荐合适的人给皇上,可是否通过,还得皇上说了算。”      听着苏三老爷这回答,三皇子的脸色马上便难看起来:“苏尚书,吏部把持朝中大臣升迁,这是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的事情,苏尚书这么说,未免有推辞之意罢?”      苏三老爷惊得站了起来,连忙朝三皇子躬身行礼:“三皇子有命,苏某又怎敢推辞?只是这事儿委实重大,也不是苏某能一手遮天的,还请三皇子体谅苏某的难处!”      三皇子见苏三老爷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着恼,淡淡一笑道:“苏尚书,听闻你家夫人有了身孕,不好服侍你,允煜今日访得一位绝色佳人,送与苏尚书以奉枕席如何?”      苏三老爷听着三皇子要送美妾,更是窘迫,摆摆手道:“这个倒是不用三皇子记挂了,苏某有夫人足矣,不需要妾室。”      “哦?”三皇子挑了挑眉毛,突然哈哈大笑:“苏尚书,似乎你原来是有过妾室的。”      听三皇子这般说,苏三老爷暗叫糟糕,母亲帮自己打发了两个妾室是回京以后不久就动手了的,京城里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妾室,为何三皇子竟然知道?一个可能性是,他已经派人调查了自己。想到这里,苏三老爷到是坦然了:“苏某原来确是有过妾室,后来已经被遣散了,苏某此生只愿和夫人白头偕老,后院不再需要妾室。”      “既然苏尚书如此情深意重,那允煜倒也不勉强,只是有位故人想见苏尚书,人都已经来了,苏尚书还是和她见上一面罢!”三皇子微微一笑,朝身后的侍卫拍了拍手:“去把苏尚书的故人带过来!”      不久以后,一个带着帷帽的人跟着那侍卫进来了,从身形上看,她是个女子。      进到包间以后,那女子把帷帽取了下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苏三老爷面前:“老爷。”虽然是穿着灰色的衣裳,一顶灰色的帽子紧紧的包着光溜溜的头,可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柔软,似乎能刺到人的骨子里去一般,听得苏三老爷一阵坐立不安。      “老爷,才半年功夫,难道就不认识琴儿了?”二姨娘笑得妖娆,虽然没有了一头青丝,但她依然有着自己的风韵。      苏三老爷看着眼前的二姨娘,虽然被送去了庵堂,可看起来那清苦的日子却没有给她一丝影响,她那双勾人的眼睛依然水波荡漾,那张脸蛋依旧是白里透红,没有一丝憔悴,那笑容,仍然是有着一种诱惑。但是苏三老爷很清醒,这卢文琴,自己是半点都碰不得了,她那个弟弟原本投靠了大皇子,但最近却又和三皇子走得亲近,现在她出现在这里,定是有什么古怪。      “不知这位姑子法号是什么?怎么还会有这俗人的名字?”苏三老爷皱了下眉道:“方外之人,为何还在这市井红尘里出入,好像不大合适罢?”      听到苏三老爷的话,二姨娘气得脸上变了颜色,包间里的灯光映着她的脸,有几分扭曲:“苏文衍,你的良心莫非是被狗吃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也曾同床共枕过那么多年,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成?”      苏三老爷看了看那脸上变色的二姨娘,轻蔑的一笑:“你何曾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许佩蓉,是我三媒六聘的娶过来的夫人,你只是曾经的一个小妾而已,又怎合适拿这句话来说自己?这位姑子还是回自己庵堂去罢,切勿再挂念红尘!”      二姨娘的脸更白了,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苏文衍,我手里可有你以前在杭州做知府时一些把柄,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还是赶紧答应了三殿下的事情罢!”      苏三老爷看了看二姨娘那张脸,曾经他也眷恋过的脸,那脸上经常是一副娇柔可怜的神情,一双   眼睛似乎有春水在荡漾般吸引着他往那里去,可现在看着却觉得那般生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h906r菇凉给偶投出的霸王票,本来想加更一章,可闺蜜六月二十六要结婚,忙着帮她准备东西,都是在抽空码字,所以只能欠账了,七月初开的新坑再加更吧,谢谢菇凉们的支持! 好久木看见独享寂寞,昨晚终于浮了出来,好开心,看见你,真好! 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偶爬走陪闺蜜逛街采购东西去鸟 天气很热,菇凉们注意防暑降温哦! ☆、你方唱罢我登场   包间里一阵沉默,苏三老爷转过脸去,不愿意再看二姨娘那张脸,自己当时是怎么了?鬼迷了心窍不成?竟然看上这样一个女人,还觉得她楚楚可怜,一心想保护好她,不让她那些强势的亲戚们欺负她,为了她,还让佩蓉伤心难受——一想到这里,苏三老爷便想起了凌云园里的苏三太太,她肯定在盼着自己回去了,自己得想个法子脱身才是。      “苏尚书,我倒也不着急你现在就答应,给你七日考虑,时间可够?”三皇子似乎很大度,朝苏三老爷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苏尚书是愿意做这个俊杰的,是不是?”      苏三老爷看着站在三皇子身边,一脸媚笑的二姨娘,冷冷一笑:“你又有些什么证据能拿出来?你以为你那些证据能威胁得了我吗?再不济只是一些同僚朋友间的私下往来而已,就是公开说出去又有何妨?大周哪个官吏家不是这样的?”      “老爷,只怕不只有这些罢?你错判了案子,恐怕不好就这般收场呢。”二姨娘的笑容突然间有些苦涩:“老爷难道不记得四喜班的小白玉?”      苏三老爷瞪着二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她疯了吗?她是准备用这件事情来打击自己?苏润珏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若这件事情流传了出去,那苏润珏的名声就毁掉了,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看着二姨娘一脸期盼的看着他,苏三老爷心里一阵反胃,站起身来,朝三皇子一拱手道:“家里还有些事情,恕苏某不能久陪,就此告辞了。”      苏三老爷的身影刚才包间门口消失,三皇子就拂袖站了起来,脸贴近了二姨娘,眼中有着一丝暴戾:“你不是说过只要说出这件事情来,苏尚书定会告饶,可你看看他的反应!是不是根本没有这回事情,你只是想用这种法子来吸引我的注意,嗯?”他用手扣住二姨娘的下巴,加了些力气,二姨娘痛得眼泪汪汪。      “殿下,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骗你啊!”二姨娘楚楚可怜的望着三皇子,眼睛里边全是泪水:“殿下只消等上几日,派去杭州府和西北那边回来的人定会有殿下想要的东西的!”      “是吗?”三皇子的手离开了她的下巴,旋即又摸上了她的脸蛋:“人倒是生得美,可惜年纪大了些,但倒也不碍事,年纪大的更懂怎么服侍人!本皇子还没试过在庵堂里颠鸾倒凤是什么滋味,今日倒想试试看。”      “殿下……”二姨娘拈着衣角退了半步,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文琴蒲柳之姿,不看侍奉床笫。”      “难道你还不愿意?”三皇子挑眉看了看她:“本皇子看上你可是你的造化!既是你不愿意,本皇子也不勉强你,可我得想想看,今晚怎么样才能如我的意?你不是生了一个女儿吗,想必也和你长得一样美,我就叫人把她传来……”      “不,不要这样!”二姨娘大叫起来打断了三皇子的话:“我愿意侍奉殿下,还请殿下宽恕文琴先前的胡言乱语!”      三皇子满意的一笑,吩咐那侍卫:“叫人备车,本皇子要去碧云庵!”      苏三老爷浑浑噩噩的回到凌云园,一进门便见着苏三太太微笑着的脸,一种说不出来的悔恨顿时梗在了心里。若是他不娶卢文琴,那也不会到今日这种地步,说到底还是自己年轻时没有把持好,佩蓉因为身子沉重不能服侍,听着大嫂夸她表妹如何貌美聪敏便动了心,答应纳妾。当年如知道是这般情形,他是绝不会纳妾的!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眼前浮现出去年七月七日的事情来,小白玉已经被佩蓉弄哑了,他又不会写字,就算找到他,他也没办法给自己洗清罪名,即算是他能把事情说出来又如何?自己判了他入室行窃,证据确凿,难道还有人能提出反诬的认证物证不成?想到这里,苏三老爷这才放下心来沉沉入睡。      第二日,苏三老爷找到苏老太爷向他说了三皇子要挟他的事情,苏老太爷沉吟片刻道:“私底下的来往,大周的官员里谁家不是这样?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倒是那个小白玉的事情,可要提防。你确定一切都做得妥当,不会有遗漏?”      苏三老爷想了又想,觉得确实没有什么能让人揪出来说事的,朝苏老太爷摇摇头道:“父亲,那小白玉的案子是铁板上的钉子,稳稳儿的,父亲放心便是。”      苏老太爷摸了摸稀稀疏疏的胡须,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就不必管那三皇子的要挟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苏府没有必要这般害怕!”      七天不紧不慢的过了,苏三老爷每天照常上朝,去府衙处理事情,丝毫没有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般,看得苏三太太心里惊奇,不知道那晚究竟为何苏三老爷会如此仓惶不安。      三皇子同样也很惊奇。      本以为把杀手锏试出来,苏三老爷自然会乖乖的听话,没想到苏尚书和原来的吏部尚书薛明远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那薛明远,自己只是纳了他的女儿薛秋霜做侧妃,他就乖乖的帮着自己办事,说一不二,可没想到才过两个月,他就被皇上给降职了,自己还有不少人没有被塞进去他就闪人了,害得自己还白白牺牲了一个侧妃的名额,娶回了一个惯会兴风作浪的薛秋霜,真是一桩亏本买卖。      苏三老爷这些天和平日没有两样,每天见了面还是和以前一般模样,该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丝毫没有受他的影响,三皇子在一旁看着有些奇怪,又有些疑惑,难道那个姨娘说的话都是假的不成?若她有心欺骗自己,可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今日上午,终于有快报回来了。      坐在椅子上,三皇子看着送过来的密报,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个苏尚书,恐怕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以为本皇子真拿他没有办法不成?”举起一份奏疏,看了又看,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被自己曾经的属下举报,苏尚书,你来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      过了三日,几份奏折便送到了许胤塡的案头上。      一份奏折的署名人是杭州府李同知大人,里边详细的描述了吏部尚书苏文衍在杭州府任知府一职时所误判过的案件,并且里边提供了具体的人证物证;另外一份便是都察院右都御使大人的奏疏,直言左都御史许大人教女不严,以至于其女嫁与吏部尚书苏文衍后治院无方,内院不严,还下手药哑过杭州四喜班台柱小白玉的嗓子;另外还有几份奏疏,皆是直指吏部尚书苏文衍,各种罪状,不一而足,都附有详细的人证物证,每一桩事情仿若上奏之人亲眼所见,亲身参与。      “终于有所行动了吗?”许胤塡把那几份奏折扔到一旁,笑了笑:“朕还以为他们怎么就如此沉得住气了。苏文衍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能臣,这是他们拉拢不成以后使出的最后了罢?这和十五年前弹劾张知府一般手段,看来这么多年了,这一套还是吃得开。”      许胤塡看了看身边的钱公公道:“最近长乐宫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钱公公眼中有一种卑微的神色,弯着腰回答:“皇上,那魏贵妃的母亲进宫求见了一次。”      许胤塡点点头道:“我猜着这魏国公府也该有些动静了,若不然就颇奇怪了。未央宫呢,皇后娘娘和梁国公府间没有来往吗?”      钱公公沉吟道:“这个老奴倒是未曾听说,据宫人传,因为四皇子侧妃有了身孕,梁皇后每天有大半日都是在祈玉宫中,所以这未央宫里倒是没什么动静。”      “这样说来,皇后竟然一点都不心急?”许胤塡看了看那半佝偻着腰,看上去明显矮了一截的钱公公道:“上次我派人在码头假装拦截炆儿,就是想让他怀疑他大哥和三哥,想让他们三人斗上一斗,怎么就没起着效果?你去查查看,是不是谁泄露了风声?”      钱公公的腰仍然是弯着的,听到这话,稍微直起了些,用他那尖细的嗓音说道:“皇上,老奴遵旨,即刻便会派人去查探。”      许胤塡闭上眼睛,手揉了揉太阳穴:“朕这些日子又开始头疼了,去帮朕宣了那南山老神医进宫来,让他再帮朕开些药。”      “是,老奴马上叫人去传南山老神医进宫。”      皇上龙体有恙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大家的反应各自不同。      未央宫的主殿大门紧闭,主座附近有两个大盆,里边的水上浮着大块大块的冰块,那冰块遇着外边的阳光,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来,照得主座上梁皇后的脸也是一片斑驳的光和影。      “皇上患病了?还是头疼?”梁皇后盯着绣春姑姑的脸道:“南山老神医进宫了没有?”      “钱公公说叫他派人出宫去传那南山老神医了,只是那老神医却不在济世堂里,听说是去燕山采药去了,得半个月才能回来。”绣春姑姑一脸兴奋之色:“娘娘,这是个好机会,您也该好好合计下,怎么样才能最好最快达成心愿又能不伤一兵一卒。”      梁皇后瞟了绣春姑姑一眼,闲闲道:“姑姑可是有了什么好计策?”      “娘娘,奴婢愚钝,哪能有什么好计策!只是奴婢一直以为,娘娘把碧莲打发去长乐宫自由大用,那种通风报信的小事,何须碧莲亲自去长乐宫为奴!”绣春姑姑看着梁皇后的脸,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奴婢觉得,现在该是碧莲要起大用的时候了!”      听着绣春姑姑这些话,梁皇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那略显平淡的五官也诡异的妖媚起来:“姑姑,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总算是没有白过,碧莲当然是有大用的,你们都是本宫的心腹,炆儿要登上储君之位,还得靠你们帮忙才是!”      绣春姑姑猛的跪了下来,朝梁皇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奴婢任凭娘娘差遣,不敢懈怠!”   梁皇后朝她点点头道:“姑姑,你起身罢,你且附耳过来,本宫有事交待你去做。”      大殿里被那两盆子冰块弄得阴浸浸的,一片冰凉,而那主座里的梁皇后和她身边的绣春姑姑,心里却是一片火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刺激着她们,让她们兴奋得已经顾不上外边的炎热,一心想把她们的计划给完成。      未央宫里是一片清凉世界,长乐宫里却没有那般清凉,魏贵妃坐在那宽阔的椅子上,正在发着脾气,她的脚下跪着一个宫女,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你这个没用的奴才,难道本贵妃多要两个冰盆都要不到?到内务府那边这么久,竟然空着手回来了!”魏贵妃看着那个宫女缩成一团的模样就冒火:“你难道是死人不成?不会把理由说清楚?”      那宫女挂着两行清泪,一个劲的磕头如蒜:“内务府的人回话说按定制皇后娘娘那边十个冰盆,贵妃娘娘这里六个,每宫的冰块供应都是有规格的,不能超出定制上规定的数量,奴婢无能,不能拿回冰盆回来,请娘娘恕罪!”      魏贵妃气得捂住了胸口,用力踢了那宫女一脚道:“这样的愚钝,本宫要你何用?来人,把这个没用的奴才拉下去打二十板子,然后发配她去做粗活,不要在本宫眼前出现,免得本宫看了她心烦!”      两个宫人应了一声,走上前来,拖住那宫女就出去了,魏贵妃看着那宫女挣扎着被拖出去,用力压了压胸口道:“可气死我了!”      站在一旁的碧莲走了过来,一声不响的帮她按摩起头部,慢慢的,魏贵妃这才消了气儿,看了看碧莲说:“你倒是有一手好绝活,每次你这么按着,我就觉得特别舒服!对了,皇上不是头疼吗?下回他来长乐宫,你也帮他按按试试看。”      碧莲垂手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回答:“娘娘,奴婢这只是雕虫小技,怎么能拿出去在皇上面前献丑!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一看见娘娘就舒服,娘娘才是他的治病良药呢!”      听到这话,魏贵妃似乎像吃了一片冰般爽快,望着碧莲笑着说:“碧莲,你这嘴巴子真会讨好人,是在上边抹了蜜不成?紫玉姑姑,快拿刀子来,到上边刮一层下来冲点蜜水儿喝喝!”      碧莲也忍不住一笑道:“娘娘没事又拿奴婢开心了!奴婢可没说假话,哪次皇上见着娘娘不是眉开眼笑的?这长乐宫的名字可是皇上特地为娘娘取的,这可是宫里头一份儿,谁又有娘娘这般荣耀?”      魏贵妃听了,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道:“唉,现儿皇上身子不比当年,也没有那般英武有力,连今年大挑留下的三位才人都还没有收用,皇上,难道真的老了吗?”      此话一出,碧莲的脸突然就红了,魏贵妃看了她那模样,不禁一笑:“碧莲,你也该到嫁人的年龄了,怎么听听这话都会脸红?我倒还想多说些,看了你这样子,还是不说了,免得羞了你!”   碧莲听着魏贵妃取笑她,骨笃了嘴,冲口而出:“娘娘休得取笑我,没见过猪跑还能每吃过猪肉?男人若是那方面不行了,给他吃点助兴的药不就行了吗?我可听别人说过的,说吃了那药,两人会……”说到这里,她的脸红得像那秋日里的苹果,再也说不下去。      魏贵妃听着,眼前却是一亮,脸上焕发出一种说不清的光彩。    ☆、一入宫门深似海   夏夜的天空里星辰异常璀璨,润璃抱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星子,一颗又一颗,排得密密麻麻,但每一颗都在努力的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今日帮皇太后拆了线,她恢复得很好,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疤痕,沈姑姑在一旁看了都啧啧称奇:“九小姐,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      皇太后也是大喜,虽然她自己不能看见自己的背上恢复得如何,可听了沈姑姑的话,知道已经完全好了,欢喜得紧,赐下了一套宫里御制的玉器给她,然后说要帮她去皇上那里请旨,给她一个县主的封号。      润璃笑着推辞:“这不过是臣女该做的分内事情,已经劳烦太后娘娘封赏了这么丰厚,不敢再领这县主的封号。”      皇太后看着这样谦逊的润璃,心里更是欢喜,一迭声道:“好孩子,这是应该的,你便等着罢,等皇上身子好了些,我便帮你去请封。”      笑了笑,也不再推辞,润璃向皇太后行礼道:“如此,润璃就谢过太后娘娘费心了。”      回想着白天的事情,心里很有感慨,其实她真不需要这些县主之类的头衔,如果可以,她连苏太傅府九小姐的身份都可以不要,她情愿洒洒脱脱的去外边行走,或者去哪里开间医馆,治病救人,这便是最大的乐趣。      她又想到了梁伯韬,那英气勃勃的少年,望着她的眼睛那么真诚,有时很鲁莽,有时又很心细,她也希望以后能和他在一起共度今后的岁月,只要是真能像他所说的,一生一世就只和她在一起,放手给她想要的自由。      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在西北适应那里的生活吗?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着那满天星辰,也在想念着自己?就在她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黑影闪过,她知道那个叫天一的侍卫又过来了。      天一看了看她,伸出手来道:“九小姐,我就不点你的穴道了,你跟着我走便是。”      润璃微微一笑:“或者知道得越少可能就越保险,而且我也不想费劲走路,还是麻烦你点了我的穴道把我扛走便是。”      天一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多话,伸出手来点中了她的穴道,润璃马上失去了只觉,陷入一片无比黑暗里。      醒来以后,润璃发现自己身处撰玉宫,许允熜正焦急的看着她。      “九小姐,你终于醒了!”许允熜的欢喜绝对是出自内心的,一种纯真从他的眼眸里流露了出来,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就是苏老太太身边的瑞云所拥有的,难怪第一眼看见许允熜就有一种莫名的眼熟。      “五殿下。”润璃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望了望周围。      现在对她的待遇比第一次要好了,第一次直接把她扔在一堆木材上躺着,现在不仅是在一张软榻上,旁边还有毓芳姑姑沏好的香茶和一碟蜜饯。但是皇宫里的东西她真不敢乱吃,哪怕是身上带着师傅给她的那几颗保命的药丸她也不敢乱张嘴,素日里跟着皇太后用饭,都是小心翼翼,专拣太后娘娘夹过的菜吃。活在这后宫里真是草木皆兵,神经高度紧张,她简直是度日如年,巴不得快点回苏府。      因为住在慈宁宫,苏润珉倒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只是派了宝珑过来两次向她问了些问题,润璃心里一直在犯嘀咕,尽管梁皇后对这个未出世的孙子很上心,可却保不住有人会暗地里下手,毕竟苏润珉那张嘴,要得罪一个人非常容易,况且这个后宫本来就是是非众多之地,个个表面上和和气气,笑得甜蜜,暗地里却不知有些什么小动作,一个不留神着了别人的道儿,这辈子或许就别想翻身了。      “九小姐,请用茶。”毓芳姑姑笑着把茶盅递了过来,眼睛里全是恭敬,对于润璃,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的。      润璃笑了笑,接过茶盅又放回茶几上边:“姑姑,我现在还不口渴呢。”转头看了看许允熜:“五殿下,麻烦伸出手来,我给你把下脉。”      许允熜解毒情况不错,毒素消除了百分之七八十,只消继续服上几天药也就没事了。毓芳姑姑听得润璃说得肯定,心里也轻快了下来,望着许允熜,悲喜交加。      “九小姐,你来看,我给父亲做的床榻,快好了!”许允熜缩回了手,满脸兴奋。   两   人走到了撰玉宫的大殿,润璃看到了那张他们两人一起设计的床榻。不能不说许允熜很是聪明,自己憋足的绘画和简单的描述也能让他知道这床榻的结构,而且很精致的把它做了出来,润璃抚着那光滑的木板,啧啧称赞:“你做得很好,五殿下。”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熜儿,九小姐,朕看你们倒是很谈得来,在聊些什么?”      润璃听了这话,知道是皇上过来了,赶紧下跪行礼,一颗心砰砰乱跳,不知道皇上这话里含着什么另外的意思,自从上次见过皇上一次,后来几次来撰玉宫,都没见到过他,今日他来这里,又有什么事情?      “九小姐,请来罢,不必多礼。”许胤塡看着跪在地上的润璃,心里感叹着,苏太傅真的有个好孙女,这一手精湛的医技,可是举世无双,若不是有了她,熜儿这病定然是没人能治好的,太医院那群太医真的都该去撞墙了,一个个年纪一大把,却连一个小女娃都比不上!可是转念一想,这九小姐乃是南山老神医的徒弟,医承其师当然是精妙不过了。      “九小姐,朕今日头疼欲裂,去传你师父,却没能找到人,你是否能给朕来诊下脉?”许胤塡确实是没得办法了,南山老神医没请到,听说是去燕山采药了,少说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回京城,方才头一直痛,痛到无法安睡,突然想到老神医的徒弟在撰玉宫给熜儿治病,所以也走了过来想请这九小姐看看。      对于许胤塡的病症,润璃心里早就有数,只是她不愿意轻易出手,因为许胤塡身份比皇太后更加尊贵,这可不是她能随意下结论的,但现在许胤塡开口叫她看诊了,似乎自己又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她只能恭敬的答应了一声,帮许胤塡把了脉。      “皇上应该好好休息,安心休养几个月,加以药物治疗,病情会慢慢好转。”润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许胤塡的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轻,并不是病入膏肓的那种,好好保养,还能活不少的日子呢。      只是这个好好保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生在帝王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润璃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许允熜,心里突然有了些同情。      “九小姐,你跟我到一旁来。”许胤塡朝她招招手,自己背着手走到了大殿的一角,润璃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但也只能挪动步子慢慢的跟了过去。      “九小姐,你天资聪颖,我很是喜欢。”许胤塡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惊得润璃魂飞魄散,不会吧?皇上这是在向她表达爱慕之情?在开玩笑吗?自己可不想在这深宫呆到老到死,怎么想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九小姐,你不必惊讶,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把你许配给我的熜儿,你可愿意?”许胤塡也看出了润璃的恐惧,朝她笑了笑,以示安慰。      原来是这样,润璃吐了一口气,虽然这句话仍然不会让她感觉到安心,但毕竟又比要自己做他的妃子听起来舒服多了。抬起头来看了看许胤塡那似乎在等她叩头谢恩的表情,润璃跪了下来道:“感谢皇上如此看得起臣女,可是臣女不愿意嫁给五殿下。”      许胤塡听到这话,心中便有些恼怒,原以为这位九小姐是聪明人,可看起来也糊涂得紧,难道她看不出来自己是多么喜欢熜儿,以后这大好河山自己是要交给熜儿去打理的?他忍住心中不快问润璃:“说说看,你为何不愿意嫁给我的熜儿,难道他不好?”      “皇上,五殿下很好,他有一颗纯真的心,这是世界上多少人都不曾有过的最宝贵的东西。”抬头看了看许胤塡听着这话嘴角露出微笑,知道自己这句话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于是大胆的接着说:“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喜欢的人,若不是自己喜欢的,再好,也很难装到心里。”      许胤塡听了这话,便是一愣。这九小姐说的,莫名戳中了他心底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确实如此,自己有了喜欢的人,看别人都觉得面目模糊,哪怕是后宫佳丽三千,都抵不过她一个嗔怨的回眸,哪怕是她已经撒手人寰,却仍然没有人比得上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看了看润璃那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有些心软,自己也是过来人,也该体谅她的处境罢?可是当他转头看到那边的熜儿,那瘦弱的身体又提醒了他,自己怎么能心软?不管怎么样也该替熜儿挑选一个知冷知热能够照顾他一辈子的女子。      “九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你可知道你出言拒绝,实际上是拒绝了一份滔天富贵?这可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可你又为何偏偏要推拒?”      润璃心里轻轻一笑,皇上这是拿太子妃的位置在诱惑她吗?姑且不说许允熜这太子能不能当成,即算是当成了,她也不稀罕当这个太子妃!可自己却不能这么公开的顶撞皇上罢?思来想去,她只能低声说:“皇上,自小父亲便教育臣女,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时候一些东西看起来很好,但却不适合我自己,那我就不必要去争取。五殿下是个极好的,可他不适合我,所以臣女斗胆请皇上三思。”      “九小姐,以你的聪明,你难道看不出熜儿在我心里的位置?你难道对那母仪天下的位置不向往?”许胤塡真的很惊奇于自己的耐性,何时他这么有耐心和一个女子来讨论些这样的问题?而且是和一个不识时务的女子在讨论着她的终身大事!      “皇上,臣女觉得,爱一个人便要给他最适合的东西,而不是你认为最好的东西。”润璃也看了看站在那边的许允熜,他正紧张的往这边张望,眼睛里有一种关切的神情,心里不由一阵悲凉,这样一个纯真的孩子,没有了母亲,身后也没有支持的助力,若是一定要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那不是等于间接谋杀了他?许胤塡在世可能可以保护他,若是一旦撒手人寰,他在那个位置上还能坐得下去吗?真不知道皇上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立五皇子为储君,那太不切合实际了!      “爱一个人便要给他最合适的东西,而不是最好的东西?”许胤塡喃喃自语道,背着手走了两步,转过脸来对她说:“九小姐,你起来罢,我再来仔细想想。”      润璃站了起来,从袖袋里掏出一颗药丸道:“皇上,这颗药丸你分两日服用,对你的身子会有帮助,臣女再开张方子,皇上按着这方子吃上半个月,等臣女师父回来再帮皇上诊脉罢。”      许胤塡接过那颗药丸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鼻,心里知道定是珍贵的药材炮制的,笑着对润璃说:“那朕就谢过九小姐了,开了方子朕便叫天一送你回慈宁宫去。”      润璃躬身应了下来,走回许允熜那边,叫毓芳姑姑拿了纸笔过来,龙飞凤舞的开了一张方子交给了许胤塡,抬眼便接触到了许允熜的目光,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眼神里充满着依恋,不由得鼻子一酸。      这不是爱情,这只是一段依恋的感情,对于一个久在深宫见不到外人的孩子来说,突如其来的一个伙伴能让他在心理上产生一种依赖心理,更何况自己还帮着他设计了床榻和躺椅,在他看起来有着共同爱好。      可是,那真的只是友情。润璃眼前闪过了梁伯韬那阳光灿烂的笑脸,心里一阵慌张,世子爷,怎么会突然这么想你。       ☆、犯天颜三房被抄   清晨,润璃被一阵鸟儿的鸣叫声吵醒。      早些日子,内务府向慈宁宫里进献了一只八哥,据说这鸟已经被训练得能说人话了,宫人们都把它当成一种稀罕物事儿,每日无事之时便会站在廊里逗它说话。      “太后娘娘安好!”这只鸟也挺会趋炎奉势,来到慈宁宫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后娘娘安好”,这可让皇太后乐得合不拢嘴:“快快打赏!”      宫人们面面相觑,打赏什么?难道还塞给银锞子给这只八哥?      润璃笑着走上前去,洒了一把粟米到笼子里边,那八哥似乎很满意,偏着小脑袋看了看润璃,低头啄起那些小小的米粒来。      皇太后一高兴,命令宫人们把鸟笼挂到润璃房间前边的走廊里:“让九小姐来调教这鸟儿来说话,肯定能听到不少好话儿!”      这句话一说,润璃便损失了不少的睡眠,这只八哥精力旺盛得很,天刚亮它就在外边叫个不停,若是没有人搭理它,它还会无师自通的在外边喊:“真懒,起床了!”      昨晚在撰玉宫回来已经很晚了,可偏偏一早就被这鸟儿吵醒了,润璃心里头一肚子气,匆匆穿好衣服跑到了门外对着那鸟大声叫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说完又觉自己小孩子气,竟然和一只鸟斤斤计较起来。      廊下宫人看着润璃这模样,都偷偷的抿嘴一笑,心想着这苏太傅家的九小姐平常看上去是个稳重的,却没想到也还是有小孩子天性。      和八哥吵了几句,润璃洒了把小米安慰了它一下,自己盘算着该向皇太后辞行了,昨日已经帮她拆了线,手术到此算是彻底完成了。回到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朝主殿走了过去。      皇太后正扶着沈姑姑的手在院子里边转圈儿,看见润璃进来,眉眼带笑:“九小姐,快过来给哀家瞧瞧!沈姑姑,你瞧瞧,还是年轻好,这小模样可不和花儿一般,这么招人爱!”      润璃笑着向皇太后行了个礼儿道:“多谢太后娘娘夸奖,臣女自知长得不过尔尔,也亏得太后娘娘赞得出口呢。臣女出来十日有余,未能在家中尽孝,心里有些不安,家母有孕在身,臣女也想早日回府照顾母亲,还请太后娘娘赏块出宫的牌子,臣女也好早些回府。”      初升的阳光映在润璃的脸上,光洁柔润的轮廓让皇太后看了一阵恍惚,当年的自己也是她这样罢,站在这后宫的土地上,羞涩不安,又有着一种恐惧感,这么多年挣扎着过来了,已经对这些宫斗不再畏惧,看着和自己当年相像的苏九小姐,心里有了一丝丝怜悯:“也罢,你出来这么久了,再不放你回去,苏老太君该怪哀家想拐了她的乖孙女去了。你陪哀家用过早膳,打点一下便出宫罢。”      润璃心里听着雀跃,向皇太后行礼答谢,便扶着皇太后慢慢进了主殿。      早膳以后,皇太后亲自陪了润璃去了祈玉宫向苏润珉辞行,润璃心中也一阵温暖,皇太后分明是害怕苏润珉刁难她,这才同她一起前往祈玉宫的。      皇太后拍拍润璃的手道:“九小姐,哀家见着你就如同见着当年的自己一般,更何况你是哀家侄孙女的姐妹,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大可不必心中不安。”      润璃看了皇太后那张没有半分显出老相的脸,心中感激,江陵容家出来的女儿这份气质可是独特的,虽说太后娘娘在宫里斗了多年,绝不会是那么一尘不染的白,可她依然还是有着自己的一份良善,这也已经足够了。      苏润珉见着润璃要走,突然有些不舍,拉着润璃的手道:“九妹妹,我生孩子的那日,你一定要来,我怕……”      润璃见她的眼里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心里也觉得苏润珉这人虽说有些愚笨,但毕竟还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把她扔在这深宫内院一个人在这里挣扎,确实也是一件挺残酷的事情,她握住苏润珉的手道:“苏侧妃,有了身子的人最忌多想,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照顾,你只管安心养胎便是,若有什么问题,只管叫宝珑宝珑她们送个信到未央宫和慈宁宫,自然会有人帮你解决的。”      苏润珉的眼里有了些泪影儿,没精打采的对着宝珑说:“去把我给姨娘准备的东西拿过来,我要托九妹妹给我送过去。”      润璃接过苏润珉托她转交的东西,和皇太后一起回了慈宁宫,皇太后又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来,其中就包括了那只碎嘴的八哥,润璃苦笑的看了看那只笼子,对八哥威胁了一通:“你跟着我回苏府就得老老实实的,知道吗?若是不老实,把你炖汤喝!”   皇   太后派了一个姑姑送润璃出宫,拜别起身之时,润璃看到她眼中无限的惆怅。宫中每个女子其实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都会向往着宫外的生活罢?无论是多么狠辣的角色,总会有疲惫的一天,总会有对自由的向往,看着皇太后这迷惘的眼神,便知道她此时心中肯定有别样的滋味。      那姑姑带着几个宫人送润璃出了宫门,在宫墙外边喊了辆马车,把润璃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放了上去,包括那只碎嘴的八哥。      马车缓缓的驶在宫墙外边的官道上,润璃撩开软帘看了看外边,心里一阵雀跃,总算是出了那道宫墙,外边的空气都是那样新鲜,闻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马车慢慢的走着,突然就听后边有马蹄得得之声,一直追随着马车辘辘的声音扑进了她的耳朵里边,润璃心里一愣,有人来追她?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车子里可是苏家九小姐?”一个声音在车外响起,有些熟悉。      “我便是你问的苏太傅家九小姐,请问这位公子有何事情?”润璃没有掀开帘子,只是坐在马车里回答。      “我是四殿□边的贴身侍卫玄黄,四皇子请苏小姐稍候片刻,他马上就会赶来。”车外之人的语气格外恭敬,润璃听到那人报了自己的名字,也放下心来,听那声音确实是玄黄,他不会对自己不利的。      就这样,一辆马车停在离后宫不远的地方,旁边守着一人一马,沐浴着明快的阳光,好似一幅夏日出行图般。      不久,后面来了一匹马,上边是一个穿着紫色衫子的许允炆,翻身下马对着车里喊道:“九小姐,允炆有急事找,请下车来。”      润璃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从略为阴暗的车厢里跳到了阳光下边,不免有些炫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便看到许允炆一幅焦急的模样:“怎么了,四殿下?有什么急事?”      “九小姐,你不能回苏府!”许允炆冲了过来,在润璃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捉住了她的双手:“你回不去了,父皇方才在朝堂上下旨,已经拿下了你父亲,现在正派去人去查抄苏太傅府查抄苏氏三房,要把你母亲和下人都一并捉拿了!”      “什么?”润璃目瞪口呆的看着许允炆,这个消息真让她震惊,昨晚皇上在撰玉宫不是还想让她嫁给五皇子许允熜吗?怎么今日便下旨去捉拿她的家人?这就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具体体现吗?      她挣脱了许允熜的手,转身默默朝宫墙那边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去?”许允熜又一把拉住了她:“你要进宫?”      “是,我要去请皇太后帮我向皇上求情,我也想知道父亲究竟犯了何罪,竟然要到满门查抄的地步!”润璃忿忿的说:“你别拉着我,我要进宫!”      “你进不了宫,你没有出入的腰牌,而且你也会很快被发现,会被抓到大牢里去!”许允熜焦急的把她拉住:“听说你父亲以前的同僚举证他乱判数起案件,御史大夫上奏说你母亲曾经药哑过一个无辜之人的嗓子,而你父亲则把他流放西北,要求皇上严惩苏尚书及其夫人,皇上震怒,下旨捉拿苏氏三房。”      润璃的思绪飞回了那年的七月初七,那咿咿呀呀的唱曲之声飘荡在花厅的上空,两片胭脂红夹出一柱高高的鼻梁,阔大的水袖下边媚眼如丝般送到了看戏人的心里……是,那四喜班的小白玉,这么久了,到底是哪位有心人翻了出来?      “抓到大牢里便抓到大牢里去,我要和父亲母亲在一起,母亲有了身孕,我要去照顾她!”眼泪夺目而出,心里满满都是惊慌失措和一种无言的悲凉,直到这时候,润璃才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原来和苏三老爷苏三太太已经亲密得那样,不可分割一般:“我们是一家人,要生要死都要在一起!”      “九小姐,你冷静些!”面对着这样张牙舞爪般的润璃,许允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她娇小的身躯竟有那么大的力气,险险儿都没有能够拉住她。      玄黄在旁边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走上前来,轻轻朝润璃一点,她便晕倒在许允炆的怀里。      “玄黄,你怎敢下手!”许允炆望了望倒在自己怀里的润璃,白玉般的脸蛋上泪痕点点,煞是令人怜惜,他的心也不由得痛了起来,自己该怎么办才能保护她的安全?      “主子,属下以为,现在任凭苏小姐在这里哭闹,不如点了她的穴道,直接把她送出京城,免得耽误时间。”玄黄看了看许允炆,也是暗暗叹气,自家主子也真是不分轻重,这苏小姐再好,也不值得他抛下事情赶了过来罢?      “你说的确实不错!”许允炆大喜:“赶紧将苏小姐送到马车上边!”      玄黄点点头,把润璃横抱起来塞到马车上,然后指着那车夫道:“主子,这个活口,该料理了罢?”      那个赶车的听了这句话,吓得脸色苍白:“四殿下,小的只是一个赶车的,求殿下恩典放过我,小的保证不会透露半个字出来!”      许允炆看了看他,对玄黄说:“也罢,九小姐逃出去总归得有人帮着赶车,就留他一命,由他护送九小姐出城去罢。”      玄黄凶悍的盯了那人一眼,叱喝道:“还不速速赶车!”      车子被那车夫赶得飞快,许允炆和玄黄骑马紧跟在马车后边,没得一个时辰就出了京城很远。      “把车子停了!”许允炆看了看前边延绵的山岚,叹了一口气,他多么想就这样一直策马跟在马车后边,默默的陪着她走下去,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够,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绝不只是记挂着儿女情长。      润璃醒转过来,发现有一双手臂抱着她,睁眼一看,便见到许允炆那张惊喜的脸:“九小姐,你醒了。”      润璃站直了身子从他的怀里挣脱,看了看周围,四处是一片树林,环境很是陌生,转过脸来对着许允炆道:“这里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九小姐,你此时回苏府不是明智之举,我已经把你送出了京城,这里已经到了洗马县,你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会不时的来看你,等到你家里无事了,我便会将你接了回去,你觉得这样可好?”      润璃看了一眼许允炆,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似乎在盼望着自己给一个答案,心里只觉好笑,他的心怎么那么大,能容得下那么多女人呢?他祈玉宫里一位正妃两位侧妃难道还不够,还想把她也收入后院?      换了别的女子,听了这话肯定是千万个答应,可自己偏偏不是旁人。      望了望树林那边,绿油油的叶子正在向人显示着无比的生机,润璃盯着那些绿叶看了很久,心里有个主意突然冒了出来,一直盼望着能出府,现儿有家不能归,不如用这个时机去西北找梁伯韬和许允馨,顺便外出闯荡一番?再说,自己呆在京城里也没有太多用处,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自然会为三房奔走,自己不如找了许允馨,看能否求得动镇国将军,毕竟他是皇上的叔父,好歹说句话也是有些分量的。      她转过脸来,朝许允炆摇了摇头道:“既然四殿下一片好意,执意不让我回府,那润璃也不再坚持己见,但我却不愿意在这里住了下来,我想去四处行医,自己照顾好自己,四殿下不必再花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怎一个乱字了得   周围一片宁静,那车夫和玄黄已经识趣的退到了一旁,马车旁边就剩下了润璃和许允炆站在那里。      “九小姐,似乎你对我有成见?”最终许允炆打破了沉默,低头看了看润璃低垂的脖子,白皙柔软,露在衣领外边有一道优美的弧线,喉头不禁咕咚吞了下口水,心里希望着她快快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如他所愿,润璃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四殿下,我对你怎么会有成见呢?你是我六姐姐的夫君,我是把你当姐夫看的。”      “可是我却不能只把你当妹妹看!”许允炆向前跨了一步:“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不成?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的,对不对?”      润璃看着许允炆那急切的眼眸,也不回避他:“对,四殿下的举动我看得出来,只可惜润璃却无福消受,还请四殿下忘了罢。”      “为什么?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为何你还要逃避?在你心里,难道我就是一个不堪之人,你这么着急逃避不成?”许允炆看着润璃那坚定的神情,心里一急,伸手握住了润璃的手:“璃儿,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去解决,只求你不要这样逃避我!”      听到许允炆唤出“璃儿”这两个字,润璃心中一阵恶寒,听梁伯韬这么喊自己,很自然,听起来很舒服,可现在突然听到许允炆也这么喊,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和难受。她正色对许允炆道:   “四殿下,你很好,可是润璃心中却没有可以装得下你的地方了。”      “没有装得下我的地方?你的心那么小?装我一个人都不行?”许允炆用力握住马车的横梁,重重的捶打了一下,马车微微摇晃起来,就听里边有人说话:“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在这么严肃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了一句这样的话,颇有插科打诨的意味,早些日子总是和那八哥针锋相对,不住的对它说:“你是坏人,你是坏人!”没想到它学以致用,竟然在这里叫喊了出来。      许允炆一脸铁青,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下,发现是皇太后那只碎嘴八哥,悻悻的把帘子放了下来,润璃跟在他身后道:“四殿下,我的心不像你那么大,能容下好几个人,你有明珠郡主做正妃,有我六姐姐和陈七小姐做侧妃,好像你还准备容纳别的女子,这便是我拒绝的理由。我的心里只能容下一个人,那个人也只能容下我一个,还请四殿下体谅。”      听了润璃这番话,许允炆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了下来,他看了看润璃,挣扎着说:“若是我承继了大统,立你为皇后,你可愿意?”      润璃微微一笑,摇摇头道:“谢谢四殿下赏识,可润璃是个无福之人,这福气还请四殿下给承得起的人罢。四殿下,现在也快晌午了,还请四殿下早日回京,免得途中生了变故,难道四殿下不记得那次码头上的拦截了吗?”      许允炆绝望的看了润璃一眼,没想到这苏府九小姐竟如此坚决,连立她为后都被拒绝了,自己怎么可能后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大周朝和前朝都没有哪位皇帝后宫里只有一位皇后的,多的不说,最少的都有一后两妃,她的要求似乎太高了点,难以达到。      见许允炆那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润璃朝许允炆行了一礼:“还请四殿下速速回宫去罢,润璃在此拜别了。”      玄黄虽然站在远处,因为他是练武之人,听力极佳,许允炆和润璃的对话,倒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听着润璃的话,心里不住赞许,这九小姐说的句句在理,可自家主子似乎执迷不悟般,既然人家都拒绝了,何必恋恋不舍?      看到润璃朝许允炆行礼拜别,他推了下身边的车夫道:“你给我乖乖儿去帮苏小姐赶车,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车夫见着玄黄彪悍得紧,早是一头冷汗,连连点头:“小的绝不敢有半分私心杂念,请这位爷放心罢。”玄黄也懒得听他分辨,单手扣住他的下巴,稍微一用力,那车夫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玄黄塞了一颗药丸到他的嘴里,然后拍了下他的颈部,那颗药丸便骨碌碌的滚了下去,然后玄黄手往上一托,那车夫的下颌就归位了。      “我给你吃了一颗药丸,有毒。”玄黄笑了笑,貌似在和那车夫聊天时说了句“我给你沏杯茶喝”一般简单,看着车夫逐渐便得苍白的脸色,玄黄摆摆手道:“你不用这么着急,若是你老实本分,我半年以后自会给你一颗解药。”      那车夫耷拉了一张脸,垂头丧气的走到了马车旁边,见着玄黄那严厉的目光,敢怒不敢言的对润璃说道:“请苏小姐上车罢。”      润璃朝那车夫一笑:“以后还请这位大叔别这么叫我,就叫我三姑娘罢。”      苏三,截了个字去,便是三姑娘,为了避免万一皇上派人通缉她,改个名字还是比较好的。      “九小姐,你准备去往哪里?”许允炆不舍的看着润璃钻进马车,虽然已经看不见,但还是想知道她的芳踪。      “既是要去逃难,越少的人知道就越好,是不是?”润璃隔着帘子说:“我想去哪里,恕我不告诉四殿下了。我本来想去投了那天牢和父亲母亲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总比一家人分开好,可四殿下如此为润璃着想,竟然点了润璃的穴道将润璃带离了京城,润璃也只好遂了四殿下的心愿,不再回去。只是请殿下帮我好生打点一下,我母亲身怀六甲,怎么能受着监禁之苦……”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下来。      “但是你就算返京,被抓入天牢,也同样无法照顾你母亲,自己还要吃苦,何必。”许允炆担心的看着马车帘子,生怕润璃突然又犟着要回京城去:“我会托人去打点,尽量让苏三夫人过得舒服些,你且放心。”      “是啊,我回去又能做些什么?”润璃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着:“还请四殿下托人去苏府带个信给我祖母,就说我一切安好,请她不要挂念。”      “你终归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去向何方了?”马车外许允炆的声音很是惆怅。      “不告诉,不告诉!”那只八哥在她身旁叫得欢快,润璃看得好笑,伸手拍了它一下,它就在架子上到处扑腾,只是脚上栓了链条,飞不了多高。      “臭八哥,以后咱们可要相依为命了。”润璃向它点了点头,那八哥似乎也能听懂她说的话,偏着头,用那如黑豆般的眼睛看着她,一人一鸟在马车里相对无言。      那辆马车慢慢的往前边走去,许允炆骑在马上看着那车越来越远,终究成了一个极小的黑点,再也无法辨认,心里犹如被人掏去了一块什么似的,空荡荡的,不知该用什么去填满,原来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身份尊贵就能得到的。      和玄黄纵马而归,路上风平浪静,进了城就听路边闲人议论今日这件大事,看起来街头巷尾都已经流传了苏尚书被抓的消息。      “这次皇上的旨意下得太奇怪了!”一位有着稀疏胡子的老者拄着拐杖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摇了摇头:“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看见过这么古怪的事情!”      “有什么古怪?抓人便是抓人,难道还分了不同的情况不成?”旁边一个青年嗤嗤笑道:“听说那苏尚书在杭州做知府的时候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这样的贪官污吏,该抓!”      “你在说什么呢?苏大人可是个好官,我们就是从杭州府过来的,他离开杭州的时候我们民众还自发送了万民伞呐!”旁边一个婆子抹着眼泪道:“苏大人的三小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家狗蛋就是她救活的!”      “你们别见着风就是影,我觉得皇上不会拿苏尚书怎么样的!”那老者显得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道:“素日里抓捕的人都会先去刑部审讯,然后提交大理寺定案,现儿却把苏尚书一家直接送去了大理寺!大理寺卿,不是苏夫人的内侄吗?皇上这旨意下的真叫人费解,他真是要整治苏尚书,自然会把他先抓去刑部受上几日罪,然后再走大理寺的过场,现儿人去了大理寺,刑部就不用插手了,这里边岂不是很玄妙?”      许允炆和玄黄听了,心里也有同感,早些日子新科状元许仁知从大理寺左少卿升成了大理寺卿,年纪轻轻便位列“九卿”,这份荣耀可是大周朝里历代状元都从未有过的,就连那连中三元的苏文衍大人,也是先放了外任慢慢升迁上来的。朝野上下对此一片哗然,可皇上是谁?他是天子,他说的话便是金口玉言,难道提拔一个官吏还得朝堂百官批准不成?于是许仁知惶惑不安的接了官印去大理寺走马上任了。      现在苏尚书越过刑部直接交到了大理寺,这不能不让人觉察到里边有一丝丝怪异,究竟皇上准备下一着什么棋,谁也不知道。而且此次查抄,偌大的苏太傅府,单单拎出来个三房,大房二房都没有动一丝一毫,这也真让人费解,俗话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上这架势,是准备把苏府三房从这棵大树上砍了下去?      “主子,你难道要亲自进苏府报信?”玄黄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让许允炆猛的一惊,抬头一望,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策马到了苏府的大门口。原来自己竟然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她,她临别前的一句叮嘱,都让自己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苏府这里!      看了看那扇朱红的大门,丝毫看不出有查抄过的迹象,只是门口站着两个军士显示着他们正在等着那位理应到家了的九小姐,看了看许允炆,似乎没有认出他便是四皇子,也没有上来盘问,倒是苏府的门房见了他,点头哈腰的把他迎了进去。      庆瑞堂里苏老太太也是愁容不展,今日上午真是晴天里响了一个霹雳,把她惊得魂飞魄散,好端端的,来了一队军士,拿着圣旨,奉命查抄凌云园,把老三媳妇和凌云园的下人都带走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皇上是想唱一出什么戏?      正在琢磨着这事情,就听人通传说四皇子过府来了,那通传的人还没有转身,就见许允炆带着一个侍卫大步走了进来。      “老太君,允炆受九小姐之托过府传话。”许允炆见苏老太太虽然极力装出镇定的样子,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泄露了她的担心,不由赶紧安慰她:“老太君不必多虑,苏大人定是有惊无险。”      “四殿下,璃丫头在哪里?她还好吗?”苏老太太听到这话,坐直了身子,眼里露出了一丝亮光:“璃丫头在慈宁宫里,有皇太后护着,没有人敢动她罢?”      许允炆摇了摇头道:“我把她送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老太君只管放心,等事情过了她便会回苏府的。”      苏老太太挺直的背部微微有点塌了下来,手紧紧的握住椅子的扶手,心里不住翻腾,送到安全的地方?外边有什么地方会比苏府更安全?虽然说皇上派了军士守在苏府门口,但只要暗夜里进了府门,住进碧纱橱里,谁又知道?      许允炆看着苏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知道她挂心着润璃,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慰了两句便带着玄黄回宫去了。      “真是飞来横祸!”苏老太太喃喃道,眼睛里已是一片枯涩,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亮:“究竟是谁要整治老三?”她的眼睛转了转,暗自思付,老大老二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毕竟老太爷还在呢,就扯破脸皮窝里斗了?不可能,不会是他们两个,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了,那就是三皇子!   前几日苏老太爷也和自己提起过三皇子找老三,要挟他去把魏国公府有关系的人塞进各个要害部门,老三没有答应,这难道就是三皇子指使人做下的?听说那奏折早两天就送到了皇上那里,为何又今日才动手?      “三皇子,魏国公府……莫非他们想重演十五年前的那一场戏?”苏老太太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桌子,眼睛望着庆瑞堂外边,阳光毒辣得很,晒得那青石地面都生起了烟子一般。      “老太君,奴婢有一事相求。”突然,站在身边的瑞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睛里亮闪闪的全是泪花。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买V章滴菇凉们下午来看更新内容吖 ☆、入监牢前思后想   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十五年前,一个故交把方才一岁的瑞云托付给了她,她把瑞云放到苏家一个庄子上养到了七岁,然后就让她以家生子的身份进了太傅府当丫鬟。      一晃眼十五年过去了,瑞云也长得婷婷袅袅生得一副好颜色,她这些天还在想着怎么样才能把瑞云的身份转换了,好风风光光把她嫁了出去,可没想到这丫鬟心里头对那件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一心想着要报仇。      “瑞云,你起来。”苏老太君看着瑞云决绝的目光,心里也是不忍:“你想要说什么,我都知道,可是你没有必要就这样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若是你父母在这里,她们也不会想要你去报仇的。”      “可是,三皇子,魏国公府,他们太可恶!十五年前毁了我们张家,十五年后又要来毁苏家吗?老太君,你就让奴婢去罢!不手刃了这个仇人,奴婢死不瞑目!”瑞云站了起来,一对乌黑的眼珠子漾在那一汪泪水里,显得各位楚楚可怜。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的祖父祖母,你的父亲母亲,谁都会希望你平安幸福,而不是去替他们报仇。”苏老太太扶住瑞云的手站了起来:“虽然说巾帼不让须眉,但是须眉能做到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做,实在做不到,需要我们帮手的时候,我们便会不惧一切,和他们站在一起去对抗恶人。”      听着苏老太太的话,瑞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一抹坚定的神色在她眼里闪现,她的眼睛从庆瑞堂里望了出去,穿过那重重的门廊,一直望到了外边的世界。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火星慢慢向西而去,天气渐渐的没有了盛夏时的炎热,午后的太傅府里一片安静,似乎连知了都已经安睡去了,没有半点声音。苏老太太望了望身边的瑞云,拍了拍她的手道:“瑞云,别想那么多了,先扶我进去歇息罢。”      瑞云点了点头,扶着苏老太太进了内室,细心的帮她脱去鞋袜,待苏老太太睡下后,拿起床头的团扇,轻轻的帮她摇着。      一个时辰以后,外边有管事娘子进来通报说大理寺卿的夫人来拜府了。      听到“大理寺卿”这几个字,苏老太太心里一惊,急急道:“瑞云,快帮我穿衣,我要去见她。”      只见一张笑脸迎了过来,手里拿了一件衣服,那人却是瑞珠,不是瑞云。苏老太太一愣:“瑞云呢?她去哪里了?”      “瑞云吃坏了肚子,方才托我替着她呢。”瑞珠一边快手快脚的帮苏老太太穿衣,一边回答:“去了好久了,都不见回来,想来闹肚子闹得厉害。”      苏老太太倒也未尝留意,只是“哦”了一声,但这时她不知道的是,瑞云已经没有在苏府了,她拿了些银两,正走在京城的青石路面上。      庆瑞堂里,李清芬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满脸愁容的站在那里,见着苏老太太出来,一步迎了上去,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了出来:“老太君,这又怎生是好?中午我才得了信儿,说干爹干娘都被抓进了大理寺,您见多识广,赶紧拿个主意罢!”      “许夫人,你且先坐下。”苏老太太由瑞珠扶着坐了下来,向李清芬点点头:“现在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挨过一两天看看皇上有没有新的旨意,这件事情端的蹊跷,大周还没有先例,不用进刑部就直接去大理寺的,想来皇上必有他的用意。”      李清芬接过玉蝉递上来的帕子,擦着那不住的往外流的眼泪,哽咽着说:“干娘现在身子沉重,怎能禁受那牢狱之灾,我现儿就去和夫君说,叫他至少先把干娘放了出来,免得在牢里弄坏了身子!”      苏老太太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许夫人,你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可许大人也是奉旨行事,若你叫他去做他不能做的事情,自己遭了大祸,那又怎生是好?你先别和许大人说,我这里炖了些补品,若是许夫人能帮忙给我送去给我那老三媳妇,我就感激不尽了。”      听着苏老太太的话,李清芬心里更是沉重,呜呜咽咽的在庆瑞堂淌了半天眼泪,最后站了起来道:“老太君,不管如何,我先去大理寺找找我夫君,若是能把干娘弄出来,或者至少把她弄到好一点的房子里,那我也多多少少心安一些。”      苏老太太见她心意坚决,朝瑞珠吩咐了一声:“你去厨房看看,那炖着的药膳可好了,若是好了就带来,交予许夫人带去大理寺。”      李清芬和苏老太太两人都愁眉不展,其实她们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远远没有她们想象的那般糟糕。      许仁知今天上午得了旨意,心里也是大惊,一心琢磨着如何才能帮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开解,他命人把苏府三房的人关押在朝阳的房间,还好好进行了打扫,生怕牢狱里湿气重,坐在里边不舒服。      正在忙着,便有人来传,皇上召见大理寺卿许大人,许仁知赶紧跟着来使进宫觐见。      太和殿内一片肃静,许胤塡看了看跪在汉白玉石阶下的许仁知,心里不住的在考量,这许仁知到底靠不靠得住?观察了他好几个月,倒也是个有能力的,就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忠心耿耿,若是把熜儿托付给他和苏尚书之流,不知是否能靠得住?现在朝堂里支持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官员大有人在,就是没有谁明确表态会支持五皇子,自己得帮他好好的拉拢一批大臣才是。      “许爱卿,你且平身。”死一般的沉静以后,许胤塡终于开口说话了:“朕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朕,若是不老实,那就别怪朕不客气。”      “微臣怎敢欺骗皇上?”许仁知战战兢兢的说:“还请皇上明示。”      “现在朕尚未立有储君,朝堂内各位大臣心里都有自己支持的对象,许爱卿,你心里的那个人选是谁?”许胤塡眼风凌厉的扫过了站起身来的许仁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上,这个立储乃是天子家事,与朝堂大臣们又有何干系?”许仁知听着是这件事情,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他本无根基,立哪位皇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微臣只知道忠于皇上,皇上立了哪位皇子为储君,日后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去辅佐他。”      许胤塡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后又大喜,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妙!原是朕想多了,许爱卿一句话把朕给点醒了!立储乃是天子家事,与朝堂大臣没有干系!”他把这句话又细细琢磨了下,不住的点头道:“许爱卿,这话深得朕心,你忠心可表,朕以后定会大大嘉奖于你!”      看到皇上这么高兴,许仁知不禁心里一动,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微臣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话音未落,许胤塡已经把他的话打断:“若是问及苏尚书,朕自有分寸,你这些天只管好好照顾着他,不许用刑逼供,朕自会亲自去审问他,你先回大理寺去罢,哪日我来审问,自然会派人通传。”      听到这话,许仁知满心欢喜,皇上的意思其实并不是在怪罪苏三老爷,似乎另有隐情,他向许胤塡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许仁知的背影,许胤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爱卿,你这句话倒是让朕下了决心呢!”他兴奋的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太和殿里走了一圈,然后又慢慢的在龙椅上坐了下来:“下诏前,朕还得再好好安排下才行。”      躬身站在一旁的钱公公,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又是那么谦卑的躬身站在龙椅旁,眼睛里一片浑浊,似乎老到什么都看不见,听不清。      许仁知心情轻快的走回了大理寺,却意外的见到了李清芬,她坐在那里,满眼焦急的望着门口,身后站着她的贴身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大食盒。      “仁知,你去了哪里?”李清芬一见许仁知进来便迎了上去,抓住他的手道:“我方才去过苏府了,老太君托我给干娘送些药膳过来,我想见干娘,可你那些手下说没有你的命令,他们不能放我进去。”      许仁知笑着对李清芬说:“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去罢!方才皇上召见了我,我琢磨着他说的话,似乎姑丈并无大事,皇上还叫我好生照顾着姑丈呢!”      “真的?”李清芬眼睛闪过一丝惊喜:“那可太好了!赶紧帮干娘换了房间罢,她身子沉重,怕是吃不得苦头呢。”说这话的时候,她侧着脸儿,大理寺天窗上透出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明媚得像三月的花朵,许仁知见了心里涌起一抹柔情,放开李清芬的手道:“你且在这里候着,我安排人去换了房间。”      苏三老爷正坐在监狱房间的一角发呆,心里在不住的想着这场飞来横祸。不消说是三皇子做下的,可就这么点事儿,怎么就会严重到把整个三房给查抄了呢?再怎么样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他站起身来望了望那边女监,不知道佩蓉现在可好,她怀着快六个月的身孕,在这监狱里受罪,也不知道能不能禁受。      懊悔的往监牢的铁赶上捶了一下,手上的镣铐撞到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也撞在了他的心里,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绝不会答应大嫂“好心”的提议,一乘小轿把那卢文琴给抬了进来,结果现在被弄成了这种悲催的局面。“佩蓉,我对不起你……”苏三老爷朝着女监那边喃喃自语,这时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而近慢慢的传了过来。      “姑丈!”原来是许仁知来了。      “许大人,可是要提苏某去过堂?”苏三老爷心里一阵悲凉,该来的总会要来。      看到苏三老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站在那里,许仁知心里一阵不忍,向苏三老爷行了一礼:“姑丈,你别喊仁知许大人了,仁知就是你的侄儿,是你的晚辈,你不用担心,方才皇上找了我去,话里话外都没有要整治姑丈的意思,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上几日,不用多久自然便会出去了。”      苏三老爷听着这话,心里放松了些,望了望许仁知道:“你九姑太太可还好?”      许仁知恭恭敬敬的回答:“仁知已经另外安排了一间房子给九姑太太住着,还拨了两个丫鬟照顾着,姑丈请放心罢。”      苏三老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许仁知笑了笑:“给你添麻烦了,仁知。”      “姑丈,你快别这样说了,简直是折煞仁知。”许仁知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面前的苏三老爷:“若不是姑丈提携,仁知哪有今日光景!知恩图报乃是人性根本,若是这点都做不到,那便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苏三老爷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闭了闭眼睛,想到大半年之前带着许仁知进京的场景,仿佛还是昨日,那般清晰,可才这么一段日子,他却沦为了阶下囚,而这个少年却成了主管审讯他的人!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若是能从这里出去,是不是该考虑激流勇退了?   见苏三老爷似乎精神不太好,许仁知焦急的说:“姑丈,你好好歇着,别担心太多事情,很快便会没事的。清芬现在正陪着九姑太太,我去那边看看。”      “你去罢。”苏三老爷挪动着腿,缩到监牢的一角,慢慢坐了下来,佩蓉,你可要好好的,若是我们能平安出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      许仁知看了看苏三老爷,心里有些担心,但还是依着他的话轻轻的退了出去。       ☆、大理寺君臣摊牌   这是大理寺监牢外一进小屋子,其中有一间房门是打开着的。      从外边看进去便可看见房间不大,但东西却一应俱全,一张桌子,一张小床,靠着窗户还有一张小榻。      房间里边有几个女人正在忙忙碌碌,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被扶着半靠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头上,一绺一绺的,看上去非常狼狈。      “干娘。”李清芬站在床边看着这样的苏三太太,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打着转儿,几乎就要掉了下来。记忆里的苏三太太永远是那般优雅美丽,头发从来是梳得一丝不乱,首饰和衣服的搭配总是那般和谐,脸上白里透红,有着温柔的微笑,说话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到似乎有春风拂过了心房般柔软。      她何曾有过这样的形象?还不是皇上一道圣旨,生生把她从一个优雅的小妇人变成一个粗服乱头的大肚婆。李清芬心里愤愤的怨着皇上,伸手把那盅药膳揭开,浓浓的香味便在这房间飘起:“干娘,我帮你带鸡汤来了,这是老太君交代人炖在厨房的,我刚好顺道帮你带了过来。”      苏三太太的嘴唇有些干燥,裂开处还有一点点细碎的白皮儿,看了看那罐子药膳,点了点头道:“夏茉,你扶我起来,我来喝几口汤。”      旁边的黛青却眉头紧锁,走上一步拦住了夏茉:“你别动!”她用汤匙舀出一点汤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然后又用舌头舔了舔,脸色大变:“许夫人,这药膳真是老太君让你捎过来的?”      李清芬一愣,点了点头道:“确是老太君让我捎过来的,她贴身丫鬟从厨房里取来的,难道有什么不对?”      黛青冷笑一声:“没想到这苏府还有趁着忙乱想下手的人!太太,这药膳你可千万不能喝,里边放了红花,红花乃是通血圣药,若是太太服用了这药膳,恐怕肚子里的小少爷就保不住了!”      听了这话,苏三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明了,坐直了身子道:“想趁机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谋害了,然后推到牢狱之灾身子调理不好上边来?莫非是以为我出不了大理寺这扇门?这般急急忙忙下手,连一天都不能等,她也太心急了些!”      李清芬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这苏府里头究竟是谁想要害干娘?这般心狠手辣,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她连忙喊玉蝉把那罐药膳给倒了,回头对着苏三太太道:“干娘,以后我每天帮你送饭菜来,别人送来的,你千万别用。”      苏三太太捉住清芬的手道:“清芬,要麻烦你了。”      李清芬急急的说:“干娘,芬儿受了你那么多恩惠,现在送点饭菜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干娘一切小心些,免得遭了小人暗算!”      苏三太太咬着牙道;“你放心,有黛青和夏茉这两个丫头在,她们心细,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多多少少还能识破些,你自己也留神些,成婚几个月了,可有了动静?”      听着苏三太太问到自己,李清芬脸上一红,忸怩的低下头道:“还没有呢,日子毕竟短了些。”      苏三太太会心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傻孩子,你得抓紧点,若是过了半年没有动静,就叫璃儿给你看看,免得你婆婆挂记着,嘴里不说心里在嘀咕……”说到这里,苏三太太突然怅惘了:“璃儿呢?清芬你有没有看到她?”      李清芬也是一愣:“我方才在苏府没有看见她,女监里也没有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既然没有进大理寺,那便是一件好事。”苏三太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清芬,麻烦你去帮我弄点饭菜进来,折腾了大半天,还真是饿了。”      李清芬应了一句,带着玉蝉急急忙忙走了出去,苏三太太把手捂住胸口,一张脸垮了下来:“璃儿究竟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      “太太,你就别担心了,灵隐寺济世大师不是给咱们姑娘批过命吗,说她终究会有富贵,只要行医救人就能保她一世平安,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安心养胎才是。”黛青伸手帮苏三太太轻轻的揉动着双肩:“你想得多,肚子里的小少爷也会不安稳呢。”      听着黛青的劝告,苏三太太这才放松了下来,半靠在床上,看着外边屋檐漏下的几缕阳光,心中默默祈祷。      过了两日,许胤塡真的亲自来了大理寺。      他算是微服私访,只带上了天一,许仁知见着皇上来了,惶恐不已,赶紧把他迎了进去。      “许爱卿,你把苏尚书带到这房间里来,其余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许胤塡挑了间僻静的房间,大步走了进去,许仁知赶紧派人去把苏三老爷带了过来。      房间里有些阴暗,苏三老爷从光亮之处走到这阴暗的房间,眼睛有些不适应,闭了闭眼,再睁开一看才发现许胤塡正坐在屋子中间看着他。      “皇上,罪臣苏文衍叩见皇上!”苏三老爷猛的一惊,跪了下来。      “苏爱卿,平身罢!”许胤塡吩咐天一去搬了张椅子过来让苏三老爷坐着,一脸微笑的看着他:“苏爱卿,心里可在怨恨朕?”      “皇上,微臣是罪有应得,哪敢怨恨皇上!”苏三老爷见着许胤塡的笑脸,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来,不知道皇上今日找他有什么事情。      “没有怨恨就好,我知道苏爱卿是个明白人。”许胤塡笑了笑,叫天一把几本奏折拿了出来送到苏三老爷面前:“你且先看看这些奏折。”      苏三老爷拿起那些奏折一本本看过去,看了之后,默默的把奏折交还给了天一,向许胤塡欠身道:“皇上,这些奏折里净是不实之词,恕微臣无法认罪。”      许胤塡哈哈一笑:“苏爱卿果然是坦坦荡荡,面对这些指控你的奏折竟然能面不改色!好,好,好,朕便是看着了你这份从容大度!老实和你说,我借这奏折把你关到这大理寺来,却是有大事要和你商量的。”      苏三老爷迷惑的看了看许胤塡,心里想着这皇上近年来行事越发怪异了,有什么事情单独留下自己说说便是,何必要把他全家都关押在着暗无天日的大理寺,这才找他来商量?      “苏爱卿,你父亲年岁大了,朕也向他旁敲侧击过,让他自己提出致仕,可他却迟迟不上奏折,这是何故,你可知道?”许胤塡的眼睛直视着苏三老爷,不容他逃避:“其实朕知道他的想法,他不就是想顶住这两年,在朕立储以后再致仕吗?他年纪大,德高望重,在朝堂里说一句是一句,也没有人敢逼他去站队,这样便可以保全了苏府,你说朕猜的对不对?”      苏三老爷没有接口,他知道许胤塡说的都是对的,可他却不能这样承认,所以他只能沉默着,看着许胤塡那张得意的脸。      “这几个上奏折弹劾你的,肯定是有人授意,你可知道是谁?”许胤塡见苏三老爷沉默不语,心里暗道这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今日难道是打定主意不说一个字了?无论如何自己也得撬开他的嘴,让他应承着辅佐熜儿承继大统。      “皇上,微臣愚钝,不知为何得罪了这几位,竟然要上奏折弹劾微臣,实在是想不通。”皇上这意思,大概已经知道幕后指使者,准备拿了向自己送个人情,自己也就顺手接了罢,等着看皇上接下来要说什么。      “苏爱卿难道不觉得这和十五年前弹劾张知府家的手法如出一辙?”许胤塡拿起那几份奏折,“啪”的一声把一份奏折打开,奏折的一面摔到了地上,长长的雪花笺拉成了一条直线,如一尾白色的蛇,不断的在摇晃着。      “皇上明鉴!”苏三老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跪了下来:“微臣那时年龄尚小,不太清楚张知府案,但是皇上心里定是有数的!”苏三老爷眼睛望着地面,汗珠从额头上坠落下来,摔成了几瓣,很快又化成了一个淡淡的水渍,张知府,淑妃娘娘的父亲,皇上突然提到了张知府,这不能不让他想到父亲大人的担忧——五皇子,皇上是想逼着他站到五皇子那边去吗?      “苏爱卿,你装迷糊的功夫可越发的深了。”许胤塡看了看跪倒在地的苏三老爷,轻蔑的一笑:“你和你父亲一般,越来越狡诈了!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对不对?”      苏三老爷低着头,心里迅速的轮了几遍,现在已经被许胤塡逼到了死胡同,形成了犄角之势,不回答是不成了。他抬起头来大着胆子道:“皇上的心思,微臣倒也明白几分,可微臣却认为实在不妥当!”      “有何不妥?”许胤塡心中异常不快,这个苏文衍,还不如许仁知爽快,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越是年纪小,就越有干劲!      “皇上,若您立五皇子为太子,您可替他想过,日后承继大统,会有多少官员是和他一条心,又究竟会有多少人能支持他?五皇子没有母族支持,几大国公府和权贵们多半不会买账,恐怕届时会有内乱,请皇上三思!”      “苏爱卿,你想得太多了!”许胤塡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正在物色可以辅佐五皇子的能臣,苏爱卿,若是你父亲提出致仕,我让你接替他的职位,你是否愿意?”      听了许胤塡的话,苏三老爷的嘴张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皇上做事为什么这样不稳妥了?许仁知未满十九岁便做到九卿之职,照他的口气,只要自己答应,自己便可在三十多岁就升任太傅!虽然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但是他却不敢答应下来,因为升官容易,要坐稳可为难!      姑且不说五皇子身后无人支持,就算皇上帮他拉拢了一批大臣,可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镇国将军和陈国公府家现在分掌大周大部分的兵权,另外的军队和禁卫军配置里大部分将领都是出自梁国公和镇国将军麾下,要是梁皇后和四皇子想谋逆,只消动动小手指,就能轻轻的把五皇子捺死在龙椅上,他这个太傅,当不了几天也得又去刑部大牢里蹲着了。苏三老爷想到这里,心里一阵犯难,抬头看见许胤塡不悦的神色,却也只能要紧牙关,迎难而上:“微臣请皇上三思!”      谁知许胤塡根本就没有听他的话,继续接下来自顾自的说:“苏爱卿,你那女儿,聪明伶俐,朕见着甚是欢喜,打算将她指与五皇子,我们结成儿女亲家,到时候五皇子即位,你的女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们苏家便更是满门显赫,富贵滔天,你难道还不愿意?”      苏三老爷心里叫苦连天,没想到皇上不仅算计上了自己,还算计上了璃儿,看起来这次苏府真是在劫难逃了!许胤塡看着苏三老爷半天没有回答,眉头皱了起来:“苏爱卿,莫非你敢不听朕的安排?”      听着许胤塡那冷冰冰的话,苏三老爷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连连叩头道:“皇上的话,微臣不敢不听,知道微臣的女儿顽劣不堪,难以侍奉箕帚,还请皇上另挑名门闺秀!”无论如何得推一推,推掉一桩是一桩罢,苏三老爷眼睛盯着前方许胤塡的鞋尖,心里充满了绝望,答应了皇上,出去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坎坷。      许胤塡听了苏三老爷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苏爱卿过谦了,你那女儿我见过,生得一副好颜色,更要紧的是聪明得紧,又有一手好医术,她不堪为五皇子的良配,天下就没有能配得上五皇子的女子了!苏爱卿,你且起来,我现在把你在大理寺关上几日是想保护你,怕你遭了他们的暗算,也想趁他们松懈之时,宣布立五皇子为储君,届时你要好好配合,在朝堂上率先应和我的决议才是。”      苏三老爷望着许胤塡远去的背影,瘫坐在地上,回想着皇上的话,原来老太爷说的是对的,皇上心里属意的是五皇子!璃儿做皇后?璃儿,璃儿你现在又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elias投出的地雷,收到以后很开心! 多多菇凉,特地在作者有话说里说上一句,偶这文上午订购了请下午来看,上午的是防盗章吖,谢谢谅解啦 今日三更完了,遁走…… ☆、周记饭庄管闲事   就在苏三老爷在大理寺念叨着润璃的时候,她在一家小镇的客栈落了脚,八月的气温还是居高不下,走在外头湿哒哒的汗粘住了头发,她的心情也如这盛夏的天气一般,焦躁不安。      不知道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怎么样了?润璃支着头,很是疲倦。      但是一想到皇上对她说想让她做五皇子妃,她心里又稍微稳定了一点,既然皇上有意让她为皇子妃,那绝不至于会把苏三老爷弄到十分悲惨的状况,五皇子即位,身后总要有人不是?若是皇子妃家都被搞垮了,谁还能帮助他稳定朝纲?      一想到这里,润璃眼前一亮,或者这是皇上的障眼法,里面有些什么古怪她虽然不知,但她却可以肯定苏氏三房应是安全无虞的,她现在只是担心苏三太太的身子,怀孕将近六个月,她身子越发沉重了,也不知道可有人去照看她。一想到苏三太太那温情脉脉的脸,润璃的心里就一阵疼痛。      赶马车的人姓刘,润璃叫他刘叔,他对这一路上城镇很熟悉,而且对出行也很有经验,白天赶路,晚上总在太阳落山之前就把马车赶到有客栈的小镇上。      “三姑娘,这镇子上有家周记饭庄的鸭子做得不错,你去尝尝看。”刘叔还真是一个好向导,把马车赶进客栈,看着润璃一副忧愁的样子,还以为她正在愁着这饭食的问题,他便热心的推荐了周记饭庄。      “是吗?”润璃不想拂逆他的好意,笑着应了一句:“走,刘叔,我们吃鸭子去。”   刘叔在旁边很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道:“三姑娘,你一个人去吧,我就在这客栈随便吃点算了。”      看着他眼中露出来的神色,润璃知道他心里还是很想去的,只是觉得自己身份所限,不敢和她一起走出去,于是朝他笑了笑道:“刘叔,没事的,在外边我就称你叔叔,一起去用些饭菜罢。”   听了这话,刘叔喜出望外,也不再推拒,跟着润璃走了出去。      周记饭庄果然有名,走了进去已经没有包间了,只有大厅里还有几张桌子,润璃也不讲究,叫店小二腾出一张桌子来,点了个招牌菜,一鸭三吃,然后炒了个牛肉,一盘子青菜,给刘叔点了一角酒,上了一碟花生米。      就在两人吃得正香的时候,二楼的一个包间的门突然打开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把整个饭庄用餐的气氛全部扰乱,大厅里的人都一齐往那个包间看去,有知情的人不住的摇头:“造孽哟,好好的一家人,老爹刚生了重病,两个儿子就开始抢家产,倒没有一个人去照顾老爹的,五闺女哭着叫他们去请大夫都不愿意,现在就只等着老爹伸腿咽气了!”      润璃听了那些议论,心里一阵气恼,这都是什么儿子,良心被狗吃了不成!一想着自己这么跑了出来,也算是不孝,心中的内疚和愤怒交织着,站了起来伸着脖子看了看那楼上,就听见两个中年人的声音,那声音又急又快,都听不出几句完整的,还有一个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夹杂在里边,甚是凄婉,润璃听了心里不忍,一摔筷子就准备往楼上跑。      “三姑娘,你可别去!”刘叔摇了摇头制止了她:“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上去能做什么?小心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随便挨一下,也够你受的了!”      润璃想了想,刘叔说的也对,坐下来吃了一块鸭子,又站了起来,不是说那家人的老爹病了吗?自己帮他去看看病,总没问题吧?她搁下筷子,蹬蹬蹬的跑上二楼,看到包间里似乎已经有要动手的趋势,两个中年男子,身后都带着家丁,还有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在嘤嘤哭泣——他们是兄妹?年龄似乎也相差太大了些罢?润璃疑惑的看了看那位姑娘,感觉只比她大了一点点,而那两兄弟,却分明四十出头了。      “这位姑娘,你可否出来一下。”润璃看着那姑娘坐在那里就会哭,心里一阵烦恼,你哥哥不给你老爹请大夫,你自己去镇上请个大夫看看便是,坐到这里哭能解决问题吗?      那个坐在那里哭泣的姑娘听到润璃的声音,抬起头来,惊愕的看了看润璃,擦干净了眼泪,走了出来问她:“姑娘,你叫我?”      “我方才听说你老爹得了病,兄长不给医治,为何你不自己去请大夫来给你老爹看诊?得病最忌的便是拖久了时间以至于延误了诊断的最好时机,你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回家给你老爹瞧瞧罢!”   那姑娘抬头看了润璃一眼,脸上一副悲戚之色,哽咽着说:“钱全在两个嫂嫂手里,没有钱去请大夫。”      润璃听了这话,心中一阵气恼,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猪狗不如的人!她拉着那姑娘冲到包间门口怒喝道:“你们两个给我住嘴!若是还有点良心,赶快请了大夫回去!老爹生病了,你们不闻不问倒急着争起家产来,这种行为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她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整个饭庄的人都露出了钦佩的神色,一个小女子,竟然路见不平,上去管起人家的闲事来。      包间里撕扯的人停下了手,两个中年人走了出来,看了看润璃,其中一个大笑了起来,露出一排黄黄的牙齿:“这位姑娘,你莫非是在周记吃多了,撑得慌,来管起我们李家的家事来了?”   另外一个则更甚,在一旁盯着润璃的脸道:“小姑娘,我看你生得美貌,不如给我去做个姨娘,如何?”      听了这些恬不知耻的话,润璃气得捏紧的拳头,真希望葱翠在身边,出手点了两人的穴道,让他们尝尝乱说话的滋味。可是自己是只身逃出京城的,就只有一个赶马车的刘叔跟着自己,他也帮不了什么忙,自己一时拿这两个无赖也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就见一道黑影从下边飞身上来,两个李家少爷眨眼间就被那人扼住了喉咙,俩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手不断的想把那人的手给扒开,但是却没有用,依然被那人控制住了。      润璃看了看那个黑衣人,惊奇的发现他年纪并不大,最多也是十八九岁的模样,但看他那架势,却又是个习武多年的练家子,见到他制服了那两个嘴臭之人,润璃心里异常高兴,拉了拉那位李姑娘道:“有人来帮你了,赶紧让你兄长请大夫!”      李姑娘悲悲戚戚的看着两个哥哥道:“大哥,二哥,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回家看看老爹罢,再拖下去,恐怕……”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一涌而出,看得周围的人一阵心酸。      那两个李家老爷这会倒是异口同声了,挣扎着说:“五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这个病多半是好不了,都没有大夫愿意上门来看诊,你这不是逼我们吗!”      听到兄长们这么说,那李姑娘悲从心来,哭声更大了。      润璃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李老爹得的是什么病?小镇上的大夫不敢看诊,应该是一些疑难杂症,可这却是自己最感兴趣的。她拉了拉李姑娘的衣袖道:“你老爹有些什么症状,说与我听听。”   那李姑娘止住眼泪,惊愕的看着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夫。”      “谁说我不是大夫?”润璃很耐心的说:“你和我说说你父亲的症状,我便知道该不该去你家看诊了。”      将信将疑的,李姑娘把她父亲的症状说与润璃听,润璃一听,心下便已明了,这是典型的中风症状,这李老爹估计是中风比较严重,应该是偏瘫了。她对那李姑娘说:“你快别哭了,带我去你们家,你父亲还有可能恢复过来。”      那黑衣少年听到润璃如此说,甚是惊奇,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道:“姑娘,你竟然能给人看诊?没有开玩笑罢?”      润璃白了他一眼:“看诊这件事,是能开玩笑的吗?”说罢走了下去,付过饭菜钱,去客栈接了自己的药箱,这才跟着李姑娘去了李府。      李府看起来也不是特别豪奢,只有一个三进的院子,但是那三进屋子却占了不小的面积,整个院子也很开阔,看起来李老爹大概是个小地主而已。      润璃背着药箱跟着李姑娘走进了李老爹的内室,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种沤臭的味道,润璃心里暗自叹气,肯定这位李老爹小便失禁而却没有人护理才会有这种气味。她打开药箱,从里边拿出一副口罩,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眼神里戴上,这才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一位老者,口眼歪斜,面色无华,正在咿咿呀呀的说些什么,可又听不清楚。润璃走上前去,伸手搭了把脉,发现李老爹脉沉弦细,再掰开他的嘴看了看,舌头呈现红紫颜色,上边有一层黄腻的舌苔,这明显是肝阳化风,痰阻脑窍,气虚血瘀所致,润璃回头看了看李姑娘和跟进来的两位李家老爷道:“你们若是信我,现在我开个方子,你们去抓药来煎服,吃上十多剂,这病便会有好转,我再教你们一套按摩的方法,你们请镇上的大夫来帮你做做针灸,一年左右也该康复了。”      那李姑娘和两位兄长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润璃的话,倒是那跟着来的黑衣少年道:“你们原先说没有大夫肯上门看诊,现在这位姑娘都主动说帮你们开方子,你们倒是一副这样的神色,莫非要我动手逼你们答应不成?”      那两位李家老爷听了,惊得往病床前走了一步,对着润璃施了一礼道:“就请女神医开方子罢。”      润璃点点头,想了下,要给李老爹对症下药,那该注重平肝熄风,益气活血通络,兼以涤痰开窍为佳,用天麻钩藤饮加减是再好也不过了。提起笔来,她麻利的开了一张方子:天麻、半夏、栀子、坤草、远志、甘草各二钱五,钩藤三钱(后下),白术、黄芩、丹参、赤芍、石菖蒲、山萸肉、枸杞子、菟丝子、桑螵蛸各三钱,石决明六钱(先煎)、黄芪六钱,煎服。      吹干了墨迹,她把方子递给那李姑娘道:“麻烦姑娘去镇上药堂抓药,顺便叫个大夫过来,我与他交流一二,教他用针灸。”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老爹,润璃微微皱了皱眉:“你们要派专人服侍,要常打开窗户,通风透气。李老爹看起来是小便失禁了,该要帮他勤换洗,还要记得一个时辰帮他翻一次身,以免得了褥疮。”      李大老爷听了这话,脸红了一大块:“赶紧叫夫人安排两个丫鬟过来帮老太爷换洗了!”      这边丫鬟们帮李老爹换洗了,那边李姑娘也去请了个大夫回来,见到戴着口罩的润璃,不由一愣,不知道这位姑娘的身份,也奇怪于她的装束。润璃也不管那大夫奇怪的目光,从药箱里拿出一支银针道:“这位可是镇上的大夫?我现儿给李老爹做一次针灸,你可要看好我的顺序和穴位,以后你便按照我的法子给李老爹做针灸。”      对于中风偏瘫之人,用银针刺上肢肩髃、曲池、外关、合谷这几个穴位,而下肢里边主要是秩边、阳陵泉、足三里、解溪等穴位,然后结合肝区、脾区头针以及对侧头皮的运动区进行针灸,清除大脑的淤积物,让经络早日畅通,这样便会慢慢恢复过来。      那镇上的大夫见润璃运针又快又准,不禁啧啧称赞,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是针灸的好手,看她把全套针灸做完,只觉自己眼花缭乱,都还没有看够般,于是诚心求教:“这位姑娘,可否把方才的针灸行走脉络写与在下?”说完又觉后悔,这恐怕是这位姑娘吃饭的家伙,怎么能轻易外传?   不想润璃点点头道:“我喊你来也正有此意,日后你按着这法子不仅可以给李老爹进行针灸,还能造福这镇上的百姓。我再教你一套按摩的方法,你可要看仔细了。”      那大夫闻之大喜,赶紧跟在润璃身后,看着她指挥着丫鬟们把李老爹翻转过来,开始按摩背部的天宗、肝俞、胆俞、膈俞、肾俞、秩边几个穴位,然后用滚法徐徐松解了,然后又命丫鬟把李老爹侧卧,进行滚法进行了按摩,最后又轻轻的按摩了各个足趾。      屋子里的人皆屏住呼吸看着润璃认真的把全套做完,看着她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模样,也暗暗惊奇这位姑娘竟然不嫌弃李老爹身上还有余臭未消,眉头都不皱一下。      做完按摩以后,润璃抬起头,看到众人皆在盯着她,只觉奇怪,叫丫鬟打了水来清洗了手,然后把针灸和按摩的法子写了下来交给那大夫,这才转脸问李姑娘:“我脸上可有什么脏东西,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李姑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谢姑娘救了我父亲,秋兰愿给姑娘为奴为婢。”      润璃大惊,没想到这李姑娘竟然会这样说,赶紧摆了摆手道:“治病救人乃是我此生心愿,不值得姑娘如此回报,姑娘好好照顾你父亲才是最要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润璃扔下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出走,作者想求伸冤啊 不是润璃不要父母了,她是被三皇子硬送出京城的(玄黄点了她的穴道)。她留在京城也于事无补,若是皇上真想要把三房弄死了,她留在那里也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 京城里有苏老太爷在,润璃能想到的办法,能做到的,他肯定都会安排人去做,会尽力挽救自己的儿子的,所以润璃跑去找许允馨和梁伯韬,看看能不能说得动镇国将军替苏三老爷去求情,毕竟他是皇上的亲叔叔嘛,还有梁伯韬也可以帮上点忙。 润璃是个聪明的菇凉,这章里她已经想通了苏三老爷肯定是没事的啦,所以会安心些 另外,润璃是冤枉的,作者这么写,只是想根据大纲设计,让她去西北找到梁伯韬而已,要骂就骂作者吧,别骂可怜滴润璃了,~~~~(>_<)~~~~ ☆、梁伯韬桃花依旧   一时间屋子里边寂静无声,李姑娘止住了呜咽之声,朝润璃磕了个头爬了起来,站到了一旁,看了看床上的李老爹,眼里充满了感激。      润璃看了看两位李家老爷,他们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实在不该自己开口去指责他们,但想着李老爹卧病在床,两人竟只顾争起家产来,心里就有些生气:“家和万事兴,有什么事情不好解决的,一定要弄到兄弟翻脸的地步?你们年纪大,见着的事情也多,可曾见过家庭不和睦还能把日子过得和美的?”      那两位李家老爷听了这话,不由面红耳赤,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受一个小姑娘的教训,但润璃的话却句句言之有理,由不得他们出口反驳。      “这位姑娘,诊金几何?”见两位兄长被润璃说得哑口无言,那位李姑娘怯生生的开口询问,心里想着但愿自己和姨娘手里几个大钱能付得起这位姑娘的诊金。      润璃看了看李姑娘,又看了看她的两位兄长,淡淡一笑:“家中既不是你管账,你就不必关心了。我也不多要了,十两银子便是。”      话音刚落,屋子外边便冲进了一个肥胖的妇人,指着润璃骂道:“你是在抢钱还是怎么着?这么弄一下便要十两银子?我看你不如去那青楼卖笑来钱来得快,只消坐在男人腿上扒了衣裳,保准一百两银子都能到手!”      此言一出,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看着那位撒泼的妇人,那是李大老爷的夫人。润璃听着脸上也变了颜色,在家中谁敢这么对她般说话?可一出了家门便什么事情都遇上了,可偏偏自己又没有学什么功夫,不能好好的惩治这种泼妇。      就在润璃气得脸色发青的时候,那妇人突然哑了声,流水一般的混账话戛然而止,原来那位黑衣少年已经扼住了她的脖子,如同在酒楼上抓住那两位李家老爷一般手法:“你若是再满口泼粪,小爷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暴戾,润璃看得暗暗心惊,不知道他曾经遭受过什么磨难,才会出现这种表情,而且他每次出手都是扼住人的脖子,那可是一招致命的动作,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对旁人有这种愤恨心理?      见着那妇人一张脸涨得通红,两只手不住的在划动,润璃对那少年说:“这位公子,你不必和这种人计较,且放下她,我取了诊金便走,站在这里没由得脏了我的鞋子。”      李大老爷看着自己妻子被制,无奈之下叫人取出十两银子给润璃,对那位黑衣少年道:“诊金已付,还请这位公子把贱内给放了。”      那少年见润璃接了银子,背了药箱准备往外走,冷冷的“哼”了一声,便把那妇人掼在了地上,跟着润璃走了出去。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天幕一片乌蓝,有一种深沉的神秘。      润璃望了望跟在身边的黑衣少年,对他展颜一笑:“你是不是准备找我去帮你的家人看诊?”   那少年大惊道:“你怎么知道?”      看了他那吃惊的模样,润璃不由觉得好笑,虽然说他看上去有十八九岁,可有时候言行举止却很容易泄露他的心事:“你在酒楼出手相助,只是出于你一片侠义之心。可后来你听我说去李府看诊,脸上就有了兴奋的神色。你还一直跟着去了李府,看了我整个看诊的过程,想必是想看看我是否能真正给人治病,最后你出手相助制住那个泼妇,却是想要我承了你这份人情,然后你才好开口相求。你说,是也不是?”      那黑衣少年听着润璃如此说,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伸手摸了摸头,脖子一直,大声说道:“你也说错了一点,我制住那泼妇,可不是想让你承我的人情,只是我着实气不过她满嘴喷粪,你别把我想成那样势利的人!”      润璃看他实诚得紧,微微一笑:“好啦,我说错了,给你赔不是了。你的家人在哪里?你领我去看看!”      那少年摇摇头道:“他没在这镇子上,我和你一样,也是过路人,住在同一家客栈里头,我是想劳烦姑娘和我一同去凉关,可又怕姑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所以不好开口。”      凉关?润璃眼睛一亮,那不就是镇国将军在西北边境驻扎的地方吗?“你家在凉关?”润璃两颊有了些红晕:“我也去凉关呢!”      “这么巧?”那少年也兴奋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刚好可以结伴而行!”      润璃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回到客栈,小二领她去了房间,屋子里收拾得很整洁,连八哥都已经喂食了,正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站在横杆上边不住的转动着小脑袋,见润璃回来了,清脆的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安好!”   润璃大惊,伸出手一巴掌扇了过去,那八哥见势不妙,早就带着链子往上飞窜,可惜没飞多高又被扯了回来,只得用那小黑豆般的眼睛哀怨的看着润璃。      润璃回头看了看身后,还好,店小二没有跟着进来,只送到门口便折身走了,她吁了一口气道:“你这只笨鸟,若是皇上想缉拿我,你这不是在给别人报信吗?以后不许再说这句话!”      那八哥偏着头,似乎在问:我该说什么?润璃看它那样子只觉好玩,又逗着它说:“喊我,三姑娘!”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梁伯韬!”      “梁伯韬,梁伯韬!”那八哥欢快的叫了起来,润璃听着笑了笑,突然之间又觉得有些伤心,想念如藤曼般攀延了上来,瞬间就满满的占据了她的脑海,压迫着她,似乎不能呼吸。梁伯韬,你在做什么?是否也想到了我?      润璃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梁伯韬却迷失在大漠里,他正骑着他的踏雪和许允馨一起寻找着回凉关的道路。      到西北要塞凉关一个多月以后,梁伯韬被镇国将军升了副将之职,他自己觉得这是镇国将军在有意照顾他,因为北狄人根本没有前来骚扰侵犯,他还没有上过战场,竟然就升了副将,这让他有些不安。      这次升职,分明是镇国将军在卖他父亲的面子,梁伯韬一想着这事便觉得坐立不安,感觉他手下的人都在用一种嘲笑的目光看他,似乎他们私下都在议论着他只靠着关系升了职,没有半点真实本领,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只希望北狄人快快来犯,他好请缨上阵,为国杀敌,立下军功。      只可惜北狄人似乎一点都不能理解世子爷的心情,西北边境一直安宁无事,似乎比京城还要安静,京城不时的还有一些游侠子弟在街头打架斗殴,还能让人在旁边看着热血澎湃一番,可这西北边境,两国大军驻扎在这里,却连一点小打小闹都没有,和睦得似乎可以举办一次联欢会,两军共庆了。      镇国将军把梁伯韬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发笑,这梁伯韬和儿子当年是一个样子,热血沸腾,一到了边塞就想着要上战场立军功,没有仗打便着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天天用那哀怨的眼神看着他。      他想了想,派人去叫梁伯韬来镇国将军府用饭。      许允馨听到说梁伯韬要过来,也很是兴奋,有一阵子时间没见着梁伯韬了,还想和他打听下苏润璋的消息呢,来西北这么多天了,都没有收到他的信,那个呆子究竟是知道自己的心意还是在装迷糊?      刚准备走出院子,就听后边有人小声的喊:“六小姐,请留步。”      回头一看,许允馨心里就一肚子气,又是那个张玉兰,成天一副小寡妇脸儿,动不动就含着一包眼泪望着自己,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一般,其实——屁大的事都没有,无外乎就是抓了些虫子给她看,或者拖她去骑马什么的。      张玉兰寄居在镇国将军府,许允馨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会寄居在自己家里,她还有一个哥哥,叫张玉柱,从许允馨来到大周开始就在镇国将军府见着了这两兄妹,据说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父叔母都死了,他们是一对孤儿,所以镇国将军就收养了他们俩,当自己孙子孙女看待,可显然,这两兄妹却不是这么想的。      张玉柱跟着兄长和自己从小习武,但又不投军报效朝廷,一身武艺只是用来防身,因为从前年开始他就去做皮货买卖了,据说这买卖来钱快,可也有风险,现在边境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大周还是有不少流民,聚集在离凉关不远的地方,占山为王,路过的客商给他们看中了,东西银两抢去不说,还要吃不少苦头。可是张玉柱有一身好功夫,艺高人胆大,也不怕那些贼匪,硬生生给他带出了一支商队,还挺能赚些银两。去年年前时分,他很客气的交了一笔银子给许大夫人:   “承蒙将军府多年对我兄妹二人的照顾,这些银两权充这些年的饭食嚼用罢。”      许大夫人一惊,张玉柱这口气,是要带着张玉兰离开镇国将军府了?赶紧和镇国将军去通了个气儿,镇国将军也很是不虞:“这小子!他祖父把他和他妹妹托付给我,他们就是我的亲孙子孙女一般,还这么见外!”      心里想着不喜,于是喊了张玉柱来训斥了一顿,那张玉柱一直就那么听着不吭气,到最后重重的拜了下去:“将军好意,玉柱心里都知道,可究竟玉柱姓张,不姓许,又有何资格在这镇国将军府久住?现儿玉柱已经能独当一面,自然要带妹妹离开镇国将军府,即算是在将军府旁边买个宅子,都比住在府里头要好!”      镇国将军见他说得坚决,也暗赞这张玉柱倒是有性格,不是那种一味贴着吃软饭的主,正准备答应,这时却听下人来报说张玉兰病倒了。      听说妹妹病了,张玉柱也顾不上再提出府居住的事情,赶紧跟着下人去了妹妹那里,就见张玉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两颊全是怪异的红,艳艳的一片,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人都病成这样了,只能继续住下去了,张玉柱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走开,或者妹妹不像自己那样想,一心想到这镇国将军府住下去?也罢,自己做买卖存够了银两,把妹妹风风光光的嫁了,自己再搬出来也不迟。      于是,张玉柱和张玉兰两兄妹便继续在镇国将军府住了下来。      后来许允馨跟着祖父回京城住了几个月,待到她回来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那位张玉兰的病神奇的好了不少,虽然还是看上去身子单薄,却不再像原来一般要死不活的模样,每日精心画着眉毛,脸上也搽着粉儿,连指甲上都涂了丹蔻。      现在听着那软绵绵的声音,许允馨心里就像塞堵了一团什么东西,半天都喘不过气来,能不能不要这样,一副林妹妹的模样,可惜又没有林黛玉的气质。她猛的转过身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张玉兰道:“你有事情?”      凭心而论,张玉兰还算是长得俊俏的,一对柳叶眉弯弯的笼着一双剪水秋瞳,嘴唇小小,只是略微薄了些,皮肤有些苍白,但据说这样的女子最能引起男子的怜惜,可是她站在许允馨面前,却没有让她有半分心动的感觉。      “听说梁国公世子爷今日会来镇国将军府用饭?”张玉兰的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她,似乎包含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可是许允馨却一瞬间便了解到她的心思。      自己这个表哥可真吃香,许允馨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得帮着苏九好好的看住他,怎么能让他被这种小女人给勾走了?向张玉兰一挑眉,许允馨大声说:“我表哥来用饭和你可有半点关系?需要你来问这事情?待字闺中的女孩子,难道不知道矜持?”      张玉兰第二句话还没说出来,便被许允馨抢白了一通,脸上羞得通红,捂着脸转身就飞奔着走开了。许允馨看了看张玉兰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想打我表哥的主意?你是在做梦吧?”       ☆、初生牛犊不怕虎   中午时分,梁伯韬应约前来镇国将军府。      刚刚进了大门,就见一道白色身影从垂花门边一闪儿过去了,梁伯韬也没有注意,那身影看着应该是个女子,更加引不起他半分兴趣,头都没有偏一下,大步走了进去。      闪在垂花门后边的张玉兰眼眸低垂,望着梁伯韬英姿飒爽的背影,难过得要滴下泪来,自己在这里等了他很久,看见他来了,心里慌乱,躲到了这门后边,可他就当没看见自己,他的眼睛难道是瞎了的不成!      自从两个月前梁伯韬跟着镇国将军回府,她的眼里就只有他的存在,从来没有哪个男子能像他一样让她心动。她在旁边偷偷的看着梁伯韬,他点头微笑的样子实在是帅气,他穿着白色袍子的身姿甚是潇洒,他靴子上刺绣的花纹都是那般精美,总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让她着迷。      可是,为什么他就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镇国将军府上上下下,谁不夸自己生得美,比起那位和她一样待字闺中的六小姐,自己简直美得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可是自己特地和那六小姐站到一处,那世子爷却依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张玉兰站在矮矮的花墙下边,心里怅然若失,直到那笔直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真不甘心,每次都这样视她为无物,总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看得到自己,张玉兰一边想着一边怏怏的往自己房里走去。      梁伯韬却全然不知道镇国将军府里有一位少女为他伤透了心,他和镇国将军正说得开心,两人在讨论着边关的事情。      “伯韬,你似乎有些不安心哟,是不是凉关生活清苦,你不是很习惯?”镇国将军喝了一口酒,笑着对梁伯韬说:“你可要学得沉稳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我只是觉得郁闷,我们大周分明兵强马壮,为什么不冲过去把北狄人给灭了?”梁伯韬愤愤不平的说:“每次站在凉关城墙上远望北狄人的营寨,我就恨不得带一彪人马去把他们打退几百里!”      “呵呵。”镇国将军不由得失笑:“伯韬,打仗不能只凭匹夫之勇,你要把一切都算计好,待到有十足胜算才出兵。咱们大周外表看着是兵强马壮,可国库里有多少钱,又能拿多少钱出来打仗,你算过吗?”      梁伯韬摇了摇头道:“这个伯韬倒是不知。”      “大军欲动,粮草先行,若是连粮食衣物都保证不了,更别提行军作战了。”镇国将军叹了一口气,眼睛望着中庭种植的几株花草:“我记得最惨烈的一役是在二十年前,当时也是因为急功近利,没有把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结果中了北狄人的埋伏,被困在一个山谷里,兵疲马乏,没有粮食,和马一样吃草,没有水喝,连马尿都喝过,那种惨状,回想起来都惊心动魄。要不是你父亲带人及时赶到,我早就没在人世了。”      镇国将军回忆着过去,脸上动容:“你父亲那时候年方二十,带了一队人抄了北狄的后路,在马尾上绑了树枝,奔过去时便一路烟尘滚滚,让敌人看了心惊胆颤,不知道你父亲究竟带了多少人来,赶紧弃了阵地逃跑了,其实……”镇国将军的脸上浮现出欢快的笑容:“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哪!虎父无犬子,伯韬,我看你也不会比你父亲差!”      梁伯韬听着镇国将军说着过去的陈年往事,也大受鼓舞,眼前浮现出了父亲当年的英姿,镇国将军说的没错,虎父无犬子,他要比父亲做得更出色!      “伯韬,你要学会等待时机,很多事情等不及,便等不到,你知道吗?”镇国将军见梁伯韬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心里知道这梁世子心里在想什么,少年郎谁不是血气方刚?自己不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吗?只是需要有人指引,假以时日,他定会有所成就!      “等不及,就等不到?”梁伯韬疑惑的看了看镇国将军。      “你仔细品品这句话,不要着急,以后少不了你立功的机会!”镇国将军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伯韬,好好干,将来梁国公府就靠你来光耀门庭哪!”      “是,将军!”梁伯韬端起酒杯朝镇国将军举了举:“托将军贵言,伯韬敬将军一杯!”说罢一饮而尽。镇国将军看着也觉得豪气满怀,和梁伯韬同饮了一杯,又说了些军营里边的一些事情,两人吃得酒足饭饱,兴致颇高。      用过饭以后梁伯韬便被从内院蹿了过来的许允馨拉走了:“表哥,我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镇国将军看了看朝气蓬勃的孙女,笑着点点头道:“你们去罢。”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和梁府结亲呢,伯韬可是个好孩子!      许允馨若是知道爷爷心里想的什么,恐怕会大呼冤枉,她只是因为设计了一款新式的武器想要来找梁伯韬献宝而已,谁叫她那几个好哥哥今天还在军营没有回来呢。      两个人才走进内院没多远,便听到“哎呀”一声,循声看去,便见张玉兰跌倒在地上,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们。      “你怎么连走路都会跌倒?”许允馨皱了皱眉:“这路上平坦得很,连块小石头都不见,你竟然还能跌倒了,真是佩服。”心里又暗暗添了一句,难道还想我表哥去扶你起来?转脸看了看梁伯韬,停在那里看着坐在地上的张玉兰,根本没有走上前去的趋势。      不错,表哥真不错,对待一切狐媚伎俩,只能毫不留情,千万别伸出手来碰她,有些人粘上便甩不掉了,许允馨连连点头。      其实梁伯韬是看惯了这种拙劣的表演,在京城的时候,不知有多少贵女已经试过用这种方式博取他的怜惜,希望得到他安慰的眼神,或者是怜惜的语句,只可惜梁伯韬从来不吃那么一套,总是视若罔闻。后来与润璃两情相悦以后,更是视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们如无物,更别说有一丝丝同情了。      张玉兰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老半天,只得了许允馨一句挖苦,梁伯韬也只看了她一眼,又如没有看见一样调转了视线,只能用帕子擦了下眼泪站了起来小声说道:“我方才走到这里,突然听到有男子说话之声,本来想赶紧躲避,却没想走快一步,葳了脚……”说着向前挪动一步,又皱起眉来,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来。      许允馨看着好笑,走上前去蹲□子,一只手掐住张玉兰的脚踝:“你的丫鬟去了哪里?我先来帮你悄悄。”说罢,手上一用劲,掐得张玉兰眼泪珠子都掉了下来,雪雪呼痛。      “好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好,我再来帮你揉揉。”许允馨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看着张玉兰,一脸真诚的笑:“没好就说,我这个捏骨技术还是不错的。”      张玉兰摇着手道:“已经好了,谢谢六小姐,你们去罢,我歇会就自己回房了。”眼波一转,又委委屈屈的看向梁伯韬,却见他根本没往这个方向看,心里的怨气更重了,可又越发想得到他的接近,如同一个口渴的人看着前边有一杯水,却不能喝到一般,异常难受。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当心。”许允馨朝张玉兰笑了笑,走到梁伯韬身边道:“表哥,我们走。”      张玉兰看着他们远处的身影,恨恨的跺了一下脚,这个许允馨,处处和自己作对,莫非她也喜欢上梁世子不成?不行,自己得想办法阻止她,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爬上世子夫人这个位置!      梁伯韬真是命犯桃花,只是他自己毫不知情而已,他也没心思想那些事情,此时他正兴致勃勃的看着许允馨在他面前献宝。      许允馨做了一把连弩箭,这箭是在袖箭的基础上改造的,套在手臂上,一按机括便能有几支箭连续发出,有点类似于前世的机关枪,可以连着发射。那些小箭都是特殊材料做成,打得精巧无比,箭尖上还可以喂上剧毒的药物,射中敌人便可让他中毒,若是得不到救治,必然会毒发身亡。      “表妹,你这心思越来越巧了。”梁伯韬拿了那把连弩箭,爱不释手,笑着说:“你这把先送了我罢。”      许允馨点点头道:“我做了好几把呢,从去年就开始想着做这个,现儿总算是成功了,我演示给你看。”说罢举起手来对着前方,梁伯韬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听到嗖嗖之声,数支小箭已经飞了出去,钉在树上。      “今年璃儿生辰那日,你就是用这箭射杀了明珠送的蛇。”梁伯韬看这动作,感觉很熟悉,回想一下,便想到了当日场景。      “不对,那日我用的是袖箭,一次只能射一支,若是失去了准头,那敌人有了防备,就不妙了。现在我这连弩箭,一次可以射出八支箭,比起这袖箭,可威猛多了!”许允馨洋洋得意的把连弩箭从手臂上捋了下来交给梁伯韬:“你先拿着这个,我还有好东西要给你呢。”      梁伯韬兴奋的看了看手上的连弩箭,这可是好东西,有衣袖罩着,都没有人能发现。就见许允馨又拿来了几个圆滚滚的东西给他看:“表哥,你瞧瞧这个!”      “这是什么?”梁伯韬拿着那东西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我们出府去试,这个威力可不小呢。”许允馨笑嘻嘻的拉了梁伯韬就出了镇国公府,两人策马来到郊外,四周空阔,一览无余。许允馨翻身下马,对着梁伯韬一挤眼:“表哥,你可看好了。”      她拿出一个小圆球,那球上有一根线,线的尽头掉了一个小坠子,许允馨抓住那小坠子猛的一拉,就听到有噼里啪啦的响声,然后她用力的把那小圆球扔了出去,落地以后不久,一声巨响,就见远处的泥土被炸得到处都是,上下纷飞。许允馨得意的看着梁伯韬瞠目结舌的样子:“怎么样,表哥,我这东西可是不是好东西?”      “真是好宝贝!”梁伯韬激动得双眼发光:“表妹,你若是男子,那镇国将军府以后定是你当家了!”      “我可不要什么当家不当家的!”许允馨无奈的一笑:“我也想上战场打仗啊,可惜大周军队里不收女的,否则,凭我的本领,当个将军也不是不可能啊!”      前世看过那么多战争片全白看了,许允馨心里默默哀悼,还有那《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什么的,全白看了,要是祖父能让自己披挂上阵,自己也不会比那穆桂英要差!这可恶的大周朝,虽然看上去对于女子限制没有那么多,但实际上还不如北宋呢,人家至少还能让女的领兵打仗!      “表妹,我有个提议!”梁伯韬看着许允馨眼里的遗憾,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我们去北狄人那边摸摸他们的底细,顺便查看一下他们的地形,下次打仗时就可以派得上用场了!”      许允馨一听,也眼中放光:“好啊好啊!可是,表哥你能出去吗?你不还要在军营里轮值的?”   梁伯韬得意的说:“我向你父亲请几日假,咱们带几个人乔装打扮了,快去快回便是。”      许允馨听到梁伯韬这么说,也点了点头:“表哥,我一直就盼着出去闯荡一番呢,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们带好东西在这里集合,我带上四个丫鬟,你带几个手下,咱们去给大周探探路,到时候打起仗来咱们可以做先锋!”      两人越说越起劲,全身热血沸腾,梁伯韬回到军营请了假,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未曾合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谢谢庭庭和冬冬的霸王票!好开心的说! ☆、兜兜转转遇山贼   现实总是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      梁伯韬和许允馨带着几个手下和丫鬟,装扮成一支商队的模样从城北出发踏上了去北狄的道路,最开始还能看到人烟稀少的村庄,慢慢的,竟然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草地也慢慢的看不见影子,最后眼前只剩黄沙一片。      “这是沙漠啊。”许允馨站在一个小山丘上往前边看,就见黄沙漫漫,无边无际,远方有飞扬的沙尘,还有一轮鲜艳得如朱砂血一般的太阳。      戈壁滩?她想到了中学时学过的地理,似乎就有这些。      梁伯韬站在许允馨的身边,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地图,认真对照了一下:“表妹,地图上似乎没有这个地方,按理说从祁山那边过来再走半日便是北狄境内,为何这里却出现了一片这么大的沙漠?”      许允馨掏出自制的指南针比对了下,也觉得奇怪,自己和梁伯韬并没有走错,为何却陷入了这一片大漠里?      “小姐,我觉得咱们还是原路返回罢。”铁手在身边建议:“这片大漠,没有骆驼是无法走过去的,我们带的水不多,怕维持不了几天。”      许允馨看了看身边几个丫鬟的脸,知道她们的担心没有错,于是不得不向梁伯韬泼冷水:“表哥,我们还是回去罢,下次找个有经验的向导来带着我们过去,我们俩就这样乱撞,估计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来。”      梁伯韬看了看前边的茫茫沙漠,也是犯愁,好不容易请了几日假出来探路,结果却是无功而返,真是心有不甘。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总不能勉强走下去,若是一意孤行,人被困在大漠里,到时候一堆枯骨,更别说功成名就。      垂头丧气的,这对表兄妹带着一队人往回走,不知不觉又走偏了方向,从大漠边缘撤退出来以后没有走到原来的路上,却是来到了北狄人控制的地区。      一个个的毡帐显示着这是与大周迥异的居住方式,梁伯韬见那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就像洒落在草原里的珍珠一般,一群群牛羊正被赶着进那栏圈,毡帐后边还升起袅袅炊烟,不由得感慨:“这里的人倒是生活得自在。”      许允馨望着这片安宁的土地,点了点头:“战争带来的是毁灭性的灾难,只有和平才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大周人也是人,北狄人也是人,两边都有平民百姓,若是两国一直和平共处,那百姓的日子会过得安稳得多。”      梁伯韬若有所思的想着许允馨的话,心里充满了一种疑惑,他来西北就是想建功立业的,若是没有战争,他的军功又从何而来?可望着眼前这片宁静的草原,他又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百姓更需要的是这样的生活。      “一将成名万骨枯。”许允馨浮现出一丝难过的神色:“战场上白骨累累,多少人就长眠在那里,再也无法回去和父母儿女团聚,表哥,你想过这些吗?你有没有想到你的父亲母亲正在担心你,有没有想到过苏九在盼望着你回去?”      两人正在交谈着,突然看到一彪人马冲到了毡帐那边,有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拿出一张纸,大声的宣读着些什么,就见宁静的草原顿时热闹了起来,喧哗之声大到连梁伯韬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等那一队人走了以后,梁伯韬和许允馨领着手下走了过去,很客气的向一位大娘询问:“大娘,我们兄妹是过路的客商,在大漠迷了路,好不容易走出来转到了这里。方才那人来这里是做什么?怎么看你们似乎都有不满之意?”      那位大娘看了看梁伯韬,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北狄是由五个大部落组成的,其中最强大的那个部落首领便是我们北狄的汗王。方才那人便是汗王的使者,汗王说要征兵服役,家里有两个儿子的,必须去一个,有三个的要去两个!