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寒寒】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步步高 作者:张鼎鼎   第一卷 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小桃红小心的端着手里的碗,拉开藏青色棉布帘,外面天气冷,屋里却是极暖的,但封闭的掩饰,房间里更显得憋闷。她身体暖和了,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她吸了口气,这才向里屋走去。   里屋比外面更暖了几分,床边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大眼高鼻梁,穿了件青色滚花袄子,头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戴了对赤金锤心耳坠,那金子并不十分大,但也映衬的女子容貌动人,只是此刻她面带苦涩,两眼通红,正痴痴的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棉被盖的厚厚的,露出的上半身也穿着水红色小暗花的袄子,长的和妇人有五六分的像,一样的高鼻梁菱型嘴,只是下颌更尖了一点,眼睛也更细长些,只是此时她那双眼睛却呆滞无神,看上去竟像是傻了似的。   小桃红不敢再想,上前道:“婶子,药好了,赶快给倩姐喝了吧。”   那女人没有说话,用手摸了摸床上小姑娘的脸:“倩儿,我们把药喝了好不好?”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妇人的眼睛更红了:“倩儿,我们把药喝了吧,娘求求你把药喝了吧。”   说着,眼泪就扑嗒嗒的往下掉,小桃红看着不忍:“倩姐,就算是看在婶子的份上你也要吃药啊,你再这么下去,婶子也撑不住了。”   一席话说的那女人更是悲苦,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刚哭没两声,外面就传来一个声音:“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哭了起来,该不是倩姐儿又有什么三长两短了吧。”   说话就进来一个穿着暗紫色滚大花褙子的中年妇女,只见她腰宽体票,嘴唇丰厚,还没张嘴,那龅牙就像要快露出来似的,她进来后,眼神往床上一瞟,见床上的人虽然目光呆滞,但怎么看也不像死了的,不由得有点可惜。   “我说老二家的,倩姐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这又哭什么啊。”   妇人抬起头,眼里带着恨光:“你来干什么?”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来关心关心倩姐?再怎么说,这倩姐也是咱们老章家的孙女。”她特意突出孙女两个字,神情里很带了点意味深长。   “孙女怎么了?孙女那也是章文庆的种!王凤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章文庆的这个家是我柳舒兰挣的,和章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哟哟哟哟,看这话说的,就像你不是老章家的儿媳妇似的。”王氏捂着嘴笑的越发开怀,“而且,我可是你大嫂,我这好心好意的来看侄女,你一不给我倒茶给坐,二不给我行礼问好,一上来就指名道姓的叫我,不说别人如何,二弟都不愿意吧?”   “你少给我提章文庆!”柳氏的声音几乎凄厉,“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倩姐怎么会……”   柳氏咬着牙,两眼圆瞪,面孔涨的通红,仿佛就要吃人,旁边的小桃红吓了一跳,王氏却是个浑人,不仅不怕,反而更凑了上去:“二弟怎么了?不是我说你,弟妹,你就是太要强,二弟怎么说也是个秀才,他想纳个妾多个人在身边服侍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你不愿意,还带累的孩子也想不开。倩姐现在这样,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柳氏气的身体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扑上去:“你走!你走!”   “你看看你,又生气了不是。这可不光是你的家,还是二弟的家,而且这次我是来看倩姐的。”她说着踮起了脚,“倩姐,哒哒来看你了,你还人不认识哒哒啊。”   她这个举动把柳氏的怒火完全挑了起来,女儿已经几日不吃不喝不动了,大夫来看,有说不妨事的,也有说是入了风邪伤了脑子,她只是不信,到处求医问药,只想着女儿吃了药就能好。而这王氏一来,先是说女儿不好,现在又像是逗傻子似的给女儿说话,饶是她性子再好,也忍不住了,她把药往旁边一放,正要站起,突然听到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哒哒,大姐怎么不来找我玩呢?”   这声音来的突兀,王氏一惊,柳氏那边却已经回过了神,她连忙转过身:“小倩!小倩,小倩是不是你说话了?你终于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说话了,你说话了,你再说一句啊,再说一句。”   她殷切的看着女儿,床上的女孩犹豫了一下,才有点艰难的说:“我想吃糖……”   “吃糖,好,我们吃糖,吃糖好。”