我们家老大还在军队里呢,现在又要把老二送去了……”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汗王要征兵?现在不是已经有三年没打仗了吗?”梁伯韬听到这话,心里一惊,这北狄人莫非有所举动?      “说是说三年没打仗,可汗王一刻都没有放松呢,我那老大写回来的信里说,天天都在操练,督促得紧,现在又征兵,不是想打仗,还有什么用处?”大娘提到打仗就伤心起来:“我孩子爹就是死在战场上边的,阿拉王要保佑我的老大和老二,可要平安归来!”说完闭上眼睛,默默的祈祷起来。      梁伯韬和许允馨对望了一眼,默默的赶着马车离开了草原,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歇了下来。几个丫鬟捡了些柴过来,又去猎了几只野味,然后生了一堆篝火,把那野味架了起来慢慢的烤着,香味很快的随着风飘出去很远。      梁伯韬默默的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眼睛望着天空。草原的夜色是极美的,开阔而大气,一轮圆月似乎比大周看到的更明亮,如圆盘一般嵌在乌蓝的天幕上,月亮旁边是几点星子,不断在闪烁着。      他想起了璃儿,每次和璃儿在一起的晚上,似乎都是上弦月或者下弦月,月亮如弯钩一般挽起飘过的云彩。月圆意味着人圆,总有一天他也会和璃儿一起,共赏这一轮圆圆的明月。      “世子爷,可以用饭了。”铁手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梁伯韬一跃而起,跑了过去,接过许允馨递给他的烤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时,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坐在马上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得膘肥体壮,看到篝火旁边坐着的几个人,还有他们身边不远处的一车货物,笑得很是开心:“听说有肥羊经过,我还不相信,现在看了果然如此。”他猥琐的目光盯住许允馨和身边几个丫鬟不放,连连称赞:“娘的,还有几个美貌女人,这一趟,爷可赚大了!”      那人坐在马上自顾自的说了半天,见梁伯韬和许允馨他们根本没有理睬他,只是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烤肉,不禁勃然大怒,用马鞭指着梁伯韬道:“你还不乖乖下跪求饶?竟然还能吃得下东西,你们是想找死不成?”      许允馨吃完最后一口肉,擦了擦手站起来道:“反正是死,不如吃饱了再去死,这位大爷,你说说,可是不是这个理?”      那个中年汉子盯着许允馨的脸道:“小美人儿,爷可舍不得让你去死,你乖乖的跟着爷回去,爷一定好好疼你,叫你吃香的,喝辣的,金银首饰,要什么有什么。”      许允馨听了这话嘻嘻一笑,指着梁伯韬道:“这位爷,真有这么好?那把我表哥也一起带去,好不好?”      那汉子看了看梁伯韬,摇了摇头:“这可不成,一看他便知道他是你的相好,我可不带他回去,只带你一个人。”      听了这话,许允馨冲那汉子也摇了摇头道:“这位大爷,那恕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见许允馨似乎有往篝火便走去的趋势,那汉子眼中闪过一道恶狠狠的光:“跟不跟我回去可由不得你,还是我说了算,兄弟们,给我上!”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允馨从腰间解下软鞭,“嗖”的一声朝那中年汉子抽了出去,那人没有料到一个看起来娇怯怯的小姑娘,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彪悍,防不胜防的被她一鞭子抽下马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迅速站了起来,从身上摸出两把刀子,挥舞着向许允馨扑了过来。      那汉子带来的一彪人马见状,也立即朝篝火旁边冲了过去。      还没等他们冲到篝火边,就见眼前一花,坐在火边的梁伯韬飞身一跃,从他们身边飘过,顺手就点了几个人的穴道,在那汉子身边落下,只见他轻轻巧巧的伸出一只手,那个汉子手中的刀子就扑落在地,人已经被梁伯韬拎了起来。      那汉子吓得面无人色,在梁伯韬手下瑟瑟发抖:“好汉饶命!”      梁伯韬朝他一笑:“我倒想去你那里做客,你意下如何?”      那边的贼人已经被四个丫鬟和几个手下解决,押着走了过来:“世子爷,该如何处置他们?”      看了看那十几个狼狈的贼人,梁伯韬想了想:“表妹,你想不想去他们那个贼窝去看看是什么样子?”      许允馨拍着手笑道:“表哥,我还没去过山贼窝呢,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了,咱们去逛上一逛,看看有些什么不同。”看了看那个中年汉子,许允馨踢了他一脚道:“喂喂喂,你们山上有多少人?你武功这般不济,怎么也成了当家的?”      那个汉子抬起眼睛委屈的看了许允馨一眼,小声的回答:“我们山上有三百多人,我是三当家的,还有大哥和二哥,他们比你们可厉害多了。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山上三百多人,你们这十几个人,上了山,踩都被踩死了。”      许允馨看了看梁伯韬,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来:“表哥,听着他这么说,真是可怕,你还去不去?”      梁伯韬哈哈一笑:“去,怎么不去,不才三百多人吗?虽千万人吾往矣,更何况才三百多人!”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一丸药,掰开那汉子的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那颗药丸便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那汉子脸色苍白,想伸手去抠自己的喉咙把那药丸吐了出来,可却被梁伯韬紧紧的抓着,半分也动弹不得。      “没什么,只是一颗药,三天以后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你必死无疑。”梁伯韬愉快的朝他一笑:   “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着把手松开,那汉子的脚终于落到了地上,就势跪了下来:“这位大爷,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还请你老人家大人大量放过小人吧!”      梁伯韬踢了他一脚道:“我不用你这副模样来讨饶,既然都当上了山贼,怎么没有半分志气?你且带我去你们山头看看,我和我表妹也只是好奇而已,若是觉得风景好呢,住个几年也说不定,若是不足合意,看完了自然会走。”      那山贼头子痛哭流涕的磕着头道:“小人本来也是大周人氏,被那贪官逼得寸土全无,只能纠结了一些兄弟落草为寇。大周那边没有好的山头了,我们这才来北狄的,虽然劫人财物,可却没犯过杀孽,还请大爷怜惜我们,高抬贵手!”      梁伯韬娿不听他分辨,一把把他拎了起来:“废话少说,头前带路!”      那人爬了起来,一脸的泪,唯唯诺诺的走到前面去了。      许允馨靠近梁伯韬,好奇的看了看他:“你的那丸药可是苏九给你的?也赶紧拿几颗给我,我到时候好来防身。”      梁伯韬靠近许允馨,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这药确实是璃儿给的,只不过是治咳嗽的,不是毒药。”      许允馨瞪了梁伯韬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清脆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那山贼头子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买了V章滴菇凉下午看更新哦,请注意,是下午看…… ☆、入贼窝意外收获   一行人迤逦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到了山贼的窝点。      梁伯韬放眼一望,心道这群山贼倒也会选地方安家,这处山脉是祁山的分支,延绵数里,那山寨建在主峰上边,山腰设着关卡,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山腰上的守卫看着三当家的带着一群人回来,后边还跟着一辆车子,喜得眉飞色舞,赶紧上前来点头哈腰:“三当家可真厉害,出去一会就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了!”      那三当家尴尬的抽了抽嘴唇,也没说话,只点点头便带着梁伯韬和许允馨一干人等上山去了,扔下那个拍马的守卫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头,对着旁边的守卫道:“三当家今日怎么这般谦逊了?”      旁边那个摇摇头道:“大概是看到这么多年轻女子,头早就昏了,还有心思和你说话?”两人自去嬉闹,也没管这位三当家面色不对这茬事情了。      三当家的领着梁伯韬和许允馨来到山寨的聚义厅,他一直想大声喊一句:“快把他们抓起来!”可一想到那颗吞到肚子里的毒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许允馨看着他脸色变幻莫测,一副忍得实在辛苦的模样,心里暗自好笑,低声在他耳边说:“你还想不想要解药?”那三当家的听了这话,蓦然变色,后背一下就弯了下去,哭丧着脸把他们领了进去。      聚义厅的中央摆着一把椅子,上边坐着一个人,看起来便是那大当家的了,梁伯韬和许允馨一看,却大吃了一惊。      就见那人穿着一身儒衫,白净的脸庞,看上去一股文气,若不是坐在那椅子上,绝没有谁会把山贼头子和这样一个人联系起来。      “大当家的,我今日下山去捉肥羊,把他们都带了回来。”三当家朝那书生一拱手,然后肃立在一旁。      左首第一把椅子上一个黑脸汉子跳了起来:“老三,大当家的不是说过只抢财物,不伤人的吗?为何把人都抢到山上来了?莫非你看着这里边有女眷,起了色心?”      听着他们的对话,梁伯韬和许允馨也甚是惊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山贼,只抢财物,不伤人性命?看起来这山贼也是种类繁多,也要分上个三六九等才是。      “二哥,这些人……”那三当家的委屈的指了指梁伯韬,又马上把手缩了回来:“这些人说想来我们山寨看看风景……”嘴巴一瘪,摸了摸肚子道:“他还给我吃了颗毒丸,要是不给解药,三日之后小弟就要和你们道别了!”      “这位公子,不知为何对小寨如此感兴趣?”坐在中间的那位儒生慢条斯理的问梁伯韬:“我们虽落草为寇,但却只求能够得个温饱,从未伤及性命。公子若真是想来看看风景,在下可以全程相陪,若还有别的事情,还请直言便是。”      梁伯韬看那人说得斯文,根本不像一个山贼,心中不免有些惋惜:“请问大当家的,你看上去乃是读书之人,为何又落到这般地步?”      谁知他这一问却惹出了那大当家的两颗眼泪:“我们原是集贤人,被那狗官压榨得无处可去,我父亲才带我们来这里落草为寇,我父亲本是这寨子的大当家,年前他不幸过世了,兄弟们看得起,推举了我来继任,可我一介书生,怎能担此大任?也只是每日觍颜坐在这座位上,一切都是二弟和三弟在操持。”      见着那大当家的竟然当众掉眼泪,梁伯韬和许允馨惊讶得简直是无以复加,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看看厅中那些山贼,却个个若无其事,显然是见惯了这等事情的。许允馨咳嗽一声,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何必落草为寇,难道不能就在这山上开垦出田地来,养家糊口?这里虽是北狄境内,却是一片荒山,看起来是无人管理的,即算有人看管,依着大周和北狄的律例,开荒以后的土地可以归个人所有,不需要缴纳银子,你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大当家的一愣:“在下确实不知。原来在大周时,在下的父亲也肯过荒,但都照样被狗官搜刮去了,都不知朝廷还有这种律例。”      看那贼人眼眸清亮,显见得确实不知,从这抢劫的规矩来看,这也算得上是一伙良善的山贼,想到那三当家原来吓唬他们说大当家二当家厉害得紧,现在看着这大当家竟然还能当众掉眼泪,许允馨便扑哧一笑,对着那三当家道:“你们大当家果然厉害!”      那三当家的红了一张脸站在旁边,半天不吭声,那大当家的见了,赶紧向梁伯韬施了一礼道:“还请这位公子赐一颗解药给我三弟才是。”      梁伯韬从身上摸出一颗药丸道:“掰开,分两次服用,今日一次,明日一次,千万不能一次吃了,谨记,谨记。”      那三当家的千恩万谢的接了过来,赶紧叫人拿水过来,把那“解药”一分为二,就着水吞了一半,然后又精心的把剩下的一半包了个严严实实,小心翼翼的揣在了怀里,看着梁伯韬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大当家的,你们在这里落草多久了,可熟悉周围的地形环境?知不知道出了凉关,还有什么捷径可以到北狄来?”梁伯韬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朝那大当家的一拱手:“我们兄妹准备贩运些东西到北狄去卖,又觉得凉关去北狄的路途遥远,不知道可否还有什么近路,如能告之,不胜感激。”      那大当家的点了点头道:“捷径倒是有,但是我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如请贵客在这山寨住上一晚,我明日便叫人带贵客走上一回。”      梁伯韬听了心中欢喜,对那大当家的说:“我们兄妹俩这次出来带了几车货,为了感谢大当家的,就留一车给山寨当做酬金罢!”      那大当家的听了也是欢喜,偏偏还要站起来推辞一番,梁伯韬只觉好笑,这山贼与肥羊之间能达到这种和睦无间的关系,真也是世间奇闻了。最后那大当家的显然不如梁伯韬好口才,这才“被迫”收下了,口里还不住的说:“这怎么敢当!”      是夜,梁伯韬和许允馨便留宿在山寨里。      梁伯韬和三个当家的喝酒议事,许允馨则到处去看了看,与其说这是贼窝,倒不如说是村寨,一片祥和的景色,于是她忍不住又向那些贼人们卖弄了一下她可怜的种植知识——山上可以开梯田,可以种植玉米这些高产量的作物,只是究竟该怎么开垦,该怎么种植,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那些贼人里边有几个种庄稼的老手,听许允馨这么比划着,也陷入了深思,几个人坐到一旁嘀咕了一回,这才拍了一下大腿,翘起大拇指道:“姑娘好主意!这样种田就可以蓄水保土了!咱们下半年便可以开几个山头,明年开春就种点粮食!”      许允馨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造福山寨的大事呢,看着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她又忍不住拿出几块碎银子给他们,惹得那些人连声道谢,只差没有赞她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第二日清晨,那大当家的果不食言,派了一个人送他们下山,带他们抄近路去北狄,梁伯韬一边走着,一边细心的做下标记,还不到大半日,便可以看见北狄那边城关的墙头。那带路的把梁伯韬他们送到这里,向他们一拱手道:“我就送到这里了,祝公子和姑娘生意兴隆!”      许允馨笑眯眯的给了他一个银锞子:“谢谢贵言了!”      那小喽啰接了银子,笑眯了眼,向许允馨道了声谢,然后催着马回去了。      “表哥,我们要不要真去卖点东西?”许允馨看着那人的背影道:“人家都祝我们生意兴隆了,不去做买卖似乎很亏?”      梁伯韬向她伸出手来:“路引呢?若是没了路引,别说进不去城关,还会把你当成奸细抓了起来。”      许允馨拍了一下后脑勺:“是啊,竟然没有路引!”      梁伯韬看了看手里的图纸,虽然已经探知了到北狄的捷径,可看到了那城关隐隐的城墙却不能进去,也很不甘心:“表妹,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去周围的村庄试试看,会不会有人肯把路引卖给我们,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许允馨闻言大喜:“还是表哥你主意多!”于是催着大家把车子往附近的村庄里赶了去。      走到附近的一家村庄,就见有几处稀稀落落的房子,他们把车子赶到了一家院子门前,许允馨打发铁手前去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老婆婆,看着他们一群人,两辆车停在门口,不由一惊:“请问贵客叩门何事?”      许允馨看着这位老婆婆眉眼慈祥,倒像一个和气之人,下了马走了过去行了个礼道:“这位婆婆,我和家兄运了些货物来北狄贩卖,昨日遇到了贼人,把随身的包袱抢了去,我和兄长奋力抵挡,还守住了几车货物,只是那路引在包袱里,现儿却进不得城了,想问问婆婆,能不能卖几张路引给我们?我们卖了货就出城送还给你。”      那婆婆听得许允馨说得可怜,也跟着叹气:“是呢,不远的地方就有山贼,这世道,越发的乱了!姑娘,我家虽有路引,可也没有这么多人的啊。这路引还是我儿子和媳妇去走亲戚时开的呐,就只有两张,你们留几个在老太婆家里歇息着罢!”      许允馨听着这话,似乎这位老婆婆还有些不相信他们,生怕他们拿了路引不还回来了,所以故意扣了几个在家里,正准备再游说她,就见梁伯韬大踏步上来道:“如此,就多谢这位婆婆了。”说罢塞了一锭银子给老婆婆。      那老婆婆摸着银子,脸上乐开了一朵花,转身进屋子,拿了两张路引出来:“这位公子,给你罢。”      梁伯韬一手接了过来,交代手下几句,便和许允馨赶着那两车货物就往城关去了。门口的兵士接过路引,也没细看,就吆喝着让他们快点进城,不要挡了后边人的路,许允馨和梁伯韬相视一笑,赶着车子进了城。      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以后,两人还真装模作样的去卖了些东西,都直接打货给了一家大店铺,老板看了他们带过来的货直说好,下次有货还继续来找他。许允馨掂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一脸的得意:“表哥,我们既赚了钱,又达到了目的,真是一举两得!”      梁伯韬望着活蹦乱跳的许允馨道:“许小六,你可别先高兴得太早,晚上吃饱点,半夜才有精神出去!”      许允馨啪的停了下来,朝梁伯韬行了个礼:“表哥,你且放心好了!”      城关的夜晚特别的寂静,值夜的梆子声传得很远,悠长悠长,融进了浓浓的夜色,听上去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打更的更夫半眯着眼睛,拎着梆子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一阵风刮了过来,手里的灯笼打了个旋儿,摇晃不定,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有两条黑影,从他头顶的树上掠过,数片树叶在枝头摇曳了两下,最终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擦过那更夫的鼻翼,掉在他的脚边。      “这阵风也不大啊,树上怎么会落下这么多叶子?”更夫看了看脚边一地的树叶,摇了摇头,拎着灯笼和铜锣,继续眯着眼睛往前走去。      夜,越发的深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若是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贴着灰暗的墙壁站着,定然是没有人发觉的。北狄城关兵马指挥莫罗家的墙上,就贴着这样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就像   两条壁虎一般贴在那里,正在打量着那墙的高度。      “莫罗家里是不是没钱?”一个矮些的黑衣人道。      “何以见得?”另外一个奇怪的问。      “要是有钱怎么不把墙砌得高些?”那稍矮些的黑衣人轻轻一笑:“难道这么点高的墙就能防住我们?”      “少说废话,抓紧时间进去罢!”      “表哥,你真没意思,不说不笑,阎王不要!”      两人轻声的交谈被黑夜吞噬,两条黑影拔地而起,飘过高高的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许允馨大展身手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莫罗家的院子很大,两人在屋顶上轻轻飞过,根据常识来判断着书房的所在地。      有一间幽静的小院子,里边还点着灯,梁伯韬和许允馨蹑手蹑脚踏上那个屋顶,掀开一片瓦往下边看。      屋子里有一男一女,正抱着在调笑。      “你还不快些出去,小心老爷回来。”那个女人虽说在调笑,却还有点紧张。      “哎呀,四姨娘,你着急什么,今晚三皇子来了莫府,老爷陪他在书房商议要紧事情,不过半夜不会出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呢。再说了,老爷出来也不一定会到你这院子来呀,是不是?”那男子抱住那女子,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姨娘,你就可怜可怜小的罢,你也知道小的对你一片痴心,何不成全了小的!”      那女人起先还在挣扎,渐渐的也软了下去,梁伯韬捡起屋顶上一颗碎石头扔了下去,那女子便应声而倒,瘫在床上,那男子见了大喜,口里说道:“姨娘终是怜惜我了!”三下两下脱了外边的衣裳就准备扑上去。      这时就觉手上一麻,突然就使不上半分力气,心里异常惊骇,转眼就见着两个黑衣人飘落面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抖抖索索的朝着那两个黑衣人不住磕头:“两位大侠,饶了小的罢!小的不该一时色迷心窍想爬姨娘的床,以后再也不敢了!”      梁伯韬压着声音道:“你爬谁的床我不管,只是要劳烦你带下路,带我们去找下莫大人。”      那男子更是惊骇,带着哭腔说:“大侠,饶了小的罢,老爷正在和三皇子议事,我若是带着大侠闯了进去,这条小命也没了!”      梁伯韬冷冷一笑,抽出一把软剑来逼近他的喉咙:“若是你不带路,你这条小命现在就没了!我只要你带到书房那里就可以了,这应该没什么难处罢?”      那男子一见那把软剑在灯下闪着的光芒,不禁腿都软了三分,哭丧着脸说:“大侠,我带你去,先把这剑给收起来罢。”      梁伯韬把软剑回鞘,踢了那人一脚道:“你穿上衣服走去书房,我们在后边跟着你,你不用回头看,也不许叫喊,若是叫喊,小心你这人头不保!”      那男子哪敢反抗?穿了衣裳抖着两条腿把梁伯韬和许允馨带到了书房那边,指了指那亮着灯的房间道:“那便是了。”      梁伯韬在他手上拍了一掌:“你回去罢,今晚的事情你想泄露也随你,我们可不是莫大人府里的人,你该放明白些。”      那人听着梁伯韬这冷冰冰的话,没想到还能死里逃生,喜出望外,一抬手,发现胳膊也能动了,不禁感激涕零:“这位大侠,我绝不会透露半点,你只管放心罢!”      梁伯韬和许允馨也没有理他,两人飞身上了屋顶,仍然是揭开了一片瓦往那底下看,就见有一个年轻人坐在主座上,一个中年人陪着笑脸在和他说话。      “三殿下,汗王此次征兵,分到城关来的不知会有多少?”那莫大人满眼的希望看着那位年轻人,心里在盘算着究竟会来多少人,这几年能有多少赚头。      坐在主座上的那位年轻人长得模样彪悍,典型的北狄人相貌,就见他哈哈一笑:“莫大人,汗父会给你多少新兵,那是他老人家说了算,你可不能开口去讨要,现在旁敲侧击的,我也不能回答你,现在城关十万精兵,还不够你盘剥的?”      那莫大人一听此话,额头上冷汗涔涔,脸上变了颜色,直直跪了下来:“三殿下明鉴,下官可不敢贪赃枉法,若是不信,自可以去查我城关兵马指挥使的账目,定是分毫不差。”      就见那三皇子欺□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那账目我可不会去查,你究竟贪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把柄在我手里边,不要以为你做得干干净净,可以瞒天过海!”      那位莫大人跪在地上,身子直打颤,就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三皇子看了他那模样,淡淡一笑:“莫大人,你别紧张,且先站起来罢。若是我真心想害你,自会把你报去汗父那边了。只是,我可不是无条件的帮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攥着椅子腿,莫罗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两条腿都是软的——克扣军晌,这条罪只要罩了下来,便是砍头的罪过啊!自己做得这般滴水不漏,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又是谁举报了去!      书房里的灯影摇晃,两人的脸上都是晦暗不明,三皇子看着莫罗的额头因为反射着灯影,露出几滴亮晶晶的汗珠子,心里得意,指着椅子道:“莫大人,请坐,本皇子可还有事情相求,怎么能惊吓了莫大人呢!”      莫罗摸着书桌的角坐了下来,看着三皇子那意味深长的笑脸,迟缓的开口道:“三殿下有何事情要交代下官去做?”      “也无他事,汗父立了我皇兄为承继大统之人,我心中却是不服,论起文才武略,我又哪点输了给他?最近汗父身体有恙,眼见着要撒手西去,我有意博上一搏,还请莫大人支持才是。”      莫罗听得此话,更是汗滴如雨,这天家争位,怎么却要把他卷了进去?眨巴着小眼睛,他可怜巴巴的看着三皇子那狰狞的脸道:“三殿下文武双全,太子自是比不上的,可是汗王既有决议,三殿下也该听从安排……”      话未落音,就见三皇子手里寒光一闪,一柄弯刀已在手中:“莫大人,你若是觉得本皇子也不堪此任,先来和我比上一比,看谁的武艺更高强?”      莫罗见了那柄弯刀发着冷冷的寒光,腿肚子都在抽筋,连声求饶:“三殿下乃是北狄第一勇士,下官如何能比?还请三殿下放过下官罢!”      就听“咔嚓”一声响,那书桌便已经被三皇子砍下了一角,他把那个残角踢到了莫罗面前道:“莫大人,若是你不听从我的安排,这便是你将来的下场。”      莫罗瞪眼看着那块木屑,心里一阵发抖:“三殿下,若是将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一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听到这话,三皇子把弯刀收了起来,得意的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莫大人果然机智,难怪汗父如此器重你,让你带着十万精兵把守要塞。等汗父西去,我自然会通知你起兵和几路指挥使一起直捣上京,逼我皇兄退位,到时候你们可都是开国元勋,我会给你们封侯封王的!”      莫罗脸部的肌肉一直在颤抖,丝毫没有因为听到这个喜讯放松下来,他机械的抬起手向三皇子行了一礼:“下官谢过三皇子赏识,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任凭三皇子差遣。”      三皇子拍了拍莫罗的肩道:“莫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到时候我还等着莫大人领兵来上京助我成事呢!”说罢,携了莫罗的手,两人亲亲热热的走了出去。      梁伯韬和许允馨在屋顶上看了这出戏,直看得心旌神摇,没想到北狄人现在内部也是这般混乱,和大周皇室有得一拼,不同的是,大周尚未立储,北狄已有承继的王子。      待到莫罗和三皇子走得远了,梁伯韬和许允馨潜入书房里,两人开始寻找起城关的布防图来,两人在书架上找了半天都没有翻到,甚是懊恼点了火折子四处照了下,也没看到什么机关。      许允馨呆在书架面前看了又看,突然发现书架的一边挂着一幅画,她轻轻掀起那画轴,便见那墙上有一个凸起的机关,她伸手摸了摸,貌似要钥匙才能打开,钥匙肯定就在这附近,究竟会在哪里?      梁伯韬凑了过来,看到那个机关,眼睛一亮,“钥匙会在哪里?”      许允馨想了想道:“表哥,钥匙要么会在那莫罗身上,要么会放在附近,我们找找看。”两人在附近的书架上摸了一阵也没有看见。许允馨盯着那画看了半天,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把那画拿起来摇了摇,一阵细碎的声音在这暗夜里响起,她果断的拧开画轴的盖子,轻轻一倒,一枚钥匙就出现在眼前。      “表妹,你真厉害,怎么给你想到的?”梁伯韬看到她手里的钥匙,也很惊奇。      “我开始就觉得有些怪异,你难道不觉得这幅画的轴做得比一般的要略微粗一些?”许允馨指着那画卷道:“既然书架上没有这些,那钥匙又应该在附近,那就该在最近最顺手的地方。我看着画轴的盖子异常光滑,显是被摸过多次,所以猜测应该藏在这里,果真。”      一边向梁伯韬解释,一边心里得意,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的舒服日子,可自己的老本行却还没有忘记。她吧钥匙插了进去,轻轻旋转,就听到一阵扎扎做响,一个暗格便出现在眼前,梁伯韬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就想伸手去拿那个暗格箱。      “表哥,你别着急,万事小心一点好,我看那莫罗大人应该藏了不少秘密,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让人拿到他的机密东西的。”许允馨打起火折子照了照,在暗格的边缘看到了一根极细的线。“表哥,若是你直接去拿这暗格盒子,这根线便会带动外边的铃声响起来,那么我们俩就得花一番功夫才能逃出去了。”      梁伯韬听着许允馨这般说,倒吸了一口凉气:“莫罗这厮,心思也太细密了些!”转头看了看许允馨,眼里充满了佩服:“表妹,还是女子的心更细些,若是没有你提醒,那我们现在可会被围在这书房里头了。”      许允馨心里一笑,暗暗对自己说:“姐前世那些刑侦技术都是白学了吗?可怜表哥竟然还把我这些高超的技术归到女子心细上边去,若是没有系统的训练,再心细也会发现不了这些蛛丝马迹的。”      她小心的用刀子慢慢的把那根线剪断,然后又拿起匕首轻轻的撬开了暗格箱子,四周没有动静,这才朝梁伯韬点点头道:“表哥,我们赶紧抄一份布防图,然后再把那原稿放进去。”      梁伯韬找出那份布防图出来,飞快的把重点抄了下来,然后把那图纸又放了回去,他凑近火折子看了看,得意的说:“莫罗这份布防图可做得真详细,回凉关以后可得好好分析下,这样我们便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布防图是一个军事要塞布兵防御的情况,通过这份图纸就能分析对方的战略重点,布防的特点,看出来哪里是重要基地,哪里是重要的战略位置,这样就可以有效的对付敌人,有目的的进行近攻。      想要的东西到了手,两人开心无比,趁着黑夜摸出了莫府,一路狂奔回到了客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又从容不迫的赶着马车出了城关,回到了那个小村庄。      铁手冷血她们正等得着急,看见小姐和世子爷回来了,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欢喜的跑了上来:“小姐,你还真去卖货了?”      许允馨点点头道:“当然,好不容易出门做趟买卖,多多少少要赚点钱回去才行嘛。”说着笑嘻嘻的朝那老婆婆走过去,把路引还给了她,然后又给了她一块碎银子:“谢谢阿婆了!”      那老婆婆接了银子也是眉开眼笑:“姑娘,你们买卖还顺利吧?”      许允馨指了指后面两辆空马车道:“顺利,太顺利了!东西都卖光了!”      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太阳已经冉冉升起,天空一碧如洗,看上去真是心旷神怡,来大周这么久了,第一次从事这种高风险的本职行业,许允馨心里有说不出的快活,回头看了看梁伯韬,心里遗憾着苏九可惜不在,若是在这里,自己定要拉着她去刺激一把才是。       ☆、风尘仆仆到凉关 作者有话要说:看这里看这里,再看看这里! 请上午订购了V章滴菇凉下午看文啦,啦啦啦,拜托看偶的作者有话说呀,别给偶刷负分评,刷零分评啦,偶会桑心滴哟   几辆货车在镇国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门房看了看领头的那个人,脸上堆起了笑容:“张少爷,回来了?”      走在前边的黑衣少年点了点头,问道:“六小姐可在府中?有故人前来找她。”      门房听到这句问话,一脸愁容:“六小姐带着丫鬟出去几日,还没回来,已经派出了探子到处寻找了,可现在还未有回音。”      那少年听了也是惊讶,急急忙忙走到后边一辆马车前,敲了敲马车的横梁道:“三姑娘,六小姐不在将军府,说出去几日了,还不见人回来。”      马车的门帘猛的被掀了起来,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帘子后边,脸上满满都是焦急的神色:“张公子,她去了哪里?”      那姓张的黑衣少年,就是寄住在镇国将军府里的张玉柱,看着润璃那紧张的神色,为了让她宽心,他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道:“六小姐经常领着丫鬟们出去玩耍的,三姑娘不必多心,还是先去将军府等六小姐回家罢。”      润璃听着张玉柱这么说,也放下心来,许允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到处乱跑方是她的本性,自己先去拜见了镇国将军再说。      下了马车,润璃走到将军府门口,抬头看了看府门的那块牌匾,“镇国将军府”这五个字写得遒劲有力,黑底金字闪闪夺目,旁人看了都会觉得这将军府好不威风,但润璃看着,心里却有些觉得凄凉。      本是先帝之子,为了避嫌,为了能保护自己,自请来西北边塞,连先帝封的瑞王敕号都弃之不用,只用皇上赐的镇国将军为府名。若是挂上“瑞王府”的匾牌,恐怕这府邸该不是这一点点气势了,但同时也会充满重重杀机,在气派与生命中间选择,瑞王爷的选择是后者,不仅仅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整个镇国将军府上老老小小这么多人口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门房看着一位年轻姑娘在门口盯着那块牌匾看了半天,却还不曾上前来询问他,心里很纳闷,也不知这位姑娘和自己府上有什么渊源,站在这里好半天都舍不得挪下脚。      正在纳闷,就见那姑娘笑着走了过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找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许允馨,听说她不在家,可还是劳烦这位大叔进去向镇国将军通报一下,就说苏太傅府家的小姐前来拜府。”      听到这位姑娘自述身份也甚是金贵,门房也不敢怠慢,看了润璃一眼,飞奔着进去通传了,不多时就出来了一个管事婆子模样的人,笑着对润璃道:“苏小姐,请跟我进来。”      那婆子带着润璃穿过前庭往后院走去,润璃瞧着这将军府修得果然和寻常人家不同,都很少看到什么花儿朵儿的,只有那高大的白桦树静静的站在那里,成片的长着,那笔直的躯干显得格外孤傲,枝桠都有力的耸向蓝天,似乎要刺破那天宇似的。      镇国将军府的结构也和京城里旁的人家不同。京城里边分外院和内院,外院是男子居所,内院是女眷住的地方,老爷们白天在外院,晚上回内院,去各自的园子里歇息,而镇国将军府,润璃却弄不懂有没有内院和外院的分别,因为那婆子带着她走了几个园子进了一个院子,看着过了一道垂花门,也该是内院了,可镇国将军却在内院里接待了她。      “苏太傅府家的九小姐?”镇国将军看了看坐在下边的润璃,心中疑惑,为何她走到这里来了?转念又想到前日收到的急报,说苏太傅家三房被查抄了,恐怕这位小姐就是三房里逃脱出来的。   “是。润璃和贵府六小姐允馨在京城时颇有来往,这次是应约来西北找她,请她带着来西北游玩的。”润璃看着镇国将军那犹豫的脸色,心里也在忐忑,若是这镇国将军是一个趋炎附势之徒,把自己捉了送去京城又该如何?可看他眉眼之间有一种坦荡神色,自己又抬出许允馨邀她来西北这块牌子,想来也是无事。      “既然如此,若是苏小姐不嫌弃,就先在将军府小住一段时间罢,我这六丫头是个不安分的,带着丫鬟跑出去几日了,还没个回音,苏小姐稍安勿躁,等她回府再说。”镇国将军口里说得平淡,心里却焦躁不安,这个六丫头从小起就是个男孩子脾气,倒也对自己胃口,所以也由着她胡闹,和兄长们一起学武艺骑射,又经常去军营中厮混,还捣腾出一些厉害的兵器来。前几日给自己留了一封信,说要给大周立下大功,带着丫鬟们就跑了,到现在人还没有回来!若是说是平日那般出去打猎,自己倒也放心,可那信里写着的话分明透露着是要去北狄那边做出点什么事情来,怎么不叫自己挂心呢?      润璃见着镇国将军那有些焦虑的神色,心里也是焦急,许允馨不在,她怎么好开口相求,让镇国将军写信去京里为父亲求情?但正主儿不在,自己总不能强着要她爷爷帮自己做事情,只得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将军,六小姐是个有福气的,您也不必太过挂心,就等着她安全回来便是。”      听了润璃安慰的话儿,镇国将军心里也觉舒坦,瞧了她一眼,对着候在外边的管事婆子道:“带苏小姐去大夫人那里,让大夫人给安排屋子给苏小姐住下。”      跟着那婆子出来,润璃一边走一边和那婆子攀谈了几句,这才得知镇国将军府的老太太前年过世了,现在是瑞郡王的夫人,也就是许允馨的母亲在掌理中馈。那婆子带着润璃走过了两个院子,便到了许大夫人的主院,润璃这才见到了许允馨的母亲。      许大夫人有一张鹅蛋脸儿,许允馨的五官长得和她十分相似,只是气质却截然不同。许大夫人一看就是那种安静温柔的人,坐在那里便是一副当家主妇贤淑的模样,连喝茶都是中规中矩,一板一眼,连握茶杯的手势都和顾姑姑教她们的如出一辙。润璃见着这样的许大夫人,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许允馨是穿过来的,那现在的许家六小姐恐怕和她母亲是一样的,被培养成了一个典型的王府贵女。      许大夫人见了润璃倒也不陌生,在京城呆了半年,也曾见到过润璃几次,知道女儿和她交好,此时见着她,便想起音讯全无的许允馨来,眼圈儿一红,但又不敢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担忧来:“苏小姐不远千里来了西北,真是太看得起我家馨儿了,我且先安排苏小姐住下,只盼苏小姐不要嫌弃屋舍粗陋。”      许大夫人朝身边的妈妈吩咐了几句,那妈妈笑着领命下去,润璃便知许大夫人是叫人帮她去腾屋子了,于是陪着许大夫人说了几句京城里的闲话儿,这时就听到屋子外边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来了。      一个穿着银蓝色衣衫的少女出现在门口,款款的走了进来,朝许大夫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过头来神态娇怯的看着她道:“夫人,这位就是苏小姐?我方才在院子里歇息,听着梅妈妈说来了位苏小姐,叫桃红她们去收拾屋子,这才赶了过来见见贵客。”      润璃见着这女子大概十七岁左右的模样,长得一副好皮相,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的,看着她梳的发式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这可让润璃有些疑惑。      大周的习俗,女子一般在及笄以后便开始议亲,最多不过十六岁便可出嫁了,出嫁得早的,十五岁甚至十四岁便嫁了,即便是丫鬟,到了十八岁也会被指着配人了。看这位少女穿着应该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可又没有贴身的丫鬟服侍,年纪应该已经到了出嫁的时候,可这么一副花容月貌却还是待字闺中,她究竟是什么人,倒让人难以决断了。      许大夫人看着润璃那疑惑的样子,笑着对润璃道:“这是我们府里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女儿,父母早逝,就留了他和哥哥在府里住着,姓张,名玉兰,你们都是年轻女子,这些天可以一起攀谈玩耍。”      一听到“张玉兰”这个名字,润璃心中豁然开朗,和她结伴同行回来的那位叫张玉柱的少年,就该是这位姑娘的兄长了。她赶紧站了起来向张玉兰行了一礼:“原来是张姑娘,润璃倒也听说过你的名字。”      张玉兰惊讶的张口看着润璃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从哪里听说了我?”      润璃见她那讶异的神色,笑了笑道:“我这次来凉关,路上遇着一位叫张玉柱的公子,他说有个妹妹叫张玉兰,也不知是不是姑娘?”      听到润璃提及自己兄长,张玉兰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我哥哥可回府了?”见着润璃点了点头,她朝许大夫人行了个礼儿道:“夫人,我去看看我哥哥。”      许大夫人笑着说:“快去罢,你兄妹也一个月没见着面了,该有不少的话要说呢。”看着张玉兰远去的背影,许大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一声轻轻的叹息让润璃心里也是一凛,如果没有猜错,这张玉柱与张玉兰便是十五年前死去的淑妃的侄子侄女。听说当时张知府一案颇为轰动,张知府全家被发配西北,听苏老太太说过,本是要判满门抄斩,因为皇上在淑妃下葬一事上做了妥协,这才改判了流放。现儿在镇国将军府看到张玉柱与张玉兰兄妹,想来是皇上授意让镇国将军照顾张家了。      这时,那位梅妈妈带着笑容跨了进来道:“苏小姐,屋子收拾好了,你的马车也赶在后院,我叫丫鬟去把东西都搬了进去,你来看看还缺了些什么?”      润璃朝许大夫人行了个礼,走了出去,随着梅妈妈往外边拐了一个弯儿,没多远便见着一个月亮门,穿过月亮门,绕过一条甬道,便见着一个小院子,梅妈妈引着润璃走了进去道:“这是六小姐的院子,苏小姐的屋子就安排在旁边东厢房。”旋即又见一个穿着粉蓝色丫鬟服装的姑娘走出门来,笑嘻嘻的行了个礼儿道:“苏小姐好。”      “她叫桃红,这些日子就拨来服侍苏小姐的,若是她调皮不听话,只管来告诉我便是。”梅妈妈抬头站在那里,脸上虽是堆着一脸谦恭的笑,可从这句话听起来,她却是在暗示润璃她的身份——她可是在许大夫人面前得脸的妈妈!      润璃也笑着说:“镇国将军府怎么会出不听话的丫鬟,我见着这位桃红姐姐便是极懂礼节的,梅妈妈不必多虑了。”说罢从袖袋里摸了一个小银锞子塞在梅妈妈手中道:“这些天要遭扰妈妈了。”      梅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把那银锞子揣到了怀里,冲着桃红道:“好生服侍苏小姐,可别怠慢了贵客!”      这时就见旁边来了个小丫头子,冲进来就喊:“梅妈妈,梅妈妈,苏小姐那个车夫在二门那边,想求见苏小姐呢。”      梅妈妈朝她吆喝了一句:“大惊小怪的,你去带他过来便是。”      那小丫头子向润璃吐了一下舌头,撒腿就往院子外边跑了去,不多事,便见刘树跟着那小丫头子缩手缩脚的进来了,见到润璃,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三姑娘大发慈悲,救救小人罢。”   润璃看着刘叔这模样,愕然道:“刘叔,出了什么事情?”      “小人护送姑娘来凉关前,四殿下的护卫给小人吃了一颗毒丸,若是半年以后没有解药,小人就会性命不保,求三姑娘赐封书信给小人,小人好带着回京去复命,讨要那颗解药,”刘叔一边磕头,一边弹着眼泪珠子,看了也让人觉得心里难受。      “你且起来,我帮你把脉看看。”润璃伸出手来帮刘叔搭了一把脉,心中暗自一惊,这玄黄确实手段狠辣,刘叔脉象里已是透着中毒的迹象,所谓自古成大事者必然要心狠,这样看来,许允炆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能帮助着他成大事的。      “刘叔,你不必着急,我现在就给你写一封信,你若是找不到四殿下,可以去苏太傅府里找苏老太君,让她帮忙给你联系下。”      那刘叔听了,甚是惊喜,又伏□来向润璃磕了个头,这才恭恭敬敬站在院子里,等着润璃把信件写好交给他。      “刘叔,这封是我写给四殿下的,这封请帮我带回苏太傅府,叫他们不必挂心,我一切安好。”递过两封信,润璃又递上了一锭银子:“刘叔,路上吃穿用度的费用不少,你且拿着这些在路上打发着用。”      那刘叔微微颤颤的伸出手来,抹了把眼泪,躬着身子出去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   刚刚进屋坐下没多久,就听桃红在外边说话:“张小姐,张少爷,可是过来找苏小姐?”      门帘被打起,就见张玉柱和张玉兰兄妹两人走了进来。      张玉兰站在屋子里,眼睛转了转,羡艳的看着这间屋子里的陈设。五年以前,父母亡故,镇国将军把她和哥哥接了过来,可她一直住在西边跨院里,屋子里只有一些平常物事,没几件值钱精致的,老太太当家时给她安排了一个粗使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年纪小得很,根本使不上力气,有时自己还要动手干活。      可是这位苏小姐一进府,就给安排住在六小姐的院子里,还拨了桃红给她做贴身丫鬟,看看这屋子里的摆设,件件都是精挑细选,这让她看得眼里冒火,这苏小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让镇国将军如此看重她!按捺着满心的酸意,张玉兰对润璃笑了笑:“这位妹妹,方才我见着你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忙着去见哥哥,还请原谅。”      “张小姐不必客气,见兄长是正事儿,怎可耽误?”笑着看了看她身边的张玉柱道:“若不是张公子,我这一路上可会受不少罪呢,还得感谢张公子才是。”      张玉柱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身的不自在,赶紧推辞:“举手之劳而已。不知苏小姐还记得我在路上所求之事?”      润璃望了望张玉兰道:“张公子所说的,便是令妹张小姐罢?张小姐,看你这模样,似乎有些不足之态,且伸手出来,我替你号下脉。”      那张玉兰半信半疑的伸出手来,就见那皓腕纤细,欺霜赛雪般白皙,浅浅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润璃伸出手指搭在她脉上,凝眉想了想,又望了望张小姐的脸,这才把手缩了回来道:“张小姐,你这病于身子上来说只有三分,于心理上说却有七分,这是平常想得太多,郁积于心所致。我开个方子给你,但那些药吃了只能调养着,若是想要康复,还得把心放宽些,不要想得太多。”      听了这话,张玉兰垂头,一双明眸看着自己拿纤细的手腕,似乎又有泪要滴落,润璃看了不免皱眉,她是看到了真人版的林黛玉不成?心病还需心药医,也不知道治疗这位张小姐的心药是什么。看着她那模样,该是典型的恨嫁女罢?十七岁的年纪还待字闺中,又无母亲帮她操心亲事,有些郁积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这里,润璃朝张玉柱笑了笑:“令妹这病情倒不严重,只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该尽点职责,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该早日替张小姐找个长嫂来照顾她,姑娘家年龄大了,很多话都不方便和兄长说,倒是会和嫂嫂说的。”      张玉柱本来是认真在听润璃说着张玉兰的病情,不想却一下扯到了自己的婚事上边,不由得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调转头看了看张玉兰,又偷眼看了看润璃,觉得她说的字字有理,但听着心里又好一阵慌乱。成亲?自己今年十九了,还没想过这事情,可苏小姐这番话,话里有话,不仅仅在说他自己的婚事,暗地里也在告诉他,妹子年纪大了,该议亲了。      十五年前,自己和妹妹同着祖父母,父亲一起流放到了西北,一眨眼的功夫玉兰今年已经十七了,也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张玉柱想到这里不由得又看了妹子一眼,就见她两腮带赤,双眸微垂,一副娇羞不胜的神情,于是连连点头道:“我是个粗人,倒是疏忽了这事情,若不是苏小姐说出来,我都没想到这上头去。”      张玉兰听了张玉柱这话,也自是欢喜,哥哥若是成亲了,自己的亲事也不久了,于是羞答答的对张玉柱说:“哥哥这么多年照顾我,也该有人来照顾哥哥了,只是不知哥哥可否有了合意的姑娘?”      张玉柱蓦然被妹妹问到个人问题,脸皮涨得通红,连连摇头道:“我长年走南闯北,哪有时间去相看,只好拜托许大夫人帮我请媒人去说个合适的姑娘便是。”又偷眼看了看润璃,心里暗自叹气,苏小姐是个好姑娘,可她的家世自己是踮着脚都挨不着边的,只好远远的看看便是了,若是说托媒人去苏府提亲,那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罢了。      张玉兰心细眼尖,看着哥哥的眼睛不住的在润璃身上瞄过去,心里自以为知道了哥哥的心事,想着若是这苏小姐能做自己嫂子,也是极好的一桩事情,看镇国将军府对她如此热络,相信家世也是不差的,自己哥哥一表人才,又有一身武艺,配她倒也绰绰有余,想到这里心里方才有些开解,对润璃的语气也热情了几分。      润璃见了张家兄妹的举止,心里也有些明白,顿时觉得兴味索然,只觉得这些人甚是无聊,怎么自己才说了那么几句话,他们倒生出一些想法来了。握着笔开了张方子交给张玉兰道:“张小姐可使了丫鬟出去配齐了药,煎服,一日一服即可。”      听到润璃提起“丫鬟”,张玉兰心里就一阵膈应,暗自揣测这位苏小姐莫非是在故意讽刺她不成?她看见自己两次都未曾带贴身丫鬟,所以拿这话刺她,看着润璃,有些不喜,拿着药方子,尴尬的站在那里,脸上有些挂不住。张玉柱见妹子这个样子,心里也知道她又多想了,赶紧把方子拿到手里道:“我现在就出去配药,你且和苏小姐一起说说话儿,等着我把药抓回来。”      张玉兰柔柔弱弱的点了下头,眼睛里堪堪又是一包眼泪珠子,朝润璃欠欠身子道:“苏小姐,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      润璃呆在屋子里也觉气闷,站了起来,由张玉兰陪着走了出去。      方才出了院子门,就听那边一阵脚步声,跑得风快般,原先领刘叔进来的那个小丫头子喜滋滋的奔到润璃面前道:“苏小姐,苏小姐,六小姐回来了,你可真是大福星哪,你前脚进屋,我们家小姐后脚就回来了!我们家小姐听说你来了,欢喜得不行,叫我快来喊你去前堂呢!”      听了小丫头子那通传,润璃心里一喜,赶紧跟了她往前堂去,那张玉兰本来不欲前往,但又觉得闲着无事,也跟了过去。      润璃跨进前堂的大门,就见许允馨站在厅房里边,正拉着许大夫人的手说个不停,主座上边镇国将军也是一脸愉快的笑看着她和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      梁伯韬,那不是梁伯韬吗?润璃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一路上想过无数重逢的镜头,就如前世那些电影里演的那样,月色朦胧,两人重逢在小河边,有弯弯月亮,有灿灿星辰,有潺潺流水,还有点点萤火,两双手交手相握,眼神对视里,能看到对方热烈的眼神,能感觉到狂野的心跳。      可是,重逢竟然是这般毫无设防的撞了过来,直扑扑的到了面前。润璃看着梁伯韬那张脸,黑了,瘦了,可依然是那样阳光灿烂的朝她笑,灼热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烧穿,融化,若是厅中没有旁人,他肯定会大步走了过来拥她入怀。      走在润璃身后的张玉兰,第一次看见梁伯韬用那么热烈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芳心大乱,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羞答答的看了梁伯韬一眼,跟着润璃走了进去。      许允馨见到润璃,喜出望外,放下许大夫人的手朝润璃奔了过来:“苏九,老早就叫你来凉关,你却捱到这个时候才过来!”      润璃见着她那般热情,也咧嘴一笑:“许小六,你也知道我和你比不得,是不能轻易出家门的……”说到这里,便想到被关在牢里的苏氏三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怎么样了,还有她那些丫鬟们,有没有受刑,有没有被逼供呢。      “苏九叹什么气啊,我和你说,凉关可好玩了,我明日便带你出去打猎玩!”许允馨兴奋的一拍她的手:“这次我和表哥可做了桩大事,等会回院子里告诉你!”      许大夫人在一旁说:“你也歇歇罢,刚刚回来又想着要出去,可没个安生的样子!”      梁伯韬在一旁含笑道:“姨母,你可别怪小六,若是没有她,这次事情也没这么顺利!”口里赞扬着许允馨,眼睛却望着润璃,不肯放过。张玉兰就站在润璃身后,接触到梁伯韬的眼神,心里狂跳不已,原来梁世子出去了几日方才觉得自己的珍贵,一直眼睛看着自己不肯放松,自己得多多少少有些回应才是,于是走上前去,羞羞答答的问梁伯韬:“世子爷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厅里的人都停住了话头看着张玉兰,大家见了她的神情,个个都是心里明了,感情这位张小姐是看上了梁国公府的世子爷呢!      润璃朝梁伯韬瞟了一眼,拉着许允馨的手道:“许小六,我们到外边说话去,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呢。”      许允馨见了润璃那眼神儿,也知道她的意思,向镇国将军和许大夫人一拱手:“祖父,母亲,我和苏小姐回院子去了,用饭的时候再来和你们说话儿。”      许大夫人宠溺的看了许允馨一眼道:“你去罢,你和苏小姐多日未见,也该去说说体己话儿了。”心里却在嘀咕,这位张小姐,真还是不知自己的身份,竟然看上了自己的侄子?她是什么人?虽说祖父也做过知府,但毕竟是获罪的,父亲只是个举人,跟着流放到西北,病死异乡,她的身份,便是给侄子做小妾都还嫌低,她怎么就这么心比天高的看上了侄子!身世可怜是一回事,要嫁进梁国公府,那又是一回事了。      就连主座上的镇国将军,都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个张家丫头,自己把她接到府里来,可不是让她和六丫头抢孙女婿的!他咳嗽了一声道:“伯韬,你先去军营把假销了,再过来用饭。”      梁伯韬见着张玉兰站了过来就全身不自在,得了镇国将军这句话,如得了一份敕令般,向镇国将军和许大夫人行了一礼,把那张玉兰晾到一旁,大踏步走了出去。      张玉兰看着他的背影,尴尬无比的站在那里,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心里觉得羞辱无比,看起来方才自己会错意了,梁伯韬是在看着许允馨,镇国将军府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和许允馨抢女婿的人了罢?含着泪向镇国将军和许大夫人行了一礼,她匆匆回到西跨院,倒在床上,用帕子蒙着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把从外边抓了药回来的张玉柱吓了一跳。      “玉兰,你怎么了?”张玉柱放下药包,坐到床头问。      张玉兰抽抽嗒嗒的,就是不吭声,委屈的泪水成行的流了出来。      “是不是哪个丫鬟又在背后取笑你了?”张玉柱有些气恼:“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去买个小宅子,咱们兄妹俩搬出去住,也胜过在这里听人家的闲话儿,你却偏偏不肯搬!现在弄得自己这一副委屈模样,何苦来着!不行,我得去和镇国将军辞行,咱们下个月就搬出去!”      “哥哥……”听张玉柱提出要搬出去,张玉兰不由大急,若是搬出去,那岂不是以后看不到梁世子了?把帕子扯了下来,露出一双红得像桃子一般的眼睛:“没有谁在背后说玉兰,只是玉兰心里有些不爽利罢了。”      “什么爽利不爽利的,方才苏小姐便说了,叫你放宽些心思,你这病大部分还是心里郁积,想通了,自然会好了。”张玉柱扶起妹子,盯着她的眼睛道:“今日你又是因何心里不爽利?许家六小姐是个好相处的,镇国将军府里头的丫鬟也没几个嘴碎的,你又为什么会不爽利?有什么话不和哥哥说,你还能和谁说去?”      张玉兰止住哭声,望着哥哥望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说出来,哥哥也没办法帮我解决,何苦让哥哥挂心!”      张玉柱瞧她那模样,心里便有些难受:“你倒是说说看!”      “哥哥,不瞒你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张玉兰终于勇敢的说了出来。      张玉柱张大了嘴看着妹妹道:“你喜欢上了谁?哥哥托媒人去议亲。”      听到张玉柱这般说,张玉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哥哥,那人便是梁国公府的世子爷,梁伯韬。”      这句话一说出来,小屋里一片沉寂,兄妹俩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张玉兰挑拨离间   “你怎么到凉关来了?你们家怎么舍得放你出来?”许允馨叽叽咕咕把这这次凉关之行说了一通以后,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你那个几个贴身丫鬟怎么一个也没有跟过来?”      润璃惆怅的看了看许允馨,一种深深的忧虑浮上心头:“我们家被皇上查抄了。”      “查抄了?”许允馨不由一愣:“苏太傅位列三公,门生遍布天下,皇上怎么会这样动他?”      “只是查抄了我们三房,大房和二房没事。”润璃的话里有一种浓浓的担忧:“四殿下把我送了出来,可我宁愿在牢房里呆着,母亲有了身孕,我该在那里照顾她。”      阳光从雕花窗户里透了过来,照着润璃头上明晃晃的簪子,一闪一闪,耀花了人的眼睛,许允馨看着那一点亮光,在暗色的屋子里边煞是扎眼,心里也突然有些沉重:“那可怎么办?你在凉关住久些,等风波过了再回去。”      “两个月以后我一定得要回去,母亲那时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子了,我非走不可。”润璃有些执拗,眼睛望着地上某一个点,似乎那里有吸引她的东西。      “到时候我叫祖父打探下消息,你也别担心,你祖父定然会想出些法子来的。都说你父亲是个能臣,官声又好,难道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被诬陷了?”许允馨安慰着她:“我做了许多小玩意,挺好玩的,明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听到许允馨如此说,润璃才稍微安心了些,望着许允馨一笑:“你这次和伯韬出去,大有收获啊!”      许允馨一拍手道:“跟着说,好久都没有这般痛快了!苏九,下次我和表哥带你去北狄那边玩玩,咱们再来个夜闯指挥府,你去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润璃听着也是觉得有些向往,但是旋即又是黯然:“我又不会武功,去了少不得连累你们,还是不要去了,我倒是可以到军营里去开个诊所,给将士们看病。”      “没事,你不会轻功,叫我表哥背着你便是了。”许允馨狡黠的在她耳边轻声说,呵出了一口气:“你们这么久没有见面了,要不要晚上一起出去走走?”      润璃脸上一红,低下头道:“许小六,你是想当红娘吗?”      “还用我当红娘?苏九,你可别这么不老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我表哥对上眼了,还要假装没拉过小手不是?”许允馨挤眉弄眼的朝润璃笑着:“哼,你还得小心点,没看见那张玉兰的眼睛都粘在我表哥身上,都没动过!”      “他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人勾走了,那我也不要他了。”润璃正色道:“若是我四堂兄朝三暮四,你恐怕正眼都不会瞧他一下罢?”      听润璃提起苏润璋,许允馨本来阳光灿烂的脸也出现了一丝阴霾,连连跳脚:“这该死的苏小四,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对他的心思,死呆子!”      看着许允馨这气愤的模样,润璃眼前浮现出那个春日的午后,紫藤萝架的旁边,一身蓝色长衫的苏润璋,不住的偷眼望着那边的李清芬,光阴荏苒,晃晃眼就过去了,在如意坊的门口,他手里托着一个礼品盒,眼神里虽有不舍,但终于还是对于那份朦胧的感情做了一分决断,可是他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李清芬的存在?      她不能想当然的认为苏润璋就忘记了李清芬,但也不想告诉许允馨,有些事情,不知道永远比知道要幸福。      中午用饭的时候,团团坐了两张桌子,男人一张,女眷一桌,也没用屏风隔开,润璃感叹着究竟武将家里还是没那么多讲究,也不用回避什么,这和前世都有些类似。许允馨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贴在她耳边说:“这是把你当成家里人才这样,其实我们家大宴宾客的时候,男人和女人也是要开坐的,至少也得拿个屏风挡一下。”      润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抬头望那边桌子看了下,就见梁伯韬的眼神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的眼神在半空里相遇,谁都舍不得挪开,许允馨见状,笑嘻嘻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掐了润璃一把,小声的在耳边提醒她:“注意些,晚上你们再去你侬我侬好了。”      两人正打着眉眼官司,却不提防坐在润璃旁边的张玉兰看到这情景,心里突然好像知道了些什么,难道自己原先都会错意了,莫非梁世子喜欢的是这位苏小姐?看他的眼神并不是落在许家六小姐身上,而是一直在看着这位苏小姐,而那个苏小姐,也这般的不要脸,笑吟吟的看着他!      张玉兰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但是马上,一种无言的快乐和希望又充满了她的心房,其实这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情呢。若是梁世子看上的是许家六小姐,自己可能没那实力和她抢,毕竟她家世摆在那里,自己是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的。      偏头望了望润璃,张玉兰不由得抿嘴一笑,这位苏小姐来凉关连贴身丫鬟都没有带一个,家世肯定也就那样子,再看看她那长相,如何能比得上自己,梁世子若是长了眼睛,便能看得出来。想到这里,张玉兰本来悲伤的心情突然好转了,挺直了背坐在那里,唇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用过饭,许允馨就提议去外边骑马玩,梁伯韬赶紧附和:“璃儿还没有到凉关骑过马,这可和镇国将军府京城的跑马场可不同,你得去试试,尝尝那策马扬鞭的感觉。”润璃抬头看见他那笑意浓浓的眼睛,朝他眨了眨眼睛,三个人转身往外边走去。      “世子爷,可不可以带上我?”张玉兰见没有人理她,不由得心里一阵幽怨,鼓起勇气对着梁伯韬提出要求。      梁伯韬看了看张玉兰道:“听说张小姐身子弱,这骑马可是要耗体力的,你最好还是在府里呆着养身子罢。”      张玉兰听着这话,心里一阵温暖,没想到梁世子如此关注自己,连自己身子弱都知道,还叮嘱自己在家养病不要出门,真是心细,想到这里,眼睛含情脉脉的望了过去,犹如一波秋水般,汪汪的看着他:“方才苏小姐给我诊过脉了,说并不碍事,只是郁积于心,正需要到外边多走走,放松心情呢。”      许允馨看着张玉兰跟牛皮糖一般粘了上来,心中厌恶,转了转眼睛便想出了个捉弄她的法子,笑着对她说:“既然张小姐想跟着来骑马,那便来罢,一起到外边散散心也好。”      张玉兰第一次觉得许允馨原来是这般可爱,快乐得翘起了嘴唇,提着裙子便跟着他们走了出去,那张玉柱因为担心妹子,也跟了出来:“玉兰,你没有骑过几次马,哥哥跟着你去,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张玉兰回头看了张玉柱一眼,有些不快,但她看了看润璃,若有所悟:“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那苏小姐?你可以托媒人去向她家提亲啊。”      张玉柱听妹子这么一说,脸色一沉道:“玉兰,你也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不知道这些话不能乱说?若是这么流传出去,毁了苏小姐的闺誉,那可怎生是好?”      自己本是一片好意关心哥哥,没想到他却如此回答,难道一个二个的都被那苏小姐灌了迷魂药不成?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为了她来指责自己!张玉兰心里觉得委屈,一撇嘴,眼圈又红了,张玉柱见妹子这模样,也懊悔自己说话说重了,只得低了头陪在张玉兰身边朝马厩走了过去。      那边许允馨已经帮润璃选了一匹马:“这个叫提拉米苏,你看这毛色,如何?”      “你个吃货,我无话可说了。”润璃抚摸着那马的背,鬃毛在太阳照射下油光发亮,看上去真有些像奶油的感觉。      “小六,你给马取名字就没一匹是正常的。”梁伯韬牵了踏雪站在润璃身边:“我这马的名字就比你取的好听,璃儿,你骑我这匹踏雪罢。”      张玉兰呆呆的站在一旁,看那边三人说得热闹,自己却始终不能融合进去,不由恼怒,张玉柱帮她挑了一匹黄色的小母马:“玉兰,你骑这一匹,性子温顺,合适女子骑乘。”      接过缰绳,她默默无言的跟着张玉柱走了出去,前边梁伯韬已经站在踏雪身边把润璃扶了上去,润璃俯□子,不知道在和梁伯韬说些什么,两人愉快的对视着,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容,看得张玉兰心里一阵阵发酸。      “苏九,你快来追我!”许允馨骑在马上,潇洒的抽了她的金丝蜜枣一鞭子,那马儿便欢快的朝前边跑了过去,润璃见着心里也痒痒的,抱着踏雪的脖子,在它耳朵边说:“踏雪乖乖,你追上那金丝蜜枣,我奖好东西给你吃。”贿赂了那马儿一番,她才扬鞭出发,踏雪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撒着腿儿快步往前跑去。      从来没有这么爽快的骑过马,润璃只觉耳边呼呼风响,就见两旁的景物都在迅速掠过,前边许允馨的背影越来越清晰:“许小六,我追上来了!”      “哟,苏九,你还真不错嘛,没看你练习过什么骑马,这速度还真不慢。”许允馨伸出手来摸了摸踏雪的头:“你也别得意,还不是我表哥这马儿跑得快!”      两人停在那里,就见后边张氏兄妹和梁伯韬也赶了过来。      金色的阳光照在梁伯韬的脸上,他朝她开心的笑着,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润璃也得意的朝他一笑:“你没赶上我!”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黄色的影子朝她闪过来,耳边传来梁伯韬的惊呼声:“璃儿小心!”踏雪就惊得两只蹄子竖了起来,她的身子被踏雪突然的起立抛了出去,在空中做了个旋转,又重重的朝地上跌落。      “糟糕,至少要摔断几根肋骨了。”润璃闭上了眼睛,就等着身子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但是她想象的事情没有发生,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抱着她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地上,嘴唇还似乎无意般触过她的额头:“璃儿,我在这里。”      “噢,伯韬,方才怎么了?”润璃睁开眼睛,看着梁伯韬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脸上一红,头低了下去。      “没什么,张小姐的马不知为什么,突然惊了,冲过来撞了踏雪,踏雪受惊,把你抛出去了。”梁伯韬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赶快帮你收收魂,免得被吓跑了。”      润璃抿嘴一笑,从梁伯韬的怀抱里钻了出来,转身却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眼睛,张玉兰正坐在地上,一双眼睛凶狠的盯着她,似乎自己把她最珍贵的东西抢走了一般:“苏小姐,你不是要和我哥哥成亲的吗?怎么会和别的男子搂搂抱抱?”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张玉柱拉了妹子一把,大声呵斥道:“玉兰,你怎么能这么胡乱说话!”      “不是吗?”张玉兰伸出手来指着润璃道:“一路上你们结伴而行,你对她多方照顾,她也感激于心,互生情愫,不是这样吗?”看着张玉柱那狼狈的脸色,张玉兰更是洋洋得意:“苏小姐,你怎么能一看见梁世子就忘记我哥哥对你的好了呢?利用人也不是这样的罢?”      许允馨在一旁听得郁闷,自己还没捉弄张玉兰呢,她倒来个恶人先告状,想要摸黑润璃,这怎么可以!她大踏步走了过去,对着张玉兰说:“你难道不觉得你说这些话很无聊?苏小姐是当朝太傅的孙女,我们在京城就已认识,她和我表哥更是关系不同于一般人。你做出一副跳梁小丑的嘴脸,搬弄是非,难道就能离间我表哥和苏小姐?真真可笑!”      听了许允馨的话,张玉兰张大了嘴巴看着润璃,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张玉柱黑着脸走了过来,拉了张玉兰就走:“玉兰,哥求你别再说话了,赶紧回去!”      梁伯韬看了看张玉兰,突然笑了,笑得很欢畅:“璃儿,你对我说过,两个人之间彼此要有信任,是不是?”      润璃点了点头:“那你相不相信我?”      “不相信你,我还去相信谁?”梁伯韬盯着她,一脸灿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闲云野猪送出的霸王票! 咳咳,其实很惭愧,这本书若是知道会有这么多人看,从开始偶就会精心设计一下,开头部分就不会写得那么烂俗了(例如抄诗的那个梗,已经被喷得偶暗自吐血了)——因为最开始只是随手写给基友看的,所以就胡乱在写了,后边自认为还是逐渐的不断反省自己,尽力能写得很精致一些。看文的菇凉们也很热情,给我很多留言,自己也意识到了写网文自己所缺少的是什么,在菇凉们的帮助下慢慢的改掉了一些缺点。 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下一本新文在七月一号会开坑,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偶! (嗯,个人感觉写梁伯韬和润璃的感情时,真的有某位菇凉说的,在看八点档的电视剧,或许是自己对感情方面一直认为是要浪漫些比较好,所以写起来就有那种感觉吧,不知道看文的菇凉们对于感情描写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不要深度描写还是一笔带过就好?怎么样才能脱离这个浪漫模式呢,深深苦恼中……) ☆、大夫人笑里藏刀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我们班出了个理科状元!为你感到骄傲!清华大学国际金融专业,毕业出来可要帮我好好谋划下怎么理财啊,我的钱怎么也存不住,是典型的月光一族啊 整个地区,前五名里边有三个在我们班,第一,两个并列第三,开心啊! 祝愿看文的菇凉都成绩优秀,已经毕业的菇凉们将来的孩子个个聪明可爱!   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鸟鸣,也没有马嘶,只有那几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润璃看着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单纯而快乐的双眼正灼灼的盯着她,不由得会心一笑:“梁伯韬,你果然长进了。”      许允馨大步走了过来,拍了梁伯韬一掌:“表哥,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快!”然后又对他挤挤眼道:“你得去教育下苏小四呀,他怎么一点都没有长进,完全是一个榆木脑瓜!你给我去做做他的工作,难道你不想他做你表妹夫了嘛?”      梁伯韬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许允馨,就想起了苏润璋来,他们两人之间一直用飞鸽传书保持联系,梁伯韬实际上还在暗地里控制着青衣卫里的暗字部。上次苏润璋传信说他要送苏润玧去应天府成亲,也不知他现在可否从江南那边回来了。      “我尽量帮你,但若是他不愿意,你总不能绑着他和你成亲罢?”梁伯韬白了她一眼:“表妹,你对付那些机关暗器这么有办法,难道就没办法对付苏润璋不成?”      许允馨嘻嘻一笑:“有些人情商太低啊!”      几个人说说笑笑,牵着马往前边走去,丝毫没有发现张玉柱张玉兰兄妹已经黯然离去。      回到自己屋子,张玉兰便怅然若失的坐在了窗边,眼睛望着窗户外边的一株柏杨树,微风拂过,柏杨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很轻快般在舞动着它们的身子,惹得张玉兰一阵心烦气躁。      “玉兰,你这样做,很不好。”张玉柱看着这样的妹子,心里一阵难受。他也想让自己妹子高高兴兴的,可她的要求超过了自己能力范围,自己也是束手无策。      “哥哥,你不是很喜欢那位苏小姐吗?你难道就不想娶她?若是你们在一起了,她就不能嫁给梁世子,那我也有希望了。”张玉兰愤恨的望着自己的哥哥,突然之间,她觉得哥哥太没有用了,陪着那位苏小姐一起从京城过来,都没能够掳掠到她的芳心。      “玉兰,这个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再说苏小姐和梁世子两情相悦,我也该自己识趣,为何还要去撞南墙,碰一鼻子灰?你就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过些日子,哥哥会托许大夫人帮我们兄妹俩留意,找到合适的人便男婚女嫁,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张玉柱伸出手摸了摸张玉兰的头,安慰着她说:“我这么好的妹子,放出风说要议亲,到时候就怕求亲的人会把镇国将军府的门槛踏破呢!”      张玉兰看着哥哥远去的身影,心里一阵冷笑,求亲的人多又如何?还不是一些碌碌之辈?自己看中的可是这凉关最有前途的少年郎!若是不能嫁与他做正妻,做平妻或者姨娘,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张玉兰在小跨院里胡思乱想,前堂里镇国将军和许大老爷和许大夫人也在讨论着梁伯韬。      “老大,我觉得梁世子和咱们六丫头挺配的。”镇国将军笑眯眯的看着夫妇俩道:“这次他们二人联手去了北狄,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回来,我越看他们越配,你们觉得如何?”      听了这话,许大夫人脸上一亮,是啊,馨儿这么胡作非为,京城里都没有哪家权贵愿意娶她进门了。公公这话,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这不明摆着有一个乘龙快婿在这里吗?自己的侄子,亲上加亲,这可不是妥妥儿的一桩亲事?      许大老爷却有些犹豫:“父亲,这梁世子虽说人好,可看他和馨儿,也只有兄妹之情,这样把他们凑到一块去,不怎么妥当罢?”      “有什么不妥当?”许大夫人白了他一眼,急急忙忙的说:“我觉得韬儿人好,而且和馨儿兴趣相投,成亲以后肯定会夫唱妇随,小日子会过得蜜里调油!”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的笑,都差不多想到了抱外孙上头去了。      “这样罢,老大媳妇,你先写封信给梁国公夫人,看她有没有这个意思,若是有这个意思,咱们就抓紧点,把亲事给他们订了下来,若是没这个意思,那也就算了,不勉强。咱们六丫头人这么聪明伶俐,还怕找不到好孙女婿?”镇国将军也知道许允馨名声在外,生怕梁国公夫人也不喜,先挖点退身的路子。      “老太爷,我兄弟那边肯定没问题,我马上就写信给她,放到八百里急件里送回京城去,过几日便能收到她的回音了。”许大夫人喜气洋洋的站了起来,向镇国将军行了一礼道:“媳妇这就去写信。”      这八百里急件可真不是说说而已,信发出去到回信送过来,竟不足八日。      许大夫人带着笑影儿,展开梁国公夫人的回信看了起来,越看越脸色凝重,最后把信放到一边,哀声叹气起来:“竟有这样的事情!我的馨儿哟,好好的一桩亲事竟然就这么黄了!”      梁国公夫人回信里写着,儿子说他的亲事他做主,他看上了苏太傅府的九小姐,他们给他定的亲事自己一概不承认,打死他都不会去拜堂成亲。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许大夫人看了看那张扔在桌子上的信纸,满心的沮丧。      原来下手要快,像韬儿这样的好孩子,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不留神就已经被人家抢了去!苏太傅府家的九小姐?现在不正住在镇国将军府吗?许大夫人心里更是郁闷,自己好饭好菜招待着她,没想到她倒是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把韬儿给抢了去。      能不能想个法子?她和馨儿关系这么好,若是能够两人一起嫁给韬儿,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许大夫人咬了咬牙齿,似乎做出了小小的退让,但这小小的退让已经让她心里异常的不舒服,仿佛自己被人嘲笑了一般。      两人一起嫁,那谁做平妻?论家世,镇国将军府肯定要比太傅府更尊贵,自然该是馨儿为正妻,那苏家九小姐为平妻,可韬儿自小便被妹妹娇惯了,养成了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说不定他会让那苏家九小姐做正妻,馨儿倒成了平妻,再或者他执拗起来,只娶苏家九小姐,不愿意娶馨儿,这——这怎么行!      许大夫人在这里急得团团转,脑门子上边流出了一行汗,怎么样才能如愿以偿的把馨儿嫁给韬儿呢?若是没有这位苏家九小姐就好了,若是没有……许大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旋即又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外边丫鬟的声音打断了许大夫人的话:“张小姐安。”      许大夫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直了身子,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来,闲闲的端了茶盅,慢慢的品着里面的香茶。      就见张玉兰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裙子走了进来,梳了个如意髻,插着一支梅花簪子,白玉般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许大夫人暗自赞美,倒是生得一副好颜色,只是家世单薄,也不知道将来会落到哪里去。      那张玉兰走了进来,双膝跪倒在地,给许大夫人行了个大礼,把她吓了一跳:“玉兰,你快站起来,这是怎么了?”      “玉兰有一不情之请,希望夫人能够成全!”张玉兰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许大夫人:“玉兰和兄长承蒙镇国将军府照顾长大成人,一心想着要报答许家。现儿有件事情是跟六小姐极相关的,玉兰在旁边冷眼看着,心里甚是着急,这事关重大,不能不说!”      许大夫人惊愕道:“什么事情与馨儿有关系?”      “我见那梁世子与六小姐情投意合,是再好也不过的一对了,可现在来了个苏家九小姐,一味的会撒娇撒痴的缠着梁世子,眼见着他那颗心就要被这位九小姐勾了去,夫人,难道这不是一件极相关的事情吗?”张玉兰说着这话,嘴里愤愤不平,心里也像烧着一把火一般,真恨不得借了许大夫人的手快快把那苏小姐收拾了。      张玉兰这话正中许大夫人下怀,她上前一步,亲手把张玉兰扶了起来:“玉兰,你可真是个贴心人儿!我也正恼着这事情呢,你提起这事情,可是有了什么主意不成?”      张玉兰怯怯的坐了下来,只挨着一角椅子坐了,看了看许大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红:“玉兰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可不可行,想来说与夫人听听。”      “你快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主意?”许大夫人心里一阵畅快,这真是想瞌睡有人送了枕头过来,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事呢,张玉兰偏偏的来出主意了,这可不是天意吗?看来馨儿和韬儿是老天注定要在一起的。      “夫人,不瞒您说,玉兰出的这主意,也是有私心的。”张玉兰停了停,迟疑的说:“我哥哥今年十九了,还未成家,他早几日说要拜托夫人帮他相看合适的女子,不知和夫人提起过没有?”      “前日他来和我说过,这两天我事情多,尚未去找媒人。”许大夫人听着张玉兰这般说,心里隐隐约约就知道了她的意思,仿佛太阳周围本来是一团云雾,张玉兰寥寥数语,这团云雾已经被拨开了一大半,露出了那点日头影子出来一般。      “那苏小姐和我哥哥结伴同行,一路来到凉关,路上也是极投契的,我哥哥对她也颇有情意,只是觉得苏小姐家世了得,齐大非偶,所以不敢贸然开口,玉兰这里求夫人怜惜,帮我哥哥一个忙,让苏小姐做了我嫂子,那梁世子和六小姐自然也能喜结良缘了。”      许大夫人盯着张玉兰看了半晌,心里轮了一轮,只觉奇怪。她又不是没长眼睛,张玉兰盯着韬儿不放,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出这个主意,只是让她哥哥得了好处,自己心甘情愿把韬儿送给馨儿?看着都有些古怪。      “你也知道,那苏小姐乃是苏太傅的孙女,家世显赫,你哥哥如何能配得上她?这也是在痴人说梦罢了。”许大夫人轻轻的笑了笑,摇摇头道:“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夫人,我们可以另辟蹊径啊!”张玉兰见许大夫人拒绝了她的提议,心里一急,站了起来:“若是她不得不要嫁给我哥哥,那又如何?”      “不得不嫁给你哥哥?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许大夫人皱起了眉头。      张玉兰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急的说:“夫人见多识广,我便不信夫人不知道我话里的意思!让那苏小姐不得不嫁给我哥哥的法子很多,就看夫人怎么选择了。若是夫人挑了一条万无一失的法子,让梁世子见到苏小姐并不是只对他一人动情,而是朝三暮四,或者会厌弃她罢?但我上次听梁世子说得情深意重,怕他已经深深被那苏小姐蛊惑,一般的法子怕是用不到了,除非是苏小姐已经失身于人……”张玉兰的话说得又急又快,竟跟流水一般,听得许大夫人也是瞠目结舌。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上边去?害了苏小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也是为我哥哥着想,希望他能娶到自己心仪之人,而且……”张玉兰低下头,沉默了一下,毅然抬起头来,双眼直视许大夫人:“玉兰有个小小心愿,若是六小姐嫁了梁世子,自请在梁世子后院有一席之地,愿为贵妾,服侍好梁世子和六小姐。”      许大夫人瞪眼看着张玉兰,吃惊得紧,哪有女子这般不要脸面自请为妾?      张玉兰仿佛看出了许大夫人的心思,跪在那里,背挺得直直的:“玉兰父母双亡,一直是镇国将军府照顾我,我也该知恩图报。现在年岁已大,可亲事尚未有着落,心里也有些着急,而且玉兰爱慕梁世子,却自知家世太差,与六小姐相比,简直是地上流萤,怎可与皓月争辉,所以自愿为妾,专心服侍六小姐和梁世子。”      许夫人听着张玉兰这番话说得倒也是合情合理,韬儿家大业大,以后不可能没有贵妾,与其让他回京城去娶几个官家小姐做平妻贵妾,不如把这个毫无根基的张玉兰塞给他,想到这里,许大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起来罢,我好好策划下。”    ☆、世上难测是人心   除了还在担心着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润璃这些日子过得很惬意。      她在凉关找了一份“假期工”,那就是去军医所义务看诊。每天早上许允馨就会带她去军营那边,晚上两人一起回来。许允馨找哥哥们研究军事方面的问题,而许允馨就帮着那两位老军医给将士们看诊。      高大夫和孙大夫对这位由镇国将军家的六小姐带过来的苏小姐很是惊奇,别看她年纪轻轻,可给人看病的眼光却格外犀利,一般的小病,那是药到病除,遇到厉害些的病,把把脉,问下情况,都能迅速找准病因,对症下药。      而且她说话温柔,笑容亲切,越来越多的将士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军医所跑,弄得高大夫和孙大夫哭笑不得,有些军士甚至装病想要来看看这位苏小姐。      好在梁国公世子爷出面,板着一张脸,把装病来军医所的人都赶了回去,第二天镇国将军就明令禁止将士们无病就不能靠近军医所,违者军法处置,禁令一下,军医所才重新得了安静。      “高大夫,孙大夫,我觉得你们这军医所人手还少了些,若是打仗,势必有不少伤员,人手太少又怎么才能让他们得到及时的救治呢?”润璃看了看军医所里简陋的设备,皱着眉头问两位老大夫。      “真打起仗来,会抽调一些人过来帮忙,但他们也只能打打下手,只能我们辛苦些了。”高大夫也是摇头:“可毕竟学医的人太少,而且学医之人泰半会开药号行医,养家糊口,哪像我们,在这军队里一混就是几十年。”      “那你们休假怎么办?不可能天天在军医所啊。”润璃心里补充了一句,妻子儿女都需要你们,一个家怎么能少得了丈夫和父亲?      “人少的时候我就和孙大夫轮流休假,若是战时,那就没有时间了。”高大夫眼里有一种与有荣焉的神色:“能够报效国家,这也是高某人的心愿!”      润璃点点头,看着那两位老大夫,心里不禁油然升起敬佩之情:“高大夫,孙大夫,你们有没有想过培训一批士兵,让他们学会一些粗浅的医疗知识,到打仗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可以帮上些忙呢?”      “这个……”高大夫和孙大夫面面相觑:“这个倒是没有考虑过,将军要我们驻守军医所,我们便在这里做了几十年,收过几个徒弟,可都陆陆续续的走了。”      润璃坐直了身子,默默的考虑了一下,看起来大周的军队机制还不是很完善。前世看的战争片里边,部队有卫生兵,文艺兵之类,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至少得要有卫生兵吧,这样才能更好的保证士兵受伤时能得到更好的救治。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把这个主意和许允馨梁伯韬商量了下:“我觉得,每一千人里边抽两个出来进行一些粗浅的医学知识培训,这样一来,行军打仗之时就能尽量减少士兵死亡人数,你们觉得怎么样?”      许允馨连连点头:“我也觉得军医所只有两位大夫,太少了,培训以后进行一次考试,若是在医学方面有些灵气的就跟着高大夫和孙大夫继续学医,其余的就各自回去,只需一旬来培训一次。”      梁伯韬也在计算着,一千人里边派两人进行训练,这凉关四十万大军便有八百人能通医理,原来也听父亲说过,打仗时士兵很多不是当即死亡,而是因为没有得到良好的救治而丧生的,如果是培训了八百人出来,相信这人手也是相当充足了。      “而且,”润璃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梁伯韬:“那些受了培训的人还可以回去把学到的东西教给同一个营帐里的将士,例如中箭以后不能直接拔,例如假死时应该如何做复苏手术等等,这样,就能让凉关将士们的自保能力得到提高,侧面也是对大周战斗力的提升。”      听着润璃的话,梁伯韬连连点头:“璃儿,你这主意甚好,我和将军说说看,让他考虑下。”望了望润璃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他感叹道:“璃儿,你怎么这般聪明,脑袋里装了这么多奇思妙想?”      许允馨在旁边扑哧一笑道:“表哥,你不要把我当做不存在好不好?要说这些能酸掉牙齿的话,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再说给苏九听!”      说罢,扬鞭打马,那匹黄褐色的马便飞奔着跑出去了很远。      梁伯韬听着许允馨的话,脸上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向润璃伸出手来道:“璃儿,我带你去跑马?”      润璃朝他微微一笑道:“世子爷,现在这时辰也不早了,我若是和你一道回去,恐怕不少人会说闲话呢,还是不陪你啦。”拍了拍提拉米苏的脑袋,润璃欢快的骑着它得得远去,梁伯韬气得牙痒痒的,一拍踏雪,也追了过去。      许允馨没有跑远,坐在马上在树林旁徘徊,心里一边羡慕着润璃,这么好运气的在大周找到了真命天子,一边又在暗地里咒骂那个长了个榆木脑袋的苏润璋,不知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正在胡思乱想,就听一阵马蹄声得得作响,润璃骑着马奔到她面前,身后还跟着梁伯韬。      “咦,你们……”许允馨的眼睛从梁伯韬身上转到润璃身上,赶着马跟上了润璃:“怎么了?我特地给你们俩留了私人空间,这么体贴,你们都不会合理利用时间?”      润璃的脸蛋红扑扑的,瞟了一眼梁伯韬道:“谁叫他有那些歪心思,不搭理他。”      “我看你在大周呆的日子久了,被那些礼教什么的同化了。”许允馨嘻嘻一笑:“我表哥这年纪,怎么可能没有歪心思!”      两人在马上嘻嘻哈哈的说着,梁伯韬跟在后边,看着前方润璃的身影,既觉得幸福,又觉得不满足,什么时候他才能把璃儿娶回家呢?      回到镇国将军府,许大夫人正在前堂等着他们,看着许允馨和润璃并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梁伯韬,心里有些不喜,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半分来,笑着对许允馨道:“馨儿,明日你和苏小姐就别去军营了,我请了凉关守备夫人过府说话,你们来作下陪客。”      许允馨扭了扭身子道:“母亲,那个凉关守备太太,说起话来扭扭捏捏的,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掐出来似的,和她那身材太不相称了,我可不爱看她那张脸,我不管,才不浪费时间来陪着她呢!”      许大夫人听到这话,眉毛皱到了一块儿:“馨儿,你闹得越发不像话了!你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要学会如何待客,以后你用得上!”      润璃见许大夫人不喜,拉了拉许允馨的衣角道:“你就少去一天罢!”然后向许大夫人行了个礼儿道:“如有要润璃帮忙的,夫人只管开口,润璃任凭差遣。”      许大夫人看着润璃这般彬彬有礼,不由一愣,想着明日的计划,有些心软,但是一抬头又看到梁伯韬专注的目光正落在这位苏家九小姐身上,那颗心又慢慢的坚硬了起来,为了馨儿的幸福,自己又怎么能心软!她朝润璃微微笑道:“还是苏小姐贤淑,我们家馨儿已经被我们惯得不像话了!馨儿,你还是多多向苏小姐学学罢,明日便不要去军营了。”      许允馨嘟着嘴答应了一句,拉着润璃转身便走了出去。许大夫人看着梁伯韬也急急忙忙准备跟出去,喊住了他:“韬儿,明日你也过来一起用饭罢。”      “知道了。”梁伯韬答应了一句,便追着出去了。      许大夫人看了看外边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手紧紧的捏住那块帕子,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明天这安排可否会有纰漏?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徐徐站了起来,慢慢儿走进了内院。      路上碰到了张玉兰,她向许大夫人行了个礼:“大夫人,我派人和我哥哥说过了,明日他会来我这边。”      许大夫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看了看张玉兰,她突然笑了一笑:“玉兰,你的算盘倒是打得精,平白无故的,苏太傅家的孙女当了你嫂子,你还能攀上梁世子做贵妾,真是一箭双雕哪。”      听到许大夫人这么一说,张玉兰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低头战战兢兢的回答:“还请夫人怜惜!”      许大夫人看了她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把张玉兰晾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她和梅妈妈远去的背影。      暮色一点点的上来,很快就把整片天空吞没,天际是一片模糊的红色与灰蓝交织,远方袅袅的烟雾让那混杂的颜色越发的模糊,慢慢的,那颜色就变成了深蓝色,月亮也渐渐的爬了上来。      张玉兰经过许允馨的院子,听见里边许允馨和润璃的欢声笑语,恨恨的甩了一下帕子,一种恶毒的神色从她眼眸深处升了起来,让她看上去就如月夜出没的精怪一般,看上去恁般碜人。      第二日,凉关守备周夫人真的如约前来了,昨日接到帖子还疑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镇国将军府许大夫人会请她过府叙话。镇国将军驻扎在凉关,凉关守备等于是他的下属,虽然挂了个守备头衔,可在镇国将军面前,这个职位就完全是个虚职了。所以周夫人接到镇国将军府的帖子可是一阵思量,不知道许大夫人约她做什么。      到了将军府却发现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许大夫人前些日子见周夫人穿的衣裳上边刺绣不错,想问她借府上的绣娘来绣点东西,顺便和周夫人说说闲话儿。周夫人见没什么事涉及到夫君身上,也松了一口气,陪着许大夫人闲话,心里还感慨镇国将军府就是客气,借个绣娘都还要下帖子请自己过府叙话。      吃饭的时候,许大夫人在厅里摆了几桌,用屏风隔开,女眷这边是许允馨、润璃和张玉兰作陪,男子皆在外边用饭。      席间气氛倒也和谐,周夫人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说起话来妙语连珠,许允馨和润璃倒也不觉厌烦,听着她风趣话儿,只是掩着嘴儿笑个不歇,完全把那“食不言寝不语”抛在脑门子后边。      周夫人是个伶俐人,见着许允馨和润璃皆是气度不凡,大家出身的气质那是怎么样也掩饰不了的,但旁边那张玉兰看上去,怎么看怎么觉得一种小家子气,心里想着,这莫非便是那故去的张知府的孙女儿,寄住在镇国将军府上的?颜色倒是生得美,身份也算勉勉强强能配得上周家,不如问问许大夫人,把她求了去做庶子媳妇。      主意打定不由得向许大夫人笑道:“夫人,你倒是好福气,这么多花一般的姑娘天天陪着你,看着都舒服。”      许大夫人见周夫人眼睛瞟着张玉兰,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做惯当家主母说惯场面话儿的,一听她这话便知话里有话,笑着说:“可不是呢,现在的小姐们,比我们那时候会打扮,个个生得貌美。”      张玉兰听到这话便脸色一红,垂了头坐在那里,也不敢看许大夫人那边。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惊慌失措的对她说:“张小姐,你院子里那个喜鹊突然病得厉害,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呢儿!”      张玉兰听到这话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六神无主,转脸看了看润璃道:“苏小姐,能不能请你过去帮喜鹊看看?”      润璃最是见不得人受病痛煎熬,连忙答应着便起身跟着张玉兰走了出去。许允馨本欲也跟了过去,但却被许大夫人喊住:“馨儿,你且坐坐再去,我还有话和你说。”      听到母亲这般说,许允馨嘟了嘟嘴坐下来:“有话便快说,我去看苏九给人诊病。”       ☆、不提防润璃中计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了,菇凉们收好!   润璃回院子里边接了药箱,便跟着张玉兰直奔西跨院,心里有几分着急,不知道那喜鹊究竟是为何会这般腹痛如绞,可是吃坏了东西?      一路上,张玉兰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喜鹊是个多么可怜乖巧的孩子,年幼父母双亡,被兄嫂卖到镇国将军府上,她身子一直不好,但是这凉关没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所以那病一直没有断过根儿,听得润璃更添了几分同情,一心想着快点去帮喜鹊看诊。      她走得很快,不一会便跟着张玉兰到了她那个小小的西跨院,还在门口就听到里边有不断的翻动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撞击着那床板,润璃心里更是着急,一步就跨了进去,直奔那进屋子,推开门,却见张玉柱坐在桌子边,脸上有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边也有些一种让人惊悚的神色。      润璃看得一阵不安,张玉柱这模样,看起来非常不正常,他到底怎么了?她向前走了一步道:“张公子,你生病了?我来帮你诊下脉。”      张玉柱今日被妹子喊进府来说有要事要和他商量,却半天不见她回来,喜鹊说小姐被许大夫人喊去陪守备夫人用饭去了,要他稍等下,给他沏了一盅茶,然后自顾自的出去玩耍了。他坐在屋子里等得无聊,大夏天的容易口渴,等着那盅茶凉了些便喝了个底朝天,喝完不久,便觉得自己全身都燥热了起来,渐渐的竟然胡思乱想起来,好想抱住一个柔软的身体亲热一回方才舒服。      可是屋子里现在却空无一人,他掐住自己的手腕,不停的捶打着桌子,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时就听外边有脚步声,然后便见润璃出现在屋子门口,关切的问他:“张公子,你生病了?我来帮你诊下脉。”      听到这句温柔的问话,似乎给干柴上泼了油似的,张玉柱的头脑“哄”的一声热了起来,眼中充满着血红颜色,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润璃走过去。      看着张玉柱那模样,润璃似乎知道了什么,往后退了几步:“张公子,你中了别人下的催情药了?”      虽然身子燥热,心里似乎烧着一把火,但张玉柱脑子还是有几分清楚,这分明是妹子设下的圈套,她是想让自己毁了苏小姐的清白好不让她嫁给那位梁世子罢?可是自己又不是瞎子,一眼便看出来苏小姐喜欢的不是自己,自己怎么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害自己喜欢的人?尽管喜欢她,但是他也不能这样去玷污她!      “苏小姐,你快走,我妹子给我喝的茶水里下了那种烂污的药,你别管我,赶快走!”张玉柱挣扎着,极力控制着自己,理智和□在做着艰难的斗争。      润璃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张玉兰,怎么可以这样!但是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情,她赶紧往院子外面奔去,走到门口一看,院子门紧锁,看起来张玉兰这一路上和自己说喜鹊多么可怜是想博取她的同情心,让她心里着急,这才会毫不设防的冲进院子,甚至都没有想过要看看她有没有跟进来。      润璃拍了拍那扇院门,没有人答应她。      她苦笑了下,肯定不会有人答应,张玉兰肯定是去喊人来捉奸了罢,等梁伯韬看到自己和张玉柱衣衫不整的在一起,那自己也就再也不可能有和梁伯韬议亲的机会了。      不行,自己必须在张玉兰带人来之前逃出这个院子。润璃到处看了看,发现有段院墙稍微矮一点,她走了过去,拿着药箱放到地上,然后踮着脚尖,努力往墙上爬。      可是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始终够不着那道院墙的边!手抠着墙上的石块泥沙使劲往上爬,抠到指甲里都流出了血,可她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润璃绝望的看着那个墙头,深深的遗憾自己这具身体为什么不能再长高一点点,不,就是手臂再长那么一点点也好!      就听身后传来响动,润璃转头一看,便见张玉柱红着眼睛朝她冲了过来,她一阵惊慌,大声叫道:“张公子,你不要过来!”扭头便看到旁边有个花盆,跳下药箱,她把花盆捡了起来,奋力朝张玉柱砸了过去,但是因为力气不够,那花盆只砸到张玉柱的脚面前,花盆应声而裂,泥土洒了出来,盖住了张玉柱的鞋子。      也许是花盆落地的响声让张玉柱吓了一跳,他迷茫的双眼又有了些意识,模模糊糊认出面前那个女子便是润璃。他猛的朝墙上打了一拳,手上顿时有几道细细的血流了出来,巨大的疼痛让他突然清醒了几分,看着润璃站在药箱旁边,心里知道她想越墙出去,于是蹲□子,吃力的说:“苏小姐,快,趁着我还有几分清醒,踩着我的肩膀,翻墙过去!”      润璃见着张玉柱说得真诚,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先踩到药箱,再踩上张玉柱的肩膀,这样很快就摸到了墙头,猛的一用力,总算爬到了墙头上,看着下边张玉柱正在呼哧呼哧都呃喘气,看着她的神色又渐渐暧昧起来,不由大惊道:“张公子,你且去屋子的水缸里用冷水浇□子,这样亦能降火。”      润璃踩上张玉柱的肩膀时,那柔软的脚掌触及到他的肩头,他已经是很吃力的在控制着自己,好几次就想把润璃从肩膀上拉下来,搂在怀里,不管可能带来的后果,只要能温存缠绵一番,自己便是死了也甘心。重重的捶了一下地面,那种疼痛又让他清醒了些,总算支撑着让润璃爬上墙头,再听润璃说叫他用冷水去降火,一边极力控制着心头的那种躁动不安,一边挪着步子朝杂屋走了过去。      看着张玉柱走远,润璃总算放下心来,准备跳到院子外边去,这样会更保险些,但是往下边看了看,她自己估计自己也没那个能力能毫发无损的落地,坐在墙头上,左右为难,又感觉到手上有些疼痛,举起手来看了看,指甲里边全是泥土和沙子,手指上磨破了皮,血糊糊的和泥沙粘在一处,看得她一阵心酸。      梁伯韬啊梁伯韬,你这个到处惹桃花债的!你惹了桃花债,难道非得让我来还不可?心里暗自把那位英俊潇洒的世子爷咒骂了一通。      晌午时分,太阳有些大,幸亏墙头这里还有一课树,那枝叶还算浓密,遮住了一些阳光,润璃抱着那墙头,忧愁无比,不知道是该滚下去还是该跳下去,这时,就听远远的传来一些声音,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纷沓的杂乱之声。      “我方才来找喜鹊,却没想到见着屋子里边有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唬得我马上出来了,没敢惊动他们,那女的穿着浅绿色衫子,头上带着一支粉色的琉璃簪子……”一个丫鬟说得流利,似乎这真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一般,旁边跟着几个人,许大夫人,许允馨,梁伯韬,张玉兰等等。      “你少胡嘬!”许允馨大声呵斥:“什么浅绿深绿的白色粉色的,你既然吃了惊吓,哪还能看得那么清楚!”嘴里这边说着,心里却一阵紧张,润璃正是穿着浅绿衣衫,粉色簪子,莫非她被人欺负了不成?      走到西跨院的门口,喜鹊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拿出钥匙打开门。许允馨见了便喊了起来:“喜鹊,不是说你病了吗?”      喜鹊一脸迷茫的说:“谁说我生病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许允馨听到这话,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润璃是着了张玉兰的道儿,可那个来报信说喜鹊病了的丫鬟,分明又是主院里做粗使活的,她看了看许大夫人,又看了看张玉兰,瞪着眼睛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苏九!”      许允馨话音未落,梁伯韬便推开了她,一步闯进了院子。      “梁伯韬,你这傻子,我在这里!”润璃看着梁伯韬飞一般的往那屋子里走,心里一急,大叫了起来,院子门口的人一齐往墙头看了过来,许大夫人和张玉兰脸上露出了惊吓的神情,看向润璃的眼睛里分分明明写着“不可思议”这四个字。      梁伯韬见着坐在墙头的润璃,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飞身过去把她抱了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道:“璃儿,你受惊了!”      润璃看着梁伯韬那着急的眼神,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幸亏那张公子一丝理智尚存,助我爬上墙头,否则……”她声音哽咽,不再说话。      听到这话,梁伯韬的心像被谁揪了一把,疼的好一阵不能呼吸,他握住润璃的手道:“璃儿,不会有事的,你若是出事,”他转身冷冷看着张玉兰:“你若是有事,我会让将那人碎尸万段!”   润璃的手被梁伯韬一握,痛得呲牙咧嘴:“好痛!”      梁伯韬这才觉得润璃的手有些粘,放开手一看,那手指已经肿胀起来,血肉模糊的样子,惨不忍睹,心里那股怒火不可遏制,“腾”的升了起来,轻轻抚摸了下润璃的手指:“璃儿,疼吗?”   润璃摇摇头道:“起先疼,可后来疼到麻木,倒不觉得了。”      许允馨也走了过来,拿出帕子细细的帮润璃揩去泥沙,转头看着张玉兰,一脸愤怒:“张玉兰,你为何这般害苏九?为了一己私心,竟做出这种事情,我没想到你这般心如蛇蝎!”      梁伯韬大步朝张玉兰走了过去,走到跟前,目光凌厉的盯着她,那目光似乎要杀人般,冷冽得如一道剑锋劈进了张玉兰的心底:“我从来不打女子,可是你这种贱人,却让我没办法不下手!”   说罢,从腰间解下软鞭,猛的一挥,就听见“嗤”的一声,张玉兰头上的发髻散乱,梅花簪子已经被抽成了两截,头发顷刻间披了下来,凌乱的搭在肩膀上,有些还遮住了脸,让她的面目看起来非常虚幻,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张玉兰拂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头发,一双眼睛含着泪,楚楚可怜的望着梁伯韬道:“世子爷,那苏小姐分明就是朝三暮四之人,我只是想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你却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我,玉兰实在心寒!”      “你心寒?”梁伯韬冷冷一笑:“我今日方才见识到什么叫舌如巧簧!”举起那道软鞭,他又猛的抽了下去,张玉兰一声哀嚎,就见肩头衣衫已经被抽裂,露出了一段雪白的香肩。      “不要伤了我妹子!”这时就听到一声大喊,张玉柱跌跌撞撞从杂屋里冲了出来,全身上下湿答答的,走起路来,脚下还在一路滴着水。      他飞快的冲到了张玉兰面前,伸手将她护住,向梁伯韬一抱拳:“这事确实是我妹子做错了,她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不是人做的事情来。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我们兄妹父母早亡,她现在养成这般性子,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疏于管教的原因,还请梁世子重重处置我,不要再为难我妹子了!”      梁伯韬看了看张玉柱那狼狈的模样,想到他还算理智,克服了自己的欲望,把润璃送到了安全地带,不由得消了几分气,指着张玉兰道:“那你就赶紧把她带走好好去管教一番,我以后不想再见到她!”      张玉柱感激的点了点头,转身抓住张玉兰的手道:“玉兰,跟哥哥走罢。”      张玉兰看了看梁伯韬那张铁青的脸,心里也知道走到这一步,自己已经是无可挽回了,只得跟着张玉柱一步步的挪了出去。      许大夫人站在一旁,心里无比懊恼,好好的一出戏没有看成,那个张玉柱竟是个傻子不成,心里分明喜欢着这位苏家九小姐,可却不知道趁机下手,还竟然把她送到安全地方去了!方才见他全身湿答答的,显见是用冷水浇身这才去火的。      真是想不通,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送上门来的腥都不知道偷!苏大夫人摇了摇头,心里不胜惋惜。       ☆、长乐宫贵妃设宴   午后的西跨院很寂静,只有水冲到地面发出“哗哗”的响声。      许允馨帮着润璃把手指冲洗干净,仔细的包扎了一下,向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回去罢,今日你可遭罪了。”      润璃看着她那模样,心里也是通透,这事情,定和许大夫人脱不了干系。为何平白无故的,借着周守备夫人过府叙话把他们都留在府里用饭,素日自己和允馨这会都在军营那边,不会在府里,这不分明就是她和张玉兰设计好了的?来报信说喜鹊病了的那个丫鬟,自己虽没见过几次,可绝不是张玉兰能支使得动的,必然是得了许大夫人的令儿。      抬起头看着那边脸色如常的许大夫人,润璃很想走上前去大声质问这是为什么,可是无凭无据,又怎么能去问她?      梁伯韬看着许允馨帮着润璃包扎好,手指就像一根根小小的胡萝卜一般,心里不由得升起内疚之感,璃儿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都被人阴了去,自己真是没用!他低声对润璃道:“你回去歇息罢,这些日子便不用再来军医所了。”      润璃点点头,心里在琢磨着怎么开口和许大夫人辞行,经过了这件事情,她已经不适合住在镇国将军府了,天知道那许大夫人又会用什么法子来谋害她。看了看身边的许允馨,也觉得犯愁,如果公然和许大夫人撕破脸,她定会觉得很难堪。叹了一口气,润璃对许允馨道:“我们回去罢。”      许允馨望了望母亲,点点头,扶着润璃走出了这个刚刚上演了一场闹剧的小院子。      人都走了,梁伯韬这才转过脸来直视着许大夫人道:“姑母,你今日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害了璃儿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大夫人没提防梁伯韬突然有此一问,惊愕的睁大眼睛道:“韬儿,你在胡说什么?”      梁伯韬冷冷一笑:“为何方才姑母一定要扯着我来西跨院这边,出于什么心理?我是不是在胡说,姑母心中有数,只是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若是再有发生,也别怪韬儿不顾姑母的面子!”      说罢,他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气得许大夫人站在原地,不住的摸着胸口:“韬儿,你怎么能这样对长辈说话!”可是梁伯韬竟是连头都没有回,径自大踏步的去了,许大夫人脸色发白,喃喃道:“难道我真做错了吗?”      梅妈妈站在许大夫人旁边,细声劝解道:“夫人,你别想那么多,既然事情没有成,那就算了,暂时也别想着这事了,以后再说,来日方长呢。”      许大夫人点点头,无力的挥了挥手道:“咱们走罢。”      回到主院没多少辰光,就见许允馨旋风一般卷着进来了,一进门便大声嚷起来:“母亲,你今日为何要这么做?苏九哪里得罪你了,要这么害她!”      许大夫人被梁伯韬气得还没喘匀气儿呢,许允馨又冲进来质问她,让她更是一口气险险没有提得上来。梁伯韬质问她,毕竟是出于对那苏家九小姐的一片心意,而女儿跑来质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做娘的是在为她操心!      “我为什么害她?”许大夫人猛的站了起来,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视许允馨:“你以为我做这种事情是闲得无聊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为谁谋划的!”      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许允馨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原因,母亲大概是想把苏九毁了,让自己和表哥成亲罢?她苦笑一声,为什么母亲就这般一厢情愿呢,也不看看表哥心里装的是谁,也不想问问自己的意见!      “馨儿,你祖父放纵了你,你自己也不注意形象,你这在外的名声……”许大夫人心里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一片苍凉:“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和韬儿是表兄妹,彼此也投契,嫁去梁国公府,婆婆就是你的亲舅母,这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桩亲事了,可韬儿心里只惦记着那位苏家九小姐,又怎能把你亲事定下来呢?”      “母亲,馨儿知道你是在为我着想,可馨儿的亲事不用你操心,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就别到这么白忙活了!”许允馨瞪大了眼睛望着许大夫人:“而且,即算你再怎么为我筹谋,也不该用这样阴毒的法子!我心目里的母亲,是那个温柔可亲宽宏大度的母亲,不是这个在背后算计别人的母亲!”      走上前一步,许允馨握住许大夫人的手道:“母亲,求求你不要再这么糊涂下去了,女儿肯定能顺顺当当的嫁出去的,你就别再这么操心了!”      许大夫人听着许允馨这话,张大了嘴巴看着她道:“馨儿,你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谁?快点告诉母亲!”说罢,激动得脸都红了起来:“母亲帮你看看,可否和我们家世相配,若是门当户对,那就赶紧和他家里商议,把你的亲事定下来。”      听着这话,许允馨难得的脸红了,低下头说:“母亲,你别着急,我离及笄还有半年呢,你怎么就这么心急,难道不希望女儿在家里多留几日不成!”      许大夫人看着女儿总算是露出了一点女子的娇羞,心里大慰,看起来自家女儿还真是有了喜欢的人,笑眯眯的看着许允馨,把她看得有些难堪,跺了跺脚,便飞奔着走了出去。      就在镇国将军府上演了一出闹剧的同时,京城也出了大事。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      后宫,那表面和谐平静的处所,却是暗流汹涌最厉害的地方,当那暗流挤迫到无处可去的时候,终于有了爆发的那一日。      许胤塡因为身子不好,已经多日歇在清华宫里,既没往哪个嫔妃的宫殿里去,也没召人侍寝。   清华宫里冷冷清清,许胤塡从床头暗格里拿出一幅画来。      那是一幅没有装裱的画,是他亲手所绘,画里的女子巧笑嫣然,似乎在向他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淑妃,一晃眼十五年过去了,你可还在那奈何桥边等着朕?”许胤塡喃喃自语道:“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你在的时候是这么对朕说的,只希望你能信守诺言,还在那里等着朕!”      画里的女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株花树下,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许胤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过画里女子的脸庞:“淑妃,这些天我已经知会了不少朝中重臣,明日我便会在朝堂里宣布立熜儿为储君,你可高兴?大周的大好河山只能交给你和我的儿子,只有他才最有资格接任这个位置!”      看了看那幅画,许胤塡笑了笑,一颗苍凉的泪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淑妃,朕很想你,你是不是也在想着朕?”      依旧没有一句回答,画中的女子还是一副纯真的模样,看着许胤塡微微的笑。      许胤塡把那画轴卷了起来,放回床边的暗格里边,然后背着手走了出去,清华宫外的院子很阔大,又有些阴森,在这华灯初上的夜晚,依然不免有些孤寂的荒凉。      “是自己坐的位置高了,所以高处不胜寒吗?”许胤塡走出院子,看了看远处,那边的宫殿点着大红的宫灯,看起来甚是热闹。      平安弯着腰跟着许胤塡走了出来,看着他的视线停留在远方的宫殿,小声的说:“皇上,今日是魏贵妃的千秋。”      许胤塡淡淡的“哦”了一声,这些日子自己只顾着找朝中大臣施加压力,兼着正在服药,已经多日未去长乐宫,别说连魏贵妃,就是连梁皇后,他也关注得极小,此时突然听到平安提起魏贵妃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往年魏贵妃千秋,朕定会去道贺,今年倒是忘了。”许胤塡想了想,吩咐平安道:“传人摆驾,前往长乐宫。”      平安躬身应了一句,转身走进了清华宫。      不多时,许胤塡就到了长乐宫门口,还未进去,便听里边有歌舞丝竹之声,还有一阵女子的哗笑,柔软的刺激着他的心。      “皇上驾到!”平安见许胤塡站在门口没有迈步进去,心里一急,钱公公的交代,今晚务必要把皇上带进长乐宫,好不容易把皇上拖了过来,怎么又只站到门口不进去了?急中生智,赶紧大声通报,希望皇上能顺着他的话儿进去。      许胤塡倒没让他失望,平安的话音刚落,他已经迈步进去了。      长乐宫的主殿上,魏贵妃穿着一件广袖百蝶宫装,烟罗裙上绣满了合欢花,那花朵是用金丝银线参杂着绣出来的,灯光打着,熠熠生辉,好像她站在花丛中一般。虽然她年岁渐大,已过了四十岁,可是保养得宜,又因着身材娇小,看上去不足三十岁模样,眼角眉梢全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      见着许胤塡走了进来,魏贵妃心里一阵欢喜,跪倒在地接驾:“臣妾恭迎皇上!”      许胤塡看了看魏贵妃那一身华服,点了点头道:“贵妃平身罢!”      魏贵妃站起身来,赶紧布置着宫人们给许胤塡看座斟酒,一双眼睛波光流转的望了过来:“臣妾还以为皇上把臣妾给忘记了!”      那声音,柔软绵长,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好像有人拿了一只小拂尘,用那尾端的毛轻轻的在心里挠痒一般,刺得许胤塡一阵激荡,看着魏贵妃媚眼如丝,他淡淡的一笑:“贵妃今日芳辰,朕特地来贺。”      魏贵妃听了这话,喜不自胜,举起酒杯向许胤塡敬酒:“那臣妾就斗胆向皇上讨个恩典,请皇上满饮此杯!”      许胤塡笑了笑,举起酒杯道:“今日这长乐宫,自然是贵妃说了算,朕以此杯祝贵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底下作陪的一干嫔妃,听了这话,心里都酸溜溜的,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为魏贵妃喝彩的表情来,都笑嘻嘻的说:“还是贵妃娘娘得皇上的欢心,皇上说的这话,让嫔妾们听了,这耳朵根儿都热了呢!”      魏贵妃听着那些酸话儿,心里开心得紧,不由得娇滴滴的朝许胤塡抛了个媚眼娇嗔道:“皇上,臣妾很久都没有见过皇上了,甚是挂心。”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现在这长乐宫里灯光明亮,打在魏贵妃脸上,有一种软软的暖色,看得许胤塡有一丝动心,这么久没有召过妃嫔侍寝,今晚看着这花朵一般的魏贵妃,那男性的冲动开始蠢蠢欲动。      “既然贵妃这么想念朕,今晚朕就留在着长乐宫罢。”许胤塡把魏贵妃捧上来的酒一饮而尽,眼睛斜倪着她:“贵妃倒是越来越美了。”      魏贵妃听着许胤塡夸奖,一颗心乱跳个不停,脸上露出些红色的晕染,软若无骨的手摸上了许胤塡的手背:“臣妾谢皇上赞赏!”      底下的妃嫔们见着模样,也知道今晚皇上定是要留宿在长乐宫了,一个个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而去,紫玉姑姑指挥着人收拾了大殿里的东西,这边碧莲帮着整理内室,燃上了一炉子熏香,重新更换了被褥。      一个娇小的影子随着那些退散的妃嫔走出了长乐宫,走到拐角处,四下看看没有旁人,这才飞快的朝未央宫里奔去。      “皇上今晚歇在长乐宫了?”梁皇后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伏在地上的小宫女:“魏贵妃有没有给皇上用了那种药?”      那跪在地上的宫女小声说:“回皇后娘娘话,贵妃娘娘和皇上喝的酒里,便已经用了少量的药,香料上边也抹上了催情香的药粉,碧莲姐姐这会应该已经点燃了,今晚皇后娘娘只需静待有人来报信便可去长乐宫了。”      梁皇后笑了笑:“听说皇上这病不能过于兴奋,也不知道这料下足了没有呢。”      那宫女连连叩头道:“皇后娘娘请放心,秀娟可以保证,在那香料上,足足的抹了两层药粉,而且那药粉是贵妃娘娘自己托明心从宫外弄进来的,也是她自己亲手抹上去的,因为她不放心我们,生怕那药抹得不够,皇后娘娘到时候查查便知。”      听到这里,梁皇后这才舒了一口气,对着那宫女说:“你且回去,不要泄露了行踪,若是这事有半点不妥当,我定饶不了你!”       ☆、合欢床玉体陈横   未央宫里灯火没有长乐宫那般明亮,灯影不断的摇晃着,照着梁皇后那张脸,阴晴不定的隐藏在那盏宫灯下边。      绣春姑姑走上前来,小声的提醒着梁皇后道:“娘娘,太后娘娘若是插手该如何?”      梁皇后抬了抬眼皮子,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太后娘娘把明珠郡主指给炆儿,便已表明了她的态度,况且这次皇上出事,也是因为魏贵妃那个贱人用这种烂污的药害的,和我们未央宫又有什么干系?姑姑你也太小心了。”      一阵风从雕花格子窗里吹了进来,那宫灯的焰子突突的打了个旋儿,照着绣春姑姑那得意的脸:“娘娘,奴婢倒是认为,长乐宫那边只要一出事,就该报着往慈宁宫去,免得那魏国公府到时候说是娘娘陷害的。有了太后娘娘坐镇,不怕那魏国公府翻到天上去!”      听着这话,梁皇后略一沉思,点点头道:“姑姑提醒得是,确该如此,我也已经安排好人手,到时候自会向太后娘娘通报,只是碧莲这丫头,还得姑姑出手保她平安才是。”      绣春姑姑眼前突然晃过那张秀气的脸,点了点头道:“碧莲虽到时候会揭露了魏贵妃用春药谋害皇上,但事关重大,娘娘也不得不判她一个死罪。但娘娘放心,我这里早已交了一份药给碧莲,吃下去便如同死了一般,我会派人关注着,若是有人来报碧莲服毒自尽,我自会把她稳妥的运出宫去,给她些银子,让她好好的在宫外过下半辈子。”      梁皇后听着这话也是一阵伤感:“碧莲还能出宫,我却要被关在这深宫里,永远都没有出去的机会了!”长叹一声,目光停在桌子上摆着的笔墨纸砚上边,唇边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明日的朝堂上,会不会有人说这是矫诏呢?”      “娘娘,矫诏不矫诏的,难道是他们说了算?”绣春姑姑疑惑的看了梁皇后一眼:“娘娘贵为中宫,不立四皇子为储君,难道还去立别人?谁敢质疑?”      “就怕有些人不死心,罢罢罢,我倒要让他们看看,皇上心里想立的究竟是谁!”梁皇后说这句话时,眼睛如一潭死水般没有半点波动,那声音幽幽的从喉间蹿出,听起来十分的诡异,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侧耳倾听着外边细细的虫鸣之声。      长乐宫里此时却全不是未央宫这般情景,满屋春色旖旎,粉色的九华帐里,许胤塡正抱住魏贵妃,一只手狂乱的摸着她白嫩的身子,一只手却慢慢的往下边探了过去。      屋子里洋溢着一种甜甜的香味,刺激着许胤塡的神经,他觉得今晚的自己又恢复了年轻时的那种力气,不再是早些时分的那种疲惫。见着魏贵妃白色的脸庞上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额头上还有一些细密的汗珠子,这让他男性的自豪心理极度增强,只觉身上烧着一把火,一把抱起魏贵妃,往那两片红唇亲了过去。      “皇上……”魏贵妃娇滴滴的喊着他,许胤塡听得心里发痒,用力的压住了她娇俏的身躯,不断的挤压着她:“是不是很久没有这般尽兴过了?今夜就陪着朕好好乐上一乐!”      魏贵妃极度激情的应和着许胤塡,心里得意的想,那催情香果然是有用的,皇上这一年来即算是召自己侍寝,也不能持久,半盏茶的功夫没有就退了兴致,哪似今晚这般鱼水之欢的滋味。      正在尽情享受着,突然魏贵妃觉得有些不对劲,许胤塡的动作猛的停了下来,趴在她身上,一张脸有着异常的诡异的红色。      “皇上!”魏贵妃惊骇不已,伸出手推了推许胤塡,就见他的手抽动了两下,却没有回答,仍然是趴在她身上没有动弹。      “快来人啊!”看着许胤塡的脸慢慢在转着颜色,魏贵妃想起身去召太医,但却被许胤塡死死的压着,半天不得动弹,不由得惊惧的大叫起来:“紫玉姑姑,碧莲,快些进来!”      内室的门被推开了,紫玉姑姑带着几个宫女走了进来,一看见两条白花花的身子,大家都有些脸红,可看着这事情不对,也没有人再顾忌着什么,赶快走到床边,把许胤塡从魏贵妃身上挪了下来。      碧莲看着许胤塡闭着眼睛,伸出手放到鼻子下边试了试呼吸,鼻子那里有着温润的气息,说明许胤塡并没有过世,魏贵妃惊得连衣裳都没有穿,不停的推着许胤塡:“皇上,皇上,你睁开眼睛看看臣妾啊……”      魏贵妃那白皙的身子上边有一道道紫色的痕迹,可见刚才这内室里床上的战争十分激烈,碧莲赶紧捡起床头的一件衣裳递给魏贵妃:“娘娘,你快些把衣裳穿好。”      见着递过来的衣裳,魏贵妃这才惊觉自己身无寸缕,赶紧把衣裳套上,回头问碧莲:“皇上随行来的那个平安呢?可不能叫他走漏了风声,赶紧去拿银子贿赂下,叫他不要去回禀皇后,暗地里去请个太医过来。”      碧莲躬身应了一句,转身往内室外边走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垂头丧气的走进来道:“长乐宫到处都寻遍了,也没有见着平安公公的影子。”      听到这句话,魏贵妃一下就瘫坐在床上,如一堆稀泥一般:“这可怎生是好?难道平安已经去未央宫禀报皇上了?”看了看床上的许胤塡,她咬咬牙道:“看来反正免不了一场大风波了,我不如给煜儿弄些福利再说。姑姑,你快去取笔墨过来,我仿着皇上的笔迹写份诏书,立煜儿为储君,再按上皇上的手印儿,不怕那些朝中大臣们不承认。”      紫玉姑姑听着魏贵妃的话也惊得目瞪口呆,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她点了点头,匆匆忙忙走了出去准备笔墨,碧莲扶着魏贵妃下了床,走出内室去伪造诏书。      就在魏贵妃小心翼翼的在用许胤塡的口吻写诏书时,外边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紧接着,皇太后和梁皇后就出现在长乐宫的门口。      “魏贵妃,皇上安在?”皇太后心急如焚,听平安来报说皇上昏死在魏贵妃的床榻上,心里已经是愤恨万分,到了长乐宫一看,魏贵妃不仅没有在那里服侍着皇上,反而在这边写着什么东西,更让她气愤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沈姑姑,你上去把她写的东西给我拿过来,如果是遗言那倒也算了,还算她有几分自知之明,若是在写些什么不相干的东西……”皇太后一时气得语塞,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儿,看着魏贵妃把那纸团成一团她更加恼怒了,大喝道:“藏什么藏,还不给哀家呈上来!”      魏贵妃见沈姑姑走过来抢那张纸,心里一急,这纸上写的东西怎么能让太后看!赶紧把那纸团了一团,往嘴里塞了进去。      皇太后气得全身发抖,指着魏贵妃道:“沈姑姑,你无论如何把那纸团从这贱人口里抠出来!”回头对着梁皇后说:“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跟着哀家进去看皇上!”      梁皇后低头应了一句,就跟着皇太后走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就闻到一种特别的甜香,皇太后眉头一皱:“这安息香怎么会是这种香味儿?颇有点古怪!”眼睛落到躺在床上的许胤塡,心里一急,大步走了上去。      梁皇后赶紧吩咐绣春姑姑道:“姑姑,你去把熏香熄了,把窗户敞开下透透气儿。”说罢也跟着皇太后走到床边,却见床上的许胤塡chi shen luo体的躺在那里,脸上一红,赶紧把散落在床头的衣裳捡起来,爬上床去,一件件的帮他穿好。      穿衣的同时,手指似乎无意的触过许胤塡的鼻子下边,感受到那温热的呼吸,心里一惊,不是说药下得足足的吗,怎么还会有呼吸?没有极度快乐死在魏贵妃的玉体上?只碍着皇太后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梁皇后也没办法在许胤塡脖子上补上一爪,只能惆怅的从床上爬了下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口有人通传:“太医院王太医和李太医到了。”      “速传!”皇太后如逢救星,握住儿子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塡儿,你可要坚持住,你怎么能走在母后的前边!”      王太医和李太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一看床上许胤塡的神色,心里暗叫不好,两人一搭脉,更是心惊,王太医抖抖索索的回话道:“太后娘娘,皇上这是急火攻心,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此乃……”      皇太后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哀家也不懂医学,不必你在这里掉书袋儿,你只管说皇上这病怎么治便是!”      “回太后娘娘话,臣等先帮皇上灌下一颗保心药丸,再帮皇上针灸,过一个时辰再观后效。”李太医在旁边战战兢兢道。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得把皇上救活了,若是皇上活不了,你们便跟着陪葬便是!”皇太后从床边站了起来对梁皇后道:“皇后,放着太医在这里帮皇上医治,咱们先出去商议下要紧事儿。”      梁皇后一听,心里便砰砰的跳了起来,知道必然是处置魏贵妃,或者涉及到立储之事,无论是哪一件事情,都是她盼望了多年的,最好是能一箭双雕,若是达不成目的,只要成了一样,也算不亏本儿。      两人走到外边,魏贵妃已经被沈姑姑手下两个有力的宫女拿下,嘴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还有些青紫,看来沈姑姑已经辣手的把她嘴巴掰开,从里边把那个纸团掏了出来。见着皇太后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把那纸递过去:“太后娘娘,这便是刚刚魏贵妃写的东西。”      太后娘娘接过那张纸来看了看,虽然已经折皱不堪,还有口水润湿的痕迹,但还是很清楚的看得出来,那是一道矫诏:朕之三皇子许允煜聪明伶俐,在朝堂历练多年,实乃可接任之大才,朕格外属意,故愿立其为储君。      最后那个君字还未写完,可从前边的字句串起来看也知是什么意思。皇太后拿着这张纸,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指着魏贵妃破口大骂:“你这贱人!竟然用这等阴毒法子来谋害皇上,还妄想立你生的煜儿为储君!沈姑姑,给我将这贱人拖出去,杖毙!”      梁皇后一听,赶紧开口:“母后,切不可如此轻率!”      她这话一出口,长乐宫大殿里的人都用匪夷所思的神色看着梁皇后,个个心里奇怪,梁皇后和魏贵妃是死对头这么多年了,可在这节骨眼上怎么会开口来救魏贵妃呢?魏贵妃本是一脸死灰,现在看着梁皇后的眼里更是多了几分哀婉。      “母后,若是这样便将魏贵妃杖毙了,魏国公府煽动人闹事又该如何?不如保留着证据,到时候好一一陈列给魏国公府看看,母后并未冤枉于她,也让魏国公府心服口服。”梁皇后蹙着眉尖道:“魏国公府树大根深,母后不可不防!”      听着梁皇后这些话,皇太后点了点头道:“这话倒在理儿,也罢,留着这贱人多活几日,我倒要让那魏国公府好好看看,他们府里养出的好女儿!沈姑姑,着人把这贱妇拖去掖庭,严加看管!”      魏贵妃听到这些话,一张脸儿变成了惨白一片,那双本是妩媚的眼睛顿时成了死鱼眼,呆呆的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这边沈姑姑答应了一句,便指挥着几个宫女将她拖了出去。      这时绣春姑姑已经把香炉里边未烧尽的熏香小心的用盒子装好呈了上来,皇太后接了过来闻了闻,一种奇异的香味让她心头一荡,多年前的宫闱旧事又浮现在眼前:“这香上面抹了媚药!”   皇太后重重的把盒子放到桌子上边,脸上的神色极为不虞:“等王太医和李太医给皇上针灸完毕过来看看这香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购V章的菇凉下午来看文吧,上午的是防盗章! ☆、叹无常深宫夜变   长乐宫中灯火通明,不断有宫女内侍从里边流水一般进进出出,这情景让敏感的后宫有了骚动:“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后宫里一夜未眠,嫔妃们都派人去打探,只听说看见魏贵妃被拖去了掖庭,而她获罪的真正原因却无人知晓。这消息让很多嫔妃心里振奋不已:“魏贵妃竟然被关到掖庭去了?她可是惹恼了皇上?”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喜出望外的神色:“这魏贵妃跋扈多年,就连皇后都敢去惹,总算是被收拾了!”      还有些想得远的便在幻想着没了魏贵妃,皇上宠幸自己的次数不知道会多少,赶紧去对镜理红妆,越看越觉得镜子里的人脸若春花,眼如秋水,心里已是飘飘然,直觉得贵妃那个位置不日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长乐宫里的宫女内侍们也被关押起来,偌大的一个大殿,只留下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带着几个宫女内侍呆在那里。长乐宫的大殿里用的灯是魏贵妃亲自挑选的,全部用的是琉璃罩子,那上边的浮雕映着那灯花,素日在地上投出一些影子时显得格外有情调。魏贵妃极喜欢牡丹,只是在后宫里牡丹乃是皇后专用,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和牡丹有些类似的芍药,叫人雕在琉璃罩子上,地上的影子便花影绰绰,若有若无,叫人看了只觉惊艳。而此时,嗖嗖的风从外边刮了进来,地上已经不复再是芍药的模样,只见团团黑影,分外妖异。      “皇后,看这样儿皇上明日是不可能上朝,你有何主意?”皇太后沉思良久,徐徐开口。      梁皇后心里一紧,这是要说到储君之事了吗?没想到今晚倒能够心想事成!她脸上不露半分得意,对皇太后躬身道:“母后,您见多识广,还请看在社稷的份上,拿个主意出来安定朝野。”      皇太后一双眼睛紧盯着梁皇后,看了半日也没能在她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闭上了眼睛,她想了又想,最后咬了咬牙,无奈的说:“明日就由炆儿临朝罢!”      临朝,本来是指后宫掌权,但皇太后借用这个词,那便无异于是她同意了许允炆的太子地位,在许胤塡生病期间代行皇上的职责。      “母后,万万不可,若是旁人说我们这是在矫诏,那又将如何?”梁皇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妾窃以为当等皇上醒来再议此事!”灯下的梁皇后看上去是那般柔顺无依,一双眼睛里全是惊惶:“臣妾虽然心里也盼着炆儿能立为储君,但毕竟还得等皇上醒来亲口宣布了才能做数,若是就这般叫炆儿去行使监国之权,恐朝堂上诸位大臣会有异议!”      皇太后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皇后,你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私心。只不过现在事情紧急,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延,谁敢说让炆儿监国是矫诏?让那些这般说话的人来慈宁宫找我问个清楚便是!”      梁皇后心里一喜,低声道:“臣妾谨遵母后安排!”      此时,就听内室里王太医和李太医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醒了!”      梁皇后欢喜的心情如同浇了一盆冷水,站起身来跟着皇太后进去看许胤塡的情况。      许胤塡确实已经醒了,可眼睛已经不大能睁开,非常费劲,那眼睛才睁到平常的一半,他的嘴巴似乎比平常歪了几分,嘴角那里流出了一丝口水。      “塡儿,你怎么样了?”皇太后看着心里一酸,扑了过去。      许胤塡想开口说话,但是他却发不出半个字音出来,很费劲的吐出几个字,可到了嘴边,仍只有“咿咿呀呀”的声音,含含糊糊,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所说的话。      见到这种情景,皇太后的泪珠子弹到了许胤塡脸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从一尺来长的婴儿长成一个英俊少年,经过多年的积蓄力量,拉拢了各大世家,这才辅佐着他临朝称帝,现在儿子却躺在床上,成了这一副模样!      她猛的转过头,问站在一旁的王太医道:“为何皇上会是这模样?为何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王太医和李太医跪倒在地,磕头如蒜:“回太后娘娘话,皇上现在气血逆乱,血随气逆,上扰脑窍而致脑髓神机受损,故无法说话,这病却是着急不来,调养上一年半载,或者能再说话也未知也。”      皇太后听着太医的回话,脑子里边乱哄哄的,调养上一年半载,或者能再说话也未知也——这不是分明在告诉自己,恢复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她恨恨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位太医:“太医院养了一群酒囊饭袋!连这病都不能治好,还呆在太医院做什么!”惊得王太医和李太医一阵发慌,以为皇太后要处置他们俩,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皇太后看着他们那副可怜模样,突然想起了给自己治病的苏家九小姐来,若是她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塡儿的病?望了望侍立在一旁的梁皇后,皇太后下定了决心,点点头道:“皇后,不要再犹豫了,明日就让炆儿上殿临朝,以东宫太子的身份监国。王太医和李太医,你们今晚就在这长乐宫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哀家判你们两家满门抄斩!”      梁皇后看着床榻上的许胤塡,心里一阵快意,转身对着皇太后说:“母后,方才那香炉里剩下的香料,是不是请太医看看?”      皇太后疲惫的一挥手道:“去把那香拿进来。”      绣春姑姑应了一声走了出去,然后把那盒子送到王太医手上。两人仔细验看了一下,脸上变了颜色:“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安息香上抹了极厚的催情药,能使人血脉贲张,皇上此番病症正是因为受了此药催情所至。皇上本来就有头疼之症,气血与常人迥异,受此刺激,血涌气上,冲至颅部便会引发阻梗……”      “够了!”皇太后摆了摆手:“这也不消你细说了,你们只需安心照顾着皇上便是!”      梁皇后向皇太后躬身道:“母后,夜深露重,还请母后保重玉体,早点回宫歇息,臣妾来照顾皇上罢。”      皇太后深深的看了梁皇后一眼道:“炆儿是哀家最喜欢的孙儿,哀家自会找他来仔细为他谋算,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皇上罢!”      听了这句话,梁皇后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皇太后这意思,分明就是和她在做交易:你好好照顾我的儿子,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子!不管怎么样,只要皇太后有了这个保证那就安心了,至于许胤塡,他现在是废人一个,不足为惧。想到这里,梁皇后柔声答应下来:“母后请放心,臣妾自当尽心竭力照看皇上。”      清晨的京城一片宁静,许允炆在祈玉宫里来来回回的踏着步子,心情既紧张又激动。      昨晚后宫动荡,他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派人去打听,只说魏贵妃犯了事,被皇上下令关在掖庭,可究竟怎么会惹得皇上如此大发雷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沈姑姑奉命来传许允炆去慈宁宫,他一路走着,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皇祖母有何事情半夜时分都派人来召他。      走进慈宁宫,里边灯光昏暗,皇太后坐在大殿中央,离着那灯很远,脸色晦暗不明。      “炆儿请皇祖母安。”许允炆向皇太后行了一礼,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皇太后,发现她的脸上有素日少见的忧伤。      “炆儿来了,你坐。”皇太后指了指远处的一张椅子,向他点了点头。      “不知皇祖母这个时辰传孙儿过来,可有什么话要吩咐?”许允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太后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皇祖母会有一副如此悲伤的表情。      皇太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打量了许允炆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炆儿,皇祖母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许允炆赶紧应道:“炆儿不敢欺瞒皇祖母。”      “若是你以后成为大周的国君,你将会怎样对待你的兄弟?”皇太后半眯着眼睛,表情很惆怅,但是那眼睛却没有放松半点,从那条细细的缝里盯着许允炆。      许允炆骤然听到这个问题,一颗心狂跳了起来,皇太后的意思莫非是要选他做为储君,以后大周河山就交给他掌握?多年的愿望似乎有即将实现的希望,许允炆突然觉得慈宁宫的大殿无限光明。      “皇祖母,若是炆儿得掌天下,必定兄友弟恭,好好照拂好兄长和弟弟,让他们安闲舒适的做那富贵中人。”      “你果真是这么想?”皇太后的眼睛蓦然睁了开来,直视着许允炆:“炆儿,皇祖母要你说真心话,你不必骗我。”      “皇祖母,这便是炆儿的真心话,不敢有半点欺瞒。”许允炆声音真挚:“虽然兄弟们不是一母所出,但却皆是父皇的血脉,本该齐心协力,安定大周的江山社稷,让大周的福祉延绵,千秋万代。允炆觉不会因为一些误会而漠视兄弟之间的情分,请皇祖母放心罢。”      “好,好,好,炆儿,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皇太后点了点头,缓缓道:“明日你就上殿临朝,以太子身份监国罢!”      “皇祖母,父皇他怎么了?”许允炆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可是……”说话间,声音都颤抖起来。      皇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允炆,叹了一口气,孙子里边,炆儿也算是至纯至善的了。大皇孙和二皇孙是那柳德妃所出,随了生母,都不怎么机灵,偏偏受了朝堂里一些青壮官员撺掇,还妄想着染指太子之位,只是今年塡儿做了一些调动,隐隐的把支持大皇孙的势力打压了一部分,这才让他们安分了些。三皇孙乃是魏贵妃所出,不知为何养出了个阴险性子,最会暗自使绊子算计旁人,而且因为有着魏国公府的支持,到处广布眼线,还有些肆无忌惮。至于那淑妃生的五皇孙,不提也罢,那孩子自小便身子弱,又兼根本没有好好培养过,也不是一个当君王的料子,偏偏塡儿却着了魔似的,一心想着立他为太子,若是真立了太子,塡儿一殡天,恐怕第一个跟着去的,便是这位五皇子了,那些世家大族,怎么会让他坐稳这张龙椅!      看来看去,也只有四皇孙比较适合了,母族这边有梁国公府和镇国将军府,现在自己又收拢了陈国公府和苏太傅府,要坐稳这江山,还得这些大家族来支持!更何况自己把最心爱的外孙女明珠给他做了正妻——明珠可是要母仪天下,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若是炆儿不做皇帝,明珠又如何能做皇后?      想到这里,皇太后微微一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站起身来扶起许允炆道:“炆儿,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父皇现在已经患病,不能上朝了,你以太子身份监国,帮他打理好朝堂上边的事情,便是对他孝顺。你母亲现在正在照顾你父亲,也不必想得太多,赶紧回去歇着,明日准备去上朝。”      脚下踩着棉花般,许允炆软绵绵的走回祈玉宫,没有敢去苏侧妃或者陈侧妃那里歇息,生怕自己做梦会激动得在梦里把这消息泄露出去。做事要稳妥,在自己还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之前,绝不能露出半点风声!      辗转反侧,脑子里闪过很多影子,只是迷迷糊糊的合了下眼,等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 ☆、五大臣进宫见驾   空气是那般清新,许允炆睁开眼睛时,就感觉到神清气爽。      虽然昨晚歇息得并不是太安稳,但他现在还是觉得非常清醒,心情既急切又紧张,在房间里模仿了很多次父皇上朝的神情举止。      刚刚用过早膳,便听内侍来报:“钱公公来了。”      许允炆激动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自己仿佛都能听到那心跳的声音。多年来,母后和他都在为这个太子之位奋斗着,但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这个位置终于就在眼前,只需要自己轻轻踏出一步,美梦竟就成真了!素日里,都是钱公公跟着父皇去太和殿的,今日却轮到和他一同前往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许允炆尽量做出一副沉稳的口吻来:“传。”      不多会,就见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出现在门口,还是那般谦卑的躬着身子,尖细的声音有着一丝苍老:“请四殿下跟着咱家走罢!”      许允炆点了点头,跟着钱公公走出了后宫往太和殿那边走了过去。来到大殿上,文武百官已经站好,当许允炆出现在大殿中央,站在素日许胤塡坐的那个位置旁边时,众人一愣,皆交头接耳起来。      钱公公展开一张黄绫念了起来:“皇太后懿旨……”众大臣纷纷跪了下来,洗耳恭听:“皇上因身患急症,需静心休养,立四子许允炆为太子,代皇上临朝监国,众位爱卿须尽力辅佐,不得有失。”      懿旨宣读完毕,诸位大臣站了起来,面面相觑。      有很多人心里都在思量这懿旨的真实性,毕竟皇上早些日子还知会了他们,想立五皇子为储君,让他们大力辅佐许允熜,为何今日皇太后的懿旨里变成了四皇子?魏国公更是怀疑,皇上和皇太后是不是被皇后软禁了?这只是一份矫诏而已!      “四殿下,臣有疑问。”魏国公大步出列:“皇上身患何病,竟然连上殿都不能?昨日朝会他分明看上去还身子康健,这里可否有内情?”      许允炆望了望魏国公道:“父皇患了何病我并不知,但既是皇太后的懿旨,允炆也只能照旨行事,替父皇分忧解难。”      “可笑,真是可笑!”魏国公突然大笑起来:“皇上患病,朝中大臣无一人知道,皇太后一道懿旨便让四殿下监国,这不是太荒谬了些?先帝立储君,都要亲自向大臣宣布决议,何来皇太后一道懿旨便定了这储君之位?”      听着魏国公这话,许多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确实如此,这似乎不合规矩!”      “按照规矩,皇上宣布立储,至少要有朝中五位重臣在场,现在这没声没息的就立了太子,也难怪魏国公质疑。”      更有那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拥护者在貌似小声议论,实则清清楚楚的把话说得明白:“莫非皇上现在已经被软禁在后宫了?皇上经过那老神医治疗,早已康复,怎么又有突然患病的说辞?这里头分明有着古怪!”      许允炆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心里一急:“对本皇子监国有异议之人,皆可去后宫求见皇太后,问问是否真是她的主意。”      “若皇太后是被迫写下的懿旨,那又该如何处置呢?”魏国公手那笏板,眼神却是凌厉,咄咄逼人的看向许允炆。      “若皇太后不是被迫写下的懿旨,那魏国公又如何自置?”许允炆见着自己仿佛被魏国公逼到一个角落里边,心里的怒气被激发了出来:“魏国公可否想过,你的言行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你做臣子的本分?”      魏国公呵呵一笑:“四殿下,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四殿下没做悖天理的事情,又何惧老夫质疑!”他转过来面向百官道:“我提议咱们推举几个德高望重的,前去求见皇太后!”      太和殿上顿时乱哄哄的一遍,有点头赞成的,也有摇头反对的,这时站在旁边的钱公公适时的咳嗽了一声道:“大家且听咱家一言。”      钱公公身子瘦小,看起来都受不住一阵风似的,他的声音也并不响亮,可奇怪的是,大家都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还震得耳朵有些响。      “皇太后也早料到各位大臣有所怀疑,特命咱家向各位说明,若是有疑问,可在朝会后选派五个人去后宫见皇上及皇太后,以明是非,现儿就请大家推举五位重臣去觐见罢!”      众人听了钱公公的话,一时也犹豫起来,又有些肯定皇太后那道懿旨的真实性了,只有那些死硬的犹在起哄:“去就去,真相总要弄个明白不是?”      经过推举,魏国公,梁国公,陈国公,苏太傅,另外掌管宗人府的秦王被推举出来去觐见皇上,朝堂上议论的声音这才慢慢平息下来。许允炆看着安静了,徐徐开口:“各位都是大周的重臣,大周的江山社稷还靠各位大力相助,不管是父皇亲自上朝,还是本皇子来监国,都希望各位大人尽力辅佐!为表示对父皇的敬意,本皇子监国期间,都不会坐上这张龙椅,会一直侍立在侧,以示对父皇的敬意。”      听着许允炆这般说,朝堂里又有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大臣看向许允炆的目光便有了一些变化。许允炆监国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苏尚书一家从大理寺里放出来,官复原职。督察院右都御使站了出来,出言反对:“四殿下,这有些不妥。”      “为何?”许允炆看了看那个胡须花白,看上去一副正义凛然模样的右都御使,心里有些气恼,这位右都御使,分明就是和璃儿的外公有隙,借机报复而已,却还要打着这么一张幌子,着实可恶得紧。      “臣参奏的是苏尚书的夫人,缺乏教养,治院不严,还甚至出手伤人……”右都御使的眼神望向了左都御史,心里暗自得意,我非叫你出丑不可,你女儿缺乏教养,那可是你的功劳,子不教父之过!      谁知许允炆却只是一笑:“苏尚书的夫人温柔贤淑,和她相处之人,个个都夸赞她心地善良,对人宽厚,为何只有右都御使得出了那种结论?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猥琐,所见皆为丑陋,右都御使看苏夫人缺乏教养,是否自己对于教养的标准与常人迥异呢?本皇子倒也听说过右都御使内宅不宁,可右都御使仍是乐在其中,也不知道右都御使对良善如何界定?”      那右都御使听着许允炆这般说,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了看许允炆昂然挺立的身子,不由自主退到了朝臣的行列,他身边的左都御史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容,心里暗道,你真看不准时机,现在四皇子面前最得宠的便是那苏侧妃,可他还偏偏揪着苏府说话,想借佩蓉来打我的脸,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见右都御使的话被驳回,而且许允炆字字句句都戳着他的心窝子里说,众人皆是一惊,也没有人敢出言反对许允炆的决定,只有许仁知异常欢喜,领命去了大理寺,赶紧把苏氏三房送回了苏府。      今日的事情倒也不多,许允炆年轻,精力充沛,和众位大臣商榷了不到一个时辰,朝会就结束了,魏国公亟不可待的望着钱公公道:“还请公公前头带路,吾等去觐见皇上与皇太后。”      钱公公笑了笑,声音很是阴柔:“那就跟咱家来罢。”      魏国公也没管后边跟着的几位,紧紧的跟在钱公公身后,不敢慢了半步,几个人走的步子倒也算快,不消一会功夫便已经到了清华宫门口。      守在门口的平安见到五位大臣跟着钱公公走了过来,赶紧飞奔进去通传,皇太后和梁皇后正坐在大殿里,听着平安来通传,两人都摇了摇头皱了下眉:“为何魏国公就这般不死心?哀家本想还看在三皇子的面上放过魏贵妃,可这番看来,却是不能放了。”      梁皇后低着头坐在那里,心花怒放,可却仍然谦恭的说:“母后向来心软。”      听到梁皇后这句话,皇太后蓦然惊醒般,连连点头:“皇孙是许家的,可贵妃却不是许家的,皇后你且放心罢。”      两人说到这里,就见几位大臣走了进来,向皇太后和皇后行过礼,魏国公就直接提出自己的来意与疑惑:“皇太后,今日朝会钱公公宣读了一道懿旨,据说是皇太后所下,老臣对此颇有疑问。皇上身子近来康健得很,为何会突然病倒,甚至连朝会都不能到?为何又突然立了四殿下为太子,而先前却没有一点暗示?老臣们不放心皇上和皇太后的处境,所以特地进宫觐见,以求心安!”言罢,眼睛望梁皇后脸上瞄了瞄,看她有没有不安的神色,但让他失望的是,梁皇后一直娴静的坐在旁边,脸上没有半点慌乱。      皇太后见魏国公说得急切,微微一笑道:“魏国公如此关心天子家事,哀家也表示感激,可今日朝会上那道懿旨确是哀家所下,说要立四皇子为太子也是皇上的意思,各位大臣若是不信,尽可以进内室自己去问皇上。”      魏国公听着皇太后这话说得坦然,一时之间也犹豫起来,跟来的秦王乃是掌管宗人府的,又是许胤塡的叔叔,和皇太后是同一个辈分的,自然关心许胤塡的身体些,他向梁皇后点点头道:“还请皇后娘娘带微臣进去看望皇上。”      皇太后也转头向梁皇后道:“皇后,你且领着众位大臣们进去罢。”      梁皇后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搭着绣春姑姑的手,由钱公公在前边指引着走进了清华宫的内室。   内室的帐幔低垂,显得光线不是很明亮,几位大臣走了进去,眨了眨眼睛方才适应过来那种阴暗的色调,走到床前,一见床上躺着的许胤塡,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床榻上的许胤塡,形容枯瘦不打紧,双眼无光,目光有些涣散,那张嘴更是歪到了一边,不断有口水从嘴里流了出来,钱公公见了,赶紧走上前去,拿出一块手帕子帮许胤塡细心的擦拭着,眼圈似乎都红了。      “皇上,为何成了这副模样?”魏国公愤怒的逼视着梁皇后:“是不是你给害的?你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如此谋害皇上,你当朝中大臣都是吃素的不成?任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梁皇后却没有因为他的无理而动怒,只是闲闲的说:“魏国公,凡事皆要有依据,等会我自然会告诉你皇上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这话还没说话,就听床榻上的许胤塡已经愤力扭动着身子,手抬了起来指着魏国公,口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可又没有一个字能让大家听清楚。钱公公赶紧扶住许胤塡的手腕,轻轻将他的手放在床上,然后又帮他顺着气,做得细致周到。      秦王看着许胤塡这样子,心里也是犯愁,看起来皇上竟是连话都说不清了,那怎么知道他究竟想立谁为太子呢?想了又想,突然灵机一现,对着床上的许胤塡说:“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您身子有恙不能上朝,总得立一位皇子为储君,以太子身份监国。”说到这里,看了看许胤塡,就见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心里想着这还算好,至少皇上心里是明白的,于是接着说:“现在皇上共有五位皇子,皇上属意谁,便伸多少根手指来告诉臣等,这样老臣也好把皇上的旨意去向百官传达。”      魏国公听了这话也是兴奋,连声说:“秦王这个主意好!”眼睛得意的瞟了一下梁皇后,心里想着,我就不相信皇上心里真想,立四皇子为太子,要是想立,那不早就立了吗?      众人的眼睛皆看着床榻上的许胤塡,就见他在钱公公的协助下,吃力的抬起一只手,伸出手指来,众人的眼睛皆紧紧的朝那手指粘了过去——      一、二、三、四,许胤塡分分明明的伸出了四根手指!       ☆、三皇子遭人撺掇   魏国公盯住许胤塡伸出来的手指,眼前一阵发花。      怎么可能!皇上若是想立四皇子,那不早就立了吗?中宫之子,地位尊贵,还有谁能和他去争?可正因为皇上迟迟不立许允炆,又对许允煜表现得非常上心,女儿才有了非分之想求着自己为魏家能权倾朝野而支持三皇子。      难道先前都是皇上有意为之,想让魏国公府以为有机会成为储君母族,诱发出他们的野心,最后一网打尽?魏国公的额头上汗水涔涔,一想到多年来为了扶持自己的外孙,不知花费了多少财力,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便万分难受。      躺在病榻上的许胤塡虽然不能说话,但头脑还算清醒,听着秦王问他立储之事,心中也有些欢喜,赶紧吃力的抬起手来,准备五根手指齐刷刷的伸出去,谁知,好不容易抬起手来,手腕上却是一麻,那拇指是怎么也伸不出来,紧紧的贴在手掌上边。      就见秦王和其余几位大臣看着那四根手指连连点头道:“皇上,臣等明白了,明日朝会上臣等自会向各位大臣证实皇太后的懿旨果然属实。皇上,您便静养罢,四殿下聪明过人,又目光敏锐,定会替皇上好好监国的。”      许胤塡听了这话,心中大为悲愤,只想对他们说:“错了,朕是手指伸不出去了,朕要立的是五皇子啊!”可是他却没办法表述出来,只能张大嘴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口水还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钱公公非常体贴的把许胤塡的手放了回去,低声说:“皇上,您歇息罢,秦王他们也该回去准备四殿下的太子册立仪式了。”那话说得非常体贴而轻柔,仿佛在无声的提醒着那五位大臣,皇上要歇息了,你们便退散罢!      秦王点了点头向随行的几位大臣道:“这册立仪式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准备时间都差不多要一个月呢,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开始准备罢。”      许胤塡一听到这句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可现在他却没有半点能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皇后笑容可掬的陪着五位大臣出去了。许胤塡闭上了眼睛,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年所做的一起,钱公公站在床榻边上,拿着帕子帮他细心的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子。      “就是他使的鬼!”许胤塡睁开眼便看到钱公公那枯瘦的手指抓着帕子在他额头上擦来擦去,心里一亮,方才他抬起手来时,钱公公可不是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他的拇指就伸不出去了。这钱公公什么时候成了皇后的人?许胤塡愤怒的看着钱公公,真恨不得能把他撕成碎片吞到肚子里边去。      “皇上,您就安心养病罢,老奴看着您这模样,心里也难受哇。”钱公公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块帕子,擦了擦眼角:“皇上现在都病成这样了,就别担心国事了,四殿下是个妥当的人,您既然立了他,就该相信他,自己安安心心的养着罢!”      许胤塡听到这话,心里更是郁闷,索性闭了眼睛,不再搭理他,钱公公看了他那样子,轻轻笑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皇上,你且先歇着,老奴去看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边可有什么吩咐。”      出了内室,便见大殿里魏国公正跪在皇太后面前,面前摆着一个盒子,里边装着黑黝黝的两块熏香,梁皇后不动声色的坐在一边,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魏国公,你教女不严,以至于铸下大错,你可知罪?”皇太后的声音冷得如寒冬挂在屋檐下的冰棱,似乎碰一下,那冰棱就会从檐下摔落,直刺到人的心里去。      魏国公低头看了看那个盒子,两块熏香静静的躺在那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冲进鼻子里边,这难道便是自己那个不知死活的女儿给弄出来的?难怪皇太后要遣走那四位大臣,单独把他留下来。      心里埋怨着女儿,都这么大年纪了又贵为贵妃,后宫里只在皇后一人之下,还弄些这东西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媚药乃宫中大忌吗?不对,女儿不会糊涂到这一步的,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想到这里,魏国公猛的抬起头来,大声喊冤:“太后娘娘,微臣的女儿一直贤淑谨慎,怎么会用这种淫佚之物!定是有不怀好意者嫁祸于她,请太后娘娘明鉴!”      皇太后恼怒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魏国公,你竟然把这事推倒别人身上?哀家已经审问过了,这媚药乃是魏贵妃派宫人明心从外边重金购得,且也是她自己抹上去的,并未假手他人,长乐宫里的姑姑宫女都已经在供状上画押,莫非魏国公以为是哀家屈打成招不成?”      听到皇太后这番话,魏国公瘫倒在地,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女儿竟然这般胆大妄为,做这种事情也不先派人回来商量下!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可魏国公还是懊恼得恨不能冲进掖庭把女儿拖出来按回娘胎好好改造一番。      “你且先回去,毕竟魏贵妃是皇上的妃子,要处置也得皇上自己来,我这个做太后的也不好把手伸到皇上的后院去,等皇上休养好了再由皇上发落罢!”皇太后瞄着魏国公那浑身打颤的模样,冷冷的哼了一句:“若是皇上好不起来了,我必将让她给皇上陪葬!”      魏国公听到皇太后这冰冷的声音,更是惶恐不安,连连磕头道:“皇上洪福齐天,必然无事。”   “无事便好,你回去以后自己好好掂量着,魏国公府以后该如何行事!”皇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跪安罢!”      魏国公全身被汗粘得湿答答的,小心翼翼的爬起来,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的退了出去,走到外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手的汗。回头看了看清华宫,那宫殿依旧巍峨,却仿佛笼了一层青灰色的影子般,有些扑朔迷离的感觉,叫人怎么也看不清楚。      出了宫,魏国公便径直往三皇子的府邸而来。      大周规定,凡是成年皇子,皆在大婚后要搬出皇宫,住进皇上所赐的皇子府,故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未住在宫中。许允炆婚后本也是要搬出皇宫的,只是那皇子府一直在修缮之中,所以还居住在祈玉宫,没想到现在被立为太子,倒是不需要搬到皇宫外边来了。      魏国公府走进三皇子府的时候,三皇子正在后院抱着两个姬妾饮酒作乐,听说外公来了,赶紧把拿开水漱了下口,整理了下衣裳,这才走了出来。      “殿下!”魏国公看着三皇子那模样就觉生气,衣裳很明显是匆匆整理而成,衣领松散,腰带都没有束好,走得近了还闻到一口酒味儿。      “外公!在自家屋子里头,就不用这么拘礼了!”三皇子看了看魏国公那一张板得严实的脸,心里有些发虚,自小这魏国公就喜欢督促自己,一看见他还真有些老鼠见了猫般的感觉,只得赔着笑脸说话。      “允煜,你知不知道现在梁皇后生的那个已经立为太子了,你却还躲在这里花天酒地!”魏国公恼怒的走了上来,双目似乎能喷出火来。      “外公,既然皇上已经下旨了,我还能怎么样?四弟的生母是梁皇后,坐镇中宫,立他为太子本也属情理之中。自小你们总对我说,皇上不喜欢梁皇后,不喜欢四弟,宠的是我母妃,偏爱的是我,你们一直这么说,我也就相信了。我努力的按照你们说的去做好自己,小时候在上书房和四弟一起读书,太傅一直夸我聪明,倒是极少夸赞四弟,今年我们一同在平章知事手下跟着学习管理庶务,也不见四弟有多少特别之处,我想着父皇必会看重我一些,可到最后,还是嫡庶有别,还是他为太子!”      说到这里,三皇子哈哈怪笑一声,露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回想起这些年,我就像一根小丑一般,上蹿下跳,就想让父皇欣赏我。因为你们一直在后边推着我,我又做了多少不堪的事情!现儿一切都已成定局,我还能做什么?躲在家里喝酒解闷难道不行吗?外公,你说说看,你还要我去做什么!”说到这里,许允煜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桌子的一条腿,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煜儿!”魏国公看着这样的外孙,心里也很难受,他蹲了下来拍了拍许允煜的肩膀道:“外公知道你心里的苦,可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你的母妃还被关在掖庭,生死未卜,你至少得为了她好好振作起来!”      “母妃被关在掖庭?是不是皇后的诡计?”许允煜腾的一声坐了起来,眼睛里布满红丝:“我可以不做太子,但我不能看着母妃被人陷害!我要去找皇祖母,请她好好调查,还我母妃的清白!”      魏国公摇了摇头道:“煜儿,你母妃自己傻,被人陷害了却找不能为自己伸冤,这也只能等着你去救她了,可找太后娘娘已经没有用了,是她亲自审问了你母妃,证据确凿,看起来不能走常规路线了。”      许允煜听着,沮丧的搭了下了一张脸,眼睛望着地面,手指抓住那桌子的一条腿,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谁抽走了一般。魏国公看着外孙那模样,心头一痛,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煜儿,你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又该如何做?”许允煜茫然的抬起头来:“外公,你教教我!”      “册封太子仪式还得一个月之后,在这一个月里,我们还有机会!”魏国公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狂热:“如果,四皇子在册封大典前就亡故了呢?因病,或者是遇袭……”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做一抹黯哑的嘶裂声:“柳德妃是宫女出身,她又如何能同你母妃相提并论?”      许允煜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外公,你是说……”      “北狄那边不还有帮手吗?最近北狄汗王归天了,三皇子与皇太子争位,没有能够争过皇太子,不是逃来大周寻你来了吗?这是合作的好时机。你只消答应等你当上太子以后就发兵助他成事,不怕他不全心全意的帮助你!”魏国公的一双老眼闪过狠辣和阴毒:“无毒不丈夫,要么就做得干干净净,斩草除根!”      听到魏国公这般说,许允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姜是老的辣,煜儿全凭外公安排。”      魏国公点点头道:“煜儿,不着急,我们得周密计划着,必须一击即中,这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许允煜慢慢的站起身来,眼睛往门外看去,充满了希望。      清华宫里,皇太后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许胤塡,一阵阵的心疼,太医们都是混账,怎么就让皇上变成了这个样子!若是苏府九小姐在,肯定是妙手回春,塡儿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想到这里,皇太后皱了皱眉头,对沈姑姑问道:“苏府三房还在大理寺关押着?”      沈姑姑摇了摇头道:“听钱公公说,今日四殿下临朝已经将苏氏三房全放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已回苏府了罢。”      皇太后听了摇了摇头,笑了笑:“究竟还是苏侧妃的面子大,监国第一天就急着办了这件事儿!”望了望内室,她转过脸来对沈姑姑说:“你现儿赶紧去趟苏府,把那苏家九小姐请进宫里给皇上看诊!”      沈姑姑应着出去,也不敢怠慢,叫了辆马车便去了苏府。      到了苏府,叫门房进去通传,有仆妇带着进去,就见府里人来人往,一副乱糟糟的景象。沈姑姑不由问道:“苏府今日为何如此忙乱?”      那仆妇笑着问答:“因为根本没有料到今日三老爷一家会突然全部被放出来,凌云园都还没有打扫,所以现儿派着丫鬟仆妇们前去凌云园清扫园子呢。”好      沈姑姑“哦”了一声,心里明了,跟着那仆妇走去凌云园,在那儿见着了拉着儿子的手不放的苏老太太,向她行了个礼,便直奔主题,想请九小姐进宫为皇上看诊。      苏老太太抬起头,惊讶的看了看沈姑姑道:“我那璃丫头,上次进宫给太后娘娘看病,至今还未回来,难道不该是在慈宁宫吗?”       ☆、知喜讯倦鸟归巢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哈   凌云园人来人往,丫鬟婆子们都在忙着干活,也没有人注意到沈姑姑这突变的脸色:“那天已经将九小姐送出宫了,难道她没有回苏府?”      苏老太太看了沈姑姑一眼道:“那天若是她回府了,岂不是会一并被抓去了大理寺?谢天谢地,我的璃丫头还没有去吃那个苦头。”      沈姑姑听了苏老太太这埋怨的话,心知苏老太太是在抱怨皇上轻信那些人的举报就把苏府三房下了大狱,赶紧陪着笑脸道:“老太君,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皇上这病是拖不得的,你是否能告之九小姐的下落?”      看了看沈姑姑那焦急的神色,苏老太太摇摇头道:“沈姑姑,实不相瞒,我是真不知道璃丫头的下落,只是四殿下曾来苏府报了个平安而已。”      沈姑姑见苏老太太的神色,知道她没有说假话,只得站了起来,告辞回宫。      望着沈姑姑的背影,苏老太太喃喃自语道:“宫里出大事了!我还道为何今日老三突然被放了回来,原来竟是这般原因。回首经年,沧海桑田,人生莫过如此。”幽幽叹气后再往一旁看了过去,就见苏三太太被丫鬟们搀扶着出来了,脸色倒还算红润,只是那神情却很古怪,她圆滚滚的肚皮比一般有了身子的妇人的肚子要大上几分,看上去不像是怀孕七个月的样子,倒像是足月待产的孕妇。      “老三媳妇,你好生到屋子里坐着,外边吵闹,太阳也大,你就不必出来了。”苏老太太赶紧挥手制止了苏三太太行礼的举动:“这个时候了,还拘什么礼,身子是最重要的!夏茉,黛青,扶着你家夫人回屋子去!”      孰料苏三太太却一脸的倔强,目光直视苏老太太:“母亲,媳妇是有事相求的,请母亲和媳妇到一个僻静地方,听媳妇细说此事。”      苏老太太疑惑的看了看苏三太太那张面色凝重的脸,看起来老三媳妇要说的事情还真不是一件小事,点了点头,便随着苏三太太走进了牡丹苑的内室,坐了下来,望了望眼眶里滚着泪珠子的苏三太太,心里惊讶,老三这媳妇,凡事是最能容忍的,今日为何如此失态?      “母亲,媳妇求您调查一件事情。”苏三太太顺了顺气,开始缓缓的把那日送去的汤里有红花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声音逐渐的高昂起来:“求母亲给我和腹中孩儿查出一个结果来,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记恨上了媳妇肚子里头的孩子!”      苏老太太听完她的话,全身一个激灵,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道:“真有此事?老三媳妇,你且放心养着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三太太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向苏老太太道谢:“多谢母亲体恤。”      苏老太太站起来,把苏三太太按到床上坐着,对着她点了点头:“现在你最要紧的便是安胎,什么事情都别去想,我即刻便去查这事儿。”      走出牡丹苑的门,苏老太太一阵气闷,难怪老三媳妇这大半个月的吃食都是李清芬亲手做了送过去,原还以为是李清芬体贴,怕自己要花心思惦记着老三媳妇的进补,结果真正原因却是苏府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正在伸向三房。      起先是璃丫头,现在是老三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想到了那次苏三太太对自己说的话来。莫非真是老大媳妇?她为何要如此迫害三房?即算是璃丫头把她的账目查清让她亏损了,也不至如此狠辣罢?      苏老太太转转念头,突然想起了大房莫名其妙死去的那几个苏润玧的贴身丫鬟,是否也和此事有关?她是个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的性子,向身边的邱妈妈招了招手,然后细细的交代了一番:“你务必暗地里去做,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了你在做什么!”      邱妈妈点点头道:“老太太放心罢,我自知该如何去做。”      苏老太太看着邱妈妈远去的背影,眉头蹙紧:“看起来得给老三媳妇预先备下可靠的产婆才是,只是产婆都有可能被收买,这幕后黑手一定要在老三媳妇生产之前揪出来!若是璃丫头在就好了,她在旁边这事儿就稳妥了。”      远在西北的凉关不多久便听说了京城巨变,这事情实在太大了,皇上龙体有恙,甚至不能上朝,立了四皇子许允炆为太子,代为监国,这样的消息,不能不让人耳口交传,一时间这消息便传到了镇国将军府里。      润璃听到这消息,有些坐不住了,拉着许允馨便去了前堂求见镇国将军。      “瑞王爷,听说皇上生病了,现儿是四皇子监国,可有此事?”润璃也不讲什么客气了,进门便单刀直入的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镇国将军看了看润璃,心里暗自赞叹了下这位苏家九小姐果然是个伶俐的,别人都喊他将军,今日她却开口叫自己瑞王爷,想来也知道自己的心事罢。谁不愿意高官厚禄富贵红尘?谁又愿意把自己降低等级,只仰人鼻息?自己退居西北凉关,第一是本身也喜欢行军作战,最关键的却是自己想要避祸,不想这王储之争的火烧到自己头上来。现在听着润璃叫自己“瑞王爷”,心里只是欣赏着她目光敏锐,京城里皇上病了,太子监国,终于没有那么多嫌隙,自然可以叫自己王爷了。      “九小姐,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果有此事。”镇国将军拿起一张折皱的纸条道:“刚刚接到京城那边来的飞鸽传书,说几日前四皇子已经开始监国,你父亲也被放了出来。”      这好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润璃倒觉得一片茫然,一件本来很艰难的事情,现在却轻轻松松的解决了,这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朝着镇国将军笑了笑,润璃行了一礼道:“润璃在府上叨扰多日,既是家父无恙,润璃当立刻回京在双亲面前行些孝道,先在此谢过瑞王爷如此宽厚的收留我。”      看着那小巧的身影朝自己郑重的行了个大礼,镇国将军摆了摆手道:“九小姐不必多礼,我与苏太傅同朝为臣多年,你不远千里来凉关,我自然要好生照顾。我也知道九小姐归心似箭,好好打点下,明日便动身回京罢。”转眼看了看许允馨,见她脸上一副舍不得的神情,宠溺的笑了笑:“怎么,六丫头,你舍不得九小姐?”      “祖父,我想跟着苏九回京!”许允馨嘟了嘟嘴:“现在府里再没有旁的姐妹,我一个人挺孤单的,我回京去守那空荡荡的镇国将军府,每天保证督促那些婆子们把院子打扫干净。祖父,你看这样行不行?”      镇国将军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允馨一眼,心里有些惆怅,前些日子后院闹出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心知媳妇是一心为这六丫头打算,可那梁伯韬却一心只记挂着这九小姐,镇国将军府再插一脚进去似乎也没必要。只是六丫头年纪大了,少不得要帮她去寻门好亲事才成。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先和九小姐去京城,过两日你母亲把这府里的事情和你二伯娘交割清楚,叫她也去京城看着你些!”      许允馨吐了吐舌头道:“究竟祖父还是不放心我,还得让我母亲跟着过去!”      “你做过那么多糊涂事儿,怎么能让我放心!”镇国将军横了她一眼道:“想走就快去收拾东西罢,还在我这里磨蹭做什么!”      许允馨哈哈大笑,拉了润璃便跑了出去:“馨儿谢谢祖父放行了!”      第二日,回京的队伍里却多了一个人,梁伯韬站在他的踏雪旁边,笑嘻嘻的看着润璃和许允馨道:“二位小姐,本世子专程护送你们回京,有没有感到十分荣幸?”      润璃手里提着一个鸟笼,里面站着那只上蹿下跳的八哥,正瞪着黑色的豆子眼望着梁伯韬,清清楚楚的欢叫着:“梁伯韬,梁伯韬!”      许允馨用手拍了拍鸟笼,表扬那八哥道:“不错,不溜须拍马,直呼其名,让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世子爷呢,一只鸟儿都不屑理他!”      八哥似乎听懂许允馨在表扬它,得意的在笼子里飞来飞去:“梁伯韬,梁伯韬!”      梁伯韬斜觑了那八哥一眼笑道:“还不是有人教它这么喊!若不是看在那某人的面子上边,我非宰了它炖汤喝不可!”      润璃抿嘴一笑,把笼子藏到了身前,掀起马车帘子就钻了进去,梁伯韬看她那调皮的模样,又气又爱,可又没办法,只得翻身上马喊着车队开拔。      路上迤逦了几日便到了京城,润璃没有停留便径直回了苏府,苏老太太听着门房来报喜得眼睛都飞了起来,赶紧着人去凌云园通知苏三太太,这边据见着一个英武少年陪着两位年轻小姐走了进来,那串穿着粉色衣裳的,不就是自己盼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璃丫头?      润璃走了进来,见着苏老太太那关心的脸色,心中一动,走上前去跪倒在地,抬着头看着她道:“不孝孙女请祖母安。”      苏老太太看着润璃那一张脸儿清瘦,心里也是怜惜,赶紧叫瑞珠把她搀了起来:“璃丫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看了看她身后两个年轻人,梁国公世子和许家六小姐,吩咐丫鬟们看座:“梁世子,许家六小姐,辛苦你们陪着璃丫头从那么远的地方回京城来。”      梁伯韬朝苏老太太一拱手道:“老太君,这事情一点都不辛苦,不必客气,伯韬是心甘情愿的。”      许允馨瞟了他一眼道:“你当然是心甘情愿,连我都是心甘情愿,你怎么可能不是这样?”说罢向他夹了夹眼皮子,嘻嘻一笑,看得苏老太太心里一阵欢喜,听着这话便知道梁世子是中意璃丫头的,看起来璃丫头可真是找了门好亲事。      润璃见着苏老太太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赶忙和祖母说了下此次凉关之行,苏老太太也听着心酸道:“璃丫头,其实何必去那么远,不拘到祖母这里,随便找间房子住下便是,你也是想得忒多了些,查抄三房这么大的事情,镇国将军又如何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不拘劝上几句已是难得了。”      正说到这里,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苏三太太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一看见润璃好好的坐在苏老太太身边,不由扑了过去把润璃搂在怀里,眼圈子一红,眼泪便簌簌的滴落了下来:“璃儿,你受苦了。”      润璃心里一阵酸涩,把苏三太太按到座位上,在她面前跪下:“璃儿没能照顾好父亲母亲,是大不孝。”      苏三太太摆了摆手道:“皇上这次直接把三房关押在大理寺,我和你父亲并未受什么折磨,你没被抓进来,我们都很高兴,不要你陪着我们受苦,璃儿不必过于自责。”      润璃抬头看了看苏三太太,虽然她也清瘦了些,但精神还算好,手搭住苏三太太的脉门一摸,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站了起来道:“母亲,你这次又是双胎!”      苏三太太和苏老太太听着这话,均是一惊,连忙问:“果真?”      润璃点点头道:“从脉象来看,有双胎症状,母亲请务必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前边三个月和后边三个月都是极需小心的。”      润璃刚刚说到这里,苏三太太便转脸看了看苏老太太道:“母亲,媳妇上次请母亲查得事情如何了?”      苏老太太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道:“老三媳妇,你不必太担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已经派人去彻查了,那日厨房里当值的人都进行了调查,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的。”      润璃见着苏老太太和苏三太太似乎话里有话,正想问个清楚,就听庆瑞堂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伙人拥着进来了,走在前边的便是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看上去影影绰绰的,因为背着光,脸上黑团团的一片,眉目都不甚清晰。       ☆、庆瑞堂明枪暗箭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进来见过苏老太太以后在左首坐了下来,看了看那边坐着的几个人,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苏二夫人在苏府,一直是个没有太多存在感的人,但是她有时会蹿出来说句话又不得不让人注意到她得存在。多年来她和苏大夫人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关系,和三房有纠葛的时候,她便会和苏大夫人一起来对付苏三太太,若是和三房相安无事时,她说不定又会暗地里做点小动作,小小的膈应苏大夫人一下。      在苏三太太跟着苏三老爷去杭州赴任的时候,她就和苏大夫人明争暗斗的抢主持中馈的权力,可苏大夫人防得紧,始终没有让她捉住把柄,但是三房的回归让她占到了甜头,终于把持了一部分权力。      苏二老爷好色,有美妾五人,年轻时她还想过办法,但却因为没有苏大夫人那样的娘家背景,又因自己不太聪明,很容易就被人抓了小辫子,后来她终于看开了,不再因为小妾的事情闹,只是一味的攒着私房钱。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苏润琅,已经出嫁,攒的钱也不知道要给谁去花,但她还是喜欢攒钱,攒到一定程度就把银子换成金子,送到金玉堂里边去打金叶子,现在她的金叶子都有满满的两个小匣子了,每天晚上歇息前定要熄灭火烛,抱着那匣子金叶子恋恋不舍的看很长时间才去入睡。      三房这事儿没有给她太大的反响,说句老实话,毕竟三房和她利益冲突不大,但是出于一种八卦心理,三房被查抄还是值得她关注的,总在惦记着,若是三房倒了,发配去了,凌云园到时候有多少会划到二房这边来。      然而今天上午正在粹华厅理事,就听管事妈妈来报,三房已经被放了出来,老太太叫人去收拾凌云园了,弄得她和苏大夫人都觉得惊奇,怎么这样不声不响的就放出来了?两人很默契的把事情快快打理了,这才领着丫鬟婆子们赶着往庆瑞堂来。      一进门,苏二夫人就注意到了三房的润璃,正坐在苏三太太身边,再往旁边看去,却是梁国公府的世子爷,世子爷旁边坐着镇国将军府的六小姐。苏二夫人向老太太行礼以后看着梁伯韬笑了笑道:“世子爷多久没来苏府了。”      出于礼貌,梁伯韬也恭恭敬敬的回答:“因为去了西北军营历练,所以有段时间没在京城了,这次回来是受镇国将军委托,送六小姐和九小姐回京城的。”      苏二夫人听了这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梁伯韬,弯了弯嘴皮儿道:“九侄女,你竟然跑西北去了?”      苏大夫人听到这话,突然之间心里痛快起来,看着润璃,微微一笑:“九侄女,你竟然一个人跑去西北了?都还以为你也在大理寺陪着你父母呢,怎么就这么不知孝顺,看来还得好好跟着顾姑姑学习才是。”      苏大夫人听着这般说,皱眉道:“我倒是很庆幸璃儿没有和我一起去受这牢狱之灾,听着大嫂这意思,似乎要我们三房统统进了大狱,永世不得翻身才了了心愿?”      “哎呀呀,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三弟妹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只是九侄女就算不在父母跟前尽孝,姑娘家的,一个人奔去西北,说起来名声实在不好听。俗话说奔者为妾……”苏大夫人瞄了瞄梁伯韬,用帕子掩着嘴道:“不知道九侄女这种行为,该如何判定?”      听着苏大夫人满嘴胡言乱语,许允馨早已忍耐不住,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奔奔奔,奔什么奔?是我喊苏九去凉关玩耍的,她又和谁去奔了?你这位夫人脑子里怎么都是这么龌龊的东西,定是平日想这龌龊事情想多了,所以看着别人都是龌龊的。”      苏大夫人不提防被一个年轻姑娘抢白了一顿,郁闷得好半天开不了口,最后才迟迟疑疑的说:“即算是六小姐约她去凉关,她总归要得到长辈许可,带上奶妈,丫鬟,这才是合规矩。她这么一个人单身前往,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名声会有损,到时候京城里谁敢娶她这样的人?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到处乱跑!”      “是吗?”许允馨微笑着环视四周道:“若是传出去?谁会传出去?除非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会这般胡说八道吧。苏大夫人,你可别鼓着眼睛看着我,我说的是那些想要去说苏九坏话的人,可没有说你。”      苏二夫人见苏大夫人吃了许允馨的排头,心里也很是得意,笑吟吟的望着许允馨道:“六小姐,你还是坐下来罢,别这么生气。大夫人只是在关心侄女而已。说真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总会有人会传出这些话的,她也只是好心提醒而已。”      苏大夫人见苏二夫人出言相助,感激的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我正是此意,请六小姐不要想得太多。”说完看了看润璃道:“九侄女以后该安分守己些,还是别到外面去乱晃了,免得被人看见说什么闲话儿,那可不好。”      这句话一出,庆瑞堂里一片安静,苏大夫人这话看着软绵绵的,实际上却阴毒得很。“该安分守己些”,实际上在说润璃本性便不安分,话面意思是在关心润璃,提醒她要爱护自己的声誉,暗地里却在说她不守本分。苏三夫人听了此话,脸色气得通红,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衣袖,恨不能站起来,往苏大夫人脸上抓一把。      “别人谁敢说什么闲话?”苏老太太横了苏大夫人一眼道:“璃丫头也是不得已才去凉关的,你这个大伯娘不仅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儿,却在这里一嘴胡嘬,让满屋的丫鬟婆子看了都觉得可笑,没有一点风度和休养!”      这时就见梁伯韬站了起来,朝苏老太太一拱手道:“老太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老太君成全!”      苏老太太看到梁伯韬出声,心中一喜,看起来这位梁世子还真是在乎璃丫头的。看着梁伯韬那极为认真的脸色,苏老太太问道:“世子不必客气,有话请说!”      梁伯韬眼睛望了望润璃,突然神情有些羞涩,不多时又换上了他素日的开朗笑容:“我心悦贵府九小姐久矣,原来听说她要及笄以后再议亲事,可现在看来贵府有些人似乎要拿九小姐的名声说话,我也不得不提前亲自向贵府来提亲,请老太君准许,把贵府这颗明珠赐给伯韬。”      润璃听到梁伯韬突然在众人面前提到自己的亲事,饶是她素日大方,也是脸上一红,低下头去,苏三太太从旁边椅子上伸出手来,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阵温暖传到她的手掌,让润璃只觉得窝心。   苏老太太含笑看着梁伯韬,正准备开口答复,这边苏大夫人已经按捺不住,望着梁伯韬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因为她想到了几个月前,梁伯韬也是站在这里,无情的把苏润玧的亲事给闹黄了,现在他竟然又有脸当着这么多人来求亲!      “梁世子,你可知道婚事自己不能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途,你这般忍耐不住就跑来提亲,是不是你们二人已经做下那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么着急要成亲?”说罢眼睛还有意往润璃肚子上溜了一个圈,那唇边的笑容格外惹人玩味。      “竟有此事?九侄女,你可是真人不露相,我就说难怪梁世子会跑太傅府来拒婚五侄女,原来竟是这样的!”苏二夫人装出一副惊吓的模样,用手帕子掩住嘴,眼睛也滴溜溜的滚动着,看向润璃,心里格外爽快,自己的话,既损了三房,也揭了大房的短,真是再痛快也不过了!      梁伯韬转脸看了看那边的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目光凌厉:“二位夫人真让我开了眼界,我诚心向苏府的九小姐求亲,与你们可有半分关系?你们是九小姐的母亲否?苏府当家的是两位夫人否?况且两位夫人一开口就是一堆烂污话,什么都望自家侄女身上扣,这样的伯娘我却是未曾见过!”      苏老太太此时也是脸色铁青,望着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道:“你们两人,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不成!还不快些回自己院子去歇着,别到这里丢人现眼!”      苏二夫人听苏老太太这么一说,脸色立刻转成赤红,低头向苏老太太应了一声,便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出去,而那苏大夫人却十分不服的顶撞起来:“母亲,你也忒偏心了些!原先我的玧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还找着碴子说她太过活泼,要收敛些。可现儿九侄女都一个人跑去了凉关,还是梁世子送回苏府,现儿竟然没有媒人便自己开口求亲,她这可有一分一毫大家闺秀的样子?我那玧儿又那些不好?”她转脸看着梁伯韬,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若不是你拒婚,我玧儿何必要落到今日这种境地!”      说到这里,苏大夫人心里悲苦,竟然呜咽起来,璋儿送嫁去江南,这才得知原来那高总督的公子早已有了一位平妻一位贵妾,玧儿嫁过去虽然是正妻,可毕竟还是大大的扫了苏府的脸,更何况那位平妻和贵妾都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玧儿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是长子了,别说是长子,连嫡长子都不是了!      她恨苏老太太,回想起那日苏老太太向她们说到高府来提亲的辰光,回忆着苏三太太和她争抢要把九侄女嫁去江南——她跟着老三在杭州呆了九年,难道不知道两江总督家里的情况?分明是做了一个圈套让自己往里边钻,可怜自己当时还一心欢喜,和三弟妹说了不少好话,这才如愿以偿的让玧儿嫁了过去,可到了那里才知道是这样一个光景!      送嫁都送去了江南,难道还有不嫁的道理?若是不嫁,那玧儿回京城就准备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娘,或者索性干脆去庵堂当姑子算了,无论如何京城也没有人家会要她了。自己的心肝宝贝,现儿只能忍气吞声的嫁了那个花花公子,这一切都是苏老太太和三弟妹害的!她们分明知道是一个火坑,却还不动声色的让她的玧儿跳了进去。      而这一切的根源,却在于梁伯韬,若不是他来苏府拒婚的消息传了出去,玧儿又怎么会要被迫嫁去江南?是他,都是他!苏大夫人的眼前一片模糊,不断的在晃动,似乎有什么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太阳穴上的血管都变粗了,在额头上突兀的盘旋了出来,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笼着她的脸。      “我不喜欢的人就该拒绝,为什么我要娶个不喜欢的人回去?”梁伯韬哈哈一笑:“苏大夫人未免也说得太牵强了。若是喜欢我的女子我都要娶回家,那我们家的后院都装不下了!我心里只有璃儿一个人,也也只会娶她一人,和旁人无关。我拒婚贵府五小姐心里也很愧疚,但我已经让媒婆对外宣称是五小姐拒婚梁府,至于后来那消息是谁传了出去的,我想苏大夫人也很清楚。现在却跳出来指责说五小姐现在境况不佳是我造成的,未免有失公允。”      停了停,梁伯韬看了下青筋爆出的苏大夫人道:“况且我现在是在向九小姐求亲,似乎和已经出阁了的五小姐没有关系,苏大夫人突然又提起她来,难道是要想损害她的闺誉不成?我劝苏大夫人还是好好回去歇息着罢。”      苏大夫人看着梁伯韬那微笑的脸,真恨不能扑了上来狠狠的抓他一把,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若是这么做了,大概她就该会被苏大老爷关到后院,宣布她身体有恙不能主理当家,说不定还会扶那春兰贱婢代她打理松柏园呢!想到这里,苏大太太不甘心的瞪了瞪梁伯韬,手紧紧的握了个拳头,朝苏老太太行礼告退。      苏老太太看着苏大夫人的背影,若有所悟,心里盘算着最近邱妈妈来报的结果,一时竟有些走神,这时梁伯韬又赶着上来说:“老太君,方才伯韬所提之事,还请老太君成全!”      听到梁伯韬这句话,她这才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连连点头:“我代替老三媳妇准了,你明日便叫媒人前来苏府提亲罢!虽说方才大夫人她们说的不好听,可那正规要做的事情也不能疏忽,璃丫头是我们苏府的掌上明珠,三媒六聘可一样都不能少!”      梁伯韬笑着回答:“那是自然!”    ☆、泪满眶主仆重逢   庆瑞堂此时是一片喜气洋洋,许允馨朝润璃眨了眨眼道:“心想事成了!”      润璃朝她点点头,又抿嘴笑了。      三人从庆瑞堂里走出来,看着中庭那两棵硕大的香樟树,树冠如盖洒下一片阴凉,不禁心里都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梁伯韬看着润璃,带着一丝歉意说:“璃儿,我却没有想到我提亲竟然惹了这么咄咄闲话,让你被她们泼了污水。”      润璃摇摇头道:“只要问心无愧,她们再怎么说我也只觉得好笑,亏你还在我大伯娘面前说上那么一堆话儿,难不成狗咬了你,你还要去咬一口狗不成?”      听着润璃的俏皮话儿,许允馨哈哈大笑道:“璃儿,你这么说,便如绕口令一般,我那傻表哥可还得转几个弯才能想得通。”      果然,梁伯韬挠了挠头,这才想通润璃打的这个比方,假装生气道:“好哇,璃儿,我为你去和你伯娘辩护,你却在这里绕着弯儿骂我笨不是?”      许允馨哼了一声道:“本该如此,不用理睬她们,只管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便是了。”      梁伯韬转头看了看许允馨道:“你应该有危机感吧?你那么喜欢林秀,可他那母亲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你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下,若是嫁给了林秀,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和你对着干,谁叫你和璃儿交好,又是我的表妹呢?”      “谁还怕她不哼?”许允馨毫不在乎的说:“若是她说的有理我便听着,说得没理,我便走开,若是还要胡搅蛮缠,我看她怕不怕我的鞭子!”      梁伯韬听了瞠目结舌道:“小六,我真庆幸璃儿和你不是一个性儿!”      许允馨挽起润璃的胳膊笑嘻嘻的说:“你庆幸什么?像我这种火爆性子才好对付,简单一点便是了,像苏九这样的,她生了你的气你都会不知道,随便搓一颗药丸便能把你整治得上呕下泻,这才更恐怖呢!”      “对了,我收到林秀的信了,他已经从江南回来,现儿在京城,我去翰林院找他,你跟我去不去?”梁伯韬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儿,摸了摸头,望着许允馨道。      “去,当然去,怎么不去?苏九,你一起去吗?”      “我要在家照顾母亲,你和伯韬一起去罢。”润璃把手从许允馨那里抽了出来,叹了一口气:“母亲身子沉重,又是双胎,我得好好在家照顾她。”      “嗯,那你好生照看着。”许允馨点点头道:“我和表哥走了!”      就在这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梁世子!”      三人转脸一看,就见苏润珏带着一个丫鬟正从甬道转了出来。      苏润珏的眉眼也长开了些,比原来更俏丽了,她继承了二姨娘的瓜子脸儿,有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睛,雪肤花貌,看上去非常可人。她抽了不少条儿,高挑身材,纤细的腰肢,一副银蓝色的抹胸和宽阔的束腰,把她发育得很好的蓓蕾堆得高高,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哟,苏府十小姐啊,我们这里站了三个人,怎么你偏偏儿只见了一个?”许允馨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苏润珏问道。      苏润珏看了看她,脸上有一点点窘迫,须臾便转为正常:“我原以为是祖母遣了两个丫鬟送梁世子出府,倒未留心是许家六小姐和九姐姐。”      许允馨点点头道:“哦,原来十小姐一双眼睛大是大,可却是个睁眼瞎子,连人都分不清楚呢。”转脸对润璃笑道:“你得好好给你妹妹看下眼睛,要不是到时候连人都看不清楚,抓了小叔当老公,那岂不是闹了笑话。”      润璃看着苏润珏那张脸慢慢由红转白,也有些厌恶,又不欲和她纠缠,便催着许允馨和梁伯韬走开:“你和伯韬不是要去翰林院找我四堂兄吗,还不快些走,过会该用午饭了!”      偏偏苏润珏耳尖,听到润璃喊“伯韬”,冷笑一声道:“九姐姐,你该有些忌讳罢?怎么能这样喊梁世子的名讳?”      许允馨白了她一眼道:“我表哥方才已经亲口向苏老太君求亲过了,明日便有媒人上门来代梁国公府议亲,他们之间喊喊名字又有何不可,你未免也管得太宽罢?”说罢拉了拉梁伯韬的衣袖:“表哥,我们走,在这里和一个拎不清的人说话还真难受。”      看着梁伯韬和许允馨远去的背影,苏润珏一阵失落,看着站在香樟树下的润璃,斑驳的日影在她身上投下了清凉的阴影,心里更是生气,论貌美,她及不上自己万分之一,论身份,自己也是嫡女了,为何她就那般好运要嫁给梁世子?那可是自己一眼便看中了的少年,英武潇洒,家世过人,她又凭什么把他抢了去?      润璃看着苏润珏脸上阴晴不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欲与她争辩,转身走回了凌云园,嫣红葱翠她们早得了信儿说姑娘回来了,正在门口望眼欲穿,看着润璃走了过来,喜得热泪盈眶,几人抱住了润璃泣不成声。      她们服侍润璃已有多年,这是第一次离别这么久的光景,心中挂念的程度可想而知,润璃看着那一双双红红的眼睛,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哽咽着问:“吴妈妈和品蓝可好?”      “品蓝有些发热,我给她吃了些药,吴妈妈正在里边照顾她。”葱翠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姑娘,你究竟去了哪里?也没个信儿,我们心里好忐忑。”      润璃朝她笑了笑便往里边走去:“我去了凉关,好得很呢,你们用不着这么挂念。”      “你去找许家六小姐了?”这是嫣红的问题。      “你去找世子爷了!”这是葱翠和绒黄的惊叹。      听着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话,润璃心中有些想笑,果然,谈恋爱的人眼中就把对方放在第一位,而嫣红则只把闺蜜给推了出来,说话都能泄露心事呢。      “我去找了他们两个!”润璃笑了笑道:“我东西都已经放进来了罢?”      “嗯,全部整理好啦,姑娘!”葱翠兴致勃勃的说:“那只八哥可真有意思,会说好多话儿呢!”      “嗯,你以后有空逗它玩,教它多说说话儿!”润璃一抬眼就看到了脚上栓着链条,正在屋檐下乱飞的八哥,笑了笑:“它不说话就不给它小米吃。”      八哥飞了下来,停在润璃的肩膀上,用那小脑袋讨好的蹭了蹭润璃的鬓发:“我很乖,我很乖!”      一群人见这八哥乖巧,皆大笑起来。润璃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它一下:“在这里千万不许再喊请太后娘娘安,其余倒随便你去说了!”      八哥眨了眨眼睛,小黑豆一眼的眼珠子显得很精明:“知道了!”      “姑娘回来了!”吴妈妈穿着浅蓝色的褂子站在门口,一脸憔悴:“姑娘,一路上辛苦了,快进来好好歇着。”      润璃看着吴妈妈的脸比原来要瘦了一圈,心里也知道牢狱生涯和品蓝的病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走过去安慰了吴妈妈两句,然后就往品蓝的小屋子里走去。      品蓝睡在床上,小脸蛋红扑扑的,润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又贴近身子仔细观察了下她的皮肤,不见有斑疹,这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起身问吴妈妈:“品蓝这样子有几日了?”      吴妈妈用手帕子按了按眼睛道:“有几日了,葱翠给她吃了药,现儿已经退热不少呢,昨日用手贴着都是觉得烧得慌。”      润璃吩咐葱翠去拿几块帕子,嫣红去井里拎一捅冷水过来,用帕子浸在冷水里,然后轻轻的贴在品蓝的额头和手腕上,不久那帕子就被她的温度同化,也热了起来,她便换上几块冷水里浸泡的帕子继续贴,约莫这样忙了大半个时辰,便见品蓝睁开了眼睛,看着润璃笑了笑,干裂的嘴唇扯出了一丝血迹:“姑娘,我在做梦吗,你竟然回来了!”      润璃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没有原来那么烫,舒了一口气,朝品蓝点点头道:“我晚上做梦看见小品蓝对我说不舒服,我就赶回来给我的小品蓝治病啦!”转头叫嫣红再去拎桶水来,叫葱翠照着她的方法来继续帮品蓝冷敷。      站起身来,润璃正准备往内室走,身后传来品蓝细细的声音:“姑娘,你以后不会不要大家,一个人去了外边罢?”      听着这话,润璃眼睛有些湿润,朝她点点头,快步往内室里走了进去——她不是不想要大家,只是在这样一个形势里,由不得她做出别的选择!      晚上去了牡丹苑帮苏三太太诊脉,所幸一切都还算正常,润璃这才放下心来。      苏三太太的脸在灯下映着,略有些苍白,可精神头儿却还好,她紧紧抓住润璃的手道:“璃儿,今日母亲才把一颗心放了一半下来。”      润璃看了看她那微笑的表情,心中一愣,不知她意指何事。      “原来那梁国公府的世子爷,我一直担心他对你并不诚心,因为京城实在有太多贵女们都想嫁给她,你无论从年龄还是家世来说,都没有太多的胜算,却没想他如此诚心,竟然自己亲口向苏府来求亲,更何况他在庆瑞堂还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就只娶你一个,母亲听了着实高兴,连你那大伯娘和二伯娘出言嘲讽,母亲都不计较了。”苏三太太轻轻的拍着润璃的手背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世子爷这般对待我的璃儿,我也该满足了。”      听到苏三太太这么一说,润璃更是红了一张脸,灯光下,两颊红艳艳的,宛若春日里盛放的桃花一般:“母亲,你是在取笑璃儿吗?”      苏三太太看了她一脸小女儿情状,笑了笑,揭过不提此事,然后开始说起大房送苏润玧去应天府成亲的事来:“你那四堂兄从应天回来,向你祖母复命,言语间颇有埋怨,似乎在怨你祖母不该替润玧定下这么一桩婚事,听说拜堂的那日润玧知道了原来高瑞已经有了平妻,竟然闹着要回京,不和高瑞拜堂,还是润璋压着她才没有出了大丑。若是不拜堂,那以后润玧还能嫁给谁去?一船嫁妆都去了江南,莫非还能回转不成?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些。”      润璃想到那个瘦骨嶙峋的高瑞,那高高的鼻梁和两腮长年的赤红,还有徐灵枝那朵小白花和李清音那只花孔雀,心里也是暗自惋惜,若苏润玧被拒婚的事情不流传出去,她自然在京城能找到好人家,可是那拒婚的流言却是她自己放了出去,这真也让人觉得不好办。希望她在江南能改变一下性子,否则,依着高瑞那喜欢美色的人品,肯定会更宠李清音些,而论起心机来,她又无论如何比不过徐灵枝!      “埋怨又如何,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回头?况且还是你大伯娘压着我,一定要让润玧去江南成亲的。”苏三太太眉眼间有说不出的开心:“她日日夜夜的算计别人,总算被人算计了一回,可就是这一回,也够她难受很久了!”      润璃微微蹙了下眉,在她心目里,苏三太太一直是优雅的,就算是有什么怒气也一般默默的藏在了心里不会说出来,很难看到她现在这种模样,难道那苏大夫人又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令苏三太太这样愤恨难平?      “母亲,我那大伯娘后来又为难你了?”润璃小心翼翼的发问。      “我还不知道是不是她,若有证据证实是她,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苏三太太调整了下坐姿,把手撤回来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轻声却很坚决很愤怒的说,润璃几乎能听到她磨着牙齿的声音:“上次有人在我的饭食里放了红花。”      灯光荧荧,灯下苏三太太眉眼间有一种坚定:“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无论是谁,无论是我哪个孩子,都不能够!”      润璃慢慢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脸贴在苏三太太的膝盖上,轻轻说:“我爱你,母亲。”    ☆、吴媒婆再次登门   初秋的清晨煞是令人欢喜。      一清早睁开眼便见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推开雕花窗往外边望,秋高气爽,梨花小筑里边的那几株槭树的树叶已经有转黄的迹象,不出一段时间便会变得艳红如火。院子里边空荡荡的,还没有人在外边走动,但是已经能听到葱翠在下边调教那只八哥:“笨八哥,跟我说,给姑娘请安!”      那八哥啾啾乱叫了几声,竟然很聪明的自己截取了葱翠的话:“姑娘安,姑娘安!”      “算了,放过你,再跟我说……”      听着葱翠那活泼的声音,润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这些日子,监牢里的生活并没有磨灭她们对生活的热情,也没有受什么折磨。      望了望远方隐隐的山峦,就想起梁伯韬昨日在庆瑞堂说的话,今日会遣媒人前来提亲,心里一阵甜蜜,披了件衣服坐在窗前,愣愣的出神,想到第一次见面,那个白衣少年高傲的神情,后来莫名其妙跑来说要她做平妻,慢慢的变成了非卿不娶,此生愿得一人心,这些事情一一浮现在眼前,让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姑娘,你醒了?”嫣红推开门,端着盆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却见润璃坐在窗前,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外边,心里有些不安,轻轻喊了一声。      润璃回过头来,看了看嫣红笑道:“今日帮我准备一套喜气一点的衣裳罢。”      嫣红愣了下,不知道润璃为何竟然指定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但还是恭顺的答应了一句,去了旁边房间给润璃配了套衣裳过来。      此时绒黄也进了房间,两人合力帮润璃梳洗完毕,就见镜子里边出现了一个美人儿,肌肤赛雪,淡扫峨眉,一双黑亮的眼睛显得她分外灵秀。梳着一个反绾垂髫髻,上面插着那支珊瑚梅花簪,在右边贴着一朵宫花,栩栩如生的堆在黑鸦鸦的头发里,显得格外妩媚。      嫣红给她挑了一件樱桃红银丝绣蛱蝶的衣裳,一条湘水月华裙,一共十二色,深浅得宜,走起路来莲步姗姗,那裙子远远看着,仿若有波纹流动,看得人一阵心旌神摇。      “姑娘,今日为何打扮得这般隆重?”绒黄最终按捺不住,开口相询。      润璃抿了抿嘴道:“我看今日天色好,心里有些兴致,想打扮得精致些罢了,怎么,你这丫头,可有什么话要说?”      绒黄嘻嘻一笑,低头帮润璃整了整系在腰间的玉玦上边的络子道:“原来只是这样,我本以为姑   娘有什么好事儿呢,偏偏要穿得这般精致。”      润璃听着绒黄那话里头似乎有话,也不分辨:“还不快些收拾了跟我去庆瑞堂请安去。”      嫣红绒黄应了一声,两人分别去忙,不一会便跟着润璃从含芳小筑出来,主仆几人慢悠悠、分花拂柳的往庆瑞堂去了。      庆瑞堂里坐着苏润珎和苏润玥,一见润璃进来,赶紧起身相迎:“九妹妹,昨日便听说你回来了,可想着刚刚回来,该是和你母亲好好儿亲近,所以便没来含芳小筑找你,今日可要去你那儿好好闹下。”      润璃点头笑道:“我也久未见着两位姐姐,甚是想念,在凉关买了些小玩意准备送给姐妹们,又拍你们嫌弃,都没来得及遣人去请你们呢,这会刚刚好,我们请安以后一同去我院子,我给你们看看那些小玩意,若是合意带走便是。”      两人听着竟然还给自己带了礼物,心里皆是欢喜,三人笑着叽叽喳喳的闹在一起,苏润珎看着润璃全身的打扮,啧啧称羡:“九妹妹,瞧你这身打扮,衬得你更是肤如凝脂般,叫我们看了都爱呢。”      润璃听着着夸赞,虽知有些夸张,但自己也知道是效果还不错,笑着点点头道:“还不是七姐姐说得好听。”      这时就听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还不知道穿着这衣服准备去勾谁呢?一大早就这副妖妖乔乔的模样,也不知道这规矩有没有学得彻底。”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苏润珏来了,润璃根本不屑搭理她,继续和二房两姐妹说话,连头都没有回,苏润珏见了心中一阵火大,快步走了过来就准备伸手来推润璃,葱翠早在一旁见着,哪能让她得逞,只轻轻伸手格挡了下,那苏润珏便脚步一歪,然后直接摔倒在地上,簪子尖儿勾住了衣袖,一抬手,半边头发便散乱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苏润璃,你看看你的丫鬟,一个个都这般猖狂了!”苏润珏生气的拍打着地面朝润璃大叫大喊。      “我倒想知道十妹妹这规矩有没有学得彻底呢,竟和一个丫鬟计较上了。”润璃转过身来,笑着看了看苏润珏,然后吩咐葱翠:“还不赶快去将十小姐扶起来?一个个儿都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和小姐耗上了!”   葱   翠行了个礼儿道:“奴婢怎敢去推十小姐?方才我见十小姐步履不稳,这才扶了她一下,没想她自己立足不稳,竟然摔到地上了。都是奴婢的错,十小姐,你可别生气。”说着伸出手来搀扶苏润珏,暗地里又使上几分力气点了下穴道,让她的胳膊麻了一边。      苏润珏怒目道:“葱翠,你给我施了什么妖术?”      葱翠一边把她拉起来,一边笑着回答:“奴婢可不会什么妖术,十小姐千万别乱说,青天白日的,让人误会了怎好?”说罢又轻轻点了下她的穴道这才放开手。      苏润珏正欲开口大骂,突然胳膊又不麻了,惊骇的看了看葱翠,不敢再出声骂她,这时苏老太太也出来了,一脸不豫:“珏丫头,大清早的就在这庆瑞堂咋咋呼呼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抬头一见苏润珏那模样,更是大怒:“你就这样打扮着出来了?还不快回屋子去重新收拾利索了再过来!”苏润珏这才惊觉自己的狼狈,摸了摸头发,赶紧带着丫鬟们走开了,临行前还恶狠狠的盯了润璃一眼。      苏老太太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三个孙女儿,随着岁月流逝,当年一尺来长的小婴儿,现在都变成了玉雪可爱的少女,很快他们便会一个个出阁……苏老太太想到了昨日梁伯韬说的话,不由得一阵惆怅,璃丫头也很快要走了吗?看了看润璃今日的打扮,心知她也是心悦梁世子,所以才会穿得这般喜庆。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呢。苏老太太苦笑一声,走到主座上坐了下来,这时就听门外有管事妈妈来报,说那吴媒婆来了。      苏老太太点点头道:“迎了进来。”转头向那三姐妹道:“你们回避下。”      苏润珎和苏润玥一阵惊愕,不知道那吴媒婆今日是向谁来提亲,但一想着年纪,不是自己便是二房另外那个,脸上皆浮起一丝红润,拉着润璃快步走去了庆瑞堂后边院子。      吴媒婆扭着身子跟着一个手里拎着篮子的管事妈妈走过苏太傅府长长的甬道,思绪还停留在昨日的辰光里,心里头还在纳闷。      昨日晚上梁国公府派人喊了她去,她心想着,这梁世子就是身价行俏,才几个月功夫,又有看中的贵女了。      一进梁府,便见梁国公夫人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脸上半分喜气都没有,不免一愣,不知道她喊自己来的目的。      “吴媒婆,今日唤你来是想劳烦你去帮我家韬儿提亲。”梁国公夫人心中愤愤不平,韬儿从凉关回来,竟然先去了苏太傅府!回来便嚷着叫自己遣媒人去苏府提亲,还要预备下隆重的礼物带过去!      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儿这媳妇都还没有娶呢,这个做娘的倒被他老早丢到脑后便去了!梁国公夫人越想越气,可架不住梁伯韬在她面前哀求威胁,软硬兼施,这才答应了他明日去苏府提亲。      “母亲,你真是世间最好的母亲,我和璃儿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梁伯韬见梁国公夫人松了口,适时的送上一顶高帽,兴冲冲的转身便跑了出去。      彩云在一旁见着这对母子的情状,也知道夫人在担心什么,不由得在一旁轻声劝道:“夫人,奴婢见着世子爷这模样,肯定是喜欢那九小姐得紧,您且先遂了他的心意罢,免得他那牛脾气一上来,真的就不娶亲了,夫人到时候懊悔也来不及了!”      梁国公夫人一摊手儿道:“彩云,你道我没有想这事?只是心中意难平!我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孩儿,现在心里却一心一意的恋着一个女子,连娘亲都扔到脑后了,这怎么不叫我心中有气!再说了前些日子,接到镇国将军府里许大夫人的信,她有心将馨儿许给韬儿,这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可你看看他,只想着去苏府提亲!”      彩云心里暗自咋舌,那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可真是个天煞星,也只有镇国将军府和夫人拿她当宝贝,这位六小姐要真做了世子夫人,到时候少不得淘气,夫人可还会有不少气儿受呢!      想到这里,彩云赶紧奉上一盏香茶道:“夫人,你也别着急,至少世子爷看上了一位小姐,这可是好事!总比他谁都不喜欢,您和老爷硬指着给他配门亲事,到拜堂的时候找不着人,那可是梁国公府出大丑的时候呐!”      梁国公夫人抚了抚胸口道:“你说得倒有理。”心里琢磨着,若是那苏家九小姐识相,好生侍奉她这婆婆倒也罢了,若是不识相,一味痴缠着韬儿,让他都忘记了自己这个做娘的,那就休怪她手下无情,必得给韬儿再寻上一门亲事才罢!      喝了一口茶,她对彩云说:“你遣人去把那吴媒婆喊过来。”      彩云听了这话,心里石头才落地,看来夫人还是向世子爷妥协了,这国公府里暂时不会有什么争吵了,快步走了出去,叫人唤了吴媒婆过来。      但究竟梁国公夫人心中有气,脸上不免有些流露,所以吴媒婆现在看着梁国公夫人,便不觉她有喜气样儿。      “敢问夫人,这次是去哪家府上提亲?”吴媒婆心中有些好奇,这次梁国公府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梁国公夫人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还是去苏太傅府。”      吴媒婆张口结舌的望着梁国公夫人,思想好像一时转不过弯来,看了看梁国公夫人,小心翼翼道:“去苏太傅府?”      没有回话,只见梁国公夫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难堪。      吴媒婆讷讷的说:“那位苏府五小姐,不是已经出嫁了吗?”口里一副询问的语气,心里却是八卦汹涌,竟然有这种事情!原来上次自己去苏太傅府没有去错,只是这位世子爷心中记挂的不是那位五小姐,而是另有其人!      “你且记好了,这次是去向苏太傅府三房的那位九小姐,闺名唤作苏润璃的求婚,可千万别弄错了。”梁国公夫人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篮子道:“明日你便带着这些礼物去苏府提亲罢。”      吴媒婆点头称是,笑着对梁国公夫人道:“夫人放心,这次绝对错不了。”      听到吴媒婆这句话,梁国公夫人心里一阵翻腾,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朝吴媒婆挥了挥手道:“明日再些儿去,这纳礼合该去得早些,去晚了倒显得我们梁国公府没有诚意。”      这吴媒婆被梁国公府的马车送回了家,打开篮子看了看那礼物,不由笑了:“看起来这梁国公夫人对这亲事还不太满意呢,送的全是这些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到时候苏太傅府看了会有何种想法?”      眼珠子转了转,吴媒婆又开始推测起这位神秘的苏府九小姐来,是不是貌若天仙,这才让世子爷如此惦记?明日若是有机会,可得好好的瞄上一眼才不枉此行。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了,菇凉们收好了 ☆、冰雁展翅表衷情   吴媒婆姗姗进了庆瑞堂,见了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堆上一脸的笑:“老太太,今日早上起来,贵府的喜鹊有没有叫?”      苏老太太笑着回答道:“我也在奇怪呢,今日一早,就听那喜鹊叫你不停,感情真是有喜事呢,莫怪那鸟儿名字叫喜鹊,真是有灵性,准准儿的给人报喜!”转头吩咐瑞珠:“赶紧给吴媒婆看座,沏茶!”      吴媒婆坐了下来,那管事妈妈把那个礼品篮子放到她脚旁,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便退了出去,才出门便远远的见着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从粹华厅那个方向赶了过来,心里一阵感叹,这两位夫人的耳朵可伸得真远,才这一会功夫的事情,两个人就知道庆瑞堂这边来媒婆说亲了!      回头看了看庆瑞堂里边,因为外边光线明亮,吴媒婆的眉眼已经看不清了,只见到她鬓边别着一朵大红的绒花,在这暗夜里挺扎眼,笑着啐了一句:“爱俏的老货!”咧嘴笑了笑便转身走去了前院。      刚刚出了内院的门,却见梁国公府家的世子爷大步往这边走了过来,管事妈妈心里一愣,难道吴媒婆今日又是给这世子爷来说亲?苏府适龄的小姐只有七小姐和八小姐,可她们皆是庶出,这身份儿怎么能抬去梁国公府?      摇了摇头,心里想,或者这世子爷是来找老太太有事情的罢,怎么想都不至于梁国公府还会来和苏府结亲,上一回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弄得大房好长时间都没面子,现儿五小姐总算是嫁了出去。离这位世子爷拒婚也才几个月的光景,难道梁国公府又来上门提亲?管事妈妈心里嘿嘿了一阵,只觉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离奇。      梁伯韬大步走进庆瑞堂,看着那大堂里坐着苏老太太和两位夫人,一位是苏大夫人,一位是苏二夫人,倒是正主儿苏三太太眉眼看见。吴媒婆见着梁伯韬走了进来,心里猛的一惊,上回这位世子爷追着来拒婚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莫非梁国公夫人又弄错了?这位世子爷心里记挂的根本不是这位九小姐,而是庶出的两位或者是那记名的嫡女苏家十小姐?      方才简单的交谈了下,方知苏府还有四位年轻小姐待字闺中,从年龄上看这七小姐和八小姐也该议亲了,只是她们两人皆是庶出,到时候还得精心挑选适合才行,她们这属于典型的难婚一族,苏府算是名门大族,可她们偏偏是庶女,高不成低不就的,这才是最最难选夫婿的。二房另外还有一位记名嫡女,刚刚满十三岁,和那三房嫡出的九小姐只差了半岁。苏老太太都一并拜托了吴媒婆,叫她好好留心着,帮她们寻访一个合适的夫婿。      现在看着梁国公府这位世子爷又跟着来了苏府,吴媒婆直犯嘀咕,心里想着,世子爷,你到底是看上苏家哪位小姐了,麻烦你也说个准信,不要拿我吴媒婆开心,跑来跑去的也挺麻烦!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见梁伯韬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心里却是有些欢喜,倒很盼望着梁伯韬又故技重施的来闹上一场,让她们心里也痛快下。      苏老太太盯着梁伯韬看了又看,心里也在琢磨着他的来意。按道理他不是来搅局的,昨日可是他亲口说要遣人来向璃丫头提亲,可他今日来苏府又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该避下嫌吗?就这么一马平川的杀了进来!      “老太君,我母亲有些疏忽,纳礼那篮子拎错了,伯韬特意追着来给纳礼添头的。”转身看了看吴媒婆脚下的篮子,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还好,没有错过这道礼儿。”说罢伸出手把篮子上那层红布掀开,从袖袋里摸出两样东西放了进去。      吴媒婆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旋即又好奇起来,怎么找机会看看这位苏府九小姐呢?看梁世子这般紧张,追着来在纳礼篮子里添值钱物事,看起来这位小姐实在不错,否则梁世子又如何会这般重视!      苏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心知梁伯韬是怕梁府的礼物送得不够丰厚,苏府会看了不喜,于是笑着对他说:“伯韬,这纳采礼也只是个名头儿,我们苏府倒不讲究这礼物的价值,只要你以后能好生对待璃丫头那也就是了。你且放心便是。”      梁伯韬向苏老太太一拱手道:“如此,伯韬谢过老太君宽厚。”      吴媒婆喜气洋洋的把那篮子送到苏老太太面前道:“若是老太君同意梁国公府的提亲,就请接下这篮子礼物罢!”      苏老太太眉开眼笑的点点头,叫瑞云接了过来道:“伯韬,我许倒是许了,可我璃丫头还小,我们苏府诗礼传家,势必不能让她违了祖制,成亲可得在她及笄之后方可。”      梁伯韬满面春风道:“这是当然,就是为璃儿身子着想,我也不会让她这么早便过门的,请老太君放心。”      看着梁伯韬那诚挚的眼睛和欢喜的笑容,苏老太太一阵开心,这梁世子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少年公子,得此良人,自己的璃丫头也算不委屈了。叫瑞珠把那篮子摆到庆瑞堂的桌子上边,掀开那红布,让大家围观纳采之礼。      那篮子上边有一对水晶雕成的冰雁,交颈缠绵。      在大周的习俗中,纳采时必须要有雁,因为在大周人心目中,雁为候鸟,顺阴阳往来,象征男婚女嫁顺乎阴阳。梁伯韬早就在金玉堂定制了这对水晶冰雁,昨日回家和梁国公夫人说过以后,他就派红英把这对冰雁送到梁国公夫人这边来,谁知道红英回来回话说,夫人已经把那纳采礼交给吴媒婆带回去了。      心里一阵气闷,想着这纳采礼上若是少了这雁,便显得不那么正规了。看着自己母亲那副不赞成的样子,他担心母亲根本没有叮嘱吴媒婆去买一对活雁带去苏府,所以打定了主意,今日一早就赶到苏府来看看。进了庆瑞堂看着吴媒婆脚下有倒是有一只篮子,可却没见一对活雁的影子,心里清楚,就把那对冰雁拿了出来放在纳采礼的篮子最上边,放好之后还心里庆幸,幸亏自己来得及时,否则苏府说不定还会埋怨梁国公府不诚心,纳采礼里边连一对雁都没有。      看了看那对水晶冰雁,躺在那些礼品上静静的折射出各色的光芒,苏老太太不由得明白了梁伯韬为何这般亟不可待的跑到苏府来,原来竟是这样,不由得为润璃一阵担心,看起来梁国公夫人并不是很同意这门亲事。可转头看了看站在那边,一副庆幸模样的梁伯韬,心里又暗自点头,虽说婆媳关系是很重要的,但是有了夫君喜爱的女子,只要自己稍微聪明些,那紧张的婆媳关系自会迎刃而解,更何况是自己这冰雪聪明的璃丫头!      同苏老太太一样,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自然也知道那对冰雁的来历,也就明白了为何梁伯韬会这般烟烧火燎般的跑来苏府的原因。苏二夫人倒只是心生羡慕,感叹自己的女儿苏润琅怎么就无缘见着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而苏大夫人却是怒火中烧,一想到自己可怜的玧儿,心里一阵发颤,不时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真怕自己会一个忍不住就抓住那对水晶冰雁摔到地上去。      这时就听庆瑞堂门口一阵响声,人还未见,就见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尖显现在门外,紧接着就见苏三太太由两个丫鬟搀扶着,身后还跟着两个,慢慢悠悠的跨了进来。      “老三媳妇,你这是何苦,我不是说过不要你来庆瑞堂请安了吗?你这双身子的人,月份又高了,何必过来呢!”苏老太太赶紧吩咐着瑞珠给苏三太太搬了张软垫的椅子,然后关切的注视着她坐稳了身子,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老三媳妇,你以后就给我在凌云园好生呆着,不要到处乱跑。”      苏三太太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道:“璃儿的大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来看看。”      苏老太太点点头道:“方才已经行过纳采礼了,那礼物就在桌子上边,梁国公府委实客气,竟然用了一对水晶雕琢的冰雁来求娶呢!瑞珠,你把那篮子拿过来给三夫人看看!”      瑞珠应了一声,便走到那桌子旁边,拿了篮子往苏三太太这边走来,就在她经过苏大夫人这边时,苏大夫人朝云妈妈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暗暗用劲推了一把站在自己身边那个苏二夫人的贴身丫鬟,那丫鬟吃了个惊吓又没站稳身子,直直往瑞珠撞了过去。      瑞珠本是托着篮子一心朝苏三太太那边走,被她如此一撞,篮子脱手飞了出去,自己人也和那丫鬟一道摔在一起。眼见着那篮子直直儿往苏三太太那边飞了过去,整个庆瑞堂的人似乎都傻了一般,只有梁伯韬及时反应了过来,飞身飘了过来,两手一抄,那篮子便稳稳当当的托在了手里,里边的礼物也没有掉出来。      苏老太太这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对瑞珠怒喝道:“瑞珠,你素来是个心细的,为何今日如此粗心?若是这篮子砸到三夫人肚子上,你可还想有活路?”      瑞珠用劲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秋环,跪倒在地直磕头:“老太太,奴婢方才是被秋环撞倒在地上的,奴婢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拿三夫人肚子里的小少爷开玩笑啊,请老太太明察!”      那秋环懵懵懂懂的坐了起来,听到瑞珠攀扯到她身上,心里也是一阵发慌:“老太太请明鉴,奴婢方才是被人推了一把,这才跌倒的,奴婢与三夫人无冤无仇,何必要去陷害她!老太太您素来火眼金睛,自然不会偏听偏信,求您调查个清楚!”      “那你可知是谁推了你一把?”苏老太太盯住秋环,心里也在想这丫鬟若是众目睽睽下,自己摔倒去害老三媳妇,未免太傻了些,这绝不是二房下的手。      “回老太太话,奴婢也不知道是谁,方才忙着在看那个篮子,却没注意到身边站了什么人,更不知道是谁推了我。”说到这里,秋环害怕得嘤嘤哭了起来:“老太太,在您眼皮子下去害三夫人,奴婢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再说了,奴婢和三夫人又无冤仇,怎么会去谋算三夫人!”      苏老太太脸色铁青,哼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好大的胆子,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耍起花招来了!邱妈妈,喊几个人来,把这块儿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给我捆起来!”      苏三太太见这局面,知道查来查去会是一桩无头公案,因为方才这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秋环身边站了些什么人,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板子打下去,也怕会冤枉了好人,让无辜的丫鬟婆子们寒心。只恨自己大意,没有盯紧点大嫂那边,要不是自己也能指证了。      想到这里,苏三太太开口道:“母亲,既然梁世子已经伸手把这篮子接住,儿媳也没被砸到,看在今日是璃儿的好日子的份上,就请母亲放过这些丫鬟婆子罢。”      苏老太太听着这话,知道老三媳妇是在帮自己解围,若真抓着那些丫鬟婆子一顿板子打下去,少不得会有人怨言连天的,自己虽然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手段狠辣,可却还是不想让那些无辜的遭殃,叹了口气道:“老三媳妇,你也太仁慈了些。”      “母亲,媳妇也想给肚子里的孩子们积点福,就请饶过这堂上的丫鬟婆子们罢!”苏三太太柔声说,接过黛青送上来的帕子擦擦汗,匀了口气儿继续说:“若是真有人竟然如此恶毒想要谋害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儿,我势必不能放过她。她若是还有些神智在,就该放手,若再是这样下去,就是我不惩治她,老天爷也会看不过意,帮我来惩治她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只想着自己肆意妄为,也该想着有天谴这一说法,做恶事做多了,老天爷迟早会给报应!”      苏三太太说到后边,声音凌厉,眼睛直射对面苏大夫人,看得她一阵心虚,听着苏三太太的那般诅咒,更是觉得脖子后边凉风嗖嗖的,一阵心惊肉跳。      三弟妹这是在用神明压着自己呢!一想到这些年来被她谋害的那些姨娘丫鬟婆子们,苏大夫人心里更是发虚,额头上汗水涔涔。    ☆、窈窕淑女君子逑   梁国公府遣人来向九小姐提亲的事情,很快就在太傅府传开了。      庆瑞堂后院里几位小姐正坐在树下闲谈,听到这消息,苏润珎和苏润玥羡慕的看着润璃道:“九妹妹,你的命可真好。”      润璃朝她们笑了笑道:“什么叫命好呢,每个人只要是过得称心如意就行,若是要去攀比,自然会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七姐姐,八姐姐,你们说说看,可不就是这个理儿?现儿我们姐妹里边嫁得最好的便是六姐姐了,可六姐姐嫁了四皇子又如何?只是一个侧妃而已!虽说现在四皇子已经变成太子,将来还要承继大统,可那深宫里三千佳丽,难道六姐姐心里就舒服?”      苏润珎和苏润玥听着这话,默默点头,心想着九妹妹说的确实不错,自己没有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头,身为庶女,也就求一个嫁个小官儿做正妻,有钱花,能靠着娘家来震慑住夫君,不被他欺负了去才是出路。想到这里,收起那羡艳的心思,笑着和润璃往含芳小筑去看她带回来的小玩意。      走在路上,便遇到了一脸妒色的苏润珏,看着润璃那明朗的笑颜,她更是眉头紧锁。苏润珎看了一眼她,笑嘻嘻的说:“十妹妹,难道你难道不该向九妹妹道喜吗?这可是大好的事情呢。”      苏润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拍马也不是这种方法罢,七姐姐!你先好好想想你自己又能嫁个什么人再说罢!”说罢横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苏润珎站在那里,看着苏润珏的背影,气得脸色发白,手都有些微微发抖,润璃见了赶紧走过来安慰她:“七姐姐,你何必管别人说的闲话儿,若是有人想让你心里不高兴,你真的不高兴了,岂不是中了她的下怀?”      听了润璃的话,苏润珎这才开解了些,跟着润璃去了含芳小筑,一进门就听一个尖尖的声音在喊:“姑娘安!”抬头便看见一只八哥,站在那银色的横梁上上蹿下跳个不停,口里一直喊着:“姑娘安!姑娘安!”喜得苏润珎和苏润玥马上赶了上去,方才那事情便被她们忘在脑后了。      和梁伯韬的亲事终于尘埃落定,润璃这颗心也踏实了许多,晚上陪着苏三太太在牡丹苑散步的时候,苏三太太便和她说起陪嫁丫鬟,嫁妆之类,润璃淡淡一笑道:“母亲,祖母不是说过要等我及笄以后方才挑日子成亲吗?还早着呢,他们梁国公府要明日才来问名,母亲你今日倒急着想要我出阁了!难道母亲不希望我在家中多留几年?”      “问名”是大周的“三媒六聘”里边的第二道程序。男方家里行了纳采之礼以后,便会在大红庚帖上写下男子的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由媒人送到女方家中;再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排行、出生年月日时等,以便男家卜其吉凶(女方的姓名其实已经不必问了,双方都知道,取这名儿也是借个由头而已,这道程序实际上是男家详细了解媳妇及其娘家的过程)。      苏三太太笑眯眯的看着润璃道:“璃儿,谈到你的终身大事,你难道不该表示一点羞涩的意思?这么坦坦荡荡的和娘说着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议论着旁人的亲事呢。”      润璃毫明亮的双眸看了看苏三太太道:“母亲,现在就我们母女两人在说体己话儿,我何必装那样子给旁人看?若是在庆瑞堂上,少不得也脸红下装装样子。嗯,想必祖母也不会想让我装模作样的,还是不装了罢。”      苏三太太抿嘴一笑,摸了摸肚子道:“也就我知道你这皮猴儿性子,走到外边别人看不出,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不知道!”看了看润璃娇艳的脸,苏三太太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道:“怎么这一眨眼的,璃儿就长这么大了,我出嫁的那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呢,这会子就要见着女儿出嫁了。”      润璃摇摇苏三太太的手道:“母亲,你还是这般年轻貌美,一点都没有变老,所以就不必遗憾了。”      苏三太太笑道:“璃儿你就不必嘴上抹着蜜儿来逗我开心了,你都要出阁了,母亲还能不老吗?现在我就在操心该如何给你办嫁妆,陪嫁丫鬟是哪些人,选几房陪嫁过去,这些都还得好好斟酌呢。”      “事情还早,祖母说要等我及笄以后才定日子,母亲未免太着急了罢。”润璃挽着苏三太太的手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母亲现儿最该操心的是肚子里边这两个,别想得太多,吃好睡好,没事情的时候走一走,这对身体是最好的。”      初秋的夜已经开始有凉风了,微微的风吹了过来,那种舒服一直到了心里头去,苏三太太看了看润璃,眉眼已经长开,说起话来既让人熨帖又言之有理,这样的孩子,到哪一家都会被婆婆喜欢的罢?她一边看着,一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润璃被苏三太太盯得紧了,竟然也害羞起来。      陪着苏三太太转了转,又进屋帮她轻轻按摩了全身,润璃这才带着葱翠从牡丹苑回含芳小筑,走进院子,就听八哥欢叫着:“梁伯韬,梁伯韬!”      润璃见着它这么晚了还这般欢快,不由得伸出手指去戳那个鸟架,那八哥一边跳开,一边坚持着喊“梁伯韬,梁伯韬!”      葱翠惊讶的看着那鸟儿道:“姑娘,莫非世子爷来过了?”      润璃听了,“噗嗤”一笑:“他今日上午才来过苏府,晚上还来做什么!”      “为什么上午我来过苏府,晚上就不能来了?”院子的一侧突然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就见一个玄衣少年身后跟着一个暗卫走了过来。      “暗雨!”葱翠欢喜的叫了一声,眼睛望着那个久未见面的人,眼睛转了转,眼圈儿都红了。润璃推了推她道:“看你这样儿!”葱翠转脸朝润璃笑了一下,一滴眼泪已从眼角流了出来:“姑娘,你别取笑我。”      “快过去罢,别让他等得着急。”润璃知道葱翠是个急性子,却还未见过她如此脆弱,有了心上人的女子总会有一些改变,有时连性子都会发生变化。      梁伯韬看着暗雨和葱翠两人牵手走到了一边,笑着对润璃说:“璃儿,你把手给我。”      润璃偏头看了看他道:“为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我原来一直都没有体会到它的含义,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盼望着能牵到你的手,有你站在身边陪着我,感觉这样很好很好。”      润璃看着梁伯韬那认真的眼神,抿嘴笑了笑,把手伸出来放在他手心,由他牵着走到院墙外边,那里有一棵古树,树身粗壮,枝桠繁多,一树的绿叶就像一把大伞,从下边望过去,密不透风般,拥拥挤挤的叶子拦着让人看不到秋夜的天空。      “璃儿,你别慌神。”梁伯韬在她耳边轻声说。润璃感觉到他的一只手环住自己的腰,然后就见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往下掉一般,梁伯韬已经带着她飞到了这棵古树上。      周围全部是树叶,一种清香钻进了她的鼻孔,她攀着那粗大的枝桠有点头晕眼花:“伯韬,你放我下去,我大概是有恐高症,有些发晕。”      梁伯韬拍了拍那树枝开叉的地方道:“有我在,别怕,坐下来,咱们来聊聊天。”      就这样,秋虫轻鸣,月华如水,有两个傻乎乎的人坐在树上看着远方,聊着一些傻得不能再傻的话题:“以后我要开药堂,我要开绣坊,我还要开首饰店,好赚钱啊!”      “行,你说什么都对,我全听你的……”      第二日梁府又派了吴媒婆过来,急不可待般要问名。      照规矩是该是女方母亲出来接待媒人的,可苏三太太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外出,再说昨日那事儿让苏老太太心惊胆颤的,害怕又出什么意外,所以预先叫苏三老爷在大红庚帖上边写好润璃的生辰八字,等着吴媒婆来的时候给她。      这次梁伯韬没有跟着过来,苏老太太暗自揣测着是不是他也知道该避嫌,所以没有跟过来,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昨晚从苏府回去太晚,又兼心情激动,梁伯韬久久不能入睡,所以今日起得迟了,没有跟过来,否则他定是会出现在庆瑞堂的,因为他一直害怕着这亲事会有变故。      问名礼进行得十分顺畅,吴媒婆先把写着梁伯韬的生辰八字的庚帖送到苏老太太手里请她看过,然后恭恭敬敬的问:“老太君,可否满意?若是满意,就请把贵府九小姐的庚帖交给我带回去,梁国公府择日去帮他们占卜吉凶。”      苏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道:“世子爷的八字极好,苏家自是满意。”转脸朝瑞珠点点头道:“你去把九小姐的庚帖拿来。”      瑞珠应了一声,走进内室,拿出一张大红庚帖来,交给吴媒婆。      吴媒婆笑着把两张庚帖都收到袖袋里,向苏老太太行了一礼:“老太君,府上大喜!”说罢,笑着告辞了。      坐在一旁的苏大夫人看着吴媒婆的背影,眉头紧蹙,心里十分惆怅,这事儿就这样成了?怎么能这样顺利呢?她心头的那把怒火越烧越旺,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这婚事搅黄了。这时苏老太太的目光转了过来,看见苏大夫人面色沉沉,心里一惊,莫非这老大媳妇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成?不行,自己得好好盯着她,不能让她弄出些幺蛾子,让璃丫头这桩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好亲事泡了汤。      吴媒婆扭着身子走了出去,两家的谢仪都包得丰厚,心里甚是痛快,才出了门,便见梁世子骑着马到了苏府门口。她心里一阵好笑,这梁世子也忒紧张了些!这位九小姐到底是怎样的天香国色,才能让这位梁世子如此提心吊胆,生怕她提亲会出差错!      向梁伯韬行了一礼,吴媒婆笑着把袖袋里的大红庚帖拿了出来:“世子爷,这可没有一分一毫的差错,你就放心罢!”      梁伯韬见了那两张庚帖,也是欢喜,对那吴媒婆说:“多谢吴媒婆了,本世子送你回梁国公府罢。”举手叫了辆马车,让吴媒婆坐了上去,然后骑着马缓缓跟在那马车的一侧穿过御前街往梁国公府而去。      已是辰时末,京城的街道正是熙熙攘攘的时候,正走在半路上,就见一匹惊马从远方直奔了过来,街道上的人看了,惊恐万分,纷纷找空地躲避,吴媒婆坐的马车却因为体积大些,行动迟缓,所以一时竟没有闪到一旁,眼见着那匹惊马就要踏了过来。      马车夫心里一着急,扔了鞭子便跳下车去,把马车里坐着的吴媒婆颠了两下,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街道上的人看着那惊马疯狂的往这边奔了过来,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要把那辆马车踩扁。这时就见斜里抽搐了一条鞭子,卷住那奔马的脖子,然后被用力一带,就见那匹马竟然被拖着倒退了几步!      众人的口皆张得大大的,似乎能塞得下一个鸡蛋,再看那拿着鞭子的少年,白衣胜雪,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初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全身上下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原来是武靖侯世子啊!”有人惊叹道。      “你弄错了,现在哪还有武靖侯府?人家老爹已经升了梁国公了,该喊他梁世子了!”旁边马上有人批评他。      “不管是武靖侯世子还是梁世子,他都好厉害,臂力过人!”对英雄的崇拜在说话那里的眼里得到充分体现,简直窜出了无数小红心。      “你能不能不这么白痴!”旁边一人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同伴道:“梁国公英勇无敌,乃是大周朝当年的武状元,虎父无犬子嘛,这梁世子武艺精湛是必然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匹惊马已经被梁伯韬的鞭子缠着脖子拖倒在地,最终没有动弹,围观人等发出了激动的喝彩声:“梁世子,好样的!”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人道:“我们北狄人最崇拜勇士,梁世子这般神勇,看得我在一旁也热血激昂,请问梁世子,可否交个朋友?”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哪里来的北狄人?竟还敢当街拦住梁世子,想和他做朋友!”    ☆、梁世子兼做冰人   听着众人的议论,那北狄人却也不着恼,只是哈哈一笑道:“我素闻汉人讲究礼仪,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虽然我是北狄人,可现在北狄和大周睦邻友好,难道我们交朋友都不可以了吗?”      梁伯韬定睛一看,那汉子穿着北狄人的服装,面部轮廓全是北狄人的特色,眉眼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苦苦思索着,这人在哪里看见过呢?自己见北狄人的机会不算太多,今年元夜京城东门走水,怀疑是北狄人所为,自己带着青衣卫征战了一个来月,中间与北狄人交过手,可当时他们都蒙面,自己看不到他们的眉目,不可能是他们中间的人。在凉关就更别提了,与其说是在边塞,实际上和京城差不多,若不是和许允馨去那边探了一次路,便连一个北狄人也遇不到。      探路?梁伯韬心里突然有些模糊的概念,城关指挥府的书房,那坐在椅子上的北狄三皇子,那跪在地上的莫罗……那眉眼,似乎有点相像!可是自己又不能确定,毕竟那是晚上,灯下看到的人面目不是特别清晰。对了,许允馨不是和自己一起看到的吗?姑娘家,心思缜密,应该比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想到这里,梁伯韬朝那汉子抱拳一笑:“阁下说得对,在下倒也愿意交朋友。方才阁下说你们北狄人最崇拜勇士,同样道理,我也喜欢结交勇士,只有那些能称得上勇士的人,方能和我交朋友。”      那汉子眉毛一挑,很有兴趣的说:“梁世子所言极是!我叫那欣格,请梁世子约个地方,我们好好来切磋下。”      梁伯韬笑着点了点头道:“没问题,我们约在城北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罢,明日,辰正时分在跑马场门口见。”      那欣格听到“镇国将军府”几个字,脸色有些犹豫,梁伯韬看了看他道:“若是阁下明日没有空,我们改日再约时间如何?”      听到梁伯韬的语气里似乎有些轻蔑,那欣格心头一阵火大,抱拳道:“明日那欣格会准时赴约,请梁世子不要食言!”      梁伯韬点了点头,叫那车夫重新套了下马,拉着吴媒婆往梁国公府去了,那欣格看着梁伯韬骑在马上笔挺的英姿,心里一阵叫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当年他父亲在西北助那镇国将军府把汗父打得抬不起头来,我那时还以为是我们北狄无良将,今日看来,这梁国公父子皆是有些真本领的!”      将吴媒婆安全送到梁国公府,梁伯韬便打马去了镇国将军府,把许允馨找了出来。      许允馨听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大呼遗憾:“表哥,以后你出门该带个长随!方才都不喊我来看热闹,我一个人闷在家里可没劲了!”      “你母亲还在凉关尚未回来,我就不相信你会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镇国将军府里边!”梁伯韬朝她扔了个大白眼:“你自己交代吧,方才你去了哪里,我看你额头上还有汗珠子,肯定是从外边跑着进来的!”      看着梁伯韬那洞若观火的眼神,许允馨吐了下舌头道:“表哥,几个月没有当青衣卫统领,你的眼光倒是越发厉害了。我方才溜去翰林院那边找苏小四去了,可他竟然去皇宫轮值了,扑了个空,我还准备下再去翰林院找他呢!”      “你就安静点呆着,我现在去宫里找他,约他明日来你们家跑马场,你不就能见着他了吗?”梁伯韬认真的看了看许允馨道:“许小六,你可别眼睛里净只看着林秀,你还得好好帮我看看那个那欣格是不是那晚我们在莫罗府上看见的北狄三皇子!”      “知道了,表哥,你就放心罢!”许允馨嬉皮笑脸的说:“我要是和苏小四成亲了,表哥你可是大媒人!”      “姑娘家老把成亲什么的挂在嘴边,也不知道你羞不羞!”梁伯韬拍了下许允馨肩膀:“可我已经不把小六你当成姑娘家了,若是你要是害羞,我还真想不出会是个什么样子!”      “死表哥,你找打啊!”许允馨伸出手来劈胸就是一拳,被梁伯韬格住,两兄妹斗到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亦乐乎,镇国将军府里留守的丫鬟婆子们看得连连皱眉:“六小姐这样子,谁敢娶她啊!”      从镇国将军府出来,梁伯韬便去了皇宫。      守在宫墙边的护卫看见梁伯韬,都很热情的围了过来:“梁世子,多日不见了!”      梁伯韬翻身下马,把踏雪的缰绳交给了一位军士,向大家抱拳道:“多日不见,梁某甚是挂念!”      一名副将走上前来,谄媚的说:“听说太子殿下已经下旨,请梁世子继续担任青衣卫统领,御前带刀行走?官复原职,可喜可贺呀!”      梁伯韬淡淡一笑道:“还不是为皇上做事,有什么好庆贺的呢!”      众人赶紧溜须拍马道:“还不是梁世子英勇过人,皇上哪里又舍得您这种精英去边关呢!当然要调任回京了!”      这真是世态炎凉,被皇上撤职,从宫里出来,守宫门的军士们就当没看见,一句送行的话儿都没有,害得他几乎以为自己太不得人心了,竟然没有一个热说句惋惜的话。现在看起来,这倒和得不得人心没有关系,主要和有没有官职在身上有关。      梁伯韬大步走了进去,在轮值的屋子里找到了苏润璋。      “林秀,我和你说件紧急事儿。”拣着重要的说,梁伯韬把今日在京城街道上遇到惊马,他伸手拦截,结果被一个北狄人缠上的事情说了下:“那人,我越看越像北狄的三皇子,只可惜那次见的时候,光线不太好,但那眉目却有些相似。”      苏润璋一听,眉头紧蹙:“你能不能确定那人就是北狄的三皇子?”      梁伯韬摇摇头道:“我还真不能确定,就算确定,他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是守着本分在大周住着,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定居京城做买卖的北狄人可不少。”      