柳氏站起来就要去拿糖,看到旁边的药,又回过身,“咱们先把药吃了好不好?乖,娘这里有你最爱吃的枇杷玫瑰糖,待你喝了药,想吃多少都有。”   她说着,就把碗端了起来,旁边的小桃红知机的把床上的人扶了起来,又垫上枕头,柳氏小心翼翼的拿勺往女儿嘴里送,勺子到了嘴边,她的手抖了抖,就怕女儿再次拒绝,好在总算没有,勺子一到,女孩就咽了进去。柳氏高兴极了,早把王氏忘到了一边:“乖女儿,吃了药咱们就好了,吃了药咱们就吃糖。”   一勺一勺的喂了下去,王氏在旁边看的没趣:“是啊,吃了药就好了,不是我说你呢倩姐,好端端的跳什么河,知道的,是你小孩子家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闹出什么事呢,让人说了,可是丢我们老章家的脸。”   本来柳氏见女儿吃药已经把她忘了,此时听她这么说恨不得挠花了她的脸,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床上的女孩已道:“哒哒。”   “做什么?”   “大姐姐在家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大姐自然是在家的,你大姐可和你不同,最是讲规矩的闺女了。”   女孩一笑,她的脸色本来瘦弱苍白,这一笑却有点灿烂的味道:“我前几天迷糊的时候听到有人问大姐姐了。”   “谁问你大姐了,问了什么?”王氏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是谁,就听到一个声音问我是不是章家的女儿,我说是,又问我是不是叫章晓兰,我说不是,我是章晓倩,那人就好像说点错人了,然后我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推了我一把,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王氏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后脸瞬间变了,声音尖锐:“你胡说什么?你是在诅咒你大姐吗?”   “哒哒,我怎么是诅咒大姐姐啊,我为什么要诅咒大姐姐呀。”章晓倩看着王氏,一脸天真,“我就是问问大姐姐好不好呀,有没有人来找她呀,我想知道大姐姐闺名的一定是她的好朋友。”   王氏的脸变了又变,章晓倩的话让她害怕,想说她是瞎编的,又觉得她编不出来。但若不是……若不是……难道女儿真要有什么不好?想到这里她再也站不住了,转身就向外走去,步履仓促,过门的时候几乎跌倒,偏偏后面还传来章晓倩天真的问候:“哒哒,你是要回去了么?那看到大姐姐能不能让她来找我玩啊。”   王氏此时哪还能顾得了搭理她,头也不回的就向外走,她要回去看看女儿,再去庙里拜拜。看着她的背影,章晓倩心里冷笑,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别说是她,就是原任的那个愣头青,也容不得她说这些话!   “倩儿,你真听到人这么说了?”   章晓倩回过头,就看到柳氏热切的目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笑的灿烂:“是啊娘,我好像真的听到了呢!”   她话音刚落,就被柳氏抱在了怀里:“我的儿啊,你先前可吓死娘了!”   怀抱温暖,抱着她的双臂还微微的颤抖,声音里更有压抑不住的哭意,章晓倩不由得心中一酸,暗暗的叹了口气,她穿的这个千不好万不好,但好歹有一个真心真意的亲娘。   是的,章晓倩是穿越来的,她上辈子叫刘欢欢,原本是个导游。这个行当现在名声不怎么好,什么强买强卖什么挂羊头卖狗肉什么指鹿为马都是这行能干出来的,但刘欢欢可以对着自己儿时的红领巾发誓,她是一个好导游。虽然她一样会带顾客去商店,一样会和商家谈分成,但她不会欺骗顾客,也不会强迫顾客,到商店前她都会实话实说的说某样商品怎么怎么样,某种商品的确是当地的特产,大家若有意思呢,就买点,若不愿呢,也没什么。之后绝对不会给顾客甩脸子说难听话,更不会故意带顾客少游某个景点,就连她这次之所以会挂掉也是因为碰上了泥石流,她为了拉某个身穿高跟鞋小窄裙爬山的女士一把这才把自己给搭进去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挂掉的狗血,这个身体的前任挂掉的更狗血——真版的章晓倩是斗小三死的。不不不,不要误会,章晓倩同学芳龄才八岁,放到这古代最多也就是定个娃娃亲的年龄,情窦那是绝对没开,夫婿更是没有,就算要斗,估计也就是和某个小朋友比个谁的衣服好看,谁的发型漂亮罢了,怎么也惨烈不到丢命的程度。所以她斗的,是她娘柳氏的情敌章文庆的小三。   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不能搞宅斗,这点刘欢欢还真不知道,她在现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凤凰女,虽然她学历低了点,容貌也说不上多么漂亮,但她算是家里最能挣的,需要斗的,也就是家里一帮子的极品亲戚。八岁的小孩,在她印象里也就是背着书包上二年级,了不起和同班的女同学说说哪个小男生长的漂亮罢了。而这真版的章晓倩呢,也不是什么宅斗天才,在和长她十多岁的马三娘的斗争中那是处处落下风,次次背黑锅,最后被人拿住话柄,竟被气的硬生生的跳了河。寒冬腊月的天气,不管章晓倩会不会游泳都挺不住,虽然她马上就被人救了上来,但再还魂的,已经换了内芯——这件事活生生的告诉我们,不管大人小孩,气性都不能太大,否则不知道会便宜谁呢。   “可是我不想要这个便宜啊——”刘欢欢在心中呐喊。   相比于同行,刘欢欢绝对是一个勤劳刻苦的好导游。