听到这话,苏润璋想了想,也摇了摇头:“这事确实挺麻烦,除非他在大周境内为非作歹被我们抓住了,否则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我知道了,明日我不用轮值,刚好可以和你一起去跑马场看看,万一那欣格突然发难,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梁伯韬点了点头道:“那我明日在跑马场外边等你。”突然想到许允馨的话,看了看苏润璋,蓦然问了一句:“你觉得许小六怎么样?”      苏润璋没提防他如此直接,傻乎乎的说:“许家六小姐?很好啊,怎么了?”      见他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梁伯韬就觉得来气,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道:“那位李家小姐也已经结婚了,你再想,人家也是有夫之妇了,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不议亲了不成?”      中衣里装着的那支七宝玲珑簪似乎硌到了胸口,有些疼痛,苏润璋很想把那簪子拿出来扔掉,可却没有勇气,望着梁伯韬的眼睛,他心虚的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我才不相信!若是你向你母亲示意下你有了喜欢的小姐,你母亲定会赶紧派媒人去上门提亲的。”梁伯韬真诚的看了看苏润璋道:“林秀,说真话,你难道不觉得我那个表妹很适合你?她一直心悦你,而你却总是躲避,何苦!”      苏润璋的面前似乎闪过了许允馨的影子,银铃般的声音笑嘻嘻的喊着他:“苏小四,你快过来,我和你比比箭术!”那位许家六小姐,确实很特别,只是他心里一直还有那个人的影子,虽然那影子还在慢慢淡化,可终究还是在那里,若是想突然用别的一个女子代替了她,似乎还是个很难接受的过程。      “林秀,你看看我,和母亲说过了我喜欢璃儿,母亲便派媒婆去你们苏府提亲了。”梁伯韬似乎没有注意到苏润璋复杂的思绪,一个劲的在旁边撺掇着他:“你现儿也十七了,你母亲也该帮你挑人了,若是挑上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这一辈子该怎么过?”      呆了一呆,苏润璋对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娘子突然有了恐惧的感觉,以前从未想过如果苏大夫人给他定下的亲事他不喜欢怎么办,总是觉得父母之命,遵从便是了,可那日在李府的后院,看到了李清芬,才突然之间有了那么一点朦朦胧胧的想法,希望以后揭开盖头的那一瞬间,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脸。      李清芬嫁人了,那无论是谁和自己成亲,也该没有差别了,可梁伯韬这几句话,却又让他产生了一丝恐惧,遇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娘子,那自己又该怎么办?难道像他说的,直接去告诉苏大夫人,要她去替自己到许府求亲?许家六小姐,想来想去,该是他所遇到到的京城贵女里最独立特行的一个,她张扬却并不跋扈,虽为闺阁千金,但却喜欢舞刀弄枪,英姿飒爽,不让须眉,与其娶一个矫揉造作的大家千金回来,不如就娶了她,至少她的喜欢和厌恶都写在脸上,自己一看便知。      朝梁伯韬点点头道:“你向苏府求亲的事情我听说过了。”停了下,眼前飘过妹妹那张哀怨的脸:“虽然你伤了我妹妹的心,但我却没有办法指责你。至于你方才的提议,容我再去想想,许家六小姐是极好的,可我却拿不准我母亲的意思。”      梁伯韬听着苏润璋这么说,蓦然记起苏润玧来,虽说自己坦坦荡荡,可毕竟还是会有一丝尴尬,伸手拍了拍苏润璋的肩膀,梁伯韬大步走出了屋子。      “梁世子,太子殿下召见。”方才拐了个弯,就见一个小内侍往这边走了过来,看见梁伯韬,一脸的惊喜:“太子殿下听说梁世子进宫,便叫咱家来找,没想这么快就找到了。梁世子,跟咱家去祈玉宫罢。”      曲廊回合,拐了好几个弯儿,这才见着祈玉宫那明黄琉璃瓦的屋顶,小内侍引着梁伯韬走了进去,才进院门,就见一个正红宫装的美人呆呆的站在前庭赏花,身后跟了几位宫女和姑姑。听到脚步声,那美人转过脸来,见着白衣飘飘的梁伯韬,脸上露出一丝惊喜,朝他快步走了过来:“韬哥哥!”      梁伯韬定睛一看,原来是明珠郡主,就见她一双大眼睛盯着他,里边秋水盈盈,有说不出的嗔怨与欢喜。梁伯韬赶紧退了一步,向她微微颌首道:“太子妃安好!”      明珠郡主听着这称呼,犹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看了看那依旧英俊挺拔的梁伯韬,她十分不悦的说:“梁世子,你见了本宫,该不只是行这种礼罢?”      “太子妃,你可把宫规学熟了?怎么竟说出这般没有道理的话来!”梁伯韬淡然一笑,拂袖而去。   大周的宫规,后宫嫔妃均自有品级,但外臣除了见皇后娘娘要行大礼之外,对于后宫各位嫔妃却不必行大礼,更何况是太子妃了。明珠郡主看着梁伯韬的背影,眼里的泪珠子打着滚儿,险险要掉了出来。      进宫也三个多月了,因为新婚之夜她一时糊涂拒绝了许允炆,却未曾想到他真的再也不进她的屋子,只在两个侧妃那里歇着,有时还在那屋里人落琼那里过夜,可就是不来这主屋了。每晚明珠郡主都是早早就歇了下来,从来不必指望许允炆会踏进屋子一步,睡在床上,想着梁伯韬,又想起许允炆,两相比较着,觉得两人都有各自的好处。可慢慢的,梁伯韬的信息日渐稀少,她的一颗心也慢慢转移了过去,心里想着究竟已经嫁给许允炆了,也该想着法子让他进自己屋子才是。      今日正在赏花,却没想到意外遇到了梁伯韬,久已平静的心顿时狂野了起来。明珠郡主是那种胆大妄为的人,所以竟然忘记了身份,走上前来和梁伯韬攀谈,没想到却无端被梁伯韬羞辱了一番,心里一口气闷着,半天吐不出来。      “梁伯韬,我会叫你好看的!”明珠郡主握着拳,恨恨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天气好热,冰淇淋吃个不停,还是口渴,~~~~(>_<)~~~~ ☆、跑马场刀光箭影      走进主殿,梁伯韬见到了许允炆。      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了些,坐在那里,桌子上还堆着厚厚的案牍。见梁伯韬走进来,赶紧站起身来:“梁世子来了。”      梁伯韬听着他现在对自己的称呼不再是“表弟”,心知时过境迁,身份不同,称呼也跟着发生了改变,赶紧行了一个大礼:“问太子殿下安!”      “不必如此拘礼,表弟!”许允炆这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称呼让梁伯韬和他有了一定的距离,赶紧恢复了以前的称谓:“这是在祈玉宫,我们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表哥?”梁伯韬这才疑惑的抬起头来看了看许允炆:“今日传我来,可是有事?”      “有事,有事,而且是大喜事呢!”许允炆笑容满脸的指着椅子让梁伯韬坐下:“伯韬,今年你也十七了,该要议亲了罢?”      梁伯韬点点头道:“表兄贴心,连我的亲事你都还记着。只是我昨日已经议亲了,表哥你就不必在这么忙的时候还帮惦记着我这点子事情。”      许允炆听得梁伯韬如此说,惊讶的看了他半天,这才开口道:“你已经议亲了?是哪府的小姐?以前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梁伯韬哈哈一笑:“怎么没有提起过,表兄,你是忘记了!当时我说苏府三小姐如何,表兄你才下江南去看那个济世堂的,你现在可记起来了?”      “你去苏府提亲了?苏府九小姐?”许允炆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失神落魄的看着梁伯韬,自己还打算等坐稳了太子这个位置便去苏府下聘呢,表弟怎么可以抢在他前面就去苏府提亲?望着梁伯韬喜气洋洋的脸,许允炆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失落。      “是啊,璃儿很好,我就认定她了。表哥,到时候你得厚厚的送上一份贺礼才是!”梁伯韬看着许允炆那神情,觉得很有意思,看来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表哥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和璃儿之间有那么一回事情。      “哦,哦,那是当然。”许允炆机械的答复着,心中有些苦涩的感觉,随口和梁伯韬说了几件事儿,便打发他回去了。      梁伯韬的背影才消失在祈玉宫主殿的门口,许允炆的身子便塌了下来,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眼前浮现出梁伯韬那张喜气洋洋的脸。梁府和苏府要结亲了,苏家九小姐要嫁给自己表弟了!他紧紧的抓住椅子的扶手,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似乎心爱的东西就要远远的离去,不再属于他一般。      “怎么样我才能把你变成我的?”许允炆喃喃自语道,眼睛里没有了光彩。      在没有登上太子宝座之前,他一心想着的便是如何才能被立为储君,现在一切都如愿以偿,他又在渴望着能拥有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没有了她,人生仿佛有一种缺陷,不是想象里的完美。      梁伯韬却丝毫不知道祈玉宫里这对正主儿都惦记上了他,他心情愉悦的回了梁国公府,呼呼大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便骑了马往城北镇国将军府跑马场而去。      初秋的早上,晨光微熹,灰蓝的天空逐渐的变成了明亮的蓝色,白色的云彩间拥出一轮明亮的太阳,照着这大地,令人神清气爽。      跑马场的大门敞开着,看门的看见梁伯韬,赶着上来问安:“梁世子,我们家小姐已经进去了,方才苏家四少爷也来了。”      “他们比我还早!”梁伯韬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门房:“现在还只是辰初罢?”      “世子爷,不是辰初了,快到辰正时分了,但也还早呐。”那门房点头哈腰的回答。      “这两人,莫非是因为我昨天给他们传信,都没有能睡得着,一大早就过来了?”梁伯韬心里暗自得意,果然有些话还是得直白的说出来才好。交代了一下门房,若是有个叫那欣格的北狄人来找就将他带进来,吩咐完了,骑着踏雪奔了进去。      策马在跑马场跑了一圈,没有看见人,纵马溜了几圈,这才在那个射箭的地方见到苏润璋和许允馨,两人正在拉弓比试射箭,从那两张靶子看起来,苏润璋五箭皆中靶心,而许允馨已经射了四箭,也是箭箭命中,见梁伯韬骑马过来,许允馨得意的一笑:“表哥,你看我这一箭!”      就见她把弓拉得满满,眯了一只眼睛,看着前方的靶子,手一送,那支羽箭便带着风声奔那靶子上去了,“嗖”的一声,就见那支羽箭正中靶心,只不过是射在苏润璋的靶子上边,也是正中靶心,那箭把他原来射在上边的箭劈成了两半,箭尖深深的扎在他的羽箭上,白羽还在不住的颤抖。      “好箭法!”梁伯韬和苏润璋都赞美出声:“许小六,你日益长进了!”      许允馨把弓挂到墙上,得意的点点头道:“大周素来瞧不起女子,我倒要让你们这些男子们看看,我们女子又如何,又有哪一点比你们男子差!”      梁伯韬走到那靶子面前,仔细观察着那两只箭,就见许允馨那支羽箭一箭穿心,射进了苏润璋的箭头,看得他不住点头:“许小六,你真不该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那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去上阵杀敌了。”      许允馨满不在乎的回答:“女子又如何?我倒想看看能不能做大周朝的第一位女将军呢!若是到时候遇着打仗,我自会向表哥去请缨,去边塞帮助我父亲。”她说着话,眼中英气流露,阳光照着她的脸,让她整个人都生动活泼起来,看得旁边的苏润璋一阵晕眩,为什么今日看着这位许家六小姐比原来格外美貌些?      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啪啪啪的鼓掌道:“好箭法!”      三人回头一看,便见几个北狄人站在他们身后,为首的便是梁伯韬昨日见到的那个自称那欣格的汉子,生着两道极阔极黑的一字眉,眼中精光四射,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下巴上虽然没有胡子,可明显是被刮干净的,因为两鬓都有青灰的胡碴子。      “咦,这眉毛好像蜡笔小新啊!”许允馨突然想到了前世看的那个动画片,一个小无赖孩子,正是这么浓黑的两道眉毛,这人长得真有小新风范。      “原来阁下准时赴约了!”梁伯韬一拱手道:“阁下觉得这箭法如何?”      那欣格大步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靶子上两支箭,啧啧称奇:“梁世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好箭法,在下拜服!”      梁伯韬笑了笑道:“你说错了,这是我表妹射出来的,并不是我射中的。”      听到这话,那欣格明显的吃了一惊,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英姿勃勃的许允馨道:“大周朝的贵女们也要修习骑射?怎么我却听说贵国女子都只学习女红,或者是棋琴书画之类,没有谁会学骑马射箭。”      许允馨已经在一旁观察了那欣格一段时间了,越看也越觉得他像那晚在莫罗府里见到的三皇子,见他看向自己,便抱拳一笑:“大周朝的女子精于骑射的大有人在,只是阁下不曾见过而已,何必惊奇。”      那欣格见许允馨如此磊落大房,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忸怩作态,更是惊奇,心想着这大周朝果真如此?连女子都这般精于骑射,难怪汗父都不敢发兵征讨了。可一想到在三皇子府里见过的那些女子,哪个不是被人瞧上一眼便要以袖遮面,脸上红了一大片的?看了看许允馨,那欣格眼中露出一丝欣赏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我愿与小姐比赛射箭。”      许允馨那晚在莫罗府上听到这位三皇子是北狄第一勇士,也不敢轻敌,向他抱拳说:“我叫许小六,阁下要和我比射箭不如和我表哥比,他的箭法可是精妙得紧,我这雕虫小技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那欣格哈哈一笑道:“许小姐不必客气,我倒是很想向小姐领教一二。”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允馨也不推辞,取下弓道:“如此,我便奉陪罢。”指着那几张靶子道:“我们每人五支箭,每人一张靶子,五支箭皆要射到靶心,可否?”      那欣格望了望那几个靶子,摇摇头道:“许小姐,素来都是一支箭射一个靶子,怎么才能五支箭都射到一张靶子上边?”      许允馨瞧了瞧那欣格那为难的模样,心想,果然这北狄人头脑就是简单些,难道就想不出别的法子?自己实际上都已经给他做了示范动作了,连依样画葫芦都不会,这种心思,还想去夺位不成?朝着那欣格一笑,许允馨挽起手里的弓道:“我先来,阁下可以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射的。”      就见许允馨把一张弯弓拉得如天边满月般圆,那欣格在一旁,唬得眼睛都圆了:“这是几十石的弓?许小姐真是好臂力!”话音未落,就见那白羽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正中靶心,那露在外边的白羽还在微微颤抖。      等着那箭静止下来,许允馨又挽起弓来,把第二箭和第三箭射了出去,就见那三支箭都紧紧的攒在一起,犹如一个整体一般,那靶心似乎已经满了,再也容不下另外一支箭。那欣格心里得意,望着许允馨微微一笑,我倒要看你怎么把剩下两支箭射上靶子?      就见第四箭射了出去,周围的人都发出一声喝彩,那支箭稳稳当当的插在第一支箭上边,就像那欣格刚刚进来看到的那样。不消说,第五支箭也只用射到任何一支箭上就是了,那欣格不由摇了摇头,心想这大周的女子甚是狡诈,这样说,她能射六支箭到靶心上!就在他摇头的时候,许允馨的第五支箭又发了出去,这次出乎大家的意料,她并没有把箭射到旁的两支箭上,而是继续射到仿方才那第四支箭上边!      那欣格惊奇的睁大了眼睛,这真是了不得,要射出这样的水平,除了要有臂力,还要心思机敏,观察细致,还要讲求角度和把握好发力的大小,大周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他又看了着许允馨,眼里露出一种欣赏的神色来。      “阁下,我已经射过了,你请罢!”许允馨把弓放了下来,笑嘻嘻的看了看那欣格。美人当前,他自然不能失了面子,也挽起弓来,照着许允馨的法子射了五箭,只是第五箭他没有像许允馨那般射得准,略微歪了些,只射在第四箭的尾翎上,晃了晃便掉了下来。      “许小姐好箭术,那某甘拜下风!”那欣格沮丧的放下手里的弓,朝梁伯韬一抱拳:“原来那某竟是井底之蛙,不知大周藏龙卧虎,在梁世子面前献丑了。”      梁伯韬也回了一礼道:“那兄只是没有如此练习过箭术而已,这是我家表妹瞎闹着玩的,那兄不必谦虚,你臂力过人,箭法也甚是精准,梁某看了也是佩服。”      “不知梁世子箭法如何?那某可有这福分看看?”那欣格见梁伯韬如此谦逊,心里想着这梁世子不知是不是不精通箭法,为何对他这出了丑的箭法还如此恭维?      梁伯韬笑了笑道:“既然那兄想要看,那梁某便献丑了。”从许允馨手里接过弓箭来,把弓拉满了,手扣在弦上,就听“嗖嗖嗖”三声,三支箭前后相接的射了出去,第二支箭射在第一支箭的尾杆上,而第三支箭又射在第二支箭的尾杆上。那欣格的随从跑到远处捡了这三支箭回来,脸上那表情着实好笑,一张嘴就没有合拢过,眼睛盯着那连在一起的三支箭,似乎被魔魇了般,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那欣格看着那三支箭的形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饶是他自称北狄第一勇士,可和这位梁世子相比,那差距实在太大,甚至还比不上这位许小姐,突然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都失去了奋斗的目标。      夺位之争里,自己被大哥赶出了北狄,逃到大周来就是要来找援兵的。他和大周朝的三皇子真是惺惺相惜,两人都排位第三,两人都是夺位的失败者,平日在三皇子府饮酒作乐说说自己心里的愁苦倒是有些共同的话题。三皇子叫他出手相助,在太子册封仪式上动手去杀了大周朝的太子,他便可以承继太子之位,到时候他发兵助他回北狄去夺回皇位。      可现在见到这位梁世子,如此身手了得,他便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觉得那皇位离自己越来越远,因为太子册封仪式上,梁世子是御前带刀行走,肯定是要行那保卫的职责,自己又如何能得手!    作者有话要说:清早起来,心身愉快,早点来换防盗章 祝菇凉们周一有个好心情! ☆、苏润璋无处可逃   跑马场上一片安静,众人皆盯着那随从手里的三支羽箭看个不歇。      “表哥,你现在这箭法日益精进了!”许允馨嘟着嘴看了又看:“我非得练出这手射移动羽箭的功夫来不可!”      梁伯韬鼓励着她:“你反正每日在家中无事,只要你不出去闯祸镇国将军便谢天谢地了,还不如拿着这闲工夫来练习箭术,相信很快便能超过我!”      兄妹俩在这边说得开心,那边的那欣格脸上却阴晴不定,看着许允馨巧笑倩兮的模样,他心中突然又有点欢喜,若是不管夺位,此生有这么可人的姑娘陪着,也就了无遗憾!想到这里,鬼使神差般,他向许允馨一抱拳道:“许小姐,我们北狄人不讲究那么多礼节,我很冒昧的问一句,你现在是否已经议亲?若是没有,那某愿在半年后遣人前来许家提亲!”      此话一出,梁伯韬、许允馨和苏润璋脸上都变了颜色,这位北狄的三皇子是什么意思?半年以后来提亲?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难道他就这么有把握半年以后就能夺得北狄汗王之位?而苏润璋听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难受,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难受从何而来。      看着那欣格认真的脸,许允馨翘嘴笑了笑:“阁下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许小六已经有合适的人了,阁下还是去向别人求亲罢,相信北狄和大周到处都有好姑娘的。”      “你有情郎了?他是谁?”那欣格很不死心的盯着许允馨,怀疑是她在故意推托。      “当然有啦,他就是。”许允馨走到苏润璋身旁,突然伸出手来挽住他的胳膊:“他就是我心上的那个人,你看看,不错吧,我们俩站到一起是不是挺相配?”苏润璋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动了动,想把胳膊抽出来,却被许允馨死死的按着,半点也动弹不得,只好认命的随她抱着胳膊,心里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甜蜜,又有些不安。      那欣格狐疑的看了看苏润璋那看上去很勉强的模样,指着他道:“这样一个小白脸,你会喜欢他?我不相信,你是故意来糊弄我的罢?虽说我脑子不太聪明,但你要找也要找个像样点的来冒充你的心上人才是。”      听着这句话,许允馨靠在苏润璋身边,笑得花枝乱颤般,那口里呼出的热气冲到了苏润璋的脖子里,痒得他全身一抖,这十七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这么和他亲近,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手足无措了。      “你若是不相信,我便让他和你比试比试,你看行不行?”许允馨看着苏润璋笑得甜甜蜜蜜:“苏小四,打起点精神来,你可别丢了我们大周的脸。”      那欣格见着苏润璋一副书生模样,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儒衫,看上去弱不禁风般,摇了摇头道:“算了,看他那样子,还不够我抽几鞭子的,许小姐,你便不用为难他了,我知道你只是找人推托而已。你相信我罢,我是真心喜欢你,以后定会对你爱若珍宝,过半年,我自然会让媒人来向你提亲。”      见那欣格讲得真挚,许允馨推了推苏润璋道:“苏小四,你是想让我看不起你还是怎么样?”      苏润璋听了那欣格的话也心里窝火,朝那欣格一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和阁下过上几招,点到为止。”      那欣格见苏润璋动作敏捷,心里也是一惊,难道这文弱书生竟也是一个高手?没想到自己今日连连看走了眼,大周也真是卧虎藏龙,闺阁女子和文弱书生都身手一流。但对方应战了,自己也没有退缩的理由,那欣格也抱拳回礼:“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苏。”苏润璋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把宝剑:“来来来,向阁下讨教几招。”      那欣格从随从身上抽出一把弯刀:“走,去那边开阔地方。”      苏润璋脚一点地,人便如风筝般飞了出去,飘然落到一旁,看得那欣格眼花缭乱,北狄人只讲求骑马射箭,另外便是用弯刀大斧之类做武器,没有谁学过轻功这类,所以他见了苏润璋竟能在眨眼之间便飘到他说的那块空地,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众人见那欣格和苏润璋斗在一起,很明显那欣格有一把子力气,弯刀劈下去呼呼作响,苏润璋则全身灵活得像一条泥鳅,滑不溜手般,那袭青衫在那欣格面前转来转去,可他却是半片衣角都没能摸到。      你来我往的斗了一盏茶功夫,就见苏润璋飘然出了战斗圈子,手里拿着一根绳子,笑着说了一声:“承认。”      那欣格抬头一看,那正是自己束发的绳子,心里大惊,若是这人有意害自己,莫说是一根头绳,便是自己的脑袋也已经分家了。想到这里,他那北狄第一勇士的傲慢心理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只恨不得拜了在场的三位大周年轻才俊做师傅,把他们的武艺全学到手这才能圆了自己的心愿。      “苏小四,好样的!”许允馨笑着迎了上来,很自然的拖住他的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做起来,这动作可顺手多了。      苏润璋微微挣扎了下,但也没有维持多久,马上便臣服了,任由许允馨挽着他的手走到梁伯韬面前。梁伯韬看着自家表妹这种果断的手法把苏润璋俘获,心里也是一笑,这小六真是厉害,软的不行来硬的,暗示了苏润璋这么长时间没有反应,还不如来点直接的,这法子和自己当初对璃儿那法子差不多,果然是表兄妹,性格想通,手段也相同。      看着梁伯韬那玩味的眼神,苏润璋有些窘迫,可又被许允馨拉着手,半点也松脱不得,只能默默的站在那里,心里既尴尬又觉温馨,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感从心底里慢慢升了上来,让他的四肢五骸暖洋洋的。      那欣格此时也走了过来,向三人行了一礼道:“那某今日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谢谢三位指教,若是三位不嫌弃,能和那某交个朋友,那某感激不胜。”说罢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三人,眼里露出真诚的神色。      梁伯韬看了看那欣格,心里也是感叹,这人虽则有野心,但还算是真诚待人,少不得好好将他开解了,让他回北狄去,领着那北狄汗王原先分给他的部落去别的地方自立为王也是可行之策。      “我们汉人讲求真诚待人,只要你是真心对我们,我们自然把你们也当朋友。”梁伯韬点了点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我想你肯定已经查过我们,该怎么找我,你也自然知道,有什么为难之处,若觉得没有朋友商议,你可以来找我们。”      那欣格眼里闪过一丝感激道:“如此,那某便谢过梁世子美意了!”说罢领着手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林秀,你什么时候来镇国将军府提亲?”梁伯韬看了看许允馨和苏润璋的手仍然挽在一起,不由调笑他。      苏润璋听他这么一说,方才醒悟到自己被许允馨一直拽着胳膊,脸上一红,就想把手从她那里扯出来,不料许允馨却抱得愈发的紧了:“苏小四,你说清楚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苏润璋一愣,摇摇头道:“不讨厌。”      “那你喜不喜欢我?”许允馨继续逼问,把苏润璋闹了个脸红,口里呐呐道:“这个……这个……”      “你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说句实话,若是你不喜欢我,我绝不会再缠着你,天下的好男子多的是,我不会为了你来肝肠寸断,哭哭啼啼。”许允馨嘴里说得毫不在乎风轻云淡,心里却有些害怕,眼睛盯着苏润璋的脸,生怕他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喜欢你。”想到方才那欣格的示爱,苏润璋突然有一丝恐慌,是啊,天下好男子多的是,许允馨可以随意挑选,一想到她和别人拜堂成亲,他心里便有些酸酸的感觉,只想这样,让她陪在身边。      “这样说清楚就很好嘛。”许允馨眉开眼笑的看了看苏润璋:“苏小四,说真的,你长得太白净了些,也太瘦了点,不过我怎么看你怎么顺眼,比我那个臭美的表哥顺眼多了。”      梁伯韬见着许允馨心事已了,也不介意她损自己来赞扬苏润璋,微微一笑道:“林秀,表妹,我们走罢,该好好合计下如何对付北狄三皇子,他来我们大周,定是有所图谋,先得找到他落脚的地方,再看看他和哪些人有接触,这才能摸准他想要做什么。”      “表哥,我看他其实挺老实,憨憨的,没头脑。”许允馨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同情,那有着蜡笔小新眉毛的三皇子,肯定也是自小被人撺掇着,夸他神勇,是北狄第一勇士,该是他来承继大统,这才让他对那宝座有了非分之想。方才和他接触,见他行事磊落,眼神真诚,倒也不似那大奸大恶之徒,看了心里未免也有些怜惜。      “我有个想法,便是劝他领着部落去别的地方自立为王,表妹,你觉得如何?”梁伯韬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他现在来大周,肯定是想要在这里找到支持的势力,帮助他回北狄去夺位,现在太子殿下那边没有动静,极有可能便是找上了大皇子或者三皇子,应该他们之间是有一个互相交换的条件,否则他也不会卖命。”      “表哥,我觉得你这法子可行。”许允馨想到前世历史课本里的成吉思汗,带着蒙古人打出那么宽阔的版图,把自己的儿子们都分去遥远的汗国为王,这北狄的三皇子难道就不能领着部落去没有人开发的地方吗?自创汗国,自己独立为王,这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苏润璋听着梁伯韬和许允馨介绍了下北狄三皇子的情况,也觉得若是不用流血不用纷争便能解决问题,这也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三人认真筹划起这事情来。      却说那欣格从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回去,心里一阵沮丧,原来大家夸自己是北狄第一勇士,原来都是假的,到了大周来,竟然武功比不过一个文弱书生,箭术也比不上一个弱质女子!正在心中烦闷,就听随从来报,三皇子请他去喝酒。      那欣格正愁一股子怨气没地方发泄,听到大周的三皇子相请,整理了下衣裳,便走去了许允煜的院子,还刚到院子门口,就听里边有女子吃吃的笑声,还有许允煜那嘻嘻哈哈的话语,心里感叹这许允煜实在难当大任,难道不知道即便是输了,也要坚强面对,好好的筹划下边的行动才是。   走进屋子,便见许允煜正搂着一个女子在调笑,身边还坐了一个女子,纤细的小手搭在他的肩头,在帮他轻轻的捏着肩膀。许允煜见那欣格走了进来,招了招手道:“那兄,快坐过来,我们今日一醉方休!”      那欣格眉头一皱,在许允煜的左首坐了下来。      旁边走上一个丫鬟给他斟满了一杯酒,双手举起,向他劝酒。那欣格摆了摆手道:“你先放下,我过会再喝。”      “这奴婢真没有用,连劝酒都不会,让贵客都不想喝酒!”许允煜脸色一变,挥了挥手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杖责二十!”      那可怜的丫鬟抖抖索索的爬到那欣格腿边,抬起眼睛,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道:“贵客喝点酒罢,你若是不喝,我便要受责罚了。”      那欣格看那丫鬟劝得殷勤,不免更有些怀疑,为何她一定要让自己喝酒?莫非这酒里有些什么古怪?主意拿定,更是闭目不见,任凭那丫鬟苦苦哀求也没有动心,就见几个家丁走了过来,把那丫鬟拖了出去,就听外边噼噼啪啪的响声,一声高过一声,还掺杂着女子的哭泣声,慢慢的,那声音便歇了。      不久,一个家丁来报:“三殿下,已经处置完毕,她已经晕过去了。”      许允煜毫不在乎的说:“把她关进柴房,若是自己好了,便叫她去做粗使丫头,少得在本皇子面前晃,没由得看了心烦!”      那欣格听了许允煜的话,心里也是暗暗吃惊,这大周的三皇子做起事来真是心狠手辣,这丫鬟不过是因为没有劝酒成功便遭此毒打,还要把她丢在柴房自生自灭,也甚是可怜,可一想到那酒里极有可能是有些什么古怪,他也忍住了,没有说话,只是很漠然的看着许允煜和他的姬妾们调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二更 ☆、那欣格怜香惜玉   见那欣格只是冷眼看着自己喝酒,却不端酒杯,许允煜觉得很是无味,于是叫家丁喊了个丫鬟进来继续向那欣格劝酒。      可这那欣格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就是不端酒杯,许允煜看得心里火起,责令把这个丫鬟也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噼里啪啦的响声让许允煜的两个姬妾都提心吊胆起来,生怕许允煜会点了自己去给这位冷面煞神敬酒。      这时就见家丁又带来一位穿着丫鬟服装的女子,她怯生生的走上前来,向许允煜和那欣格行了一礼,战战兢兢的问许允煜:“三殿下,唤我来有何事?”      许允煜睁眼一看,眼前一亮,这位进来的丫鬟长得可真美,就见她雪白皮肤,瓜子脸儿,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在那一双柳叶眉下显得格外惹人怜惜,高高的一管鼻梁下边是一张樱桃小口,红滟滟的似乎诱着人上去咬上一口。      “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许允煜很是惊奇,这般美貌的丫鬟早该变成自己的姬妾了,可看她的穿着打扮还只是个三等丫鬟而已,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府中绝色呢?不由懊恼自己太大意了,这般美人,却委屈她做着那粗使活儿,转念一想,又大为恼怒,真是可恨,定是那正妃侧妃联合起来把这美貌丫鬟藏了起来      “回三殿下话,奴婢是昨日刚刚进府的。”那丫鬟娇怯怯的说,那声音又软又糯,听得许允煜更是一阵心痒,难怪原来不曾见过这等美人儿,倒是错怪自己的正妃侧妃们了。      “你来给这位贵客劝酒,若是他不喝,你可知道下场如何?”许允煜眯着眼睛看了看这美貌丫鬟,先吓吓她,然后再免去她的皮肉之苦,想必她自会感激自己,到时候巫山云雨之时定会尽心服侍。      “是,奴婢尽力一试。”那丫鬟走到那欣格身边,端起酒杯看了看那欣格道:“贵客来自远方,定是不知我大周待客的规矩,所以才会让那么多姐妹受苦,我先喝下这杯替那些姐妹们赔罪,怪她们没有先和贵客说清楚这个规矩。”说罢仰起脖子便把那酒一饮而尽。      喝完杯中的酒,她又替那欣格斟满一杯酒,纤纤素手捧着酒杯对那欣格道:“第二杯,我是代替我们家三殿下喝的,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当喝这一杯表示诚意。”话音一落,她又把这杯酒喝得干干净净。      许允煜和那欣格两人都看着这丫鬟,见她说话伶俐,没有一丝恐惧,气度从容,根本不像一个丫鬟,但是眉眼间的依顺却仍然有着为奴为婢的那种感觉,不由得都有些迷惑,不知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那丫鬟脸上渐渐浮现酡红,她斟满第三杯,捧起酒杯向那欣格劝道:“第三杯却是为我自己而喝,我知道若是贵客不喝这杯酒,小红便会和前边两位姐妹一般待遇,不若先灌醉了自己,醉死以后去挨打也不会觉得痛了。”      说到此处,她拿起酒杯就准备继续喝下去,那欣格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拖到一边道:“你别喝了,再喝你便醉了,我喝了这杯便是。”      那名叫小红的丫鬟充满感激的看着那欣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柔声道:“谢谢贵客体谅。”渐渐的那醉意便上来了,两颊一片红晕,艳若桃李般,她的头也慢慢的垂了下来,靠在了那欣格的肩膀上。      许允煜看了这情景,心中也暗笑,还有这样的丫鬟,叫她去劝酒,竟然自己先喝了两杯把自己醉倒了!看着那丫鬟红扑扑的脸蛋,朦胧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扑闪,心里更是痒痒的,恨不能就地把她扑倒了,脱衣解带温存一番。      正在满脑子想着那活色生香的时候,就听那欣格开口道:“三殿下,我有个请求,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许允煜不假思索道:“那兄,你有什么要求就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欣格指着头扑在他肩膀上的丫鬟说:“我要这小红给我去当丫鬟,我的随从都是男子,笨手笨脚的,看你们大周人都用贴身丫鬟服侍,细心体贴,一直想和你开口,现在看着这丫鬟挺合我眼缘,所以向三殿下开口讨要。”      许允煜听那欣格的请求,不由一愣,自己方才还想着要把这丫鬟收为姬妾,没想到却被那欣格看中了!心中好一阵懊恼,连声咒骂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要这丫鬟去给那欣格敬酒。可自己话已经说出口,如何又能收回?      “三殿下,可是舍不得?”那欣格见许允煜不回答,紧追着问。      “绝无此意,允煜一言既出,又怎能反悔?”许允煜贪馋的看了看小红那张桃红的脸,闭着眼睛的她显得更有诱惑力,小嘴微微张开,似乎那嘴里盛满了琼浆玉液般,看得他吞了下口水。      那欣格看着许允煜这样子,知道他那好色的毛病又患了,哈哈一声,拉着那小红站了起来,向许允煜道谢:“得了如此美人,那某就先带她回屋子了,三殿下,你慢饮!”说罢,一只手抄在小红的膝盖弯里,略一用力,便把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出了许允煜的屋子。      看着那欣格的背影,许允煜不由得一阵恼怒,不消说他定是和美人儿去共赴巫山了,见着一个绝色美人,竟然被这个粗人所占了去,许允煜心里惆怅不已,什么时候自己得想个法子也尝尝这美人的滋味才是。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分,小红才慢慢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正躺在一张小床上,旁边没有人。她心里一阵紧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物,整整齐齐,没有被脱下来的痕迹,她这才放下心来往四周望了望。      这是一间小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箱子和几条凳子,是典型的下人房间。自己昨日卖身混进了三皇子府,本是想找机会亲近那个三皇子,然后想办法把他杀了给自己一家人报仇的,没想到一进府就被分去做三等丫鬟,专门做那种洗洗刷刷的活儿,连三皇子的后院都不曾进去。      今日她刚刚拎着一大捅衣物去晾晒,就听到旁边院子传来一阵阵打板子的声音,伴着年轻女子凄惨的叫声,听得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那女子犯了何事,竟要被这般责打。同行的丫鬟却似乎司空见惯了般,只顾快手快脚的晾着衣物,见她一脸惨白,连忙催着她:“快些晾,完了便快走,免得被家丁抓到三殿下后院去了。”      “那女子,究竟犯了什么过失要受杖刑?”她询问着同伴。      “唉。”那丫鬟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规矩。我们这位三殿下,心可狠着呢,凡是有人和他一起饮酒,他便会叫家丁随便抓个丫鬟去劝酒,若是客人喝了也就平安无事,若是客人不喝,那便会拉倒旁边,杖责二十呢。”一边说着话,一边手脚未停,急急忙忙把桶子里的衣服晾晒到竹竿上,又急急忙忙的飞快的走了回去。      小红心里一喜,这倒是个好机会,于是慢慢悠悠的在这里晾着衣物,一边等着家丁过来寻人去给那贵客劝酒。许是丫鬟们听着内院的板子声都藏了起来,所以那喊人的家丁绕到这个院子才见到正在晾衣物的小红。      看着小红生得如此美貌,那家丁倒也有些怜香惜玉,本想放过她另外寻个丫鬟,可又怕三殿下怪自己出来久了半天不回去,让他在贵客面前失了面子,说不定这个挨板子的人便是他,所以狠狠心招呼着小红跟着他前去后院了。      见了许允煜那色迷迷的目光,小红便知自己有望能接近他,那哪日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用早就准备好的迷药把他药翻了,拿着刀子割破他的喉咙,家仇得报,自己再自尽了便是。谁知峰回路转的,自己竟然被那欣格要了过来当丫鬟,失去了一个手刃仇人的好机会。      回想着那欣格抱着自己回他的院子,心里又是一阵紧张,难道那欣格想叫自己给他暖床不成?这怎么行?她翻身坐了起来,抱紧了一身,缩在小小的角落里,脑海里想到了过去很多的事情,想到了苏府的庆瑞堂和苏老太太,眼中不由得掉下了眼泪。若不是想替家人报仇,她是决计不会离开苏府的,可她怎么能不来报仇?听说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都死在了流放地,尸骨都不能回乡,她心里便是钻心的痛。      这时门被推开了,小红警惕的望了望来人,那人堵在门口,体格魁梧,把光线全拦住了,所以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等他走近,方看出来是那欣格,她的新主人。看着那欣格走了过来,小红不由得向床的一角缩了缩,用颤抖的声音说:“你想做什么?”      那欣格停住了脚步,看了看瑟瑟发抖的小红道:“咦,方才劝酒的时候你不还是挺胆大的吗?怎么现在就如此胆小了?”      小红看了他一眼,默默的缩在角落不出声。      “你别怕,我只是看着那三殿下看你的眼神不善,这才把你讨要过来,免得你着了他的道。你放心,我那欣格从不会胁迫一个女子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若是你喜欢我,愿意把身子给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那欣格看了看小红那张脸,心里惊叹大周的女子就是比北狄的要生得美貌,天生都是如此娇嫩的肌肤。今日上午见了那许家六小姐,只觉得她英姿飒爽,顺眼得很,现在看这小丫鬟,更是觉得惊艳。      “如此,小红谢过主子垂怜。”小红从床上下来,向那欣格行了一礼。      “不必这么客气,以后你就照看着我的生活便是。”那欣格把一个篮子放到桌子上边:“我怕你饿了,特地叫随从到厨房里给你拿了饭菜,你先吃着罢。我还叫人把你原来房里的东西收拾了下,等会就会给你送过来,需要洗漱用具可得等会才会有。”      小红盯着那欣格那粗粗的眉毛,本来对他搅乱了自己的计划心有不满,听着他这几句话,心里却是一阵温暖,没想到这外表粗鲁的汉子也这般体贴,于是坐了下来默默扒起饭来,那欣格看着小红坐在桌子旁边用饭,细长的脖子优雅洁白,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最后狠狠心不再看她,转身往外边走去,走到门边又说:“你点上灯罢,屋子里边太黑了些。”      小红呆呆的看着那欣格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给她留下了一种很温馨美好的感觉。      自己该怎么样去下手呢?吃过晚饭,点上油灯,小红坐在灯下思考着。现在被那欣格拉到他的院子里,就和许允煜的内院隔了很远,似乎没有接触的机会,她似乎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捋起衣袖看了看,那颗嫣红的守宫砂还在。为了报仇,她已经做好牺牲自己身体的打算,可见到手臂上的呃守宫砂,却还是觉得珍贵,舍不得失去。      既然不能走色诱的路子,自己还有什么路好走?      小红皱着眉,想了无数个可能,全部被否定了,真恨不得能像葱翠一样有些功夫,晚上潜入许允煜的内室将他一刀毙命,那也爽快,只可惜自己却没这般本领,只能坐在这里空自叹息。      有功夫……那欣格不是有功夫吗?若是自己挑动了他和许允煜的矛盾,让他出手把许允煜结果了,这不是更好?一想到这个方法,小红不禁激动起来。很明显那欣格喜欢自己,从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能看出。若是自己贴心照料着他,让他一点点的越来越喜欢自己,直到喜欢到骨子里去,那自然可以支使他帮自己去做事了。      反正都是要牺牲身子,让许允煜那色狼糟蹋,不如把这清白的身子给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小红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嘴角拉了拉,打定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今日有话要说,这文快要结束了,基友们建议要偶秉着“旧文带新文,新文推旧文”的原则在最近开坑,所以明日起,此文每日双更,新文明日正式挖坑,希望大家理解支持,希望一直支持偶滴菇凉们踊跃跳坑!烟烟坑品有保障啦! 谢谢大家! ☆、暗流汹涌事难为   八卦似乎长着一双翅膀,而且那飞行的速度也十分快速,不出一天,梁国公府再次遣人去苏府向苏府的九小姐这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就连深宫里的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皇太后站在慈宁宫的院子里,听到沈姑姑报来的这个信儿,眼睛一亮:“苏府九小姐回来了?”      “是,千真万确的,听说梁国公府现在已经行了纳采和问名两礼了。”沈姑姑一脸兴奋的向皇太后转述着京城里听来的闲话儿:“听说那梁世子不放心,行纳采礼那日都赶着过去,给礼盒篮子里添了一对水晶雕琢的冰雁呢。”      “竟有此事!”皇太后惊叹着,望了望门口那几棵番石榴,此时枝头那似火的花朵已经落尽,代替着原来娇艳的花朵是一个个硕大的石榴,把那枝桠都拉弯了,沉沉的垂了下来:“苏府九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配梁世子倒是极妥当的,真是佳偶天成呢。”      “太后娘娘说的是。”沈姑姑搭着手儿应和着。      “沈姑姑,你现在去苏府一趟,把那苏府九小姐接进宫来给皇上看诊。”皇太后心情非常好,一心盼着南山老神医和苏府九小姐回来,可算回来一个了。      “是。”沈姑姑笑着答应了一句便急急忙忙赶去了苏府。      未央宫里的梁皇后此时脸色不虞,眉头紧皱看着绣春姑姑道:“真回来了?”      绣春姑姑也很苦恼的看着梁皇后道:“确实如此,京城的街头巷尾现在都流传着梁世子千里护送苏府九小姐的轶事呢。”      “韬儿真是糊涂!”梁皇后震怒的拍了一下椅子背:“这个苏府九小姐,他为什么一定要贴上去?太后娘娘定会宣她进宫给皇上看诊,若是看不好倒也罢了,若是把皇上诊治好了,那炆儿这太子之位岂不是就会作废了?不行,我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得想点法子。”梁皇后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森森的笑:“九小姐,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若是你识相点,就让皇上这般下去,或许你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若是你不识相,怕你得走在皇上前边才成。”      旁边的绣春姑姑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想到九小姐进宫给皇后娘娘治病的那一日,她装扮成南山老神医的徒弟,身子单瘦,可一双眼睛却是再灵活不过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声音温柔,让人听了很是舒服,难道这样的姑娘也会要成为这宫斗的牺牲品吗?      但是娘娘说得对,若是这位九小姐把皇上治好了,恐怕四皇子的太子之位不保,就连娘娘多年苦心培植的一些势力都会被皇上一网打尽,包括她,还有……钱公公。想到这里,绣春姑姑全身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娘娘,奴婢倒觉得可以先找那九小姐进宫来,和她好好谈谈此事的重要性。奴婢觉得那九小姐是个聪明人儿,肯定会知道该怎么做的。”绣春姑姑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梁皇后长长的指甲套子从紫檀木的桌面划过,拉出一道浅浅的印迹:“她是韬儿的未婚妻,自然也是我的侄媳妇,当然要站在我这边,为炆儿承继大统出分力气的。绣春姑姑,你赶紧出宫,要赶在太后娘娘的人之前去苏府把那九小姐请进宫来,直接把她带到未央宫来见我!”      绣春姑姑心里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向梁皇后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找了辆马车去苏府请九小姐进宫。      宫里来的两位姑姑简直就是前后脚一般的来到庆瑞堂,这让苏老太太吃了一惊,一个是皇太后身边的沈姑姑,一个是梁皇后身边的绣春姑姑,这可都是在宫里排得上名的掌事姑姑了,为何两人如此凑巧都跑苏府来了?      沈姑姑和绣春姑姑从停在苏府门口的马车上下来时也是分外惊讶,绣春姑姑笑着说:“沈姑姑也是来请九小姐的罢?皇后娘娘听说苏府九小姐回府了,命我来请九小姐给皇上看诊呢,早知道沈姑姑要来,我便不用跑这一趟了。”      沈姑姑瞧了瞧绣春姑姑,也堆着笑说:“不妨事,我们两人一起去请,这样显得更重视些,让苏府也更有面子。”      两人说说笑笑,挪着中年富态的身子走进了庆瑞堂,向苏老太太说明了来意,苏老太太为难的看着两位姑姑道:“我家璃丫头,也就碰巧治好了几个小毛病而已,又哪能去给皇上看诊!那么多有名的太医看过了都治不好,她还能治好不成!”口里说着,心里却是着急,给皇上看诊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一个不好,说不定全府性命都不保了,怎么样也不能让璃丫头进宫,进去容易出来难呐!      听了这话,绣春姑姑心里暗暗叫好,若是这九小姐不进宫,那自然是千好万好,但沈姑姑脸上却是十分不悦,望着苏老太太道:“老太君何必谦虚,九小姐的神技我们自是见识过,岂是太医院那些太医们能比得上的?给皇上诊好了病,乃是造福大周江山社稷的事儿,老太君何必拒绝!还是赶紧去传了九小姐来罢,若是老太君一定坚持不让九小姐进宫,惹恼了太后,苏府也难脱牢狱之灾了!”      苏老太君听着这话,心里也是凉了一截,看起来皇太后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把璃丫头弄进宫去给皇上看诊了。想到这里,无奈之下,她吩咐瑞珠:“去凌云园传了九小姐来庆瑞堂,叫她顺便收拾下药箱,是要进宫去给皇上治病的,你告诉她,太后娘娘身边的沈姑姑和皇后娘娘身边的绣春姑姑都来请她了,这面子可给得足足的,让她自己好好掂量着去,看诊要用心些,可别辜负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厚望。”      沈姑姑见苏老太太答应了让九小姐进宫,心里也没有那般着急,笑眯眯的对瑞珠说:“你快去通传,哪有老太君说的这般严重呢,叫九小姐且放宽心。”      瑞珠应了一句,看了看苏老太太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儿,便匆匆去了含芳小筑。      润璃正在廊下逗着那八哥说话,就见瑞珠匆匆忙忙从外边走了进来,满脸担忧之色:“九小姐,可不好了。”      润璃见她因为走得心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子,惊奇的问道:“瑞珠,究竟怎么了?”      瑞珠便把方才沈姑姑和绣春姑姑来接她进宫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把苏老太太叫她带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了一遍。      “沈姑姑和绣春姑姑都来请我进宫给皇上看诊?”润璃沉吟着,望了望天边那明灭不定的一抹斜阳,若是皇太后和梁皇后是一条心,那就不会有两个姑姑同时来请了。四皇子的突然变成太子,皇上的突然病倒,似乎有某种微妙的联系在期间。      若是梁皇后下手让皇上病倒的,那自己若是把皇上治好了,四皇子这太子之位泡了汤,梁皇后难道不会迁怒于自己?若是皇上治好了,恐怕会废掉梁皇后,第一个要毁掉的世家大族便是梁国公府,自己难道忍心看着梁国公府满门抄斩吗?噢,对了,自己现在应该也算得上是半个梁国公府的人了,说不定皇上一道旨意,也会被提去法场问斩呢。      还有苏府,说不定也会被牵连……想到这里,润璃打了个寒噤,不由得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皇上这个病不能好,就是有太医给他治得有些起色,都该想法子阻止才是。不仅仅是自私的为梁国公府和苏府的身家性命着想,她还想到了以后,若真是五皇子即位以后,大周恐怕会有内乱,到时候同室操戈,受苦受难的还是平民百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稳定安宁,自己也该对皇上这个病人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润璃对站在旁边的葱翠说:“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帮我去收拾了东西,跟着我进宫去罢。”      葱翠听了,不敢怠慢,赶紧进了屋子收拾了东西跟着润璃去了庆瑞堂。沈姑姑见润璃收拾整齐,身后的葱翠背着大药箱,面露喜色,一步迎了上来行了个礼道:“九小姐,可要劳烦你了。”      润璃慌忙回了个礼儿:“沈姑姑,怎敢当这句话?给皇上看诊可是大事,值不得姑姑这般客气,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快些走罢。”      这时绣春姑姑也走了过来,拉着润璃的手说:“九小姐,你带着丫鬟坐我那辆车罢,我和沈姑姑挤一辆好了。”      一个小小的纸团滚进了润璃的手心,硬碴碴的,有些刺人。润璃心里一惊,但面上不露半分惊讶神色,笑着回道:“姑姑们委实太客气了,润璃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坐到车上,润璃把那小纸团展开,上边很潦草的写着几个字:进宫危险,病不能好。这几个字看上去是用眉粉写出来的,因为只要把那张纸抖上几下,便簌簌的会掉下一些粉尘末子来。看来这是绣春姑姑临时写的,没想到她还会随身携带着眉粉,这也倒是趣事。      看来和她估计的没错,皇上这病是梁皇后操纵以后的结果。润璃细心的用小刀刮去那张纸团上的眉粉,直到看不出一点痕迹,这才把那纸抚平,折叠了扔进药箱里去。      “姑娘,怎么了?”葱翠见润璃眉头微蹙,不免担心。      “葱翠,此番进宫,凶险万分,你可千万得管住自己的嘴,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和旁人去说,知道吗?”润璃叮嘱她,葱翠有时候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的性格,可不适合在后宫生活。      “姑娘,我知道了。”葱翠看着润璃脸色凝重,心里也知这事的重要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心里也对那皇宫产生了一定的恐惧心理。上回和黛青进宫帮自家姑娘打下手给皇太后切除背上的瘤子,那次来去匆匆,只觉得皇宫好大,很气派,也到处都能遇到美貌的女子,现在听姑娘这么警告着,方才觉得原来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马车辘辘,在将暮未暮的黄昏里,那声音显得格外凄凉而悠长,伴着那晚归的行人的脚步声,一点点融进了那远处寺庙的暮鼓中。      润璃再一次进宫了,下了马车见着这熟悉的楼阁池台,便感慨着自己和皇宫真是有缘,不想来,却一次又一次的进来,每次进宫,都有一些让自己难忘的回忆,都让自己更深的体会到这里的阴暗,鬼影绰绰的映在雕花窗上,烙在人的心底。      皇太后显然不知道润璃已经把皇宫看做一个修罗场,见着润璃过来,很开心的拉着她的手道:“九小姐,快来给哀家看看,听说你去凉关了,那边关生活清苦,看看你有没有变瘦 ?”      润璃笑着回答:“劳皇太后挂念,臣女应约去凉关寻许家六小姐,凉关虽比不上京城富庶,可镇国将军府恁般客气,倒没少吃少穿。”      两人谈话里都很机警的避过了苏府三房被查抄的事情,只是说些场面话儿。皇太后见绣春姑姑也去接了润璃,很是高兴,对她说:“你去回皇后话,便是哀家知道她一心想皇上病体早日康复,她有心了。”      绣春姑姑抬眼望了下润璃,应了一声“是”,又对皇太后说:“皇后娘娘已经准备了房间,打算让九小姐住在碧水阁,离清华宫不远,方便照顾皇上,太后娘娘觉得如何?”      皇太后想了想,沉吟着说:“哀家原还想让九小姐继续住到我这慈宁宫里,但皇后这安排倒也不错,就是要离清华宫近些才好。”看了看润璃婷婷的站在那里,皇太后笑了笑:“听说九小姐和梁世子已经议亲了,姑姑照顾侄媳妇也是应当的。”      润璃只能应景儿一般装出脸红的情状来,心里却在轮着皇太后这句话,她突然如此说,可是话里有话?唉,这宫里生活就是乏味,听句话儿都要揣摩上好几遍才成。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啦,欢迎大家踊跃跳坑噢 话说这个题目……呃……原谅本人取名废柴一枚 原先想了一个很好的题目《穿越之美人夜奔》,发到群里,基友嗷嗷狂叫:亲,乃不如改成裸 奔 我:她木有裸吖! 基友:就让她裸吖! 我:……摊手,真木办法叫她裸 起来 然后找BB,把这题目给她看,得意的问:这次取名有进步了吧? BB:如果是我,不会点进去看。 我:啊啊啊,那我要取什么样的书名呢? BB:按照你大周这个格式取就很好,努力去想,Come on, Baby! 好吧,所以《陆小琬行商手札》滴名字终于问世了 ☆、太子月夜诉衷情   暮色朦胧,皇太后见着润璃站在那里,身姿纤细,犹如一支嫩柳般,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心里也有些感慨,毕竟这九小姐也只是个年轻姑娘,脸皮薄,听自己说起议亲之事便会脸红,蓦然生出一种怜惜之情来:“沈姑姑,那你先把九小姐送去碧水阁,放好东西再带她去清华宫,哀家会在那里等她。”      沈姑姑应了一声,便和绣春姑姑一道把润璃和葱翠送去碧水阁,然后招呼了碧水阁的管事宫女叫秀梅的领着润璃去了清华宫。      清华宫可能是后宫里最气派的宫殿,润璃从进门就能够感觉到,那雕花的汉白玉石板从院子门口一直延伸到宫殿门口,院子也比慈宁宫和未央宫的院子更大些,左边还有一个极大的池苑,荷叶亭亭如盖,在这暮色里边依然看得很清楚,远远看着就像一幅工笔水墨画,微风吹过,就见一道波痕从池子的对面传了过来,似乎把水面劈成两半,颤抖了一下,那片盈盈的绿意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沈姑姑见润璃贪看着那池荷花,笑着说:“九小姐也爱荷花?这荷花是皇上亲手种植的,当年淑妃娘娘最喜欢这花。”说到这里,突然又觉懊悔,淑妃,那个神秘死去的宠妃,自己无端在这里提她做什么?岂不是晦气!      润璃不知道沈姑姑心里的后悔,只是笑着说:“我倒也不是特别爱哪一种花,只是觉得这个月份,别处的荷花都已经落了,这清华宫的荷花却还开得正密,心里有些诧异。”      “那是当年淑妃娘娘自己种出来的品种,叫九月莲,现在正是当季。”沈姑姑也释然了,也难怪润璃会那么关注,可不是这样吗?九月盛放的莲花,其余地方也是少见吧。      淑妃娘娘,润璃这才反应出来沈姑姑方才脸色为何那般奇怪,她又想到了体弱多病的五皇子许允熜,那个有着一双乌黑眼睛的少年,那个喜欢做木工活的少年,不知道他最近身子好些了没有?   还没等她想太多,沈姑姑和绣春姑姑已经带着她进了主殿。主殿极为阔大,四角大柱子上都装饰着金龙的浮雕,主殿里已经点上了明油烛火,照得屋子一片明亮,暖黄的光打在人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润。      皇太后和梁皇后已经坐在主殿的正座上等着她,润璃赶紧行了大礼:“太后娘娘安好,皇后娘娘安好!”      “九小姐不必拘礼了,快进去给皇上诊诊脉。”皇太后赶紧让她平身。吩咐沈姑姑带她进内室去给皇上看诊。      梁皇后的目光一动也不动的盯着润璃,眼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寒光,润璃看着她那眼神十分阴鸷,似乎是一只老鹰看到了地上的猎物,一个俯冲过来要把她撕碎似的。心里微微一寒,她不敢多看梁皇后,只能站起身来跟着沈姑姑走进了内室。      许胤塡躺在床上,面容清矍,双眼浑浊无光。      润璃站在床头看了看这样的许胤塡,心里暗自叹气,若是他不这样一意孤行,或者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四皇子许允炆也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立她做太子当然要比立许允熜做太子强,皇上要是早认清形势,立了许允炆为太子,那帝后生活肯定会和谐得多,这才真正是大周之福呢。   床前有两个太医正在忙碌,看见润璃进来,皆是一愣,不知道这位年轻姑娘是谁,绣春姑姑带她来做什么。      “王太医,李太医,麻烦让开些,这是太后娘娘请来给皇上看诊的苏太傅家的九小姐,先让她给皇上把脉罢。”沈姑姑走上前去,很不客气的把太医遣开,王太医和李太医又看了看润璃,眼睛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家,能给皇上看病?皇太后是急病乱投医罢?      润璃走上前去,把手指搭在许胤塡手腕上,略一诊脉,便知皇上这病和那李老爹的无二,也是属于中风偏瘫,从程度来看,皇上的更严重些,可能在此前受的刺激比李老爹更严重。若坚持吃她的药接受针灸按摩,不过两年光景也能恢复。可现在却是一个难题,皇太后希望她治好皇上的病,梁皇后却不会让她把皇上的病治好,想到这里,润璃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九小姐,皇上这病如何?可有法子治?”沈姑姑见润璃神色不对,凑过来关切的问。      “沈姑姑,你且拿纸和笔过来,我先开个方子,请太医们过目,我们讨论以后再报皇太后。”润璃看了看床上的许胤塡,这时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认出了润璃来,突然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激动得咿咿呀呀的一阵乱说,沈姑姑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过身去帮润璃拿笔墨纸砚。      润璃见许胤塡那手抓住自己手腕,五个手指不断的点着她的手背,心里有些明了,他是在挂念五皇子,不知道五皇子现在是否身体好些了?她朝许胤塡点点头道:“皇上不必担心,我想那五皇子应该身体康复了,不会再有大碍。”      听润璃说完这话,许胤塡却依然很激动,手颤抖着不住的把五个手指张开来给润璃看,这弄得她有些莫名其妙,安抚着把他的手平放在床上道:“皇上,你且休息好,四皇子人好,就算是当了太子也不会对五皇子怎么样的,臣女会尽心帮你诊治,皇上也要好好配合才是。”      许胤塡见自己多次暗示全部失败了,颓然的把手放了下来,默默的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润璃,心里有一丝丝绝望。      这时,一个宫女端着药过来:“皇上,该吃药了。”      说罢便用小汤匙舀起药汁来自己喝了一口,再细心的把药吹凉,一个宫女走上前去扶着许胤塡半坐起来,那试药的宫女这才慢慢的,一小匙一小匙的把药汁喂给许胤塡吃。      润璃看着这情景,倒也觉凄凉,一个多月前看看见许胤塡,虽说有病在身,可也还是精神矍铄,精力充沛,现在看他这模样,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般,不由得让她感触人世间的一切太过变化无常。      坐在桌子边上,润璃奋笔疾书写来一个方子,吹干墨汁,叫葱翠拿去给王太医和李太医看,两位太医好奇的拿了过来,两人凑到一起把那张方子看了下,心里惧是一惊,这方子上边写的是病因,分析异常准确,一语中的,方子里配药皆是一些寻常物事,但仔细思考来却发现件件是对症而下的药物。      两人看了,这才感叹人不可貌相,连连点头赞好,把方子交给沈姑姑,叮嘱她按这方子去配药给皇上煎服。两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素放下成见走到润璃桌子这边来和她讨论皇上的病情。      润璃见那王太医把手指伸进茶盅里,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边写下一个字:梁,心里顿时雪亮,看起来这两位太医也已经被梁皇后威胁过了,不能把皇上的病治好,难怪看着许胤塡这病如此严重,难怪太医也没有尽心医治。      王太医和李太医都紧张的看着润璃,见她点点头,伸手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不能治。李太医看着,也接着写了三个字:不可治。王太医不甘示弱的也写了三个字:不好治。三人就像比赛似的写了一排字,三人的脸色都很阴俋,坐在那里,和泥塑木偶般,想着那种可能的危险,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秀梅领着润璃回到碧水阁时,夜色已经沉沉的上来了。      碧水阁里一片安静祥和,四周有开满了花朵的桂树,一朵朵米粒大的金黄花朵攒在一起,形成一个花锤,沉甸甸的点缀在绿色的树叶里,在这月夜里,甜甜的芬芳送出去很远,让人闻了心醉神迷。   正在树下倘佯,就听门口轮值的宫女细声说:“太子殿下安好。”      略微一愣神,润璃才醒悟过来,这个太子殿下便是原来的四皇子许允炆了。眼波一转,便见一身紫色衣裳的许允炆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润璃看着那个漫漫走过来的人,似乎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化,可她总觉得她身上不知道哪里有了些变化。      “九小姐不必多礼。”许允炆望着站在面前的润璃,心里有一种怜惜的感觉。方才母候找了他过去,和他谈起九小姐给父皇治病的事情,母后的话里话外都有一种让人听了胆颤心惊的狠毒,如果九小姐把父皇的病治得略有起色,她便会叫人下手杀掉她。      许允炆听得心惊,这怎么可以!他还幻想着娶九小姐为妻,到时候立她为后,为什么母后就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呢?和母后争执了一阵没有用处,他心中气闷,到处乱转了一阵,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这碧水阁。      见着碧水阁门口的大红宫灯,不由自主的,他跨步进来,看见润璃站在那一排桂花树下,巧笑嫣然,身上似乎笼罩着云雾般,朦朦胧胧,让人看得不甚清楚,但又吸引着他走上前去,一亲芳泽。      “太子殿下,夜色已深,为何还没有歇息呢?明日还要起早上朝,应该注意身体。”润璃很委婉的下着逐客令,可惜许允炆却完全弄反了她的意思,只觉得润璃这话异常温柔,能如此为自己身子着想,好一个贴心的人儿。      “九小姐,我是来提醒你的,此番进宫,万分凶险,父皇的病……”他犹豫了下,看了看润璃,一时语塞,实在不好说出“你不要把父皇治好了这句话”来。      “谢谢太子殿下关心,润璃知道该怎么做。”润璃微微颌首:“夜色已深,若是太子殿下没有旁的事情就回去罢,恕润璃失陪了。”      “璃儿!”见润璃转身欲往屋子里边走,许允炆心里一阵紧张,那个埋在心里很久的昵称脱口而出,润璃听了,整个人都僵住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呢,是哪里不对劲呢,怎么听他喊自己璃儿竟然有些反胃呢?      “你是真心想要嫁给伯韬吗?”许允炆在后边着急的问:“是他用权势压着你答应,对不对?璃儿,你不要答应他。你知道吗,在杭州那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上了你,我想娶你,等我登上皇位便封你为皇后,你不能答应伯韬。”      润璃猛的转身过来,直视许允炆:“太子殿下,你抢自己表弟的未婚妻,这不太好罢?”      许允炆一步走上前来拉住润璃的手:“璃儿,你可愿意?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对正妃侧妃一屑不顾,虽有后宫三千,却只独宠你一个。”      用力的把手抽了回来,润璃冷冷的看着许允炆道:“对不起,太子殿下,我不会答应你,我心里只有伯韬,我只会嫁给他,不会嫁给旁人。”      听了这话,许允炆很茫然:“璃儿,为什么?难道是你先遇到他?若是你先遇上我,你会不会也只钟情于我一个人?”      润璃唇边展开一丝淡淡的笑容,映着那月色,显得格外妩媚:“我想,感情这事情是讲求缘分的,既然我和你无缘,那便不必强求。不要来问我是不是是他比你更早遇上我的问题,他比你更早见到我,便是上天安排好我们会是这样的。”看了看许允炆那怅然若失的神色,润璃缓缓说道:“缘分是求不来的,是五百年前便已经结在三生石旁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自然有配得上这身份的贵女为您的正妃,我只是蒲柳弱质,不堪匹配。”      “不,你配得上,没有谁比你更配得上的。”许允炆绝望的看着润璃微笑着的脸:“你是嫌弃我已经有正妃和侧妃了,对不对?”      “你有没有正妃和侧妃,你有多少妃子,都和我没有关系,太子殿下。”润璃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那便该为我的幸福着想,是要希望我和梁世子恩爱美满,而不是像你方才所说的,要把我们拆散。如果你那样做了,太子殿下,”润璃脸上露出了冷冷的表情:“我便是自尽也不会答应嫁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上个传送门,新文求包养吖,文案上也有图片传送门,基友做滴,感觉挺美的,(*^__^*) 嘻嘻…… 今日双更完毕,菇凉们收好啦! 收藏偶新文滴妹纸个个貌美如花…… ☆、迟来洞房花烛夜   许允炆沮丧的看了看润璃,      她站在那里,桂花落了她一身,肩头点缀着点点金黄,看起来是那般俏丽,眉眼之间有着坚定的神色,仿佛自己太子的身份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吸引力。      “九小姐,你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儿,我只是希望你能嫁给我,并没有想迫你去自尽。”许允炆有些慌张,一想到润璃有可能彻底从这世间消失,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我也不会逼你放弃伯韬,你别太在意,好生歇息去罢。”      润璃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向他行了一个礼儿:“谢谢太子殿下谅解。”      姗姗而去的身影让许允炆好一阵失神,或者从开始他就错了,他不该对她如此关注,因为他从小就知自己是绝没有办法去掌握自己的未来。他的未来是由很多人一起设计好的,母后,舅父,姑父,皇祖母,其实,躺在床上的父皇也在设计他的另一种人生,只是他的设计和母后祖母设计的不同,所以他就躺在了阔大的龙床上,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没有活着的意义。      “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之家,如果我不是有对江山的追求,我会像伯韬那样,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你,可我的生活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我没有办法放弃掉那些,也就没有资格拥有你。”许允炆喃喃自语道:“我错了,原谅我方才的胡言乱语。”      一想到曾经还想过龌龊的主意,想去破坏伯韬和润璃的亲事,许允炆心里不由得惭愧起来。就像九小姐方才说的,喜欢她,便该祝愿她生活美满,自己是该放手了,想到这里,许允炆心情突然轻松了起来,背着手走回了自己的祈玉宫。      院子里静悄悄的,西边和东边的屋子里都亮着灯,苏侧妃和陈侧妃都在盼望着自己进她们屋子去罢?再看看正中间,表妹的屋子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是真心不希望自己过去,还是像自己一样,因为坚持一份得不到的感情而用这黑灯的屋子做伪装呢?      许允炆犹豫了一下,便大踏步走向中间那屋子,西边和东边廊柱后隐藏的丫鬟纷纷退回了自己的厢房,向主子报告道:“太子殿下去了陆正妃屋子!”      苏润珉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怀孕快三个月,她的害喜反应特别严重,每天都在狂吐,吃不进东西,还有些头晕,所以她已经没有精力来惦记这些事情了。可陈七小姐听着画墨来报,牙齿咬了咬嘴唇,眉头挑起,十分讶异:“太子殿下怎么会去陆正妃那里?他们之间不是关系很不搭调的吗?”      画墨垂手道:“奴婢也不清楚,反正太子殿下去了中间那进屋子。”      陈七小姐喃喃道:“若是陆正妃得宠,那我这形式便更糟糕了,得想个什么法子才是。”转脸对画墨道:“既然太子殿下不过来,那就把灯熄了,歇息罢。”      “扑哧”一声,那灯火摇了两下,终于熄灭,一点点残存的火星挣扎了下,也慢慢的由暗暗的红色转成灰烬,屋子里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许允炆走到正屋的门边,便见廊柱后边转出一个宫女,向他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安好。”许允炆被这出其不意钻出来的小宫女吓了一跳,呵斥道:“为何这般深夜,你还在这里鬼鬼祟祟!可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到在地,可怜兮兮的说:“太子殿下明鉴,是陆正妃派奴婢在这里看太子殿下有没有回来的!”      听到这话,许允炆觉得不可置信:“你在说谎吗?陆正妃屋子里都没有灯了,她还会派你在这里看我回宫没有?”      “太子殿下,奴婢不敢说谎,每天晚上奴婢要禀报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宫来的,陆正妃才会去歇息,她已经习惯了每晚不点灯在黑暗里边坐着一个人想问题。”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回答:“奴婢真没有说谎,太子殿下若是不相信,便可以进去看看,陆正妃定然是坐在窗户边上等着奴婢进去回话的!”      将信将疑,许允炆叫那小宫女起来,推开正屋的门,点了一盏绣球灯,带着他走进了内室,窗户边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背对着门,正托腮冥想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问:“小寒,太子殿下可回来了?”许允炆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宫女退下,自己走了过去,把一双手掌覆上了她的肩膀:“表妹,你每晚都这样在等我回来吗?既然想我,为何不派人喊我来你屋子?”      明珠郡主听到许允炆的声音,猛的一惊,却没有回过头来:“表哥,我知道原先我任性,让你难堪了,怎么又有脸喊你来我这里?只能暗地里看着表哥的身影罢了。”说到这里,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许允炆的手背上。      许允炆摸了摸她鬓边秀发,低下头来轻声对她说:“表妹,以前的事情就别再提了,我们都做错了,以后我们就按照祖母和母后所希望的,做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夫妻罢。”      明珠郡主惊喜的转了过来,一双明眸里有着惊喜,她伸出手摸上了许允炆的脸道:“表哥,你原谅明珠了?”      许允炆把嘴贴上了她的柔荑,那温暖的体温让他心里一阵恍惚,若这双手是璃儿的——不,不能再想她,不能再想,她是属于表弟的,今生和自己无缘。麻痹自己神经般,他俯下身去,亲上了明珠郡主的唇:“表妹,我们歇息罢。”      明珠郡主有一丝慌乱,没有想到圆房的这一天终于盼到了,她羞涩的缩在椅子上,感触到许允炆那柔软的唇覆上了自己的,一丝颤栗从心底升起,传到了四肢五骸,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和温暖。      许允炆见明珠郡主对于这男女之事十分的生疏,一把抱了她起来,把她送到了那张阔大的床上,他做了明珠郡主的老师,教她亲吻,教她如何爱抚对方,直到最后一刻,在明珠郡主全身灼热的时候,他一鼓作气的霸占了她的身体。      明珠郡主望了望身边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的许允炆,看了看他的眉毛和紧闭的双眼,她身边的人本来应该是他的,可是阴差阳错,她却成为了表哥的妻子。她为他守身,不惜激怒表哥达到保持自己童贞的目的,可他回来以后对自己竟然不屑一顾!她好恨,恨自己的痴心,也恨他的无心。为了惩罚他,让他知道得罪了自己的后果,她必须要奉承好表哥,在枕头上吹几句风,让表哥讨厌他,想着法子捉了他的错处把他贬斥到遥远的荒地去,一辈子也别想过好日子。      用手轻轻抚摸着许允炆的眉毛,明珠郡主满意的一笑,没有想到这夫妻生活竟是如此快乐,她为何傻乎乎的错过了这么多的晚上,从今晚起,表哥就该彻底属于自己,什么苏侧妃陈侧妃的,边都别想挨到!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明珠郡主也沉沉的睡去,那盏搁在窗台上的绣球灯一直亮着,油烧尽了,最后“扑”的一声熄灭,屋子里漆黑一片。      第二日早上,明珠郡主醒来的时候,发现阳光早已照射进了屋子,许允炆已经不在身边,想必是上朝去了。宫女们走了进来,向她道贺:“主子大喜!”她想到昨晚那场颠鸾倒凤,脸上一红,吩咐小寒打赏了她们,然后叫人来服侍自己起床。      床单上有一小滩殷红的血迹,有姑姑过来,把那床单掀了起来,团成一团抱了出去,小寒笑眯眯的给她换上了衣裳。明珠郡主摸了摸肚子道:“小寒,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就有一个娃娃了?”   小寒笑着回答:“主子,你也忒性急了些,苏侧妃不是说有将近三个月的身子了吗?可还没看出一点影子来呢!再等等罢!”      一提到苏侧妃,明珠郡主的眉头便皱了皱:“真不甘心,到时候她的孩子要占了长子这个名分儿!”镜子里那美人的脸,因为这皱眉便显得有了些狰狞。      “她的儿子占个长字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主子您瞧瞧,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谁都没有被立为太子,还不是都是庶出的,您的才是嫡长子呢!再说了,保不定那苏侧妃肚子里头是个女娃呢!”小寒赶紧开导着明珠郡主,她是陆明珠的陪嫁,从公主府带进宫的,自然知道这位主子的心狠手辣,生怕她起了什么念头,想办法去害苏侧妃肚子里的孩子,万一被发现了,顶罪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宫人!      “你说的倒也是。”陆明珠点了点头:“说不定她生的是个女娃呢,我又何必如此费神!小寒,扶我出去走走!”      小寒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答应着,扶住明珠郡主的手,陪着她走了出去。      平日明珠郡主可是最不喜欢一早便走出去的,因为院子里总能遇到陈侧妃或者是苏侧妃在遛弯儿,她看见那两道身影就心中不喜,因为许允炆从不进她的屋子。可现在不同了,她总算是实至名归的陆正妃了,也该出去转转,让她们堵心了。      在外边溜了一圈,半个人影子都不见,东边和西边屋子的门没有开,院子里静悄悄的。      明珠郡主站在那里挺纳闷,今儿的人都去了哪里?想找个碴子都没有见着人,这心里的一口气没法子出。转头吩咐身边的姑姑:“你们去通知苏侧妃和陈侧妃,速速起床来陪我用早膳。”      两个姑姑面面相觑,知道这位爱折腾的主子想找人碴子了,可又没办法阻止,只能向身后的宫女使了个脸色,愁眉苦脸的应了一句,分别去了东边和西边屋子传话。      听说陆正妃有请,陈侧妃轻轻一笑,米粒大的牙齿在朝阳照射下发出洁白的光:“我还想要找个机会让这位陆正妃惹点事情呢,她就这般知道我的心事似的,马上就给我这个机会了!我得仔细想想,怎么才能祸水东引,把这水送到西边屋子去。”      想了又想,她的眉头慢慢舒展,笑嘻嘻的对画墨说:“陆正妃如此客气,还请我用早膳,可不能白费了她的一片心,我们走罢,别让陆正妃等久了。”      画墨看着自家小姐那副模样,知道她一定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夸着陈七小姐道:“小姐,你如此足智多谋,若是生成个男子,该是有经世之才了!”      陈七小姐摇摇手道:“我这算什么?不过是在大宅子里边呆久了,见惯了这些事儿,所以便能顺手拈来而已,可怜那苏侧妃,也是大宅子里出来的,怎么就偏偏没有得一点体会。”感叹了一番,主仆二人便匆匆往正殿而去。      来到正屋,明珠郡主端端正正的坐在中间主座上,脸上挂着一种看似亲切的笑容,陈七小姐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容挺古怪,向她行了一礼:“陆正妃安好。”      明珠郡主朝她一点头:“你来了,坐罢。”      就见一个宫人托了一个盘子过来,上边有一个小银碗,里边盛的是粥,旁边一碟金丝烧麦配和虾仁汤,配了四样小吃:酒糟鹅掌、百味鸭胗,凉拌海蜇皮,蘸酱芝麻酥。那托盘放了下来,陈七小姐只觉一种馥郁的香味直冲鼻孔,不由得赞了一声:“这粥闻着这么香,是什么料儿的?”      明珠郡主得意的一点头:“俗话说九母十公,九月吃母蟹,这蟹黄可是足足的,十月吃公蟹,爱的就是那蟹膏,我见着这九月里头是母蟹上市的好时间,前几日叫御膳房的人帮我去买了几篓肥肥的母蟹进来,吐了几日水才弄干净,今日便叫他们剖了几只,做了这蟹黄粥,咱们几人来尝个鲜。”      陈七小姐看了看这些早膳,倒也丰盛,心里知道这陆正妃确实是心里欢喜,怎么说,昨夜也和太子殿下圆房了不是?心里压着那种酸意,向明珠郡主陪着笑脸道:“看来我今日竟是有口福了。原来陆正妃有这么多好东西,素日里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吃不成?不行,以后我得每日来蹭早膳才是。”      明珠郡主喜气洋洋,也没听出陈七小姐里调侃她小气的意思,点点头道:“我这里的吃穿用度,自然与你们侧妃是不同的,若是高兴,我自会喊你们一起来用膳。”看了看右边空着的那张椅子,她的眉毛皱到了一块:“苏侧妃怎么还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沐沐如此关注!偶都还木来得及在旧文里作者有话说里说说心里话,乃就先去新文帮偶看了 一直纠结新文到底写正剧还是轻松向的文文,自己写的时候也很烦恼,菇凉们如果有空帮偶去看看新开的文《陆小琬行商手札》,看看哪种风格更加适合偶去写,谢谢大家支持! ☆、巧心人一点就通   站在旁边的姑姑听到明珠郡主问起苏侧妃,不由得支吾起来,手握着帕子搭在前边,脸皮涨得通红。      明珠郡主狐疑的看了一眼,欢乐的心情顿时消了几分:“怎么了?苏侧妃怎么还未到?你传话可说清楚了?”      那姑姑低头回话说:“回主子话,苏侧妃说她身子沉重,还想睡上一会,请主子自己用早膳便是。”      听到这回禀,明珠郡主心里便有气,好你个苏润珉,借着有了孩子当挡箭牌,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可现在母凭子贵,自己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等自己也怀上了孩子,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      想到这里,她淡淡的说:“既是如此,那就不必等她了。”看了看恭恭敬敬低头坐在一旁的陈七小姐,心里想,这个陈侧妃倒还是个识趣的,知道要来奉承自己,不免又得意了几分。      话说这陈七小姐看着这蟹黄粥和虾仁汤,心里就有几分欢喜,有了身子的妇人最忌寒凉,若是多吃螃蟹还会小产。本想着苏侧妃若是来用了这早膳,都不用自己想法子,自然会吃些苦头,即算是吃得少能保住孩子,也会腹泻肚子绞痛。现儿一听明珠郡主竟然不追究她的缺席,也感叹着失去了个好机会,看着明珠郡主那不悦的脸色,她心声一计,笑着对明珠郡主说:“既然苏侧妃身子懈怠,不想起床,为何不叫人把这早膳送去西厢,这样也可以表示陆正妃对她的关心,同时也叫她沾点陆正妃的福分。”      明珠郡主听着陈七小姐字字句句皆在恭维自己,心里早是痒痒的,点点头道:“陈侧妃说得有理,冯姑姑,你将这份早膳送去给苏侧妃尝尝罢。”      冯姑姑见明珠郡主竟这般轻巧就把苏侧妃给放了,也颇是惊异,托了盘儿就去了西边屋子给苏侧妃送早膳去了。明珠郡主看了看陈七小姐,见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由得笑道:“陈侧妃,既然是做了太子侧妃,也该拿出点气势来,否则不由得奴婢们都轻视你。”      陈七小姐看着那冯姑姑端着盘子出去了,暗自高兴,听明珠郡主似乎在教训自己,点头道:“臣妾领听陆正妃教诲。”      见陈七小姐语气越发恭敬,明珠郡主不由心中大悦,和她一直絮絮叨叨说了些自己在公主府如何对待下人的事情,最后总结着说:“你现在多多少少该拿出几分主子的样儿来,可别让那些奴婢们欺负到你头上来。”      陈七小姐拣着吃了几样小菜,喝了几口粥,笑着回答:“果然该是如此。”      祈玉宫这边陆正妃和陈侧妃在共进早餐时,润璃也正在未央宫里陪皇后娘娘用早膳。今日一早,她就来未央宫求见梁皇后。      听说苏家九小姐求见,梁皇后闲闲的挑了下眉:“这位九小姐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呢?”敲了敲桌子,她这才对绣春姑姑道:“传她进来。”      润璃带着葱翠站在未央宫的门口,望着里边的院子,梁皇后显然已经起来了,因为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主殿里边有人在走动。昨晚她想了很久,虽然这么做可能有些不道德,但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她不得不这么做。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她真不希望在这里更久的呆下去,能够早日出宫已经成了她唯一的愿望。      昨晚许允炆的话让她惊吓不小,没有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存着这样的念头,虽说她和决绝的把话说得清楚,他也似乎承诺了不再来骚扰她,可她不知道哪天他会不会又失去理智来找她。住在苏府总比住在宫里要安全得多,所以她来找梁皇后的目的就是想要给她些暗示,有一个法子能让皇上的病更加严重,重到没有挽救的余地。      虽然这真的很不道德,若是在前世,她可能会很鄙视自己,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能让自己脱身了,况且她也只是暗示梁皇后,并不是非得要她去做,换句话说,她给了梁皇后一把刀子,可究竟那刀子会不会取人性命,便要看梁皇后的行动了。      绣春姑姑的圆盘脸出现在润璃面前,她微笑着向润璃说:“九小姐起得可真早,快些跟我进来罢,皇后娘娘传九小姐进去呢。”      跟着绣春姑姑走过前边的院子,润璃走进了主殿,梁皇后正坐在主座上,两道眉毛修得长长,差不多要插入鬓边,这让她看起来竟带了几分妖异,未央宫里那些檀木器具映衬着她,仿佛是一幅发黄陈旧的画像。      “臣女向皇后娘娘请安。”润璃弯□子向梁皇后行了一个礼儿,然后抬起头来,眼睛盯住了她:“我想皇后娘娘应该很想知道现在皇上的病情究竟如何罢?”      没料到润璃单刀直入来得这般快,梁皇后也是一愣,绣春姑姑更是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合不拢来,这位苏太傅家的九小姐,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      仔细再打量了下润璃,梁皇后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好一个九小姐,倒真有几分胆色!你这么大清早的就来给本宫报信儿吗?不知是喜讯呢,还是……”随着声音的逐渐滴落,她的笑容渐渐的冷了下去,那嘴角也慢慢的拉直,看上去刻薄而尖锐,就像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一条刀痕。      “我很想知道皇后娘娘认为怎样的结果才是喜讯?”润璃淡淡的笑了下,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皇上这病虽严重,臣女却是有几分把握治好的,只是这对皇后娘娘来说是不是喜讯呢?”   梁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可多年的宫中生涯已经把她训练得不透露一丝感情,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润璃:“九小姐似乎有下文要说,不如先把话说全了,让本宫听听,这是不是喜讯?”      “皇上的病因,乃是因为血压升高引起脑部血管梗阻所致,也是俗称的中风偏瘫,目前皇上这病,经过两年左右时间治疗,若是他能配合好太医,重新站起来,重新开口说话,也不是不可能的。”润璃缓缓的说,一边观察着梁皇后的神色:“可这病却非常忌讳外界刺激,若是再受刺激,再次中风,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虽然脑子有可能还清醒,但因为四肢不能动弹又不能说话,这便如同废人一般,所以一定要注意保养。以后朝中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千万别让皇上知道了,也不要说话去刺激皇上,免得他因着伤心而引发激动,导致血脉逆流再次梗阻。”      梁皇后的眼中慢慢露出一丝喜色,对润璃点点头道:“九小姐果然好医术,我记下了。”转头吩咐绣春姑姑:“上早膳,本宫要好好招待九小姐。”      秀春姑姑应了一声,转身去后边小厨房传早膳,一边从衣袖里掏出手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想着这九小姐实在太机灵了,知道皇上这病不能不治,又不能治好,索性拐着弯儿告诉了娘娘一个让皇上再也起不来的法子,这真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宫女把早膳送了过来,梁皇后温柔的朝润璃招了招手道:“九小姐,过来一起用早膳罢。”      润璃站起来行了个礼,便朝梁皇后那边走了过去,跪坐在小垫子上,看着面前那色香味俱全的早膳,心里也明白梁皇后不会在这时候对她下手,所以吃得非常放心。      用过早膳后,润璃用帕子擦了擦嘴,对着梁皇后提出了一个要求:“臣女有一事相求,希望皇后娘娘能替臣女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几句好话,让臣女尽快回苏府。现儿皇上跟前有太医院的太医在照看着,我们昨日也商榷了给皇上治病的法子,想来也无大碍。臣女的母亲现在有孕在身,而且怀的是双胎,身子甚是沉重,臣女还得赶回去照料她。”      梁皇后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句,这位苏府九小姐委实是个聪明伶俐的,若不是韬儿心悦她,梁国公府已经和苏府议亲,炆儿也已经娶了她的姐姐,否则把她收入炆儿的后院,那倒会是炆儿的一个好帮手。梁国公府可是炆儿登基以后的助力,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女子闹僵了,她做了自己侄媳妇也是不错的,肥水没有流到外人田地里就行。      笑眯眯的向润璃点了点头,梁皇后和蔼的说:“我自会尽力帮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情,你自己也可以直接说,太后娘娘其实挺讲道理的。”      润璃听了梁皇后这般说,心知离宫之事成了八分,心中一喜,更是觉得自己卖的这个乖没有卖错,看着梁皇后的脸,又没有原先看的那般充满戾气了。      这时,门外跌跌撞撞进来一个姑姑,走到梁皇后面前,脸上变了颜色:“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苏侧妃那边出事了。”      梁皇后听到这话,猛的站了起来,脸上变了颜色:“木姑姑,苏侧妃出了什么事情?你快些给本宫说清楚!”      “回娘娘的话,今日早晨,陆正妃派姑姑过来传苏侧妃去陪她用早膳,苏侧妃因为神思沉倦,所以推了没有去,然后陆正妃就赏了一份早膳过来,奴婢和郑姑姑见那蟹黄粥和虾仁汤都是寒凉之物,喝多了会对有身子的妇人不利,便没让苏侧妃喝。可苏侧妃闻着那味道儿香,嘴馋喝了一口,把那碗剩下的粥打赏给了她的贴身宫女宝琳,谁知不一会那宝琳便嘴吐白沫了,苏侧妃现在也直喊肚子疼呢!”那木姑姑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俱是惊惶:“按理来说,只喝一口蟹黄粥也该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那粥里掺了什么别的东西没有。奇怪的是这盛粥的碗是银质的,也没见有异常反应……”      看着木姑姑那惊慌失措的脸色,润璃也知这事情有些严重,站了起来对梁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女去看看苏侧妃罢。”      梁皇后此时也是气得全身发抖,好你个明珠郡主,虽说你是皇上的外甥女,可我也容不得你这么残害本宫的皇孙,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一想到明珠郡主待字闺中那些胡作非为之事,她心里就认定了这是明珠郡主是因为嫉妒才这么做的。      今儿一早,祈玉宫的掌事姑姑就送来一块有着落红的床单,喜笑颜开的向她报告说炆儿昨晚终于和陆正妃圆房了,看来就是因为圆房了,她不想让苏侧妃肚子里的孩子占了个长字才下此毒手的。      看着润璃站起身来准备跟着木姑姑出去,梁皇后吩咐绣春姑姑:“走,跟着本宫去祈玉宫。”      润璃走进苏润珉住的房子时,见到宝珑正伏在宝琳的床头哀哀哭泣,苏润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倒还好,只是因为受了些惊吓,精神有点不济的样子。再看看床上,宝琳双眼紧闭,嘴唇有点青紫。      “宝珑,你让开,我来给她看看。”润璃用手轻轻拍了拍宝珑的肩膀。      宝珑转身见着润璃,不由得抱住了润璃的胳膊,大声哀号起来:“九姑娘,你救救宝琳罢,你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你是玉女转世,你救了那么多人,定也能救宝琳的,是不是?”      润璃见着她这模样也知道她和宝琳一起进苏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两人已是情同姐妹,不由柔声安慰她:“宝珑,你不要着急,我会尽力救她,你先到旁边去,让我给她诊脉。”      宝珑向润璃磕了个头,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眼睛焦急的看着床上的宝琳,润璃伸出手去给她搭了一脉,须臾,她惊讶的站了起来对宝珑道:“把那碗蟹黄粥端过来我看看。”      宝珑应了一声,很快把那只银碗呈了上来。润璃闻了闻蟹黄粥的气味,又用汤匙舀了些,用舌尖舔了下,宝珑紧张的喊了声:“九小姐,别吃,那粥里有毒。”      润璃摇了摇头道:“这粥并没有问题。”站了起来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桌子上边,突然她的眼睛落到了一片小小的红色膜衣上边,捡了起来一看,是生花生的皮儿。心中一亮,问宝珑道:“你们今天早晨吃了生花生?”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继续给新文打下广告哈,千万不要嫌弃偶啦…… ☆、玉凤展翅出宫去   众人的眼光皆落在润璃的手上。      只见她纤细的手指夹了一片绯色的膜衣,神情严肃,心知大概是找到了病因,都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宝珑点点头道:“今天早上宝琳和奴婢闲着无事,吃了些花生,难道是这花生有毒?”      润璃感叹道:“这花生也并无毒,但蟹与花生是不能同吃的,若是在短时间内吃了这两样东西,必然中毒。我方才帮宝琳把了下脉,她中毒还不太深,你去祈玉宫的后边墙上取些黄土来,加些水和成黄泥水给她灌下去,不出一刻便会醒过来。”      众人皆是惊讶,螃蟹寒凉之物,有孕之人不能多食,年纪大的姑姑倒也知道,可这蟹与生花生不能同吃却是第一次听说,可看着润璃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由得不信。      润璃转过身来给苏润珉也搭了把脉,语气不虞的对苏润珉说:“苏侧妃,你已有身孕,就该有些节制。上次我给你写了张单子,哪些东西是要禁嘴的,你难道都没有看?更何况木姑姑和郑姑姑都劝阻了你,你偏偏还要喝上一口,为何如此倔强?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头的小皇子考虑罢?”一边说一边叹息苏润珉究竟还是本性难移,这般没头脑的在宫里待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总会遭人陷害。      苏润珉被润璃这一番抢白,脸色通红,可犹自在分辩:“不是说不能多吃虾蟹吗?我只喝了一口而已,又有何要紧?”      润璃见她犹不知后怕,叹了一口气道:“苏侧妃,那你方才为何又叫肚子痛?”      看了床上躺着的宝琳一眼,苏润珉满脸尴尬:“我见宝琳不好,以为是那蟹黄粥里放了毒,只觉得肚子痛了起来。”看了看梁皇后,她又大着胆子说了句:“既然那蟹是寒凉之物,有了身子的人忌食,为何陆正妃还要把这蟹黄粥送到我这里来?”      这话明显直指明珠郡主,莫非苏润珉还想借着这事儿想把明珠郡主从正妃宝座上拉下来吗?润璃真有些佩服她的愚蠢的勇敢,明珠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苏润珉是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的,对于这件事情,明珠郡主只要说句:“我又没有过经历,怎么知道有身子的人不能吃螃蟹?”就能轻轻带过了,而且还坐实了苏润珉自己不注意,不为皇室血脉着想,不顾劝阻乱吃东西导致自己不适的罪名。      梁皇后听了苏润珉的话,倒也没有润璃想象里的反应,点着头道:“陆正妃是做过了些,只是她该不是存心的,苏侧妃也不用想太多,安心养着身子便是了。”      这时就听外边一阵脚步声,只见皇太后搭着沈姑姑的手出现在门口,身边还跟着她派在祈玉宫里服侍苏润珉的郑姑姑。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皇太后皱着眉毛看着一屋子的人,口气有些不悦。      “没想到还惊动了母后。”梁皇后笑着迎上去,看着郑姑姑那忐忑不安的脸,心里知道这些姑姑们害怕出大问题,都各自去报告了主子。      梁皇后把皇太后迎到椅子上坐好,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然后笑着说:“母后不必担心,九小姐方才给苏侧妃诊过脉了,说一切安好,并无大碍。”      皇太后这才舒了一口气,对着苏润珉道:“哀家派了郑姑姑在这里就是帮你养着身子的,可你偏偏儿不服劝告,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哭都来不及了!你好好的给我听清楚了,以后不得肆意妄为,该吃什么做什么,都得经过郑姑姑和木姑姑同意!”      苏润珉这时哪敢顶嘴,只能低头应着,心里头却是憋着一肚子气。      皇太后见润璃垂手站在一侧,脸上又有些笑意:“那奴婢该没什么大问题罢?幸亏九小姐在,否则今日还真是晦气。”      润璃赶忙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过誉了,臣女也只是碰巧知道这民间小偏方的。”      “九小姐不必过谦,皇上的病究竟如何?你好好说给哀家听下,昨晚哀家回宫早,没等到你和太医商榷出的结果,今日正想传你去慈宁宫问话呢。”      润璃点点头道:“太后娘娘,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一起去清华宫看看今日皇上的情况再说罢。”      皇太后不由得叹服这位苏府九小姐的心思缜密,祈玉宫的西厢房可真还不是说事情的地方。她点点头,对沈姑姑道:“你去陆正妃那里传哀家的话,叫她这个月好好的把《心经》抄上十遍送到慈宁宫来。”      众人听了皆知这便是皇太后对明珠郡主的惩罚了,虽然看起来不重,但实际上还是扫了明珠郡主的面子,毕竟苏润珉根本就没事情,只是一个贴身宫女出了些问题而已。      可苏润珉听着却觉得这处罚太轻,撇了撇嘴,心里不以为然,这时就见梁皇后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苏侧妃,你可要好好当心着,本宫的皇孙有个什么意外,你可是赔不起的!”这句冰冷的警告让苏润珉打了个寒颤,忍气吞声的应了声“是”,领着宫人们把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送出了祈玉宫。      祈玉宫的主殿里不久以后摔了几只碗,小寒跪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劝着明珠郡主:“主子,你就算了罢,是皇太后的旨意呢。奴婢帮你抄那经文便是了,何必如此大的火气呢。”      明珠郡主的眼神恨恨儿的,瞅着西边屋子道:“不就只是一个丫鬟出了点事吗?更何况都还没有死,就这样拿乔做至的,若是她肚子里那个生了出来,还不知道要张狂到什么地步呢!”      小寒低下头捡着地上那些碎片,心里不住的打着寒颤,若是主子一定要一意孤行,那她这条命也快到头了,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自家主子变得讲些道理啊?      却说皇太后一行人来到清华宫,润璃先陪着皇太后和皇后看了看皇上,内室里王太医正守在一旁,病床上许胤塡脱去了衣裳,半裸着身子,有两个宫女正用帕子帮他在擦着身子,房间里有一种淡淡的尿骚味。      皇太后的手一哆嗦,眼睛望着床上躺着的儿子,就见他眯着眼睛,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想必是觉得十分屈辱罢。“皇上今儿好些了吗?”皇太后尽量控制着自己难过的心情,平静的问王太医。      王太医蹙着眉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床上的许胤塡真和一具尸体没有什么两样,除了还有轻微的喘息声,其实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他任由宫女翻动着自己的身体,用帕子拭去身上的汗渍,心里固然有些屈辱,可更多的在想如何才能尽快好起来——他要打杀了魏贵妃这个贱人,把魏国公府满门抄斩!他还要废了梁皇后,废去许允炆的太子之位,把死去的淑妃追封为皇后,把熜儿扶上太子的宝座。      苏府九小姐昨日给他来看诊,这让许胤塡有了希望,太医院那些酒囊饭袋,就没一个是有用的!当润璃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许胤塡觉得自己又充满了生气,对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充满了信心。他眼睛不眨的看着九小姐看了方子,又认真的和太医们讨论着怎么样才能治愈他,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等到那一天,他要站在皇后面前,把她踩到脚下!以为借他生病就趁机可以把自己的儿子扶上太子宝座了吗?想得倒美!      可是今天早上起床,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又尿床了。      摸着身子底下濡热的一滩,他心里慢慢的一点点的变冷,难道九小姐开的方子也没有用处?不,不会的,有可能自己只服用了一次药,没有这么快生效而已,许胤塡拼命的安慰着自己。门被推开了,王太医走了进来,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皱着眉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说:“还不快去给皇上换了衣裳,擦干净身子!”   又被人发现了。      许胤塡僵硬着身体,任由那两名宫女拿着帕子擦着身体,偶尔一睁眼,能看见她们眼底那种烦恼和不屑。自己没有瘫痪在床上的时候,哪个宫女看见自己不是展开如花的笑颜,想要自己注意她们的美貌?那些沐浴在春风里的笑脸,那一声声娇软的声音,似乎都在施展全力勾引着他,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形同废人,连两个粗使的宫人看着他都是用一种嫌弃的目光。      听到外边有内侍尖细的嗓子:“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许胤塡赶紧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看见母后眼里难过的神色,也不愿意看见梁皇后那一脸虚伪的笑容。他感觉着有几个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着,又听到母后和王太医轻声的交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皇后,皇后肯定还是一副谦恭虚伪的面容罢?他想把手握成一个拳,紧紧的握着,似乎这样才能把自己的仇恨聚集起来,可是他惊骇的发现,手指也不能动弹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母后,救救儿子!”许胤塡呐喊着,可发出的声音却含混不清。      皇太后走到床头,怜悯的看着许胤塡,伸出手拍了拍他,似乎就像小时候轻轻拍打着他,哄他睡觉一般:“塡儿,你放心,炆儿这孩子很能干呢,他代你监国,做得一丝不紊的,你只管养好身子便是了。”      听了皇太后这话,许胤塡心中更是大急:“我不是想要炆儿当太子的,我想立的是熜儿!”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说出来的话都是毫无意义的“咿咿呀呀”之声。      皇太后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道:“塡儿,你就别着急了,养好身子最要紧!”说罢站了起来,对着那两个宫女道:“好生照看着皇上,若是有半点怠慢,小心你们的脑袋!”      两个宫女只来得及在龙床上跪下,战战兢兢的说:“奴婢明白,请太后娘娘放心。”      皇太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内室,那种淡淡的骚味终于被抛在了脑后,似乎越来越远。来到外边的主殿,皇太后忧心忡忡的问润璃:“九小姐,你跟我说句实话,皇上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润璃横了横心,反正这实话迟早是要说的,迟说和早说没有差别,越早说了或者会更好些,她看了看皇太后,打定了主意:“回太后娘娘话,皇上这病好不了。”      “什么?”皇太后怅然若失的跌坐在椅子上,虽然自己心里明白最糟糕的结果,可被人直接告之,还是那样难受。塡儿,果真就只能这样,躺在床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吗?      “太后娘娘,臣女师父数年前给皇上看病,就跟皇上说过不要忧心太多,一切事情顺其自然。然而皇上毕竟是皇上,日理万机,操心的事情也多,对身子大有损伤以至于头痛难当。去年寻了臣女师父进宫看诊,师父也再次提到过,皇上应该静养,不能过于激动,若是处于兴奋激动的状态,必会引发血脉气上,梗阻颅部以至于半身不遂不能言语。”润璃看着皇太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虽然心里也是惋惜,可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能娓娓点出皇上此病严重,很难治愈。      听润璃如是说,皇太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时也,命也。”      清华宫里一片宁静,没有谁再敢出声,皇太后的那声叹息是如此苍凉,沉重而不堪负荷般,有细瓷坠地的脆弱。      “太后娘娘,臣女有一事相求。”润璃知道自己此时提这种要求可能有些不妥当,但她在皇太后眼里看到脆弱的泪光时,想到了牡丹苑里的苏三太太,她怀着双胎,身子骨又不是特别好,正是需要自己照顾的时候。      跪倒在地,润璃望着自己那身子投下来团团的阴影遮住了自己的双手,没有迟疑,她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臣女已经和太医们商议过将养的法子,太医们照料着皇上也是极妥当的。臣女的母亲怀有双胎,已经有七个多月,急需臣女照顾,所以斗胆请太后娘娘恩准,让臣女回苏府照看母亲。”      梁皇后在一旁惊讶的说:“苏三夫人好福气!我记得九小姐和你兄长也是双胎?这福气算是被苏三夫人一个人占尽了!只是怀着双胎,比平日的妇人更辛苦,你当体恤你的母亲,好好照顾她才是。”      “正是如此,臣女才斗胆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提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要求,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谅解!”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皇太后盯头都不敢抬的润璃,心里暗自感叹这九小姐的机灵。      她自请出宫,是为整个苏府着想,生怕皇上有个什么不好,自己会迁怒于看诊的大夫,导致苏府跟着遭殃。其实自己也不会怪她,毕竟生死有命,不能因为治不好皇上的病就把治病的大夫给抄家了吧?或者是多年前自己走错了一步,若是不把塡儿推上龙椅,或者他根本不要想那么多问题,也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一切都是命。皇太后的脑海里闪过那少年的翩翩英姿,若是当年自己反抗了父亲的安排,跟着他逃跑,就不会今日这种结果。可是即算是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他也会放不下荣华富贵,也不会脱离自己的家族罢?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只有希望老天爷能听见她的祈祷,让塡儿快快好起来。      “九小姐,你孝心可嘉,哀家准了,你去收拾收拾便可离宫。”望着跪在地上的润璃,皇太后也满是怜惜,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自己也不忍心拉着她在这宫里陪着自己去面对那种看不见的黑暗,索性做个好人,放了她罢。      润璃又惊又喜,向皇太后磕了一个头,这才带着葱翠欢快的出宫了。      皇太后看着润璃那轻巧的背影,对着梁皇后微微一笑:“瞧着九小姐那伶俐模样,就觉得年轻真好,可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哀家却老了。”      “母后,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出乎意料,梁皇后没有像原来那样一味的讨好她,也是怅然若失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是啊,哀家在这后宫里边已经快带满五十年了,那光阴,真是快得让人抓不住一丝影子,如流水般,还来不及去回味,它却早已经到了前边去了。”      婆媳俩第一次有了心心相惜的感觉,互相在对方的眉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清华宫里一片沉默,只有那西洋座钟发出轻微的滴答之声。      又到十五,乌蓝的天空有一轮明亮的月亮,那么安静那么寂寞,旁边连一丝云彩都没有,那轮明月就那么静静的挂在天空,冷冰冰的俯视着大地。梁皇后在未央宫的院子里转了两圈,望了望绣春姑姑道:“准备好了吗?”      绣春姑姑站在旁边点了点头:“娘娘,已经布置好了。”      梁皇后望了望天空那轮寂寞的月亮,幽幽的说:“这是她第十五个忌日,在这样的日子里和他去说说前尘往事,可能会让他更开心些罢?”      绣春姑姑搭着手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梁皇后,不敢开口说话。      “走罢,我们去清华宫探视下皇上。”梁皇后的唇边漾起了笑容,她今晚认真的梳妆打扮过了,眉毛描得细细,丹凤眼也画出了长长的眼线,略微眯上一眯,似乎就精光四射般,格外令人惊艳。      清华宫的内室,阔大的龙床上边躺着一个似乎没有声息的人。守在床头的李太医见梁皇后慢慢踱着步字走进来,慌慌张张跪了下来:“微臣给娘娘请安。”      梁皇后朝他点了点头道:“李太医,本宫来照看会皇上,你暂时去旁边屋子歇息罢。”      李太医哪里又敢说个不字?磕头退出。      绣春姑姑很自觉的走出了内室,站在门口,机警的看着四周,内室里就只剩下帝后二人。      一手拿着桌子上的灯笼,梁皇后俯□去看了看床上的许胤塡,他的眼睛被灯光一刺,反应般睁了开来。      “皇上,臣妾知道你还没有歇息,特地陪你来说些闲话儿的。”梁皇后把灯放回了桌子上边,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拿出了一块帕子掩住了鼻子:“哪个奴婢这么懈怠,怎么还会有这种难闻的气味!”      许胤塡躺在那里,也不出声,只是默默的在看着梁皇后。      “皇上,你现在倒越来越沉得住气了。”梁皇后把手放了下来:“臣妾想想看,该和皇上聊些什么呢?臣妾进宫有二十五年了,和皇上同床共枕的日子倒是不多,也不太清楚皇上的喜好,那就先说说臣妾自己的事情吧。”      梁皇后看了看一动也不动的许胤塡,轻轻一笑,思绪回到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她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哪怕是到她死去的时候,她也绝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雪地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她和他匆匆忙忙奔跑在雪地里,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在他们身上,可他们却没功夫伸手拂去,只是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边赶路。不久身后响起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就像催命的咒语一般撞击着他们的耳膜。      “元媛,你回去罢。”他停了下来,悲哀的看着她:“我们逃不掉了,你父亲追过来了。”      “不,我不回去,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到一起。”她闪亮的眸子在这雪夜熠熠发光,就像天边那明亮的星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愿意做那皇子妃。”      他握住了她的手:“元媛,谢谢你。”      两个人拉着手默默的继续吃力的往前走,直到一匹马越过了他们,停在了他们前面:“元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马背上的一声怒喝,那声音里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气息。      她拉着他跪了下来:“父亲,求你放过我们,元媛今生只想和他在一起,我们会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也不会丢了武靖侯府的面子。”      “你难道只短浅的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你有没有想到你丢弃的是一份多么美好的前程,你不仅仅只是皇子妃,以后你会是太子妃,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武靖侯甩了下马鞭,冷冷的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两个人:“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武靖侯府的荣耀吗?你逃婚,谁代替你去嫁人!”      “父亲,武靖侯府已经够荣耀了,难道一定要我去当那个皇子妃才能让侯府门楣更光大吗?父亲,请为女儿的幸福着想,放过女儿罢!”她哭泣着,眼泪滴落到手背上马上便变成了冰碴子,映着那惨白的月色,晶莹剔透。      “请侯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罢。”他挺直了背望着武靖侯:“我对元媛是真心的,我会一辈子好好的对她,不会让她吃苦的。”      “你拿什么来好好的对她?”武靖侯冷冷一笑:“难道就凭你写的几首诗就能养活她?你一个从未做过事情的文弱书生,又有什么资格说好好对她?你能给她在侯府时优渥的生活吗?你能让她披金戴银,每天都是吃的山珍海味吗?”      “父亲,我不需要披金戴银,我也不用吃山珍海味,我们带了一些银两,够我们平安度日了,求父亲放过我们,你就当没有过我这个女儿罢!”她看着父亲眼里那丝寒光,心中害怕,她的父亲,孔武有力,而且生性暴烈,她害怕见到他眼里的那种光芒,那种光芒意味着嗜血,意味着死亡。      “不要,父亲!”当她看到父亲果然取下了背上的弓箭时,吓得魂飞魄散:“父亲,你不要杀他,你放过他,我跟你回去便是!”      可是,她的哀号声还未落音,寒光洌洌,一支箭便已经插入了他的胸膛。      “没有谁会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武靖侯冷酷的看了那个倒在雪地里的年轻人:“元媛,你是要做皇后的,不能有任何人知道曾经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他的血滴落在她的手上,展开手掌,一手心的鲜血,看得久了,再看那阴冷的雪地上到处都是一片红色一般。她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就这么抱住他,看着他的眼睛留恋的看着自己,慢慢的,那目光一点点涣散,最终无力的垂下了头,眼睛不再睁开。      父亲没有怜惜她,一把抓起了她放到马背上,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泼了些东西在他的身上,然后丢下一个火折子,雪地上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她绝望的看着那火越来越大,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      “我二十五年前嫁给了你,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柳德妃和魏贵妃她们才能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来。若是我喜欢你,我会嫉妒,依着我的性子,我会想尽办法把她们的孩子弄死在肚子里边。可是,你不知道吧,我心里根本没有你。”梁皇后尖尖的指甲套子刮过了许胤塡的脸颊,桀桀的笑了起来:“我恨你,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为什么你要娶我?你娶我,不过是看中了武靖侯府的势力,想让我们家助你登上太子之位而已。”      许胤塡感觉到了指甲套子的尖锐和冰凉,吃力的皱了下眉,他心里很震惊于梁皇后的自白,这么多年他不去未央宫留宿,梁皇后都没有半句怨言,原来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那她心里那个人是谁?是不是玷污了梁皇后的床榻?那炆儿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你别着急,我的那个心上人已经在我进宫前就被我父亲亲手杀死了。”梁皇后妖异的一笑,:“我这一辈子只有过你一个男人,炆儿和煣儿千真万确都是你的孩子。”手指抚过许胤塡的脖子,在他的喉结出摸了摸,令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惧,生怕她会突然一用力,那指甲套子就会刺破自己的喉咙。      “进宫以后我就不愿意回府,你恐怕原来一直不知道原因吧?我不愿意回去看见我父亲那张脸,一见到他,我就想起他拉满弓,射出那支箭的模样来,我真的不能原谅他!”梁皇后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这就是我的好父亲,把我送进这深宫,让我在这监狱里过了整整二十五年!我进宫六年无所出,父亲着急了,跑来告诫我,魏国公府因为魏贵妃一举得男,风头正劲,不能让他们威胁到梁国公府的势力,叫我一定要生几个孩子来巩固地位。天知道要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上床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我忍了,为了我的母亲,为了我的姐姐和弟弟,我终于生下了炆儿和煣儿。”      提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梁皇后露出了一丝笑意来,自己行尸走肉般在深宫生活了大半辈子,最开心的事情是生下了一双儿女,他们的出生让自己死水一般的宫闱生涯有了乐趣,同时也开始让她变得开始认真筹划着每一步行动,从对宫斗的漠不关心到积极参与,都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      “我生下煣儿后不久,父亲便过世了,我出了宫去拜祭他,这是我二十五年里唯一的一次出宫。跪在他的棺椁前边,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恨他了,我的恨随着他的逝去消亡了,但这种恨意却转化到了你的身上。我厌恶你的接近,可每个月初一十五,你还得按例来未央宫,我一直想着,若是你专宠那魏婉云多好,为了她你可以冷淡我,这样又多好。”      许胤塡静静的听着她慢慢的叙说着,心里震惊不已,他一直以为皇后是在意他的,她素日里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自己每次去未央宫的时候,有时却能在她眼里发现一丝淡淡的愁苦,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梁皇后是在吃醋,然而却未曾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你这个懦夫!你忌惮武靖侯府的势力,忌惮我那个身手矫捷,英武有才的弟弟,你老老实实的来了,每个月来未央宫两次!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折磨吗?见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要强颜欢笑,要曲意奉承……”梁皇后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许胤塡的衣袖:“有时,我真想一脚把你踢出去,可是我却不能这么做,我要装出很开心的模样,匍匐在你的脚下,为你宽衣解带,你根本就不会明白我的心情!”      看着许胤塡那双眼睛似乎带了些凶狠的望着她,梁皇后心里反而升起了一种快意。苏府的九小姐不是说要激怒他吗?那就来点更刺激的罢,说出自己的那些陈年往事远不如说淑妃的事情更刺激到他。      梁皇后站了起来,走到床头,伸手一扳,床榻那边就出现了一个暗格,许胤塡长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伸手从里边摸出了一张画来。      “怎么,惊奇吗?”梁皇后得意的一笑:“你没有想到罢?你的这些秘密我们全都知道了,就连你的贴身暗卫天一,也是我们这边的人了。”看着许胤塡吐着粗气儿,梁皇后开心的说:“但是我不能冤枉天一,他并没有背叛你,你只是被人杀了。然后我叫人做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由玄字部里的暗卫顶替他保护你,你那新增的六百名暗卫也已经正式收编在玄字部里边了,臣妾可得谢谢你帮炆儿训练了一批好帮手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继续求关注新开的坑《陆小琬行商手札》,谢谢大家! 新文链接 ☆、在天愿作比翼鸟   那幅画在许胤塡面前展开来,画中的女子依旧在巧笑嫣然,只是许胤塡却不能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抚摸过她白玉般的脸蛋。他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画中的美人,有着深深的悲哀。      “你宠爱淑妃,我很开心,我一点都不埋怨你。”梁皇后笑嘻嘻的坐了下来,你每天都在撰玉宫里歇着,后宫三千,只宠她一个人,我也无所谓。你别这样瞪着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淑妃真不是我下的手,我还巴不得她多活几年呢。”      贴近了那张画看了看,梁皇后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赞许:“说句真心话,淑妃长得可真美。”转头看了看许胤塡,看到他眼珠子只顾盯着那画里的美人,没有移动半分,不由得冷冷一笑:“皇上,你以前总在我们这干后宫嫔妃面前夸她纯真,我还真不赞成这句。你尽可以夸淑妃美,但是却夸错了她的纯真。这后宫能让纯真存在吗?若是她没有死一直活到现在,她会和魏婉云如出一辙,她会用尽各种手段来争宠,会为了她的儿子着想去杀掉那些竞争对手,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十五年前撰玉宫的那场大火仍然历历在目,那是淑妃自己放的火,大家都知道,可是导致她放火自焚的原因是她被人下毒,容颜尽毁,身子一点点的消瘦下去,瘦到只有一个八九岁孩童的体重,形同一具骷髅。      毒不是她下的,她根本不愿意淑妃死去,只要不威胁到自己和炆儿煣儿,她都不会随意去伤害别人。她知道那毒虽是魏婉云下的,可实际上却是出自慈宁宫,皇太后看不惯一个女人完全占据了儿子的心,旁敲侧击般向魏婉云暗示了几句,她便上钩了,连从哪里弄来这种莫名其妙出来的毒药都不知道,就派人抹在淑妃的茶盅里边。      淑妃死了,可她却一直还活着,每逢十五皇上便会去撰玉宫偷偷的看望五皇子,会这么用心的画出她当年的模样,会这么认真的为他们的孩子策划着将来。他的心,全部分给了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难怪后宫里有这么多人忌恨她,包括了那位慈宁宫里的皇太后!      “淑妃,是母后指使魏婉云下的毒,你不知道吧?”梁皇后胜利般的看着许胤塡突变的脸色,听着他似乎不顺畅的呼吸:“对了,臣妾有个问题一直想知道答案,为何你还是皇子的时候,我父亲就逼着要我嫁给你?为何当初有那么多妃子娘家有势力却没有得到支持,反倒是母后出身江陵容家,世人皆知是清贵一流,却能稳稳当当入主中宫?而后没有半年先皇便驾崩,你能即位?你怎么如何坐上的这张龙椅的,我不相信你就心中没数!”      许胤塡的脸色越发的红了起来,他的手指连弯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些屈辱的往事,他不愿意回想,可梁皇后偏偏要提出来,仿佛揭开了他愈合不久的伤疤,血淋淋的一片,看得自己心惊肉跳。      他一直不知道母后……竟然和镇国将军有私,直到那日,父皇身患重病,镇国将军进宫探视,他见到了他和母后之间的眼神交流,从而有知道了母后和镇国将军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那眼神,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有感伤有缠绵还有怨艾。      他终于也知道为何镇国将军要这么一心一意的帮助他登上龙椅,只是因为他和母后有私情,他们之间有超越叔嫂之间的关系!这么多年镇国将军都远在凉关,没有回京城居住,他也自以为自己会慢慢的忘记这一切,可今日梁皇后却旧事重提,她究竟又是怎么样知道的!他望着她,,心里的愤怒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皇后究竟在这个宫里布了多少眼线,为什么这些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皇上,你别生气,臣妾也是想自保啊。”梁皇后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笑吟吟的道:“这宫里斗来斗去的,我还真厌倦了。我只想让炆儿坐稳这位置,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我也此生无憾了。说实在话,这宫里真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便是贵为皇后、皇太后,也只是满目冰凉,没有一点温暖。皇上,你应该能体会到我的心情,你想要见淑妃,却再也见不到了,我想要见他,也再也见不到了。你还有国事要处理,有那么多东西打发时间,而我呢?除了被关在冷冰冰的未央宫,还有什么事情好做?”      这时,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绣春姑姑低低的呵斥声:“皇上正在歇息,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回去!”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哭泣声:“我要见皇上!五皇子快不行了,求皇上派太医去撰玉宫救救五皇子罢!”      是毓芳姑姑!许胤塡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不会听错,是撰玉宫的毓芳姑姑!熜儿?熜儿怎么了?快不行了?求皇上派太医去救?许胤塡听到这凄厉的声音,不由得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无力的看了梁皇后一眼,他的头沉沉的垂到了一边,眼睛也闭上了。      梁皇后站了起来,遗憾的摇了摇头:“劳累本宫说了这么久,皇上,您还真能坚持,比常人的忍耐力要强不少呢。”      伸手拿了帕子帮许胤塡细心的揩去嘴唇边的血迹,梁皇后轻声说:“皇上,若你不是这般一意孤行,臣妾又何需用这些手段?你放心,我不会对淑妃的儿子怎么样的,毕竟炆儿已经坐稳了太子之位。原先我想害他,是因为你在努力帮他争取,可现在你已经没办法再替他争取什么了,他也便不足为患了,我会继续让他做个闲散皇子,在富贵乡里过一辈子。臣妾其实心地很善良,我这么安排,到时候他的日子可要比炆儿过得更快活呢。”      梁皇后帮许胤塡擦干净血迹,这才姗姗的走出了内室,看到外边的绣春姑姑和另外一位宫女:“秀娟,你的口技学得很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秀娟羞涩的笑了笑,垂手站到一旁道:“能为娘娘效劳是奴婢的荣幸。”      “你想出宫去吗?”梁皇后看了看秀娟道:“碧莲已经被送出去了,若是你想和她一样,我也可以答应你,只是你要记住,如果泄露了一点点风声出去,你将来的下场会很惨。”      听了梁皇后的话,秀娟简直是喜出望外,猛的跪了下来:“谢皇后娘娘恩典,奴婢愿意出宫,奴婢也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泄露出宫里的事情,必将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看了看秀娟那春花似的脸蛋,梁皇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着绣春姑姑道:“姑姑,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不早该练就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了吗,我怎么倒是越来越心软了?你明日便想法子把她的名字在宫女册子里消了罢。”      绣春姑姑在一旁陪着叹息:“娘娘,你从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起便一直是心软的,何曾又心硬过?虽然口里说得狠辣,什么时候又见你真真下过手?”      梁皇后凄凉的一笑:“姑姑,你别说这些好听的话让我安心了,炆儿荣登大宝之日,便是我青灯古寺生涯开始之时,我会去日日诵经来洗清我犯下的罪孽,若是菩萨不愿饶恕我,也只能等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了。”      “娘娘。”绣春姑姑哽咽得不能出声,眼泪珠子已经落了下来,掉在秀娟贴在地面的手背上,让她的心里也是一阵发酸,原来贵为皇后娘娘,也这么辛苦,活得这么累。      “绣春姑姑,你喊李太医给皇上来看看。”梁皇后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天空那轮阴冷的月亮,十五,真不是一个好日子,二十五年前的十五,她失去了他;十五年前的十五,皇上失去了淑妃。谁说十五是一个团圆的夜晚?      不出多久,李太医苍白着一张脸出来报告:“皇后娘娘恕罪,皇上的病情日益加重了,方才卑职查看皇上的面色赤红,乃是血脉气上的缘故,这……”说到这里,他张皇无错般的看了看四周,这才轻声说:“卑职虽已给皇上施针,可恕卑职医术不精,皇上……皇上……可能活不过两个月了!”      说罢,李太医已匍匐在地,不住的磕头,向梁皇后请罪。      梁皇后长叹一声道:“李太医,起来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不能强责你一定要治好皇上的病,你尽心给皇上诊治着便行了!”      李太医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觉得自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次,听梁皇后这般说,感激涕零,跪在那里响响的磕了三个头方才起来。      梁皇后搭着绣春姑姑的手走出了清华宫,站在门口,望了望没有人走动的小径,突然觉得很惆怅:“姑姑,我现在心里似乎很空,心愿达成,本该开心的,可为什么还这样不着地一般,踩不到实处,整个人悬在空中一般。”      绣春姑姑安慰着她道:“娘娘,你别想得太多,一切都会好的,现在太子殿下根基未稳,还得等着你帮他掌控呢。”      听着绣春姑姑这句话,梁皇后身子一颤,挺直了脊背:“姑姑,你说的没错,我现儿可不能这样子,炆儿还等着我帮助他坐稳了这张椅子呢!走,扶我去掖庭,方才见了皇上,怎么突然又想见魏婉云了。”      天空里的月亮照在清华宫照在未央宫,可似乎没有照进掖庭,因为掖庭四周都是大树,密密的树冠把那处屋子遮了个严严实实,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守门的内侍见到梁皇后走过来,赶紧巴结的把门打开了,殷勤的引着梁皇后进去:“娘娘,可要当心些,这魏氏进了掖庭以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见人就骂,逢人就打。”      梁皇后点点头,她能体会魏婉云的心情,从后宫一人之下的贵妃到掖庭的庶人,她如何能适应这种转变?况且那些看守掖庭的都是一些趋炎附势之辈,觉得掖庭里捞不到油水,自然会对关在里边的妃嫔恶言相向,如何能有好日子给她们过?      饶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一看见魏贵妃,梁皇后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短短几天的掖庭生活,站在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娇艳的魏贵妃了,一个首如飞蓬,面色浮肿的中年女子被人带进了梁皇后坐着的那间屋子,她身上穿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有着一块块的污渍,完全看不出那衣裳原来的颜色。      “梁元媛你这个贱人!”看见坐在桌子旁边的梁皇后,优雅得体的穿着,纯金质地镶嵌着小粒宝石的指甲套子在灯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魏贵妃便觉得心里的愤怒已经无法再压制下去,她咆哮着便向梁皇后冲了过来,只是被那内侍揪住头发拖了回去:“竟敢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响亮的掴在了魏贵妃的脸上,她捂住被打得火辣辣的半边脸,愤怒的看着那个内侍:“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话音刚落,又一个巴掌掴在她另外一边脸上,直掴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魏婉云,你还是省点口水罢,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现儿已不是那个宠冠后宫的魏贵妃了。”梁皇后闲闲的抬起眼来看了狼狈的魏贵妃一样,就见她的鼻孔里流出了一道鲜血,对那内侍皱了皱眉:“毕竟魏氏也是服侍过皇上的人,你怎能这样对她不敬?”      那内侍吓得脸色发白,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皇后娘娘饶命!”      “你起来罢,以后要好生照看魏氏,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梁皇后嫌恶的看了那内侍一眼:“你出去罢,我和魏氏还有些话要说。”      魏贵妃愣愣的看着梁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要出手相助。这时便见梁皇后笑着对她说:“我可要好好感谢你,没有你,皇上如何能生病,我的炆儿如何能登上太子之位?我素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看着别人这样欺负我的恩人而不仗义执言,那我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灯下,梁皇后的笑容特别的明艳,似乎比她任何一日都要美。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沐沐的强烈要求,加更一章! 某烟坑品良好,欢迎大家跳坑,谢谢支持了! ☆、鬼影憧憧满宫闱   与梁皇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魏贵妃,她的脸上有着鲜明的指印,平日妩媚的眼睛现在也干涸得如一对死鱼的眼睛,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呸!你这个笑面虎,你敢说不是你故意设计来害我的?”魏贵妃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自己被关在掖庭里也有多日了,她一直回顾着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叫碧莲点了抹着催情药粉的熏香,皇上倒在自己身上——那南山老神医不是说过皇上不能过于兴奋吗?应该是吸入了催情香引发兴奋,因此才会身体不支倒下来的吧?      催情香,她原本根本没有想到过这东西,是碧莲提醒了她,她这才派宫人出去采买的。碧莲,她原来不是梁皇后的宫女吗?因为受了梁皇后的责罚,自己这才把她收为己用的,难道那是一场苦肉计?不可能啊,碧莲跟着自己关进来,当晚就喝了梁皇后赐的毒酒死了,她若是梁皇后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被赐死?      那天晚上看见碧莲倒在自己身边,开始手脚还能动弹,慢慢的就僵硬得像一根木棍,吓得她躲到一边不敢过去看她,后来绣春姑姑叫几个内侍抬了碧莲出去,说是要扔到乱葬岗去,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难道碧莲竟是个忠心的奴仆,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为梁皇后在长乐宫做奸细不成?      “我如何害你?若不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又怎么会被我害?”梁皇后笑眯眯的看着魏贵妃那肿得像个馒头的脸:“我今晚只是来叙旧的,绝没有想要来加害你的意思,你不必害怕。我只想告诉你一句,其实我们俩都一样,都是可怜人。”      “我和你都是可怜人?”魏贵妃茫然的抬头看着梁皇后,反复咀嚼着她的话语:“为什么可怜?我们身份何等尊贵,又可怜在哪里?”      “我和你都是为了家族被迫入宫的弱女子,在这深宫里牺牲了青春年少,守着这方寸之地斗来斗去,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完了。”梁皇后望了望形如鬼魅的魏贵妃:“我其实很向往宫外的生活,但却不得已只能呆在这里,难道还不可怜?”      “呵呵……”魏贵妃突然笑了起来,那桀桀怪笑声如夜晚的鸱鸟,让人听了胆颤心惊:“梁元媛,你到底是想来做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你说我可怜?我可怜在哪里?我风光过,进宫本是我的心愿,我喜欢皇上,也喜欢富贵,我想让我的煜儿登位,只可惜时运不济,倒被你这贱妇捡了个便宜!”      “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用对你客气了。”梁皇后皱了下眉头:“你的那好煜儿正和他外公在策划杀死我的炆儿,我就等他出手的时候再把他捉住,让你的煜儿,你们魏国公府和你一起去黄泉想见罢!”      听到这里,魏贵妃的眼睛睁得很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皇后:“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不阻止他?你这个贱妇,你是存心想让我们魏家灭族不成?”      “若他没有贪念,不对我的炆儿下手,我倒可以放过他,只要是他一出手,就休怪我翻脸无情!”梁皇后猛的站了起来,直逼魏贵妃的脸:“你的儿子要紧,难道我的儿子就不要紧了?他本是庶出,却还不知天高地厚,心存妄想,我岂能容他!”      甩了甩衣袖,梁皇后大步迈出了屋子,魏贵妃一声哀号追了上来:“梁元媛,求你放过我儿子,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是不要动我的煜儿!”      回头看了看站在屋子下边,可怜巴巴的魏贵妃,梁皇后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你最好每天替他念经,要菩萨保佑他不做过分的事情!”      “吱呀”一声,掖庭的门重重的关上了,魏贵妃追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细缝看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身影,门缝把她们的身影拉得有些变形,又细又长,就如暗夜出没的幽灵般,显得那样虚无缥缈。魏贵妃顺着门溜了下来,坐在地上,想着宫外的儿子和娘家,整个头就像要被谁劈裂了一般,头痛得不行,眼前还恍恍惚惚飘过被自己虐杀的宫人。      “啊……”掖庭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悠长的尖叫声。      魏贵妃,疯了。      清华宫的内室里一片昏暗,虽然外边阳光灿烂,可那温暖似乎照不进内室来,那鎏金的器具在宫灯照射下散发着陈旧的色泽,整个房间充满了一种腐烂的气息。      皇太后听着掖庭令来报魏贵妃之事,心里猛的一揪:“昨晚究竟是怎么了?皇上突然病情加重,魏贵妃也疯了,这宫里是不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床上躺着的许胤塡比早两天更糟糕,躺在那里连动都不能动了,只有偶尔听到的微弱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皇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一阵发酸:“塡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她的眼睛掠过许胤塡的床头,便见有一片雪白的纸嵌在床头。      “那是什么?”皇太后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那片纸角。      沈姑姑走了上去,用力一扳,床头的暗格便出现了,在皇太后惊讶的目光里,沈姑姑从那暗格里   拿出了那张纸呈给皇太后。      那是一幅画,画上的美女有一张皇太后此生难忘的脸。      “淑妃,是淑妃来勾皇上了!”皇太后手一松,那张画像便掉到了脚前:“她去找了魏贵妃,接下来该来找我了?”      “太后娘娘,您别这么想,您是菩萨保佑的人,饶是淑妃冤屈,也不敢来找您!”沈姑姑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捡起那张画像:“这种妖媚之人,定是邪神附体,太后娘娘只是在灭祟而已!”   皇太后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张飘落在地上的画像,缓缓的点了点头:“把淑妃的画像带回去,我要供在佛龛前念七七四十九天经来超度她,求她放过皇上,放过大周后宫。”      沈姑姑把那张画像捡了起来,扶住皇太后的手,主仆二人都有点微微的发抖,慢慢的从清华宫里走了出去。走到了阳光下边,两人都觉得有了些温暖,可心情还是那样压抑,一路上两人走得极慢,脚步沉重,似乎一下衰老了十岁般。      此时苏太傅府上却丝毫没有后宫的沉重感,润璃安然无恙的回归,让整个原本飘荡着一种愁云惨雾氛围的苏府重新活跃了起来,那槭树的叶子都开始由黄转红,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了灔滟的色彩,如同那宝石流转的光芒。      庆瑞堂上,润璃和苏老太太撒着娇:“祖母,你也该好好奖赏下璃儿才是,出去没有给苏府惹麻烦,还得了赏赐回来了。”      勾了勾眉毛,苏老太太似乎不经意的望了下左首坐着的两个儿媳,目光又迅速的调转到润璃花朵般的脸上:“你都在皇宫兜了那么多好东西回来,还指望着祖母给你打赏?可见真真儿是个贪得无厌的!”这佯怒的话里,满心的骄傲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只不过这打赏但也是你该得的,我想想看可有什么好东西给你。”      望了望那边一脸阴俋的苏大夫人,苏老太太淡淡的说:“老大媳妇,过会好好的查下公中的账本,我看看可以划多少银子出来给璃丫头备嫁。”      听着苏老太太这话,苏大夫人全身肉一紧,怎么,婆婆又要来割肉了不成?“母亲,你也知道惯例,苏府女儿出嫁,不论嫡庶公中皆划三万两银子,为何还要查公中账本?直接划走三万也就是了。”      苏老太太望着苏大夫人,脸上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影子:“老大媳妇,何时你倒敢这般回嘴了?我还只说要查查公中的账本,你就给我顶了这么长串的话来,是不是你做了亏心事,不敢让我查账?”      苏老太太话音刚落,苏二夫人便及时的补上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偏头看了看苏大夫人道:“大嫂,母亲只是说查账备嫁而已,并未说别的事情,为何你反应如此?是不是这公中的账目不禁查?”      苏二夫人的话梗得苏大夫人几乎要出不过气来,望着她那疑惑的眼神,苏大夫人强装笑脸道:“弟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现在不是我们三个一起在打理公中事务吗?”      “我们一起打理公中事务不过是今年才开始的,原来你究竟有没有下手,又眛下了多少,谁知道呢?”苏二夫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母亲这提议好,是该好好查下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今年你管理府里的花木种植和屋子修缮,中间又眛下了多少银两?若是以前你也管着苏府的公中事务,我看你贪墨的会更多罢!”      苏老太太神清气爽的看着两个媳妇狗咬狗,也不制止,随她们二人互相揭短,等到两人对骂得声嘶力竭的时候,这才笑眯眯的说:“老大媳妇,老二媳妇,看起来你们都还赚了不少的银子嘛。这账我也不用查了,心里有了个数儿,这样罢,从公中划五万两给璃丫头备嫁,大伯娘另外出一万,二伯娘……”苏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了看苏二夫人,看得她的眉毛耷拉成一个倒八字,心里暗叫晦气:“二伯娘才打理公中事务,赚得也不多,该给她留点肉渣肉末,就出一千两银子罢,老大媳妇,你说我这安排合理不合理?”      苏二夫人这颗要跳出来的心总算安回了肚子里头,看向苏老太太的神情简直是柔情似水——今年好不容易才攒下几千两银子,还担心被苏老太太全部搜刮了去还会要倒贴,没想到竟然还给她留了几千,这实在是让她感激涕零,只觉得这婆婆真是体贴。      “我不赞成,凭什么要我给九侄女一万两备嫁,弟妹就只要出一千两?”苏大夫人恨恨的看着苏老夫人道:“莫非母亲看我人老实,好欺负不成?”      苏老太太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说:“你不同意我这个法子也行,好,老二媳妇也出一万两便是了,只是以后你就不用去粹华厅理事了,这苏府的事儿就交给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打理便是。你原来独掌苏府内务十多年,现儿轮着由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来管二十多年。这样方才公允。”      苏二夫人简直欢喜得要跳了起来,苏老太太这建议实在太好了,要是能把大嫂从掌事夫人的位置上踹下去,她再补上九千两银子又何妨!      苏大夫人看着身边苏二夫人那喜不自胜的模样,掂量了轻重,这才忍气吞声的说:“母亲,儿媳方才却是没有想得清,经过母亲这一提醒,便知自己原是想岔了。儿媳愿出一万两银子为九侄女备嫁。”      苏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我素来知道你是个通透的,不消我多说,你便知道轻重,这样便很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也不用闹着脸上过不去,失了苏府的体面。”一转脸,却是换了副真诚的笑容对润璃道:“璃丫头,你问祖母要打赏,这打赏不就来了?公中多给了你两万银子备嫁,你大伯娘和二伯娘也客气得很,一个自愿添了一万两,一个自愿添了一千两,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呢。”      润璃站起来笑着垂手行了个礼道:“璃儿谢过祖母疼爱,也谢过两位伯娘打赏。”      苏二夫人真心实意的笑着道:“九侄女快别这样,伯娘出点银子给你备嫁也是应当的。”心里又欢快的想着,自己还有一个记名嫡女,两个庶女没有出阁呢,到时候还拍苏三太太不会还回来?只是大嫂就吃亏吃定了,她可没办法再去弄个要出阁的女儿到大房名下了!想到这里,苏二夫人便笑得越发痛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感谢菇凉们对偶新文的支持,今日三更! ☆、合八字宜家宜室   松柏园的主屋里,苏大夫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一万两银子!她一想到这个巨大的数字,心里便像被人挖了一块肉去了般疼痛。攒了多久才攒起一堆银票,可今年这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着,竟然接二连三的破财!      听到外边院子有女人娇软的声音,听了好生让人反胃:“兰姨娘手真巧,收了这些桂花是去做胭脂膏子吗?”      “我要把这桂花酿酒,让老爷尝尝我的手艺!”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几乎让苏大夫人要气炸了肺,自己引狼入室,春兰这个贱蹄子,每日就会撒娇撒痴的把苏大老爷哄嘬着去了她屋子里头,这主屋一个月难得来一次,来了也只是问她要银子,天知道那银子都去了哪些腌臜地方!      转念想着今日苏老太太一开口便是一万两,她当大房是好欺负的不成?要自己出一万两银子备嫁?那也要看苏润璃能不能嫁得出去!      这时就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一道灰蓝色的身影一闪,云妈妈那张容长脸儿便出现在眼前:“夫人,我打听到了,梁国公府准备请钦天监的楚监正来排梁世子和九小姐的八字呢。”      苏大夫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你能确定?”      云妈妈俯□来轻声道:“我远房侄女在梁府做管事娘子,塞了十两银子给她让她去打听,她是从梁国公夫人的贴身丫鬟彩云那里得的消息,准错不了!”      望了望云妈妈那风尘仆仆的模样,苏大夫人点点头道:“妈妈辛苦了。”      听着苏大夫人这话,云妈妈一脸的激动神色,几乎要哭出来似的:“夫人,老奴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一想到咱们家五小姐被那梁世子拒婚,只能忍气吞声的嫁了那个花花公子,心里便难受。老奴是从小看着五小姐长大的,她性子活泼,又讨人喜欢,夫人是当成眼珠子般养着的,没曾想却落了个这样的结果!老奴于是便想,再怎么着,我们也不能让那九小姐顺顺利利的嫁出去,好歹也要出了咱们大房这口气!”      云妈妈一番话说下来,苏大夫人的脸已经是扭曲得不成形状,想到远嫁去江南的玧儿,心里更是一口恶气闷在胸口不能出来。苏老太太,苏三夫人,九侄女,是她们联手毁了玧儿的一辈子,她必定要帮女儿报复回来!      玧儿被梁国公府退婚才变成后来那种局面,若是那苏润璃也被梁国公府退婚,那又如何?苏大夫人抚着心口,脑袋里飞速的想着主意,一丝阴侧侧的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云妈妈,你附耳过来……”      主仆两人在主屋里边窃窃私语了一阵,却没有提防雕花窗外闪过一个纤细的影子,正努力的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可惜听了半日却始终没能听得清楚。      庆瑞堂里邱妈妈也正在向苏老太太禀报这几日的收获:“老太君,总算有些眉目了。那死去的四个贴身丫鬟里有两个是家生子,其中一个在死前曾向家人透露过一个了不得的消息,据说五小姐曾经和一位姓李的男子私定终身,被大夫人发觉了,而且那姓李的还来苏府找过大夫人,她只是远远的望见了他进了松柏园的主院,不知道他究竟为何来找大夫人。”      苏老太太皱眉道:“也就是说这四个丫鬟的死是因为玧丫头做下了不能见人的事情?可那又与璃丫头被劫有什么关系?”      邱妈妈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可这事情里边却透着几分蹊跷,九小姐好好的,怎么会有人偏偏就在码头上劫了她一个?那歹人不是受人指使想把她卖进青楼的?这分明就是想毁了九小姐的清白呢,就算苏府找到九小姐,她已经堕落成那样的身份儿,自然也是不会再接回府的了。”      庆瑞堂里的西洋座钟铛铛的响了几下,苏老太太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最近你有没有盯紧着大房那边?我看老大媳妇那模样,似乎在琢磨着要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邱妈妈低眉道:“老太太放心,老奴派人看着呢。今日那云妈妈去了梁国公府找了她那远房侄女,可只是远远的跟着,见她们交谈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内容。”      “肯定是在想办法阻挠璃丫头的亲事,这是错不了的!”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给我再派几个人手,盯紧了松柏园,可别让她闹出什么事情来。”      “是。”邱妈妈垂手应了一声:“我会加派人手去守着大房那边。”      这时就见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老太太,大房的兰姨娘吵着要见老太太,说是有要事禀报,放不放她进来?”      苏府的规矩是,姨娘没有得到通传是不能进庆瑞堂的,所以春兰只能站在外边,先请一个婆子进来通传。苏老太太听到兰姨娘这三个字,敏感的坐直了身子:“你传她进来!”      不多时,便见一个妖娆的身影出现在庆瑞堂众人面前。春兰穿着一件桃红的对襟褙子,扭动着水蛇腰走到苏老太太面前,向她行了个礼:“奴婢春兰给老太太请安了。”      苏老太太微微点头道:“兰姨娘许久不见,倒是比原先做丫鬟的时候更经看了。”      春兰粉脸带笑:“老太太惯会夸人的,春兰可不上当……”说到后边,尾音不自觉的拉长,软绵绵的,似乎要揉进人的心里去般,斜眼一看众人脸上都是不屑的神情,她恍然惊觉站在面前的并不是苏大老爷,连忙收敛了那一脸的矫揉造作,清清脆脆的向苏老太太报告:“方才奴婢在院子里采桂花时,看到云妈妈鬼鬼祟祟的和大夫人交谈着,开始听她们提到了梁国公府,又提到了钦天监什么的,后来还说到了五姑娘。但是奴婢隔得远了些,没有听得完全,后来只见她们两人是附耳在一起说话,就更听不清了。”      听着春兰一气儿说完,苏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便和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看了看春兰,她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你倒是个不忘旧主的忠心丫鬟!”      春兰扭动了□子道:“春兰只是感念三夫人和九小姐的恩情,想提醒下罢了,却不值当老太太这般夸奖呢。”      “你有这份心思,也是不错的。”苏老太太笑着说:“瑞珠,去我匣子里头取了那支梅花钗子给兰姨娘,好好嘉奖下她的忠心。”      瑞珠应了一声,进去内室,然后带着一支金钗出来了,春兰一见那金钗亮闪闪的,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接过钗子向苏老太太道过谢,便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分明是想借着我的手来打压下老大媳妇,偏偏儿还要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亏得她一点都不脸红。”看着春兰把那水蛇腰儿扭出了一个波纹来,苏老太太感叹万分:“这可真真是个精明的丫鬟,惯会看准时机往上爬。”      邱妈妈老脸上也是一堆褶子闪到了一处,笑着说:“老太太你管她是什么心思,只要是想在帮着九小姐就成。”      苏老太太点点头道:“看来老大媳妇是想在璃丫头排八字上边做文章呢。未必她想买通楚监正把这个八字批得相克?邱妈妈,你派人到钦天监楚监正门外候着,若是见着大房派人上门去找,那就等她从里边出来就抓个现形便是。”      邱妈妈点点头道:“奴婢省得,老太太放心便是了。”      钦天监楚监正,在京城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虽然这监正官儿不大,说起来才正五品,可他却能在御道街买得起房子,虽说那房子在街尾,但无论如何也是在御道街上边的,那价格可是许多正三品都望尘莫及的。      这位楚监正来钱的门路也是光明正大的,虽说钦天监主要是观察天象,颁布历法,兼为皇家婚庆挑选好日子,可这位楚监正却还有自己的副业,那就是给人算命合八字。楚监正算命极准,一天他只给一人算八字,或者只给一对夫妻合八字,若是没耐心的,那便去别处排队,而且他收费也高得惊人,一般人都不敢往他那里去,若是遇到八字不好的,他还可以为其改命,只是收的银两也是寻常百姓无法承担的。      苏大夫人推测着,这楚监正既然爱财,大大的送上一笔酬金,不怕他不给批个相克的八字,无论是克夫还是克公婆,那一样都能让九侄女这亲事黄了,所以她咬咬牙拿了一万两银票给邱妈妈叫她去楚监正府上——反正这一万两是保不住的了,苏老太太不是叫自己拿一万两出来替九侄女备嫁吗?不如就拿这一万两搅了她这门亲事,自己还能看三房的笑话,也为玧儿报了这一箭之仇。      这日,楚监正从官邸回府,换了家常衣裳坐在书房喝了口茶,旁边的书童把一张折子送了上来:“老爷,今日轮着该替梁国公府上梁世子和苏太傅上九小姐合八字了。”      楚监正接过那两张大红庚帖,先看了看梁世子的八字,掐着指头算了算,不由得点点头:“梁世子这八字可是中规中矩的富贵命儿,国公府的世子爷,到时候自然是滔天的富贵,这是不消说的。”      再看了看写着润璃生辰八字的那张,看了看那生辰,不由得便是一阵眼花:“这分明是一个死人的命格呢,怎么现儿还活着?莫非是有人给改了命?”      遇到自己极感兴趣的八字,楚监正也兴奋起来,把书童赶了出去,自己焚了一炉香,取出了《易经》和一些算筹,开始闭上双眼,默默排起润璃的八字来。不多时便见楚监正额头上汗水涔涔,似乎与人大战了一番,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眼中精光四射:“苏九小姐真乃奇女子也!从卦象来看,她却是被招至此间的异魂,可却又能和本体如此融汇,真乃奇之又奇也!”      再翻开几张算筹,他才恍然大悟般 :“原来是有高僧加持,难怪,难怪!”再把梁伯韬的八字取了过来,和润璃的八字合了一下,脸上露出欣喜神色:“五行中和,各取所需,各得其所,不偏枯,此乃一桩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他挥毫写下四句批文:夫唱妇随好姻缘,子满枝头儿女全。金银无数积满院,旺夫旺府自婵娟。      写罢,打开门便想唤那书童进来,把这批文到祖师爷案桌上供着,专等梁国公府今晚派人来取。没曾想自己才一出生,书童却带来了个老婆子,看那穿戴,便是哪家大夫人家的得力的掌事妈妈。      “今日我已经为人合过八字了,你也该知道规矩,先把你家主人要合的八字给放下来,排了日期我自然会叫人去通知你什么时候来取。”楚监正有些不喜,难道书童没有和这婆子说清楚?他楚监正这个习惯也是几十年了,京城谁人不知?为何还有这种胡搅蛮缠的掌事妈妈要亲自见他?      “楚监正,你的规矩老奴也知道,只是事情紧急,却再也迟不得了,望你能看在这位大爷的面子上能给点时间,好好的排下八字。”那婆子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双手递了过来:“这位大爷,楚监正一定是认识的。”      楚监正疑惑的看了看那个信封,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从里边抽出一张纸,楚监正低头一看,脸上骇得变了颜色——一万两的银票?这婆子究竟所求何事,竟然一来便塞了一张万两银票给他?   朝书童使了个眼色,书童很知趣的把门给关上,站到了屋子外边。楚监正看了看面前站着的这个婆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你说罢,你是哪家的?想要求我合谁的八字?”      那婆子弯了弯腰道:“我是苏太傅家的。”      楚监正心里砰砰的跳了下,难道是想要他来掩饰那九小姐八字奇异的?      “我家夫人希望在合与梁世子八字的时候,能批上一句克夫之类的话,这一万两银子就是买那一句话的。”那婆子直起身来,堆着满脸的笑望着楚监正道:“楚监正觉得,这买卖是否合算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巧啊,新文里今日发了一章道士捉鬼,这边又有一章写楚监正合八字,偶是在宣扬封 建迷信咩……不要拍偶啊! ☆、楚监正拒受钱财   那一万两银票紧紧的攥在楚监正的手心里,他望着这张银票,吞了吞口水,但脑海里却闪过师父告诫过他的话:“我们做这行的,最忌不能有阴毒的心思。你算命合八字可以多收些银两,这是无关紧要的,但若是因为要钱去助纣为虐,毁人命程,你必将不得好死,而且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额头上的汗珠子不停的往下掉,楚监正伸手抹了一把,可不一会,那汗珠子又滴落了下来,掉在那张银票上,很快,银票的一角便湿了,沉甸甸的坠了下去。      “楚监正,怎么样啊?就只要一句话,难道这句话就如此困难?”云妈妈有些不耐烦,她本以为这只不过是说一声的事情,谁会和银子过不去?更何况这是一万两银票!本以为这位楚监正该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为何这么半天都不愿意答应?      “这位妈妈,恕楚某不能收这张银票。”最终楚监正把银票又塞回云妈妈手中,银票一脱手,他的心情立刻就轻松了下来:“楚某只会照实办事,批文里不会有不实言语。”      云妈妈握着银票的手停滞在空中,看着楚监正那风轻云淡的笑容,她不由得有些焦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把那楚监正吓了一大跳:“楚监正,你就算和银子过不去,也得为梁世子的今后着想啊,苏府的九小姐,外人不知,我们自己人谁不知道?乃是一个放荡下贱之人,她都单身一人追去了凉关找梁世子呢,若是这样的女子嫁去了梁国公府,到时候出了大丑,岂不是败坏了我们苏府名声?”      楚监正收了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声音变得冰冷:“这位妈妈,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何居心,你绝不该是苏太傅府上的妈妈,合着该是京城哪位贵人想要把自己女儿嫁给梁世子才来放得这一手暗箭罢?我楚天舒最见不得的便是背后损人的事情!小松,你且进来把这婆子绑了送去苏太傅府,让她们好好审问下,究竟是哪一家居心不良,想要坏人婚事!”      门外边小松应声进来,过来抓云妈妈的手,云妈妈大惊,哪还顾得上和楚监正辩解,拔腿就往外跑,只恨自己腿短,跑得不快,听着后边那小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越发焦急,一路狂奔着,也没看路,一头扎到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一望,是一个纠纠壮汉,正眼光不悦的看着她。      “这位爷,是老婆子不对,没有看清楚路撞到了你,麻烦让让道。”云妈妈见这壮汉铁塔一样拦在路上,甚是慌张,连忙作揖赔罪,这时小松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扭住她的手:“兀你这婆子,做了亏心事还想逃?”      那壮汉听小松如是说,赶了上来,反剪了云妈妈的双手在身子后边,她便一丝也动弹不得了,盯着小松道:“她是何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松喘着气儿道:“我也不知,只听老爷喊我把她捆起来送去苏太傅府上,让苏府好好审问下,看她是谁派过来的,想要毁人亲事!”      “苏太傅府?”那壮汉一皱眉,把云妈妈从地上提了起来,拖着她便大步往书房走:“我是梁世子的暗卫,世子爷吩咐我来取他和苏府九小姐的八字批文。那这婆子可不能放过了,倒和苏粱两家有些干系。”      云妈妈被这壮汉提着动弹不得,心里暗暗叫苦,只恨自己出门前没有看黄历。那壮汉是半分怜惜的心情都没有,拖着她一路回了书房,又把她重重的惯在地上,叫小松去取了绳子把云妈妈捆成了一只粽子似的,这才问楚监正这婆子的来意,听得事情原委,这壮汉气得睚眦尽裂,指着云妈妈道:“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气哼哼的问着楚监正要了八字批文,细心的揣在怀里,一手拎了云妈妈,那壮汉便骑了马直往苏府而去。楚监正大门边守着的两个苏府家仆俱是一愣,邱妈妈派他们在这里守着云妈妈,若是看见她出了楚府便把她抓了回苏府交苏老太太审问。他们在这里等了两日都不见云妈妈出现,还正在埋怨邱妈妈是不是弄错了事情,这时便见云妈妈从一旁的巷子里钻了出来,给门房塞了一个银锞子,便有人带着她进去了。      两人这才打起精神来,继续在门外候着,没曾想云妈妈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捆成一只麻粽子,被一个壮汉一手拎了出来,然后又骑着马跑远了。两人面面相觑,这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没办法,只能耷拉着脑袋去苏府回话了。      那壮汉却正是暗雨,梁伯韬也害怕有人来捣鬼,于是派他前来取这八字批文,特地叮嘱他:“若是那批文写得不好,你便给那楚监正添些银子,叫他再写张好的。”方才看了下那四句批文,俱是溢美之词,心里也是欢喜,好歹帮世子爷又省了些零花银子。      看了看马背上那只粽子,正在不住的求饶:“这位爷,我给你银子,你就把老婆子放了罢。”那声音甚是聒噪,听得暗雨一阵心烦,摸了摸身上没有带汗巾子,转了转眼睛便从自己脚上摸下一只袜子来堵住了云妈妈的口,这样方才耳根清净了些。      纵马跑到苏府,却没有走大门,给了看角门的一点碎银子,把马的缰绳交给那门房:“我是梁国公府来的,有事情要找苏家五少爷。”      那门房听说是梁国公府的,又得了银子,哪还有多话?笑嘻嘻的接过缰绳,点头哈腰的把他放了进去,瞥了一眼暗雨手里拎着的那一只粽子,疑惑了下:“怎么这婆子身上穿的衣服恁般眼熟?”      等及暗雨大步走了进去,他这才想起来:“啊哟,这不是苏府的掌事妈妈穿的衣裳么!”拍了拍脑袋便想去看个明白,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了。      暗雨先去了陶然居找苏润璘,他刚下学回来,听着暗雨一说,便气得脸鼓鼓的:“走,我带你去见祖母!”走上前去,恨恨的踢了云妈妈一脚:“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暗算我妹妹,今日可得叫祖母好好跟你清算!”      暗雨见着苏家五少爷的举动还有几分孩子气,不免暗暗一笑:“五少爷,能不能让我先去找下九小姐?”      苏润璘斜觑着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声嚷了出来:“好啊,我就说你为何不走正门,原来想假公济私,顺便去看看葱翠不是?”      暗雨腼腆的笑了笑:“多日未见了,给葱翠在金玉堂打了一样首饰,想给她做生辰贺礼,今日既然到了苏府就顺手交给她。再说了,这个婆子该偷偷的审查才是,可不能让她主子知道了,免得打草惊蛇。”      苏润璘扑过来捶了他两下道:“哼,你说的理由倒是多,可究竟绕来绕去还是想见葱翠!小小礼物就想收买了葱翠去?我且告诉你,到时候你不正儿八经的来苏府求亲,我可会让妹妹不要替葱翠应下!”见着暗雨满脸通红,不再捉弄他。看了看云妈妈,眼睛一转,叫玉萱拿了块帕子把云妈妈的脸蒙上,然后自己带了暗雨,提着云妈妈进了凌云园。      先去了含芳小筑,暗雨把首饰送去给了葱翠,然后和润璃说了下事情首尾,这才起身告辞。润璃看着被平放在地上的云妈妈,心里也是一阵厌恶,没想到这人心歹毒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她自问没有对大房做下什么错事,可偏偏的,他们却一味的纠缠上了自己。      她们背地里对自己做下的事情,绝对不止这一件,可以联想的是,码头的被劫,苏三太太的饭食里的红花,都和大房脱不了干系!润璃想着这一件件的阴毒事情,如同看到了一条毒蛇,正张大嘴巴朝自己和母亲扑了过来,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那楚监正真被收买了,在八字批文上写一句克夫的话,那自己和梁伯韬这事,无论如何便也是成不了的,除非那梁伯韬够胆大,不顾这克夫的命相也要和她成亲——即算梁伯韬愿意,梁国公和他的夫人也怎会愿意?而且自己若是不知内情,恐怕也不忍心去害他。虽然说前世不相信八字什么的,可既然自己能从异世时空穿到这个大周,也由不得自己不信这些。      此时,苏老太太正在庆瑞堂发脾气。      邱妈妈派出去的两个家丁方才垂头丧气的来报,说那云妈妈被一个壮汉劫持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气得苏老太太好一阵堵心。      即算亲眼看见云妈妈进了楚府,可只要是没有抓到人,空口无凭,怎么样也没办法坐实老大媳妇收买人想捣鬼的事情,必须是在出楚府门口抓到了云妈妈,不由得她不承认。可这从天而降的壮汉,竟然就这样生生的把这件事给破坏了!      正在生气,含芳小筑的丫鬟嫣红走了进来:“老太太,我们家姑娘有要紧事儿找您,请您移步去含芳小筑看看,可有个了不得的消息呢。”嫣红说着,明亮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苏老太太,似乎含有深意。      苏老太太看了嫣红一眼,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就走一趟罢!”      扶了瑞珠的手,邱妈妈带着几个得力的婆子跟在后边,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向含芳小筑,见到了那云妈妈,众人俱是一愣,不知为何,这我莫名失踪的云妈妈会躺在含芳小筑的地上,而且还捆得那般严实。      葱翠从云妈妈嘴里取出那团布,本来想直接扔了,可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一辨认,竟然是自己给暗雨做的袜子,啐了云妈妈一口:“没由得让你这老货把好好的一双袜子糟蹋了!”说完嘟着嘴而,拿着袜子转去后边屋子了。      苏老太太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云妈妈,开口盘问起来:“你去楚府做什么?可是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云妈妈本来还想狡辩,可几个婆子在她身上搜出了那张一万两的银票,苏润璘又捡着暗雨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她这才无可抵赖,垂着头,白着脸儿不敢出声。      “好哇,这种阴毒的手段你们也使得出来!”苏老太太伸出手来,指着云妈妈怒骂:“这是人做的事情吗?便连畜生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们毁了璃丫头的亲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更何况八字批文上带个克夫,分明是想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润璃走上前去帮着苏老太太顺了顺气儿,柔声说:“祖母,你别生气,这事情不是没有成吗?况且万一被她们毁了,我便留在家里,一辈子孝敬祖母便是了。”      苏老太太听了感叹道:“傻丫头,就会说些混话儿!哪个又愿意在家里做老姑娘?你放心,祖母必然会处理好这事情,给你一个交代!”      是夜,凌云园的一间杂屋屋子里灯火亮了个通夜,有好奇的丫鬟婆子想要上去看热闹,都被守在外边的夏妈妈呵斥了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屋子正在挪用着给九小姐打嫁妆呢,都快些回自己屋子歇息去,这么晚了一个个精神头倒是足!”      众人看着这场面就根本不是在给九小姐打嫁妆,分分明明的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被夏妈妈呵斥了一顿,谁也不敢在这边探头探脑,一个个回自己屋子去了。      云妈妈的失踪,让苏大夫人也心烦意乱了一个晚上,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由云妈妈向她报告这院子里的事情再去歇息的,可偏偏今日云妈妈去了楚府就不见回来,这让她心里有些隐约的担心,一直在猜测是否事情已经败露。      可若是事情败露,苏老太太这时该派人来找她了罢?为何不见半点动静?派了婆子去庆瑞堂打听,回来禀报说老太太起居如常,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了些。      新文求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太勤快了,这边更了三章,新坑更了一章,菇凉们,快来表扬偶,给爷笑一个! ——本菇凉卖艺不卖笑,一巴掌PIA飞! ——那就允许偶在正文里放个新文链接好伐? 偷偷的放好,爬走……今日三更完了,菇凉们收好啦!祝大夏天里有个清凉滴心情,沐沐暑假快乐! ☆、家庙里三堂会审   第二日清晨,云妈妈依然不见踪影。      素日总是在贴身丫鬟服侍着洗漱以后,云妈妈便一路跟着去粹华厅理事,走在身后,有什么话儿互相聊聊,主仆之间一路上言谈甚欢,可现在突然间身后少了一个人,苏大夫人觉得委实不习惯。      从粹华厅出来,苏大夫人便和苏二夫人一道往庆瑞堂这边来给苏老太太请安,一走进庆瑞堂,便明显感觉今日气氛有些不对,因为苏老太太出乎意料没有穿着红色的衣裳,而是穿得很正规,一身石青色的缂丝衣裳,上边织的是紫色团花杂粉白碎花边儿,衬得她雍容华贵,通身的气派竟不似往常。      苏老太太右边坐着四位未出阁的小姐,看起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似乎坐着挺无聊的感觉,正彼此互相大眼瞪小眼的望着。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过来了,今日可忙?”苏老太太笑着对她们俩点点头:“若是忙完了,我们一道去家庙那边,老太爷今日有事相召。”      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心中微微一惊。家庙素来只有一些重大的日子才开,祭祖,或者是嫁娶要昭告先祖,而素日里的家庙相召,实是有重大事情才这般。苏大夫人心里不踏实起来,一夜未归的云妈妈似乎和今日这事有必然的联系,似乎前边有一个危险的陷阱在等着自己,她的手脚有些发软,靠在贴身丫鬟身上,有些站不住脚般。      “母亲,我突然头有些疼痛难忍,我就不去了。”苏大夫人虚弱的站直了身子,向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容媳妇先行告退。”      “老大媳妇,这可是大事儿,你不能不去,若是头疼,叫璃丫头给你开些药也便是了。邱妈妈,赶紧去扶着大夫人些,没见她脸色都白了吗?”苏老太太又怎能这样放走苏大夫人,赶紧支使着邱妈妈去挟制住她。      一双手用力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苏大夫人绝望的想,定是云妈妈出事了,今日这事怕是不得善终了。邱妈妈笑着在她耳边说:“大夫人,走路看着些,可当心着脚下,别被石子儿膈了脚,那可是痛得很呢!”      苏大夫人听着这话,只觉有几重意思在里边,一颗心更是狂跳个不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全身一点力气儿都没有,全凭着邱妈妈和那贴身丫鬟扶着,半拖半拽的来到了家庙。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女子,富态身材,除了那张厚厚的嘴唇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以外,面容毫无特色。她手持木鱼,见苏老太太一行人往这边迤逦而来,向众人行了个礼道:“老太爷及老爷们都已经在里面了。”      苏老太太望着她微微一笑道:“金梭,日子可还习惯?”      穿着黑衣的金梭抬起头来望着苏老太太,眼里俱是感激的泪水:“老太太,金梭过得很好,知道珉儿过得好,金梭便心安了。我每日在佛堂里念经,为苏府祈福,也希望佛祖保佑我的珉儿一切顺顺利利。”      ——金梭还是金梭,她依旧是以前那憨厚忠实的丫头,一点也未曾改变。苏老太太朝她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我还以为你会怨恨我。”      金梭摇了摇头道:“老太太说的什么话,能够让金梭有一处安身之处,金梭已是感激涕零,无以   为报了。老太太,你们且进去罢,别让老太爷等久了。”      苏老太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金梭的肩膀,带着一群人走了进去。      家庙最外边这间屋子是极大的一间厅房,里边摆着苏氏祖先的牌位,淡淡的香烛味道扑鼻而来,让空气里无端多了些肃穆,让走进来的人心里充满了一种敬畏。      苏老太爷坐在左边靠墙的椅子上,眼睛半眯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喜怒来,苏府三位老爷和苏润璋苏润璘都站在他的两旁,看着鱼贯而入的女眷,脸上皆是莫名其妙的神情。      今日既不是重大的日子,最近府里也没有什么重大事情值得全府的人来到一起商议,为何苏老太爷要把大家都召集到一起,特别是连女眷都喊了过来?      苏老太太在苏老太爷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苏大夫人和苏二夫人也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润璃和几位姐妹互相看了看,却不知要不要也站上前去,这时苏老太爷睁开半眯着的眼睛道:“人可都到了?”      苏大老爷看了看周围,点点头道:“除了三弟的夫人,全都到了。”      “你们几个,先回去罢!”苏老太爷睁开眼睛,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几个孙女,摆了摆手道:“这些事情你们不用掺和着,先各自回自己的院子罢。”就在四位小姐应了声“是”的时候,苏老太爷突然又伸出手来对润璃招了招:“对了,璃丫头留下来。”      其余三人皆觉惊讶,但毕竟苏老太爷说的话在苏府可是圣旨一般的存在,她们也不敢多问,向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行了个礼儿,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关门。”苏老太爷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句,站在门边的一个家丁便依言把门给关上了,一屋子的阳光被关在了家庙外边,里边顿时暗了很多,即使是点着无数蜡烛,也还是让人觉得异常的阴森。      “把人带上来。”苏老太爷的声音很空洞,他的表情也很疲惫,就像被抽掉了喜怒哀乐一般,只余得一张僵硬的脸谱。      云妈妈被人从后边拖了过来,重重的掼在了地上,她抬起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羞惭的望着苏大夫人:“夫人……”      苏大夫人身子摇晃了下,几乎要摔倒。果然,云妈妈出事了,她有没有交代自己所做的事情?看着她被打成那样子,恐怕是没少被用刑,应该是招供了?      “老大媳妇,你给我好好解释下这件事情!”苏老太太也不看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云妈妈身上竟然搜出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她不能说明白这银票是从哪里来的,你可以向大家说个清楚吗?”      望着那张银票,苏大夫人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苏老太太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叫云妈妈花钱收买楚监正的事情。听着苏老太太的口气,云妈妈并没有交代这一张万两银票是从哪里得来的,或者自己还能赖上一赖。想到这里,苏大夫人站了出来,向苏府两位大辈子行了个礼道:“媳妇正在奇怪,为何无缘无故的丢了一万两银票,没想却是被这贱货给偷走了,多谢母亲帮我找到这张银票,媳妇感激涕零。”      苏老太太听了,嘴角儿勾了起来,微微一笑:“原来是被偷去了。”      “是呢,媳妇也着急得不行,前日特地拿了出来,本来是想用这一万两给九侄女备嫁的,结果昨日便不见了踪影,这婆子也人影不见,原来是见钱眼开,偷了这银票子想跑出去做个自由自在的田舍翁呢!亏得母亲耳目众多,这才没有让她得了手。”苏大夫人笑着解释,伸出手来就想去接这张银票。      谁料想苏老太太反应敏捷,手一缩,那银票儿便不见了踪影:“老大媳妇,你说的话可属实?这银票难道一定是你的?老二媳妇说不定也有这银票呢,莫非上边还有什么记号不成?你说说暗记,若是你的,我便退还给你。”      这银票是苏大夫人最要紧的东西,怎么会没有暗记,她想了想便对苏老太太说:“这银票乃出自汇通钱庄,在右下角写有“拾柒”的暗记,母亲一看便知。”      苏老太太举起那银票一看,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错不了,果然是你的。”      苏大夫人也陪着笑脸说:“我当然不会骗母亲,这银票本来就是我的。”      这边婆媳两人笑得满面春风,那边苏老太爷突然发作了:“这银票既然是你的,为何又由这个婆子送去了楚监正那里?心思阴毒,想破坏梁国公府和太傅府的亲事!正巧碰着梁国公府的人去取八字批文,见着这婆子做下这腌臜的事情,把她捆回了送到了苏府。你说说看,这婆子若是偷了你一万两银子,却不知道自己逍遥享用,反而去楚监正府上做下这种勾当,这又是何道理?”      “这……”苏大夫人一时语塞,转头看了看云妈妈,就见她的脸高高肿起,眼睛被挤到一团,看得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她究竟招了没有。苏大夫人心里又急又气,走上前去踢了她一脚道:“我素日对你不薄,你却为何要做下这种事情来攀诬我?莫非你是受了谁指使不成?”      那云妈妈头正是沉沉的一片,听苏大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突然有所感悟,拼着命用嘶哑的嗓子喊着:“是老奴不该一时财迷心窍,答应了二夫人的要求,想借了大夫人的名义去毁了九小姐的婚事。夫人,我对不起你,你只管打我骂我,这都是我应得的!”      苏大夫人惊讶的看了苏二夫人一眼道:“弟妹,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苏二夫人看着这对主仆在演双簧,原先在一旁捞着手儿看热闹的好心情不翼而飞,跳了出来,指着云妈妈便骂:“你这个杀千刀的婆子,腌臜货!我什么时候叫你这么去做了?毁了九侄女的亲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分明是你们自己想要看九侄女的笑话,跑去楚监正那边打着冤枉主意,可惜被人看穿了!”胡乱骂了一顿,又转过头来对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道:“媳妇有何理由要这样去做?请父亲母亲明鉴!”      苏老太太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热闹,笑眯眯的说:“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凡是有点脑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老二媳妇,你也不用着急,就等着慢慢看罢。”说罢,苏老太太招了招手,从屋子后边走出了一对苏府的仆人。      那对仆人一看便知是夫妇俩,男的佝偻了背,走两步便咳嗽几声,那女的紧紧的靠在他身边,搀扶着他走到前面来。一见苏大夫人,两人的眼里似乎能冒出火来:“大夫人,五小姐的名声便是名声,我们家春花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      苏大夫人见这两人瞪着她的眼神狠厉,开始还不知道是谁,他们这么一提,这才明白是苏润玧贴身丫鬟春花的父母。      “我们家春花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有数!”那妇人激动起来,放下搀扶丈夫的手走到了苏大夫人面前,手紧紧的捏成拳头,只是没有挥出去:“我们家春花做事勤恳,却没料到跟错了主子……”说到这里,声音嘶哑,似乎已经力竭了般,一点点把眼泪吞了回去。      “你们家春花,不是病死的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苏大夫人颤抖了下,避开那妇人凶狠的目光。      “你不要说你不知道!”那妇人身子发抖:“春花是我们的老来女,也是当宝贝一样养大的,不要以为你的孩子才是宝,我们的孩子就是草!五小姐的四个贴身丫鬟全病死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其余几个丫鬟的父母多得了几两烧埋银子就不出声了,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不要银子,我们要给春花讨个公道!”      几个银锭子滚到了苏大夫人脚边,那妇人脸色狰狞的指了指云妈妈道:“就是这个老货给我们送来的银子,五十两,我的春花这条命难道就只值五十两!大夫人,你好狠的心,怕我们家春花说出什么来,你吓唬她,让她不说便是了,何必要她性命!你素来做惯了这些事情,难道就不怕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夫人,你迟早会得报应的!”      似乎配合着她的话一般,一阵旋风刮了进来,家庙里的幡布被吹得一阵乱晃,摇得苏大夫人不由得一阵心虚,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些人影来,额角也出现了滴滴汗珠。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 看到一个笑话:连载的小说终于打上了“已完结”的标记,群里的姐妹们纷纷祝贺我,说我的书马上要出版了——马上会出TXT版啦! 噢噢噢,偶这本书也很快就要出版了,呜呜 ☆、大夫人兴风作浪   家庙里的气氛异常紧张,苏大夫人跪倒在地,口称冤枉,却不敢抬头看那妇人怨怼的脸,心里不住的念着“菩萨保佑,若是今日我能度此难关,必然每年多烧高香,多添些香油钱到庙里。”      “都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必狡辩了。”苏老太爷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梁国公府的暗卫亲自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太子殿下曾经也给过老大一张供状,上面说的事情和九侄女那次被人劫持有关。老大,莫非我不提起这事,你就不会去告诫你媳妇收敛些?”      苏大老爷突然被苏老太爷提到,心里一阵发慌,走了出来,跪倒在苏老太爷面前:“父亲,太子殿下给我供状后,我便和她说过了,可她就是不听,儿子也没办法。”      眯了眯眼睛看了看苏大夫人,苏老太爷缓缓的说:“我和你父亲同朝为臣几十年,交情深厚,他为人再正直也不过了,不知为何却生出了你这样一个女儿。多年来你那松柏园里死了不少姨娘丫鬟,我念着和你父亲相与的份上,也不来干涉你,可没想到你变本加厉,竟然弄出这样的事情来,残害自己的子侄!”      苏大夫人默默的看着苏老太爷,眼里虽有一丝不忿,却也不出言反驳静静的听着他的话,就听苏老太爷继续说:“是可忍孰不可忍,若还是由得你这般胡作非为下去,我这苏府迟早会闹得一片乌烟瘴气,兄友弟恭,婆媳和睦,妯娌互爱这些都会被扔到爪哇国去了!你,自请出府罢!”      听到这句话,苏大夫人本来还是挺直的身子垮了下来,半瘫在地上,脸色青红不定。这时苏润璋已经急急忙忙从一旁走上前来,跪倒在苏大夫人身边:“祖父,润璋求您收回此话!母亲现在年岁已大,要她自请出府,她将失去倚仗,为人之子,焉能忍心看着她如风里浮萍,孤独无依?求求祖父,给母亲一条生路罢!”      苏老太爷猛的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四射,竟完全不似年近七十之人:“润璋,祖父这处置已经是轻得不能再轻了。我倒原来想着苏府出一纸休书把她赶出苏府,可又挂念着你们兄弟姐妹几个的名声,只叫她自请出府。若不是,只让她自请出府又怎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冤魂!”      苏润璋扶住苏大夫人的手,悲哀的看着母亲的脸。      这张脸看上去和气慈祥,从记事开始,见了他,母亲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他根本没想到过母亲竟然会做那么多腌臜事情。现在父亲跪在一旁不言不语,大哥放了外任,只有他能替母亲说话,可是他也知道母亲犯下的罪过已经是无可饶恕的,他也只能抱住母亲的手,一阵伤心。      “老大媳妇,你自己去收拾收拾,允许你带走你当日的嫁妆,你陪嫁的人。你回自己娘家,还是另外买一小宅子去住着,都随你,苏府也不限制你。既然是自请出府,也不算是休妻,所以这苏府族谱上仍然有你的名字,死后你也可以葬入苏府的坟地,享受子孙供奉的香火。”苏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只是以后你切莫再犯怨念,每天好好诵经,超度下在你手下丧生的冤魂罢!”      苏大夫人听着苏老太太的话,突然昂起了头:“我手下丧生的冤魂?哪个当家主母手里没有几条人命的?难道独独只有我有人命?”她目光犀利的看着苏二夫人道:“你房里头的两个姨娘,为何病了的,又是谁生产时死了的?难道是真的病死了,真的难产死了?”看了看苏老太太,她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你若不是把那些老姨娘发卖了,还不是一样会有人命在手里?”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云妈妈身边,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手指轻轻的抚过云妈妈的脸:“妈妈,你受苦了。”      云妈妈看着苏大夫人那含着泪水的眼睛,也忍不住了,热泪从眼眶里滑了出来,口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儿,却没有人听清楚她说了什么。苏大夫人微微颤颤的扶着云妈妈站了起来,眼睛冷漠的朝屋子里的人扫了一圈,略带嘲讽的说:“我嫁进苏府快三十年了,没想到会落得今日如此狼狈的地步!从你们的口气听来,我倒还得感谢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君如此宽宏大量,只让我自请出府,还能带走嫁妆!”      说罢朝云妈妈点点头道:“云妈妈,跟我去收拾东西。”见苏润璋一脸不舍的看着自己,苏大夫人转过脸去,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意不去看他,用极平板的声音道:“璋儿,你去雇辆马车,把我送到帽儿胡同那小宅子去。”      听得此话,苏润璋只得低低应了一句:“是”。一转头,眼角的泪却灼热的滴落在手背上,似乎无法忍受般,拔足奔了出去,只见一个淡蓝色的影子,倏忽而逝。      “你去罢。”苏老太太看着苏润璋的情状,心里虽也有些觉得不忍,可终究苏大夫人自己犯下的错就该自己担当,挥了挥手赶着她出去:“我想你是该感谢我们宽宏大量,否则你想想百年以后没有子孙拜祭你,做一个孤魂野鬼和别人去抢东西吃该是什么滋味。”      苏大夫人也不再说话,昂着头,由身边佝偻着背的云妈妈搀扶着走了出去,主仆俩的背影被屋子外边炫目的阳光照耀着,似乎变得瘦削了些,原本胖滚滚的身子阳光被化去了一半般,纤细了许多,仿佛一折就能断掉似的。      润璃扶着苏老太太从家庙里走了出来,方才那些辩驳、哀号之声依然回荡在耳边,望了望门外一院明媚,苏家重重叠叠的屋檐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儿,连那青翠的香樟树都转成了黄绿色了:“阳光真好。”她不由得出声赞美。      “今日阳光是好呢。”苏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看前边的碧瓦白墙:“做人,最要紧是心要正,要能在太阳下头行得稳,站得直,不要做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出不得声、只会做些腌臜事情的人。璘儿,璃丫头,这道理你们可懂?”      苏润璘在一旁赶紧应和:“祖母说的我怎么会不懂,还是启蒙的时候,夫子便教过了。”      苏老太太叹息着说:“是呢,有些人是越活越回去了,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的事情,有些人白活了这么多年,竟然是一点道理都不懂的!”      帽儿胡同有一处小宅子,是苏大夫人的嫁妆之一。平素一直空着没有住人,苏润璋若是在外边有事情不能赶回来,就会在那住上一个晚上。现在这宅子里却有了些生气,听到有女子细细的声音,袅袅的炊烟也从屋子上边冒了出来。      苏大夫人躺在内室的床上,失神的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床头坐着云妈妈,一脸的青肿,两只眼睛下边都是一抹紫红。      “夫人,你也别想太多,老太爷老太太并未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老爷就是再取,那人也只是平妻,况且,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老爷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还能真正把你抛下不成?挨得个一年半载的,大少爷四少爷,大小姐五小姐一齐到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恳求,想必也是能答应你再回去的。”云妈妈看着苏大夫人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暗地里也是一阵伤心,只能慢慢安慰着她。      “妈妈,我知道你是好心,怕我难受,所以才这样劝我。可是,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了。被苏府赶了出来,难道就那么容易回去?老爷?”苏大夫人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他还巴不得再娶个年轻小姐回来尝鲜呢,还会想着要我回去不成?方才璋儿也替我求情了,可有半分用处?”   云妈妈坐在床头,也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这时门帘子被掀起来,一个小丫鬟在门口行了个礼儿道:“夫人,可以用饭了。”      苏大夫人恹恹的爬了起来,走到外边厢房一看,菜式比在苏府简陋了几分,只得三个菜碗,盛着一些家常菜式,饭碗里装的也是寻常的粳米,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原来用习惯了的珍珠米,色泽没有那么光润,饭粒也不白。      默默的扒完这饭,苏大夫人猛的放下了碗,踏着沉重的步子在小小的院子里兜了两圈,然后以非常坚决的声音对云妈妈说:“妈妈,过两日你陪我去梁国公府。”      云妈妈吃了一惊,站在身旁迟疑的问:“夫人,你难道还放不下来吗?”      苏大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我都成这模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是存心要让他们婚事不成,就是要看他们的笑话!”      风起了,树上簌簌的落下了几片叶子,云妈妈担忧的看着苏大夫人那近似疯癫的脸,心里有了一丝丝害怕。      过了几日,苏大夫人真带着云妈妈去了梁国公府拜访梁国公夫人。      听到说苏太傅府大夫人来拜望她,梁国公夫人也是一愣,早几日听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苏府的大房夫人似乎和老太太不合,自请出府去了,为何今日却上门来拜望她?她竟然还有脸在外头走动?      心里虽然惊讶,却也不愿让自己显得小气,知道别人失势了便闭门不见,似乎有些太势利,于是对彩云点点头道:“你去迎了苏大夫人进来。”      彩云应声出去,不久便带着苏大夫人进了前堂。      梁国公夫人打量了下苏大夫人,见她倒也还精神,似乎自请出府这件事情并未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抽纱对襟褙子,里边是杭白绸的上衣,仍然是一副贵夫人的模样,梁国公夫人不由得暗暗惊奇。      “梁夫人,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先下帖子和你约好便直接来了,鲁莽之处,请梁夫人海涵。”苏大夫人欠了欠身子,一副焦虑的神色:“今日有件要紧的事儿,却不得不告之夫人,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夫人恕罪。”      梁国公夫人见她说得严重,不由得也正视起来,坐直了身子,望了望苏大夫人的脸,心里突然没有了底。苏太傅家自请出府的大夫人找她来说要事,定是和韬儿有关系的,她不得不留意。      “夫人可知前几日那八字批文是更改过的?”苏大夫人冷冷一笑。      “什么?更改过的?”梁国公夫人大吃了一惊,那日韬儿的暗卫去了楚监正那里取了八字批文回来,自己和国公爷看了都很满意,没想到这苏家九小姐的八字竟然和韬儿的八字如此相配,宜家宜室,这可是绝好的八字啊!      “确实如此。”苏大夫人嘴唇便流露出一丝寒意:“原来的八字批文上,我那九侄女和梁世子八字相克,那八字显着有克夫之像,可苏府却花了重金买通了楚监正,把那批文给改了。世子爷因为恋着我那九侄女,他也故意视而不见,叫那暗卫把帖子拿了回来。”苏大夫人冷声说:“那名暗卫,是否叫做暗雨?梁夫人去问问便知。”      梁国公夫人只觉得自己心口一阵腥甜,血气直往上边涌,她望着那一脸寒意的苏大夫人,疑惑的问:“果真有此事?”      “我因此事和婆婆争执,既然两人八字相克,就不该结亲。可我那婆婆却认为这桩好亲事不能这么毁了,花钱请楚监正改命便是。我因想着我苦命的玧儿,一时没控制住和婆婆顶撞了起来,被骂做忤逆不孝,逼我自请出府……”苏大夫人说到这里,眼泪珠子成串般掉了下来:“可我却不能昧了良心坐视不管,所以特地前来告之。我也没证据让梁夫人相信我所说的,信活不信,就全凭你自己的感觉了。”      梁国公夫人此时早已按捺不住,揉了揉胸口道:“我倒早有几分怀疑,为什么韬儿不让彩云去取这八字批文,一定要让他的暗卫去取,现儿看起来,果然是这样的,迷恋着一个女子,竟然连自己性命都置之脑后了!”她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霜似的,清冷得可怕,转头向彩云道:“快着人去把世子爷给我找回府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风雅楼策动倒戈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四章更完,这边三章,新坑一章,好累,休息去…… 看文的菇凉们收好啦!   京城的街道人来人往,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匆匆忙忙的往前奔走,但是不免,他们都会回头看看路上走着的那三个人。      两个年轻公子,一位年近及笄的少女。      一位公子是京城里有名的梁世子,就见他穿着一袭白衣,眼中温和的笑意堪比秋日的暖阳,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他身边这位穿浅蓝长衫的公子,也有不少人认识:“那不是苏太傅的孙子吗?”再看看那位少年,众人皆是脸色一变,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纷纷往四周闪开:“怎么这个女煞星会和他们走在一起?”      梁伯韬看了看许允馨,笑着说:“表妹,你现在名声在外了。”      许允馨偏了偏头道:“那你怕我吗?”      “你这问题问错人了,你该问林秀才是。”梁伯韬笑着推了下苏润璋:“林秀,你别这样阴沉着脸,开心些,有些事情是你也没办法挽回的,只能慢慢去开解了。”      苏润璋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我也知道是这样,可我心里还是转不过弯来。而且这些天看见三叔和九妹妹都想绕着他们走,不敢见他们,脸上像被谁掴了一掌似的。”      “苏小四,你就别想这么多了,你母亲做了错事是她的事情,与你又有何相干?”许允馨赶紧在一旁安慰她:“你干嘛让自己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自作孽,不可活!”      听到最后那恨恨的六个字,苏润璋心里更难过了,他知道许允馨是在为润璃感到愤愤不平,可她唾弃的对象却又偏偏是自己的母亲。他默默的低下头,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去。梁伯韬白了许允馨一眼,快步跟了上去:“林秀,你快别做出这副样子来了!不管你母亲如何,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正说到这里,突然他的眼睛不经意的掠过一个人影,那不是北狄三皇子那欣格吗?就见他身边跟着两个随从,旁边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做丫鬟打扮,那张脸却是极其熟悉的,那不是祖母的贴身丫鬟瑞云吗?为什么她会跟在那欣格的身边?      苏润璋的凝神相望让梁伯韬和许允馨也警醒的看了过去,两人也是一愣,瞬间梁伯韬便反应过来,跑上前去拍了拍那欣格的肩膀:“那兄,人生何处不相逢?”      那欣格原来只顾低头走路,被梁伯韬这一拍惊得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的是梁世子,抱拳行礼道:“梁世子,几日不见。”      “那兄这是要去哪里?”梁伯韬笑眯眯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瑞云,这女子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好生眼熟。      “我在屋子里带着有些闷,带着随从丫鬟出来透透气。”那欣格望了望梁伯韬,见他丰神俊秀,真是人中龙凤,不由生了结交之心。上次在跑马场,他铩羽而归,连败三场,回到三皇子府还在想着与三人的较量,只希望哪天能再相见,好好讨教一番,今日却不期然在街头相遇,甚是有缘:“梁世子,我做东请几位去用饭如何?”      听了这话,梁伯韬心中一喜,正在想法子和他接近,却没想那欣格自己送上门来,哈哈一笑道:“那兄从北狄来大周,焉有让你请客的道理?你就不必推辞了,我来请客,咱们今日去风雅楼,一醉方休!”      那欣格倒也豪爽,点头便答允了:“如此,那某便领了梁世子好意!”      到了风雅楼的包间,点了些卖得最好的菜式,梁伯韬和苏润璋便与那欣格交谈了起来。许允馨见苏润璋的眼里似乎有一种别样的神情,心知他对那欣格跑马场向自己求亲有些成见,心里倒也觉得甜滋滋的。抬头看见那欣格身边站着的那丫鬟,虽然头快低到胸口,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认识,那不是苏老太君身边的丫鬟?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而已。      见着几个男人说得开心,许允馨朝那丫鬟招招手道:“屋子里头闷着,又还没上菜,你陪我去外边透透气可好?”      那欣格看了垂手册立在一旁的小红一眼道:“小红,你且陪了这位许家小姐去走走。”      小红应了一声便跟着许允馨走了出去,一到外边,许允馨便伸手抓住她的手道:“你原是苏府的丫鬟,对不对?”      小红一惊,知道自己已经被认出,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又变成了那欣格的丫鬟?”许允馨瞄了她一眼道:“难道苏老太君对你不好?你怎么要从苏府跑出去?”      话音刚落,就觉一滴眼泪掉到了自己手上,许允馨低头一看,那小红已经是泪水涟涟:“六小姐,苏老太君对我恩重如山,我就是拿自己的命去报答她都无怨无悔,只是瑞云身负家仇,不得不报,所以从苏府逃了出来,卖身在三皇子府做了下人,那日机缘巧合被那欣格要了来做贴身丫鬟。”      “你家和三皇子有仇?”许允馨奇怪的问:“说说看,或者我能帮你。”      “我的父亲姓张,他的妹妹是十五年前死去的淑妃娘娘。”小红吸了一口气,勇敢的那隐藏在心里多年的事情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全身轻松了许多,原来把包袱抖开的感觉竟是那般好。      “你说的是真话?”许允馨大惊:“在凉关,我还认识两个姓张的人,一个叫张玉柱,一个叫张玉兰,他们也是当年那位贬斥西北的张知府的孙子和孙女。”      小红点了点头道:“那是我的堂兄和堂姐,我父亲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我叫张玉梅。”十五年前的事情她虽然早已记不清楚,可她似乎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混乱,无数的兵士拿着刀枪收在门口,家里被全部抄,自己还是因为去了外祖母家才躲过一劫。因为外祖母和苏老太君曾是闺中密友,于是外祖母写了书信,让奶娘偷偷抱着自己找到苏老太君请求收留。      和外祖母预料的一样,苏老太君收留了自己,多年来名义上是她的贴身丫鬟,实际上对她异常疼爱,甚至和对自己的孙女差不多。可是,血海深仇等着她去报,她也不愿意连累苏府,所以她逃离了太傅府,卖身到了三皇子府上。      “你准备怎么报仇呢?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许允馨历来急公好义,听到小红说要报仇,不由得兴奋起来:“我那三堂兄可真不是个好人,干尽了坏事,你想怎么惩罚他?”      “我原靠美色接近他,然后趁着他睡着了再把他杀了。”小红咬牙切齿的说:“只不过这个计划被那欣格破坏了。我现在就想着怎么让那欣格对许允煜痛恨,然后帮我杀了他!”      许允馨想了想道:“那你还不如继续用美人计?我看那欣格对你有好感,你想法子让他对你动心,然后再制造些什么机会让他看见我表哥欺负你,作为一个男人,我想他肯定按捺不住火爆性子……”      小红的眼睛望了望窗户外边的街道,手指似是无意的在敲打着窗棂,低头想着许允馨的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许六小姐果然好计策。”      回到包间,菜已经上来了。那欣格瞄了一眼小红道:“你方才陪许小姐去了哪里?”      许允馨笑了笑:“我们就在外边说话玩儿,我可仔细向小红请教了下怎么让脸变得白嫩的高招儿,瞧着小红这般粉嫩的皮肤,我看着眼睛都能冒出火来。”      那欣格听到许允馨如此赞美小红的美貌,拿眼睛又看了那丫鬟一眼,就见她肤如凝脂,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正乌溜溜的看着他,似乎漾着异样的光彩,心里不由一动,莫非这丫鬟喜欢上了自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那欣格对小红招呼了一声:“你坐过来。”      小红羞涩的弯了弯身子道:“主子,小红可没有资格和你们同桌共食,还是先伺候着主子吃过饭再说罢。”      那欣格听到自己建议被拒绝,心中不喜,伸出手来便抓住了小红那纤细的手腕,轻轻一带,小红便不由自主往桌子前跌了过来,此时那欣格另外一只手也伸了出来扶住了她的腰,直接把她拉到了身边坐下。小红吃了惊吓,又见他把手放在自己腰间,又羞又气,低了脸儿不说话,粉颊通红。      看了看这对主仆的模样,许允馨赶紧出来打圆场:“那兄,我们大周女子原不比得北狄女子豪爽,想要请她一起用饭,是该好好和她说下,而不是这样粗鲁的。”      那欣格听了许允馨的话,也是一愣,粗声粗气的对小红说:“那我现在问你,你可愿意陪我吃饭?”      小红心里轮了几转,想着许允馨和自己说的话儿,最终捺下面子低声说:“小红愿意。”      那欣格眼中闪过一丝欢喜,高声对许允馨说:“许小姐,可不是我强迫她的,她自己愿意,你可听到了?”      梁伯韬也笑着来凑热闹道:“所谓美人醇酒,人生得意之事也,我以此杯敬那兄,愿你万事顺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欣格和他碰了杯,满满的饮了,突然又惆怅起来:“多谢梁世子美意,只是我现在却还是前途未卜,恐难以如意。”      许允馨见他才端酒杯便开始叹息,心知那欣格定是有了身世之感,也不揭破,只是笑嘻嘻的端起酒杯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何必想得太多?前事已了,最重要的便是如何让以后的日子过得顺畅些。来,那兄,我也敬你一杯。”      见许允馨前来敬酒,那欣格怎会示弱?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那兄,你似乎有心事,不如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你若是想把我们当成真正的朋友,就可以把你的难处说了,我们给你谋划谋划?”苏润璋见那欣格和许允馨碰杯,心里突然酸溜溜的,赶紧也举起杯来向那欣格敬酒:“那兄,先干为敬。”      那欣格见苏润璋说得真诚,心里也有些意动,举起杯来喝下了第三杯,放下杯子,就见小红真默默的看着自己,心中一荡,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对着苏润璋道:“我本欲向几位说起我的事情,又害怕你们知道我身份不会再理睬我,所以一直瞒着你们,只是今日见几位真诚,却是不得不说实话了,我是北狄三皇子。”      本以为说出这句话来,梁伯韬他们会大吃一惊的望着他,但那欣格瞧着他们几个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异色,不由惊讶道:“你们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我们已经知道了。”梁伯韬微微一笑:“从和你第一次见面时便知道你是北狄三皇子了。”      “那你们……”那欣格望了望他:“那你们为什么还和我来往?”      “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想和我们交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又何必计较对方的身份?”梁伯韬真诚的望着那欣格:“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堪忧,也想从朋友的身份给你一些建议,至于你愿不愿意采纳,那便是你的事情了。”      那欣格见梁伯韬说得真诚,那最后一丝戒备也扔下了:“愿闻其详。”      “北狄汗王最近亡故,接任汗位的是你大哥,是不是?”梁伯韬看着那欣格的面色阴沉下去,鼓励的朝他一笑:“你想要借助大周的势力帮你打回北狄去,想法不错,可是却找错人了。你现在找的三皇子,他究竟能给你什么?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帮他登上太子之位?”      那欣格眼中一暗,默不出声,小红只觉得握住自己的手上加了几分力气,让她突然间有很痛的感觉。      “天时地利人和,你自己想想,许允煜占了多少?”许允馨在旁边见那欣格不说话,以为他还看不清形势,有些着急:“我那四堂兄已经入主东宫,中宫嫡子,又有群臣拥戴,我那三堂兄拿什么和他去争?我觉得你不如倒戈相向,把我那三堂兄的阴谋给破坏了,你也是大周的功臣,我们替你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自然能让你心愿得偿。”      听到许允馨的话,那欣格的背慢慢挺直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的光。      新文求关注    ☆、国公府暗流汹涌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珍馐,可饭菜再美味,也引不起那欣格的兴趣,他的眼睛望着对面的三个人,心里不住的在想着他们提议的可行性。      大周的皇位之争现在看起来也已经非常明朗化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就不在竞争者之列,只有三皇子还依靠着魏国公府,现在又想拉拢着他来助其成事。自己这才只带了几百人逃了出来,这在大周庞大的御林军面前简直是不堪一提。三皇子希望自己在太子册封大典上出手暗算四皇子,他原来倒是有信心,可自从遇见了梁伯韬许允馨苏润璋以后,他方才惊觉自己这个北狄第一勇士实在是徒有虚名。      现在梁伯韬竟然主动显示了诚意,这让他又喜又忧。能不和这群可怕的人做对手,这当然是喜事,可他本来就是逃到大周来找三皇子结盟的,现在却要和别人暗算他,从道义上边自己都不算是个正人君子,所以那欣格看着一桌子美味,却觉得嘴里寡淡。      梁伯韬见那欣格犹豫,也知道他心里所想,笑着对他说:“那兄,我也不逼着你现在就表态,你回去好好想清楚再说,你想清楚了,可以直接来梁国公府找我,也可以去镇国将军府找我表妹……”见苏润璋横着眼睛看着他,赶紧又加上一句:“或者去苏太傅府找苏家四少爷。”      那欣格点点头道:“那好,容我想上一想再做回答。”      知道这事对于那欣格可谓至关重要,梁伯韬也不逼他,笑道:“那兄,我们就等你传来的消息了。现在不去想这些事情,就咱们兄弟几个喝酒、吃菜!”      小红赶紧为那欣格倒满了一杯酒,殷勤的把酒杯送到了那欣格的手上,那欣格看了看身边貌美如花的女子,渐渐的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一杯又一杯的喝了起来。      这时就听包间门外有人叩门:“世子爷,梁国公府派人找你回去,说是有急事呢。”      梁伯韬听说府里有急事找,也顾不得再轻松自在,站了起来朝那欣格拱手道:“那兄,我家中有事,暂且先回府了,你和苏四少爷,许六小姐继续畅饮罢。”      走出门去,便见府里一个家丁,满头大汗的候在门口,见到了他,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来:“世子爷,夫人命小的即刻来找你回府,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梁伯韬听得心惊,骑上踏雪飞一般的回了梁国公府。      大步奔到玉晏堂,便见梁国公夫人一脸凝重的坐在中间,心中更是忐忑,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母亲,有何急事?”      梁国公夫人正坐在玉晏堂回想着这大半年来的事情,总觉得韬儿被皇上免职,跑到凉关去从军,件件皆是和这位苏家九小姐有关,定然是她八字不旺夫才有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      不对,不是不旺夫,是克夫!梁国公夫人想到这里,心里似乎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的韬儿担任的是御前带刀行走,青衣卫暗卫,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以后他肯定还会上阵带兵打仗,哪一桩事情不是危险的?这苏家九小姐竟然是个克夫的八字,自己便是拼了命也不能同意他们这桩婚事!      见梁伯韬奔到面前,梁国公夫人恍若回到了他年纪小的时候,喜欢到处跑,让自己去寻他,现在儿子虽然听说自己找他便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可若是他成了亲以后,还不知道跑去哪边呢!      “韬儿,你老实告诉母亲,这八字批文可是真的?”梁国公夫人拿出了那张八字批文,手都在发抖:“你和母亲说实话,可不许骗我!”      梁伯韬奇怪的看了一眼梁国公夫人道:“母亲,这是我派暗雨去楚监正那取了回来的,自然是真的,难道还会有假?”      “韬儿,你莫非以为瞒住母亲就可以了,你真糊涂啊!”梁国公夫人生气的把那批文一掷,那页红纸便在空中打了个旋儿,似乎要落到地上,却被梁伯韬伸手接住,还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番,生怕它沾上半点灰尘。      “韬儿你……”梁国公夫人看着梁伯韬这举动,气得手直发颤,那苏家九小姐真是个狐狸精,竟然把韬儿迷得七荤八素,连自己的性命都罔顾了!“你不要以为母亲不知道原来那批文的内容!苏府那个九小姐克夫啊,你难道就想这么轻轻巧巧的隐瞒过去吗?韬儿,母亲实话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娶了她!”      梁伯韬皱起眉头看了看梁国公夫人道:“你又听了谁的闲言碎语?我和璃儿分明是八字极为相配,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来的什么克夫之说?真是无稽!就算万一璃儿和我八字不和,多出点银子给楚监正,叫他帮着改命便是,这又有什么要紧?”      “有什么要紧?”梁国公夫人抬起手来微微颤颤的抚了抚胸口,只觉得一口气闭在喉咙口,半天都吐不出来:“难道这还不要紧?她克夫,克夫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      “母亲,你是在咒我吗?这也是谁告诉你的?璃儿怎么会克夫,她肯定是旺夫的命,楚监正的批文上说得明明白白的!”梁伯韬把批文伸到梁国公夫人眼皮子下边:“母亲,你看,四句批文多吉利,多喜庆,哪里写着克夫了?”      梁国公夫人见梁伯韬死活讲不通,一心想着要娶苏家那九小姐,不由得一口气化作了满眶的眼泪珠子,飞溅了出来:“我怎么就生下了你这个造孽的儿子!谁家里还能找出第二个如此忤逆的儿子出来吗?京城贵女这么多,不拘随便挑个合意的便是,为什么一定要选那个克夫的女子!”梁国公夫人哭得哀哀切切,不时还拿着帕子擦着眼睛,偷偷的从帕子里溜着看儿子一眼。      “母亲,你就少来这一套了,我和你原来就说清楚了,我只娶苏润璃,别的女子,我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也不知今日你为何突然说起她克夫,克夫又如何,你想要你儿子命大,就赶紧花钱让楚监正去改命!”说罢,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张八字批文揣到了怀里:“这批文现在便由我收着,我怕母亲看着不顺眼会把它撕了!”梁伯韬看了梁国公夫人一眼道:“希望母亲体谅儿子的心意,不要一意孤行,最后弄得母子离心!”      看着梁伯韬旋风似的出了玉晏堂,梁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帕子,惊愕的看着他的背影道:“韬儿,你真的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么?”      彩云在一旁见着也是伤感,夫人和世子爷之间现儿可真是越来越说不上话了,那位苏府九小姐日后要是进了门,恐怕也难过日子呢,夫人对她这么大的成见,保不定每天都会挑鼻子挑眼的。      “彩云,你倒是说说看,他怎么就能这样不顾我的心情呢?”梁国公夫人无助的把双手一摊:“我这不都是为了他好吗?”      “夫人,奴婢倒是认为您且听世子爷的话罢。估计苏府也是花了重金让楚监正改了命的,楚监正改命是京城一绝,您也该放心,这婚事应当也无大碍。”彩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慢慢劝解,反正不是有句老话儿?这婆媳就是天生的死对头,两个人永远都在为抢一个男人而战斗。为了不让梁国公府这把火烧得太旺,她也只能未雨绸缪的劝解下梁国公夫人了。      “改命,改命,若是万一没有改好呢?哪有天生就八字相配的好!”梁国公夫人犹在唠叨,但声音明显小了些:“唉,儿子大了就管不住了,一门心思都在向着外人了。”      “夫人,不会这样的。方才你说有急事找他,他可不就立刻跑了回来?”彩云扶着梁国公夫人站了起来:“过两日便是徐国公府老太君寿辰,夫人也该想想准备些什么礼物送过去,先想想这事儿罢。”      梁国公夫人被彩云这么一说,倒也记了起来:“瞧我这记性,被韬儿气糊涂了,却忘记这重要的事情了!快来帮我挑挑看,哪些更合适。”      徐国公府老太君便是梁国公夫人的母亲,彩云这话已经成功的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备寿礼上边,看着梁国公夫人满脑子都在想着寿礼的事儿,彩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等梁国公回来,再慢慢劝解着,夫人这心结说不定也会打开了。      主仆二人好一阵议论,该送些什么去徐国公府,总觉得这也不成,那也不就,因为徐国公府老太君今年六十五,算半个整生,也该是大场面,恐怕京城勋贵都会去,自己若是礼物送得轻了,少不得叫人看了笑话去。      “夫人,刘姨娘过来了。”就听外边有丫鬟通报。      梁国公夫人一皱眉:“她来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传。”      穿着一身翠绿色衣裳的刘姨娘慢慢的挪了进来,那种翠绿,生生的把人的视线逼成了一片模糊,感觉到自己来到了一块菜地里一般。梁国公夫人见着她那身打扮,不由心生嫌恶,这种衣裳,也亏得她还挑着往身上穿。      刘姨娘向梁国公夫人行了一礼,脸上堆出勉强的笑容:“夫人,婢妾今日求见夫人,确是有一事相求。”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梁国公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儿期盼:“过两日便是徐国公府老太君寿诞,老爷和夫人定会去许府罢?”      “这还用问吗?”梁国公夫人惊诧道:“难道还有母亲寿辰,女儿女婿不回去贺寿的不成?”      “夫人……”刘姨娘鼓着眼睛,神情热切的望着梁国公夫人,好半天才迟迟疑疑的开口道:“那能不能把威儿也带去徐国公府,让他也到外边去长长见识?”      梁国公夫人脸上轻蔑的看了刘姨娘一眼,看得她萧瑟的缩了□子,尽量的把头低了下来,口里犹在小声说:“威儿今年也十五了,还没有带他出府做客过呢。”      “出府做客?”梁国公夫人嗤嗤笑道:“素日里请了客人到府上来,哪一次他不要惹出点事来?我还敢带他出府做客?真怕他丢了我们梁国公府的面子!”      刘姨娘听着梁国公夫人这话,眼里闪过一丝不甘,脸色儿变得苍白,她摸着椅子扶手慢慢的跪了下去,对梁国公夫人磕了个头:“夫人,请您看在我尽心服侍老爷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就带威儿出府走走罢,他都十六了,眨眼就要去参加科考,若是都没有人认识梁国公府的次子,到时候怕仕途不会顺利。”      看着刘姨娘趴在自己面前,身子一抖一抖的,梁国公夫人心里升起一种快意,这个庶子成天好的就是斗鸡走狗,文不能念诗书,武不能动刀枪,就是一个蜡样银枪头,中看不中用,带他出去也没什么,反正他也盖不过韬儿去,只是自己心里不爽利罢了。      “夫人,你就发发慈悲,也让威尔跟着出门罢!”刘姨娘见梁国公夫人不说话,表情和悦了些,伏在地上哀哀请求,拼命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也罢,我便带他出去一次,只是你得向他交代清楚,绝不能胡乱行事,少不得丢了我们梁国公府的脸面!”梁国公夫人瞧了瞧那匍匐在地的刘姨娘,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欢喜,看着她把身段放得如此之低的哀求,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快意:“你起来罢,去和他说清楚,若是惹了事儿,别怪我不给他面子!”      “婢妾谢过夫人!”刘姨娘向梁国公夫人磕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缩头缩脑的往外边去了。      “他那儿子如何能跟我的韬儿相比?带了去刚好让别人看看,庶子就是庶子,姨娘生的,毕竟上不了台面!”梁国公夫人唇边露出一丝笑容:“这小妇养的,还想叫我拿出来装门面不成?我自有韬儿在呢,她那威儿岂不是刚好去做陪衬?”      梁国公夫人想着后日的场景,心里颇有些快意。徐国公府宾客满满之时,自己带着韬儿和那庶子一起去给母亲祝寿,人家少不得说自己贤惠,对待庶子和嫡子一个样儿,同时也可以让别人看看,庶子怎可与自己的韬儿相提并论?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看了风中的眼睛的留言,惊觉原来菇凉们竟是一直在等着我早点更新的。 嗯嗯嗯,反正加上番外有不过一周左右就结束了,懒得防盗了,反正我的txt版本也快出了,这些天就直接上正文吧,免得菇凉们等着我更换更新内容,早上起来就能看到最新内容了哟。 ☆、自古多情空余恨   夜色悄悄的上来了,无声无息般,京城瞬间便淹没在这无际的黑暗里。      梁国公府的内院没有了白天的热闹,虽然还未到落钥时分,但是大部分人都已经进了自己屋子,准备去沐浴休息,有些精神好的小丫鬟,搬了凳子在外头闲聊,毕竟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倒也是个乘凉夜话的好时分。      红英轻轻的穿过了几个院子来到主院这边,门口几个正说着闲话的小丫鬟看见她走了过来,站起身来招呼她:“红英姐姐,你过这边来找谁玩呢?”      “我想找彩云。”红英看着那几个活泼机灵的小丫鬟,眼里尽是笑意:“帮我去喊喊呗。”      “好的,红英姐姐,你到这里等着!”一个穿着浅蓝色衫子的小丫鬟跳了起来,拔足就往里边跑,清清脆脆的声音如同铃铛在风里摇动一般:“彩云姐姐,外边有人找你呢!”      不多时,便见彩云穿了件浅黄色的交领中衣,下边搭着一条浅白色中裙走了出来,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纤细的脚在群下延伸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看起来似乎刚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      “你怎么过来了?”彩云把红英拖到角落里边,好奇的问。      “我听说今日世子爷和夫人争执起来,想来问问可有此事?”红英紧张的看着彩云:“究竟是为什么会吵呢?唉,世子爷现儿脾气越发大了。”      彩云望了望四周,这才压低声音说:“因为世子爷和苏家九小姐的八字批文不好,听说九小姐克夫,苏家花钱请楚监正改了命,这才换了一张好批文送到梁府来。夫人知道了这事儿坚决不同意,可世子爷竟然觉得无所谓!”      听了这话,红英心头一震,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这样还无所谓?克夫啊!”      “嘘,你小声点!”彩云伸出手捂住她的嘴:“没事儿,不是说了楚监正给改了命吗?”      “可是谁又知道到底改好了还是没改好?若是没改成功……啊,呸呸呸,不灵不灵,老天爷保佑,坏的不灵好的灵,我方才说的都是胡话!”红英激动的把双手合在胸前,虔诚的念念叨叨了一番,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彩云说:“你怎么不劝着夫人赶紧把苏府这门亲事给断了?若是世子爷真的因为那个九小姐而……”说着话儿,她的眼圈已经发红,眼泪珠子堪堪的在眼眶里打转,仿佛就要滴落下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世子爷的脾气!”彩云白了她一眼,伸出手戳了戳红英的额头:“我知道你关心世子爷,可是你要想啊,世子爷他自己愿意,你又有什么办法?他今儿下午都顶撞了夫人,说除了苏府九小姐,他谁都不娶呢!你呀,就别管这么多了,好生服侍着世子爷便是了。”      红英怏怏的答应了一句,慢慢的转身走了回去。彩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惊,红英比原先消瘦了不少,她那纤细的身子在夜色里显得那么可怜,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一步又一步,走得极为缓慢。彩云眼中突然有了几滴热泪,心里也有些酸涩,红英喜欢上了自己不该喜欢的人,这种暗地里的喜欢把一个本该是娇花般的少女折腾成了这般摸样。      徐国公府老太君的好日子,京城能排得上号的勋贵们都上门祝贺,一时间徐国公府门前的那条路,几乎要被来来往往的马车给堵塞,不得已,专门借了旁边家的地停马车,免得来道贺的人都走不进徐国公府的大门。      梁国公夫人带着梁伯威往徐国公府那边去,梁国公和梁伯韬还在宫里,等正事忙完了便自己过来。梁国公夫人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梁伯威,若是不说话光看相貌,这庶子倒也还是个不差的,长相清秀,只是身子单薄了些。      “威儿,刘姨娘有没有把我说的话交代清楚?”梁国公夫人瞥视着他:“到了徐国公府,你可要给我安分点儿,别惹是生非。”      “知……知道了,母亲。”梁伯威缩了下脖子,他有些害怕梁国公夫人,可刘姨娘总是催着他要多跟着她出去见见世面,不得不上了她的马车。从上车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全身不自在,听梁国公夫人这么一说,便更不自在了。      “今日徐国公府肯定会来不少京城贵女,你可得给我约束着点,不能到处乱瞟乱看,更不能像在家里一样,看见美貌的丫鬟就要涎着脸去调笑!”梁国公夫人冷冷的哼了一下:“你可听清楚了?”      “威儿省得。”梁伯威口里应着,心里却似乎有一团热热的火在烧着。素日在府里就见不到几个美貌女子,今日可是有眼福了。思绪又突然飞到半年前的一日,杏花盛开的那天,苏太傅几位小姐应邀来梁国公府游玩,他见到了一位苏府小姐,生得可真美!那次还想调笑几句,却偏偏有人就把她拉走了,不知道今日她会不会也去徐国公府,若是再能见上一面,自己定然要好好的和她说上几句话儿才是。      马车平稳的向前走着,车里的这对母子却不再说话,一种沉闷的气氛莫名其妙的在车厢里蔓延着,梁伯威的手藏在衣袖里不停的绞动,真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来,直接飞到徐国公府去,不用这么尴尬的面对着梁国公夫人。      这沉默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听外边有下人指引着停放马车,跟车的彩云走上前来把帘子掀开扶了梁国公夫人下去,梁伯威跟在后边下了车,见丫鬟婆子都拥簇着梁国公夫人,没有谁过来搭理他,自觉无味,只好蔫着头跟在那群女眷后头走,满心都不是滋味。      走进徐国公府的内院,梁国公夫人先去给母亲拜寿,见着女儿回来,徐老太君高兴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处:“维莹回来了?元山呢?韬儿呢?”看了看跟在徐国公夫人身后的梁伯威,徐老太君招了招手道:“这是威儿罢?小时候看着一点点长,现儿也长大成人了!”      梁伯威见徐老太君竟然还记得他,心头一热,走上前去,深施一礼:“威儿给外祖母拜寿,愿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吉祥话儿倒说得也应景,徐老太君笑得露出了牙齿:“哟,可还真是个好孩子!”梁国公夫人心中却是不喜,虽然说庶子的称呼没错,可自己的母亲他怎么能喊外祖母,只有韬儿才能这般喊罢!心里想着,两条眉毛便拧到了一起,一脸的不欢喜。      徐老太君看着,知道梁国公夫人的小性子又上来了,生怕这对母子会说出什么话来让对方难堪,赶紧叫了丫鬟青桐过来:“你领着梁国公家二少爷去园子里玩玩,我们这边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别拘着他了。”      青桐应了一声,带着梁伯威走去了后院,这边气氛才缓和下来。徐老太君朝梁国公夫人睃了一眼道:“维莹,怎么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气量越发小了,不就是个庶子吗,还能怕他跳到天上去?”      梁国公夫人脸上略微一红,忸怩的低下了头:“母亲,维莹让你看笑话了。”      “为人需大度些,要么你就要有那本事,防着不让他生出来,生出来了该怎样调教他,你心里自己该有个底儿,在家里怎么办是你的事情,出了门却要考虑到梁国公府的面子,即算再不舒服,也该回府再说。”徐老太君看了看女儿那张羞愧的脸,叹了口气:“这大家主母不好当,可你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人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梁国公夫人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有些疑惑,听母亲这口气儿,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正在委婉的提醒自己呢,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竟让母亲如此不喜?      方在想着这事,就见门口接待的管事婆子已经引着一群女眷往这边来了:“苏太傅家苏老太君来给老太君拜寿了。”      苏老太太一身朱砂色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徐老太君赶紧站起身来相迎:“苏老太君,恁长时间不见,你可是一点都没变呢。”      苏老太君还了个礼道:“我这身份,哪里值得徐老太君起身相迎的?这般客气,倒也足足的给了我十分面子。”      徐老太君呵呵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还不是你苏老太君有个聪明机灵的好孙女!今年年前我坐船回京,吃错了东西中了毒,险险儿遭了大罪,偏偏巧运气好,遇着你那九孙女在旁边船上,一碗甘草水便把我的毒给解了。见着我身子不大好,又替我诊了回脉,开了张方子,多年的老毛病,吃了她开的药大半年,现在眼见着就好了!”      苏老太太听着徐老太君这话,也是笑得睁不开眼睛:“也就徐老太君这么夸她,她也就运气好,碰着能治些小毛病而已。”转头朝身后跟着的那群女眷道:“璃丫头,还不快来给徐老太君拜寿?你还戴着她赐的红珊瑚手钏呢!就算你不出来,这手钏总该来见见旧主罢?”      听着苏老太太喊“璃丫头”,徐老太君也张望了下:“哪里呢?我都没看清楚人……啧啧啧,果然是苏老太君会养人,把自己孙女养得如此招人喜欢。”她拉着润璃的手儿道:“瞧着小模样儿,又比上次见面娇艳了三分!”      润璃笑着向徐老太君拜寿,没料想老太太硬是拉着她不让她弯腰下去:“九小姐,快别这么客气,站直了身子让我看看,都是我的外孙媳妇了,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却还没好好的看过瘾呢。”见润璃右手带着一个红滟滟的珊瑚手钏,不由感叹道:“苏老太君,你瞧这可不是有缘?没想到外孙媳妇的见面礼我早就给了!”      众人听着徐老太君这么说,眼睛都落在了润璃的手腕上,见那雪白的皓腕上一条闪闪发亮的红珊   瑚手钏,映着秋日的阳光,格外闪人眼睛,那朱砂般殷红的手钏似乎有水波在流动,光和影连绵不绝,更衬得润璃肤如凝脂般。      “徐老太君可真的好打算,这么早就用一条手钏帮着梁国公夫人把媳妇定了下来!”旁边一位夫人开口凑着热闹般:“看来我们大家都得好好跟着徐老太君学一招才是,要到处瞄着看看,有合适的,早拿手钏子套住!”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只有梁国公夫人勉强的扯了扯嘴唇,想着那八字批文,心中便有些着恼。抬头看了看润璃,虽然这苏府九小姐长得实在招人疼爱,可她就是欢喜不起来,心里似乎有个阴影在慢慢的扩大:她是会害死韬儿的,绝对不能让她进梁国公府的门!      这时苏二夫人带着苏润珏也上前来向徐老太君拜寿,众人见了苏润珏,也是好一阵赞叹:“这可真正是个美人儿!”徐老太君拉着润璃的手看了看苏润珏道:“九小姐,你这妹妹生得一副好皮相,可把你给比下去了呢。”      润璃抿嘴一笑道:“我原是我们家中最愚笨最不打眼的,偏偏徐老太君只看见了我一次,便以为我机灵,若是先看见我家中姐妹,自然不会这么说了。”      徐老太君知道她是谦让,也给苏润珏在众人面前长脸,心里暗自思付这九小姐倒是一个好当家主母的料儿,进退有度,应答得体,向苏润珏点点头道:“看来也是缘分,若是我先见着这位苏小姐,这红珊瑚手钏保不定就跑到你手上去了!”      旁边有人起哄道:“这有何难,徐老太君还会少一条手钏?赶紧再赐一条给这位苏小姐便是了!”      徐老太君为难的说:“哟,这可不行,我都已经定下外孙媳妇了,怎么还能再定一个?”      旁边有知道苏润珏出身的夫人吃吃的笑着说:“徐老太君,你这可便是在装糊涂了,这苏府十小姐乃是九小姐同父的胞妹,若是拿着媵妾来说,可不是妥妥儿的?”      那位夫人的话一出口,大家皆看着苏润珏,眼里闪过一丝了解和惋惜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蛇蝎女心机重重   媵妾婚乃是大周古代一种婚姻旧俗。      男方门第若高,女方以娣(妹妹)或者是侄(兄弟之女)随嫁,这些随嫁女子被称为媵妾,属于贵妾一类,纳入男子后院,若是正妻亡故或者被休,不可再娶,便从媵妾里挑选人依次递补,这也是用来巩固两家关系,加强女方地位的一种策略。      这媵妾婚已经逐渐的没落了,因为现在的大周,政局还算稳定,不是初期那种动荡时分,大家看准了一家勋贵就急巴巴的跑过去抱大腿,生怕自己女儿福分不够,所以还得陪上一个做替补。现在天下太平,这种通过婚姻巩固家族地位的情况也少了很多,而且若是行媵妾婚,便会有人说闲话,认为这家人的女儿不金贵,还未出嫁便诅咒着女儿可能会早亡或者被休弃,所以这媵妾基本上也不复存在了。      这媵妾婚里,用来充当媵妾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庶女,没有谁家会把两个嫡女同时押宝押到一家的,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谁都懂。大家听着那位夫人的话便知这位苏小姐虽是貌美如花,可却是个庶女出身,虽说现在被苏二夫人带出来给徐老太君拜寿,但依着和苏家九小姐“同父的胞妹”这一说,便知她该是庶女出身的记名嫡女而已,在场的几个夫人本来还有些意思想要多接触下这位苏小姐,想着她的出身,高高举起时,听到那话却又低低放下了。      苏润珏却丝毫没有想到那夫人这句话阴损得很,只是站在那里笑着,心里想到媵妾这两个字,便有一丝丝发烫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烤着她的心,灼热成了一片。梁世子身份地位如此高,也该要娶妾的,若是自己是那媵妾,苏润璃死了以后,这正妻之位可不就是自己的了?      一想到这点,仿佛有一颗阴毒的种子丢在了她的心里,迅速的破土而出,卷缠着身子往上攀爬,不多时,那树叶便葱葱茏茏的塞满了她的喉咙,让她好半天不得呼吸一般,就连徐老太君不再看她,周围的夫人们也转移了说话的内容都不知道。      苏二夫人见苏润珏站在一旁出神,光杵在那里也不说话,一脸傻笑般,心中不喜,这庶出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别人说几句场面话儿就乐成那样!伸出手碰了碰苏润珏的胳膊:“珏儿,你九姐姐都自己寻别的小姐玩去了,你到这里陪着我们也是无趣,自己去找手帕交说说体己话去!”      苏润珏这才惊觉周围的贵夫人们已经转变了谈话的内容,苏润璃也不见了影子,这才醒悟过来,提了裙子行了一礼,慌慌张张的从前堂退了出去。      一路走了过来,倒也看见不少似乎面熟的女子,只是都喊不出名字来,她又有些心高气傲,唯恐结识了门第比自己低的,所以索性带着秋枫沿着徐国公府后院的湖泊慢慢的绕着走,欣赏着徐国公府里的美景。      正在走着,便见到不远处有一位绛衣少年,一脸惊喜的朝她走了过来:“苏小姐,没想到今日竟遇到了你……我方才还听着喜鹊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润珏被那少年的鲁莽吓了一跳,仔细一打量,面前站着的少年,穿着绛色深衣,带了一个金项圈,上边锁片上镶嵌着一块璎珞,模样倒也还清秀,正眉开眼笑的望着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可又有些想不起来,苏润珏皱了皱眉道:“这位公子,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面?”      那少年急急道:“我是梁国公府的二少爷,你难道不记得我了?上回你们姐妹几个在我们家看杏花来着,你还和我说了话儿呢。”见着苏润珏似乎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来,他有几分失望:“我叫梁伯威,你下次可要记得了。”      听到这少年自己的介绍,苏润珏猛的记了起来,那次她们陪着苏润玧去梁府相看,可不就见过这位二少爷?她颇感兴趣的瞧了瞧梁伯威,见他年纪不过十六岁左右,脸上还有几分浮浪子弟气息,和梁伯韬那英武的摸样自是不能相比。再想着这梁伯威只是梁国公府的庶子,心里头更是冷了几分,向梁伯威弯了下腰,行了个半礼道:“梁二少爷若是无事,恕我就先行告退了。”      梁伯威见苏润珏急着要走,心中一愣,旋即便想到了原因。他从小便介意自己的出身,一直想要记在梁国公夫人名下做个记名嫡子,可那梁国公夫人却根本不理睬娘亲的要求,无论娘亲如何向父亲撒娇,她就是不答应,拖到现在,他还是一个庶子,梁国公府的仆人都看不起他,现在出府做客,外边的人也同样看不起他!      湖边起了一阵风,吹得地上的落叶都打着旋儿飘了起来,然后又悠悠的落到了地上,苏润珏一脚踏住了那片落叶,脚尖在上边压了压,眼睛不屑的瞟了梁伯威一下,便往旁边走了过去。就在两人擦肩之际,梁伯威却伸出手来拉住了她:“苏小姐,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是否很失礼?”      手腕被梁伯威紧紧扣住,苏润珏一阵心慌,回想起去年鸣翠湖的水榭里,小白玉也是这般把她拖住,用力的抱进怀里,顿时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脸上一片绯色。身后跟着的丫鬟秋枫也大吃了一惊,目瞪口呆的望着梁伯威,不知道这位梁国公府的二少爷拖住自己小姐准备做什么。      梁伯威看了苏润珏那娇俏模样,只觉心旌神摇,把她拖到太湖石后边,一把抱住了她:“苏小姐,你长得可真美。那日我见了你以后便日思夜想,若是你肯答应了我,愿嫁于我为妻,我便是少活十年也乐意。”      苏润珏用力挣扎着才从梁伯威的怀抱里脱了身,指着梁伯威便骂:“你这个不长眼睛的,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侮辱我!你以为我便是那般好欺负的不成?你不过是梁国公府的庶子,竟然就这般仗势欺人,你以为我苏润珏便是吃素的?小心我去告诉梁国公夫人,让她好好惩处你!”      听着苏润珏这话,梁伯威的脾气也上来了,心头一把火蹭的窜了起来。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为耻,此时却被自己喜欢的女子看不起,更是觉得恼怒,看着苏润珏站在那里,两颊绯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却也忍捺不住,猛的把她抱住,一张嘴便凑了过去,贴着苏润珏的嘴唇,胡乱的在她唇上辗转。      苏润珏被他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用手拼命推拒着他:“梁伯威,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便放手,怎可如此用强?”      梁伯威听她语气松活了些,便把脸儿离开了些,一双眼睛斜睨着苏润珏道:“那你可答应我了?若是答应,我便叫人去你府上求亲,一切按规矩来,三媒六聘的把你娶回来。若是不答应,现在小爷就把你给办了,让你不愿意嫁也得嫁!”      苏润珏一双手推挡着,已是酸涩难耐,见那秋枫只是呆子一般张大了嘴巴站到一旁,也不知道上来帮她,心里懊悔不该带这个蠢笨丫鬟出来,若是带了小鹂出府,哪里又会有这种情况!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假装答应,把这煞星给应付过去再说,想到这里,苏润珏微微喘息着说:“既然二少爷如此看得起,我也就在家里等着二少爷的媒人罢,还请二少爷怜惜,先把润珏放开罢。”      听着苏润珏服软,梁伯威这才得意的把手松开,眼睛却不肯移开半分:“苏小姐,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对你的。你若是愿意嫁我,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去摘了来,绝不会让你有半点不顺心。”      梁伯威这番话却无意间点醒了苏润珏,突然心中似乎出现了一线光亮,苏润珏惊喜的抬起头看着梁伯威道:“你当真愿意为我去做一切事情?”      见着美人儿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转变,口气不再生硬,眼神也变得热切,梁伯威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自己还是有几分魅力的,本以为苏小姐这样的美人难以接近,现在她却用那般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一颗心顿时飘飘然起来。      “只要你吩咐,我自然愿意去做。有什么事情,苏小姐只管交代便是。”梁伯威看了看苏润珏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早已心猿意马。      “你也知道我那九姐姐和你哥哥议亲了,可她这人表面上看着体贴和气,暗地里却阴毒得很,我和我娘亲都被她整了好多次,现在我娘亲都已经被她赶出了苏府。”苏润珏拼命的转了转眼睛,想转出些眼泪珠子来,想到二姨娘现在不知道在哪家庵堂里缁衣淡饭的过日子,究竟还是掉出了几颗眼泪。      梁伯威看着美人儿在自己面前哀哀哭泣,一颗英雄心膨胀了起来:“原来那苏府九小姐竟然这般可恶,那你说,要我做什么?”      “我娘亲现在生死未卜,我想着都揪心不已,就想让她……”苏润珏眼波朝梁伯威扫了过去:“死。”      “死?”梁伯威大惊失色,原以为只是要自己做点小恶作剧来欺负下那位苏家九小姐,却没曾想竟然要他去做杀人的勾当,吓得他双手直摇:“虽说那九小姐可恶,但也罪不至死罢?还是想点别的法子来惩罚她便是了。”      苏润珏瞧了瞧梁伯威那样子,轻蔑的一笑:“原来你方才说的话全是骗我的。”      梁伯威被她一激,挺直了背,直冲冲的说:“我怎么会骗你?我说话算话!你且给我些时间,我看看怎么样才能下手。”      苏润珏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才欢喜了几分,那水汪汪的杏核眼朝梁伯韬望了又望:“果真如此?二少爷,你没有开玩笑罢?”      见苏润珏似乎不相信自己,梁伯威一皱眉:“我梁伯威说话算话!只是你也得给我些时间罢?至少要让你那九姐姐来梁国公府,我才好下手不是?”      见梁伯威着急了,苏润珏展颜一笑:“那我就静候二少爷佳音了。”      梁伯威被她这么一笑,全身骨头都轻了几分,咧嘴笑道:“苏小姐放心,我帮你办成这事儿便会遣人来提亲,你可不能拒绝了我!”      苏润珏点头,又笑了笑:“我怎么会拒绝梁府求亲呢?”那笑容,异常灿烂,又妩媚无比,看得梁伯威一阵发呆。就在他发呆之际,苏润珏已经带着秋枫款款的从太湖石后转了出去,莲步姗姗,看得他眼睛好一阵收不回来。      等苏润珏的背影已经不见,梁伯威心里一阵发凉。      方才被苏润珏的美色所诱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可他怎么又能下得了手去弄死一个人?自己没那本事,也没那胆量去做这勾当。      只是他又舍不得苏润珏娇媚的容颜,特别是临走时的回眸,更是把他的三魂六魄都勾了去,怎么样才能满足美人儿的愿望呢?梁伯威背靠在太湖石上,摸了摸嘴唇,上边仿佛还留有苏润珏胭脂膏子的香味——自己亲自动手总是不行的,最好是能借刀杀人,不用自己出面的那一种。      想来想去,他最后眼珠子转了转,心里豁然开朗,梁国公府里不是有一把极好的刀子在那里吗?只消去煽火点火,把那刀子磨快了便是!想到这里,梁伯威得意的点点头:“这世上谁有我聪明?”      眼睛看了看那一湖被秋风吹皱的波纹,梁伯威仿佛见到的是苏润珏那扑闪的眼睛望着他的眼波,心里好一阵激动。脚尖蹭了蹭苏润珏曾经站过的地方,仿佛还在抱着她的身子一般,全身一阵舒服,梁伯威大步离开了那块太湖石,朝前堂那边走了过去。      新文求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了! ☆、薛小姐徐府演戏   望了望徐国公府外边街道上车水马龙,梁伯韬皱了皱眉,今日这场面可真大,把踏雪的缰绳扔给满脸笑容迎上来的小厮,大步走了进去。      璃儿今日该跟着祖母来徐国公府了罢?她母亲身子沉重出不了门,苏府三房也只能派她过来了。几日没有见到璃儿了,心里颇有些挂念,今日得了个机会,可得好好和她说上几句话才是,想到   这里,梁伯韬的步履格外轻快,脚下生风般往前堂去了。      徐国公府老太君正由一干夫人陪着在说话,见管事婆子通报梁国公府世子爷来给外祖母拜寿,一双眼睛高兴得眯了起来,见着梁伯韬一身月白色蜀锦袍子,头上金冠束发,说不出来的英俊潇洒,不由得更是得意了几分。      “韬儿越发英武了。”徐国公府老太君眯着眼睛在外孙身上溜了一圈,连连向苏老太太点头:“若是贵府九小姐在,两人站在一起,可不是一双璧人?”      苏老太太看着梁伯韬也不胜欢喜:“他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旁边众位夫人谁敢不巴结?纷纷赞扬着梁苏梁府联姻可是再好不过的了,放眼大周,都找不出几桩能与这亲事相提并论的姻缘来。唯有梁国公夫人坐在一旁,心里似乎压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嗓子眼锁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对着各府夫人府阿谀奉承,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徐老太君虽年纪大了,可眼睛还不许花,瞥了女儿一眼,心中便起了疑心。      梁伯韬见到苏老太太,知道润璃已经来了徐府,心中一喜,向苏老太太行礼道:“请问老太君,璃儿去了哪里?”      见梁伯韬这般在乎润璃,苏老太太自是开心,笑着对梁伯韬道:“我也不知道呢,她们年轻姑娘怎会耐烦陪我们这些老婆子闲话,该是去找许家六小姐了罢?”      梁伯韬向徐老太君拱手道:“外祖母,我先去园子里转转。”      徐老太君如何不知他是想去找苏府九小姐?也不阻拦,笑着说:“你去罢,即便是外祖母强拘着你到这里陪我们这些老婆子,你的心也不会在这里呢。”      望着徐老太君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梁伯韬朝她咧嘴一笑,脚步松快的走了出去。      见着外孙的背影越走越远,徐老太君叹息道:“看着韬儿他们一天天的大了,我真是老了,都没他们那兴致到处乱跑了!”      苏老太太点头道:“谁说不是这样呢!”这时见着梁国公夫人脸色不虞,苏老太太关切的问:“梁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徐老太君见着女儿这模样,心里有几分不解,向她招招手道:“维莹,你不舒服?且跟我进内室,母亲给你几丸药。”      梁国公夫人自然知道徐老太君言下之意是要进内室和她说体己话儿,于是站了起来跟着徐老太君走进内室。一关上门,徐老太君便单刀直入的发问:“维莹,你跟母亲说老实话,可是不满意苏府九小姐?”      见母亲洞若观火,梁国公夫人不得已点点头道:“母亲说的没错,女儿真是不满意她。”      徐老太君皱了皱眉头道:“我见那苏府九小姐很好,你却又为何不满意她?”      梁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把楚监正批八字的事情慢慢儿向徐老太君说了一次:“她既然克夫,我   怎可让她嫁进我们梁家?那不是要害韬儿吗?即算是楚监正改了命,我也不愿意,若是那改命没能成功,那又如何?”      徐老太君听着这话,倒也觉得犯难,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你这事也只是听那苏府大夫人说说而已,或者并不是真的也说不定。维莹,你想想看,那苏大夫人自请出府,定是犯了极大的事情这才被迫而为之,想那苏府,诗礼传家,怎么会轻易让大房主母轻易自请出府的?若只是因为此事和苏老太太顶撞几句便得这番下场,我却是绝对不信的。”      梁国公夫人听着母亲这般分析,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些疑惑,可一想着梁伯韬坚持要暗雨去取那八字批文,不肯让彩云去,心中还是有疑虑:“若是万一如苏大夫人所说,那又该如何是好?我可不愿意让我的韬儿去冒这个险。”      徐老太君望了望屋子外边那明亮的阳光,也游移不定起来,克夫可不是件小事,外孙的性命金贵,哪能就随便拿了去试的?若是想问清实情,最直接的法子是派人去问楚监正,可若是那楚监正真的收了苏府的银子,恐怕也不会把实情说出来。眼睛转了转,徐老太君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维莹,你今日回府把韬儿和苏府九小姐的庚帖送过来,明日我拿了去大相国寺请方丈卜上一卦便知。”      听着这话,梁国公夫人心里突然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大相国寺方丈乃是得道高僧,请他卜上一卦定然是错不了的。”      母女俩商议好了主意,梁国公夫人这才笑着扶了徐老太君去了前堂。      刚刚回前堂坐下不久便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道:“老太太,不好了,工部尚书薛家的三小姐落水了!”      前堂里坐着的夫人们皆是一惊,那薛尚书夫人更是慌忙站了起来,扶了丫鬟的手便往外边走,徐老太君看着前堂一片骚乱,皱着眉问那丫鬟:“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奴婢也不知道,就听那边有人喊薛三小姐落水了,春英姐姐打发我来禀报老太君,她自己寻人去救薛三小姐了。”那小丫鬟一脸惊惶,但倒也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徐老太君听着这事情似乎挺严重,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      众位夫人哪里肯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纷纷站了起来跟在徐老太君往后院那边过去,在花间小径里绕了半日,方才来到那个湖边,见有一处围了一大堆人,便知那是薛三小姐落水之处,应是已经被救起来了。      走得近了,便见草地上平躺着一位小姐,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虽是初秋,可穿的衣裳也不多,所以曲线毕现,隐约能见那傲人的双峰上的蓓蕾。就见她脸色雪白,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薛尚书夫人正在一旁哀哀哭泣,束手无策,旁边不远处还站着几位公子少爷,眼睛正不时的望薛三小姐身上溜,让许府的几个丫鬟心里一阵无奈,只能排着站好,隔阻了那群浮浪子的目光。   这时就见一位少女从人群里走出,分开围在薛三小姐面前的人道:“都散开些,我来看看可还有救。”      众人一看,却是那位苏府的九小姐。      徐老太君是知道润璃的医术,所以赶紧帮着她把众人疏散开。润璃见薛三小姐的肚子并没有鼓胀,知道并没有呛水,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为了防止她腹内有积水,她半跪在地,叫葱翠帮着把薛三小姐的腹部放到自己腿上,背朝天,头部下垂,然后叫葱翠用手平压她的背部使她吐水。      葱翠见薛三小姐昏迷不醒,又见自家姑娘叫她压背让薛三小姐吐水,以为她呛水颇多,所以手上用了几分力气猛的压了下去,就听薛三小姐尖叫一声,竟然就醒来了。润璃方才醒悟到这薛三小姐恐怕是在演戏,否则哪会如此快便醒来。      润璃心中不悦,把薛三小姐放到地上,摸住她的手腕把了一脉,果然是在演戏,脉象稳健,哪有落水昏迷之人的虚脱感,于是收回了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站了起来:“薛夫人,你且不用哭,薛三小姐身子强壮得很。”      薛夫人听了润璃的话,半信半疑的望了望女儿,就见她睫毛扇动,一双眼睛已经睁开,楚楚可怜的环视四周一圈,往自己身上一看,眼圈一红,眼泪珠子便掉了下来:“母亲,女儿……女儿丢脸了,这可怎么办?”      大家见她声音凄楚,也动了恻隐之心,纷纷劝道:“薛小姐,不碍事,方才我们都站在这里围着你,没有男子过来,大家皆是女眷,就连帮你诊治的都是苏府九小姐和她的丫鬟,并未有男子看过你的身体,你便放心罢。”      “什么?”薛三小姐听到这些安慰的话儿,脸色却更白了些:“我不是被梁世子救上来的吗?难道他不是男子?”      今日来徐国公府的夫人谁不是宅斗好手?听到薛三小姐的这话,众人心里皆是通透,明白了这位薛三小姐打的什么主意,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鄙夷,再看看站在旁边的润璃,心中感叹这世上的事情便是巧,打这梁世子的主意自己掉进池塘却被梁世子的未婚妻给救了,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旁的夫人们还只是鄙夷的看看,葱翠却按捺不住心头的一把火,讥讽的看着薛三小姐道:“我听着薛三小姐这话倒觉得奇怪了,似乎薛三小姐颇希望梁世子看了你的身子?”      薛三小姐被葱翠一语点破心事,脸上一红,见她只是穿着丫鬟的衣裳,不由得愠怒道:“你是哪家府上的丫鬟,竟然如此不懂规矩,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葱翠嗤之以鼻道:“我倒不知道原来薛三小姐这般懂规矩!若是懂规矩,又怎会在落水醒来便说出一个男子的名字来?况且我在这里能不能说话,仿佛也不是你说了算,连徐老太君在旁边都没有说我,还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润璃见葱翠一番话说得薛三小姐哑口无言,心里那股无名火去了泰半,笑着掐了葱翠一把道:“瞧你这个嘴刁的丫鬟,我都说过不带你出来,你千求万求的,都向我保证了出来以后不乱说话我方才答应的,可一转背你就给忘了!就算薛三小姐不懂规矩,也自由她母亲教她,有教养姑姑管着,哪轮得上你说话,还不快闭嘴!”      众人听着这主仆二人唱着双簧,把那薛三小姐好好的损了一番,心里俱是赞叹,苏府九小姐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明面上在骂丫鬟,实际上可把那薛三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暗暗指着说她没有教养。一想着这九小姐的身份,心下倒也释然,没有谁再去计较那么多,毕竟每个人对挖墙角这事都是有反感的。      薛夫人也被润璃那戳这心窝子的话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几乎便要挂不住,低头叫丫鬟脱下半臂给女儿披上,不敢抬头看众人眼里鄙夷的目光。倒是那薛三小姐,可谓不知者无畏,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看:“梁世子不就在那边吗?你们问问他便知道了。”说罢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竟要往那边走过去。      薛夫人一把抱住了女儿:“秋澪,你不用过去了,跟母亲回府去罢!”      薛三小姐听了母亲的话,犹如一桶水浇了个透心凉,方才在前堂,见着梁国公夫人望着这苏府九小姐的目光不善,看得出来不大喜欢她,心里便想着自己是否能想个法子嫁进梁国公府做平妻,讨好了梁国公夫人,还怕不好过日子?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和梁世子碰了面,见他单身一人在湖边匆匆走来,心里一喜便自己跳入湖中,想着他自然会英雄救美,等众人到了,见他抱着自己,两人都是湿淋淋的,自然会有母亲替自己提出要求来的。以自己工部尚书女儿的身份,姐姐又是三皇子侧妃,难道就不能嫁进梁国公府做平妻?跳入湖中时,自己还犹自得意,这算盘打得是再精当也不过了,可不是妥妥儿的!可现在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千算万算,她却少算了一条,梁世子对旁的女子根本不会理睬,淹死也好,救活也罢,全不管他的事。      润璃见那薛三小姐如此厚颜,心里也是烦恼,哼了一句,带着葱翠便朝许允馨那边走过去,看见梁伯韬站在许允馨身边望着她笑得灿烂心中更是气恼,扭过头去和许允馨说话,懒得搭理他。   梁伯韬正欲开口和润璃说话,却听见一阵喧哗,只见那薛三小姐竟然薛夫人的拉扯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文都没有更了,生气得很,晚上回家便呼呼,忘记放存稿箱了,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啊 ☆、梁伯韬当众起誓   徐国公府这个湖泊不是很大,但也不小,就见一汪清亮的水,在微风吹拂下荡漾出圈圈波纹,似乎小孩子调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着实有趣。      润璃望着这面湖水,心里也不住的起着微微波澜,她知道梁伯韬行情不错,却没料到他竟然不错到这种地步,人家死乞白赖的都非得赖上他,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要变得如此悲惨,缩手缩脚的在后宅去对付那些有着野心的女子?      瞥了梁伯韬一眼,心里想着,即便是这种脸不长得如此顺眼,就凭他的身份,恐怕也照样有不少女子会前赴后继的追着过来呢。梁伯韬见润璃眼睛看了过来,以为她在向自己暗送秋波,很缺心眼的回了她一个笑容,气得润璃转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梁世子。”那薛三小姐已经奔到了几个人面前,朝梁伯韬深深的行了一礼:“秋澪谢过梁世子出手相救。”      看起来这位薛三小姐还真是坚持得很,准备破罐子破摔,硬拉着梁伯韬不放了,润璃朝着许允馨闪了下眼睛,两人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起戏来。      薛夫人和围观的人也慢慢的跟了过来,见着自己女儿这样子,脸上虽是羞惭,可心里却还是期待着那梁世子能点头认下这事儿,那自己女儿的亲事也就解决了,虽然只能做个平妻,可毕竟是嫁去了梁国公府,这样的亲事哪里去寻?看了看女儿身上的衣裳还在湿答答的滴着水,可她心里倒巴望着那衣裳最好别干,能让梁世子看到女儿这副好生养的身子。      湖边的人听着薛三小姐这般说,眼睛皆望向了梁伯韬,看他怎样回答,旁边梁国公夫人虽然心里不齿薛三小姐的做法,却还是有几分暗自得意,自己的韬儿生得优秀,引得这么多小姐喜欢他,竟然还要赖着过来。若是苏府那九小姐真的克夫,梁府和苏府亲事黄了,那也还会有不少闺阁千金愿意嫁进梁府来呢。      谁料梁伯韬正眼儿都没瞧那薛三小姐一下,眼睛望着徐老太君道:“外祖母,这位小姐方才不知道为何突然跌落水中,我喊了个小厮来把她捞上岸的。韬儿不敢让这位小姐生了误会,特地问了下那小厮的姓名,他乃外祖母家的家生子,名叫玉喜。方才他回去换衣裳去了,若是这位小姐还不相信,便可去喊了那玉喜来问话便是。”      薛三小姐听着这话,身子一摇差点没有站稳,几乎便要跌倒在地,惨白了一张脸望着梁伯韬道:“梁世子,即算你不想认下这件事,又何必用一个仆人来羞辱我?”      梁伯韬哈哈一笑:“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揽到身上?玉喜救了你,你该好好谢谢他才是,为何还要计较他是一个仆人?这位小姐,你也太不识好歹了!”说罢,众目睽睽下,他伸出手来握住润璃的手对着众人道:“诸位都是京城有名望的贵夫人,今日我就在众位夫人面前说清楚,我梁伯韬今生只会娶苏府九小姐为妻,不会再娶平妻,也不会有贵妾、姨娘、通房,若违此誓,便如这湖边柳枝一般……”说话间他射出一枚石子,那柳枝便应声而断,从树上掉落了下来,落入湖中,随着那湖水慢慢悠悠的飘远了。      湖边立时一片肃静,众人看着梁伯韬坚毅的眼神,不由得也暗自佩服,只可惜自家女儿没有福气,不能觅得这般佳婿,那薛三小姐满脸羞惭,有丫鬟扶着悄悄走到一边,只在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水迹。而梁国公夫人却是心急如焚,一想到若是那苏府九小姐真是克夫,难道韬儿便终身不娶了?只愁得眉毛蹙到了一处,心里祈祷着但愿大相国寺的方丈也能批出楚监正那种鸾凤和鸣的八字来。      润璃见众人皆瞧着梁伯韬和她相牵的手,不由得也有些羞赧,轻轻挣扎了下,却被梁伯韬抓得更紧,徐老太君和苏老太太看着这两人携手站在一起,就如一对金童玉女般,不由得会心一笑:“韬儿,你可是要酸掉别人的牙齿不成,还不放了手,省得让人看了笑话去!”徐老太君虽然嘴里这么说,可眼睛里却是笑意满满,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梁伯韬朝她灿烂的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牵了润璃就往一旁走:“那我和璃儿到你们看不见的地方说话去,免得碍了老祖宗的眼!”      许允馨见众人皆是惊讶得一副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模样,知道梁伯韬这举动也太放诞无礼了些,笑嘻嘻的朝苏老太太扮了个鬼脸道:“苏老太君,我去旁边瞅着,定不会让我表哥欺负了苏九去!”      苏老太太笑着朝许允馨点点头,知道她跟着去是为了防着别人在背后说润璃的闲话:“你和我那璃丫头素来是相与的,见了面便一时也分不开的,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了,还是快些去寻了我那璃丫头去罢!”      许允馨行了个礼儿,一溜烟的就追了过去,看得这些夫人们眼睛又瞪得圆溜溜的:“这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果然是个不讲规矩的,走路都是一通乱跑,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那可有好戏看了。”臊得站在一旁的许大夫人闹了个大红脸儿,心里头早把许允馨骂了百次千次,出门之前就叮嘱她要有淑女风范,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全给忘了!      徐国公府上这场风波很快便过去了,经过各位夫人不遗余力的宣传,梁伯韬已经成为了京城贵女们心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男人,引得不知多少闺中女子叹息连连,只在怨恨自己没有苏府九小姐那般好命,润璃坐在家中都觉得脖子后边凉飕飕的,不知道有多少京城贵女在暗地里扎小人儿巴不得她短命些。      苏老太太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人,那日从徐国公府回来,她就一直在想着为什么梁国公夫人对自己的璃丫头一点都不热络。照理来说,璃丫头进退得宜,生得又美,实在没有什么能让她挑剔的地方,可她看着自家璃丫头的眼色十分不喜,甚至还带了些厌恶的神色,这究竟是因为什么?若是有个这样挑剔的婆婆,那璃丫头嫁过去不消说是会吃苦的,尽管梁伯韬可能也会护着她,但终究还是不如意。      想来想去,苏老太太觉得自己还是该往徐国公府一趟,由徐老太君出面约了梁国公夫人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这话儿说清楚,否则自己心里一直不会安稳。      第二日苏老太太用过早膳,几个花朵儿一般的孙女围在她周围说说笑笑,苏老太太挥挥手道:“你们都回自己的屋子罢,我要出府一趟,就不用你们陪着了。”几位小姐应声站了起来,行了一个礼便会自己屋子里边去了,只有润璃留在庆瑞堂里没有动身。      “璃丫头,怎么了?”苏老太太见着润璃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大为奇怪:“你有话和祖母说?”      “祖母,若是因为我的事情,璃儿请祖母不必劳累了。”润璃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苏老太太:“我昨日便见梁国公夫人看我的目光不善,只差点把我当做仇人一般看待,我只觉得其中该有什么误会。”      “原来你也注意到了。”苏老太太心里赞了一句璃丫头果然聪明,一眼也看出来梁国公夫人那隐隐的敌意,可却还能平心静气般,似乎丝毫没有收到影响:“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好?”      “若是像那句老话儿说的,婆媳天生便是对头,我以后嫁去梁国公府就尽心服侍着她便是了,平日在她面前我也不会让伯韬说出过分的言语来,以免惹得她不喜。”润璃深思着,这是不是前世里听别人说的,婆婆总会在心里把媳妇当做和自己抢儿子的敌人?“若只是这样也就好了,但我总隐约感觉还有内情,否则不会在成亲前便会有此表示。”      苏老太太点点头,按常理来说,梁国公夫人现在该是欢喜,儿子议亲,她可便有孙子抱了,要对媳妇颜色瞧,至少也得等到过门以后,断断乎不会在这个时候透露出不喜的神色来,恐怕那薛三小姐也是看出来梁国公夫人的不喜,这才大胆的演了那出戏,想看看能不能跻身到梁国公府里边做平妻,这事情真是蹊跷。      “祖母,我倒是想自己去问问梁国公夫人,究竟因何不喜欢我?若是璃儿自身的缺点,只要她说了出来,我便去改,若不是璃儿的问题,是旁人挑唆,暗地里煽风点火,我倒是想要好好的和那人对质!”润璃一想到自己揣测到的可能性,心中就像藏着一把火般,突突的往上边蹿着。   “你是说你大伯娘?”苏老太太疑惑的问。      “这只是璃儿的猜测而已,但愿不是。”润璃眼睛里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大伯娘被逼自请出府,按照她那样的性格,我感觉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就是她在那里拨弄是非罢?上回她便想拿着我和伯韬的八字来做文章,焉知不是她又跑去和梁国公夫人说了什么,所以梁夫人才会如此厌弃我?”      苏老太太想了想道:“璃丫头,你的考虑倒有些道理,你别管这事儿了,祖母帮你去处理了,哪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去问婆婆的道理?粹华厅里现在就你二伯娘在,你得帮着去照看下才是。”      于是吩咐了邱妈妈送润璃去了粹华厅,自己带着人先去了徐国公府。      递了拜帖进去,不多时里边跑出来一个管事婆子,来到苏老太太马车前边,打躬作揖道:“真是对不住,我们家老太君今儿一早便去了大相国寺,恐怕还得晌午时分才能回来,劳老太君空走了一趟。”      苏老太太听说徐老太君去了大相国寺,心里却是一惊,昨日过寿诞,今日就紧接着去了大相国寺,不知道和璃丫头这事情有没有关系?笑着对那婆子道:“若是府上老太君回来了,便知会她一声,说苏太傅夫人来过了。”      那管事婆子一脸的笑:“这个自然。”      苏老太太吩咐马车夫赶了车往回走。调转车头,车夫朝那马儿抽了一鞭子,两匹马便拉着那车子平稳的往太傅府去了。走在路上,苏老太太心里突然一动,叫瑞珠给那车夫传话:“去帽儿胡同看看。”      车夫不敢多问,赶着马车便去了帽儿胡同,苏老太太叫他把车子停在了胡同门口,派瑞珠前去看看苏大夫人住的那宅子可还有人在住。      瑞珠领了命儿往前边走了过去。胡同里有些杂乱,虽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可毕竟比不得太傅府那般有气势,就见路边还有着一滩滩的积水,几个小孩子吵闹着从她身边蹿过,险些把她撞倒,还有几个婆子模样的人靠在门口磕牙,见她走过,一边乜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一边却忙着用牙签子签着牙齿,不时吐出一团唾沫来。      看着这般景象,瑞珠心里感叹大夫人真不该做出那些阴毒事儿,最后只能落魄到这种地步。小心翼翼的避过那些积水,好不容易来到苏大夫人的小宅子门前,却只见大门紧闭。上去叩门,也没有人回答。      路边玩耍的几个小孩子好奇的看了看她,有一个稍微大方些的小姑娘走过来问她:“你是找这里边住的那位夫人吗?”      瑞珠点点头道:“对呀,我便是来找这位苏夫人的,小妹妹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小姑娘摇摇头道:“她昨日便搬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看样子她会很久不回来,是雇了码头上装货的马车来接她的,来了好几辆呢,好多箱笼,看得我们眼睛都花了,用手指头都没有数过来究竟搬了多少件。”      听着小姑娘这般说,瑞珠知道了那苏大夫人自然是搬家了,至于搬去了哪里,只能慢慢寻访了。向小姑娘道了一声谢,顺手塞了个银毫子给她:“小妹妹,拿着去买点零嘴吃罢。”那小姑娘双手捧着那银毫子,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谢谢姐姐了!”手里擎着那角银毫子,高兴的举了起来,飞快的往家里跑了过去。      瑞珠回到马车旁,打起一指宽的帘子向苏老太太禀报了下苏大夫人搬家的事情,一丝光亮照进了   马车,苏老太太脸上一边光亮一边暗黑:“难道真是她做下的事情?做下这事便逃走了?”    ☆、小红巧用美人计   三皇子府上最近的气氛很低沉。      魏国公的频频来访,让他的正妃侧妃们都不胜烦恼。      魏国公一来,三皇子必然会跟他在密室里商议半天,出来以后总是满脸阴沉,没有一丝笑影儿,别说是招她们侍寝了,就连进后院都少。      “殿下总是这个样子也不行啊。”薛侧妃愁容满面的对着坐在主位上的王正妃道:“我们总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开心些。”      王正妃眼睛望着薛秋霜那张涂得雪白的脸,心里暗自好笑,她便当自己是傻子不成,想让她把殿下送到她屋子里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大腿,有了几分计较。自己嫁过来已有多年了,这肚子里头一直没有动静,开始倒也不着急,后来许允煜纳了这位薛侧妃以后,她便有了危机感。      她和薛侧妃自小便认识,也算是手帕交,当年她们一道去长乐宫赴魏贵妃的生辰宴,王正妃是第二日便得了皇上指婚的,所以在薛侧妃面前格外傲慢些。可薛侧妃却从来不买她的账,因着两人的娘家可谓势均力敌。王正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薛侧妃的父亲是工部尚书,虽然工部尚书这实职不如兵部,可他原来还担任过吏部尚书,经他手提拔的人可不在少数,所以从家世来说,两人分不出高下来。      现儿两人争宠的重点便落到了肚子里头能不能出货的问题。王正妃进门两年还没一点消息,一发开始觉得这三皇子府就她一个女主人,压制着后院姬妾,每次侍寝以后端碗避子汤给她们享用便是了。没成想今年又弄了个薛侧妃进来,娘家也是有势力的,三皇子对她也颇喜爱,所以这避子汤是绝不敢第二天一早便送去薛侧妃床头的。      思前想后,王正妃便打起了陪嫁丫鬟的主意,素来小气的她,几个陪嫁丫鬟都忍痛送去了许允煜的床上,可没有一个争气的,好几个月了,没看见谁的肚子大起来,倒是薛侧妃,昨日还示威似的,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这个月的小日子怎么还不见来,可把我急死了,姐姐,你的小日子定是准的罢?”      不行,可不能让薛侧妃抢先把长子生出来!王正妃咬了咬嘴唇,笑嘻嘻的看着薛侧妃道:“妹妹的小日子不是就在这几天吗?还是好好保养身子要紧,想让殿下开心,方式多得很,我这边自由计较,就不劳妹妹挂心了。”      把薛侧妃遣走,王正妃便气呼呼的站了起来,看了看垂手站在身边的几个陪嫁丫鬟,不由得恼怒起来。出嫁前自己害怕生得美貌的陪嫁丫鬟会被三皇子看上,叫母亲找了几个略微平头整脸的丫鬟做了陪嫁,却没想到后来自己要主动把陪嫁丫鬟送到许允煜床上去。      因着这些陪嫁丫鬟生得不美,许允煜尝个新鲜便把她们丢到脑子后边去了,再也没召她们侍寝过。现在看着她们,王正妃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争气的东西,枉费我一番心血把你们扶到通房的份位上!”王正妃想到这里,心里头似乎就在滴血,她何尝愿意自己的丈夫睡到别的女子身上!看了看那几个垂着头满脸通红的丫鬟,心里更是着恼:“就连母鸡都会生蛋,你们怎么连母鸡都不如!”      只顾骂着,图个嘴巴舒服,却没想到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王正妃骂了几句骂得累了,便歇了口气,然后叫丫鬟扶了自己出去遛圈。走到院子的最外边,快要到二门的地方,便见一个丫鬟低头匆匆走过,虽然隔得远,可还是能看出她身材窈窕皮肤白皙。      王正妃心头突然一动,指着那丫鬟道:“她是谁?去把她叫过来!”      那丫鬟跟着王正妃的陪嫁姗姗的走了过来,还未走到跟前,众人已是看得直了眼睛,就见那丫鬟走起路来袅袅娜娜,自有一种风流态度,那张脸也是生得极好,肌肤如雪,唇若点朱,胜比春花。      “你是我府上的丫鬟?”王正妃吃惊的问,看着她穿的是丫鬟的衣裳,心中颇为奇怪。这种妙人儿,没道理三皇子不把她收为姬妾,而只是让她做个寻常的丫鬟?      “回王正妃话,奴婢正是府里的丫鬟,名叫小红。”那丫鬟行了个礼儿,抬起头来,那一双眼睛便如两汪清泉般,漾着水波望了过来,看得陆正妃心中一荡,这样的美人,若是收为己用,定能被三殿下喜欢,若是怀上孩子,便送回娘家叫他们安排到哪个田庄住下,自己假装有孕,等到生产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母留子便是。      “那我为何没有见过你?”王正妃狐疑的看了看她。      “小红进府的时候被分去浆洗衣裳,后来又被派去伺候府上的贵客,王正妃没见过我也是正常。”      “原来是这样。”王正妃点点头道:“小红,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小红疑惑的看着王正妃道:“王正妃何等金贵,竟然还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      王正妃笑了笑道:“你且别问我什么事情,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若是你答应了,保准你以后披金戴银,富贵荣华。”      小红一脸惊喜道:“竟有这样好事?奴婢自然是愿意的,谢过王正妃照拂!”说罢,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儿,抬起头来时,就能见到她满脸的感激。      “既然如此,你且跟本宫来。”王正妃笑眯眯的向她招招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      许允煜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本已是一身疲惫,方换了件衣裳,就听下人来报,说王正妃、薛侧妃两边都在派人请他过去,听得他烦恼不堪,摆摆手道:“不去,叫丫鬟回去说我心情不好,在书房歇下了!”      那下人见他脸色铁青,知道三皇子心情不好,应了一声就要退下去,此时又被许允煜唤住:“我去王正妃那边,叫薛侧妃的丫鬟回去罢!”      王正妃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此次行事还少不得要请他支持,把精锐的军队调配去京城外防,而担任太子册封仪式的防护工作的,只能是一些战斗力不太强,装装门面的队伍。正因为这样,三皇子才想起今晚去王正妃那边,也表示自己对王家的重视。      来到王正妃的院子,就见里边灯火通明,王正妃已经摆好了酒菜正等着他过来,见着许允煜走了进来,王正妃娇滴滴的走上前来迎接:“殿下过来了。”      许允煜点了点头,看着她鼻梁上几点芝麻,心里突然想到,若是以后自己做了皇上,可不能立她为后,这几点芝麻的颜色也略微深了些,大周的王后焉能这等样貌?论长相,还是明珠表妹是第一流的美人儿,若不是她曾经嫁给许允炆,否则娶了她做皇后倒也是极合适的。      王正妃陪在身边,许允煜有些意兴阑珊,随便吃了些酒菜便叫人撤了。      “殿下,今日妾身在花园游玩,却不意发现了我们府上竟有一个美人呢,生得真是一副好模样,沉鱼落雁用来形容她,可真是再恰当也不过了!”王正妃兴致勃勃的把身子依偎了过来,手攀上了许允煜的袖子,握住了他的手:“妾身觉得,这等美人若不能服侍殿下,那可真是可惜了,所以妾身就把她带回院子,就等着今晚好生伺候殿下了。”      许允煜一听说有如此美人,早就心痒了七分,喜得捉住王正妃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贤惠,那美人在哪里呢?快些把她喊进来看看!”      王正妃笑着瞟了他一眼,朝身边的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就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便带出一个穿着淡绿衣裳的女子。还未走到跟前,就闻到香风一阵,等及走到面前,更是让许允煜动心不已:那不是自己还在心心念念想着要去那欣格手里要回来的丫鬟吗?这王正妃倒是识趣,主动就把这丫鬟弄了回来。      “小红拜见殿下。”见了许允煜,心中的怒火不可抑止的往上窜,可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来,小红只觉痛苦,但转念想到许允馨的话,还是安静了下来。      “你叫小红?好名字,好名字。”许允煜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向她招了招手道:“你且坐到我身边来。”      小红弯了弯腰道:“三皇子,你已经把我送给那欣格了,我便该是那贵客的人了,怎么能没有他的命令就陪三皇子饮酒呢?”      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了小红这句话,许允煜更是火冒三丈,连一个个小小的奴婢都敢不听他话?一把推开王正妃,他“腾”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小红面前,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向自己:“本皇子要你陪酒作乐是看得起你,你竟然敢拒绝?”      小红望着那扭曲的脸庞,心里一阵恶心,原来对于一个自己厌恶的人,装出一点点喜欢的神色比登天还难。自己原来还想着接近他,哪怕是牺牲了自己最宝贵的童贞也要为家人报仇,可现在只是被他摸着下巴便觉得如此难受:“奴婢不求三殿下看得起,只求殿下放开我,让我回那欣格的院子里去。”      王正妃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这小红难道是疯了不成?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竟然拒绝三殿下的求欢,这人脑袋可是有问题?把她带回来的时候便和她说好了,叫她晚上出来陪三殿下喝酒,她也答应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就翻脸了?她赶紧走了过去劝着小红道:“你这奴婢可是疯了不成?难道不知道三殿下看得上你,那是你们家祖坟上边冒了青烟呢!怎可和殿下使气?还不赶紧应承了。”      小红轻蔑的看了王正妃一眼道:“在王正妃心里,三殿下当然是千好万好,可在小红心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恕小红无法遵命。”      许允煜见小红回复王正妃如此坚定,起得脑门子上边冒烟,狰狞着面容道:“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本皇子今日非得把你办了不可!”说罢手上一用力,小红的上衣便被撕开,露出了一抹鹅黄绿的抹胸,衬着她凝脂般的皮肤,在灯下显得格外诱人。      “美人儿果然有些料!”三皇子伸出手来勾住那根抹胸的带子,小红惊呼一声,拼命往后退,没料到却踩住了自己的裙子,跌倒在地上,浅绿的衫子已经被撕开,抹胸的带子在挣扎时也已经被扯断,小红倒在地上,用手拉住斜斜滑落的抹胸。      见到眼前这一幕,许允煜的兴致被挑 逗了起来,他猛的往小红身上扑了过去:“小美人儿,没想到你这么性急,倒自己躺下来了,本皇子就如了你的愿,就在这地上办了你如何?”抬头看了看王正妃和几个呆立在一旁的丫鬟,许允煜一声大喝:“都没有眼色不成?还不快些退出去!”      王正妃又羞又气,又是希望又是嫉妒,看了看被许允煜压在身下的小红,带着丫鬟们退出了厅房。刚刚走出屋子,便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外边大步走了进来,这男人不像是大周人,耳朵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银圈,看得王正妃一愣,三皇子府上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号人?      就见那男人奔到她面前问:“三殿下可在里边?”      王正妃还没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他在里边,可是他此时却不方便见客,请稍候片刻,等他完事以后再来找他。”      那男人一连串的问:“你可是他夫人?听说我的丫鬟被三皇子的夫人带走了,我是前来寻找的,如果你就是那夫人,请把我的丫鬟还给我!”      王正妃没想到那男人为了个丫鬟跑来兴师问罪,张大了口看着他道:“这丫鬟恐怕不能还给贵客了,她……”说到这里,就听到里边小红的尖叫声:“你放开我!”      站在门外的那欣格听到熟悉的声音,也顾不得礼仪,一脚把门踹开,便见屋子的地上有两个人正在扭动,许允煜身上还穿着衣裳,可被压在下边的那个女子上甚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兜肚,雪白的肌肤在灯下发出温润而诱惑的光彩,旁边的地上杂乱洒落着一些被撕裂的衣物,看得那欣格目呲尽裂。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了,菇凉们收好啦! 虽然偶现在还木有好心情,但还是要祝福菇凉们心情好! ☆、痴红英误入歧途   听到门被踢开的声音,许允煜抬起头来,便看到站在面前铁塔般的那欣格,全身的欲望被门外刮进的冷风一吹,消褪了大半,从小红身上爬了起来,笑着问那欣格:“那兄怎么如此雅兴闯进我内院来了?”      那欣格一言不发的把小红从地上拉了起来,见她雪白的肩膀露在了外边,把自己的外衫解了下来把她包住:“三殿下,这个丫鬟你已经送给我了,喊她到你内院来,至少也该先知会我一声罢?”      许允煜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道:“那兄,没想到你竟然会如此看重这个丫鬟,还特地跑到我内院来找她。”      小红披着那欣格的衣裳,被她抱在怀里,一种被人关心的暖流直达心底,大眼睛里含着泪珠不停的在滚动,差点要掉了下来。就听着那欣格道:“我并不是看着她,只是既然三殿下已经把她送给我,她便是属于我的东西。若是我想拿三殿下的东西,总得先和三殿下说一句罢?同理,若是三殿下要拿我的东西,少不得先和我说句才是。”      许允煜见那欣格怒气冲冲的模样,哪里还有想向他开口讨要这个丫鬟的兴致?懒懒的一挥手道:“算了,不过是个丫鬟罢了,那兄,你带她回你院子罢!”      那欣格朝许允煜点了点头,一只手抄在小红膝盖下边,另外一只手扶在她的背上,稍一用力便把小红抱了起来,小红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能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一面自己摔下去。那欣格闻着小红身上传来的香味,身子一激灵,两条腿差点没有软下去,定了定心神,这才抱着小红大步走出了院子。      看着那欣格高大的背影,许允煜气恼的一甩衣袖:“那欣格,为了一个丫鬟,你竟然这样来甩脸子给我看!我登上皇位,自然会叫你好受!”再转头看了看贴着墙角站着的王正妃,更是愤愤不已,白了她一眼便走去了薛侧妃那边院子。      那欣格抱着小红一回到她的屋子,把她扔到床上,冷冷的说:“女人便是没脑子,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色鬼,还往他院子里跑?”      小红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忍了很久的眼泪珠子终于流了下来,弄得那欣格一阵心慌意乱:“喂喂喂,你哭什么,我不过是说你一句,又没对你做什么,干嘛哭哭啼啼的!”      听着这话,小红咬着嘴唇皮儿,哭得更厉害了,那哭声哀哀戚戚的,弄得那欣格站在屋子里边,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你别哭了好不好,我说错了,不该责备你,该骂那个色鬼三皇子的,你别哭啦!”      小红抽抽搭搭的说:“我是被王正妃叫过去的,谁知道……”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小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张嘴里喷出浓浓的酒味儿,一双手在她的身上摸个不停,她真的恨不得随身带着刀子,能趁其不备扎进他的心窝子里边去。      “你别难过了。”那欣格看着小红这样子,搓了搓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出去走走,你先去洗个澡,把衣裳给换了吧。”      小红点了点头,含泪望着他道:“谢谢你,主子。”      “你客气什么!”那欣格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心里有些纷乱。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见了小红被压在许允煜身下,真恨不得抽出刀子结果了他!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喜欢上这个丫鬟了?      走到院子里,被冷风一吹,他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了下来,看起来这位三皇子还真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自己或者可以考虑下梁伯韬他们的建议?      夜,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天地万物仿佛都进入了睡梦之中。      梁国公府的院子里,有一间屋子依然有着灯光,红英拿着梁伯韬的一件中衣,正在往上面绣着梅花。表面看上去,她面色很宁静,和往常无异,可她的心里却在不住的翻腾。      自从得知了那苏府九小姐有克夫之命以后,红英就无法像以前一样,每晚都能安然入睡,她一定要等到梁伯韬回来以后,看着他好端端的,方才沉沉入睡。她舍不得见不着他就闭上眼睛,总是要确定他是安然无恙心里才舒坦。      今日正在院子里闲逛,遇到了二少爷。      “红英,一些日子没见着,现在倒是越发的美了。”二少爷嬉皮笑脸的打趣她,听得红英心头一跳,但嘴里却是谦让着:“二少爷不必取笑奴婢,奴婢生得不好看,奴婢自己心里边知道。”      “你是个不错的丫鬟,对我大哥可是贴心窝子的好,我看着都眼热呢。若是我有一个这么知冷暖的丫鬟,定然把她收了做姨娘,也不枉费她这细致的心思。”梁伯威一边说一边斜睨着红英,就见她的头慢慢低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二少爷,你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笑话奴婢。”红英小声的说着,可心里边却突然有了一种向往,是吗?自己有这个做姨娘的机会吗?其实做不做姨娘都无所谓,只要是能跟世子爷在一起,做了她的女人,便是不要名分,那也值得了。      “可惜哟,我那大哥……啧啧啧,可惜了这么贴心的一个好丫鬟。”梁伯威看着红英直摇头:“昨日在徐国公府,我大哥那番话我可是听得真真的,也不知道苏府那九小姐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迷得我头晕脑转,竟然发起这样的毒誓来。”      听着梁伯威这几句话,红英惊得脸色发白:“二少爷,我们家世子爷发了什么毒誓,该不是特别打紧罢?”      “他当众立誓,若是苏家九小姐在世一日,他便知要她一个女人,不会再有平妻、姨娘,连通房丫鬟都不要,如违背了那誓言,便会……”梁伯威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红英那越来越白的脸,心里想着这红英竟然是真心喜欢上了大哥,自己该好好的加一把料,点一把火,让她嫉妒心大发,想着法子把苏府那九小姐除掉,自己不用动手也可以遂了愿望。      “世子爷怎么能这样……”红英的脑门子上都急得出了汗:“若是夫人一定要塞个平妻姨娘给他,难道他还拒绝不成?这便不应了誓?这可不急死人了?我们世子爷是被灌了迷魂汤了罢?竟然当众发这样誓!”      梁伯威看着红英团团乱转的模样,心里得意得很,在旁边貌似不经意的叹息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得怪那个苏家九小姐,若是她和大哥不认识,也就没这么多事情了,听说她命里带煞,谁沾上她就摊不上好事情,总怕会有血光之灾呢。唉,大哥是被她骗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又该如何是好?大哥也真是,为何偏偏喜欢上那九小姐?要是世间没有这个人该多好,一切就太平了!”      红英怔怔的站在那里,口里重复着梁伯威的话:“要是世间没有这个人该多好,一切就太平了?”      梁伯威哈哈一笑道:“我不过是说如果罢了,世间哪有什么如果?那苏家九小姐注定是要嫁进梁国公府的,我大哥自然也是不能娶平妻姨娘的了!红英,看来你到时候要服侍一个刁钻主子了,听他们说那九小姐脾气还挺大的呢,看见不顺眼的东西就要砸了,她的贴身丫鬟经常被她打得全身是伤,你可要当心点哪!”      咬了咬嘴唇,红英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回了自己的院子,梁伯威笑着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好一个痴心的丫鬟,以后多给你吹点风,我就不相信你不会动心!”      红英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门,一颗心跳了个不停。二少爷方才说的话,旁的丫鬟嬉闹里边带出过一两句来,自己只是不信,昨日二少爷可是跟着去了徐国公府的,他口里说出这话来,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做姨娘,能不能近世子爷的身子,最主要的是这位九小姐克夫!这两个字沉重的压在红英心头,压得她似乎不能呼吸。      从小便和世子爷一起长大,自己仰慕他不是一天两天,可是这院子里很快会有一位女主人,这位女主人性子暴躁不说,还会克死自己心目里最完美的男人,这让红英心里头异常难受,只要一想到梁伯韬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一颗心便揪了起来,半天落不到实处。      世子爷竟然还为了这样的女人立毒誓,他是被她骗了吧?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这事情的发生,为了世子爷的生命,她宁愿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也不能让那九小姐嫁进梁府来克死世子爷。      灯花闪了闪,红英一失神,绣花针挑到了自己的手指上,一瞬间,一滴血珠子便掉在了那件雪白   的中衣上。她本来想拿帕子擦掉血迹,可想了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她静静的等着那颗血珠子渗透进了衣裳里边,又拿起针来,开始就着那抹血迹一针一针的绣起梅花来:“我要在世子爷的衣裳上留下属于我的东西,在我死后,也会有我的东西在一直陪伴着他。”红英抬起头,看了看那一灯如豆,屋子里一片暖黄,微微的笑了起来。      屋子外边传来了脚步声,红英知道是梁伯韬回来了。她对他的脚步声很熟悉,从步履的轻重她都能分清楚梁伯韬的心情。      世子爷的步伐一直是很轻快的,可今晚他的步子迈得不紧不慢,说明他有心事,正在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事儿,是不是那苏家九小姐又让他挂心了?红英看着自己手上那件中衣,突然有些沮丧,世子爷为何要对那歹毒女子那般好?      梁伯韬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风尘仆仆般,外边的衣衫上还粘着夜露,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望着他比原先略微消瘦了的脸,红英心里便是好一阵难受,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儿,轻声喊了句:“世子爷回来了。”又低下头去急急的绣着花,不敢再抬头看梁伯韬。      没有觉察出来红英的异样,梁伯韬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快帮我去准备热水。”      红英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竟然忘记了要做的事情,素日里见到梁伯韬回来,她便会接过他脱下来的外衫,然后赶紧去净室准备热水,等梁伯韬沐浴的时候,她会去内室再把床铺最后收拾一次,在香炉里点上安息香再默默退出来,可今日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连自己做纯熟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低声应了一句,她伸手接过梁伯韬的衣服放在椅子上,走进旁边的净室去帮他准备起热水来,热气腾腾里,她仿佛看到了一张美人的脸,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条个硕大的蛇头朝她扑了过来,惊得她连忙往后一退,滑到在地上,热水流了一地。      梁伯韬听到净室里红英惊呼一声,在这寂静里格外响亮,皱了皱眉走进了净室,便见净室里热气弥漫,红英正倒在地上,一个桶子正在骨碌碌的滚动。      “你怎么了?”      “我脚滑了下,摔倒了。”红英低声说,脸红了一片,方才那桶子里的水倒了出来,把她一身浇了个透湿,衣服湿答答的粘在身上,把她的身材显露无遗。      “没什么大事罢?”梁伯韬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走两步看看。”      红英突然觉得好幸福,世子爷的手拉着自己的手,那么的温暖,她贪婪的攥紧了梁伯韬的手,试着走了两步,呲牙咧嘴的吸了一口气:“好痛。”      世子爷会不会把自己抱出屋子去?一想到自己也能享受到世子爷宽阔的怀抱,红英心里边就有了一点兴奋和小小的期待,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站在那里低着头,等着梁伯韬坚强有力的手臂伸过来。      然而,梁伯只是韬望了望水雾朦胧里的红英,不耐烦的说:“怎么会这样不小心?你到这里等着,我去那边叫庆敏来照顾你。”      庆敏,是梁伯韬院子里管着洒扫庭院的粗使丫头。      见着那个背影走得越来越远,红英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握紧了拳头,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    ☆、册封礼午门兵变   弘宝二十年九月二十八日,这是大周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日子。      很多人为了这个日子寝食难安。      皇太后、梁皇后、许允炆已经为了这个日子做出了精心的准备,因为青衣卫提供的各种情报显示,在今天必然有大事发生。      魏国公、许允煜也为了这个日子几夜未眠,联系了各方势力,做出自己认为最精密周到的安排,就连哪个人站在哪里,身边会有谁站着都标明得清清楚楚。      “煜儿,你只管放心,这次我们一鼓作气,非得在许允炆走上太子座位之前让他先去见他爷爷。”魏国公阴恻恻的一笑:“你就在旁边看好戏便是。”      许允煜望着魏国公那自信满满的脸,点了点头:“煜儿一切听外公的。”      魏国公满意的一笑,拍了拍许允煜的肩膀:“这才是听话的煜儿!”看了看许允煜那被酒色淘空了的身板儿,心里暗自发笑。      扶持外孙登上太子之位,等着皇上一咽气,外孙登基做了皇上,先把梁国公府,镇国将军府的势力给削了,然后换上老魏家里的人,宫里宫外把持得水泄不通,到时候自己做个没有名分的太上皇,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许允煜对他不满意,随便就可以把他废了,自己再挑一个承继便是——或者直接从老魏家里挑上一个,岂不是更好?      一想到这里,魏国公笑得格外舒畅,许允煜看见外公这般开心,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九月的天空特别的明净,虽还是清晨时分,可是薄雾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一轮红日正在冉冉的升起,一碧如洗的天空里有着缕缕流云,正悠悠的在空中倘佯。空气里流转着清新的香味,有枫叶的香味,有菊花的香味,还有皇宫那边出来的香烛的气味。      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完全不似素日清晨的空旷,大家都挤在皇宫不远处的御前街,正极力的望那边张望:“仪式开始了吗?太子要出来了吗?”      旁边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努力的踮着脚尖从众人的头顶上看过去:“看不到啊,我只看见明晃晃的一片,耀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老者似乎很有把握的说:“那是禁卫军的刀枪!皇上当年太子册封礼我站在前边些,看的清清楚楚,午门外边全是禁卫军,穿着盔甲,威风得很!”      禁卫军已经威风凛凛的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他们身上的铁盔、手里的刀枪映着阳光发出了洌洌寒光,好不威武,禁卫军身后战旗猎猎一直排到了太和门,那些旗帜迎风招展,仪仗森严。   皇宫里边也是一片骚动不安,许允炆站在梁皇后的未央宫里,心情复杂。      “母后,今日三哥真的会动手?”他有些犹豫:“我原先答应过皇祖母,一定会兄友弟恭,若是他今日动手,我又怎么对他兄友弟恭?”      梁皇后今日心情倒是不错,一双凤眼的眼线描得长长,目光一转,便见水波粼粼般,比素日要年轻得多。她穿着礼服,广袖重衣,腰间系着宽阔的大带,上边镶嵌着黄色宝石,迎着窗户外照进来的日光,闪得旁人的眼睛都有些发花。      “既然兄不友,弟又何需恭?”梁皇后的声音非常清冷、干脆,就如玉镯子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响声一般:“对人好也需要有前提,没有道理他来谋害你,你反而千方百计要想着为他谋好处的。”      许允炆低头不语,手里握着礼服上的流苏,有些犹疑。梁皇后见儿子这模样,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似乎要把人冻住一般:“炆儿,不要想太多,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里,绝不存在仁慈这个两个字。”      说罢,手在许允炆肩头一拍:“炆儿,时辰到了,该去太和殿了。”      屋子外边一片晴好,真是一个好天气,许允炆望着未央宫那条延伸到外边去的青石铺就的小径,突然有了信心,整了整衣冠,跟着梁皇后往谨身殿走去。      站在谨身殿的窗前,许允炆往太和殿那个方向看去,就见拱卫司已经在丹墀东西、丹埠东西陈列仪仗了,文楼、武楼的南侧都安放好了礼仪车格。典牧官在车格南陈设仗马,在太和门内还有依序排列经过严格训练的虎豹。      许允炆看到那些本是野性十足的老虎和豹子,现在也温驯的趴在地上,似乎正在低头朝贺,心里便生出了一种自豪感来,我就是真命天子,连百兽之王都在向我朝拜!他昂了昂头站在梁皇后身后,突然间有了一种极为满足的感觉。      丹墀的南边,教坊司的人已经坐在各自的乐器,一声令下,鼓乐齐鸣,就见仪仗司捧着册宝向太和殿里走去,身后跟着身穿官服的文武百官,走到丹墀旁,分开站好,就等着恭迎皇上了。      这时谨身殿外边也是一片喧哗,原来是尚宝卿和侍从侍卫官一同来这边迎接梁皇后了。这大典本应该是帝后一起去太和殿宣布册封东宫太子,可因为许胤塡起不了身,只能由梁皇后一人主持这大典了。      从谨身殿出来,尚宝卿分了两列人马,一队引着梁皇后往太和殿里去,一队引着许允炆往太和门外边去。梁皇后在近侍的簇拥下起身离座,乘典车从谨身殿前往太和殿.尚宝卿捧着皇帝的玉玺,侍仪导引凤驾,慢慢的在教坊司吹奏的雅乐中步入了太和殿。梁皇后微笑着看了看太和殿外的阳光,灿烂,也刺眼,心里在计算着许允煜动手的时间。      太和门外,太子在侍卫队的引领下一步一步往太和殿走了过来。      太和门到太和殿,一共要走大约二百八十步,这是这些日子里许允炆反复测试过的,当走到一百二十步,很快就能看到丹墀的时候,就听一声巨响,太和殿的右边的墙头似乎倒塌了下来,就见一群人从倒塌的那角墙头冲了出来,手执明晃晃的刀枪向许允煜杀了过来。      此时,站在外国使节观礼队伍里边也冲出了几个人,拉住许允炆就往太和殿里跑,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耳朵上挂了两个明晃晃的圈子,正是北狄三皇子那欣格。由魏国公安排,他混进外国使节观礼队里,伺机在许允炆走过时出手将其击毙,但现在他已经不是许允煜那边的人,按照梁伯韬的安排,他是在路边保护许允炆的。      许允炆被那欣格拉着往前奔跑,虽然心中知道身边有了保护自己的人,可一颗心还是在狂跳,似乎不能控制一般,跑得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这时太和门外的禁卫军不知为何也突然喧哗了起来,那欣格停了下往回一看,就见禁卫军竟然内部打了起来,那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就连那些领来参加册封礼的虎豹也受到了干扰,,它们不再是懒洋洋的趴在地上,而是站了起来,弓着身子,眼睛里发出荧荧的绿光。      站在丹墀不远处的梁伯韬,本是信心满满,面带笑容的看着太和门外的打斗,只当在看小孩子玩的把戏一般。然而,一声虎啸让他猛的吃了一惊,千算万算,却疏忽了仪仗队里那些驯服的野兽。      这些野兽都是养在皇家园林里,有专人训练过的,基本上没有野性的,它们又是在太和门那里,离着丹墀远,所以没有危险存在。可是太和门的打斗喧闹声让它们受了惊吓,刺激了它们心底固存的野性,所以它们的眼里开始有了嗜血的凶光。      梁伯韬心里一急,和身边的苏润璋一齐朝那些野兽奔了过去,眼见一只老虎就要扑倒了许允炆身边的侍卫,梁伯韬及时赶到,长剑出鞘,寒光一道,那老虎便被劈去了半个脑袋,那鲜血和脑浆迸射了出来,红红白白的洒落在太和殿的汉白玉石板上。      血的气味更刺激了那些野兽,老虎豹子都张大了口,吐出了鲜红的舌头朝梁伯韬这边扑了过来。就听一声娇呼:“堂哥表哥苏小四,你们给我让开!”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兵跑了过来,一挥胳膊,几支袖箭甩了出来,射到了那些野兽身上。      “表妹,你怎么才来?”梁伯韬一边问她,一边挥剑砍向扑过来的豹子。      “你不是让我混在外边的禁卫军里面,进来可不要一段时间嘛?那兵部王尚书果然投靠了他女婿,在调动里做了手脚,亏得我细心,叫我老爹在京里的手下伪装在参加册封礼的百姓里边,还加上那欣格手下的人,这才打了个平手儿,你们都是怎么布置的,害得我以为三表哥真的没什么实力呢,其实他的实力还真不差。”      “不打紧,青衣卫在观场呢,你便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边去罢!”梁伯韬笑着安慰许允馨,这时就见身后窜出一只老虎朝许允炆扑了过来,梁伯韬一急冲上前去挥剑去砍那老虎,却听身后嗖嗖几声,知道许允馨放了袖箭,想躲开的时候已经晚了,已经有几支袖箭订在了他的身上,而那老虎也把他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咬了过来。      苏润璋在旁边看得真切,青锋一闪,宝剑穿额而过,把那老虎的头刺了个对穿,那老虎晃动两下,最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虞城!”      “表哥!”      “表弟!”      在场的几个人全傻了眼,看着那老虎压在了梁伯韬身上,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所幸的是,方才那只老虎是最后一只野兽,所以他们有的是时间宽容的把那只老虎扔到一边,把梁伯韬从老虎爪子下抬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便见梁伯韬全身是血,几支袖箭订在他的身上,胳膊和胸口还有几条抓痕,看起来是被老虎抓的,他转转眼睛看了看围拢在身边的人,唇边露出一个笑容,突然头一偏,手一软,眼睛也闭上了。      许允炆心里一急,抓住梁伯韬的手摇了又摇:“表弟!”      看了看身边一片乱糟糟的,苏润璋把许允炆拉开道:“太子还是去安全的地方站着罢,我们先把虞城送回府再说。。”      许允炆点着头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许允馨红着眼睛跳了起来道:“苏小四,你负责把我表兄送回去,我去找苏九,让她来救表哥!”      那欣格看着躺在地上的梁伯韬,眼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梁世子,你可要坚持住,我还等着你教我箭术呢!”      此时喧闹声已经慢慢的小了,许允馨打了一个唿哨,她的金丝蜜枣就从远方蹬蹬蹬的跑了过来,她抓住马的辔头,一个斜斜的飞燕展翅便已经上了马,然后朝马打了一鞭,就见一人一马瞬间消失在那漫天的烟尘里。      没有多久,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梁皇后走出太和殿,看着站在丹墀下的儿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转身问站在身边的钱公公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钱公公尖细的声音钻进了站在丹墀两旁的文武百官的耳朵里:“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未到钦天监占卜的吉时呢,还差半刻钟。”      梁皇后的笑容越来越深,看着太和门外慢慢恢复正常,她点点头道:“那就按照册封礼程序继续进行罢,教坊司,奏乐。”      明媚的阳光照在太和殿的丹墀上,鼓乐齐鸣,一片喜庆的气氛,仿佛刚才那动乱从未发生过,大周的皇宫金碧辉煌,大周的江山也是稳若磐石。许允炆在司礼内侍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走进了太和殿。      内赞官引着许允炆到御座前拜位,许允炆跪在地上,一抬头便看到梁皇后的朱唇闪着红滟滟的光芒,那双细长的凤眼里有着说不尽的威严。就见读册宝官捧着册封诏书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长的一段话尽是溢美之词,赞扬着许允炆如何天资聪颖,乃是上天注定的承继江山的皇太子。      读完后,那司礼的官员便将宝册交给了苏太傅,苏太傅走上前来很郑重的将宝册授给了许允炆。许允炆接过那宝册,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转身看了看跟进来的文武百官,   他微微点头,然后又转了过来,在丹墀下深鞠一躬,郑重四拜。      这一刻,许允炆正式成为了大周的皇太子。 ☆、仁心妙手救良人   阳光晴好,梁国公府的园子里,枫叶红得正艳,阳光照在那枫叶上,那抹鲜艳耀眼的红色让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身旁没有站着贴身丫鬟,徐国公府老太君正和梁国公夫人这对母女,正坐在小亭子里说着体己话儿,两人都是眉开眼笑。      徐老太君把前日在大相国寺求来的八字批文交给梁国公夫人道:“维莹,你这下可该放心了,这可是母亲帮你求的,绝没有过外人的手。”      梁国公夫人喜孜孜的看着那批文道:“母亲,辛苦了你,现在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我也只是担心韬儿,怕他娶了个克夫的女子,并不是对那苏府九小姐有什么成见。”      徐老太君微微一笑:“维莹,你什么心思我都知道,母亲也是那样过来的,总觉得自己生养的儿子却要对另外一个女人好,心里有些不甘罢了。其实将心比心的想想,自己也是人家的媳妇,当时又是怎么过来的,你便会心里舒服些了。”      “母亲说的是,维莹定会好好反思自己。”梁国公夫人低下头红着脸道:“我也不是故意想刁难她,只是觉得九小姐年纪尚小,成亲还得等上一年多,我这里还急着抱孙子呢。”      徐老太君想了想,也觉遗憾:“听说还得一年半才及笄,是有点小了。真恨不能吹口气儿让那九小姐快些长大,我也好快些看到自己的外曾孙!但是娶妻当娶贤,好不容易聘了个合适的,等等又何妨!”      母女俩正说得开心,就见一个管事婆子狂奔了过来,一脸的惊恐:“夫人,徐老太君,大事不好了!”      梁国公夫人见那管事婆子这般情状,心下一咯噔:“怎么了?”      “夫人……”管事婆子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们送了世子爷回来了!”      “什么?”梁国公夫人咀嚼着管事婆子这句话,心里一点点陷入了恐慌之中:“你说清楚些,什么叫他们送了世子爷回来了?”      “今日太子册封礼上世子爷出了些意外,现儿被抬了回来,昏迷不醒……”管事婆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看梁国公夫人那张白得如纸一般的脸。      “母亲,果然那九小姐便是个克夫的!”梁国公夫人捂住胸口,大声说了一句,人就软软的委顿了下来,倒在徐老太君身上,失去了知觉。      “快来人!”徐老太君急急的喊着,站在亭子外边不远处的彩云和那个管事婆子奔了过来,扶住了梁国公夫人,焦急的在她耳边喊着:“夫人,夫人!”徐老太君朝自己的贴身丫鬟招了招手道:“快去苏太傅府请九小姐过来。”      那丫鬟应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走,刚出了梁国公府的大门,就见一匹黄色骏马奔了过来,上边驼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禁卫军的盔甲,几绺头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上,另外一个却是一个女子,背了一个极大的箱子,双手抱着前边那人的腰,脸上一副焦急的神色。      徐老太君的贴身丫鬟只觉奇怪,这光天化日之人,这对男女怎么如此亲昵,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他们闲话?可梁国公府的门房却是识得这人的,赶紧迎了上去:“六小姐,你是来看我们家世子爷的?”      许允馨把缰绳扔到他手里道:“正是,这位是你们世子爷的未婚妻,苏太傅府的九小姐,来给世子爷疗伤的。”说罢拉着润璃的手便往里边走。旁边那丫鬟方才明白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老太君让自己去请的苏府九小姐,赶紧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可是两人跑得极快,早就不见了影子。      带着润璃,许允馨左拐右拐,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梁伯韬的院子,门是开着的,她们就径直去了梁伯韬的内室。      润璃还是第一次进梁伯韬的内室,就见里边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墙上挂了一把宝剑。梁伯韬的床前围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女子抓着梁伯韬的手,哭得甚是伤心。润璃见着这情景,不由一愣。      “那是我表哥的贴身丫鬟,叫红英。”许允馨在润璃耳边轻声说:“你别想多了。”      红英听到门口的响动,转过头来便看见一个少年军士牵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站在门口,那女子正疑惑的打量着她,心里便咯噔了一声,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睁大了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走到了床边。      “九妹妹,你来了。”苏润璋把床边的人遣散开:“都散开些。”      红英听到“九妹妹”那三个字,“轰”的一声,头似乎要裂开了一般,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苏家的九小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她的心里烧起了一把熊熊怒火。      就是她,因为她克夫,世子爷现在才会成这个样子的!红英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真恨不得能够挥拳打到她脸上去。可是她不能够,就算打她也救不了世子爷,只有让她死了,世子爷便能活过来,红英看了看润璃,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心里下定了决心,默默的走出了屋子。      “九妹妹,怎么样?”苏润璋焦急的望着润璃,见她把脉以后翻开梁伯韬的眼睑仔细查看着,一脸凝重的神情,心里有些担心。      “从他脉象来看,还没有大事,只须把袖箭拔出上些药便行了,至于那些抓痕只是外伤,用些金疮药就能好。”润璃转身看了看许允馨道:“你是不是在袖箭上喂了麻药?”      许允馨挠了挠头道:“可能吧,有一些箭头上我抹了麻药,有些抹的是毒药,不都是你给我的吗,你难道还没有解药?”      润璃气得捶了许允馨一拳:“给你这些药是叫你去对付敌人的,没想到你却用到了自己人身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伯韬,润璃微微一笑:“这倒是好,你先给他打了麻醉,我动手术就方便多了。”      许允馨咧嘴一笑:“看,我多有先见之明!”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表扬自己,我算是服气了。”润璃看了看一身盔甲,完全和男子无二的许允馨,摇了摇头道:“你把我从苏府就这么拎了出来,葱翠也没跟过来,只能你当我的助手来帮他拔出那些箭了。”      “没问题,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许允馨啪的站直了,行了个礼儿:“我以此向你赔罪,不小心射中了你的心上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只管使唤我便是!”      瞧着许允馨那调皮的模样,润璃冲她一笑便叫人进来打扫房间,用醋先把屋子消毒,自己则打开药箱开心准备那些开刀需要用到的器具。来大周这么久,给人治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却要给梁伯韬动刀子了,她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只希望以后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让自己有动手的机会。      梁国公夫人悠悠醒转的时候,看到了徐老太君那张关切的脸。      抓住徐老太君的手,她着急的问:“母亲,韬儿,韬儿怎么样了?”      徐老太君紧了紧她的手道:“维莹,不用着急,九小姐已经过来了,正在帮韬儿诊治呢,她可是妙手回春的好大夫,你就放心罢。”      梁国公夫人双眼失神的望着窗户外边,怅然若失:“大相国寺的方丈批的八字不是极好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儿?我的韬儿这次是不是被那九小姐克到的?”      徐老太君听着梁国公夫人的话,知道女儿又开始钻进了牛角尖里边不肯出来了,有些不悦的说:“母亲难道要骗你不成?你自己想想看,韬儿是因为救太子受伤的,这和苏家九小姐有什么关系?你换个方式看看,韬儿受了重伤,九小姐把他救活了,这便是旺夫罢?有什么能比韬儿的性命更重要?”      听着徐老太君的话,梁国公夫人似乎又想通了些,点了点头道:“母亲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徐老太君拧了梁国公夫人一把:“你自小便有些偏执,到现在这毛病还没改过来,我看你还得好好反省下,免得九小姐嫁过来以后,你总想着找她的碴子,婆媳不和,内宅闹得不安宁,韬儿也不好做人!”      梁国公夫人愣了下神,想说什么,可似乎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徐老太君,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望着门口,希望快来个人禀告下梁伯韬现在的情况。      不多时,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的来了,梁国公夫人和徐老太君都坐直了身子望向门口,就见彩云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夫人,世子他……他没事儿。”      梁国公夫人猛的下了床榻,走到彩云面前,抓住她的手问:“果真如此?”      彩云点点头道:“九小姐把世子身上的袖箭都取了出来,又给他上了药,说这些日子注意膳食,伤口不得沾水,好生调养着便是。”      听到彩云这般说,梁国公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笑容满脸的对徐老太君道:“母亲,你说的没错,看起来这九小姐竟是韬儿的福星呢。”      徐老太君也松了一口气,伸手招呼贴身丫鬟过来道:“维莹,我们一起去韬儿那里看看。”      梁国公夫人点点头道:“母亲,维莹正想着这事呢,我们一起去罢。”      润璃帮梁伯韬拔完袖箭,已经是累得一身酸软,许允馨也在一旁唠唠叨叨的诉苦:“原来医生竟是这样累的!苏九,那时候你在医院每日要做多少台手术?”      “也说不准呢,有电话来就得上手术台,有一次一台手术足足做了八个小时,出来以后人都累趴下了。”      许允馨瞅了瞅自己,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军士的盔甲,一身狼狈,拍了拍润璃的肩膀道:“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过来,你在这里陪着我表哥,让他醒来后第一眼便能看见你。”看了看梁伯韬紧闭的双目,许允馨向润璃咬耳朵道:“我就不做电灯泡了,免得有些人醒来就要诉衷情之类,看见我在旁边倒不好说出口了。”      润璃笑着扭了她一把:“你想去见我四堂兄便去罢,还非得找这样的借口!”      “人当然是要见的,借口也是要找的嘛。”许允馨嘻嘻一笑,拍了拍润璃的肩膀道:“我可走啦,你在这里呆着吧。”说完端起地上那个满是血污的盆子大步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便见红英雪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见她手里端着的盆子,不由全身颤抖了下:“世子爷可……有救?”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看起来是狠狠的哭过一场了。      许允馨挑了挑眉道:“应该没问题罢,你进去帮着九小姐照看着。”      红英望着许允馨远去的背影,神色复杂的握紧了手里的纸包儿,额头上不住的蹦出汗珠子来,抬头望了望九月的天空,阳光并不毒辣,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这样燥热。      跨进内室,便见那九小姐坐在床边,神色温柔的看着床上的梁伯韬,红英的一颗心似乎在迅速的下沉,沉到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就这么悬在黑暗里,不上也不下,难受得似乎要呕吐般。      走上前去,红英向润璃行了一礼:“多谢九小姐了。”      润璃惊诧的回头看了下:“救死扶伤,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红英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润璃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九小姐的胸襟真令奴婢佩服。九小姐口渴吗?要不要奴婢沏杯香茶?”      润璃被她这么一问,倒也觉得有些口渴,点点头道:“劳烦你了。”      “哪里值得九小姐说劳烦二字。”红英又盈盈的行了一礼,便转去外边屋子沏茶,不多时就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边放着一个茶盅。      “九小姐,请用茶。”红英低着头,眼睛不敢望润璃,站在那里,心跳如鼓。      “你放到小几上,待茶水凉了些我再喝。”      红英依言把托盘放到小几上,还很细心的把茶盅盖子揭开,想来是要让茶水凉得快些。润璃见了不由暗自点头:“好一个心细的丫鬟。”      新文求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菇凉们收好啦 ☆、红英劫后吐真言   握住梁伯韬的手,润璃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脸。      瘦了些,也比原来稍微黑了些,他已经从那个面如冠玉带着些傲气的少年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了,也许是凉关的军旅生涯把他磨练了出来?回想到他在徐国公府湖边当众立誓,润璃心中便有一丝甜蜜,没想到他竟然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      嫁给这样的一个男子,自己也该放心了罢?润璃心中有丝丝甜蜜,就是放到前世,也可能找不到这么单纯这么坚定的一个人来嫁吧?      瞧着他闭得紧紧的双眼,搭住他的脉搏,润璃能感觉到那有力的跳动,谢天谢地,他还没有什么大事,若是有了大事,自己这会该已经是手足无措了罢?原来,对一个人的深情能让淡定的自己也变得不那么从容。      就在润璃胡思乱想的时候,梁伯韬的眼睛慢慢睁开来,看见润璃坐在身旁,他咧嘴一笑轻声喊她:“璃儿。”      “伯韬,你醒了?”润璃惊喜的望着梁伯韬那尚未全部睁开的眼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伸出手把梁伯韬扶了起来:“我可算放心了。”      红英也走了过来,眼睛里含着一包泪:“世子爷……”才喊了一声,眼泪珠子便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梁伯韬也不看她,只对着润璃笑:“璃儿,一睁眼便能看见你,真好。”      若这屋子里没有旁人,润璃还是很享受梁伯韬说的这句话,可这身旁还有个丫鬟站这呢,润璃有些脸红,赶紧王顾左右而言他想把话题岔开:“伯韬,你的伤口是我处理的,还有允馨帮忙。”      “啊呀,这个死小六,竟然都不看我已经出手了,还在后边放箭!”一提到许允煜,梁伯韬便有些愤愤然。      “那是不是就叫放冷箭?是不是叫暗箭伤人?”润璃笑这调侃他:“允馨那时也是担心,根本没想那么多,你就不要老惦记着她了。”      “既然我的璃儿给她求情,那我也不说什么了,放过她好了。”梁伯韬望了望红英道:“我口渴了,帮我去沏杯茶来。”      “是。”红英应了一句,准备走出去沏茶,这时却见润璃从小几上端起茶盅,笑着对梁伯韬说:“这茶是红英刚沏好的,凉了一会,不会烫口,你先喝了罢。”      “璃儿,你真体贴。”梁伯韬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接过那茶盅便往嘴边送去。      “不要喝!”站在身后的红英大喊了一声,冲上前来把那茶盅夺了过去,掼在了地上。茶盅碎裂的响声让屋子里的两个人和站在门口的一群人吓了一跳,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瑟瑟发抖着的红英身上。      润璃奇怪的站了起来,捡起尚存着一些茶水的茶盅底儿,一缕微微的热气正在往上升着:“为什么沏给我的茶却不能给你们家世子爷喝,你这丫鬟可能告诉我原因?”      红英惨白了一张脸,往后退了一步,手撑着墙壁道:“世子爷喝不惯那茶水的味道,所以奴婢不想让他喝。”      “可是,你这反应似乎也太大了些罢?”润璃皱了皱眉,把那茶盅底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细心的把它靠墙放在桌子上边,打开药箱开始寻找起东西来:“我闻到了茶水里边有一种淡淡的气味,那不是茶味,该是马钱子的气味。”      听着润璃的话,红英的身子发软,沿着墙壁慢慢的溜了下来,瘫坐在地上,用惊恐的神情望着润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马钱子本是一味药物,可以消肿毒,凉血,主治四肢麻木,瘫痪,可是这药和毒往往是想通的,所谓毒药,原也是药,只要用得过量些,药也能成毒杀人。”润璃看着那瘫坐在墙角的红英,厉声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味毒药叫牵机?”      牵机药乃是医书上记载的极毒之药,史书上记载,南唐后主李煜便是中了牵机药毒发身亡所致,李后主死时头部与足部相接而死,状似牵机,故后人便把马钱子制成的这味毒药叫牵机药。      “我与你有何冤何仇,你竟然要用这毒药害我?”润璃向那残存的茶水里滴入一滴药水,便见那茶水变成了淡淡的蓝色,果然是了,马钱子含有生物碱,变蓝是必然的。      转过头来看红英时,见她正拿着一个小纸包往嘴巴里倒着什么东西,站在屋子门口的彩云已经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一只手把那小纸包夺了过来扔到地上:“红英,你怎么这样傻!快把那药粉吐出来!”      红英拼命的用口水吞着那已经倒入口中的药粉,彩云焦急的掰着她的嘴巴,伸出手指到里边去挖,可是这一切还是没能阻止红英吞下了一些粉末。      “求求你,九小姐,救救红英吧。”彩云见红英已存了死志,转过身来向润璃跪了下来:“红英只是一时糊涂,她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九小姐,你心地善良,就发发慈悲,救救她罢!”      润璃看了看缩在墙角的红英,冷冷一笑:“我不会让她死,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哪来的胆量?她背后肯定有人,我得把那人挖了出来才放手。”她从药箱里捡出一些药来:“这是防风、勾藤和青黛,你速速去寻二钱甘草,一钱生姜和这些药放到一起煎服,给她灌了下去。她服的药不多,时间也短,自然能救回来。”      床上的梁伯韬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句,指着红英道:“快把她捆起来,可千万不要让她死了,非得问清楚她为何要害璃儿,又是谁指使她来这样做的。”      梁国公夫人赶紧走到床边握住梁伯韬的手道:“韬儿,你别动气,小心裂了伤口。”转头吩咐身后的两个婆子把红英拖到一旁捆了起来,这才仔细打量起梁伯韬来。见他精神还好,心里头这才放下心来。      徐老太君也走上前和梁伯韬说了几句话,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润璃,脸上有挂不住的笑:“多亏了九小姐了,真是一双巧手。”      润璃望着许老太太笑了笑:“润璃年幼时,得灵隐寺济世大师指点,此生必要悬壶济世方才能一世平安,这才选着跟南山老神医修习歧黄之术,竟没想到现儿倒派上用场了。”      梁国公夫人听着这话,一颗心也安定了下来,突然之间想了个通透,这位九小姐医术如此精妙,照顾韬儿可不是妥妥的?到那里去寻这样的人来?她望了望润璃,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这位九小姐,其实长得挺美的。      “夫人,红英她……”彩云的尖叫声让屋子里的人都往门口看去,就见红英虽被捆了起来,可手和脚都在慢慢的抽动,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快给她灌药!”润璃低声喝道。      两个婆子赶紧上前,帮助彩云把那熬制好的药汁灌进了红英嘴里,虽然有些流了出来,可大部分还是被她吞了下去。不多时,红英的手脚不再抽搐,整个人也清醒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润璃。   梁国公夫人这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厉声叱喝道:“把这个不长眼的丫鬟拖到柴房去,好好拷问,究竟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望了望红英那张迷迷糊糊的脸,她心里也是惋惜,红英这丫鬟,服侍韬儿是极忠心的,可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梁夫人。”润璃向梁国公夫人欠了欠身子道:“既然这丫鬟想谋害的是我,那就由我来问她便好,夫人觉得意下如何?”      看了看润璃的脸,梁国公夫人有些惊奇,但毕竟润璃提出的要求倒也合情合理,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润璃叫两个婆子把红英带到旁边屋子里,然后叫她们出去,自己把门关上。转身望着手脚被捆,丢在一旁的红英,她不由得又气又惊:“你叫红英?你今日给我下药,其实我不问也知道原因。”停了停,看着红英惊恐的脸,润璃凑近了些,低声说:“你可是喜欢上了你们家世子爷?”      红英抬起头来,看着润璃那张逼近的脸,突然之间胆子大了些:“是,我是妒恨你,我不想要你做世子爷的妻子,所以我想杀了你!”      “可是,即算杀了我,你那世子爷还是会娶妻子的,你杀得了那么多人吗?”润璃心里一阵发凉,原来这世上真有因为爱着一个人,就要把所有的情敌都杀掉的事儿。      “我不会杀其余的女人,只有你是必须要死的。”红英摇了摇头,看着润璃的眼神越来越痛恨:“因为你克夫,你会把世子爷害死,为了能让他平平安安,你就必须要死。否则你若是嫁进梁府,那我们世子爷就该遭殃了。”      直起身来,润璃突然有些心情沉重,又是克夫!这苏大夫人把一顶克夫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现在竟是连一个丫鬟都想加害自己,她真是下了一着好棋呢。      正在想着心事,身后的红英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十分凄凉:“你知道吗?我虽然恨你,可我也羡慕你。你只不过是生在苏太傅府,身份比我金贵些,其余又有什么比我要好?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凭什么要让世子爷为你吃那么多苦?二少爷告诉我,世子爷在徐国公府里当众发誓,为了你,他会舍弃世上其余的女子!为什么会这样?我恨你,也恨我为何投错了娘胎!”      “是吗?”润璃有点啼笑皆非:“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就和你交换身份,你去苏府做小姐,我到梁国公府做丫鬟,伯韬也绝不会喜欢上你!因为他喜欢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份,若只是我的身份,那京城里身份比我金贵的女子大有人在,他和我之间的喜欢,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红英,是被人利用了,有人想要杀我,便有话来刺激你,借了你的手把我除掉而已。”润璃怜悯的摇摇头:“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指使了你?”      润璃其实已经敏感的捕捉到一个信息:二少爷告诉红英,梁伯韬在徐国公府当众发誓说今生非她莫娶,这位二少爷为何要单独寻了红英告诉她这个信息呢?真是耐人寻味。自己和这梁国公府的二少爷从未见过面,又是何时结下了冤仇?      地上的红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眼中充满着仇恨。      嫉妒的女子是可怕的,红英现在的状况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了。润璃叹了一口气,也不再问她,径自走出了屋子。      屋子外头有刺眼的阳光,刚刚从黑暗的屋子里走出来,润璃不禁有一些头晕眼花,身子都似乎有些站不住一般,手脚都是软绵绵的一片。这梁国公府里边,又有多少魑魅魍魉,看来比苏太傅府不会少,只有多。      许允馨站在门口,忧愁的看着她:“苏九,怎么我回去换件衣服就出了这样的事儿?红英那个丫鬟,大抵是钻了牛角尖。”      润璃摆了摆手道:“这事大有蹊跷,我想了个主意,我们两人得好好谋划一番。”      许允馨见润璃无恙,这才放下了一颗心来,一听她说出了个主意,要和她谋划,喜得眉毛都飞了起来:“好好好,我正闲着无聊呢,你快说说,要我去做什么?”      “我们到旁边去说。”润璃拉了许允馨躲到一个角落,轻声对她说:“红英方才说到梁国公府的二少爷,看来是他在故意刺激红英让她对我产生仇恨,我都不认识他,为何他要这样来害我?或者是我想多了,弄错了,或者另有其人指使他。”      许允馨努努嘴儿道:“难道你就没有想到是我那好舅母使的花招?”      润璃心中一惊,随即默然道:“我倒也想过,可总觉得梁国公夫人不像是那种做阴私事儿的,若是她真心不想要我和伯韬成亲,她大可以直接提出退亲,没有必要使出这样的法子害我。”   许允馨道:“既是如此,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关注 ☆、事败身死何足惜   夜色慢慢的上来了,在这个秋夜,四周万籁俱寂,只有秋虫在草间低声吟唱,诉说着对即将到来的冬天的恐惧。      院子里的小径上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踟蹰不前,似乎那人正在犹豫着是该继续走还是停下来。一阵风刮了过来,树叶开始簌簌的往下落,远处有一盏灯火似明似灭,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远处传来交谈的声音,小径上的那个人迅速闪到了一棵大树后,屏住了呼吸。      两个丫鬟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不时丢下两句话:“红英死得怪可惜的。”      “就是呢,徐老太君去大相国寺给世子爷和九小姐重新合了八字,说是两人八字极配呢,哪里是二少爷告诉她的克夫。”旁边的丫鬟声音里充满了同情:“红英也是为着世子爷想这才下药去害那九小姐,没想到搭上了自己一条性命。”      “是呢,死之前红英还说要找二少爷问个清楚,为什么他要骗她,分明就是存心想要她去送死,她死不瞑目呢!”那丫鬟打了个呵欠道:“我们别说这些了,一提起红英我便想到她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子,可真是吓人。”      说到这里,一阵风刮了过来,灯笼里的烛火倏忽的灭了,一声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人从后边走了过来。两个丫鬟惨叫一声:“是红英来了!”说罢便拉着手飞速的逃跑了。      躲在树后的梁伯威也是惊慌失措,窝在树后,都不敢把头抬起来,生怕红英的鬼魂会发现他。      “二少爷,你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阴森森的声音在梁伯威头顶响起,一条影子在他身后   出现,在微弱的月光下边,忽隐忽现。      梁伯威抱住头,全身瑟瑟发抖:“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来向你问个清楚,若是你不老实告诉我,我只有拉着你一块去地府找阎王爷评理了。”红英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碜人,带着一种刺骨的凉意,似乎要扎进梁伯威的身子里去:“我要向阎王爷说清楚,是你骗我去杀苏府九小姐的,主使人是你啊,二少爷……”      说到后边,那声音已经变成了一丝长叹,阴风吹过,远方漂浮在空中的女子身上的白衣被吹得展开来,就像一朵盛放在夜里的莲花,又似葬礼上随风乱转的招魂幡。梁伯威大着淡紫斜眼望上边一看,见着浮在空中那女子,双眼中有血泪滴落,一张脸白惨惨的,骇得他惊叫了一声:“红英,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苏府那十小姐和我说,只要她九姐姐死了,她就会嫁给我,我自己不敢动手,只好骗你去动手了!”      “你又在骗我!”红英嘿嘿的笑了起来,在这深夜里,听上去就如夜枭的桀桀怪叫一般:“那苏府的十小姐为何一定要她九姐姐死?二少爷,你撒谎的本领越来越差了!”      梁伯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红英,你放过我罢。真是苏府十小姐叫我做的。那日在徐国公府她在太湖石后边对我许下诺言,只要我帮她杀了九小姐,她便许我遣人去苏府提亲,她还带着丫鬟呢,你若是不相信,去问她那个丫鬟便是了。”      “你没有骗我?”红英将信将疑:“我现在就去找苏府十小姐,若是你说了假话,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此时的梁伯威已经是深深懊悔自己怎么会因为讨好美人而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连连磕头如蒜:“红英,你去找她罢,我说的是真话,真得不能再真了!”      红英哈哈一笑,飞身扑到了梁伯威面前,得意的扯下了身上白色幡条:“梁伯威,不吓唬你,你还不会说实话儿!你看看我是谁?”      周围也陆陆续续的亮起灯来,几个丫鬟拥簇着梁国公、梁国公夫人和润璃从亭子旁边的石头后边走了出来:“竟然是这畜生在煽风点火!”梁国公怒视着瘫在地上的梁伯威,一手把他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已经晕厥了过去。      “把这畜生给我捆好了,明日我亲自送他去苏太傅府请罪!”梁国公看着那瘫得如一堆烂泥般的二儿子便愤恨不已,真把梁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第二日清晨,梁国公果然就亲自捆着梁伯威来苏府了,先在前院向苏太傅说了这件事情,满脸愧疚之色:“是我教子无方,差点害了贵府九小姐。”      苏太傅听了这话也是一惊,没想到璃丫头昨日竟然险险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听梁国公说起根源,最终却落在十丫头身上,不禁勃然大怒,没想到苏家诗礼传家,竟然教出如此蛇蝎心肠的孙女来!比之梁国公,他更是觉得惭愧。      庆瑞堂里此时正是晨起请安时分,润璃和几位姐妹正在陪着苏老太太说着闲话儿,就听管事妈妈来报,说老太爷和梁国公过来了,请小姐们不必回避,老太爷有话要说。      苏润珎和苏润玥听了,俱是惊奇,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大清早的,老太爷有什么话要交代她们,而苏润珏一听到梁国公三个字,则心上心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      润璃心里知道得分明,眼角瞟了一眼苏润珏,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去年端午苏润珏把小蝉推进钱塘江,苏三老爷要对外宣布她得了羊角风时,自己还为她求情,觉得她只是因为有病在身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事实证明,千万不能滥做好人,若是自己不是天生对药物气味的敏感性,昨日自己便已死于非命了。      只是润璃心里很疑惑,苏润珏为什么要害自己?她现在已经成为二房嫡女,和她也没有多大利益冲突,为什么她还是对自己这般仇恨?      庆瑞堂上一片宁静,众人皆凝神静气的望着门外,就见梁国公和苏老太爷两人并肩走了进来。苏老太爷坐到了中间的主座上,叫丫鬟给梁国公看座。      “我此次前来,是特地为二儿梁伯威向贵府求亲的。”梁国公笑着向苏老太太说:“本来这事于礼也不该我来说,只是我那二儿子对贵府十小姐情有独钟,我见他实在着急,所以便亲自带他来府上求亲了。”      听了这话,苏老太太一怔,怎么会有这样求亲的?不都是三媒六聘来议亲吗?哪有父亲当媒人帮儿子提亲的?况且还当着这么多孙女的面,突然就提起了这事情?她疑惑的看了看苏老太爷,清清嗓子道:“苏府感谢梁府青眼相加,只是也该照着正规程序来罢?”      谁知苏润珏听了却尖叫一句,跳了起来:“我才不要嫁给他!祖母,你可不能答应!”      梁国公向对面几个女子望了过来,那说话的定然是十小姐了。只见她长得甚是美貌,但那眉眼之间的戾气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十小姐,那你为何在徐国公府又允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以至于他整天在家里胡思乱想呢?”梁国公笑眯眯的望着苏润珏道:“若是十小姐不记得了,可以请你的丫鬟作证,当日你们俩在太湖石后边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      苏润珏白了一张脸,瞪大眼睛看着梁国公:“我没有,我没有!”      “看着十小姐年纪轻轻的模样,怎么就这般不记事了?”梁国公转脸吩咐身边的长随道:“你去把二少爷喊进来。”      苏老太太见着梁国公这模样,心知发生了大事,望了望苏老太爷,就见他白着一张脸不说话,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了。      梁伯威跟着长随走了进来,梁国公见他那耷拉着头的模样便心中有气,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孽障,可是你捏造的事情,苏府十小姐根本便没有答应过你,你却逼着为父来这里求亲,可是要为父丢脸不成?”      梁伯威被梁国公一脚踢到在地,爬起身来,唇边已是流出了一道殷红的血,望着坐在那里漠然不顾的苏润珏,他悲愤的大喊:“十小姐,不是你说的,只要我帮你把你那九姐姐害死,你就答应嫁我,莫非都是骗人的不成?”      这句话简直就像万里晴空突然响起一个炸雷般,庆瑞堂上诸人皆是一脸震惊,盯住了苏润珏的脸,就见她脸色惨白,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为何如此攀诬我?我和你素昧平生,几时又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儿?”      梁伯威从身上摸出了一根簪子道:“那日我抱住你的时候,从你头上摸了这根簪子,你竟然不知道?你若还要抵赖,便喊了那日跟去的丫鬟前来对质便是。”      苏老太太看了看苏润珏身后站着的小鹂,沉着脸儿问:“那日可是你跟去徐国公府的?”      小鹂摇摇头道:“回老太太话,不是奴婢,是秋枫。”      “你赶紧把她给我找来!”苏老太太也被梁伯威所说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还了得!苏府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条毒蛇!      秋枫被传了过来,一看庆瑞堂这架势,已经是吓得战战兢兢,都还没等苏老太太威吓,就一五一十的把那日徐国公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苏老太爷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苏府百年诗礼传家,竟然养出了这样的毒妇!”他捂着胸口,指着苏润珏道:“把她从家谱上除名,赶出苏府,以后她便不再是我苏家的孙女!”      苏润珏听了苏老太爷如是说,全身都哆嗦起来。      家谱除名,赶出苏府?她不是苏府的小姐了,该去何处容身?一想到将来的各种惨状,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就在两个婆子走过来拉她的时候,苏润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涟涟:“祖父,祖母,是珏儿一时想岔了才会犯下大错,请祖父祖母宽恕我罢,珏儿定会洗心革面,绝不再做糊涂事儿,堕了苏府的名声!”      苏太傅瞥了她一眼,懒得开口,苏老太太摇了摇头,指着苏润珏道:“珏丫头,你犯的可不是小错,那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呀!璃丫头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如此害她?你的心就那么狠,见着不如意的,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苏润珏听了苏老太太的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朝润璃这边爬了过来:“九姐姐,你原谅我罢,珏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帮我向祖父祖母求个情,不要赶我我出府!”      润璃望着满脸泪痕的苏润珏,心里却也生不出半分同情来:“我不会给你求情的,你是罪有应得。我若是这次又替你求情,还不知道日后你会如何害我呢。”      听到自己的要求被拒绝,苏润珏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对将来的恐惧让她几乎停止了思维,就觉得脑袋里闹哄哄的一片,越来越响,头也愈发的痛了起来。突然之间她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润璃便骂:“我从小就恨你,恨你比我运气好,托生在太太肚子里,长大以后我更恨你,恨梁世子眼中只有你!只有你死了,梁世子才会看得到我,所以你必须去死!”      说到这里,苏润珏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簪子,便状若疯狂的朝润璃扑了过来:“既然梁府的二少爷是这般没用的货色,那我不如亲自来动手罢!”      润璃见她来势汹汹,赶紧往旁边一闪,这时葱翠快步站到了她的前面,拦住了苏润珏,用力一推,苏润珏便被推出,倒退了几步,踩到自己的裙裾,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够了!”苏老太爷见着眼前的混乱,拂袖而起:“快把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给我扔出苏府!”   两个婆子应声走上前去,抓住苏润珏的胳膊,却发现她不再挣扎。把她翻转过来一看,那支簪子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喉咙上边,一股细细的血正从她洁白的脖子那里流了出来。      两个婆子惊呼一声:“老太爷,老太太,十小姐……恐怕不中用了。”      众人一听连忙围了过去,便见苏润珏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尚温,只是气息越来越弱,眼见着便快要落气了。      润璃走上前去,把了下脉,摇了摇头道:“准备后事罢。”      因为她的死,苏润珏终于在家谱上留了个名字。    ☆、晚来谁染霜林醉   庆瑞庆瑞堂里一片混乱,毕竟是当众死了个人,自然都会有些手足无措。      苏老太太厉声喝道:“邱妈妈,快些叫人把十姑娘抬到外边去,未及笄就过世了,大不孝,也不用举办什么追思仪式,速速买口棺木回来,明日便葬去苏氏坟地里罢。”      润璃见着几个婆子走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把苏润珏抬了出去,又有婆子拿了抹布在擦拭地上沾着的血迹,心里不由一阵感叹,苏润珏是属于“自作孽,不可活”罢?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在她跌倒的时候,自己把簪子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她认识苏润珏是三岁的时候,睁开眼睛便见苏三太太在床边温柔的看着她,旁边围着几个孩子,其中一个长得粉妆玉琢般,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她,那便是苏润珏。她自小便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长得比两个姐姐要美貌,所以认为对她的宠爱都是理所应当的。      自小苏润珏便开始和润璃争夺着她想要的东西,那些无关紧要的物事,苏三太太似乎从来不会在意,总是惯着苏润珏,让她拿了去,若是那东西有些价值,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到苏润珏手上去。   可是苏润珏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来,苏三太太的这种退让她认为自己才是苏府三房最受宠爱的姑娘,直到慢慢长大以后,她才逐渐认清事实。可是认清事实不仅没有对她有所帮助,反而让她陷入了疯狂的状态,思想越来越偏激,以至于最后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在润璃低头回想着往事之时,梁国公站了起来,对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一拱手:“贵府十小姐的事,我这孽子也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就把他交给贵府,要打要杀全凭贵府处理。”说罢向梁伯威踢了一脚,眼里尽是不屑。      苏老太爷历经三朝,怎会看不透梁国公这点小伎俩?他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帮梁伯威找条退路。说到底璃丫头并没有丧生,珏丫头的死也不是梁伯威造成的,相反梁伯威还是受了珏丫头的蛊惑这才做出那等事情来,也算是间接的受害者。想到这里,苏老太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感,对梁国公淡淡的说:“此乃苏府教女不严才会有这事情,与梁二少爷并无干系,老夫哪有权力处理他!”      苏老太太在一旁笑着说:“若是梁国公有心,不如这样,我看贵府二少爷十分倾慕我那珏丫头,不如就把我那珏丫头嫁了贵府二少爷,梁国公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是脸色一变,看着苏老太太,心里不住的在掂量,苏老太太这般做,似乎太护着九小姐了。大周有风俗,未婚夫妻,若是成亲前女过世,男方要把牌位接回府来,记入族谱,女方视为原配,以后娶的皆为续弦。可若是女方有几分家世的,谁又愿意做这个名不副实的续弦?每年祭祀时候还要朝死人灵位行礼呢。苏老太太这个提议便是想压着梁伯威让他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儿,想为润璃出上一口气罢了。      其实苏老太太这般说,却还有另外一番用意。苏润珏不是心心念念想嫁梁伯韬吗?甚至想用杀掉姐姐取而代之的毒辣手段来达成目的。可现在将她配给梁伯威,即算她已经命丧黄泉,她也是梁伯威的妻,她的一缕魂魄到时候虽是在梁家享受香火,却不是梁伯韬后人敬献的,入了梁国公府的门,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梁伯韬方寸之外,可望而不可即。换句话说,就算是做鬼了,你苏润珏的心事也别想达成!      梁国公脸色一变,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梁伯威道:“孽子,你可愿意?”      没成想梁伯威竟然开口答应下来:“威儿愿意,全凭父亲大人和苏老太爷安排。”      听了梁伯威的回答,庆瑞堂诸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位梁国公府的二少爷竟然也是个痴情种子,即算是苏润珏过世他也仍然愿意娶块牌位回去。苏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转头望着苏老太爷道:“这倒也解决了一桩事儿。”      说完这句话,苏老太太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向润璃招招手道:“璃丫头,你过来瞧瞧你祖父。”又伸手握住苏老太爷的手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润璃见苏老太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口舌似乎有些移位,手不住的摩挲着胸口,有些吃惊,走上前帮他号了一把脉,立刻明白了原因,苏老太爷这是脑中风前兆,赶紧叫人把苏老太爷扶进内室,平躺下来,让血脉正常循环,伸出手来帮他按摩,辅助血液正常流动。      “祖父,你太过操劳了,还是致仕罢。”润璃帮苏老太爷做完按摩,站起身来,担忧的看着苏老太爷。      “我也早有此想法。”苏老太爷闭着眼睛道:“罢了,我也这么大的年纪了,也该退隐了,要不是朝堂里那些年轻的该在背后说我占着位置不挪窝了。”      苏老太太坐在床头,握这他的手,眼里有着点点泪光:“你赶紧上奏折请致仕,我们安安心心带孙子,曾孙子。”      苏老太爷突然睁开了眼睛道:“是呢,在家里含饴弄孙何尝不是一件乐事?老三媳妇也快生了罢?”      “下个月就该生了,璃丫头诊脉说是双胎呢。”苏老太太擦了擦眼睛,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涩,和苏老太爷也有这么多年了,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内心的排斥,到慢慢的接受他,真心喜欢上了他,这么长的一段路风风雨雨的走了过来,真不希望他就这样撒手而去。      “祖父,你好生休养着,璃儿给你开个方子,按时服药,少动怒,注意保持心态平和,平日多加锻炼,倒也不用多担心。”润璃笑着安慰苏老太爷,向他行了一礼:“孙女帮你开方子去。”      苏老太爷看着润璃远去的背影,不住的点头道:“老三倒真养了个好女儿。”      就在这时,有管事婆子进来通报,说宫里来人宣苏老太爷进宫议事,苏老太爷无力的睁开眼睛道:“我这模样,还能进宫议事吗?刚好梁国公在这里,烦请他帮我说上一句,老夫还真是该好好歇息了。”      梁国公在旁边听得分明,连忙点头道:“苏太傅放心,这个我自然会向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说清楚,你且安心养着。”      梁国公大步跨进了清华宫,主殿里边人影绰绰,主座上坐着皇太后和梁皇后,身旁站着今日新出炉的太子,他的外甥许允炆。再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些人,秦王爷,徐国公,陈国公等等,都是朝廷的重臣,看来是在商议要紧的事情。      “今日请诸位大臣们来是有要事商议。”皇太后缓缓环视四周:“各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这次午门兵变?”      皇太后的话说得很有技巧,她没有用谋逆两个字来定罪,其实就说明了她的立场,她把整个事情推到魏国公身上去了,午门兵变,那是魏国公府和兵部尚书等人合谋的,和三皇子许允煜并无干系。      梁国公心里颇有微词,难道皇太后便不知养虎为患这个成语的内涵?若是把三皇子放了,他日卷土重来又该如何?他轻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道:“微臣敢问太后娘娘,这次午门兵变幕后之人可查了个清楚?”      大殿内一片沉寂,诸人都垂下眼睛看着地面,静听皇太后的回答。      “幕后之人自然已经查清,乃魏国公为首一干官员。”皇太后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众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定罪?谋逆?毕竟太子还未登基做皇上,套不到谋逆的律例上,诛九族之罪或者重了些。”      梁皇后坐在那里,望着皇太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么多年了,皇太后还是这般心慈手软吗?原以为看惯了后宫风云,她早该是硬起一副心肠,杀伐决断,不会有半点犹豫,谁知她依然还是没有半分长进。      “太后娘娘,臣觉此事影响甚大,当交大理寺定性,由秦王代表宗人府协助,绝不是臣等就能决定的。”陈国公站出来一步,向皇太后行了一礼:“太子虽未登基,可从现在情势来看,他代皇上监国,也可视为君上,魏国公谋逆之罪定性也未尝不可。”      皇太后瞟了一眼陈国公,心里明了,不就是你的女儿是太子侧妃吗?自然是想帮太子扫清障碍了。再转眼看了看各位大臣,脸上都是赞许的神色,看来大周又将有一支世家大族从朝堂上消失了。皇太后难过的闭上了眼睛,可眼前仿佛仍能看见无数的杀戮与鲜血,菜市口无数无头的尸首……她的心中一颤,疲惫的睁开眼睛道:“既然各位大人心里都有主意,我这后宫妇人也就不搀和到政事里边来了,只望各位大人考虑皇室血脉,对三皇子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众位大臣见皇太后松口,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皆连声答应,恭送皇太后回宫。皇太后扶着沈姑姑的手走出了清华宫,回头望了望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滴老泪从眼角流出:“谋逆,他们难道就不考虑我的塡儿还活着!”      沈姑姑也是默然,扶着皇太后的手低声回答:“太后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好好在慈宁宫颐养天年便是了。若是觉得心里不愉快,回江陵小住一段时间便是。”      皇太后沉默片刻,叹气道:“一入深宫深似海,进了宫来,又哪里能得一丝片刻真正的欢娱!也罢,我便诚心礼佛,再也不问政事。”      三日之后,午门兵变之事便有分晓,三皇子废为庶人,迁出三皇子府,迁入京城北郊的一处宅子,由一队兵士看押圈养,终身不得外出。魏国公,工部尚书,京卫指挥使等数十人谋逆大罪,五族之内男子皆处死,女子罚为官奴。      半个月后,皇上龙驭宾天,因其宽厚仁爱,遗诏里有“天下吏人,三日释服”,故举国缟素只有三日。三日后,先皇安葬东陵,太子择日登基为帝王,改国号为“永丰”。      大周朝堂上的变化与苏太傅府只有一点点关系,苏太傅递了致仕折子,新皇立即准奏,旋即又提拔了吏部尚书苏文衍为太傅,朝野皆是震动。太傅府的招牌才摘下半日又挂了上去,这让京城里的人都隐隐的闻到了八卦的气息,是不是这位吏部尚书乃是苏侧妃的亲生父亲的缘故?看来那位苏侧妃确实是专宠后宫啊。      年仅三十三岁便成了权倾朝野的太傅,这在大周历史上还是第一人,苏文衍在进宫答谢君恩的时候不住的擦这额头的汗珠子,盛宠之下必有远忧,一个人所处的位置越高,摔下来便会越痛,十多年官宦生涯,他已经看得清楚,真不愿意再在这惊涛怒浪的宦海里沉浮。      清华宫里已经修缮一新,属于许胤塡的那种气息早已无影无踪,垂地的粉色帐幔映得宫内一片喜庆。新皇许允炆满面春风的望这伏在地上叩谢隆恩的苏文衍,虽有一种权力的满足感,可又浮起一种惆怅。      她现在过得好吗?听说梁苏两家现在已经行过纳吉礼,正准备在几个月后润璃生日那天行纳徵之礼。许允炆想到了今年的三月初一,他还亲自去梁府送了礼物给苏氏兄妹,而明年的三月初一,她便正式与表弟订婚了,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发酸。他真想不顾一切,下旨封她为后,可是他不能罔顾她的心意,也不能拆散她和表弟的姻缘。      无论怎么说,她和自己都是无缘的,哪怕是比表弟先遇到她,她还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因为他不能放弃帝王的权杖,而她也不能放弃宝贵的自由。      “苏太傅,听说贵府九小姐和梁国公府世子爷已经行了纳吉之礼?”许允炆似乎不经意的问了句:“因为朕最近事务繁多,还未曾备得贺礼,现在补上一份,请苏太傅不要嫌弃朕的这份心意。”      苏三老爷哪里敢说嫌弃两个字?赶紧叩头谢恩,领了一堆东西回了太傅府。      苏老太爷见了那堆贺礼,也是心里狐疑,不知为何新皇对璃丫头如此看重,苏老太太感叹一声,便想到了润璃渡口被劫的夜晚,正是许允炆将她寻到,安全送回苏府;苏府三房遇难时,又是他将润璃送出京城,心里如何不知他的心事?虽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只是淡淡的说:“可能皇上是想感谢璃丫头给先皇看诊罢,老三,你也不要想这么多了,既然他赏了下来,我们接着便是。我派人把东西都送去含芳小筑,让璃丫头好生收起来,到时候放到嫁妆里边去,也是皇室的恩赐。”      瑞珠带着两个小丫鬟拿着那堆贺礼送去含芳小筑时,却见门口站着嫣红和绒黄,两人正在嘻嘻哈哈的在闲聊,见瑞珠她们过来,笑着迎上去:“瑞珠姐姐,这是什么呢?”      “皇上赐下来给九小姐的,说是纳吉贺礼。”瑞珠笑着回答,露出米粒大洁白的牙齿。      “纳吉贺礼?”嫣红看了来的三个人手里捧得满满,甚是不解:“这纳吉礼乃是梁苏梁府之间的交换礼儿,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瑞珠摇摇头道:“我也奇怪呢,可皇上做的事情,我们又怎么能知道?九小姐在屋子里边?我们把东西交到她手里便回庆瑞堂那边了。”      嫣红抿嘴一笑,指了指那边一棵大树道:“我们家姑娘在那上边呢!”      瑞珠吃了个惊吓,差点没有站稳:“九小姐会爬树?你们也不说说她,这样子怎么成!”      绒黄笑嘻嘻道:“你放心,是世子爷带她飞上去的,我们家姑爷都不说她,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还去说她?”      听了绒黄的话,瑞珠方才知道原来竟是那梁世子过来了,正和九小姐在树上说悄悄话呢,抬头看了看那边的大树上边,虽树叶繁茂,可隐隐还能看见有两个影子在晃动。      梁伯韬听力极好,把那几个丫鬟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望了望那几个丫鬟手里托着的东西道:“璃儿,我表哥真是偏心,竟然不送礼给我。”      润璃见梁伯韬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就觉好笑,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你若是喜欢,我就都送给你好了,一件不留。”      梁伯韬见润璃那含笑的小模样儿,心头一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璃儿,我等不及了,明年你过了十四岁生日便嫁给我,真害怕夜长梦多。”      “你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你难道不相信我?”润璃微微一笑,指了指天边的那抹红霞道:“伯韬,你看那晚霞,多美。以后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可以在一起看日落月出,何必如此着急。今生今世,我们定然会在一起的。”      顺着润璃的手看了过去,天际正燃烧着无边的艳红,那片红艳带着熔熔落日的金边,红得耀眼,红得明快,正慢慢的向整个天空铺天盖地的扩展开来,映得半边天空都是一种浓烈的灿烂,和凌云园墙边那火红的枫叶融在一起,一片殷红如血,看得人心里一紧,简直无法呼吸。      “今生今世,我们是注定在一起的。”梁伯韬回味着润璃这句话,心中无限甜蜜,紧紧握住了润璃的手,一刻也舍不得放开。      晚风轻抚,流霞满天。      低眉看那光阴似水——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一剪梅   灿烂天空亦有云。回首堪惊,步履欲停。人生坎坷彳亍行。岂无风雨?且待天晴。   阴霾过后赏红英。三分月明,七分心情。风过小池愁无影。漫卷柳枝,乱点浮萍。      谨以此词记载梁伯韬与苏润璃感情之路各种波折。      新文求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完毕,正文也算完啦 后边有几章番外,第一个番外写苏府剧变到苏粱完婚 第二个番外写许允馨和苏润璋 第三个番外写张公子 第四个番外写那欣格和小红 第五个番外写苏润玧 谢谢大家一直支持着我,请继续关注新文,偶会继续努力的! ☆、后记一 苏府变迁录(上)   十一月的深秋,枫叶已经是红到了极致,染得围墙那边红滟滟的一片,初升的阳光照在叶子上,流朱走霞般,有一种令人心动的美。      牡丹苑里此时却是一片忙碌,院子里婆子丫鬟们流水般出出进进。      苏老太太坐在牡丹苑的厅房里,眼睛望着内室的门,脸上是一片紧张之色:“老三媳妇可要挺住才是。”      瑞珠在一旁安慰她:“老太太,没事儿的,有九小姐在呢,还怕什么?”      苏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她再怎么着也是个姑娘家,又怎么知道料理这些事情,虽有产婆协助着,我这心里还是慌慌的。”      正在说话之际,就听见内室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之声,苏老太太惊喜的站了起来:“生了,生了!”      瑞珠一把扶住了她:“老太太,您着急什么呢,九小姐不是说三夫人怀的是双胎吗?还应该有一个呢。”      苏老太太眉开眼笑的点着头道:“我一高兴,倒是忘了这个茬儿!”      就听里边又一声啼哭,声音比原来更加响亮,听得苏老太太更是欢喜:“准是两小子,这声音响亮的!”      不久,内室的门帘子被掀起,两个产婆喜孜孜的抱着两个襁褓出来送到苏老太太面前:“恭喜老太君又添了两个金孙!”      苏老太太低头看着两个婴儿,眼睛半睁半闭,脸盘子长得一模一样,喜得合不拢嘴,连忙叫道:“快快打赏!”      产婆接了钱道了喜,又把那对双生孙子抱了进去,苏老太太这才扶着瑞珠的手走到外边,见儿子正在院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赶紧上前安他的心:“老三,一切都顺利,你又添了一对大胖儿子!”      “佩蓉呢?她还好罢?”苏三老爷急急忙忙的问:“她这么大年纪了……”      苏老太太也看出了他的焦急情状,点点头道:“你进去看看她。”      苏三老爷听了这句话,犹如得了块放行牌子,急急忙忙往里边奔了进去。就见内室里边产婆正在整理东西,地上的脸盆里满满的一盆血水还没有倒掉,润璃坐在床边,正陪着苏三太太,细细的在和她说话,两个小小的襁褓放在苏三太太身边,两个小家伙正闭着眼睛躺着,似乎很乖巧,不哭也不闹。      “佩蓉!”苏三老爷急急走到床头,看了看妻子那张雪白的脸。      “夫君来了。”苏三太太声音有些乏力:“这生产的地方不吉利,夫君还是等打扫干净以后再进来罢。”      “佩蓉,我放心不下你。”苏三老爷一把握住苏三太太的手道:“方才我在外边真是心急,你这个年纪生孩子,实在危险,我担心……”      苏三太太虚弱的朝苏三老爷一笑:“让夫君惦记了,其实妾身并不觉得辛苦,只要能把我们的孩子生出来,吃再多苦我也愿意。”      看着苏三太太额头上粘着的几绺头发,上边还冒着热气,苏三老爷用手轻轻把头发拨到额头一边:“佩蓉,方才我站在外边一直担心你,以后我绝不让你受这苦了……”      润璃在旁边听得真切,暗自思付,若是苏三老爷真不想要生孩子了,那就给他开副绝子药,吃了以后保管没有后顾之忧。看着苏三老爷那一脸焦急,心里也是感叹,毕竟是多年夫妻,鹣鲽情深,于是悄悄退了出去,留了个空间给他们。      苏太傅两个儿子满月的时候,京城的勋贵们都来参加了苏府的汤饼会,梁国公夫人也带着儿子过来,见着一双孩子玉雪可爱,也是欢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子都错不开。抬起头来看见润璃站在一边,心里转着念头,若是这个九小姐和她母亲一般好生养,一次生两个,三年就能生四个呢,越想越开心,望着润璃的眼色也柔和了几分。      苏老太太见着梁国公夫人这神色,知道她心里想远了去,微微一笑,招呼着梁国公夫人过来:“梁夫人,现儿我有一事想问请教下,还望梁夫人能如实告诉我。”      梁国公夫人一愣,不知道苏老太太想要说什么。      “曾经有人在梁夫人耳边说我那璃丫头克夫,可有此事?”苏老太太眼神锐利的看着她:“是不是我那大儿媳?”      梁国公夫人见苏老太太那眼神不容人回避,只能点点头道:“正是。”      苏老太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你可知她现在去了哪里?”      “她难道没在京城?”梁国公夫人惊诧的说:“我还以为她还是住在京城自己宅子里边。”      苏老太太摇了摇头道:“现在苏府正在寻她,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想到老大媳妇,苏老太太就有说不出的愤怒,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蛇蝎心肠,千方百计的对三房下毒手,自己定要把她拿住,好好处置了才是,否则自己心里一口气总是平不下来。      过年之前要祭祖,苏老太爷把三个儿子喊书房,问了下今年的情况以后,眼神锐利的看着苏大老爷:“文衡,你媳妇可有下落?”      苏大老爷看了老太爷一眼,低声说:“未曾寻得。”      苏老太爷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道:“连一个妇人都寻不到,你这办事的能力我也就可知了!她不回来也罢,就别怪我不顾她们卢家的脸面,直接把她在家谱上除名了!”      听了苏老太爷这句话,苏大老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发白:“父亲,万万不可!”      奇怪的看了苏大老爷一眼,苏老太爷心里起了疑问:“文衡,这等歹毒妇人,你还留着做甚?莫要她闯出更大的祸事来毁我苏家名声!”      “父亲……”苏大老爷低着脑袋,满脸惭愧:“她给我写了信,若是我休妻,她便把我往年那些贪墨,收受贿赂的事情捅到御史大人那边去,我……”      “文衡,没有想到你堂堂朝堂命官,竟受制于妇人之手!”苏大老爷没想到儿子竟然被大媳妇给要挟了,一口气没接得上来,喉头咯咯作响,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苏府三位老爷都慌了手脚,赶紧扶着他去书房里的小套间躺下来,又一迭声的喊小厮去寻九小姐过来给老太爷看诊。      也是苏老太爷时运不济,润璃这天刚刚好出门去了济世堂给南山隐叟送年货,那寻润璃的仆人在京城街上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在济世堂找到润璃,当她急急忙忙跟着那仆人赶回去的时候,苏府的大门上已经挂起了白色的绸布。      润璃看着那白色的花球,心里咯噔一声,苏老太爷过世了。      对于苏老太爷,她倒是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印象里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权臣而已,她现在担心的是苏老太太,这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老太太,失去了她的伴侣,是否会因此而消极?轻手轻脚走到前边的院子,那里已经改成了灵堂,一副紫楠木的棺椁停放在中间,棺椁前边生了个火盆,三位苏府的老爷正跪在火盆旁边,哀哀哭泣着,把纸钱扔进火盆里边去。      苏老太太坐在棺椁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那透着紫色影子的木料,嘴唇哆嗦着,一脸的苍白。      润璃见了她这神情,也是心痛。到苏老太爷的棺椁前磕了几个头以后,润璃起身站到了苏老太太身边,轻声在她耳边喊:“祖母,节哀顺变。”      似乎被润璃这句话惊醒,苏老太太抓住润璃的手,喃喃自语道:“他怎么能走得这么快?竟然一句话都不交代我就这样走了!”说到这里,一颗眼泪这才滴落下来。      润璃听着也是心酸,一只手握着苏老太太的手,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苏老太太的背:“祖母,这样很好,没有痛苦,轻快的就走了。你放心,祖父会在奈何桥上等您几十年的。”她想到那首着名的曲子: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泪水也簌簌的滑落脸庞,这一刻真希望有那阴阳相连的奈何桥,希望祖父就在那边遥遥相望。      苏老太太凝神看着那紫幽幽的棺椁,轻轻笑了笑:“璃丫头说的对,你可要在那里等着我,若是你不等我,到了地府我可饶不了你。”      见着苏老太太神情恍惚,润璃看着着急,可又束手无策,只能劝着苏老太太好好去休息。苏老太太倒也没有坚持要坐到外边,由瑞珠扶着一步步走了回去。润璃在背后看着她,只觉那背影很凄凉,素日里苏老太太那强烈的气场已不复存在,呈现在眼里的只是一个消瘦的老妇人,孤寂而落寞。      这边正忙着整理灵堂,安排人手,孰料下午庆瑞堂那边便传来苏老太太的死讯,说是午休以后就未曾醒过来。      这下整个苏府真真儿乱成了一团,消息传了出去,便是京城都轰动了。苏老太爷是因为身子有病才亡故的,而苏老太太没病没痛的,也就这么跟着去了,不能不让人感叹两位老人家感情之好,就算是去黄泉也是携手同行的。      清冷的烛光照得整个灵堂都是一片凄凉,润璃穿着孝服,带着孝帽跪在火堆旁,机械的撕着纸钱往火盆里扔,眼泪珠子就像那开闸水坝里的水,无法抑制的往下边滚落,回忆起苏老太太对她的宠爱与教诲,竟然哭得停不下来,声音都嘶哑了。      梁伯韬默默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润璃哭得伤心,真想拥她入怀,叫她不用这么伤心,虽然她祖父祖母过世,可她还有父母兄弟,还有他,他们一直就在她身边,是她最亲密的人。   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他只是跟着梁国公过府吊唁的,又怎么能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举动来?所以他也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心痛的看着她憔悴的脸。      此时就听外边好一阵混乱,苏府的管事婆子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皇上陪苏惠妃来府上了!”   听了通传,三位苏老爷也是惊骇万分,皇上竟然陪着苏润珉回府来吊唁?这实在有违礼制!大周皇宫里的规矩,除了皇后父母过世皇后可以出宫吊唁,其余等级妃嫔绝无此特权。皇上竟然陪着苏惠妃回府吊唁,是不是意味着要将她立为皇后?三位苏老爷面面相觑,从地上爬起来赶去中门接驾。      许允炆倒也未带太多仆从过来,护卫的禁卫军在苏府门口列好队,他和苏润珉只带了十多个内侍宫女进了苏府。苏三老爷跪在地上接驾,就见许允炆袖子上竟然还带了块孝布,也不知道是谁发给他的,苏润珉则穿了一身素白衣裳,肚子已经挺了出来,由两个宫女扶着站在许允炆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苏太傅不必多礼,平身罢!”许允炆摆了摆手,三位苏府老爷这才爬了起来,引着许允炆往灵堂那边去。      许允炆跟着众人走进灵堂,见两口棺椁并排放着,心里也是感叹羡慕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生死相随的感情。眼睛转了转,便见苏老太太棺椁那边的角上,他想见到的那个人正跪在那里烧着纸钱,头低垂着,看不清她的神情,可从她耸动的肩膀来看,她该是正在伤心哭泣。      看着润璃那伤心的模样,许允炆心中不免难过,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收回目光,看大家都在望着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执起香烛朝两具棺椁躬了下身子,旁边的内侍拿出圣旨大声宣读,赐了老太爷“文肃”的谥号,又追封了苏老太太超一品诰命夫人。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苏老太太本是一品诰命夫人,加个超字,又意义非凡了。超一品乃为国公,超二品乃为侯,超三品为伯,虽然只是在一品前边加个超一品,那就意味着苏府要出国公爷了。      诰命夫人的等级可以随夫,也可以随子,苏老太爷已经死了,那这个诰命也只能随子了。苏大老爷跪在地上,心里十分高兴,没想到夫人真是有远见卓识,收了老三这个庶女做记名嫡女,还能给他带来如此荣华富贵!偷偷朝苏润珉的肚子上溜了一眼,心里想着,老天保佑,这一胎可要是个皇子!      谁知那内侍把两道圣旨都宣读了,却没有见第三道圣旨,大家心里都不免有了些猜测,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看苏府还在服丧,不好封赐,免得到时候前来道喜的和前来吊唁的混到了一起也不太好看?      但是左右苏府这个国公爷是跑不了的,苏老太太超一品诰命夫人都挂上了,这个封赏便是砧板上的钉子,妥妥的了!还是要养个好女儿呢,看看人家苏惠妃,宠冠后宫,连着娘家都如此飞黄腾达,让人咋舌!      而苏润珉站在许允炆身边,看着他的眼睛正专注的看着那个角落,心里充满了无言的苦涩。原先她曾傻傻的以为许允炆是真心喜欢她的,可后来她发现她想错了,许允炆其实根本不喜欢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      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她服侍着许允炆睡下,因为怀着身子有些烦躁,到半夜都没有入睡。从外边溜了一圈回来,就听许允炆口里在含含糊糊的说话,好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仔细一听,却似乎在喊“璃儿”。      苏润珉惊住了,咬着自己的手指,生怕自己会发出惊叫声来——璃儿?皇上是在喊九妹妹吗?京城的贵女里还有谁会叫璃儿的?苏润珉心乱如麻的坐在床边,看着许允炆那张俊秀的脸,会是九妹妹吗?难道皇上心里喜欢的其实是九妹妹?      她想到了那次去码头为苏润玧送嫁,有歹徒把九妹妹劫了去,许允炆竟然扔下了怀着身孕的她,不顾危险,策马追去。呆呆的坐在床边,回想着那日的事情,似乎就越来越清晰,许允炆的眼神、微笑,全然不是对着她的,他始终是在望着九妹妹。      登基以后许允炆册封了后宫,陆正妃被封为贵妃,她被封为惠妃,陈七小姐被封为淑妃,落琼被封为美人,可那皇后的宝座却是虚位以待,他为什么不册封皇后呢?难道他想等着九妹妹长大再纳入后宫,封她为后?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苏润珉的心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虫子一点点的吞噬着,顷刻间就千疮百孔。      进宫这么长时间了,她也逐渐的明白了一些事情,后宫里是不可能有独宠的,许允炆对她已经够好的了,她也不能再贪心。原来还以为许允炆是真心喜欢她才会这么多夜晚在她屋子里度过,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沾了九妹妹的光,这才在宫里有立足之地,可是九妹妹会进宫来吗?会威胁到他们母子的地位吗?      苏润珉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看着跪在那边头也不抬,正在哀哀哭泣的润璃,心中既有嫉妒又有羡慕,为什么她能让那么多男子都为她神魂颠倒?许允炆甚至只为看她一眼,竟然借了自己的名头来太傅府!      再看看她身后不远处,梁世子正满脸关心的看着润璃,心里突然又有一丝解气,毕竟九妹妹和梁世子已经订婚了,皇上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把她收入后宫了,微微抬头瞟了一眼许允炆,果然见到他脸上有失落的神色,苏润珉轻轻碰了碰许允炆的手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宫了。”      许允炆飞快的朝润璃又瞄了一眼,见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也暗自伤神,没精打采的宣布起驾回宫。回到宫里,想着润璃穿着一身素白孝服的模样,真是欺霜赛雪般冷艳,真恨不能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她,转念想到梁伯韬,不由得眼神又暗了暗。      苏润珉在旁边见着,心中更是难受,但只能装出温柔的模样来坐到许允炆旁边:“皇上,臣妾今日怎么似乎能觉得肚子里边有动静呢,好像小皇子在踢我一般。”      许允炆抬头看了看她,那张脸虽然与润璃不像,但面部轮廓却还是有苏家的特色,恍惚间他竟然把她当成了润璃一般,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若是你生了小皇子,那朕定然立你为后。”   没防备听到了这句承诺,苏润珉像是被什么砸中了头一般,嘴巴张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允炆道:“皇上,你莫不是在拿臣妾开心?”      许允炆笑着望了她一眼道:“君无戏言。”      大周的皇后就姓苏罢,她虽然不能做自己的皇后陪伴在自己身边,由她的姐姐伴着多多少少也是一种安慰。      苏润珉呆呆的看着许允炆,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这个宝座就在她面前了,只要她踏上一步便可到达!皇上难道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原来自己的推测都是假的?只是自己想得太多?她欢喜的看着许允炆,得意的笑容在脸上浮现。      第二日,许允炆对苏润珉的承诺便如长了一双翅膀似的从惠和宫飞了出去,传遍了后宫的各个角落,每个遇到苏惠妃的妃子宫女们,眼里全是怎么样也掩盖不住的嫉妒。      陆贵妃气得在景仁宫里砸了一套珍贵的茶具,满地的碎渣瓷子让宫人们足足收拾了半个时辰,而陈淑妃听了这信儿,只是淡淡一笑,对着画墨道:“来,捡几件礼物,本宫要去向苏惠妃道贺。”      苏润珉正在屋子里头坐着,就听宫人通传陈淑妃来访,甚是欢喜,这陈淑妃和自己素来交好,最初两人皆是侧妃的份位,现儿也还是平级,她总觉得陈淑妃是站在她这边和陆贵妃对着干的。      “惠妃妹妹大喜。”陈淑妃带着画墨,端着几件贵重礼品走了进来:“一听说这个喜讯儿,我便开心得坐不住了,特地来向妹妹道贺。”      苏润珉脸上得意的神情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连连点头道:“劳淑妃姐姐挂心,也只是皇上一句玩笑话儿罢了。”嘴里说是玩笑话,眼神分明是极认真的,嘴角还有微微的笑,让陈淑妃看了心里一阵气闷。      “君无戏言呢,妹妹!”陈淑妃亲亲热热的拉着苏润珉的手道:“将来若是妹妹做了皇后,那可得照顾着我才是。”      “那是当然。”苏润珉厚嘴唇儿上下开合着:“我们姐妹俩一起进宫服侍皇上,那可是缘分!”   这边苏惠妃和陈淑妃两人说得亲亲热热,那边陆贵妃转着眼珠子叫小寒过来:“派人送个信回去,要我母亲进宫来一趟。”      在宫墙外边往宫内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花的妃嫔,折枝的宫女,抄手游廊曲折回合,在绿树掩映中若隐若现。可是这些都只是表象,就像烂了瓤儿的柑子,外边看上去黄澄澄的,甚是新鲜,若是揭开了皮,这才会发现里边早就烂成了一片。      光阴似流水一般过得飞快,苏府把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安葬了以后,便迎来了大年三十,这是苏府最后一个团圆的除夕,因为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过世,苏府便可正式分家了。      当苏氏族长带着人赶到京城苏太傅府时,三房已经自己把一切都分得妥妥的,大房占了主院和松柏园以及二房的园子,出了一笔钱给二房,让他们去京城别处买宅子,三房仍然住在凌云园,只是把凌云园和主院之间的门封死,便形成了一个独立的院子。      最让人惊奇的是,苏大夫人竟然又回来了!她脸上挂着笑站在苏大老爷的身边,以大房主母的身份在接待客人,润璃远远的看着她那伪善的笑容,心里一阵反胃,真想不通苏大老爷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气死祖父的凶手接了回来做当家主母!      苏大老爷没办法不接苏大夫人回来,他有把柄在苏大夫人手里,而且,更重要的是,苏大夫人走了以后,家里的箱笼都是空空的,连春兰姨娘妩媚的眼波都不能让那些箱笼里生出银子来。      新皇登基未久,对官吏整治甚是严厉,他也不敢肆意伸手问着要案底银子,一时间大房真是捉襟见肘,举步维艰,连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的丧事的各府份子钱都没有能拿得出来。在接到苏大夫人的第二封信以后,苏大老爷最终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苏府大房的门朝苏大夫人敞开,迎接这位当家主母在外边游玩归来。      虽然苏氏三房对苏大夫人犯下的事儿心知肚明,可苏氏族人并不知情,苏大老爷又以“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求着两位兄弟不要和族长说这事情。苏三太太自然咽不下这口气,闹着要去找族长评理,可是苏三老爷摆摆手制止了她:“佩蓉,闹到族长那里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到时候大房是承继苏氏的,我们只能算旁支,族里头也不会因为璃丫头的事情得罪大房。再说现在我所处的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苏氏有了点风浪,朝堂上必有反应,为了苏氏全族着想,我们还是放手罢,反正也没住在一起了,眼不见,心不烦。”      苏三太太听着这话,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一对双生子流泪。      “佩蓉,你莫哭。”苏三老爷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着眼泪珠子:“我想着过段时间便以有病在身为由头致仕,咱们回杭州去住着,远离朝堂和京城,一家人和和美美,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苏三太太听着苏三老爷这般说,方才露出个笑影儿:“这可是你说的,自己可以记住。”停了停,惆怅的说:“那得等璃儿嫁进梁国公府以后再说,怎么着我也得看着璃儿成了亲心里才踏实。”      苏三老爷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自然要等璃儿成亲以后再上奏折的。”      新年过后,苏府三房又添喜事,苏三老爷被皇上封了苏国公,宫里头主管内侍领着司礼侍卫捧着铁券丹书,还有御笔钦赐“苏国公府”的牌匾,由禁卫军护送着,从宫里边一路迤逦着往御前街这边过来了。      苏府三房分家,大房是老宅,三房就在隔壁开了一个府门,挂了块牌子上去,就只写了两个字:苏府,简简单单,不豪奢,也不夸张,路人反倒会以为大房那边才是太傅府,毕竟从门户来看,苏氏大房那边明显就高大得多。      这边苏大夫人听着远处锣鼓喧天,心里不知何事,就听管事婆子跑着进来说:“夫人,大喜事!皇上敕封的国公爷诰命下来了,正抬着牌匾往府里来呢!”      没想到这个记名嫡女倒是个有福气的,给苏府带来不少光耀呢,苏大夫人听了心中欢喜,赶紧叫人打开中门,在门口设好香炉,准备迎接封赐,转身吩咐贴身丫鬟寻出自己最好的衣裳出来,又急急忙忙的叫人重新给自己梳上最时新的发髻,一心想着要打扮得富贵些,好在接旨的时候也炫耀一番。      就在苏大夫人打扮得富贵逼人,穿了一身大毛衣裳,扶着丫鬟的手走到门口时,就见门房耷拉着头在收香炉,鼓乐声还在,可明显的已经过了自家门口了。苏大夫人惊愕的挑了下眉毛道:“这封赐的仪仗队难道要绕京城走一圈再回来?”      门房望着苏大夫人惊讶的脸,吞吞吐吐的说:“夫人,原来是弄错了,苏国公是封给了三老爷,不是咱们家老爷。”      “什么?”苏大夫人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是弄错了罢?苏惠妃乃是我大房嫡女,为何封赏又封给了三房?”      两个门房无精打采的把香炉抬到一旁,反手关上了中门,懒洋洋的回答道:“夫人,没有弄错,小的问过了司礼内侍,那丹书上的名字正是三老爷的名讳,苏氏文衍,真真儿的,错不了。”      云妈妈在后边细细的劝解道:“夫人,指不定皇上是念着生父的份上封赏的呢。”      苏大夫人脸色黯然,点了点头。      起风了,雪花也慢慢的从天上打着旋儿飘落,苏大夫人怔怔的站在雪地里头,看着门外车辆的辙印,心里头一阵恨意,这三房是撞了大运不成?为何苏润珉分明都记到了自己名下,出嫁时自己足足出了好几万两银子,可这国公爷的头衔却落去了三房那边!      晚上苏大老爷回来,苏大夫人便在她耳边念叨着这事情,看着苏大老爷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指着他便骂:“你比老三大了这么多,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不成?为何皇上就如此器重他,把你这个做大哥的倒丢在脑袋后边了!”      苏大老爷听得心里极是恼怒,今日在府衙时同僚都向他道贺,说家中出了一个国公爷的弟弟,诸人嘴巴里说得亲热不过,但他还能看不出他们眼神里那抹讥讽之色?自己分明比老三进官场早,能力也不比他差,凭什么他便这般青云直上,竟然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国公爷!回到家里不仅没有谁说半句安慰的话儿,反而被这黄脸婆指这痛骂了一顿,苏大老爷心中有火,伸出手来,张开五指蒲扇便往苏大夫人脸上招呼了过去。苏大夫人正骂得起劲,没曾想一个耳光扇了过来,也没来得及躲闪,就听“啪”的一声,脸上多了几条指痕。      捂着脸,斜着眼睛看了看苏大老爷,苏大夫人“嗷嗷”的叫了一句,直接朝苏大老爷扑过去,两人扭打在了一处,云妈妈见势不妙,赶紧喊人来劝架,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分开。春兰姨娘扭着身子过来,扶着苏大老爷到旁边屋子去了,苏大夫人鼻青脸肿的坐在那里,心里一口恶气半天都没有散尽。      自此以后,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再也没有在一间屋子里头过夜,两人相敬如冰,苏府大房的下人们做事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高兴惹了主子生气便没好日子过了。      苏府大房的恼怒嫉妒并不能阻止苏府三房春风得意的脚步,皇上不仅封了苏三老爷苏国公,苏三太太也跟着有了超一品夫人的诰命,就连几个子女,个个儿都得了封赏,苏润璘封了从六品的承直郎,一对尚在襁褓里的双生子封的是从六品的忠显校尉,虽说都是散阶官儿,只是虚衔,可也足见圣宠隆恩之浩大了。而更让人咋舌的是苏太傅的女儿苏润璃,因为“温柔贤淑,曾为先皇、太皇太后、皇太后看诊,功劳卓着,”故而被封为嘉祥县主——县主可是郡王之女才有资格受封,而且并不是所有郡王之女都能被封为县主的,这份封赏可谓是大周历史上少见的封赐,一百年来也只有两例而已。      这一份份赏赐流水般下来,苏三老爷更是惶恐不已,心里实在没有底,他觉得这些封赏实际上便是一道黄金做成的桎梏,把自己紧紧的锁在了京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分。      这种谨小慎微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宫里头又来人了,据说是苏惠妃不慎摔了一跤,似乎要提前生产了,嚷着要嘉祥县主帮她去接生。润璃见跟在传旨姑姑身旁的宝琳,一脸焦急的望着她,似乎要哭出来般,奇怪的问:“怎么会摔跤的?哪里会如此不小心?”转头吩咐葱翠和黛青快些准备药箱,好速速进宫去给苏惠妃接生。      宝琳眼睛红红的说:“今日一早,惠妃娘娘想去园子里走走,刚刚出惠和宫没多远,抬轿子的内侍便滑了脚,惠妃娘娘便从轿子里滚了出来,大约是动了胎气,一直叫着肚子痛,底下也见红了。”      润璃心中奇怪,这二月底的天气,虽然天气还冷,但也没有冰雪,抬轿子的内侍怎么会好端端的便滑了脚,想来有些古怪,这宫中之事自己也不比搀和,只是苏润珉生产不能不去看着,毕竟也是自己的姐姐,还关系着苏氏一脉的前途。      马车轮子转得飞快,润璃在宝琳的引领下跌跌撞撞跑进惠和宫时,就见许允炆正在院子外边不停的踱着步子,脸上是一副焦急神色。见了润璃连走带跑的奔进了惠和宫,许允炆眼中一亮,走上前来,声音里一片欢喜:“九小姐,你可算来了。”      润璃停下脚步朝他行了一礼:“臣女给皇上请安。”      许允炆听到这生疏的请安之声,也是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来:“嘉祥县主,请进去看看苏惠妃,朕见她有些不好的样子,怕她母子有难,还请嘉祥县主施以援手。”   润璃点了点头道:“臣女定当尽心竭力。”      走进主殿,就见梁皇后——不,现在该叫梁太后了,端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的望着内室,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润璃进来,也是欣喜不已:“嘉祥县主可算来了!听产婆说苏惠妃有难产征兆,不知县主可有稳妥的法子?”      润璃听着苏润珉竟然有难产征兆,也是一惊。前不久她还进宫帮苏润珉检查过,觉得她胎位很正,保养得又适当,生产时不会有太大困难,为何现在产婆又说难产?此时也顾不上和梁太后多说什么,只是行了一礼道:“臣女尽力而为。”      带着葱翠和黛青进到内室,便见宝珑六神无主的站在一旁,拉着苏润珉的手,一包儿眼泪流个不停。苏润珉惨白着一张脸儿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子,把额前的头发都粘在了一块儿,有两个产婆正在帮她揉肚子,口里还在喊着:“惠妃娘娘,用力些。”      润璃看得分明,心中大急,这两个婆子揉肚子的手法,根本就不是难产时转胎位的法子,分明是在拼命乱按胎儿,有些想把胎儿弄死在肚子里的模样,当时厉喝一声:“葱翠,把那两个婆子给我拿下!”      那两个产婆唬了一跳,停下手来道:“这位小姐又是何人?我们二人正在救治苏惠妃,你又为何前来干涉?耽误了小皇子,你可承担得起?”      润璃上前一步,冷笑道:“指望着你们俩来接生,那恐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们二人从何处学的顺胎位手法,竟然可以毒辣至此!”      那两个产婆听到润璃说的话,知道是遇到行家里手了,见她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以为只不过是来捣乱的,吓唬两句也就便可以让她收声走人,没承想竟是个中高手,一时惊住,望着润璃,两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想着应对的托词。葱翠见那两个产婆这副模样,也知必有蹊跷,点穴制住两人,将她们丢在角落里边,便和黛青一起开始协助润璃帮苏润珉生产。      苏润珉本该是顺产,被那两个产婆一捣鼓,反而真正成了难产,润璃给她服了催产药都好半天没有见效。苏润珉疼得白了一张脸,已经快说不出话来,抓住润璃的手,气息奄奄道:“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润璃见她两块嘴唇皮子都搭不到一起了,上边全是粗糙的皮子,中间还裂出血来,心里也不由一酸,握了握苏润珉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此时产道已开,苏润珉却再没有半分力气能用得上来,润璃已经被逼到绝路,只能叫葱翠和黛青准备,帮苏润珉做剖腹取子之术。宝珑在旁边听了,一阵惊骇,眼神悲愤的盯住润璃道:“九小姐,我们家娘娘虽素来与你有些不对付,可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为何你却要在此时这般对她?”      润璃也不做答,只在忙着消毒,把手术器具都放到火上高温过了一遍,然后把那些器具浸泡在酒里边,一面忙着吩咐黛青给苏润珉灌麻药。      葱翠见宝珑死死儿站在床前护着苏润珉,心里也是着急,一把将她拉到一边:“你以为我们家姑娘要害惠妃娘娘不成?现在这样子,惠妃娘娘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生了,到时候闹个一尸两命,还不是一样丢了性命?我们家姑娘剖腹取子又不是会让惠妃娘娘死,杭州府那个大丰粮肆的儿媳妇,不就是我们家小姐剖腹生的儿子?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你就在旁边好好打下手就是了,别再哭哭啼啼的,莫非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们家姑娘,不知道她是世上最慈心的人?”      宝珑听了葱翠的话,这才止住了眼泪,走到一旁抽抽搭搭,看着润璃极其认真的把那些器具一样样的检查了一遍,小声的说:“九小姐,需要我做些什么?”      润璃淡淡的说:“你去看着那两个产婆,别让她们自尽了,也别让她们逃脱了,等会交到梁太后手里,让太后娘娘好好审问下,她们究竟是谁派过来的。”      说罢,探了探苏润珉的脉象,招呼葱翠和黛青开始动手。      一刀划了下去,宝珑已经吓得两条腿都是软答答的,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喘不过气来,那两个被点了穴道扔在一旁的产婆听着她们之间的谈话,心中大为惊讶,再看到宝珑吓得那副模样,心中实在想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做的,可是却因身子被制住起来不得,也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心里如有千万只蚂蚁在旁一般,着实难受。      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润璃已经从苏润珉肚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婴儿,把他喉咙里的堵塞物清理干净,倒提着他的两条腿,在屁股上拍了两下,那婴儿便“哇哇”的哭了起来。听到这哭声,润璃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婴儿交给黛青,自己开始迅速的做起缝合来。      宝珑见小皇子总算是安然无恙的出世了,心中也是安定,过来看了看苏润珉,见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生是死,心中悲戚,对着苏润珉低声说:“娘娘,小皇子很可爱呢,你快点睁开眼睛看看他罢!”      润璃用剪子把羊肠线给剪了,然后叫葱翠把苏润珉清理,自己走到一旁,把身上的手术专用服脱去,这才走到黛青身边,抱起已经包好的小皇子,见他脸色红扑扑的,眼睛闭着,眉头皱着,就像一只小老鼠一般,叹了一口气:“七活八不活,这是老话儿了,只愿小皇子福大命大,能挺得过去。”      外边的人都听到了这婴儿的哭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喜笑颜开的等着润璃出来报喜讯儿。    作者有话要说:偶感觉自己写番外滴时候,就像在跑百米赛跑一样,好快啊,好快啊,根本就不是偶滴风格嘛! ☆、后记一 苏府变迁录(下)   润璃拉开门,抱这小皇子走了出去,向梁太后行了一礼道:“恭喜太后娘娘喜得金孙。”      梁太后听了这话,眼睛笑得眯成了天边的月牙,赶紧一手接过襁褓,逗弄起那闭着眼睛的婴儿来。      此时许允炆也走了进来,好奇的看着他的儿子,眼里全是喜悦,那是一种对新生命降临于世的快乐。他和梁太后围着那婴儿,不住的打量着他,用手轻轻的戳着小皇子的脸,异常兴奋,可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躺在床上的苏润珉。      润璃心中一阵悲凉,很为苏润珉不值,这般拼死拼活的生下了孩子,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这个母亲。又想到半年前苏三太太生产时,苏三老爷冲进内室里的那种焦急神情,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感情所在。      “皇上,太后娘娘,臣女斗胆想请太后娘娘审问下那两个产婆。”润璃见那两人似乎没有想进内室看望苏润珉的意图,只得把内室的阴谋端了出来:“臣女前不久帮苏惠妃诊治过身子,她胎位正常,并无大碍,何至于今日会难产?臣女方才进去时,见那两个产婆正在用那堕胎的手法在揉苏惠妃的肚子,恐怕是被人收买了的,所以恳请太后娘娘为苏惠妃做主,查出幕后主使来!”      这时葱翠拎着一个产婆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把那婆子掼到地上,向许允炆和梁太后磕头请安后,站了起来,从那婆子的袖袋里边拿出了一个小纸包:“皇上,太后娘娘,方才奴婢检查了两个产婆的衣裳,在此人袖袋里发现了这包东西。”      润璃接了过来看了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脸上露出气愤的神色,这后宫真是个藏污纳垢之处!她一口浊气在喉咙里半天散发不出来,牙齿咬得紧紧,举起那个纸包,倒在地对梁太后道:“太后娘娘,这是小叶莲和丁公藤混合制成的药物。小叶莲主治血瘀经闭、难产、死胎或胎盘不下,丁公藤孕妇忌服。这婆子分明是想先用堕胎手法把小皇子弄死在苏惠妃腹中,然后借口难产,用小叶莲主治胎盘顺下,可小叶莲用量得多了便会引发产后血崩,再加以丁公藤,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苏惠妃了。”      梁太后听了也是一惊,死个苏惠妃倒没什么,后宫里妃嫔美人多的是,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也无大碍,只是自己的皇孙可是金贵之体,竟然有人想谋害他!梁太后瞪着瘫倒在地的产婆道:“绣春姑姑,把那两个婆子押到我宫里去好好拷问,究竟是谁指使着她来的!”      润璃见许允炆仍然没有进去看苏润珉的意思,心里也是黯然,跪在地上说:“苏惠妃此次生产大伤元气,臣女已经开了一张养身的方子在这里,请太医院的太医们来惠和宫好好照料着苏惠妃,过些日子臣女再来宫里给苏惠妃拆线。”      许允炆听到润璃的话,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内室还有个辛苦生产的苏惠妃,心下也过意不去,大踏步走了进去,见苏润珉惨白着一张脸儿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般,心下也是恻然。走了过去握住苏润珉的手道:“惠妃,你要快些好起来,小皇子还等着见母亲呢。”      似乎有些感应,苏润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嘴唇也发出了低低的呻吟:“皇上……”      许允炆见那两块嘴唇皮儿已是干裂成了几块,还不时在向外边渗着血丝,不由得怜悯起来,压住她的手道:“你且不用动,好好将养着身子,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润珉扯了扯嘴唇,似乎想笑,可又笑不出来,看得旁边垂手站着的宝珑的眼泪珠子纷纷溅落到了她的脸上。      润璃被梁太后留在了宫里,不是照顾苏润珉,而是照顾小皇子。      望着躺在小床上的那个小皇子,润璃心情极其苦闷,她不是婴幼儿专家,万一这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若是小皇子伸伸腿儿咽气了,说不定苏府还得跟着陪葬。      葱翠和黛青见着润璃愁眉不展,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帮着润璃照看小皇子。幸喜黛青在苏三太太那边帮忙,跟着奶妈照看了那对双生子好几个月,算是有经验的,梁太后又派下了木姑姑和几个宫人过来打下手,又指了太医院擅长治疗小儿疾病的圣手汤大夫过来,所以这惠和宫里倒也不是很手忙脚乱。      在宫中过了几日,就听宫人们耳口相传的说,苏惠妃生产时那两个产婆自尽,没有查出来究竟是谁指使她们来害小皇子的,润璃听了心中一阵郁闷。究竟是谁来害小皇子,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吗?那两个产婆究竟是自尽还是被杀的,大家心知肚明,定是有人包庇着这幕后主使人才会出手把那两个产婆给了结。      二月末,仍有寒风,天空不见月亮,阴沉沉的一片。润璃站在惠和宫的前庭,看着那黑黝黝的树影在不住的摇动,恍惚是一群妖魔鬼怪在逼近一般,感觉甚是压抑。      “九小姐。”听到耳后一个温柔的声音,转头一看,却是许允炆。      润璃正想屈身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九小姐不必多礼。”      “臣女谢过皇上隆恩。”润璃站直了身子,双眼望着脚尖前方一点。现在许允炆的身份不同了,他不再是四殿下,不再是太子殿下,他已经是握着生杀大权的皇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只能遵守着规矩。      “九小姐在这里想什么?”许允炆心痛的望着她,在惠和宫里才几日,她便瘦了,下巴都尖了几分,难道她就如此不适应宫里的生活?      听到许允炆这般问她,润璃低了低头,突然有了种想把心里话全说出来的感觉:“皇上,我若是说得不中听,你可不能怪我。”      许允炆见润璃语气沉重苍凉,心里也放软了几分,点点头道:“九小姐且随意说,朕都会好好的听着。”      “那两个产婆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相信皇上心里有数。”润璃抬起头来,一双明眸盯着他:“是太皇太后叫人做的,对不对?”      许允炆惊讶的看着润璃,没想到她那么聪明,竟然没有丝毫偏差就把那人找了出来。      “想害苏惠妃肚子里的孩子的人,不是陆贵妃就是陈淑妃。而据我观察,陈淑妃为人谨小慎微,只会做一些暗地里的勾当,绝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派两个产婆去害人,所以这两个产婆必然是陆贵妃派去的。”润璃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幽幽问道:“我那日把产婆捉住,她们并没有当场了断自己,为何在几日以后才自尽?定是有人要包庇陆贵妃才派人下了手。放眼后宫,轻而易举便能做到这一点的,便只有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了。太后娘娘与承平公主关系不过尔尔,太皇太后是承平公主的亲身母亲,自然要庇护着外孙女。”      听着润璃丝丝入扣的分析着这件事情,许允炆不住的点头:“九小姐说得丝毫不差,只是那却不是太皇太后下的手,是她命令母后要将此事封口,母后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若我没有来后宫又会如何?苏惠妃死,小皇子亡!谁来为她们伸冤?”润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那里,半天冲不出来,眼角慢慢的流下了一行清泪。      原以为自己和苏润珉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会有太深厚的感情,可为什么自己还会为她流泪?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角,润璃哽咽着说:“这后宫,看着花团锦簇,里边却是烂污一片,我讨厌这里,若是我再住得几日,定会抑郁成疾,皇上,请放臣女出宫罢!”      许允炆见她眼角旁边亮晶晶的,似乎有泪光闪烁,心中一痛,想伸出手来帮她擦掉那些眼泪珠子,谁知转瞬她已经拿出帕子来自己擦掉了,听着她含混的鼻音说着后宫的丑陋,他心里也是伤心,可却无计可施。      “九小姐,这事会对苏惠妃有个交代,你且放心。”      “交代?用谁来做替罪羊?”润璃讥讽的一笑:“不会随便捏造个宫人的名字出来,胡乱按个罪名,说她因为曾被苏惠妃打骂过,所以怀恨在心,买通了产婆让她们下手罢?这种理由说了出去,连黄口小儿都不会相信,你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之人?”      许允炆脸上一片尴尬,这苏家九小姐太机灵了,本来太皇太后正是如此提议,想找个宫人出来顶罪,但母后不同意,说这借口太牵强,太皇太后着恼了:“难道你还真想让我的外孙女儿出来认罪不成?”说罢拂袖而去。      许允炆坐在一旁看得母亲那无奈的眼神,也是觉得头大,太皇太后现在年纪大了,越发固执了,她从来便把明珠当成心肝宝贝,进宫来陪她的时候谁都不能惹她,而此时为了她更是胡搅蛮缠起来。      找人顶罪?总要有个合适的借口和理由罢?现在望着润璃那充满讥讽的眼神,他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这就是后宫,他从小就长在这里,看惯了里边的各种污糟的事情,所以非常之适应,完全没有想到这种生活是多么的扭曲,不正常。看着润璃那难受的脸,他真想马上就下旨将陆贵妃废去称号关入掖庭,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      “九小姐,还劳烦你在惠和宫里呆几日再回苏府罢。”许允炆贪恋的看着润璃的脸,心里既有不舍,又有不忍。不舍得她离开,又不忍心看她在宫里受苦,两种感情在心里不断的斗争着,好半天都没个结果。      “既是如此,请皇上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臣女回屋子去了。”润璃盈盈行了一礼,不等许允炆吩咐,已经走开两步,见许允炆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她,不由开口劝了一句:“皇上,夜深露重,请早点歇息罢。”      听到这句话,许允炆心里突然轻快了起来,笑容满脸的看着润璃的身子闪进了惠和宫,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日,梁太后这边查出了新线索,那日抬轿子的内侍为何会无缘无故摔跤,原是有人在惠和宫的路上泼了菜油所致,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却查到了陈淑妃的头上。陈淑妃连声叫冤可也无济于事,梁太后雷厉风行的把她关入了掖庭。      许允炆下朝回宫,听到内侍和他说起这事,不由得瞠目结舌:“陈淑妃怎么会做这种事儿?不可能的!”      他眼前浮现出陈淑妃的影子,一双眼睛不大不小,总是规规矩矩的望着脚尖,鼻尖上有着淡淡的斑点,笑容恬淡温柔:“不行,我得去找母后,不能因为必须要找个顶罪之人便把她推了出来。”      来到未央宫,梁太后正在喝着茶儿,绣春姑姑躬身在帮她按摩肩膀,见着许允炆来了,也不惊奇:“皇上可是为陈淑妃之事而来?”      许允炆点点头坐了下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母后,为何把陈淑妃关进掖庭了?朕知道因为太皇太后逼着,母后不得不找个人出来顶罪,可也别冤枉了陈淑妃。”      梁太后听着许允炆说完,只是笑着,也不答话,许允炆看着奇怪:“母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以为你那陈淑妃是个贤良的?”梁太后端起茶盅,慢悠悠的抿了一口:“母后可没冤枉她。在路上泼菜油,那可是有人证,也有物证,当日青衣卫便查了那日清晨在惠和宫附近走动的人,取了内侍摔跤地方的脚印,两相比较,发现陈淑妃身边的临安最有嫌疑,昨日传了临安来问话,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再拷问下去,也就招了。”      “拷问?”许允炆摇摇头道:“难道不是屈打成招?”      “你也不必再这么护着陈淑妃了。”梁太后看着许允炆的眼里有一丝闪烁不明的光:“原是哀家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致于你都有些识人不清。你可知道陈淑妃送去给苏惠妃的东西里边就有一些东西涂了些麝香?那可是孕妇大忌!最妙的是,那些东西却是陆贵妃赏赐给她的,她只是转送到惠和宫去了而已!她的心思缜密,远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听了这番话,许允炆呆呆的望着梁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是哀家的乖孙儿命大,那些东西苏惠妃见着珍贵,舍不得用,都叫宝珑收在隔壁屋子里头,没有拿出来用,若是拿出来了,那还了得,哀家的金孙早就没有了!”      “竟有此事!”许允炆呆坐在椅子里,脸上尽是愤怒之色:“陈淑妃竟然如此狠毒!”      梁太后见许允炆那模样,也只是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气恼,这后宫生存的法则便是要想尽办法出人头地,只是陈淑妃这法子也太阴鸷了些。虽然苏惠妃和小皇孙都无事,但哀家还是要整治了她,才能杀住后宫这风气,以儆效尤。皇上觉得呢?”      许允炆听着梁太后的话,便想到了润璃昨晚说的那番话来,这后宫看着花团锦簇,里边却是烂污一片——就连陈淑妃这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柔弱女子,下起狠手来也是出乎人的想象。他站起身来,疲乏的对梁太后说:“既是如此,就让她在掖庭过一辈子罢。”      梁太后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陈国公府毕竟也是当朝世家,不好直接打他们的脸,把陈淑妃关进掖庭,幽禁起来,这也是给陈国公府留了几分面子。”看了看许允炆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梁太后心里不免有几分心痛:“炆儿,你可还在惦记着那苏府九小姐?若是你喜欢,哀家出面替你和梁苏两家说清楚,把她纳入宫中便是了。”      许允炆的脚下一滞,转过身来道:“谢谢母后好意,儿子自有主张。”      一边走向惠和宫,一边回想着梁太后的话,梁苏两家解除姻亲关系,将润璃纳入宫中?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提议,若是在以前,他定然会开心得跳了起来,可现在他却丝毫没有欣喜的感觉。      昨晚,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尖,哀婉的面容,眼角边上闪闪的泪珠都让他心痛,他不想看到她如此痛苦,他只希望见着她快乐的笑容,就像初次在杭州府见到她的那样,快言快语,无忧无虑。   走进惠和宫,里边传来细小的婴儿哭声。      许允炆突然开心了,那是他的儿子,他已经做父亲了!快步走进门去,就见润璃抱着小皇子在前厅里走来走去:“小乖乖,别哭,你母亲只是睡着了,过会便会来看你。”她托着襁褓,把自己的头低了下来,温情脉脉的用自己的脸贴了贴他的小脸蛋,低声一笑:“你真软啊,还有奶香,怪好闻的。”      许允炆见了这副场景,心里也是一动,若是每天下朝回来便见着这样的场面,那该有多舒心!站在门口,他呆呆的问润璃:“九小姐,小皇子醒了吗?”      润璃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许允炆站在不远处,向他弯了弯腰:“回皇上话,小皇子方才一直在睡,只是刚刚奶娘喂过奶,现在正精神着呢。”      许允炆走到了润璃身旁,低头望了望他的儿子,就见他一双眼睛正滴溜溜的到处乱望,似乎很有精神,心里也是高兴,伸出手指来拨弄了他的脸蛋一下:“笑一笑给父皇瞧瞧!”      这时宝珑急匆匆的从内室里奔了出来,声音很凄厉:“九小姐,你快来看看惠妃娘娘,她……她……。”      “不是有何太医在吗?”润璃见宝珑紧张得肩膀都在打颤,知道苏润珉肯定有什么不好了,也不多说,把小皇子交到了黛青手上,跟着宝珑进了内室。      苏润珉这些天只在中间醒来过几次,润璃给她检查了两次,只觉得她身子极度虚弱,生命体征似乎一点点的在流失中。她已经吞不下硬的东西,每天都是靠喂流质的东西来维持生命。      当润璃走到床边时,发现苏润珉已经醒了过来,眼睛不像早两日是半睁半闭的,而是全部睁开了。她瘦了很多,一张鹅蛋脸变成了瓜子尖儿,那双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而且黝黑黝黑,有些吓人。      那何太医跪在床边战战兢兢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润璃见状,知道苏润珉定是不好了,揭开她的被子看了看身下,就见红殷殷的一片——产后血崩了。      “去叫了皇上进来,看苏惠妃还有什么话要和他说。”润璃摇了摇头,吩咐宝珑。宝珑听着这话便知苏润珉好不了了,心里大悲,含着泪跑了出去向许允炆禀报。      苏润珉拉住润璃的手,轻声说:“九妹妹,我小时候做了不少对不住你的事情,你要原谅我。”      润璃含着眼泪摇了摇头:“六姐姐,你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真的。”      回想着这十多年,苏润珉确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最多也是口头上挤兑她几句吧了,杭州府十年,她因为愚笨,少不了吃苏三老爷的排头,到京城升为记名嫡女以后,苏老太太对她又甚是不喜,严格说来,她这一辈子也没过几天好日子,相反来说,在宫里的这些时光反而是她最快活的。      “九妹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苏润珉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血慢慢的从裂开的地方涌出,看得润璃一阵心酸,点了点头道:“六姐姐,你说说看,是什么要求,若是我能做得到的,自然尽力。”      “你……能不能进宫来,代替我照顾我的孩子?”苏润珉拼着最大的力气道:“你是他的亲姨母,自然会全力照顾他的,对不对?”      润璃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的身子动了动,回头一看,原来是许允炆站在了身边。她默默的把苏润珉枯瘦如柴的手交到许允炆的手上:“皇上,你好好陪惠妃娘娘说说话罢,她时间不多了。”      许允炆见润璃决绝的走了出去,心里知道她的想法,默默的望着苏润珉道:“惠妃,你不要担心那些事情,你要快些好起来,咱们的小皇子还等着母亲抱呢。”      苏润珉的头发散乱,趁着她一张脸跟白纸差不多,她望着许允炆,凄然的问:“皇上,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臣妾?”      许允炆看着她那两块略厚的嘴唇皮儿在不住的打颤,眼睛充满希望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落下了两滴眼泪:“惠妃,朕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      听了这句话,苏润珉的脸上突然飞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在这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异,她睁大眼睛望着许允炆,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然后慢慢的,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目光一点点的涣散,最终她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惠妃!”许允炆摇了摇苏润珉的手,可是她已经没有了反应。      惠和宫里换上了白色的纱幔,小皇子也被梁太后接到未央宫去住了,没有了孩子的哭声,没有了中药刺鼻的气味,只有穿着素色服装的宫人们低着头在出出进进,整个宫殿似乎随着苏润珉一起死了去,没有半点生息。      苏润珉被追封为景懿皇后,按皇后礼制下葬皇陵,上下吏人服国丧三日。      润璃回头看了看一身缟素的宝珑和宝琳,细心交代着她们如何照看小皇子:“景懿皇后去了,她贴心的人也就你们两个了,好好照看着小皇子,别让他被人给阴了。”      宝珑和宝琳含着泪点点头,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前日许允炆和梁太后商议下诏追封苏润珉为景懿皇后时,太皇太后气急败坏的赶到了清华宫,进门便大声说:“炆儿,此事不妥!”      许允炆看着太皇太后鬓边的青丝已经染上了白霜,额头上也多了几条皱纹,知道她是要为陆明珠来争取这皇后之位的,但他意已决,那明珠表妹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又怎能立她为后?自己坐上太子宝座,诚然皇祖母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此一时彼一时,自己怎么能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而退缩?      见许允炆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没有半点服软的模样,太皇太后坐了下来,抚了抚胸口,喘了下气儿,心里充满了伤感。虽然明珠胆大妄为草菅人命,可她是自己的外孙女儿,坐在炆儿身边,母仪天下的人只能是她!虽说苏润珉已经过世,只是追封而已,但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死去的妃子的儿子和一个死去的皇后的儿子,如何能同等待之?      “炆儿,那惠妃只是庶女出身,你追封为后,似乎欠妥,恐朝野有不赞同的舆论。”太皇太后缓和了下口气,慢慢的从苏润珉的出身做文章。      “皇祖母,景懿皇后进宫册子上记着的是苏府嫡女,似乎您也是知道的,她与陈淑妃进宫,还是皇祖母亲允的,为何现在却说她是庶女?”许允炆直视着太皇太后的眼睛:“况且这嫡庶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家事自己处理,难道还有不识趣的人在一旁说三道四不成?”      太皇太后话语一阻,没想到自己亲手送上太子宝座的孙子,现在竟然就不听她的话了,不由得一阵恼怒,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炆儿,反正这圣旨不能下,哀家可不能看着这天家威仪被朝野肆意诋毁。”      许允炆也毫不退缩的看着太皇太后道:“既是如此,我这道圣旨不下也行,我另外拟一圣旨,将陆贵妃废为庶人,关入掖庭,皇祖母觉得这道旨意可合适?”      太皇太后听到许允炆如此针锋相对,一时气恼,站起来怒喝道:“炆儿,你下圣旨总得有个理由罢?怎可无缘无故,肆意妄行!”      “皇祖母,陆贵妃指使陈淑妃送去给苏惠妃的东西里边很多有麝香,您肯定是不知道的罢?要不要到掖庭把陈淑妃提出来对质?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皇后的宝座上容不下她,掖庭才是她最好的去处!”许允炆弹了弹衣袖,想着苏润珉死去时望着他的眼神,虽然他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但那一刻,他心里却有了一丝眷念。他的三个妃子里,也就苏润珉算是个好的了,尽管她很笨很蠢,蠢得自己把那夜的承诺宣扬了出去,以至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她究竟还算是个善良之人,不会弄那些鬼魅伎俩。      梁太后见祖孙俩已经争红了眼睛,赶紧打圆场道:“不过是追封一个皇后罢了,没什么要紧的,他们苏家也不是权倾朝野,这国公府的牌子都还没热呢,母后也不要为此着急,大不了明年大选,多挑些好人家的小姐来充实后宫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见面前这对母子已经是下了决心,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追封便追封罢,只是以后皇上要多念念承平公主的面子,不要和陆贵妃置气,多陪陪她。她现在还不懂事,只有她自己做了母亲,生下了小皇子以后,她方才会温柔些。”      许允炆其实心中已经发誓不会再踏入承玉宫半步,但见太皇太后如此说,他也就借势下坡:“炆儿谨记皇祖母教诲。”      就这样,追封苏润珉为景懿皇后的诏书发了出去,大周又有了一次国丧。      小皇子被梁太后接到了未央宫,苏润珉的两个贴身丫鬟晋级为珑姑姑和琳姑姑,这便意味那个到了年纪便可以出宫自行婚配的宫规,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们已经是姑姑了,而且是专职照看小皇子的姑姑,她们的青春将只能在这危险重重的后宫里蹉跎,永远也见不到宫外的风景。      与宝珑宝琳道别以后,润璃带这葱翠和黛青准备离开皇宫,一抬头便见许允炆站在惠和宫的门口看着她。      “臣女向皇上请安。”润璃行了个大礼。      “你心底里是不愿意呆在这深宫的。”许允炆呆呆的望着她,跪在地上的润璃,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可却掩饰不住她的风姿嫣然,白色衬着她整个人显得那么的小巧纤弱,似乎眨眨眼,她便能被风吹跑。      “皇上自然知道臣女想的是什么。”润璃低头,谦恭的回答。      “你起来!”许允炆见着如此谦恭的润璃,心中一阵凄凉,他多希望润璃还是和那次送她出京那般,对他肆意的捶打,让他放开手,她要去找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那时候她是多么胆大,根本不把他看在眼睛里边一般,而现在,她却是这样的谦卑,和后宫里的宫人没有两样!      “是。”润璃站了起来,头却仍然是低着的,没有望许允炆。      “嘉祥县主。”许允炆咬牙切齿的说:“你抬起头来。”      润璃无奈的抬起头,看着许允炆微微一笑:“皇上,臣女要回苏府了。”      见着她脸上恬淡的笑容,许允炆知道她正在为能够出宫而欢欣鼓舞,也罢,喜欢她,便该看着她开心,而不是拘了她到身边陪他一起受苦,自己在这个牢笼里要关一辈子,何必把她的光阴也浪费在这个牢笼中。      “那只八哥,可还好?”许允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开口问这句话。      润璃心里一顿,有点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但还是恭顺的回答:“挺好的,它现在会说很多话,若是皇上喜欢,臣女叫人把它送进宫来。”      “罢了,罢了。”许允炆自嘲的一笑:“我自己都只是一只关在牢笼里的鸟儿罢了,何必再来个同类。”      润璃见他口里说得轻松,实际却含着悲苦,也不禁恻然。但人的命运早已注定,他注定是要在这深宫过一辈子的,自己恻然也了无益处,还得小心着不受牵连才是。想到这里,朝许允炆低声说:“皇上,臣女去了,您要保重。”      许允炆恋恋不舍的看着润璃的脸道:“九小姐,你不要把苏惠妃临去前的话记在心里,此生我不会做违背你意愿的事情。”      听到这话,润璃心里像被谁扎了一针般,刺得生疼,但她旋即又想起梁伯韬那灿烂的笑脸来,向许允炆灿烂一笑:“谢谢皇上如此关照臣女。”说罢转身,带着葱翠和黛青翩翩出宫去了。      许允炆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的惆怅也一点点的浮了上来,喃喃念道:“直道相思了无益,何妨惆怅是轻狂。也许这便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润璃走出宫,便见宫墙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见她走了出来,咧嘴一笑迎了上来:“璃儿!”      润璃眼中含泪的望着他:“梁伯韬!”      葱翠和黛青见着两位主子见面,便上演了一出能把牙齿酸掉的戏儿,本该觉得好笑,可现儿只觉得自己眼睛酸,眼泪珠子也弹了出来。在宫里十来天,真是步步惊心,生怕行差踏错,这下总算是活着出来了。      “后日便是你的生辰,也是我们的纳徵礼。”梁伯韬把润璃抱上踏雪的马背,自己牵着马走在她身边:“我母亲已经派媒人和你们家通过气了,他们同意在纳徵礼后就即刻行请期之礼,今年就把咱们的亲事办了。”      “这么快!”润璃讶然。      “怎么?难道你不想嫁我?”梁伯韬鼓起了腮帮,活脱脱像一只青蛙。      润璃看他那模样就想笑:“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遗憾,连及笄礼都没有收到呢,就要嫁人了,我可真吃亏。”      梁伯韬听了她的话这才开心起来:“及笄礼算什么,你及笄那日要什么我就送什么给你,保准你满意就是。”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苏府,苏三太太拉着润璃的手看个不歇,见她消瘦了不少,也是心疼,把那害得景懿小产的陈淑妃骂了个千遍万遍。润璃只觉好笑,伸手推了推苏三太太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只是可惜了六姐姐。”      提到苏润珉,苏三太太也是默然,毕竟苏润珉也在苏府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再怎么说也是有些感情的,眼圈渐渐的红了:“小皇子怎么样?还好罢?”她掏出手帕子擦了擦眼睛,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欢畅些。      “小皇子长得像皇上,挺精神的,眼睛乌溜溜的,才那么点大就知道到处看了。”润璃笑着接过奶娘手中的一个弟弟,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子道:“才十多天不见,弟弟就长了不少,这个是琰儿还是瑒儿?两兄弟可长得是一模一样的!母亲,那时候我和哥哥,你可分得清楚?”      这话成功的把苏三太太的注意力调到了双生子身上,她眉开眼笑的说:“怎么会认不出来!你和你哥哥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两兄妹两个相貌,一眼就分得出,这两个可真难分出来呢!琰儿屁股上有个小红痣,每次得翻屁股看了才知道是谁。”      苏三太太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今日是梁世子去接你回来的罢?”      润璃点了点头。      “那你也该知道我们准备将你的亲事提前了罢?”苏三太太摇了摇头道:“你父亲已经厌倦在朝为官,准备致仕。我们等你成亲以后便回杭州府的宅子里去,就不在京城呆着了。”      润璃心下一阵惆怅,难道就这样要被打发出门了吗?      过了两日,梁府便浩浩荡荡的送了纳徵礼过来,那份礼儿可送得重,一队人抬着一百多抬礼物过去,看得街道两旁围观的人瞠目结舌:“我的天呐,梁国公府的聘礼竟然有如此之多,那苏国公府又该回多少嫁妆!”      苏国公府也是喜气盈门,苏三老爷笑眯眯的看着梁国公带着梁伯韬大步走进前堂,心里欢喜无比,瞧着梁伯韬身姿英武的站在梁国公身边,更是为女儿感到高兴。      “亲家,我们今日就将两个孩子的日子定下来罢。”梁国公扫了一眼苏三老爷,心里也是得意,儿媳妇出身名门世家,相貌生得好,知书达理,又有一手妙手回春的绝技,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苏三老爷自然也是高兴的,两人当即请了吴媒婆递过聘书,然后苏三太太忙着回礼,把早就准备的衣帽鞋袜交到梁家带来的管事手里。      梁国公把请楚监正占卜出来的吉日送给苏三老爷过目,选了三个日子:四月初八,七月十八和八月二十八。梁伯韬见苏三老爷眼睛在红底洒金纸上瞄来瞄去,心里着急,忍不住说:“我瞧着四月初八便是极好的日子,七月和八月都热得慌,我怕璃儿吃不住热。”      众人皆知他是在找借口,只是心里闷着想笑。      苏三太太瞅了瞅那几个日子,心里掂量了一回,缓缓道:“我倒是觉得八月二十八最合适,起先都没怎么准备着,家具什么的都还没打好,这打赏的荷包、络子都还没着落呢,用半年光景,刚好这些事情也能准备妥当。”      梁伯韬鼓着脸儿,瓮声瓮气道:“这些东西,花些银子去买了现做的便是,带几万两银子,明日去京城转上一圈,保准买圆了回来。”      苏三太太见他一副急得狠的样子,微微一笑:“还是请亲家拿主意罢。”      最后商定了个中间日期,七月十八,总算梁伯韬也不闹了,苏三太太也满意了。从那天开始,润璃便被苏三太太拘在家中,准备着出嫁的东西。      润璃被苏三太太在家里关了三个多月,实在气闷,一天呆在一旁看着绒黄带着一干丫鬟绣荷包打络子,飞针走线晃着眼睛都花了一般,趁着苏三太太不注意,带了葱翠从角门里溜了出去。      在街头遛了一圈,也没什么好逛的,便去了济世堂找南山隐叟,告诉他自己七月就要出嫁之事:“师父,以后你有什么信儿,得送到梁国公府来了。”      “我早就知道了。”南山隐叟摸着胡子笑眯眯的看着她:“梁小子是个不错的,你可别亏待了他!”      润璃脸上一红,身子扭了扭:“我哪里又会亏待人,师父可真是偏心!”      见徒弟露出了一副小儿女情态,南山隐叟呵呵一笑,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似的:“丫头,我和你说,若是……咳咳,有些事情不能着急的,有病需要慢慢治……”      润璃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南山隐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谁有病?”      南山隐叟老脸通红道:“你上次来看到为师在配一副药……”      “什么药啊?”润璃转着眼珠子道:“师父,你难道是说那次看到的,用鹿茸那些配制的补肾药?”      南山隐叟没料到润璃这般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点点头道:“正是那些药,丫头,我可告诉你,那药正是配给梁小子服用的。”      这才轮到润璃一口茶喷了出来:“师父……伯韬他……不举?”      南山隐叟极认真的点点头道:“那次被丫鬟下了春药,后来他便发现自己不举。”      天呐,下了春药都能不举?润璃呆了呆,回忆着两人平常在一起的场面,似乎他好像也会有些反应,不至于是不举罢?      南山隐叟见着润璃发呆,尴尬的清了清喉咙道:“丫头,你也别着急,叫他坚持吃师父配的药,不要老是想着,更不要心里有不舒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从柜台下边取出了十几副药来:“他叫我给他配药,后来我去寻他,却说他已经去了凉关投军了。回了京城以后也不见他来师父这里取药,大概是忙罢,可再忙也不能把这正事儿给忘记了呀。丫头,你拿着药回去给他煎了喝,记得要坚持服用才能生效,切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病可是大事,哪能不服药呢!”      润璃接过那十几个药包,心情沉重,没想到梁伯韬竟然有这样的隐疾!不要紧,时间还长呢,自己就不信治不好他!      鉴于未婚夫妻在成婚前不能见面,所以梁伯韬最近都是托暗雨来送东西给润璃,当晚润璃便把那十几包药给梁伯韬托过去,临行时敦敦叮嘱暗雨:“得守着世子爷,让他按时吃药,这可是特地为他配制的!”      暗雨心里也是感动不已,苏家九小姐就是贴心啊,这么惦记着世子爷的身子!接过那串长长的药包儿,暗雨拱手领命而去。      熬过了十几日,大红花轿过来抬人,京城里的人好好的看了一场热闹。嘉祥县主嫁给梁国公府世子爷,嫁妆足足有二百六十八抬,其中有六十八抬竟是宫中皇上、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赏赐,这份荣耀可是大周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夜深人静正是洞房花烛之时,梁伯韬挑开了润璃的盖头,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璃儿,我终于娶到你了。”陪嫁的嫣红绒黄葱翠黛青在旁边看着,吃吃一笑,向梁伯韬道了一声喜,都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丫鬟们刚刚出去,梁伯韬急急忙忙去把门给栓上,接下来便化身成了猛虎,润璃见着他勇猛非凡,一阵呆滞,师父不是说他不举吗?难道那中药的药效这么好?简直堪比前世的伟 哥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睁开眼睛,润璃便见到梁伯韬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她,回想起昨夜的欢娱,不禁一阵脸红,转过背去不看他。可梁伯韬却不愿放过她,伸出手将她扳了过来:“昨夜娘子可还满意?不枉费你给为夫吃了那么多药!”      润璃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拉起薄被遮住头:“是谁去告诉我师父说自己不举的!”      梁伯韬这才猛然醒悟,拍了拍头道:“原来是这样,我竟忘记这回事情了!见你送了十几包药来,我见中间有鹿茸便去查了查功用,还以为娘子是在提醒为夫,新婚之夜要表现得勇猛些呢。”      润璃听得耳热,从被子里便伸出头来啐了他一口:“谁提醒你?真真是自作多情!”      梁伯韬见她耳朵根子都呈现出粉粉的红色,心中一荡,又扑了过去,两人在床上闹了个不歇,直到外边嫣红在大声提醒着:“姑娘,该去拜见公婆了!”      梁伯韬接口道:“还喊姑娘,可是要小爷出来赏你们几颗栗子?”      嫣红在外边忍着笑,拍了拍门道:“世子爷,世子夫人,日头都上三竿了!”      一轮红日明晃晃的照了进来,那床上躺的两人相视一笑,十指交握,静看岁月流逝,不言,亦不语。      新文求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苏府番外完,第二个是苏小四和许小六滴 ☆、后记二 许小六与苏小四(上)   “允馨,你给我站着。”许大夫人看着穿了一身骑装,正兴致勃勃的外往溜的许允馨,揉着胸口直喊痛。      “母亲,怎么了?”许允馨见了许大夫人那副样子,吐了吐舌头,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往她这边挪了过来。      “你瞧瞧你自己,成天野成什么样子?”许大夫人看着许允馨这模样就头疼:“你可知道现在京城里边人家怎么说你?都说我们镇国将军府养了一只泼猴!”      “母亲,你难道不觉得我这只小猴儿很可爱?”许允馨笑嘻嘻的捏了捏许大夫人的肩膀:“母亲,生气多了可会长皱纹的!我今日和表哥约好出去骑马,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听到许允馨提到“表哥”两个字,许大夫人脸色黯然:“你表哥都订了亲,你还老去缠着他做什么?当时我在凉关便想把你许配给他,你说不愿意,现在却赖着和他去骑马,你说说看,你这算什么?”      许允馨嘻嘻一笑:“苏九也会去,母亲,你这就不用担心了。”      其实她还少说了一个人,那就是苏润璋。      苏润璋现在还是许允馨不能说出的秘密,担心母亲会因为润璃而对苏府有成见,所以她一直想到最有把握的时候再告诉许大夫人。苏润璋最近心情一直不好,苏大夫人自请出府给他莫大的打击,许允馨在一旁看着也担心,总是找各种借口陪着他,想让他忘记那些烦恼。      跑马场上寒风猎猎,许允馨看着牵着马站在门口的苏润璋,心里就有几分高兴,但走了过去见着他瘦削的身形,淡淡的忧伤从他眉眼间流露出来,又有了几分烦恼:“苏小四,你不要老是这么一副模样好不好?你母亲犯下的过错与你无关,你为何一定要这般折磨自己?”      “我昨日去了帽儿胡同,母亲已经没有在那里了。”苏润璋有些垂头丧气:“为什么她要离开京城?定然是她又做了什么错事,她不敢留下来面对。”      对于苏润璋而已,苏大夫人自请出府的那一日,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他没有想到自己心目里慈祥的母亲,竟然那般心狠手辣的做下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特别是对于三房的加害,让他见了苏三太太和润璃都心里发慌。      “竟然她都不想着你这儿子,把你扔下来就跑了,说明她心里根本不惦记你。”许允馨趁机在旁边进着谗言:“你就别高兴点成不成?你要想着,这世间至少还有我在陪着你嘛。”说完这句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苏润璋脸上啄了下,啄出了他脸上点点红润。      “允馨,你又调皮了。”苏润璋伸出手来摸了摸脸颊,似乎还有淡淡的胭脂香味,瞧着那边戴着软帽的许允馨,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边,一张脸被白绒绒的毛衬着,粉妆玉琢般,煞是娇艳,一时也看呆了眼。      “苏小四,我是不是长得挺美?”许允馨朝苏润璋吐了吐舌头,耸了耸肩膀,一只眼睛还朝他眨啊眨的,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在偷看我,你看呆了!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把她方才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女性美破坏得一干二净,苏润璋猛然惊觉方才看到的那个恬静秀美的许允馨原来只是个幻象,站在他面前的才是真人。      不久以后梁伯韬也接着润璃过来了,苏润璋一见到润璃便觉得心里头难受,低下头来,眼睛不敢看她。      “四堂兄,你来得挺早。”润璃笑着和苏润璋打招呼,见他那样子,也知道是因为苏大夫人的事情所以他心里难受:“你也不顺道把我接了过来,也省得伯韬去苏府来接我。”      听着润璃的话,知道她有意在帮自己放包袱,苏润璋脸上一阵发热,抬起头来笑着对润璃道:“还不是怕虞城骂我,说我不解风情!”      四个人遛了几圈马,梁伯韬看了看身边的许允馨和苏润璋,清了清嗓子道:“林秀,你什么时候去镇国将军府提亲?难道你就不羡慕我定亲了?”      苏润璋眼中一黯:“母亲没在府中,无人打理这些事情。”      “你母亲不在,父亲总归是在的,要不就请苏老太君帮忙去把亲事给定下来,要不是我那姑母会成天唠叨着许小六,替她的亲事操心呢。”梁伯韬看着许允馨正假装板着脸儿,咧嘴一笑:“表妹,我可没有说假话,姑母已经急得头发都要掉光了!一见着我母亲就愁你的亲事呢!”      许允馨朝他挥了挥拳头道:“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我非得叫苏九好好修理你不可!”      梁伯韬笑道:“我原没说错,你何必这样凶悍!”      苏润璋在一旁听了却有些感慨,从跑马场回去便真的和苏大老爷去说这事了。苏大老爷听说苏润璋看上了镇国将军府的六小姐,倒也没说多话,虽然他也听说过这位六小姐可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泼辣货,可是他心里想着自家的儿子允文允武,难道还收复不了这位镇国将军府的泼猴不成?点了点头,他便准了。      因为苏大夫人找不到人,所以苏大老爷拜托了苏老太太,请了媒人去向镇国将军府求亲。媒人依旧请了吴媒婆,她熟门熟路的摸上来一问,得知原来竟是要去镇国将军府向那位六小姐提亲,不由得犹豫了下,问苏老太太道:“贵府有没有请许家过来相看?”      苏老太太笑着说:“老大媳妇出府去了,这苏府也没得旁人能做得了主的,我那大儿子托我上门去做媒便是,所以这相看的事儿也就省了。”      吴媒婆听着这话倒也不假,再说这摆明着是苏家四少爷和许家六小姐彼此早就看对眼了,否则京城哪家勋贵会请许家六小姐过府相看?于是站起身来,接过苏家准备好的一对活雁和一篮子礼品,笑着走了回去。      第二日,吴媒婆打扮停当便去了镇国将军府,许大夫人刚刚好把今日的事情分配了,就听丫鬟来报,京城有名的官媒吴媒婆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对活雁,许大夫人皱着眉想了又想,最近也没有人约着自己带着允馨过府相看,为何突然有媒人上门来了?见着丫鬟喜气洋洋的模样,突然醒悟到,只要是有人来提亲就好,何必还在纠结没有过府相看之事!于是一迭声的叫着:“快快请了进来!”      吴媒婆跟着丫鬟正在花园里走,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一旁蹿出钉到了旁边的树枝上,尾翎在不住的颤抖着,吓得吴媒婆额头爆出了几颗汗珠子,腿都是软答答的,半天都走不动路,那对活雁也被扔到了地上,使劲的扑扇着翅膀,只是苦于翅膀已经被缚住,所以飞不起来而已。      “小姐好箭法!”旁边爆发出清脆的拍掌之声:“真的钉住了!”      “那是当然,我非得好好练出来一手绝技来,再去找我表哥比试!”就听一个少女欢快的声音响起,两人越走越近,看到地上的一对活雁,那少女很是高兴:“都十月深秋了,还有大雁!铁手,你瞧着,我非要射中它的脚不可!”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的搭起弓来。      领着吴媒婆进去的丫鬟也吓了一跳,连声说:“六小姐,万万不可,这活雁是吴媒婆带来的纳采礼之一,你若是射中它,恐怕……”      许允馨放下手里的弓箭,看了看那搽脂抹粉的吴媒婆,心里突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脸上微微一红:“既然如此,那就罢了。铁手,我们走,再去寻了那虫儿射着玩。”      铁手从树上取下那支白翎箭,跟着许允馨走到一边去了,吴媒婆方才知道原来这便是今日要来提亲的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吴媒婆捡起地上那对扑腾得正欢的活雁,胆颤心惊的跟着丫鬟往前堂走去,心里不住的在想,这位姑娘嫁进苏府,也不知道苏府的主母能不能挡得住她的架势。      许大夫人见了吴媒婆,眉眼间已是有了几分笑影儿,听说是苏太傅府上来求亲,更是多了几分亲厚。二话没说,收下了礼物,表示她同意了,就等着明日吴媒婆来代苏府问名。      吴媒婆颤颤悠悠的跟着丫鬟走出去,回头一望,似乎那位小姐带着丫鬟正对着她这个方向搭着弓儿,吓得头都不敢回,简直是一半儿走一半儿跑的挪到了镇国将军府门口。那个丫鬟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笑嘻嘻的安抚她:“没事的,我们家六小姐箭法很准,不会伤到你的,明日来了就不必如此惊慌了。”      吴媒婆走出镇国将军府的大门,简直有逃得生天的感觉,手里攥着许大夫人给的一个银锭子,擦了擦汗便去苏府回信儿。      去了庆瑞堂见到苏老太太,吴媒婆偷偷的觑了她一眼道:“老太君可否见过那镇国将军府家的六小姐?”      苏老太太见吴媒婆脸色不太好,笑着问:“我自是见过的,她与我家璃丫头交好,这位小姐是个性子爽直的,倒也不是京城里边传言的那般不堪,今日吴媒婆可是见着她了?”      吴媒婆见连苏府都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儿,哪里又轮得上自己来多嘴?连忙笑着说:“今日见到了,不愧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果然是英姿飒爽!”说到这里,仿佛耳边又是“嗖”的一声,摇了摇身子才稳住了心神:“许家请明日便行问名礼呢。”      苏老太太点头道:“便这样罢。”      于是在苏大夫人没有回来之前,苏府和许府便过了三礼,纳吉礼一定,这亲事就算敲定下来。因为听说了苏大夫人的事儿,许大夫人本来还有顾虑,后来转念一想,这倒说不定是件好事,没有婆婆在上头压着,女儿一过门便可打理家事,自由自在,心里一直念佛,祷告苏大夫人不要回来,苏大老爷也不要娶平妻。      可是似乎许大夫人的诚心不够,苏大夫人在过年前便回了苏府,一听说儿子已经订下了许家六小姐,只是不依:“那许家六小姐,全京城都知道她的名声,你们父子俩倒好,由着老太太撺掇着便定下来了,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赶紧想个法子把亲事给退了,我再去帮璋儿聘个好人家的小姐!”      苏大老爷斜着眼睛勾了她一眼道:“人家不嫌弃咱们苏府也就够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挑剔镇国将军府?”      苏大夫人被苏大老爷抢白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自己被赶出府去,委实也不是个好听的事,多少人家的小姐或者因着这个不愿意嫁过来。但她却根本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只认为那是三房故意在害自己。转过身来,一脸怒容的看着苏润璋道:“璋儿,你难道是死人吗?随他们这样摆弄你?你就不会说句不愿意?”      苏润璋看着满脸戾气的母亲,心里一阵难受,幼时记忆里的那个慈母,已经是永远消失不见了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似乎能感觉到苏大夫人那尖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可他最终还是小声而坚定的说:“母亲,儿子愿意。”      苏大夫人被苏润璋一句话顶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揉了揉胸口道:“好哇,你们父子一条心,是没把我看在眼里了。”      苏大老爷面色铁青的瞟了苏大夫人一眼道:“你只要少给我添乱子便是了,这事已经定下了,不由你来置喙!你只须好好的准备着银两,到时候把六礼都过了,早点让璋儿成家,我们也早点抱上孙子。”      听着苏大老爷说叫自己准备银子,苏大夫人心中突然一亮,还不是得求着自己出钱?自己不出银子,看他们这亲事怎么办?退一万步说,苏大老爷一定坚持要聘了那许家六小姐回来做儿媳妇,那自己能省的就省,怎么样也得在这门亲事里边弄点油水出来!      年后,苏府三房正式分家,公中的银子三一添做五,每家一份,分了四万两银子,苏大老爷这次学得精乖了些,接了银票却也不再交给苏大夫人,只是自己收了起来,把苏大夫人的鼻子都气得歪到了一边,两人关起门来又狠狠的吵了个昏天黑地,最后苏大老爷妥协了,四万两银子,每人收着一半。      因为封赐国公府一事,苏大老爷和苏大夫人两人又打了一架,自此之后见了面便互相不言不语,整个苏氏大房这边一片凄风惨雨,苏润璋看着心里郁闷,连回家都很少了,一般全在宫里轮值或者在翰林院歇息。      苏大夫人不吱声,不派媒人去镇国将军府过第四重礼,苏润璋的亲事便被搁置在一旁。许大夫人早就在家里忙忙碌碌的准备嫁妆,却不见对方送纳徵礼过来,心里也是烦恼,想自己上门去问情况,又怕被人笑话说自己怕允馨嫁不出去,巴巴的跑去男方问情况,只能揪着许允馨唠叨。      “你每日都在外边乱跑,也不会去找那苏润璋问问,他家几时来下纳徵礼?”许大夫人蹙眉看着从外边走进来的许允馨,步履轻快,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      “母亲,你何必着急,我多陪陪你不好?”许允馨朝许大夫人扮了个鬼脸儿:“反正京城里都知道我们已经议亲了,你又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见着苏小四的母亲便有些心里膈应,不嫁过去也行,免得看她脸色。”      “你这孩子又在胡说!”许大夫人急急制止住她继续胡说:“哪有不嫁的道理?娘是想让你和润璋说说,早点把这亲事给办了。你看看你表哥,苏家九小姐都还没及笄呢,就急急忙忙的定下了日子,你倒好,及笄一个月了,婆家还不来人行纳徵礼,娘都快要急死了!”      许允馨撇嘴道:“既然你如此着急,我自有办法!”      过了一日,许允馨便向宫里递了块牌子,求见梁太后。      梁太后见侄女儿求见,心里颇有几分惊奇,这许允馨对皇宫素来是避而不及,为何今日却主动递牌子?      许允馨跟着内侍进了未央宫,见了梁太后,先围着小皇子逗弄了一番,然后便进入了正题:“姨母,今日馨儿来是有一事相求的。”      梁太后见许允馨喊得亲热,没有正规化的喊“太后娘娘,”反而把“姨母”抬了出来,说明她定然在打着什么主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许允馨笑了笑。      “你也知道,我母亲为了我的亲事操尽了心,好不容易给苏府议亲了,可拖了半年了还不见他们来行纳徵礼,眼见着苏九还没及笄便要嫁人了,我母亲眼睛都红了,每日在家里骂我呢,姨母,你难道就不怜惜馨儿?”许允馨拉着梁太后的衣袖扭来扭去,让梁太后看了只觉好笑,平常许允馨总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没想到撒娇起来也劝是一副小女儿形状。      “那你要姨母怎么做?”梁太后被她摇得头晕眼花,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摇了,姨母头都晕了!”      “谁在母后的未央宫里捣乱呢?”      回头一望,许允炆已经走了进来,见着许允馨,一脸笑容:“什么时候允馨也想到要跑宫里来看我们了?”      “堂兄,你来得正好。”许允馨眼睛一亮:“我及笄你还没送及笄礼呢,我亲自来讨了。”      “原来你也要举行及笄礼的?朕还以为你准备行冠礼呢!”许允炆哈哈一笑:“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很简单,请太后姨母给我和苏小四赐个成亲的日子,请皇帝堂兄赐个县主的头衔!”许允馨嘻嘻一笑:“你们俩人可是大周最尊贵的人,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梁太后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允馨是恨嫁了,这个没问题,我让楚监正排个适合的日子出来,下懿旨给苏府,让他们即日上面去行纳徵礼。”      许允馨听了眉开眼笑,望了望许允炆:“堂兄,你是否答应我的要求?”      许允炆皱了皱眉道:“允馨,你的五个姐姐都没有封县主,朕单单封了你,也不太好罢?”      “那你为何又封了苏九做县主?”许允馨偏头点了点头道:“外人都能封郡主,我还是你堂妹呢!我要你封个县主,可不是想和苏九去抢风头,我只是不想让苏小四那个厚脸皮的母亲压着,有了这个封号,我见她不用行礼,说起话来腰杆儿也直!堂兄,我可是鞍前马后的为你出了力的,你可不能不记得我的功劳吧?”      许允炆瞧她那副模样,笑着点点头道:“依你便是了。”      没过多久,宫里就下旨,封了许允馨为嘉敏县主,八月二十八下嫁苏平章政事之三子苏润璋。      这道圣旨一下,许苏两家都忙了起来。      原来苏大夫人还想赖着让苏大老爷把银子都拿出来给苏润璋办亲事,可这圣旨一下来,怎么敢怠慢?赶紧从私房里拿出三万两银子出来开始着手打理这事儿。      许允馨成亲之前几日,润璃便跟着梁伯韬去了镇国将军府添妆,走进许允馨的屋子,见红红绿绿的一堆荷包堆在床上。笑着拿起一个来看了看:“许小六,你也会做荷包了?”      许允馨脸上一红,夺了过去扔回那一堆荷包里边:“我哪里又使得惯绣花针!你自然是知道的!”      旁边铁手笑道:“这些打赏的荷包我们夫人年前就叫府里会针黹的丫鬟就准备起来的,我们家小姐倒也亲自绣了一个,说是要给姑爷的,九小姐你要不要看?”      润璃惊叹道:“许小六你也会绣花儿了!快拿过来看看!”      铁手笑嘻嘻的从柜子里头拿出一个淡蓝色锦缎的荷包出来,润璃接过来一看,见上边歪歪斜斜的绣着一根棍子,如写意画般点着几条绿色丝线:“这绣的是什么?”      见丫鬟们都捂着嘴笑个不停,许允馨白了她们一眼,叹了一口气,拿过荷包来:“这明显就是竹子嘛,苏九,你难道没看见我还绣了几个字?”她用手指了指那画的上边几个看不分明的字:“君子如竹,难道还没看清楚?”      润璃分辨了半日,方才看出那几个字形来,望着许允馨点点头道:“也算不错了,你这拿惯弓箭的手能绣出这荷包花样来,真是不错!”      葱翠在后边看得直拍手:“许家六小姐绣花的技术和我们姑娘相比,倒也差不了多少!”      润璃回首拧了葱翠一下,对许允馨道:“许小六,我可是来提醒你的,我那大伯娘可是个不好相与的,你自己要留心着,别被她挑拨了你和我四堂兄的关系去。”      许允馨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苏九,你还不知道我这性子?我还会叫她欺负了去?”      “你可以不怕她欺负你,可你要照顾到我四堂兄的感情啊,希望你们的感情不要因为他那个不着调的娘而产生裂痕。”润璋有点担心的看着她:“大周提倡孝道,所以也不能肆意妄为,什么事情都先和苏小四沟通了再说,知道吗?”      许允馨看她说得严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过了几日便是好日子,一队人抬这花轿从镇国将军府里出来,绕着京城走了一圈,最后抬进了苏府。      那日场面倒也大,苏润璋的院子就安排在原来二房的园子里边,取了名字叫福瑞园。      许允馨蒙着盖头在床上坐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挨到天黑,肚子里头空空的,饿得不行,叫铁手和冷血潜去了厨房,偷偷拿了些糕点进来充饥。主仆几个吃得正欢,就听外边脚步声传来,赶紧用枕头面巾把吃剩的糕点盖住,许允馨端端正正的坐到了床头。      一堆人拥着苏润璋进来,看起来都有几分喝醉的模样,撺掇着苏润璋用秤杆把盖头揭了,又大声嚷着要闹洞房。      苏润璋见揭开盖头后的许允馨娇艳无比的坐在那里,也是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许允馨竟然会这样美貌文静,只是唇边那一块糕点渣子出卖了她的本性。苏润璋走了过去,轻轻在许允馨脸上摸了一把,见此情景,周围的人大声喝起彩来,许允馨横了苏润璋一眼,正要说话,苏润璋笑着对她摇了摇头,向她摊开了手掌,她这才发现他手心里有一块糕点渣子,尴尬的笑了下,低下头去。      夜深人静,两人缱绻温存百般恩爱,苏润璋方才体会到人生至美境地,抱住许允馨和她说了一夜的傻话。      “苏小四,以后你母亲若是无故刁难我,你可不许站在她那边,也不求你站到我这边,袖手旁观也就是了。”许允馨扯了扯他的耳朵。      “嗯,若是母亲不对,我会劝她的。”苏润璋闻着身边许允馨身上的香味儿,闭着眼睛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小六,我原以为你会是一身硬梆梆的骨头,没想到也这么软。”说完忍不住伸手又摸了一把。      “你去死。”许允馨一脚把他踢到了角落里边,摊手摊脚毫不客气的把床占了一大半。,苏润璋被她这一脚踹醒,睁开眼睛一看,又黏了过来,八爪章鱼般抱住她:“小六,别踢开我……”      第二日清晨,新婚夫妇要向公婆敬茶,苏大夫人心情愉快的起了个大早,坐在前堂等着苏润璋领着许允馨来拜见她。她早就听说过镇国将军府家六小姐的厉害,可还没亲眼见过这位小姐,得好好的给她个下马威才行,好教她眼睛放亮些,知道谁才是这苏府主母。      不久,苏大老爷也慢慢踱进了前堂,扫了苏大夫人一眼,便坐在了她的旁边椅子上,两个人都板了脸望着门口,谁也不开口说话。云妈妈在旁边见着,也有些焦急,两位主子都大半年见面没一个笑影儿了,现在儿子都娶媳妇了,何苦这样哟!      “老爷,夫人,新妇的见面礼准备好了没有?”云妈妈笑着望了望苏氏大房两位主子:“也得商量下,不要差别太大了,新妇见着心里有想头。”      苏大老爷转眼看了看苏大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我准备了一块羊脂玉佩。”      “羊脂玉佩?那不是母亲的嫁妆吗?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何给儿媳?”苏大夫人终究忍不住了:“我可没这么多好东西给,不拘随意打发些也便是了。”      苏大老爷点点头,冷笑一声道:“镇国将军府那么多陪嫁便是白给的不成?若是儿媳省亲时拿了公婆这些见面礼给她家的人看,我们苏府的脸都丢尽了!”      两人正嘴上打着官司,就见走进了几个人,原来是苏润璋带着许允馨进来了。      许允馨本不欲下跪,她县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呢,可瞧苏润璋跪了下来,自己也只能随着他跪在地上,旁边的丫鬟端来了一碗茶,她双手擎着举过头顶,先向苏大老爷敬了茶,苏大老爷一饮而尽,笑眯眯的给了一块羊脂玉佩。      许允馨见那玉佩成色级好,也笑着收了向苏大老爷道了声谢。然后挪过来向苏大夫人敬茶。举了老半天,也不见苏大夫人来接那茶盅。苏润璋看着母亲那闲闲的模样,知道她是想借机生事来整治许允馨,不由得心急道:“母亲,儿子带儿媳向你敬茶来了。”      苏大夫人这才开口道:“许小姐,你既已成了我苏府的媳妇,就要守我苏府的规矩,要端庄贤淑,语莫高声,行莫大步,坐莫乱摇……”苏大夫人瞟了跪在地上的许允馨一眼,心中得意,竟然开始和许允馨讲起女戒来。      许允馨也不着恼,把茶盅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竟然便徐徐的站了起来,笑嘻嘻的望着苏大夫人。      苏大夫人见许允馨竟然不规规矩矩的跪着,反而站了起来,两道眉毛皱到了一处:“老三媳妇,你怎么便站了起来?我都还没有训话完毕呢。”(苏府已分家,排行又改回各房自己的顺序了,   苏润璋在大房排第三,所以苏大夫人喊许允馨老三媳妇)      许允馨讶异的说:“怎么?这不是给父亲母亲敬茶的时候吗?怎么又变成训话了?”      苏大夫人见她问得憨憨的,不由消了点气:“这是敬茶时候不假,可我还在给你训话呢,你得好好听着,怎么就站起来了?”      “跪在地上难受,不如站起来听着训话会记得住些。”许允馨闲闲的说:“再说母亲所说的那些,打小我母亲请来的教养姑姑便在我耳朵边上唠叨起,听着都生茧子了,也不想再听,若母亲无意于去别人府上做教养姑姑,那还是不说了罢。”      听了这句话,苏大夫人的心事被许允馨一下戳中了,她曾经被苏老太爷逼着自请出府,这是一件旁人不能在提起的心头之恨事,现在许允馨却说她有意去别人府上做教养姑姑,不由得让她恼怒万分:“老三媳妇,你这可是和长辈说话的样儿?我只是在训诫你,还没接你的茶喝,为何就站了起来?还不许快快跪下!”      许允馨端起小几上的茶盅送了过去:“原来母亲还知道是要喝媳妇茶的,那便快快喝了罢。”说完端着那茶盅,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你为何不跪了?”苏大夫人见许允馨竟然没有跪下的意思,惊得眼睛都瞪得溜圆:“许小姐,你出身名门,难道连这礼节都不懂?”      “我若是不懂礼节,开始便不会跪在地上了。”许允馨白了苏大夫人一眼:“只是我觉得母亲有些不懂礼节倒是真的。我身为嘉敏县主,身份摆在这里,本是不用向你行礼的,只不过看着你是夫君的母亲,要敬重你方才向你跪下敬茶。可母亲却一味的刁难,半天不接茶盅不说,还要长篇大论的用女戒来压我,想让我在这地上多跪些辰光,试问,究竟是谁不懂礼?我母亲从小便告诫我,女戒不仅要能背,更重要的是要记在心里,做出来的事情要有分寸,可我怎么觉得有些人虽然满口女戒倒背如流,可做出的事情却不那么合大套呢?”      苏大夫人被许允馨这番长长的话气得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只是瞪着许允馨不放。      “父亲大人已经打赏了一块好玉佩,母亲大人的东西我也不再贪要了。”许允馨把茶盅放回小几上:“既然母亲现在还不渴,那允馨便把茶盅放在这里了,什么时候觉得渴了再喝便是了。”      许允馨朝苏大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几个丫鬟便转身走出了前堂,把一屋子人都晾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璋儿,你看你娶的好媳妇!”苏大夫人最终把怒火撒到了儿子身上:“竟然敢这样和我顶嘴,可还有半分贤淑媳妇的样子?”      “母亲,允馨于礼来说是不必向你下跪,她因尊着您的脸面这才同着我一起下跪,您又何必要故意挑她的刺!现在惹得大家都不高兴,难道您就开心了?”苏润璋站了起来,不满的看了一眼苏大夫人:“儿子还有事情,就先不陪父亲母亲了,过会还请父亲去家庙那边把允馨的名字记到族谱里边去。”      苏大老爷点点头道:“你去罢,好生劝着媳妇些,告诉她不要着恼,这事本也不是她的错。”      一屋子的人眨眼便走得干干净净,苏大夫人坐在椅子上,气得脸色的肌肉都在不住的颤抖:“她怎么敢这样,竟然当众顶撞我!”      云妈妈在旁边劝道:“夫人,你也不必这般计较,这府上不还是你当家吗,何必想着第一日便要杀了她的威风?以后叫那三夫人每日卯正时分便来请安,像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姐,自然坚持不来,多做了几日,她自然会向夫人服软。”      苏大夫人点点头道:“妈妈所言极是,你过会便帮我去通知她,叫她明日起便准时卯正来我这里请安。”      云妈妈应了一声便匆匆往福瑞园去了。      园子里,苏润璋正在劝着许允馨:“你原是知道我母亲的脾气,何必当面与她顶撞。”      许允馨回眸看了他一眼,凉凉的说:“若是我再不站起来,恐怕她会说上半个时辰,为了不让她把口水讲干,我这才站起来提醒她的。怎么,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苏润璋摇摇头道:“我没有怪你之意,只是觉得那么多人都在场,我们做小辈的该给她留几分面子。”      许允馨笑道:“我们做小辈的自然该体贴长辈,可这长辈是否又想到了我们小辈的难处?我跟着你向她下跪已经是因为出于爱你之心,不愿意让你难堪,可她又是否想到了这一点?苏小四,我老实和你说,我做人是有原则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她一定要欺负到我头上来,我许小六也不是好惹的!”      苏润璋忙忙把她拉住,低声在她耳边说:“我自然是知道的,可还请你看在我面上多担待些。”   两人正说着,就有丫鬟来报说云妈妈来了。      云妈妈笑着把苏大夫人交代的话转述了一遍:“请三夫人记好了,卯正时分就要到,可别记岔了。”      等云妈妈一走,许允馨便抚掌大笑:“苏小四,你看看你那好母亲,生怕我多睡了一会去呢!卯正时分便要到,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可起了床!”      苏润璋尴尬的看了看笑得无比欢乐的许允馨:“你在园子里等会,我现在便和母亲去说说,叫你不用这么早过去。”      许允馨拉住苏润璋的衣袖,洋洋得意道:“苏小四,你不要和我去说,这事儿我自己处理便是。什么事儿都要你出面,难道我许允馨是个废人不成?”      新文求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_<)~~~~ ,新文上了编推榜的第一位,可是不涨收藏,一天才涨10多个,是第一位啊,编编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啊?卖萌打滚求收藏啊,啊啊啊…… ☆、后记二 许小六和苏小四(下)   第二日,晨光未现,苏大夫人便已经睡不着觉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左边侧卧一阵,又换到右边,可总是睡不着。      上夜的小丫鬟听到苏大夫人的床上响个不歇,爬了起来问苏大夫人:“夫人,可是要起床?现儿天色还早呐,您还歇会罢。”      苏大夫人打了个呵欠道:“什么时辰了?”      小丫鬟走到外边看了看那沙漏,掀起帘子进来回复:“刚刚卯时。”      那便还有半个时辰了,苏大夫人不由有些懊悔,为何昨日说要许允馨卯正来请安,该说早些才是。现在才卯时,自己又睡不着了,这半个时辰可真难打发。      睁着眼睛在床上熬了一盏茶功夫,终究是睡不着了,于是叫小丫鬟打水,准备衣裳。慢慢的折腾了一会以后,总算捱到了卯正,苏大夫人扶了丫鬟的手走出内室,端端正正的坐在前堂,等着许允馨来请安。      坐了一盏茶功夫,半个人影儿也不见,苏大夫人心里憋了一肚子气,望了望云妈妈道:“你昨日可说清楚了?叫她卯正过来请安?”      云妈妈点点头道:“我说的是卯正,三少爷当时还在呢,错不了。”      苏大夫人脸上一股怨气,点点头道:“很好,那我也有理由请家法来责罚她了。”      直到辰时,天色已是大亮,这才见许允馨带着四个贴身丫鬟慢慢的逛了过来,主仆几个一副悠悠闲闲的模样,看得苏大夫人好一阵气闷。      “媳妇给母亲请安。”许允馨走了过来,欠了欠身子,然后径自走到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听说母亲这里早膳做得极为精致,媳妇也想来讨点口福。”      苏大夫人听着这话,一股子气全洒了出来:“老三媳妇,你怎么就还能来讨早膳吃?我昨日叫你卯正来请安,你看看现儿都什么时辰了?来得这么晚,不仅不请罪,却还问着我要早膳,你这也太厚颜了罢?”      许允馨惊奇道:“卯正来请安?昨日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原来竟然是真的!”      见着许允馨那副笑得灿若春花的模样,苏大夫人一口恶气差点提不上来:“既然云妈妈没有传错话儿,那你为何辰时才来请安?”      “从未有哪户人家卯正就要起床请安的道理,除了那些日子过得艰苦些的,一早便要出门去寻生计,卯时不到就起身了,所以我疑心是云妈妈传错了话头,特地问了问夫君,他说素日府里都是辰时起来请安的,所以我今日特地准时来了,没想母亲起得可真早。”许允馨望了望苏大夫人的脸,忧心忡忡的说:“母亲这脸青白不济,又如此不能安睡,恐是劳心劳力太多,故而会有此症状,馨儿觉得该多歇息才是。”      苏大夫人听着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更是气得不行。这儿媳妇用那些清早起来做苦力的人来讽刺她睡不得觉,打了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儿,假惺惺的关心着她,劝着她要多歇息——这叫她又怎么好开口请家法!      “你倒也是为我着想,今日便算了,不计较你迟来的事情,明日起你可得来早些,准时到这里,若是晚了,我便请家法了,听清楚了吗?”苏大夫人压着心里一口恶气,尽量缓和的说出了要求。      “媳妇知道了。”许允馨点了点头,站起来请示苏大夫人:“看来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情了,母亲,媳妇先回自己园子去了。”      “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苏大夫人不满的看了她一眼:“难道就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处不成?”      许允馨装出一副惊喜模样道:“原来夫人是想要教我主持中馈,打理内务不成?”      苏大夫人望着许允馨,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才咬牙切齿道:“我现在身子还健朗,不用你帮忙,你自回去罢。”      许允馨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媳妇可回去了。”      第二日,苏大夫人睡得正香,就被外边院子里呼呼的声音惊醒了。她昨日本就没有睡好,白天事情又多,熬到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心里想着要多睡一会,就让那不听话的老三媳妇到外边等着便是,所以一觉睡得倒也香甜。可就在她还做着好梦的时候,却被院子里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支起身子来问上夜的丫鬟:“外边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爬了起来,揉了揉朦朦胧胧的眼睛走了出去,刚刚伸出头往外边一看,便吓得大惊失色的奔了回来:“夫人……那是三少夫人已经在外头了,带着丫鬟们正在舞枪弄棒的,那剑光白森森的,看着怪吓人。”      苏大夫人白着脸坐了起来:“打水。”      丫鬟应了一句便开始忙碌着给苏大夫人净面梳妆,不一会儿便收拾好了,苏大夫人扶了丫鬟的手走了出去,吩咐云妈妈去把三少夫人喊进来。      云妈妈走出前堂,就见许允馨手执宝剑舞得正起劲,一团白光笼着她全身,都看不到人了似的,大着胆子喊了句:“三少夫人,夫人请你进去。”      许允馨听着云妈妈喊,慢慢的收住剑势,望了云妈妈一眼道:“妈妈,夫人就起床了?”      云妈妈笑着点头道:“刚刚起来不久,还请少夫人进去罢。”心里却不住的腹诽,若不是你这么一大早便在这里折腾,我们还能多睡会呢。      许允馨接过铁手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汗,拎着宝剑便跨进了前堂,给苏大夫人行了礼便坐在一旁笑着说:“母亲精神倒好,每日都起得如此早。”      许大夫人见着她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心里憋着气半天说不出来:“你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许允馨挑了挑眉毛道:“我为防着请安迟了,所以特地起早了些,见母亲还没起身,所以便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剑术。母亲放心,以后我每日都会早早的给您来请安的,绝不会迟了半分。”      苏大夫人听着许允馨那无比欢娱的话,咬了咬牙道:“罢了,你新婚燕尔,该多歇息着才是,以后还是辰时再来请安罢。”      许允馨笑着一拱手:“谢谢母亲体恤。”手一抖,那柄剑就脱了剑鞘,白花花的一闪,看得前堂里的丫鬟婆子一阵心惊胆颤:“母亲,既是如此,媳妇回去补眠了。”      看着许允馨的背影,气得苏大夫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咬牙切齿的说:“我前世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聘了这样一个媳来气我!她若是再这么猖狂下去,我半条老命都会是她的了!”      云妈妈也满脸忧愁的看着苏大夫人道:“夫人,我看那三少爷也很是宠爱她,敬茶那日还帮着她说话,这可怎生是好?”      苏大夫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抿着嘴儿,脸上显露出一副凶狠的神色来:“不如这样……”      云妈妈凑了过去,把耳朵贴到苏大夫人脸边:“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药房抓些绝子的药来,想法子混到她的膳食里边去,只要过了半年没有动静,我自然可以给璋儿纳妾,或者是娶平妻,若是她要吵闹,我可便刚好用善妒这一条休了她!”苏大夫人脸上浮现出阴恻恻的笑容来:“管她是谁,若是不听我的话,和我对着干,便没有好结果!”      云妈妈听苏大夫人这般说,也有些为难:“夫人,这样做怕不好罢?毕竟她是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又是苏府明媒正娶回来的儿媳妇,到时候闹大了该如何是好?”      “妈妈,你跟了我一辈子,怎么这事上边倒胆小起来!”苏大夫人不以为然的哼了下:“她生不出儿子来,只能腾出窝给别人!”      云妈妈见苏大夫人已是下定决心,知道多少无益,只能拿着银子去了药堂。      站在药堂的柜台前边,看着木斗的药格儿,云妈妈心里一阵发慌,以前帮着夫人做事情,不过是弄死几个姨娘丫鬟罢了,现儿可是要对三少夫人下手,她是什么身份?皇上亲自封的嘉敏县主,父亲是瑞郡王,祖父是瑞王,镇国将军!更况且她自己一身武艺,若是下药这事儿被她知道了,手起剑落,自己便人头不保了。      云妈妈站在柜台前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伙计看她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有些不耐烦,连声催着:“那婆子,你要抓什么药,快点把方子拿来罢!”      听着伙计连声催促,云妈妈抖抖索索的张嘴说道:“抓几副避子汤。”      话说了出来,人也轻松了。      避子汤和绝子药只差一个字,可完全是不同的意义,云妈妈抓了那几副药在手里,心情也不那么紧张了。这药汤喝下去也只是暂时性的不能生孩子,不喝了自然能怀上,抓了这药既能让夫人高兴又能给三少夫人留条退路,云妈妈一边走,一边对自己的急智感到满意。      回到苏府,向苏大夫人回禀药已经抓回来了,只看什么时候去给三少奶奶用了。      苏大夫人想了半天,闷声道:“等她哪日身子不舒服要喝药的时候再换了给她用便是。”      听了这句话,云妈妈的心更是放下了几分,把那几包避子汤严严实实的藏了起来,就等苏大夫人要派用场的时候拿出来。      虽然苏大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是总归要等许允馨身子不舒适的时候才能实行那个计划,可许允馨从小身子骨便健壮,要她生病可真是一件难事。苏大夫人一直巴望着老三媳妇能像别的贵女一般,吹个风便会着凉,急得丫鬟出去请大夫,但许允馨却一直不给她这机会,急得苏大夫人嘴唇皮子都起了泡也不见老三媳妇有什么头晕眼花的症状。      那日苏大夫人正在屋子里头看账本,就见一个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道:“夫人,不好啦,三少夫人晕倒了!”      苏大夫人听到这句话儿,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总算老天爷开了眼!扶了丫鬟的手便往福瑞园那里赶了去。      许允馨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几个丫鬟拿着帕子帮她正在擦汗,见着苏大夫人走了进来,皆站起来行礼:“夫人安。”苏大夫人走到床边,堆出一脸的关心来:“老三媳妇,这可是怎么一回事情?”      许允馨朝苏大夫人笑了笑道:“方才我正带着丫鬟们练剑,觉得脚下有些发软,竟然跌倒了,恐怕是昨晚着凉了。”说到这里便想到昨晚苏润璋和她两人颠鸾倒凤的情景,脸色一红,心中暗自骂着苏润璋害自己生病了。      苏大夫人见许允馨突然露出这副情状来,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脸色一僵,可还是假装关心着许允馨的身体道:“老三媳妇,我叫云妈妈给你去请大夫了,你且等着。”      听着苏大夫人突然这么关心起自己,来,许允馨心里暗自奇怪,摆摆手道:“母亲,这倒是不用了,我已经派我的丫鬟去梁国公府请了梁世子夫人过来给我看诊,这可比京城街上的大夫高明了不知多少!”      苏大夫人表情尴尬,喃喃的说:“我倒是没有想着这一点,梁世子夫人的医术当然是极高超的。”接下来说了几句贴心话儿,无外乎是让许允馨好生将养着身子,这才扶了丫鬟的手,,慢慢儿走了出去。      “哼,我瞧着夫人的笑容颇有些古怪。”铁手坐了下来道:“看她分明不像着急的模样,可非得巴巴儿派云妈妈去请什么大夫,看了总让人心里有些疑惑。”      “不打紧,她要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便随她弄,我们小心点便是。”许允馨眼珠子一转:“我们还可以来个请君入瓮呢,看她究竟想弄出些什么事情来!”      几个丫鬟都兴奋的点了点头,围在了许允馨旁边,小声的商量起来。      不多时润璃便踏入了房间,看着许允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笑着道:“哟,许小六也有躺床上的时候?”      许允馨白了她一眼,伸出手来道:“快帮我看诊,真的有些不舒服,犯恶心。”      润璃伸出手指搭在许允馨的手腕上诊了一把脉,笑嘻嘻的对许允馨道:“恭喜你,要做母亲了,有了快两个月身子了。”      听了这句话,一屋子的丫鬟都围了拢来,开心得嘴都合不拢:“小姐,你可真厉害,嫁过来才三个月不到就有了喜讯!”      润璃瞅了瞅许允馨道:“你这后边这几个月可要安分点,别乱蹦乱跳的,小心动了胎气。”      “苏九,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许允馨皱着眉把方才苏大夫人来过的事情告诉了润璃:“我这   几个月没少和她作对,她看着我从来就没好脸色,为何今天突然如此关心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那你的意思是?”润璃疑惑的看了看她。      “先别说我是怀孕了,就说是寻常的着凉伤风了,我看看她会有什么动静。”许允馨想了想道:      “总觉得她今日眼神里有什么古怪。”      “就照你说的这么办罢。”润璃又细细帮她诊了一回脉:“是药三分毒,你这身子健壮得很,就不用吃什么安胎药了,但是为了装得像一点,我便帮你开几副药,你叫丫鬟做做样子熬好便是了。”      福瑞园的小厨房外边架起了一个小药罐子,热气不停的从缺嘴里边在咕嘟嘟往外冒,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散漫在园子里边,似乎带着些香味。      一个丫鬟从暗地里走了出来,四周看了看,见着没有人,然后蹲了下来,揭开了那药罐的盖子,从怀里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出来,迅速的打开纸包,把里边的东西抖了抖,悉数倒入罐子里边。      那丫鬟把盖子重新盖好,站起身来快步往一边走了过去,想到了昨日夫人找她所说的话,心里美滋滋的一片。      她叫春月,是苏润璋的贴身丫鬟,从八岁开始她就在服侍他了。三少爷十五岁上边,夫人就说要指个屋里人给他,当时她心里激动得很,一心以为夫人会把她指了去。没曾想夫人却指了春芳,这个打击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直到见着春芳红着眼睛站在少爷屋子外边她才高兴起来。   原来少爷竟然不让春芳进他的屋子,说她不需要屋里人,听到这消息,春月连连庆幸自己没有被指了过去,否则丢脸的便是她了。后来春芳被老爷看中了,做了通房丫鬟,有一年冬天染了风寒死了,三少爷屋子里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昨日夫人找了她过去,将她好好赞扬了一番,说这些年她忠心耿耿的服侍三少爷,功劳不小,然后又对她说,想要提了她做三少爷的姨娘,听得春月心花怒放。      “只是……”苏大夫人朝云妈妈使了个眼色,云妈妈便拿出了一个小纸包来:“你得把这些东西倒进三少夫人的药里边。”      春月看了看那个纸包,打了个哆嗦:“夫人,奴婢不敢。”      “傻丫头,这又不是毒药,这只是让三少夫人喝了不会生孩子的药。”苏大夫人一脸和气的笑:   “我不喜欢她,也就不喜欢她将来会生下我苏府的嫡孙,所以才想给她下药。到时候你提了姨娘,生了儿子,她自己膝下空虚,还得求着你把儿子记到她名下呢。”      春月抬起脸来,惊喜的望着苏大夫人道:“夫人,这真只是让三少夫人吃了不生孩子的药?”      苏大夫人笑了笑说:“我还能骗你?若是你想做姨娘,那就把纸包接过去,找个时间倒在那药罐里边,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春月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可她最终还是颤抖着伸出了手:“夫人,奴婢愿意一试。”      “很好。”苏大夫人点了点头:“月姨娘,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月姨娘——想到昨晚苏大夫人对自己的称呼,春月就全身燥热起来,仿佛有一束火焰在心底跳跃。是的,她会是三少爷的姨娘,可以和他同床共枕,为他生孩子,而三少夫人到时候只能求着她把孩子记到她的名下!      春月闭上眼睛靠着墙想到美好的前途,唇边浮起了一丝笑容。      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跟我走。”怒喝之声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睛,却见三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一脸怒容的看着她,冷冽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你做什么?”      “哼,你刚才在药罐里放了些什么?”铁手也不和她废话,拎了她就往内室走:“你可别想抵赖,我在一旁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春月听了这话,不由自主慌了神:“那是夫人叫我这么做的,我没有办法啊!”      “废话少说!”铁手把她拖进内室扔到了地上。      都不用审讯,春月就一五一十的把昨晚苏大夫人交代她的话说了出来,哭哭啼啼的看着许允馨道:“少夫人,我不想害你,可那是夫人交代的……”      许允馨气得握紧了拳头道:“铁手,去请了苏九过来,我要她看看,那药到底是什么!”      润璃得了信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把那药渣子倒出来一看,心里明白了三分:“这些都是一些让你吃了不能生孩子的药。她应该是想借着你没有子嗣这个由头想帮我堂兄纳妾,或者是娶平妻?啧啧啧,看起来你和婆婆的关系不好啊,她这么厌弃你。”      许允馨听说那药是不让她生孩子的,气得直拍桌子:“她可真狠心,为了对付我,宁愿自己不抱孙子。”      “你不能生孙子又有什么关系?有的是女人可以帮她生孙子,例如这个。”润璃指了指墙角的春月:“我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些女子一个个急巴巴的赶着上来做姨娘。”      许允馨瞄了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丫鬟道:“还不是都想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也怪不得她们,若是大周不允许纳妾,自然就没有几个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润璃也很怅然,她比许允馨还早一个月成亲呢,梁国公夫人已经在旁敲侧击着,眼睛还不时的往她肚子上边瞄,十五岁都不到,她真不想这么早就生孩子,可若是因为没有孩子这事,梁国公夫人要塞姨娘贵妾进来,她也只能在旁边不出声,由梁伯韬出面去回绝,究竟心里总会不好受。      苏润璋接了许允馨派人传的信,急急忙忙从翰林院赶了回来,见到春月被捆这扔在墙角,满屋都是药味儿,桌子上黑压压的一摊药渣,甚是奇怪:“允馨,出了什么事情?”      “出了大事了!”许允馨把脸转了过去,一想到她的母亲这般与自己不对付,心里便是烦恼,都有些想流泪的感觉。      “什么事情?”苏润璋坐到床头,把许允馨的脸板了过来:“你伤风好了些没有?”      润璃见许允馨堵着一口闷气不说话,笑着走过来道:“四堂兄,恭喜你,其实允馨不是伤风,你要做父亲了。”      “什么?”苏润璋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一把握住许允馨的手:“这是真的吗?”      “是倒是真的,可是有人却不想让我生孩子呢。”许允馨鼻子里哼了一声:“我都在想到底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苏润璋板起了脸:“你竟然不想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      润璃见两人之间有点僵,许允馨也不把话说清楚,叹了一口气,这做好事的任务又落到了自己头上了。走了过去对苏润璋道:“四堂兄,你母亲买通了这个丫鬟,叫她在允馨的药理放了一包让她不能生孩子的药,方才我检查了那些药渣,里边还有红花麝香之类孕妇忌用的药呢,若是不被发现,服用了这药汤,恐怕孩子就保不住了。”      苏润璋惊讶的瞪着那一桌子药渣道:“九妹妹,你说的可是真话?”      润璃也有些生气:“四堂兄难道怀疑我是挟报私仇?你若是不信,包了这堆药渣,自己随便去个药堂问下便知。”      看了看润璃的脸,苏润璋从一旁扯了一件衣裳,把那堆药渣包在里边,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许允馨和润璃看着他的背影,两人都心里憋这一股子气。      “你瞧瞧,他连你说的话都不相信!”许允馨指着那背影,恨恨的道。      “唉,要他相信自己的母亲原来竟然可以毒辣到向自己的子嗣下手也是一件难事呢。”润璃摇了摇头道:“你也理解一下他的心情好了。方才我本来很是生气,后来一想,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若是你的母亲也被人指着说是毒辣妇人,连你肚子里的孩子都要谋害,你会怎么想?”      许允馨抱着膝盖道:“我现在想的是以后到底怎么办?搬出去住,在这大周简直是痴人说梦,人家都会戳苏小四的背脊骨,住在这苏府,我又觉得膈应得慌。”      润璃也觉得为难,这确实是一个不好办的事情,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她的问题,只能安慰几句,那些话自己听了都觉得好苍白。      “不行,我要回镇国将军府小住几日。”许允馨咬着牙站了起来,吩咐铁手她们赶紧收拾东西,看得润璃目瞪口呆,嫁了人以后的女子和夫君吵闹,第一件事便想着回娘家,这大概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就如许允馨这般刚强的女子,也是闹着往娘家钻。      许允馨走到春月面前,伸手把捆着她的绳子解开,瞟了她一眼,春月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三少夫人饶命!”      “你这条贱命,我要了有何用处!”许允馨不屑的一撇嘴:“你就留在这里,三少爷回来好生服侍着他罢!你不是想做姨娘吗,还不趁着我不在的光景去爬床?”      春月吓得全身发抖:“三少夫人,奴婢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许允馨也不搭理她,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同着润璃一起浩浩荡荡出了苏府。      福瑞园这边动静很大,整个苏府都在关注着这边,见着三少夫人竟同着梁世子夫人一起出府了,丫鬟早就跑着来禀报了苏大夫人。听了丫鬟的回报,苏大夫人满意的端起了茶盅:“真是不错,都还不用我出马便自己出府了。”笑吟吟的喝了一口香茶,只觉得心窝子里都舒服。      这时就听到院子外边一阵腾腾的脚步声,苏润璋却像一阵风般刮了进来,望着坐在主位上的苏大夫人,心里着实有气:“母亲,你何必如此为难允馨!”      “我为难她什么了?”苏大夫人惊诧的站了起来,手指着苏润璋抖个不歇:“我一没打她,二没骂她,她自己爱到处乱跑,跟着你那九堂妹出府去了,却怪到了我的身上?”      苏润璋望着母亲,心里充满了愤怒,方才到外边找了家有名的药堂,请大夫验了下药渣,说里边混了红花和麝香,有身子的妇人是沾都不能沾的,这药渣里还有些药物,妇人服用了便不能有孕。那老大夫一边抓着那些药渣看着,一边摇头道:“这定是大户人家里头正妻给姨娘使的阴招,这事儿我可见得多了去!”      听着老大夫的叹息,苏润璋脸色铁青,把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边,包了那堆药渣就会回走,到了福瑞园,却发现人去园空,许允馨已经没有在屋子里头了,只有一个春月正呆呆的坐在桌子旁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三少夫人呢?”苏润璋抓住春月的衣领,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为什么屋子里边一个人都不见了?”      “三少夫人说要回娘家,然后和梁世子夫人一起走了。”春月胆颤心惊的看着苏润璋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原来三少爷凶起来也很骇人,根本不似往日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苏润璋把春月扔到了地上,拿起那包药渣便来找苏大夫人,见她还在抵赖,气得把衣裳揭开,那一包药渣子洒得到处都是:“这药渣里有什么,我方才去外边药堂问了个清楚!母亲,你竟然指使春月给允馨下药,这也实在太过分了!”      苏大夫人凉凉的看了那些药渣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我哪有过分?她这种不敬重婆婆的媳妇,是该想个法子休了才是,既然她出身高,镇国将军府我们惹不起,所以只能另外想办法不是?璋儿,你就别管这么多了,等着母亲帮你聘个平妻回来便是。”      “儿子不需要母亲这般操心!”苏润璋咬牙切齿的说:“既然母亲这么看不惯允馨,我也只能带着她住出去了!”      苏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润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璋儿,你……你竟敢如此忤逆!素日你都是温和宽厚,现儿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就是娶了那个扫把星,把你带坏了,竟敢和母亲顶嘴起来!”苏大夫人一拍大腿,呜呜咽咽的闹腾起来,前堂的丫鬟婆子都吃了个惊吓,纷纷上前去好生劝解。      “母亲,你便不必装模作样了,我意已决。”苏润璋看着在那里闹腾个不休的苏大夫人,心中闷着一口怨气:“我自会向父亲大人说清楚这事,我怎么样也不能让你害到允馨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允馨有孩子了?”苏大夫人猛的止住了哭声,坐直了身子:“你说的是真话?”虽说她心里头并不想让许允馨怀上孩子,可真有了孩子,那又是另外一码事儿。苏大夫人生了两儿两女,女儿都出嫁了,大儿子在外头放外任一直没有回来过,苏府里头一直就没有听到过小孩子的哭声。      去年三弟妹生了孩子,虽说她心里妒恨,可听着那孩子的哭声,心里还是很羡慕的,此时听说许允馨有孕,她也不再继续装着哭闹成一团的模样,望着苏润璋,眼里全是惊喜。      “是,允馨已经有孩子了。”苏润璋瓮声瓮气的说:“母亲,我会带着允馨住出去,但求你不要再来生事便是。”      苏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见苏润璋决绝离去的背影,张大了嘴,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这是怎么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难道都不会体恤着我不成?”      云妈妈叹了口气,在旁边低声说:“母子之间哪有过不去的坎?三少爷过段时间自然会想通的。”      却说许允馨带着几个丫鬟回了镇国将军府,把许大夫人吓了一跳:“馨儿,这……你怎么都没说一声便回来了?”      许允馨眼圈一红:“苏小四他母亲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拿下胎药害我!”      许大夫人听了也是吓了一跳,拉着许允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女儿一切如常,这才吁了一口气道:“你没喝罢?”紧接着眼睛往许允馨肚子上溜了一圈:“有孩子了?”      许允馨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兴奋,用手拍了拍肚子,洋洋得意的说:“母亲,我也要做母亲了,你又要添个外孙了!”      许大夫人赶紧扯住她的手道:“看你这股劲儿!还不好好歇着,等女婿来接你回去。”      许允馨扭了扭腰道:“那也要等着他把他母亲那事儿解决了再说!若是他还是那般稀里糊涂的,只会和稀泥,我可不会跟着他回苏府去!”      许大夫人叹了一口气,吩咐那几个丫鬟好生扶着六小姐回自己房间里去,坐在前堂,双眉紧蹙,想到这件糟心事儿就心情通顺不起来。      正在这里想着,就听管事婆子来通传说苏家姑爷来了。      见着苏润璋一副着急的模样,许大夫人心里的怒气平息了些,吩咐丫鬟们看座上茶:“姑爷过来有什么事情?”      “请问岳母大人,允馨可回来了?”苏润璋真是心急如焚,这个可恶的许小六,竟然敢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就带着丫鬟偷偷摸摸的回了娘家!若是许允馨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高声反驳他:“我哪有偷偷摸摸?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在白天走正门出去的!”只是许允馨不在,也没有人和他争辩,他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允馨确是回了娘家,可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我好好的一个女儿,怎么就能到你们家受欺负!幸亏馨儿这次机警,才躲过了这一劫难,可难保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百密一疏,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们许家当宝贝一样养大的女儿,若是被你那母亲谋害了去,到时候就是拿你母亲抵命也换不回来了!”      苏润璋听得许大夫人说得严厉,心里也是惶恐,虽说许大夫人只是置气之词,可一想到今后说不定有这种可能性,苏润璋心里也是一阵慌乱:“岳母大人,您只管放心,方才我和母亲说过了,我会和允馨从府里搬出来,买个宅子两人自己过。”      许大夫人一听便放下心来,这女婿还是个有主意的,于是笑着对苏润璋说:“可是姑爷这么做,肯定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儿呢,姑爷到时候怕面子上挂不住。”      苏润璋淡淡一笑道:“别人也不过说我两句闲话罢了,又怎么能和允馨过得舒心来相提并论?我宁可别人说我,也不愿意允馨心里别扭。”      听了这番话,许大夫人更是心里熨帖,赶忙吩咐丫鬟带着苏润璋往许允馨院子里头去,走在镇国将军府曲曲折折的小路,苏润璋感慨万分,原来许允馨已经成了他生命里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刚刚回福瑞园没有见着她,心里头便是空荡荡的一片。      丫鬟领着苏润璋进了许允馨的院子,才一进去,就见那边射了一支箭过来,苏润璋赶紧一扭身,堪堪避过,那支箭“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抬头一看,许允馨手里拿着弓箭,正红着眼睛站在那里。      “允馨,你难道想要谋杀亲夫不成?”苏润璋捡起那支箭一看,原来是已经拗去了箭头的,还包了一块绸布在上头,显然是射不死人的,不由浮起了一丝笑容:“原来是用射箭来向为夫表达你的心意。”      “谁向你表达心意呢!”许允馨把弓扔到了地上,转身就走。      苏润璋赶上两步,拦住了她:“允馨,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你的话。我方才已经和母亲说清楚了,咱们搬出府去,今后就不和她住在一起了。”      “真的?”许允馨这才开心起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带着微笑。      苏平章政事家三儿子,娶了镇国将军府府的六小姐还没几个月,两人便从苏府里搬了出来,在城郊的一个庄子里自己开伙过起小日子来,这真是一个了不得的消息!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纷纷:“这镇国将军府的六小姐果然厉害,竟迫着夫君和她出府单过了!”      “父母双亲都健在,又怎么离府单过呢?真是大不孝!”      “娶妻当娶贤啊……”不少人都在感慨。      御史大夫也没闲着,赶紧搜罗整理了苏润璋的这些罪状,送到了皇上手里边,许允炆看了看奏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堂妹还是那么不愿吃亏!”但也只是笑了笑,在奏折上批了一句: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然后随手把那奏折放到了一边。      苏大夫人每天都派人出去打探京城对这件事儿的看法,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议论的人多了,璋儿便自会带着媳妇回来了。谁知她算盘打得稳稳当当,苏润璋和许允馨坐得更稳,似乎别人的议论和他们没关系似的,两人在城郊的宅子里活得其乐融融。      没有等到儿子回来,苏大夫人毕竟还是按捺不住了,心里想着去看看许允馨养胎养得如何,于是吩咐云妈妈,叫人套了马车,赶着便往城郊庄子那边去。      昨夜刚下了场雪,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车子走得非常缓慢,苏大夫人扯开帘子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唯恐会再下雪,催着车夫赶快些,只想早点到庄子里头去。      车夫点点头,挥着鞭子赶着马往前头跑,走到了一座桥上。这时那马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般,发了疯似的往旁边蹿了过去,车夫使劲的拉着辔头也没有能够拉住,眼看着过了那座桥,那马歪歪斜斜的拉着车子跑在河堤上,突然前边有两块大石头拦在路上,马欢快的跑着过去了,可车子因为太宽却没有能够过去,就听“嘭”的一声巨响,马车被两块大石头隔住,摇晃了两下,又往河里栽了下去。      车夫看着形势不对,早就已经机灵的跳下了马车,可车里的苏大夫人和云妈妈却毫不知情,只觉得马车突然颠簸得厉害,突然之间,就觉得天旋地转一般,车厢里的东西都翻了个边儿砸到了她们身上。      当附近农庄里的人得了信赶过来时,马车已经翻在了河里,虽然冬天河水不深,可还是将马车淹没了一半。农人们拿着农具竹竿七手八脚的把马车打捞了上来时,苏大夫人和云妈妈早已昏倒在车子里边。      苏大夫人被送回苏府以后便得了重病,全身滚烫,神志不清,还不时的在说梦话,手在空中乱挥,似乎看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一般:“走开,你快走开!你不是都死了吗?干嘛还来找我!”   苏润璋和许允馨闻讯也赶了回来,看着苏大夫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苏润璋心里也很难受,毕竟母亲是给了他生命的人,是她把自己抚养长大的,虽然她做过很多的错事,但她却是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自己也没办法再站在道德和良心的立场上去指责她。而许允馨看着这样的苏大夫人,心里却是不一样的想法,她这不是罪有应得吗?看起来她错事做得太多,做梦都看见冤魂来索命了!      苏润璋和许允馨搬回了福瑞园,因为苏大夫人清醒的时候明确表示,她想要看到自己的孙子承欢膝下。许允馨本不想搬,可看着苏润璋那难受的模样,心一软便答应下来,只是回来以后把原来苏府的丫鬟婆子都清退了,吩咐自己的丫鬟婆子一切小心。      苏大夫人熬了一个冬天,最后在开春的时候咽了气,到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没有一个孙子围在她身边。      (至于许小六和苏小四的幸福生活,那就请各位菇凉自行脑补了,其实生活哪有十全十美,一切顺心顺意的呢,只要能自己调整心情,过得舒心一点就好了,但愿看文的菇凉们都能开心!)      新文求关注    ☆、后记三 张玉兰与张玉柱   身后的门缓缓的关上了,张玉兰回头看了看那扇大门,心里有万分的不舍。      “玉兰,别看了,镇国将军府虽然好,可毕竟不是咱们的家,你要弄清楚我们的身份,不要去奢望那些没有的东西。”张玉柱见妹子的脸色不好,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能出言开解。      “什么是没有的东西?”张玉兰泫然欲涕,一双眼睛里含着两包眼泪儿,楚楚可怜:“我们的祖父本也是正四品的知府,若是姑姑不死,我们家恐怕是富贵滔天,哪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那些东西,分明就是可以有的,难道不是?”      “你明知梁世子喜欢苏家九小姐,又何必凑上去?即算是做了贵妾,又能如何?贵妾也是妾,是奴婢,不是主子,如何比得上抬头挺胸的做当家主母?”张玉柱把张玉兰扶上马车:“玉兰你就别想多了,我明日便托媒婆去看看这凉关可有合适的后生,你成亲的时候,嫁妆定是足足的,让凉关城里的姑娘们都眼热!”      张玉兰听到兄长拍着胸脯说保证她的嫁妆,也不愁苦了,拭了拭眼泪便钻进了马车。张玉柱不放心的看了马车的帘子一眼,赶着车便去了自己新买的宅子。      张玉柱新买的宅子在城东,这个地区是凉关城里有地位的人聚居之处,他把宅子买在这里,一来可以扩大自己的人脉,再来也可以寻觅个合意的妹夫。      马车驶进了宅子,张玉兰从马车里走出来一看,眼前一亮,没想到哥哥从跑单帮开始到组建了一支商队,这几年便赚了大钱,竟然能买得起这样的宅子。      张玉柱引着张玉兰走到了她的院子,里边清清爽爽,只是没有什么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出来了个小丫鬟,见了张玉兰行了个礼:“小姐安。”      张玉柱指着那小丫鬟道:“她叫小珠子,专门跟着你罢。”      原来小珠子一家人都在张家宅子里头做事了,小珠子的父亲李老三给张玉柱赶车,母亲李婶儿给张家浆洗衣裳兼打扫庭院,小珠子的两个哥哥,李虎李豹是张玉柱的长随,另外还有个桂花嫂子是厨娘。      张玉兰见着这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心里头也是淡淡的喜欢,张玉柱又给了她几锭金子:“玉兰,下午你带着小珠子到外边去买些你喜欢合用的东西来。”      拿了银子在手里,张玉兰总算是踏实了几分,笑着谢过了哥哥便进了自己屋子。      李婶儿出神的看着张玉兰的背影,感慨着对张玉柱道:“小姐真是生得好颜色!”      张玉柱淡淡一笑:“我倒宁愿她长得普通些,免得心比天高!”说罢,惆怅的转身走了出去,合计着过几日让人去请个媒人过来问问情况。      吃过午饭,张玉兰便带着小珠子出去买东西了。她内室里边家具虽然一应俱全,可胭脂水粉这些都没有,另外还想选几件合意的首饰。      带着小珠子走在街头,感觉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看,虽然知道自己生得美,但被人这么盯着看也让她很不好意思,张玉兰不由得低了头,羞涩的红了一张脸往金器铺子里边走了进去。      “那是谁家的小姐?”一个穿着湖绸衫子的少爷涎着脸儿看着张玉兰的背影,问身边的长随。      “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凉关都没见过她,是不是新搬来的?”那长随摸了摸头:“生得这般美貌,不可能原来见了记不住。”      “赶快去打听了!”那少爷催着长随快去打听,自己便跟着走进了金器铺子。      张玉兰选了几样别致的首饰,正在比较着哪一件更好的时候,就听一个男子在耳边说:“小姐天生丽质,哪样首饰戴着都是极好的。”      张玉兰吃了一惊,转过头来便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自己身边,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熟丝湖绸长衫,看上去倒也风度翩翩。她含羞转过脸来,也不搭理那公子,叫店家把几样首饰包了起来,付过银子,便带着小珠子匆匆的离开了。      “周少爷,你又吓唬人家年轻姑娘了。”店伙计朝着那公子一咧嘴:“你家里头不是已经有了三房妻妾了吗,还不够你戏弄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们又哪晓得这番滋味!”那周少爷哈哈一笑:“赶紧的给我包一支值钱的簪子,小爷要拿着簪子去摘花!”      店老板朝店伙计努了努嘴,伙计拿出一支精致的珠花簪子来:“周公子,这支簪子如何?”      周公子溜了一眼道:“不错,包起来,账记到我母亲名下。”      店伙计无奈的打开一本册子,请周少爷盖了个章儿,看着他吊儿郎当离开铺子的模样,店伙计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恐怕就要遭殃了。”      店老板没精打采的翻着那账簿子道:“你们年轻,毕竟担心的还是那小姐,我老咯,就担心着银子了,哪天该去周守备家讨账去了,这么流水一般记下去,我这铺子都得关门了。”      周少爷走出金器铺子,那长随已经喜孜孜的回来了:“少爷,打听到了,那小姐姓张,是原先流放到这边的张知府的孙女儿,前些年张知府故去,镇国将军便接了她住在府里,最近她哥哥在城东买了个宅子,兄妹俩这才搬了出来。”      “张知府的孙女?”那周少爷蹙眉道:“你有没有弄错?不是说张知府已经平反昭雪了吗?为何她的孙女还要寄住在镇国将军府?”      “那小的也不知道了。”长随挠了挠头道:“反正我问的那人认识她的丫头,也听说了她主家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错不了的。”      周少爷叹了口气:“若是平头百姓的女儿家,偷香窃玉倒也无所谓,不济花上几个大钱便摆平了,这个张小姐却是个有身份的,只怕不能随意攀摘了。”回想着张玉兰那水汪汪的眼睛,心里头又痒痒的,舍不得放手,一时间站在那里,心里只是打主意不定。      那长随见着主子这模样,不由噗嗤一笑:“我说少爷你今儿怎么如此胆小起来?她再有身份,若是心里头爱慕着少爷,谁又拦得住她把身子给你?再说了,便是事发也不怕,少爷不拘再娶一房贵妾回来便是。”      周少爷听着长随这几句话,幡然开悟,一拍他的脑袋道:“没成想你倒是个有眼色的!”哈哈一笑,随手赏了他一锭小碎银子:“你帮我去勾上她那个贴身小丫头,到时候帮我递送些物事过去。”      长随得了打赏,嘴巴笑得到了后脑勺上边去,行了个礼儿,颠巴颠巴的便跑开去。      过了两日张玉柱去寻了这凉关城里的官媒童媒婆,请她给张玉兰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也没提多少要求,只要是为人忠厚,年纪合适便可,倒不拘着长相。童媒婆见着张玉柱放在桌子上那个大银锭,开心得嘴都合不拢来:“这个包在我身上,你家妹子早两日我还见着了,带着个小丫头在旁边铺子里头买胭脂水粉,那相貌生得可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进宫做娘娘也行得……”      张玉柱听着童媒婆说到“进宫做娘娘”,心里头便是一紧,站了起来笑着说:“还请童媒婆费心了,小妹的亲事就托付给你了。”      童媒婆收了银子,眼睛滴溜溜的转:“这般美貌的小姐,嫁给平头百姓便是辱没了,这凉关城里头的官宦子弟,大部分都是些粗人,这么娇滴滴的小姐嫁过去也不相配……”左思右想,突然眼前一亮:“周守备夫人不是和我说过要替她那庶子说一门亲事吗?女方不能家世太好,免得压在她嫡子媳妇上头……这个,可不是妥妥儿的一桩好亲事?”      想到这里,童媒婆便喜笑颜开的换了一身新衣裳去了周守备府。      那周守备太夫人正在花厅歇着,听说童媒婆来了,得知是来做媒的,吩咐丫鬟赶紧请了进来。童媒婆见着周守备夫人,开门见山就把话儿挑明了:“周夫人,现儿却有一桩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在这里呢!”      “谁家的小姐?”周守备夫人也来了兴致。      “就是先头获罪流放到凉关的张知府的孙女儿,嗳哟哟,长得那个俊俏,真和一朵花似的!保准周夫人看了也是心里爱得紧呢!”童媒婆说得唾沫横飞,满脸放光。作为一个媒婆,最重要的便是口才,要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歪嘴麻子说成天仙下凡,这张玉兰本身就貌美如花,被她一夸,更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月里嫦娥到人间。      “哦,原来是她。”周守备夫人连连点头:“这位小姐我在镇国将军府也见过一面,委实生得一副好相貌。虽然她祖父获罪,后来皇上还是下旨替他平反了,这样说来,家世儿也配得上,这倒是一桩不错的亲事。”      童媒婆见着亲事能成,自己能拿到不少彩头,不由得眉开眼笑:“可不是呢。她哥哥来寻我替她说亲,我可是头一个便想到了周守备夫人!这凉关城,除了镇国将军,便数周守备最受爱戴了,我们做什么事都能即刻想起来呢!”      周守备夫人被童媒婆几句话拍得满心欢喜,一迭声的说:“明日就去周家下纳采礼罢!”      第二日,童媒婆提了一对活雁,带着周家的礼品到了张家,张玉柱正在家中,听到童媒婆说起这桩亲事,也颇为高兴。毕竟周守备在这凉关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他那庶子,自己也见过,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比他那嫡出的兄长,可不知正派到了哪里去。      庶子便庶子,自己多给玉兰些陪嫁便是,他们成亲以后若要分府出来单过,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多贴补点给玉兰,也不怕妹子妹夫日子不好过。      想到这里,也痛快的点头答应了,约着明日便行问名。      童媒婆扭着身子走出了张家,这边张玉兰便挪了一双脚儿细声问张玉柱:“哥哥,方才那人是谁?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涂脂抹粉的?”      张玉柱呵呵一笑道:“那是童媒婆,专为给你说亲而来。”      听着这话,张玉兰羞红了一张脸,怯怯的问张玉柱道:“哥哥,是哪家?你许了没有?”      望了望妹子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张玉柱笑道:“玉兰,也是你前生的造化,是周守备家为他的儿子前来提亲。”因为知道张玉兰心高气傲,怕她听了不高兴,所以张玉柱索性把庶字给隐了。      得知原来是周守备家的公子,张玉兰顿时觉得特别的舒服,这凉关城里边,除了镇国将军,便是那几个守备大人有权力了,嫁进周守备家里,倒也不算辱没了自己这相貌才情。红着脸儿望了张玉柱一眼,她便带着小珠子飞快的离开了。      话说周守备的庶子听周守备夫人的丫鬟说自己定亲了,那小姐长得千娇百媚,竟是和仙女儿一样,心里也分外甜蜜,特地寻了个时间守在张家对面的茶馆里头,希望能偷偷见上张玉兰一面。   因着父母双亡,备嫁的东西只能张玉兰自己准备,张玉柱又是个男子,根本不知道这些条条道道,所以一切只能张玉兰自己出面打点。那日她因着绣嫁妆的事情出了门,想要去寻凉关城里的绣庄帮她绣几幅被面,刚刚一出门,就见对面那个茶馆里头的一扇窗户边上闪过一个人影,张玉兰也没怎么注意,只是抬头看了看那茶馆的招牌,便带着小珠子继续往前走了。      周守备的庶子躲在窗户后边,看着张玉兰婷婷袅袅的身影,脸上一阵潮红,心里噗噗的跳得很急,捂着胸口坐了好一阵子,这才缓过神来。      “周二少爷,你怎么来这边喝茶来啦?这和你守备府远着呢。”茶馆的小伙计拎着茶壶走了过来,见到桌子上头的茶盅里边,茶水满满的,有些奇怪:“可是这茶不合口味?”      周二少爷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这茶味道甚好。”      为了证明他真是来喝茶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大口,没想那茶却还没有凉透,烫得他呲牙咧嘴了老半天,扔下一角银毫子便飞快的夺门而出。      茶馆的老板看了看周二少爷的背影,笑嘻嘻道:“怕是来看媳妇儿的罢?”      店伙计走过来问:“他媳妇儿是谁呀?”      老板朝张家的大门努了努嘴儿:“不就是方才出去的张小姐嘛?”      店伙计大吃一惊,手里的茶壶都滚到了地上:“不会罢?张小姐分明是定给了周守备家的大少爷了!”      老板见店伙计这话说得肯定,不由疑惑的扯了他到一旁道:“你又听谁说的?”      “我那日傍晚回家的时候,还见着周守备那个大少爷的长随正跟张小姐那个小丫头在小巷子里头说着话儿,开始以为他们俩有私情,可怎么看都觉得那小珠子也委实太小了些,后来又听说张家和周守备家结亲了这才明白,定是大少爷派长随给未婚妻子传话呢,那不是和周家大少爷还会是和谁?”店伙计摸着头小声的说:“难道……”突然想到周家那大少爷的斑斑恶迹,他的脸色大变,顿时说不出话来。      店老板也是脸色一变,小声的叮嘱店伙计道:“我们就当做不知道,不要惹麻烦上身!”      店伙计点了点头,想着那花朵儿一般的张家小姐,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周二少爷慌乱的从茶馆里跑了出去,回想着张玉兰的模样儿,心里便有说不出的甜蜜,这样的一个美人儿,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妻,真是舒畅到了极点,一路傻笑着回到了家里。      周家和张家的亲事进展得倒也顺利,日子也选了,是来年的二月,张玉柱见妹子终身有望,不由得放下心来。      这日正在商号里查账,便见李婶儿急急忙忙寻了过来,一脸的惊慌:“少爷,小姐她晕倒了!”      张玉柱听了,也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账本便跟着回去,走进张玉兰的内室,便见妹子躺在床上,脸如金纸,有一个老大夫正坐在她床边诊脉,见张玉柱走进来,起身便向他道喜:“恭喜老爷了,尊夫人有了两个月身孕。”      张玉柱看着那老大夫,捏了个钵儿大的拳头便要挥过去:“你这满嘴胡言乱语的老匹夫!我妹子都还没成亲,怎么会有身孕!”      那老大夫吓得也乱了分寸,眼睛斜觑着那拳头,慢慢坐了下来,战战兢兢道:“待老朽再诊一把脉象。”伸出手指搭在张玉兰的手腕上边,又诊了一回,转头觑着张玉柱,那老大夫为难的说:“这位少爷,你就是挥了拳头过来,老朽也得说句真话,令妹真有两个月身孕了,若是还没有成亲,看看要不要吃一副落子汤。”      张玉柱见那老大夫说得笃定,心里不免有几分相信,一把扯过小珠子道:“小姐前些日子可有和谁私自来往?”      小珠子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回答:“小姐这孩子,是姑爷的。”      张玉柱这时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擦了下额头上爆出来的汗珠子道:“你没说假话?真是周少爷的?”心里埋怨着到底是年轻人把持不住,从纳徵礼到成亲的日子不过三个月,这都捱不过不成?没想到周守备那个庶子,看着斯斯文文,竟也是个色中饿鬼!      小珠子眨这眼睛连声说:“真是姑爷!他是周守备家的少爷,那日我和小姐去金器铺子买首饰时就见过,绝不会错的!”      看来真是妹夫做下的事情了,张玉柱心里好一阵气闷,可转念想到也就几日要成亲了,由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也就含混着过去罢!左右是他周家的种,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那位老大夫听着丫头的回话,知道是和未婚夫君做下的,也便笑着对张玉柱说:“既然左右是他家的人,带着身子嫁过去,婆家会更欢喜呢!”      虽然老大夫极力安慰,张玉柱却是没精打采,给了他一两银子做诊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到外边去说,那老大夫拍着他的肩膀说:“少爷,你便放心罢,老朽绝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      等到张玉兰醒来,张玉柱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张玉兰两只眼睛含着泪看着哥哥,只是不言不语,见着她这副形状,张玉柱也不忍心再说,只叮嘱她好好歇息,准备过几天成亲。      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周守备家吹吹打打的来接亲了。      张玉柱给妹子准备了八十八抬嫁妆,这在凉关已经是顶尖儿的数字了,更何况很多嫁妆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又装得满,不似一些人家,在装嫁的时候把那些头面首饰扒得松松儿的,看上去数量多,其实都是虚的。      大红花轿抬着张玉兰绕着凉关城里走了一圈,大家都饱了眼福,只说周守备的庶子真有福气,娶了个天仙儿似的小姐,还有这么多陪嫁。      张玉柱看着妹子坐上花轿,那送嫁的队伍远远的去了,心里一阵惆怅,走进内室对着父母的牌位举着香拜了几拜:“父亲母亲,玉兰今日已经嫁了,对方家世也不差,是周守备家的庶子,你们两位大人在九泉下也该放心了。”      谁知,当天晚上周守备家却传出了阵阵哭声,喝喜酒的客人还没有走尽,听着这哭声不免奇怪,纷纷走去了内院。      哭声是从新房那边传出来的,宾客们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就在这时,那哭声却停了,从窗户上印着的影子来看,有个人正准备投缳。      “啊呀,不好了!”宾客里反应敏捷一点的人惊叫了起来,推门进去,便见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站在桌子上正准备把头伸进屋梁上垂下的白绫里边,床脚那边却躺着一个人,胸口扎着一根簪子。      众人见出了命案,赶紧喊大夫过来,又把那女子抱了下来,纷纷询问:“你便是那张家小姐罢?新婚燕尔,为何如此想不通?”一边劝着,一边看着那新嫁娘,就见她艳若桃李,一双眼睛里全是盈盈泪水,着实惹人怜爱。      张玉兰指着那被扶上婚床的人道:“他冒充是我夫君,想来□我,我用簪子扎死了他,杀人偿命,我除了自尽别无它途了。”说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哭的梨花带雨般,让众人都心酸了一番。      大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看了看床上那人的伤势,吁了一口气道:“幸而这位小姐力道不够,扎得不深,若是再深了几分,那可便没得救了。”      听着大夫这般说,众人也皆放下心来,看清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以后,众人都讶异道:“这不就是新郎官吗?为何这位新嫁娘却说他是冒充的?”      周守备和夫人得了信儿,也是大急,虽说是庶子,出了人命总是不得了的事情。急急忙忙穿好衣裳便往新房这边赶,进来听到这事情,不由吃了一惊,看着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张玉兰,周守备指着床上的儿子问道:“老二媳妇,他就是你的夫君,为何你说他是冒充的?”      张玉兰望了望周二少爷,低头小声回答道:“我曾经见过我的夫婿,他绝不是这模样!他比这人结实,也稍微黑些,耳后还有一颗肉痣。”      听了这话,周守备和周守备夫人俱是大惊:“那人告诉你他是你的夫婿?”      张玉兰含羞点头道:“他带我去金器铺子买过东西,那里的掌柜认识他,喊他周少爷,他买东西都是记账在婆婆的名下,错不了的。”      周守备听了这话,怒气直冲头顶,手指颤抖着道:“快去把那孽子给我捉了过来!”      张玉兰见周守备那副生气的模样,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周二少爷,隐隐的,一种绝望浮上了心头,莫非自己是被骗了不成?      周大少爷被人架着进来了,张玉兰一见着他便开心起来,两眼不眨的望着他,脸上全是喜悦,可周大少爷却转过脸去不看她,这让她的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你这孽障!分明知道张小姐是为你弟弟聘下的媳妇,为何你还去招惹她?竟然顶了你弟弟的名头去骗她见面!”周守备武人出身,习惯了手脚和头脑并用,说话之间已是一脚踹了过去。      周大少爷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雪雪呼痛,周守备夫人心疼的去扶他,被周守备一声怒喝制止了:“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张玉兰听到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是被骗了,一张脸儿成了雪白的纸一样,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周大少爷道:“你……你竟然骗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罢一头往墙上撞过去。      周守备的长随都是武夫出身,手脚敏捷得很,早就伸手将她拦住。周守备同情的看了看她道:“老二媳妇,何必如此呢,是我这孽子不好,骗了你,可你终究还是我们周家的媳妇,误会解清,你就好好的和老二过日子便是了。”      张玉兰身子软塌塌的瘫在地上,愤恨的看着周大少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的随嫁丫头小珠子见此情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周大少爷道:“我家小姐,有了大少爷的孩子!”      周守备和夫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笔糊涂账该怎么算。      第二日周守备请了张玉柱过府,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无奈的望着张玉柱道:“这全是那孽障生的事,可事已至此,也无计挽回,不如你妹子就做了我那孽障的贵妾罢!”      张玉柱听得这话,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冷笑一声:“你那儿子就这般金贵,他犯下的错要我妹子来承担?我张家的女子绝不会去给别人家做妾!”      周守备夫人揉着胸口,也是一口气憋不过来,这张家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兄妹俩只是一对孤儿,嫁给庶子还是看在她生得美貌的份上,难道竟然还妄想做儿子的妻不成!望着张玉柱,周守备夫人闲闲的说:“奔者为妾,她既和我儿子私下以身相许,就该是这妾的份位。”      张玉柱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就往院子里边走,周守备急忙拦住他:“张少爷,有话好好说。”      张玉柱回过头来,手指着周守备夫人道:“我就是把妹子弄回去,一副打胎药下去,把那孩子弄掉,也不会让她在别人屋檐底下低头伏小的做妾!你们若还是存着这心,可别怪我张玉柱不客气,这些年走单帮,我不是没杀过人!”      周守备夫人见了张玉柱那目呲尽裂的模样,也是吓得一抖,坐在座位上不敢吭声,周守备见张玉柱这副模样,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儿子不对,又想着张氏兄妹和镇国将军府颇有渊源,肚子里边轮了几回,最终道:“这样罢,就以你妹子给我那孽子做平妻罢。他本已有妻,又无过失,总不能停妻另娶罢?”      周守备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守备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张玉柱悲愤的站在中庭,望着周府的内院,心里牵挂着妹子,却又无能为力。若是他真把她领回家,以后谁又还会愿意娶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她是貌若天仙,也不会有人向她提亲了。      想到这里,张玉柱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只能这样了,我去请镇国将军来做个见证,把聘书给换了罢。”      就这样,张玉兰从周二少爷的平妻变成了周大少爷的妻,两妻两妾,刚好凑了一桌马吊,周大少爷见事情搞定,继续在外边沾花惹草,周二少爷却因着此事落下了个疯疯癫癫的病根子,素日看着倒是正常,可一遇到漂亮姑娘就会跑过去喊“媳妇”,惊吓了不少凉关城里的小姐,最后只能把他送去老家,让一个老仆人看着他,不让他出门。      张玉柱因为妹子的事情,心里也气闷,逢着开了春,正是收货贩卖的好时节,便带着商队往京城那边去了。      正走在路上,就见一乘红色小轿从对面抬了过来,看着像是抬新娘子的轿子,颜色是红的,可却不见喜娘,陪嫁丫鬟,也不见嫁妆,就听见轿子里边有个女子正在呜呜咽咽的哭。      张玉柱因着妹子嫁人不顺的事,听见轿子里传出的哭声,心中突然便莫名的烦躁,指挥着马车排着停到了路的中间,把一条路给堵住了。      “这位爷,借过下。”轿子旁边一个长着老鼠胡子的中年人拱了拱手。      “你这轿子抬的是何人?为何一直在哭?”张玉柱指了指那轿子,厉声喝道。      “那是我家老爷新娶的第八房小妾,因着思念家人,正在伤心呐。”那老鼠胡子赶紧赔着一脸的笑:“新出嫁的,免不了这样!”      张玉柱一听到那“第八房小妾”几个字,心里就来了火,捏紧了拳头,朝着那中年人挥过去,直接把他打飞到一边,两颗牙齿从他嘴里滚落了出来。      几个轿夫一见张玉柱彪悍,身后还有个车队,几十号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谁还敢上来送死?互相看了看,放下轿子,飞奔着跑开了,就连那长着老鼠胡子的中年人,都屁滚尿流的爬着往后边去了。      张玉柱走到轿子前边,对着轿子里说道:“这位小姐,你可是不愿去做妾?那些人已经被我赶跑了,你且出来罢。”      话音刚落,就听轿子里的女子颤抖着声音道:“果真如此?”      张玉柱扬声说:“张某不敢欺骗小姐!”      “我的手脚皆被捆住,还请恩人帮我解开绳索。”轿子里边的女子声音很是欢喜。张玉柱却听得悲愤,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捆了姑娘的手脚,强抬着去做妾!      张玉柱掀开轿帘,见里边有个女子,哭得双目能红肿,手脚皆被缚住,他赶紧把身子解开,扶着那小姐走了出来。      走到外边光亮处,再看了看那女子,似乎有些面熟,那女子见了张玉柱,也是眼睛里边一亮,朝他跪了下来:“原来是张公子,谢谢你再次出手相助,秋兰……”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听到那女子自称秋兰,张玉柱才模模糊糊想起去年自己曾和苏家九小姐制服了两个不孝的儿子,替他们的父亲李老爷治病,那个女儿正是面前这个叫秋兰的女子。      张玉柱赶紧把李秋兰扶了起来,又问了下情况,原来她的兄长因贪者银两,把她卖给了隔壁镇上的一位年过五十的老财主做小妾,她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清早被他们捆了手脚塞到轿子里头,一路飞脚把她抬到了这里,幸得遇见了张玉柱,否则就被抬去扔到那老财主床上了。      张玉柱望着李秋兰,也是为难,若是将她送回李家庄,又怕那对狠心的兄长再次把她卖了,若是不管她,丢下她一个人,又觉得她一个孤身弱女子,又怎么能在这世间存活下去?      李秋兰也似乎知道张玉柱在想什么,向他行了一礼道:“张公子,若是不嫌弃,就收了我做了丫鬟罢,煮饭制衣,洒扫浆洗的活儿我都能包下来。”      张玉柱的手下看了看李秋兰,不由得也很是同情这位饱受兄嫂虐待的女子,他们的眼光在张玉柱和李秋兰之间转来转去,突然有个手下大声说:“头儿,你现在年纪也大了还没有成家,这位李小姐也是云英未嫁,你们又几次相遇,说明还是很有缘分的,不如就结成夫妻,我们也来讨杯喜酒喝喝!”      李秋兰听着这话,不由得双颊飞起红云,低下了头不敢看张玉柱,而旁边又有几个手下大声起哄,叫张玉柱娶了李秋兰,以后也多了个主子夫人照看他们的生活起居。张玉柱听着不由得也动了心,望了望那怯生生站在一旁的李秋兰道:“李小姐,你可否愿意?”      李秋兰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愿意。”      众人听了她的回答,皆哄笑起来,拉着车子直奔了县城,就在城里找了个媒婆,交换了生辰八字,下了聘书,然后拿了去官府报了备邸,当天晚上就在客栈里把亲事给办了,客栈里的人都来道喜,老板也帮着把房子布置好了,添了些红色绸子装饰了下,还替他们买来了大红花烛。      张玉柱看了看端坐在床头的李秋兰,在烛光照耀下,她显得格外的妩媚,不由的走到她面前会心一笑:“娘子。”      李秋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含羞答应了一句,张玉柱心中欢喜,一双大手抱住了她,贴在李秋兰耳边道:“你我皆是苦命之人,就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了,只要你一心对我,我定也不会辜负于你。”      听着张玉柱这番话,李秋兰朝他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现在也没有个去处,亏得你好心接纳了我,此生我定然是跟着你,绝不后悔。”      月光溶溶,在窗前洒下一片清辉,两人相视一笑,关上了窗户,两个影子,贴在一起,映在了窗户上边,格外美好。      新文求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沐沐,一定是偶写崩了,新文冷得似乎到了北极 难道是晋江滴妹纸不喜欢看种田文……啊喂,分明是乃写不好啊! 哭…… ☆、后记四 那辛格与瑞云   午门一片混乱,那欣格拉着许允炆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瘫倒一片的虎豹尸身和士兵们的残肢断臂。饶是他也是打过仗的,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皇位之争和行军打仗有着共同之处,那便是有杀戮。前几个月他还没来得及返回京城,汗父便已殡天,大哥在汗父灵前即位,不出一日,各地参奏他谋逆的折子便如雪花般飞到了新汗王案头。      不错,他是想抢那汗王之位,可都还没动手呢,就这般被赶了出来,他实在不服输!就是刀头舔血的干上一仗,便是丢了性命,他也痛快!可现在却是像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的逃了出来,他如何心甘?      许允炆望着呆呆站在一旁的那欣格,知道他是起了身世之感,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梁世子都与我说了,我登基之后,定当让你如愿以偿。”      那欣格听到许允炆这句话,心里才舒坦了些,向他行了一礼道:“如此,那欣格就先谢过了。”   午门兵变成为了过去,四皇子许允炆登上了储君之位,三皇子府里一片惊慌。      三皇子参加太子册封仪式,一去不复返,王正妃和薛侧妃派丫鬟婆子出去打听,说今日午门兵变,但倒也无大碍,太子册封式已经顺利完成了。王正妃一听,身子软绵绵的沿着桌子腿溜到了地上。      虽说内室不参与外院的活动,但母亲来看她的时候,眉宇间隐隐透出了一些担忧,还嘱咐她要在三皇子耳朵边上吹点风,叫他知足常乐,不要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看着母亲那悲伤的神色,心里也明白了三分,夫君是想要去争夺太子之位!      母亲走后,她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若是成功了,那今后她岂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可若是失败了?王正妃打了个寒噤,不敢去想失败后会是什么结果。      现在从丫鬟婆子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定然是失败了,自己要不要赶紧溜走?想到这里,王正妃爬了起来,冲进内室,开始打点金珠细软。      “娘娘,不好了,禁卫军把皇子府围起来了!”贴身丫鬟冲了进来,叉着腰,气喘吁吁。      手一松,打好的包袱便落到了地上,几样首饰从包里溜了出来,在水磨青石地面的映衬下,格外亮眼。      “娘娘,我们怎么办?”丫鬟见着那几样首饰,也知道主子起了逃跑之心,怯怯的问。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王正妃凄然一笑,把自己掷到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们男人做的事情,总得让我们女人跟着受罪!”      不久以后,三皇子便被放了出来,只是阖府上下都跟着他迁到了城郊的一处宅子,由青衣卫并禁卫军共同看管起来,三皇子府变成了五皇子府,许允熜被封为沐王,从撰玉宫里迁了出来,住进了沐王府。      那欣格仍然寄居在沐王府里边,等着许允炆给他答复。      这一住下去,便快一年,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北狄,拿着酒囊喝着闷酒,望着天空的月亮,他竟然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跌跌撞撞的走在沐王府的路上,他突然听到一阵哭声,循着哭声走了过去,就见庭院里有几个人正哭成一团,仔细分辨了下,沐王、沐王身边的一个贴身姑姑,还有一个竟然是他的贴身丫鬟小红!      毓芳姑姑喜极而泣的望着小红道:“错不了!看你这脸格儿,和二少爷那时候真是一模一样的,和小姐的也生得像!”      小红缀泣道:“飞来横祸,姑母莫名死在宫中,家里惨遭变故,瑞云幸得苏老太君收留才得逃出生天,时时刻刻不敢忘记报仇之事!”      毓芳姑姑拿出手帕子给小红擦着眼泪道:“瑞云小姐莫要悲伤,现在总算是好了。”      许允熜也在一旁点头道:“表姐,我们以后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便是,也不要担心有谁来害我们了。我会做很多木器,到时候我用黑檀木给你做两把好梳子,让你出嫁时带着走!”说话间,许允熜的眼睛亮闪闪,和小红站在一处,一看便知是亲戚。      “表弟,我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你!”小红看了看许允熜,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这身子骨也太单瘦了些。”      毓芳姑姑脸色一暗:“还不是被那魏贵妃给害的,五皇子出生便先天不足,亏得苏太傅家的九小姐心善,开了个方子吃着,现在还好了不少呢。”      小红点点头道:“九小姐人是极好的。”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说:“姑姑,我定要去亲手杀了那个仇人,为我们全家报仇!”      毓芳姑姑被小红的话唬了一跳,拉着她的手道:“瑞云小姐,这仇也就算了,魏贵妃疯掉了,魏国公府被满门抄斩,还连坐了五族,三皇子也被圈养起来,我们张家也算是大仇得报了,不用再节外生枝了。”      小红低下头来,默然不语,可心里还在不住的盘算。毓芳姑姑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瑞云小姐,夜深了,你先去歇息着吧。”      望了望毓芳姑姑和许允熜,小红站了起来点点头道:“表弟和姑姑也早些歇息罢,表弟身子弱,更当注意。”   和许允熜分别以后,小红低着头往回走,走到半路上,突然从后边冲出一个人来抱住了她,刺鼻的酒味传了过来,让她一阵惊慌:“放开我!”      那人在她耳畔轻声说:“是我,你别动!”      听到这个声音,小红突然心情放松了下来,是那欣格。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感受着那宽阔的胸膛。      “原来你叫瑞云,不叫小红。”那欣格喃喃的说:“以后你改回来罢,瑞云这个名字多好听,小红怎么听都像个丫鬟名字。”      瑞云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道:“我本来就是个丫鬟,叫什么名字都是个丫鬟。”      “不,你不是。”那欣格从背后伸出手来抚摸过她的脸庞:“你在我心目里是最高贵的公主,谁都比不上你。”      “主子,你在拿我开玩笑了。”瑞云的眼泪流了下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如火一般灼烧着那欣格的心。      “你别哭。”那欣格慌乱的说,把她扳了过来:“每次见你落泪,我心里就慌。”他看着月光下的瑞云,细致的皮肤,温柔的眉眼,心里一阵激荡,把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颊小声说:“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这个异族人?”      瑞云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一时间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用手推挡着他道:“主子,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只是一个小丫鬟,怎么敢看不起主子?”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那欣格听着瑞云的回话,打蛇随棍上的发问。      “主子,你醉了。”瑞云奋力把那欣格推到一旁,拼命的朝自己房间里跑了过去。回到屋子里边,把门关好,她捂着胸口回想着刚才的事情——那欣格竟然向她求婚!她唇边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摇了摇头:“不,那只是他喝醉了而已,像我这样的人,如一颗尘埃般渺小,又怎配并肩站在他的身边!”      她想到了那日,差点被许允煜污辱,那欣格从外边走了进来,如天神降临般抱起了她。可是,他也看到了她那不堪的一面,衣裳被撕裂露出了洁白的肌肤,被压在许允煜身下无能为力的挥动着手脚……这一切,他都看到了,难道他不觉得自己不纯洁吗?为何他还要开口求婚?      “他喝醉了,喝醉了。”瑞云难过得流下泪来。      第二日醒来,瑞云推开门走了出去,却被脚边的一个东西绊住,从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黑乎乎的一团缩在那里,大着胆子看过去,原来是那欣格。      他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羊毛毯子,深秋的夜晚,露重霜凝,那毯子上边已经结了一层白霜,他的头发纠结着,上边也沾着早晨的露水,正一闪一闪的发亮。      “主子,主子。”瑞云蹲了下去,推了推那欣格:“你怎么睡在这里?”      那欣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瑞云焦急的脸,咧嘴笑了笑:“我想离得和你更近些。”      瑞云听了这话,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那欣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昨晚说的话是认真的。”那欣格坐了起来,伸手抓住瑞云的手:“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的那一日。”      “主子,你的手好凉,瑞云来服侍你梳洗罢。”瑞云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睛,顺手把那欣格也扯了起来:“快进屋子去罢。”      那欣格包着毯子跟在瑞云身后走进屋子,头发就像一团乱草般。坐在桌子旁边,瑞云拿起梳子沾着水,慢慢帮他梳理着头发,把所有的头发都梳理通顺了以后再按着他平素那习惯,织了几根辫子。      那欣格默默的从镜子里看着瑞云细心的给他做着这些事情,神思回到了很久以前,母妃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温柔的帮他梳理着头发,贴着他的头温柔的笑着:“那欣格,我的孩子,你要快快长起来,要长成北狄第一勇士!”      可惜母妃已经不在了,她得了重病,一点点的憔悴下来,汗父也不再在她屋子里过夜,最后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人世。想到这里,那欣格的心便痛了起来,突然握住瑞云的手道:“你不要去报仇,不要离开我。”      瑞云惊讶的看着那欣格,昨晚他究竟听去了多少秘密?      “你想要杀三皇子,可是现在,依着你的情况,却是做不到的。”那欣格瞅了瞅瑞云:“我也不会让我的女人去送死!”      “主子……”瑞云心里好一阵别扭,他的女人?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的女人?      “你且别说话!”那欣格握紧了她的手几分:“你放心,那三皇子,活不了多长时间,都不用你动手。”      “为什么?”瑞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难道还有人想杀他?”      “三皇子被圈养,若是他不死,他的妃子们,下人们都不能出府一步,自然有人不会甘心过这种日子的,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边,等着看结果便是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从在外边恭声道:“三皇子,梁世子过来了,想请您去前堂一叙。”      那欣格猛的站了起来,眼睛里发出灼灼亮光:“终于来了!”      三步并做两步,那欣格带着瑞云走到了前堂,那里已经坐了好些人,有几个是他认识的,还有一个却是他没见过的女子,那女子见他进来,眼睛瞪得溜圆,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来。      那欣格一阵纳闷,难道自己这么受人欢迎?还是一个美貌的大周贵女呢!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女子,他不由得骄傲的露出了笑容。      谁知那女子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拉住站在旁边的瑞云的手惊喜的说:“瑞云,你怎么在沐王府?害得我祖母一直担心,记挂着你!”      瑞云行了个礼儿,惭愧的说:“九小姐,瑞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九小姐帮我转告老太太,就说她白疼瑞云这么多年,等瑞云完成要做的事情后,自然会去好好报答她老人家。”      润璃拉着瑞云的手道:“就别说这些了,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大家都会开心。”望了望前边的那欣格,润璃小声问:“这是那北狄三皇子?看他好像很在乎你似的。”      瑞云摇了摇头道:“我和他,身份千差万别,九小姐,我自己知道几斤几两,就不妄想那些了。”      那欣格瞟着瑞云和那位叫九小姐的女子说得亲热,心里突然酸溜溜的一阵不舒服,为何瑞云就从来没有这么舒心的对他笑过?可对这位九小姐,笑得真是欢畅!      梁伯韬见那欣格瞅着润璃那边不放,咳嗽一声道:“那兄,皇上已派使臣去北狄与汗王交涉,让他准许你自领本部落人马西迁,绝不能对你进行追杀,西迁后你可在属地上自立为王,从此和北狄再无瓜葛。”      那欣格听了以后,既觉黯然,可又无奈,这已经是目前对于他来说最好的结局了,大哥把持了朝廷,他也拿不出什么实力来和他对抗。借助大周来对付大哥也是不现实的,毕竟一场战争要耗费多少金钱和人力,他也是心中有数的。大周新皇能做到这一点也确实是尽力而为了,大哥也不会不答应——现在北狄穷得很,还没有足够多的钱来装备军队和大周来好好的打一仗。      看了看梁伯韬,那欣格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请梁世子代我感谢皇上。”      许允馨瞄了瞄瑞云道:“那兄,若是你要回北狄了,那瑞云你带不带走?还是让她留在大周罢?苏九出嫁时她刚好可以做个陪嫁丫鬟呢!”      那欣格听着许允馨的话,心里一阵不舒服,转脸看了看瑞云,又看了看前堂里的人道:“我昨日已向瑞云求婚,希望她能嫁给我。”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惊喜,连忙向那欣格和瑞云道喜,谁知瑞云却道:“我身份低微,自是配不上主子,还是回苏府继续去做我的丫鬟罢!”      那欣格眉头一皱,走了过去,直接拖住瑞云的手道:“只要我说配得上便配得上,谁又敢说多话?”      梁伯韬见他们俩这模样,摆了摆手道:“瑞云,你也别总拿身份说事,你姑母是先皇宠妃,你祖父乃是四品的知府,你父亲也是朝廷官吏,你本来就是小姐出身,何必如此贬低自己?你直接说想不想嫁那欣格,若是答应,我现在就去向皇上为你请封。”      那欣格听了这番话,也是连连点头,热切的望着瑞云道:“你且放心,我今后定会好好对你。”      瑞云被他盯得脸红,慢慢垂下头去,周围的人看着这情景,心中也知道了个大概,皆是微微的笑了起来,许允熜更是兴奋,走到瑞云面前道:“表姐,你放心,我看着这位北狄三皇子便是个耿直人,他定不会食言的。”      毓芳姑姑也在一旁弯着眼儿笑:“瞧沐王爷这说的,好像是个大人了一般!”      梁伯韬第二日便向许允炆说起此事,许允炆仔细回想,以前在苏府见到瑞云这丫鬟时就觉得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和谁相像,这么一说方才想起,她和过世的淑妃,和五皇弟长得有些相似之处,难怪自己见着便觉得在哪里看见过似的。      想起淑妃之死,张知府被流放,心中倒也有几分怜悯,听说那欣格要娶瑞云,这封赏的身份还不能低了,毕竟是涉及到两国邦交的问题,想了又想,封了瑞云为嘉和郡主,等北狄的使者过来大周复命后,由梁国公世子护送前往北狄成亲。      那欣格可算是心想事成,大周新皇帮他把事业和家室全解决了,甚是欣慰,连声向许允炆称谢,并承诺他的汗国定会万世与大周交好。      梁伯韬领了圣旨回来,觉得自己这个月老做得成功,心里得意,在润璃面前炫耀:“璃儿,我这月老可做得好,竟然是要好人做到底,皇上指了我送嘉和郡主去北狄成亲。”      润璃一拍手儿道:“挺好的,我跟着你去北狄玩罢?”      梁伯韬没想到这番炫耀倒给自己惹来了条尾巴,别的不怕,就怕母亲会对此有想法,好好的一个媳妇不在家,跟着儿子到处乱跑,那怎么成?      摸了摸头,梁伯韬朝润璃眨了眨眼睛:“我答应你,但你可别在母亲面前透露出风声来,哪日若是她找你,求你跟我去北狄,你得推了两回才能答应。”      润璃转转眼珠子,微微一笑:“梁伯韬,你竟敢骗你母亲,看我不揭发你!”      “我还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心愿吗?”梁伯韬作揖打拱道:“娘子,天机不可泄露!”      第二日,梁伯韬愁眉苦脸的来到玉晏堂向梁国公夫人辞行:“儿子过几日要送嘉和郡主去北狄成亲了。”      梁国公夫人笑道:“这不是好事儿,大周去的送亲使,威风凛凛,谁敢不巴结你?”      “母亲,那北狄乃寒苦之地,韬儿在凉关时便经常被风霜所袭,头重体热闹个不歇,现在一想着还要去更北边,心里就有些不快,怕是要多带些药去才是。”      听儿子这么一说,梁国公夫人也紧张起来:“那不如向皇上去推了这个送亲使的差事?”      “圣旨都下来了,哪里还能推得掉?”梁伯韬见母亲半日不上道,心里也是着急,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来:“母亲,恐怕儿子回来的时候你都不会认识儿子了!”      “我苦命的韬儿!这可怎么办才好?”梁国公夫人的眼泪主子都要弹了出来,也是愁眉苦脸的看着儿子,想着过几个月回来会是什么样子,突然她心中一亮:“叫你媳妇跟你一起去,她医术精湛,自然能照顾好你!”      梁伯韬心愿达到,却也不敢透露出快活神色来,只是推辞:“璃儿该留在府里,在母亲大人面前代儿子尽孝,怎么能跟儿子去呢?”      梁国公夫人却坚持道:“让她跟你去!我好好的在梁国公府,没有她也是一样的过日子,你可不行,她跟着你自然能够照顾得周到!”转脸对彩云吩咐:“去把世子夫人叫来!”      润璃走到玉晏堂,梁国公夫人笑着朝她招招手道:“媳妇儿,快些坐到母亲这边来。”这亲热的举动让润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梁国公夫人素来对她不太亲近,也不太冷淡,尺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就是那种标准的婆媳关系,既不会把你拿女儿看待,也不会是一个恶婆婆,可今日这府样子,倒让她心里一阵肉麻。      依言走了过去,坐在梁国公夫人身边,梁国公夫人的眼睛和蔼的盯着她,仿佛能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一般:“媳妇儿,你可知道伯韬被封为送亲使一事?”      因为得了梁伯韬的交代,润璃坚决执行他布置的任务,懵懂的看着梁国公夫人,摇了摇头:“媳妇不知。”      梁国公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伯韬这身子弱,禁不住那北地的寒苦,我想着让你跟了去,也好照看着他。”      润璃鼓着眼睛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梁伯韬,他身子弱?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亏得梁国公夫人也相信他!但还是很配合的做出一副惊诧的表情来:“母亲,这怎么使得?儿媳该是在家里尽孝,哪里能把两老丢下自己出去的!”      梁国公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润璃道:“我知道你是个实诚孩子,可是我和你父亲身子都健朗,用不着你担心,现在最该担心的是韬儿,我怕他在北地吃了苦头……”说着眼睛边上竟然有点点泪光。      润璃见梁国公夫人入戏有点深,赶紧站了起来行礼道:“母亲不要着急,媳妇听从母亲安排便是了。”      “真是个好孩子。”梁国公收起眼泪,望着润璃,堆出一脸的笑。多好的媳妇儿呀,温柔贤淑,精通医术,结婚几个月,帮着她打理家事,那真是利索能干!亏得自己原来还听着那苏大夫人胡诌,说她克夫,差点把这门好亲事给断了,那苏大夫人,真不是个东西,这么挖空心思算计自己的亲侄女儿!      过了几日,梁伯韬便带着润璃送了嘉和郡主往北狄去了,让那怀着身子的许允馨羡慕得直跳脚:“死苏九,不会和苏小四说我才几个月身子,可以到处溜达啊?”      大周的人马渐渐远去,天气日益转冷,才北上几日,就见有雪花从天而降,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瑞云瞧着满头密集的暗色云彩,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北边的天气竟比大周要冷了不少呢!”      润璃瞧了瞧天际,微微一笑:“北狄这边自然会生活艰苦些,但只要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天气艰苦些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瑞云听着,脸上红了几分,低下头去。      到了凉关,镇国将军早已布置了人马跟着他们一道过去,梁伯韬的暗卫也领了一队人马走了他和许允馨原先探得的那条路,从一旁包抄过来,唯恐那北狄汗王出尔反尔。      见了北狄汗王,倒也是客客气气,对着梁伯韬,口里城臣,只说大周皇上有令,不敢不从,绝不会为难自己弟弟,领了他那支部落西去便是。      梁伯韬见那汗王挺识时务,心里也是高兴,趁机提出先在北狄为那欣格和嘉和郡主成亲,然后再放他们西去,北狄汗王也一一的应允了。      晚上回到使馆和那欣格一说,他听了也是高兴,只不过却有些担忧:“我那大哥,心思缜密,他如此爽快答应,倒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古怪。”      梁伯韬安慰他道:“无事,我已派了青衣卫在暗里调查,北狄原有我们布下的眼线,若是他耍花招,自然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和那欣格交谈一番,梁伯韬回到房间,见润璃蹙眉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似乎正在思索中。走了过去问她:“璃儿,这是什么?”      润璃把那纸条递给了他:“你看看。”      那纸条是暗雨用信鸽送回来的,里面写的内容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原来那北狄汗王真的在密谋把那欣格给除掉,计划在他的婚礼上动手,让神箭手假扮那欣格的仇家,只射杀那欣格,不伤及大周的军士兵马。这样,即便那欣格死了,也可以推说是他私仇所致,和北狄汗王无关,大周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倒是下得一招好棋。”梁伯韬笑了笑,把纸条扔到炭盆里,就见那炭盆里一明一灭的红色火焰舔着那纸条,不一会儿那纸条便已化成灰烬:“若他只是布置几个人向那欣格动手,就算他看不起那欣格的武艺,难道不知道小爷的厉害?”      润璃见他一个人在那里唠唠叨叨,不由好笑:“我的世子爷,人家看你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定是认为你是个吃俸禄的。这世子爷的头衔儿,一听就让人想到成天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你还要别人把你看成神勇无敌的大将军不成?”      梁伯韬听着润璃这般说,邪邪一笑:“这个神勇无敌,需得娘子说了才算。”说罢便扑了过来,压着润璃在身下让她求饶,两人嬉闹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手。      第二日北狄汗王宴请梁伯韬,见他一副没精神的模样,眼睛下边又有两个青黑的眼圈,心里想着手下人来报,说这位世子爷竟然还带了个女子同行,看起来真正是个纨绔无疑,对他也放心,不再设防。      那欣格和嘉和郡主大婚那日,一切都进展顺利,大帐里张灯结彩,喜庆洋洋。北狄汗王为他们俩举办了一场大型的婚宴,北狄勋贵们几乎都应邀出席。      当嘉和郡主穿着北狄传统的吉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眼前一亮,皆是羡艳那欣格竟能娶到这般美貌的女子。那欣格站在大帐的最前边,看着润璃扶着瑞云从外边姗姗的走进来时,脸上也是激动万分,恨不能马上就带着她走进洞房,享受人生至美之事。      就在瑞云走到那欣格身旁,两人并肩站立的时候,突然从旁边射出了几支冷箭,站在那欣格身边的梁伯韬反应敏捷,一个潇洒的腾空跳转,那几支箭便被他抄在手心里,他举起手来,把那几支箭一扬,那些箭便扎到了的横梁上边,看得帐内参加婚宴的勋贵们目瞪口呆,这大周的送亲使,身手未免太好了些,连弓都不用便能把箭钉到木头里边去!      这时,周围一阵响动,就见几名暗卫已经压着几个穿着北狄服装的人走了进来,北狄汗王一见,脸上就变了颜色。      “请问汗王,这些人是谁,你可知道?”梁伯韬笑着问他。      “本王又怎会认识?”北狄汗王“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那几个人说:“竟敢谋害我的三弟,来人,把他们押下去好好审问,看是谁派过来的!”      门外应声而进了几个武士,手里拿着弯刀,走到那几个放冷箭的人身边,低头就去抓那些人的手腕,电石火光之间,其中有几个暴立而起,拿着刀子便向那欣格砍了过去。瑞云见刀光闪闪,寒气逼人,明晃晃的刀影就在面前,来不及思索,自己横到了那欣格的前边,就听耳畔几声惊呼,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插进了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大帐里已是乱成一片,各位勋贵们看见出了人命,皆纷纷站了起来往安全的角落避散,润璃见瑞云倒下,就想从梁伯韬身边奔出去看她的伤势,却被梁伯韬拉住,长长的吹出一声口哨,就见大帐周围涌上一群青衣卫,和北狄汗王的卫兵交战在一起,这时就听嗖嗖的响声,外边又射进了一批羽箭,梁伯韬眼疾手快把润璃拉到身后躲了起来,就听大帐外已经是杀声震天。      “璃儿,你到这里别动。”梁伯韬把润璃藏在椅子后边,飞身跳了出去指挥着青衣卫和大周的军士开始和北狄的军队交战,当他看到北狄汗王一脸慌乱的躲在角落里时,一把将他提起,走了出去。      梁伯韬原以为是北狄汗王布置的人手想借机把他们悉数剪除,结果出去才知道外边是北狄汗王的二弟趁机带兵生事,第二次射出羽箭的那批弓箭手便是他布置的。此时的大帐外边已经成了一个修罗场一般,到处都是死尸和断肢,惨不忍睹,但那位二皇子的人究竟力单势薄,已经逐渐被北狄汗王的军士制服。      梁伯韬提着北狄汗王走出去,把他放了下来,大声喊道:“汗王在此,谁敢生事!”大帐外边的人皆是一愣,见着汗王果然受制于梁伯韬,北狄的士兵皆停下了手,皆纷纷鼓噪:“送亲使大人,你为何挟持我们汗王?”      梁伯韬脚一点地,站在高处大声说道:“我大周好意将郡主嫁到北狄,你们却用这样的仪式来欢迎她吗?这让我们这些送亲的人情何以堪!”      那些士兵皆沉默了下来,其中有人大声喊:“那是二王爷生事,我们无关!”      “若是与你们无关,那便收拾好地方,不要让我再看到这尸横遍野的场景!”梁伯韬说完,便转身进了大帐,急着去看润璃是否安全,还记挂这瑞云的伤势。      进到大帐,就见润璃已经在帮瑞云疗伤,那欣格握着瑞云一只手,全身发抖,眼里有一种暴戾的血红,他没有想到瑞云竟然会奋不顾身的档在他的面前,也没想到北狄内部竟然有这么多人仇恨他,想把他除之后快。      “怎么样?”梁伯韬低下头来看了看瑞云,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润璃看了看他道:“我已经让葱翠去接药箱过来,瑞云还算命大,那弯刀并没有刺中她的要害位置,只是因流血过多而晕厥过去,我给她用药以后,这些天要多吃些补血的食物。”      几个人正围着瑞云商议,突然外边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帐幔被掀起,一队青衣卫奔了进来:“世子爷,北狄汗王被他二弟用冷箭射杀了!”      梁伯韬“腾”的站了起来:“现在呢?”      “汗王的部下已经把二王爷包围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出手?”      梁伯韬想了想道:“暗云暗雨到这里保护夫人和三皇子。”他转脸向那欣格道:“你不要出去,让他们先斗个两败俱伤再说!”      那欣格怅然若失的坐在瑞云身边,心里没有一点喜悦。汗父本有五个儿子,其中两个在与大周的战争中丧生,就剩下他和大哥二哥,现在若是大哥二哥都死了,这北狄汗位自然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盼望已久的愿望即将实现,也该是欣喜若狂罢?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宁愿一切都不要发生,只要瑞云能睁开眼睛站在他的身旁。      半个月以后,在北狄勋贵们拥戴下,那欣格接任了北狄汗王之位,一个月以后,瑞云也慢慢恢复过来,北狄的草原上再一次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草原上一堆堆的篝火烧得正旺,润璃看着瑞云和那欣格携手站在搭好的高台上,接受着万民的祝福,也很是开心,推了推身边的梁伯韬道:“天呀,瑞云竟然做了北狄的王后,真是不可思议!”      她想到了见到瑞云的第一面,她站在庆瑞堂的门口为她们打起门帘,秀美的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而现在,就是这个打门帘的丫鬟竟然成了一国之后,人生真是到处都充满着戏剧性的因素,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真是最难以把握的事情。      大帐里的红烛高照,那欣格在烛光里看着瑞云的脸,痴迷不已:“瑞云,你终于成了我的王后了。”      瑞云低下头去,抿嘴一笑,那笑容就像春风里绽放的花朵一般,柔软的触及着那欣格的心底,他伸手抱住瑞云道:“我们该安歇了吧,王后?”      瞧着那欣格一双专注的眸子,瑞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扭转头去不敢再瞧他的眼睛。那欣格的手伸了出来,开始慢慢的解着瑞云脖子下的盘花包边纽扣,可笨拙得很,半天也没能解开,瑞云害羞的捉住他的手道:“大汗……”      烛火“噗”的一声熄灭,而那温暖却慢慢的涌了上来,无边无际般,淹没了这寒冷的冬夜。这里没有冬天,只有那无尽的春色。      新文求关注    ☆、后记五 苏润玧宅斗记(上)   船只迤逦了几日,终于到了应天府。      饶是应天繁华,这船上的嫁妆搬了下来,也让人看得闪不开眼睛。      苏润璋护着苏润玧去了应天府都转运使府上,这位李大人是苏老太爷的门生,这次送嫁到应天府,就暂住在他府上,从李家发嫁。      苏润玧被安排在最里边的幽竹园,和李府二小姐的绿衣苑相依,两个人年纪只相差半岁,由李夫人引着到对方屋子里拜会了,说得几句话,一来二去的,竟成了好友。      李二小姐许的是京里头礼部尚书的次子,倒也算是门当户对,总是找苏润玧来打听京城里的情况,苏润玧在家里强横,寄住在李家却是一副温柔模样,对李二小姐有问必答,给李家的主子丫鬟们都留下了好印象。      这天,苏润玧正坐在院子里歇凉,李二小姐一脸愤愤之色走了进来:“苏小姐,你可知道你那未婚夫的情况?”      苏润玧见她一脸郑重,心下也是一惊:“李小姐,我只知道他是两江总督之子,其余皆不曾得知。”      “苏小姐,我方才听说……”李二小姐看着苏润玧那惊讶的模样,跺了跺脚,欲言又止。      “李小姐,你听说了什么?”苏润玧急急忙忙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若是有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儿,你也得让我知道,心里有个底儿。”      “苏小姐……你们家为何将你许配了这样的人?”李二小姐叹息道:“方才我的奶妈从家里回来,路上听人说起高总督之子高瑞,说他体弱多病,又已经娶了一位平妻,而且那平妻都已经怀有身孕了!苏小姐乃是当朝太傅之孙女,父亲亦是官居二品,为何要许到这样的人家里头去?”   苏润玧听李二小姐这么一说,腿都是软的,赶紧打发了小喜去找苏润璋过来议事。      苏润璋听妹妹这么一说,神情凝重,不由得异常为难。苏家送苏润玧从京城到江南成亲,因为场面气派,家里交际广,不说全大周都知道,半个大周的人恐怕都明白这件事情了,现在若是反悔,妹妹必然会成为他人笑柄,回到京城真的也只能终老一生。况且这件事是祖父祖母和父母一起定下来的,他这个做晚辈的也不可能做出违背长辈意愿的事情来。      “哥哥,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妹妹沦落到这样的人家?”苏润玧扯着袖子掩住脸,哭得梨花带雨般:“都已经有平妻了,我还嫁进去,这又算什么?”      “可是,妹妹,你想想看,若是你不嫁,回京城还能嫁得出去吗?”苏润璋不得已只能点出事实的真相:“不就是因为京城不能结到好亲事,父亲和母亲大人才争取到这桩亲事的,你若是不想嫁,那也简单,只管和哥哥回京城便是了,但是回京以后的结果,你自己得好好考虑。”      苏润玧止住哭声,呆呆的坐在窗前,脑袋里纷纷乱乱的闪过这半年的一些事情。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回京城只能是做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若是没来江南,到京城觅个四品五品家世的,倒也能嫁得出去,反正有人想巴结苏府的小官多了去。可是自己大张旗鼓从京城发嫁,谁人不知?再回了京城,恐怕是连七品的芝麻官儿,都会对自己挑三拣四了。      自己大姐嫁了安南王的幼子,二姐嫁的是安平伯的孙子,三姐四姐是庶出的,但也嫁了四品的官儿,现在苏润珉嫁了四皇子,苏润璃不出意外,该是会和梁世子成亲,若是她嫁个七品官儿,连两个庶出的姐姐都比不上,那岂不是会被天下人笑得牙齿都掉了去!苏润玧的手紧紧的握了个拳头,心里一团怒火压不住的往上蹿,不行,自己可不能灰溜溜的回京城,与其去嫁个七品小吏,不如嫁进总督府做正妻,那高瑞有平妻又如何,自己不还是正妻吗?      抬头望了望苏润璋,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凄凉的笑容:“哥哥,我还是嫁了罢。”      苏润璋见了妹妹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也是一阵同情,可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打算好了,那就安心备嫁罢。”      李二小姐再来看苏润玧时,她的眼睛已是肿得像两只红桃子,李二小姐见了心中怜悯,但她除了能陪着她长吁短叹几声之外,也没有其余的法子。      到了高苏两家选的黄道吉日,苏润玧便披着嫁衣上了花轿,李二小姐望着那花轿远去的影子,想着苏润玧今后有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不由得滴下了几颗眼泪。      由小喜扶着拜了堂,苏润玧被带去了洞房,喜娘们站在身旁,外边不时来了些跑来看新娘的女眷,苏润玧蒙着盖头坐在床上,心里一阵气闷,不知道那个平妻有没有厚着脸皮过来看,若是她过来了,自己非把她兜头兜脑的打上几个老大的耳刮子,然后把她扔去外边,警告她,以后别进来踩脏了自己的屋子!      正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就听到有脚步声慢慢的过来,喜娘笑着喊:“大少奶奶来看二少奶奶了?”      原来这个高瑞,竟不是家中长子!苏润玧心里又堵了三分气。      从盖头下边觑见了一条玉白色绫罗裙子,裙袂上绣着缠枝迎春花儿,微微颤颤的还在不住摇曳,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妹妹,你究竟躲不过这劫数,竟然还是嫁进高家来了吗?”      苏润玧心里惊诧,不知道自己几时和这位大少奶奶识得,她竟在为自己感叹。因着接不上话头,她只能静静的坐着,听那大少奶奶继续感慨:“既然你已经嫁进来了,也没办法了,其实姐姐还是很高兴你能和我来作伴儿的,咱们俩妯娌自然该比旁人要亲近些。”      见苏润玧不说话,大少奶奶顿了顿,自言自语般说道:“没想到妹妹做了新娘子也这般忸怩起来了,当时和姐姐一起游秦淮河的那股兴头又去哪里了?也罢,就不打扰妹妹了,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慢慢聊。”      那袭裙子慢慢的远去不见了,苏润玧心里不住在揣摩她话里头的意思,听起来这人和苏府三房的某位小姐是认识的,究竟是谁?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外边有一阵喧闹之声:“李姨娘,你可不能进去,这是新房,你要拜见二少奶奶,也该是明日二少奶奶给老爷夫人敬茶以后才行。”      屋子外边传来一线娇软的声音:“我可不是一般的姨娘,我是贵妾,能和那些奴婢出身的相提并论吗?我现儿便去向二少奶奶请安,那是说明我是个识大礼的,你们可别拦着我,若是伤了肚子里头的小公子,你们谁又能担待得起?”      苏润玧听了这话,如何不知外边那人身份?真是气得一口黑血都要吐了出来,手里紧紧的抓住衣裙的一角,眼睛茫然的盯住了地上,在那里有自己的一只脚从嫁衣下边露了出来,尖尖的绣花鞋一片红艳,看起来那般可笑。      小喜见苏润玧的一双手紧紧的抓住衣裳,心里知道她正在烦躁,于是走了出去,对着门外的李清音道:“这位姨娘,贵妾也是妾,也是奴婢,做了妾便没有贵贱之分,你有这个勤勉的心思自是极好的,可却终究不合规矩,你且去自己屋子里头歇着,明日再来拜见二少奶奶罢!”      李清音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夏末时分,天气还是炎热,所以她穿得很单薄,在众人面前展现着她有些膨胀的肚子。见小喜伶牙俐齿,李清音微微蹙眉道:“你这个丫鬟,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喜不甘示弱的反驳道:“二少奶奶现儿不方便出来说话,我这个陪嫁丫鬟出来转告李姨娘,可不是这个理儿?”      “哟,好个忠心的丫头!”又一声娇媚的声音响起,小喜转了转眼珠子,就见从看热闹的人群里走出一位单瘦的女子,看装束是已经成亲的妇人,眉目清秀,由一个丫鬟扶着,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给二少奶奶请安。”旁边有几个丫鬟纷纷行礼,小喜听到请安之声方才明白,这个便是那位平妻了。      “可真是个忠心的丫头呢!”徐灵枝走了过来,看了看小喜,见她长得美貌,唇红齿白,翦水秋瞳,心里好一阵嫉妒,看起来这丫头不久以后又该成为高瑞的通房丫头了。为了跟李清音争宠,趁着她有了身子,徐灵枝已经把自己两个贴身丫鬟都送上了高瑞的床榻,倒也成功的留住他在自己院子里边过了一段时间,自己也怀上了。      可现在这苏家三小姐嫁了进来,还有这般美貌的陪嫁丫鬟,这叫她心里如何不慌!起先那三小姐在应天府的时候,高瑞看她的眼色就如蚂蚁见了蜜糖般,现在人嫁了过来,还带着美貌的陪嫁,让她如何能心里舒坦得下来!      “你说得对,妾就是妾,什么贵妾贱妾的,都是奴婢。”徐灵枝笑吟吟的说道:“有些人偏偏就弄不清这区别,一味的自己送上门来找没趣——这丫鬟都明白的道理,莫非这做半个主子还不明白?”      李清音被徐灵枝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重重的哼了一句,便由丫鬟扶着转身走了,周围的人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都露出了讥讽的神色。徐灵枝看了看小喜,柔声道:“我现儿想去拜见二少奶奶,是不是方便呢?”      小喜见她虽然带着笑颜儿,可那眼神却没有善意,摇了摇头道:“奴婢虽不大清楚这里边的规矩,可总觉得今日不是来拜见我家主子的好时辰,还请二少奶奶明日再来罢。”      徐灵枝呆了呆,哈哈大笑,冲着屋子里头朗声喊道:“苏三小姐,我本是急着想见你,和你叙叙旧的,可没想到你有个忠心的丫头,那我便明日再来见你罢!”      苏润玧坐在里边,听得清楚,心里疑惑着这高瑞的平妻为何称自己为苏三小姐,又还说要来叙旧,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故人。仔细回想,苏氏三房有三位小姐,一位少爷,虽不知道他们在杭州是如何排行,但这苏三小姐不是说苏润璃便是说苏润珏了。一想到这里,苏润玧心里就觉得发堵,难道那个高瑞竟是喜欢苏润璃或者苏润珏不成?      等到夜色徐徐的上来,新郎入了洞房,喜娘笑嘻嘻的递给高瑞一根秤杆,他用这秤杆挑起盖头,龙凤花烛照出了一张美人脸,他一脸涎笑凑了过去,凑到面前突然一怔:“你不是苏三小姐,你是谁?”      苏润玧心里一口怨气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当儿,“腾”的站了起来:“你们高家到底怎么一回事情?我是苏太傅的孙女,我父亲是苏太傅长子,官居二品平章政事,哪里轮得上你们来挑三拣四,一个个轮番上阵的羞辱我?”      高瑞自从被高夫人告知,已经给他聘下那位苏三小姐,心里美滋滋的等着做新郎,一直盼到了今日,连喜酒都没有和别人拼,大步往洞房这边赶,便是想早些见着那苏三小姐,谁知盖头挑开,却不是心心念念牵挂着的那个人,虽是美貌,脾气却火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已是气势汹汹的发难。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竟然冒充苏三小姐嫁进我高府!”高瑞气得全身直哆嗦,指着苏润玧道:“你是不是把苏三小姐给害了?”      苏润玧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是你父亲亲自写信来我苏府求亲的,你以为我稀罕要嫁与你?”眼神轻蔑的往高瑞身上扫了一眼:“看你这副单薄的身子,也不是个福泽厚的,若是早知道这情况,我定不会让父亲答应。”      这时门帘被掀起,高总督和高夫人在一干丫鬟婆子的拥簇下走了进来,原来喜娘见着这架势不对付,早就飞奔着去报告高夫人了。      “母亲,这女子是谁?你不是说帮我聘下了苏三小姐吗?为何换成了这人?”高瑞见父母进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走了过去看着高夫人,希望她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高夫人转了转眼珠子道:“我原以为你父亲替你定下的是苏家三小姐,可是你父亲写信过去问的时候,苏三小姐便已经和别人成亲了,我们后来帮你改聘的是苏家五小姐。”说罢走上前来拉着苏润玧的手亲亲热热道:“好媳妇,是我没说清楚,让你受委屈了,你也别怪母亲,是那时候母亲确实也不知道这情况,所以……”      苏润玧冷冷一笑道:“什么叫不知道情况?我三姐大了两岁,早已出嫁,你们根本不是去聘她的罢?你们不是想聘苏润璃就是苏润珏,却拿我做了替身!”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气苦,只想发狂般把这房间里的东西都给砸个粉碎,可苦于不是在自己家中,也不敢发横,只能拿了一双眼珠子瞪着高夫人。      高夫人的谎言被苏润玧揭穿,一时下不了台,拉着苏润玧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好尴尬的笑道:“好媳妇,你就别追究这些事情了,你嫁进我们高家,便是我们高家的人了,若是谁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母亲,我定会帮你出气!”      这边高总督也绷着脸对高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亲事哪由得你自作主张?既然已经聘下了苏家五小姐,她便是你的妻,你又有何资格在这里挑肥拣瘦?”      两位高家掌门人各自采取不同的政策进行调整,说完之后也不看他们的脸色,径自带着下人们走了,吩咐喜娘把门关上,留下高瑞和苏润玧在屋子里头大眼瞪小眼。      “歇息罢。”最终高瑞走了过来,瞅了苏润玧一眼,事已至此,无计挽回,他也只能将就着了。看着苏润玧倒也长得还算过得去,脸相是一副讨喜的小圆脸,一双眼珠子如点漆般闪亮,就是那两片嘴唇略薄了些,但总体感觉还算是个美人,心里也就勉强接纳了。      苏润玧见着高瑞身子单瘦,长得也算清秀,只是一管高高的鼻梁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孤高,心里一股气仍然没处可发泄,冷冰冰的看了高瑞一眼,自己往床里边一滚,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给了高瑞一个后脑勺。      高瑞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位苏家五小姐竟然如此难伺候!他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到了十四岁上头,高夫人就指了碧云和碧霄两个给她做屋里人,后来表妹来了,也是对他一往情深,李清音在西湖边一见,便巴巴的贴了过来做了贵妾,所以高瑞对自己的魅力是极有信心的,没曾想这当口儿却遭了冷眼,他着急圆房的心思也少了一半,把龙凤花烛扑灭,自己背着手儿出去了。      苏润玧本是滚到床角,等着高瑞来劝她哄她的,谁知到高瑞竟然都不搭理她便出去了,这让她一阵心寒,睁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一片,眼泪珠子簌簌的滚了下来。      徐灵枝正由丫鬟们服侍着准备歇息,却听到新房那边一阵闹腾,赶紧派了银铃去打听消息。不多时,银铃便飞着一双脚儿跑了回来:“二少奶奶,可了不得了!原来嫁过来的并非苏三小姐,而是大房的五小姐呢。”      听了这话,徐灵枝好奇的睁大了眼睛:“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银铃不住的喘着气道:“我也不知道,只晓得里边说新二少奶奶是苏府五小姐,不是苏三小姐!”      徐灵枝听了这话,突然得意的格格笑了起来:“夫君一心以为美梦成真,原来竟是母亲骗他的!”      银铃也讶异着应和:“真不知夫人为何要骗二少爷。”      主仆两人正说着,就见门外有人影晃动,再一看,便见高瑞走了进来。      徐灵枝见着高瑞进来,更是惊奇,上前迎了过去:“夫君,今日是你新婚大喜,为何却来了妾身这里?”      高瑞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休再提这新婚大喜之事!给我准备梳洗,今晚我便在你这里歇下了。”瞄了瞄徐灵枝尚且还不显形的肚子,高瑞朝站在一旁的银铃招招手道:“好丫头,你家奶奶身子不方便,就由你来招呼爷便是。”      银铃眼睛斜觑着徐灵枝,扭着身子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却又不甘心站着不动,徐灵枝冷眼看着,心里虽是一阵膈应,但也不得不点头道:“银铃,你便去服侍着罢。”看着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旁边的厢房,徐灵枝一口酸水儿便涌上了喉咙,扒着门吐了个稀里哗啦。旋即就听旁边屋子里传来男女的调笑声:“爷,别这样,银铃怪羞的……”      “爷就爱这么折腾你,看你这小蹄子以后还在爷面前卖乖弄俏!爷今天可得好好收拾了你,非得让你在床上躺着起不来,方才知道爷的厉害。”高瑞的声音却没有银铃那般压抑,在这寂静的夜晚特别响亮,就如一把剑,刺到了徐灵枝心里头去。      第二日新妇要向公婆敬茶,小喜清早敲了敲门,里边没有人答应,推开门进去,却发现苏润玧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头,不见新郎官的踪影。      “小姐,姑爷去了哪里?”小喜见此情景,也是一愣。      “姑爷,他是你的什么姑爷!”苏润玧终于爆发了,劈脸就给了小喜一个耳刮子,把她打到了墙角:“你给我记着,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小喜怯怯的望着苏润玧,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火辣辣的,似乎烧着痛,她伸出手摸了摸脸,低声说:“小喜记住了。”      “给我去打盆水来梳洗!”苏润玧没好气的对着她说,然后一个人又发起呆来。      小喜忍气吞声的走了出去帮苏润玧打水,远远的就见高瑞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她一时躲闪不及,向高瑞行了个礼儿:“姑爷安。”      高瑞听她喊自己“姑爷”,便知是苏润玧的贴身丫鬟,拿眼睛扫了一下,全身突然兴奋起来,这丫鬟真有几分姿色!小喜见他斜歪着眼睛看自己,一副色迷迷的模样,不由慌了手脚,低着头飞快的去了旁边替苏润玧打水。      高瑞见到美人,心情也顺畅了,哼着小曲走进了新房,见苏润玧呆呆的坐在那里,心里一声冷笑,你是苏太傅的孙女又如何,要对我甩脸子,小爷就不和你同房,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这滋味不好受罢?      苏润玧见高瑞进来,也不搭理他,转过脸儿坐着,正好小喜打了水过来净面,便由着她和另外一个陪嫁丫鬟小乐一起给自己梳洗。      高瑞在旁边觑着苏润玧的贴身丫鬟倒都是有几分颜色的,不由涎着脸儿喊了句:“娘子,快些收拾好,父亲母亲等着我们去敬茶呢。”      “你昨晚歇在谁那里,便带谁去敬茶便是。”苏润玧端坐在梳妆台前边,冷冷的回答了他一句。   高瑞心里一愣,没想到这位新娶的娘子竟是这般使小性儿的,可能原来在苏太傅府里受宠过分了些罢?但是想着自己昨晚把她扔下去了徐灵枝那边,却也有些不对,所以也不计较,只是笑着说:“她那身份,给你提鞋都不配,娘子切莫赌气,我们快些去给父亲母亲敬茶罢。”      苏润玧本还欲和他争执,可转念想到自己在这里势单力薄,和高瑞一味的对着干也不是个办法,冷冷哼了一句,也不答复他,只由着小喜和小乐帮她梳洗,高瑞见她没有那般硬了,也坐在旁边看着她,脸上只是笑着,不再说话。      两人一起去给高总督和高夫人敬了茶,高夫人原还记恨着苏润玧昨晚不给她面子,但想着儿子帮自己出了一口气,竟然歇在了徐灵枝那边,这样下了苏润玧的面子,她心里倒是痛快。可一想着苏润玧的身份,还是忌惮几分,把高瑞拉到一旁细细的劝了他几句,高瑞也懊悔昨晚做得鲁莽,兼着想到苏润玧屋里头还有美貌的陪嫁丫鬟,也就点头应着以后不再和苏润玧置气。      当天晚上高瑞就歇在了苏润玧房中,苏润玧稍微坚持了下,最终也放下了身段和高瑞睡在了一张床上,害得徐灵枝和李清音连吐酸水。      苏润玧同高瑞圆房以后,观察了下高府的形式,觉得自己处境堪忧。李清音虽是贵妾,可胜在姿色过人,即便是怀着六个月身子,还能引着高瑞去她屋子里边,况且她肚子里若是个男孩,出生便是长子,虽然是庶出,可究竟占了个长字的份儿。徐灵枝出身徐国公府,虽是庶出的五房家出身,但她自己确是嫡出的,而且高夫人又是她的姑母,背后有人撑腰。自己胜在身份尊贵,轮容貌才情,却又落了她们二人一步。      怎么着也不能让李清音和徐灵枝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苏润玧转着眼睛想着法子。母亲在自己发嫁之前通宵教导了许多法子,该在里边选几个试试才知。      自从向高总督和高夫人敬茶以后,苏润玧便正式成了高家的二少奶奶,为了讨好高夫人,她把自己的陪嫁上交给了高夫人,只留了苏大夫人给她的十万两私房银子。高大夫人见着那陪嫁单子,也是喜得眉毛都飞了起来,没想到苏家陪嫁竟然如此丰厚。      一手拿着那嫁妆单子,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苏润玧,只觉得这媳妇越看越顺眼,自家侄女徐灵枝手里该是握着些私房银子的,可她却生死都不愿拿出来,徐国公府的陪嫁又寒酸得可怜,哪里比得上苏府的阔绰!      反正都成了自己媳妇,也就不再是侄女这个身份了,就光冲着这宽厚大度比,她便比苏润玧逊色了不知多少,到现在都还卡着银子不肯拿出来,她那个奶娘春妈妈更是母鸡护雏一般,把她那院子打理得一滴水都泼不进,自己几次想去找下看看都没有机会。      高夫人拉着苏润玧的手道:“瞧你这实诚孩子,这陪嫁不该是你收着,以后你的女儿出嫁时好分些给她做嫁妆的吗,竟然就这样全拿了出来!知道的会说我高家娶了个贤惠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婆婆在贪图媳妇嫁妆呢!”      “母亲说的哪里话!”苏润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这府上是母亲当家,我不把这陪嫁交给母亲,还自己留着不成?母亲是徐国公府出身的,家教严眼界高,做事又是极公正的,哪里会想着昧媳妇的嫁妆!只有那些眼皮子浅的,心里才会有此想法罢?”      一番话儿说得高夫人直点头:“好媳妇,苏府百年诗礼传家真不是假的,教出来的女儿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斜眼望了下只坐了一个椅子角的徐灵枝,笑吟吟的问苏润玧:“听说你六妹妹做了四皇子侧妃,一直受着盛宠?”      苏润玧虽然在家里总挑苏润珉的毛病,可现在却赶紧把她拉出来当大旗:“我那六妹妹温柔贤淑,极得四皇子喜爱。”      高夫人笑着说:“苏家的女儿,个个都是极好的。”      两人说说笑笑,完全没有搭理旁边的徐灵枝,气得她脸都变白了,由银铃扶着出去时,手都在发抖。      苏润玧又采用了怀柔手段儿,派着奶娘,陪嫁丫鬟到处花着银子和高府的下人拉交情,不到一个月,个个都说新娶的二少奶奶真是好人,心肠宽厚,体恤下人,若是让苏府的仆人听到这些话,定会以为他们说的是另一个人。      高瑞见苏润玧上道,给他争了不少面子,心里也把洞房那夜给忘记了,一心一意的在苏润玧房中过了一个月,没有去过徐灵枝和李清音那边。      一天夜里,正在苏润玧这边准备歇下,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奔到苏润玧院子门口,大声哀号道:“二少爷,李姨娘肚子疼得厉害,现在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呢,还请二少爷去看看罢!”   高瑞听了这个信儿,心里也是慌慌,披了衣裳便朝李清音院子里头去了。      小喜望着高瑞的背影,担忧的对苏润玧说:“主子,那李姨娘究竟是为何会肚子疼?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苏润玧咬着牙道:“你是个痴的还是在装傻?那李姨娘肚子疼不去请大夫,却来请走了二少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心里还不明白?你肚子疼?那便好了,我得叫你肚子真疼才行!”      向小喜招招手道:“小喜,你赶紧去外边给李姨娘去请个大夫来!”见小喜贴了耳朵过来,她便在小喜耳边细细的吩咐了一番,听得小喜直摇头:“主子,这样不好罢?”      苏润玧眉毛一竖:“什么好不好的?我未必还能叫她的孩子在我孩子前边生出来?小喜,二少爷来我院子的时候,你那眼睛便巴巴的粘在他身上,你以为我是瞎了的?以前在苏府,早就一顿板子把你发落了,还能让你活着站在这里?我跟你交个底儿,若是你办好了这事,我便赏你个通房丫头的身份,若是忠心,还可以扶你做姨娘,若是你不愿意办,那姑且不说你自己,你京里头的爹娘会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想去。”      听了这话,小喜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苏大夫人的手段如何她是见识过的,栖霞苑里苏润玧的四个贴身丫鬟是怎么死的,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现儿听着苏润玧交的底,她不由得心里一颤,向苏润玧点点头,轻声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出去给李姨娘请大夫。”      新文求关注    ☆、后记五 苏润玧宅斗记(下)   高府的角门隐藏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绕过一整个园子,方才能看到一架紫藤萝的旁边有一个小门。此刻紫藤萝早过花时,只剩满架绿油油的叶子在不住的迎风摇曳,似乎在召唤着秋日的快快到来。      月华如水,园子的小碎石子路上,小喜拿了外出的对牌正急匆匆的走着,守门的婆子识得小喜,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道:“小喜,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小喜将对牌给她看了下道:“李姨娘只嚷着肚子疼,我们家二少奶奶怕她有什么不好,叫我赶紧去请大夫呢。”蹙着眉头,她叹了口气儿:“刘妈妈,我也是初来乍到,又怎么知道药堂开在哪条街?又怎知道哪家药堂的大夫好一点?烦请指点一二。” 一角银毫子随着这叹息便送到了那婆子手里边。      那婆子手心里多了个硬硬的东西,知道是小喜给了银子,不由得笑道:“小喜姑娘这般客气!出门向左拐,不远处就有个康济堂,那里边的小汤大夫看妇科最拿手,只不过他要价银子高,给李姨娘看病,也用不得这么好的大夫,若是小喜姑娘愿意跑,再隔两条街便有个回春堂……”      小喜听着刘妈妈似乎有把应天府所有的药堂都向她推荐一下的趋势,笑着点头道:“我家二少奶奶说了,不拘多少银子,只要是好大夫就成,李姨娘怀着二少爷的子嗣,又怎么能慢待了她!”说罢就低头从角门那边过去了。      刘妈妈手里攥着那角银毫子,不由得赞叹起来:“这位新来的二少奶奶可真是宅心仁厚,能对个姨娘如此知冷知热,哪里像那个徐二少奶奶,乌眼鸡似的,恨不能把那李姨娘吞到肚子里头去!”      小喜匆匆忙忙走到那康济堂,此时药堂已经打烊,门外挂着一盏灯笼,证明还有伙计在上夜。小喜拍了拍门,就听里边有人用浓浓的鼻音问:“是谁呀?”一阵鞋子趿拉的响声,门闩打开的声音,然后一张圆滚滚的脸出现在小喜眼前。      “这位大哥,我们家有人得了急病,想请小汤大夫去看诊,不知道可不可以?”小喜笑着对那伙计说,眉眼弯弯,在月色下显得比白天美了三分。      药堂伙计擦了擦眼睛,见面前站着一位美貌女子,心里就酥了几分,点着头道:“姑娘,小汤大夫今儿正好在药堂,只是他夜间上门看诊,可是要多收一两银子的。”      小喜把一角银毫子塞到伙计手里道:“还得劳烦大哥帮我去唤了小汤大夫起来,银子不会少了他的。”      伙计掂了掂银毫子,又看了看门外的小喜:“你等着,我去将小汤大夫唤起来。”      不久后,一位三十余岁的大夫便出现在小喜面前,因着月亮躲在云后,看上去眉眼有些模糊。他拎了药箱望了望小喜道:“是去哪家看诊?”      小喜行了个礼儿道:“去高总督府,劳烦小汤大夫了。”      小汤大夫素日里看诊的都是一些妇人,突然见着这年轻姑娘,又对他如此有礼,不由得高兴起来:“姑娘知道我看诊的规矩罢?不管是总督府还是百姓家,都是要先给了夜间看诊银子的。”      小喜从袖袋里摸出了一锭约莫三两的银子放到小汤大夫手中,笑着说:“这是我们家二少奶奶早就预备下的,让小汤大夫拿了去喝碗茶,润润喉咙,诊费另外再算。”      小汤大夫把银子掂了掂,眉毛眼睛笑得挤在一处:“如此,汤某便感谢你家二少奶奶。”一边走,一边看了看小喜道:“不知道病人身患何病?”      听到大夫问起,小喜皱了皱眉道:“是我们家姨娘,有了快七个月的身子,今晚我家少爷正准备歇下,那姨娘的丫鬟跑过来道姨娘肚子痛得不行,请少爷过去看看她,我家二少奶奶怕姨娘有个什么闪失,这才命我来请小汤大夫的。”      在高门大户里边走得多了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这话里边的意思?小汤大夫看了看小喜,涎着脸道:“那二少奶奶便没有些别的吩咐?”      说这话的时候,他抬起脸来,月光正映着他的一双眼睛,里边满满的全是贪婪,小喜看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里厌恶得很,可想着苏润玧交代的话,不由得忍住心里的不适对着他说道:“我家二少奶奶说过了,先看小汤大夫是准备要多少银子。”      小汤大夫低头想了想,伸出了五个手指。      小喜望了望他,摇了摇头道:“五百两银子也太贵了些。”      小汤大夫见小喜拒绝,心里一慌:“我未曾说要五百两,我只用五十两,开个方子下去,保准你们家那姨娘服用了以后,生出的孩子痴痴傻傻,是个不中用的。”      一听这话,小喜心里便有些难受,想到一个好好的孩子,竟然要因为内宅纷争变得终身痴傻,实在让她难以接受。她看着小汤大夫道:“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要保证那胎儿不能再活,是否能做到?”      小汤大夫想了想,点点头道:“随便加一味药就能让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保住,可在这药理加东西委实做得太显眼了些,不如这样,我给你个绝密的方子,不用药里做名堂,只消用相克的饭食便能让那胎儿成了死胎,这样如何?”      见着他眼里闪出那种恶心的光,小喜强忍着心中不适,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先给你五十两银票,等事儿成了再给你五十两。”      小汤大夫也不说多话,从药箱里摸出了一张方子托在手心里,望着小喜道:“银票呢?”两人交换了东西之后,这才匆匆去了高总督府。      守门的刘妈妈看着小喜真把小汤大夫请了过来,不由喃喃自语:“苏二少奶奶委实是好人,小汤大夫可是应天府里的妇科圣手!”      李清音已经足足快一个月晚上没见着过高瑞了,心里烦闷,摸着圆溜溜的肚子想着如何把他拐到自己院子里来,贴身丫鬟玉钏见着她愁眉不展,不以为然的说:“姨娘难道就不会用肚子里的孩子做个由头?”      回头看了玉钏一眼,李清音失笑道:“真是八十老娘倒绷了毛孩儿!倒是没想到这一招,却被你这个丫鬟点醒了!那你便快去将少爷喊过来罢!”      高瑞随着玉钏走进李清音院子,没听到她呼痛的声音,看了一眼玉钏道:“李姨娘哪有肚子痛?”      玉钏低头嫣然一笑:“姨娘肚子确实不痛,只是心痛,少爷都这么久不来看她,没由得心里慌慌。”      月光下,玉钏那小嘴一撇,倒也有几分颜色,高瑞看了心里一荡,伸出手摸了她丰满的胸部一把:“好个机灵丫头,我知道李姨娘想我,你可想不想我?”      那玉钏也是在李清音和徐灵枝争宠里边失了身的,只不过高瑞见她姿色寻常,比不得李清音美貌,也只宠过她几个晚上便丢开了手,许久没有再试过滋味,现在一看却又惦记上了,用手捏了捏她的手心道:“等会就由你来陪着爷罢。”      玉钏只是偏头笑了笑,撇了撇嘴,竟然自己先进屋子去了,高瑞见她这般模样,身子早酥了半边,追着进了内室。      就见李清音蹙着眉头靠在床上,脸颊上因为有了身子生出的蝴蝶斑由烛火照映着,格外的显眼,高瑞走过去坐到床边道:“爷的心肝儿,这又怎么了?”      李清音娇嗔道:“自从娶了苏二奶奶,爷都不惦记妾身了。”      高瑞抱住她的肩膀,和李清音来了个口对口,伸出舌头在她嘴里拨弄了两下,这才对她说:“爷如何不惦记你?只是你身子沉重,该好好养着,如何再能行那事儿?等着你将这孩儿生了下来,爷再把这一年欠下的都补足了。”      听着高瑞这般说,李清音这才脸色飞起红云:“爷又在哄着妾身了。”      “爷怎么会骗你?今晚爷就歇在这里,你身子不便,那就叫玉钏来服侍我罢。”高瑞涎着一脸笑在李清音脸上偷了个香,然后站起身喊道:“玉钏,还不快来服侍爷。”      玉钏红着一张脸从外边走了进来,攀着高瑞的身子,两人一起去了旁边屋子,顷刻间就听着那床板儿弄得震天响,听得李清音一阵气闷,没想到用自己肚子痛的借口把高瑞找过来,受用的却是玉钏这个贱蹄子!      听着旁边的响动,李清音心里难受,这肚子倒真是痛了起来,喊了玉槐进来给自己打着扇儿,伸手摸着肚子,依然疼痛难当。      这时便听着有人在拍院子门,玉槐走了出去,见是小喜带着大夫过来,心里也是暗暗赞叹苏二奶奶心细如发,赶紧引了大夫进去。      李清音见是应天府有名的小汤大夫来替她看诊,心下也有几分感激,可究竟还是提防着苏润玧,吩咐玉槐道:“你且去把小汤大夫的方子抄了去给别的药堂验过了,若是没事儿,你再抓药回来给我煎服。”      这边高瑞和玉钏鏖战一场,累得倒在床上半天爬不起身,句听旁边屋子说话之声不绝,推了推玉钏道:“出去看看你家姨娘怎么了?”      玉钏撇撇嘴道:“还不是心里酸,又在装样子?”虽然嘴里唠叨,究竟不敢怠慢,趿拉了鞋儿起身去旁边屋子瞅动静,见真的来了大夫在诊脉,唬了一跳,赶紧回报高瑞道:“原是大夫过来给李姨娘在看诊。”      高瑞听说李清音是真的肚子痛,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胡乱擦了□子,穿好衣裳走到旁边,便见一位大夫正在开方子。他看了看床上的李清音,脸色绯红,额头冒汗,也是一副不太好的模样,于是走上前去问大夫:“我这姨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汤大夫抬头看了看,见这位小爷身子单瘦,一副放纵后才有的神色浮现在脸上,心里暗道,女色乃伐性之斧,倘若这位爷再如此不知节制,恐怕寿之不长。只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自己怎敢开口和他直说,也就只拣着李清音的病说了下:“贵府姨娘乃是忧思过虑,劳心劳神所致,现在已经有了七个月身子,必须得好生将养着,否则怕影响了肚子里的胎儿,或者会不保也未有所知。”      和高瑞交代了下,小汤大夫把方子交给了玉槐,便背着药箱出去了。高瑞见小喜引着小汤大夫出去,不禁感慨道:“没想到润玧贤惠如斯,竟然还给清音请来了大夫。”      第二日,玉槐去了外边几个药堂里验看了方子,都说这是老成大夫开的,用药的量和材质都是极好不过的,玉槐听了心里欢喜,自是抓了药回院子里煎了给李清音服用。      药罐子里边咕嘟嘟的往外冒着热气儿,玉槐向玉钏交代了一句好好看着那药,自己去厨房那边接饭食过来,走出门来,却见着了徐灵枝由银铃银杏扶着往这边过来,赶紧行了个礼儿:“二少奶奶安。”      徐灵枝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道:“玉槐去哪里?”      “我现在去厨房那边给姨娘去端饭食过来。”玉槐恭恭敬敬的回答。      “去罢,听说你们家姨娘昨晚肚子痛,闹了一个晚上,还请了大夫过来,我现儿去看看她。”徐灵枝微微一笑:“原看着你家姨娘是个身子健旺的,没想也会如此体弱,竟然在半夜里头闹腾起来了。”      玉槐低头听着徐灵枝这带着挖苦的话语儿,也不敢回嘴,只是垂着手儿听着徐灵枝嘲弄了一番,这才低着头往厨房那边去了。徐灵枝站着看了看玉槐那急急忙忙的背影,轻轻一笑:“李姨娘倒从娘家带了忠心的丫鬟过来呢。”      走进院子,就见李清音脸色苍白的坐在窗户边上,徐灵枝心里得意,和她说了几句,得知昨晚竟是小汤大夫来给看的诊,一阵羡艳:“李姨娘,爷对你还真是不错,大半夜的都遣人去外边给你请了小汤大夫来。”      李清音本来想说大夫是苏二奶奶请过来的,可见着徐灵枝那羡艳的神色,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道:“爷对我本来便是极好的。”这句话气得徐灵枝一阵反胃,只能瞪着眼睛道:“李姨娘,能否将小汤大夫那方子给我看看?最近我也有些肚子疼痛,想抓几副安胎药吃。”      “哟,这药可不能胡乱服用的,徐二奶奶还是自己去请了小汤大夫进来看诊罢。”李清音得了个反击的机会,如何肯放过?赶紧明里暗里的损了她一番:“徐二奶奶和爷的交情和我们可不同,你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想要什么,爷还不是会赶紧弄过来?何必还在我这里刨东西呢?”      徐灵枝被李清音的话呛得半日回不过神来,只得胡乱拣了些话儿说了便告辞了,走到院子门口,想了想,对银铃吩咐道:“去熬夜的那边看看,顺便把这个药包儿放到药罐子里头。”   银铃低声道:“若是有人看着……”      徐灵枝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银锭子道:“即算有人,也是那玉钏,她已经被爷收用了,自然是嫉妒李姨娘的,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儿,撺掇几句,然后再把这银锭子给她,未必她不会不肯!你快些过去,若是那玉槐回来了,事儿可办不成了。等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生病了,错过这次说不定便没机会了。”      银铃听着,犹豫了下,但还是接过银锭子,悄悄儿往后院去了。      到了后院,玉钏果真在那里,只是没有守在药罐子旁边,端了张小杌子坐在一棵香樟树下,眉头紧蹙,嘴里似乎在嘀嘀咕咕,见着银铃走了进来,站了起来迎了上去道:“你怎么来了?”   银铃拉着玉钏的手道:“我过来看看你。”      玉钏望着银铃一笑:“跟着徐二奶奶过来看我们家姨娘?”      银铃点点头道:“我趁着我们家奶奶不注意便溜了过来看你,听说昨儿爷又歇在你屋子里边了?”      听到银铃的话,玉钏低头望着脚下,扭了□子:“爷歇在我那里又能如何?还不是没名没分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指了哪个穷酸小子。”一想到以后要和府里某个小厮成亲,然后辛苦一辈子,玉钏心里都纠结起来,望了望银铃,眼里尽是羡慕:“还是你们家奶奶好,就抬举你做了通房,若是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姨娘的分位也靠得住了。”      见玉钏那惆怅的神情,银铃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你想留在府里做姨娘这有何难,你比我生得美貌,腰肢软款,爷自然是喜爱你的,只消我们家奶奶在爷的耳边吹吹风儿,给你个通房丫头的名分,那姨娘也指日可待了。”      玉钏朝前边那进屋子呶呶嘴儿道:“有她在,哪有我出头的日子!”      银铃见这话慢慢入港了,这才点到了正题上边来,把那个银锭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家奶奶打赏你的,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的一起服侍着爷。”      见着那雪亮亮的银锭子,玉钏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徐二奶奶为何如此看重我?”      “只要你把这药包儿掺到这药罐里边,银锭子便是你的,以后你姨娘的分位也跑不了。”银铃意味深长的看着玉钏道:“就看你想不想自己独门独院的做姨娘,有自己的丫鬟服侍着了。”      玉钏的手有些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她咬咬牙道:“我就当没看见,你自己把药包儿里边的东西放到药罐里边罢。”说罢,攥着那个银锭子便走去了一边,也不看药罐这边。      银铃见玉钏默许了,赶紧去揭那药罐的盖子,没想那药罐盖儿烫得很,把她的手烫出了两个大水泡儿,忍着痛,她把药包拆开,把里边的药悉数倒入药罐里边,扔下那张纸,便慌慌张张的跑出了后院。      刚刚转到前边,就见玉槐从那边转了过来,见着银铃,很是奇怪:“徐二奶奶不是已经回去了么,为何你还在这里?”      银铃没有提防突然钻出了个玉槐,支支吾吾道:“我本想去找玉钏要个鞋子样儿,却到处没寻见她,现儿时间也晚了,我先回去吃饭,下午再过来寻她。”      玉槐倒也没在意,笑着说:“我叫玉钏在后院看着姨娘的药呢,你自然是找不到她的。”      银铃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如此,那我下午再来寻她便是了。”说罢和玉槐道别,自回徐灵枝院子不提。      那李清音哪里提防到有两拨人在害她?用了午膳,服了药,妥妥当当的小产了,流下了个成形的男婴,高总督府顿时如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高夫人看着那婴儿,手不住的发抖,虽说李清音只是贵妾,可肚子里头究竟是她的孙子,是高家的小少爷!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下黑手,自己的金孙哟,就这样没有了!她心里一阵肉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清音,气若游丝般,一张脸惨白惨白,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头,非常狼狈。   “母亲,你得好好帮我查查,究竟是谁要害清音和我的儿子!”高瑞见着那盆血水和那块肉,眼前一阵晕眩,不由得往一旁倒了下去,高夫人见着紧张,赶紧扶住儿子:“你别着急,母亲一定会彻查的。”      李清音的丫鬟们全部被关了起来,大家都哭哭啼啼直喊冤枉,只有玉槐,突然想到了上午遇到徐灵枝的事儿,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和高夫人说,毕竟高夫人是徐二奶奶的亲姑母,说不定会包庇了她,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转头看看几个泪流满面的丫鬟,玉槐又坚定起来,若是不说,恐怕自己和几位姐妹都会没了性命,所以当高夫人提审她的时候,她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看到都说了出来:“夫人,那银铃见了我的时候神色慌张,我那会没有细想,走到后院见玉钏不在,药罐旁边还有一张包药的纸。不是奴婢想攀诬徐二奶奶,奴婢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想要害我们家姨娘小产。”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夫人,我当时把这张纸捡了起来,夫人看看是否能查出些什么来。”      高夫人听了玉槐的话,心里也是相信了是侄女所为,但犹在分辨:“想要李姨娘小产的,也不只有徐二奶奶罢?”      “夫人,苏二奶奶是个宅心仁厚的人,昨晚我家姨娘肚子痛,苏二奶奶自己掏的银子叫她的贴身丫鬟小喜去请了小汤大夫前来看诊,小汤大夫开的方子没经苏二奶奶的手,是奴婢拿了去街上药堂里问过了没问题这才买了来给姨娘煎服的。今日苏二奶奶都没来过我们院子,又何来下手的时间?”玉蝉连连磕头道:“还请夫人明察,不要放过那些阴险小人,也不要诬陷了好人!”      听了这话,高夫人心里也是气闷,没想到自家侄女竟这般狠毒,连姨娘肚子里的胎儿都不放过!一边叫人去请大夫来看药渣,一边派了掌事妈妈去徐灵枝院子里边把银铃提了过来问话。      药堂的大夫来看了看药渣,摇头道:“这药里掺了红花,乃是活血圣药,有了身子的妇人,用了这药,定然是会小产的。”仔细看了看高夫人递过来的那个药包儿,那大夫很笃定的说:“这红花是平安堂买的,因为这包药的纸上有他们药堂的表记。”      此时银铃已经被提了过来,听到大夫说出平安堂几个字,不由得哆嗦了下,高夫人看得分明,心下大怒,看起来这真是侄女做下的事儿了。不由分说便给了银铃一顿板子,只打得她死去活来,痛得双手抠着地面,指甲里边都是泥沙。      一盆水浇下去,晕死的银铃苏醒过来,见到高夫人一张阴沉沉的脸,心里早就没了坚持之意,只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交代了。高夫人听到自己的猜测果然不假,气得抓住椅子背的手都在发抖,自己是瞎了眼,看着侄女是个乖巧的,没想到心肠这般歹毒,来祸害她的孙子!      只是徐灵枝也有了身孕,自己也不好下手诊治她,高夫人只能把银铃和玉钏拿出来做替罪羊,对高瑞说是银铃玉钏因为嫉妒李姨娘,所以这才下手去害她,一顿板子把银铃和玉钏打死,丢到了乱葬岗上去了。      高瑞疑惑着问:“银铃和玉钏为何要嫉妒李姨娘?银铃只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玉钏还只是清音的贴身丫鬟,如何敢向姨娘下手?”      高夫人脸色一变,含糊着说:“我又如何得知?反正这是她们自己招供了的。”      消息传了出去,整个高府哗然,大家听得竟是银铃和玉钏嫉妒李姨娘,所以才下手害了她的孩子,皆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她们只是两个丫鬟,害李姨娘又有何意义?稍微有点脑子的,心里都是分分明明,见了徐灵枝,表面上不露声色,可暗地里,谁又不说这位徐二奶奶真是一把好手,推了自己的丫鬟出去做挡箭牌,自己还能睡得安稳。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原委,高瑞又如何不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风都能吹走的表妹竟然如此狠毒,见了徐灵枝,只觉生厌,更别说和她同床共枕,就是连她院子里都不想踏进一步,不是在苏润玧房里过夜,就是陪着李清音,只把徐二奶奶的院子当成了禁地。      李清音失了孩子,心里苦涩,虽有高瑞安慰着,可毕竟打击巨大,一时也恢复不过来,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下来,昔日的美貌女子已成了一把腌干菜般,脸色蜡黄,双眼无神,就连争宠都不再是她生活重心,一心想着如何将徐灵枝肚子里头的孩子给弄掉。      徐灵枝见高瑞竟然不再搭理她,心里也是苦闷,盘算着如何能和高瑞重修旧好。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不甚美貌的银杏,总不至于春妈妈也能把高瑞勾来罢?她心里有事,身子本来又弱,加之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竟是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      春妈妈看着徐灵枝这模样心里也是怜惜,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去请了个大夫回来帮徐灵枝看了几副安胎药,一刻也不敢怠慢着在院子里熬夜,亲自守在一旁,生怕被人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可不知为什么,徐灵枝喝了那药以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不舒服起来,抱着肚子在床上喊了半天痛,最终也没能保住孩子。      闻讯赶来的高夫人看着床上躺着的侄女和地上的那盆血少,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这次又是谁做的?她首先怀疑的便是李清音,可她一直病在床上,连门都没有出,又怎么可能来害徐灵枝呢?      喊了几个大夫来看了药渣,都说这药渣没有问题,可能是徐二奶奶身子弱,受不住这药性。高夫人见了这事成了无头公案,尽管心里恼怒,可也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安慰了徐灵枝两句,叫她好好保养身子。      李清音听到徐灵枝的事儿,在床上拍手称快:“这可真真儿给我出了一口气,毕竟做了坏事,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会去收拾了她!”说罢便下了床,开始梳妆打扮起来,又重新变成了原来那个李清音,准备用尽手段来争宠,尽早再怀上高瑞的孩子。      苏润玧得知徐灵枝也小产了,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原来是她身子弱,竟连安胎药都受不住呢。”小喜在旁边听着,心里一颤,小汤大夫的那张方子她都几乎能倒背如流了,她真害怕哪日自己若是有了身孕,苏润玧也会拿这个来对付她。      因着李清音和徐灵枝连续小产都不能服侍高瑞,所以他就把小喜和小乐收用了,每天晚上都呆在苏润玧的院子里边,关上门来,主仆三人随便他点着侍寝,就差没有学宫里的皇上翻牌子了,在这小院里高瑞倒也过得其乐融融,一个平妻一个贵妾都被他丢到脑子后边去了。      李清音见着心里着急,一边恨着徐灵枝这么害自己,一边又烦着身子调理得太慢,脸上的黄气都一个月了还没有去尽,心里盘算着把玉槐这丫鬟让高瑞收用了,把他拢到自己院子里边来,谁知玉槐却跪在床前磕头如蒜:“我只盼一直这么服侍着姨娘,若是姨娘心里有些感念,以后便把我去配了小厮罢,无论如何我也是不愿意伺候爷的。”      李清音无奈,只能另外点了一个略微齐整些的丫头给了高瑞。高瑞尝了鲜儿,倒也不嫌弃那丫鬟长得不如小喜小乐,也宠了几夜。被苏润玧得知了,心中不喜,可为着维持她贤淑的样儿,却不好发脾气,只得交代小喜出去买了包助兴的药进来。      那夜晚上皓月当空,苏润玧在院子里设下酒席,命小喜小乐作陪,三人轮流向高瑞敬酒。娇妻美婢,高瑞看得心中快活,接着酒杯儿一口一杯喝了个底朝天,又搂过小喜定要喝她嘴里的琼浆,看得苏润玧在桌子底下捏紧了拳头。      不久后,那掺在酒里的助兴药发作了,高瑞被那药催着兴致极高,苏润玧主仆三人虽然喝得少,但也飘飘然的有了兴致,竟听着高瑞的吩咐,主仆三人同床大被的伺候了他一晚上,四个人滚成了一堆。外边经过的人听到院子里的声响都是脸红心跳,院子里边的丫鬟婆子皆一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觉,心里暗自佩服少爷的勇猛,看上去身子瘦弱,却没曾想竟然如此威风,差不多都做了大半宿那声响才歇。      第二日早晨,丫鬟婆子们敲了敲内饰的门,想请少爷少奶奶起床梳洗,突然就听见里边发出了一声惨叫,赶紧推开门进去一看,床上坐了三个不着寸缕的女子,正惊慌失措的在穿着衣裳,而床上隐约可见二少爷的身影,躺着一动也不动。      丫鬟婆子们见苏润玧主仆惊慌失措,走过去一看,便见高瑞精赤着身子,仰天躺着,身子是一片诡异的青白色,有胆大的婆子伸出手在他鼻子下一探,惊叫了起来:“二少爷已经没气了!”      苏润玧院子里边顿时一片慌乱,有婆子飞奔着去报告高夫人。苏润玧见大事不妙,跟奶妈使了个眼色,带上那十万两的私房银子,同着小喜小乐悄悄的向角门那边去了。因着当时一片混乱,苏润玧院子里基本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丫鬟,也没有人拦着她,顺顺当当的就溜到了角门。      守门的还是那个刘妈妈,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苏润玧带着丫鬟婆子朝这边走了过来,巴结的笑着迎了过来:“二少奶奶可是要出府?”      苏润玧点点头道:“我想带着妈妈和丫鬟去送子观音庙上香。”      刘妈妈倒也没有疑心,接过苏润玧递过来的银角子,笑眯眯的打开门,让苏润玧主仆几人出了高府。见苏润玧几人出门便跑得飞快,在后边热心的喊着:“二少奶奶,你该叫府里头派辆车送你出去哇!”      苏润玧哪敢回头,步子不歇的走到街口雇马车的那里,雇了辆马车就去了应天府码头,银锭子甩了下去,早有船家巴结着来接了这单大买卖,不消一盏茶功夫,那船便杨起帆布,徐徐的往京城去了。      却说高夫人得了信儿,扶着丫鬟的手急急走到苏润玧院子里头,就见四处乱哄哄的,踏入内室,高瑞笔直僵硬的身体便出现在她眼前。高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摇了摇,晕倒在奶妈身上,众人见高夫人晕了,更是慌了手脚,掐着人中,灌着凉水,这才把高夫人弄醒。      高夫人伸出手去摸了摸儿子的身体,一片冰凉,心里知道儿子确实不在了,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摸着胸口怒吼道:“把那几个贱人给我带过来!”      众人四处寻找,哪里还有苏润玧的影子?一直找到角门那边,守门的刘妈妈说苏润玧已经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高府去送子观音庙上香去了。听得这话,高夫人又是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送子观音庙!前一个月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孙子,今日她又失去了儿子,都断子绝孙了,还提什么送子观音庙!      高总督昨晚在三姨娘那里歇息,得了信也赶了过来,见着躺在床上,全身冰凉的儿子,也是精神委顿了不少,咬牙切齿道:“去把苏二奶奶给我捉回来!”话刚出口,突然又想到了苏府现在势不可挡,苏润玧的妹妹已经封了惠妃而且还有身孕,父亲是平章政事,叔父是当朝太傅,妹妹也已经和梁国公府定亲,自己是怎么样也没办法去和苏家较量的。于是又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由她去罢!”      高夫人却又哪肯放过?发了疯似的扑了过来便要和高总督拼命。无奈之下,高总督只能答应了高夫人写了一封信去京城里边,逼着苏家让苏润玧去庙里做姑子,为高瑞守一辈子灵位。      苏大老爷接到亲家写来的信,本是喜滋滋的,以为该是苏润玧有喜,亲家特地写信来抱喜的,没成想打开一看竟是这样的内容,当即气了个倒仰,吩咐门房道:“若是小姐回来了,不许放她进来!”      苏润玧好不容易一路风尘回到京城,却有家不能归,心中苦闷,到外边租了家宅子,想等着家里松开便回府。京城处处要花钱,苏润玧又是散漫惯了的,才住了两个月,便花去了五千两,苏润玧心里也慌了神,带着奶妈丫鬟去了苏府,死乞白赖的跪在门口要求进去。      此时恰逢苏大夫人也已经回来,听着门房说五小姐正跪在门口要进来,心里大惊,赶紧吩咐门房把苏润玧放进来。苏润玧见了苏大夫人,呜呜咽咽哭了个不歇,把在应天府的事儿说了下,苏大夫人也是惊得没了主张,只能叫苏润玧暂时先住到栖霞院。      苏润玧才住回来几天,苏大夫人便因着去看许允馨出了事儿,拖了一个月不到便一命呜呼了,苏大老爷见着愈发不喜,总觉得苏润玧是灾星,克夫克母,怕她住到苏府还会有更大的灾难,于是和族长商量了下,用不祥之人的由头把苏润玧送去了京城碧云庵去做姑子。      苏润玧被压着去了碧云庵,心里也是绝望,想着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青灯古佛的过了。苏氏的家仆把苏润玧送到了这里,交给庵主以后便匆匆离去,只剩苏润玧悲伤的低着头在那里暗暗缀泣。      “你也别哭了,既然来了,就安心过日子罢。”庵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似乎有些耳熟,抬起头来一看,苏润玧惊得目瞪口呆,这不是三房那个被赶走的姨娘吗?      “五小姐,别来无恙。”庵主微笑着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来,腰肢软款,如水蛇般扭动着,没有半分出家人的庄重。走到苏润玧跟前,伸出手来轻轻的摸过了苏润玧的脸:“其实我们碧云庵是个好地方,五小姐你今夜便会知道了。”      菇凉们,正式完结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新文求关注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写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把自己想写的故事写了出来以外,我还认识了不少可爱的菇凉们。谢谢乃们陪伴着我走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我,我会尽力写出更好看的小说给大家看的! ━━━━━━━━━━━━━━━━━━━━━━━━━━━━━━━ 本文内容由【安陵瀲】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