在她做全陪的时候,有时是不需要跟着地陪逛那些她已经不知去过多少遍的景点,那个时候她可以坐在车上休息,也可以随便找个地方窝起来。大多数导游会用这个时间刷微博玩游戏或者干脆补补眠,而她则一般用来补充专业知识,但她毕竟不是无敌铁金刚,偶尔也想偷偷懒,这时候她大多都会看小说,所以她也看过些穿越的,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要穿的话,怎么穿最舒服。   向红领巾发誓,她是绝对不想穿的。虽然她做导游大多去的是知名景点,这些地方往往设施齐全,布置周到,但偶尔的也会去些山沟荒野,这几年流行农家游,她也带过几个团,非常清楚,在没有现代文明努力下的各种设施会是什么样子。其实就算是知名景点,有些地方也能恶心死人,旱厕那是小儿科,两个竹排架着,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的厕所她也上过,还有满坑蛆的,满地泥的,虽然她已经算是锻炼的能视若不见,听若不闻了,但也是绝对不愿回想的。   什么,穿到皇宫或大家族里?   刘欢欢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己是宫斗人才,自己一句话翻来覆去的咀嚼个几遍才敢说出口,旁人的一句话要翻来覆去的想个几遍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那样的生活她想想都觉得可怕。然后还有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晨昏定省……刘欢欢深刻的觉得自己还是适合生活在现代社会,哪怕古代有个二十岁的莱昂纳多在那里等着呢,她也绝对不去!   可是如果、假设、万一呢?   刘欢欢觉得自己还是穿到医学世家里比较好。首先,这样的家庭比较不涉及各方利益,只要不搀和到夺嫡这种狗血事件里而又倒霉的失败外,基本上应该是能保证安全的;其次,这样的家庭有一技之长,哪怕遇到个什么事情呢,也总能靠技术吃饭;第三,古代医疗条件落后,有个风吹草动就容易挂掉,穿到这种家庭里总能从小就开始保养,就算有个什么,也能得到积极治疗不是?   当然,她一定要是正房嫡女,什么庶女啊,丫鬟啊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开玩笑,她已经要离开电视电话电吹风了,难道还不能享受一下古代特权阶级的腐朽生活?   而现在,她万般不情愿的穿了,算是嫡女,但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俺生了孩子老毛病也没变,不发在网上就不想码~~嗯,某位先生等着用电脑,他今天要去值夜班,只有先给他让一下啦~~~~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刘欢欢靠在床上,看着对面的小桃红在那里纳鞋底,老粗的针在小姑娘手里就像玩具似的上下对穿,刚才小桃红提议了玩翻绳和抓石子都没得到她的同意,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后来在她的提示下,就拿出了针线活,然后全心全意的做了起来。她能看出小姑娘是想和她说话的,估计是一时想不到说什么才只能这样,换成是她,也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什么。   她穿的这个是章家二房的嫡女,而且还是唯一的孩子,她上面没有嫡亲的哥哥姐姐,下面也没有嫡亲的弟弟妹妹,堂哥表弟什么的有不少,但都是叔叔伯伯家的。   作为独生女的章晓倩自然是受宠的,不仅柳氏疼她,章文庆对于这唯一的女儿过去也有诸多疼爱,他教这个女儿读书认字,带她看灯笼逛夜市,再加上家里条件比起周围的都要优渥几分,不免把她养的有那么几分鲁莽外加不知天高地厚,小桃红过去没少吃她的苦头。这次她在鬼门关前转一圈,小桃红虽有心说点什么,但也不知怎么开口。   当然现在的刘欢欢也没心思和她聊天,她正在想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办。   根据她得到的信息,如果不去和高门大户相比的话,章家的小日子过的还算不错的。章文庆是个秀才,从国家那里每月领三斗粮,这点东西当然不够养家糊口,关键是社会地位。   在现在,经常有什么穷酸秀才之类的说法,好像秀才既没本事又没地位。其实不是,科举制度之所以能在中国流传下来并逐渐发扬光大,除了符合统治阶级的需要外,按照政治思想课上的说法就是也符合了劳苦大众的需要,给普通人也指出了一条明路。不管过去种田的也好,做工的也好,中了秀才就脱离了一般的阶级了,可以见县官不拜,可以穿绸衣长袍了,当然后者一般的有钱人家也能穿,但那严格来说是有违制度的,碰上个较真的官员,也能拿来给你说说事。   按照刘欢欢自个的琢磨,这秀才有点像现代一般的公务员身份,钱是没多少,地位也说不上怎么高,但人家能在官里面说上话,遇上个什么事,也好周旋。更何况章文庆还是禀生,是有公家粮吃的,这在秀才里也是一等身份的了。   而除了身份,章家还有一点小钱。在后秀街那里,章家有一个专卖粗布的门面,生意如何章晓倩不是太清楚,就知道这两年家里不仅多了个小桃红,还在乡里多了两亩地。   有点小钱,有点小权,本来章家的日子能过的很不错,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虽然章文庆上一次乡试没能成功,虽然柳氏现在还没生出个儿子,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也算是滋润,直到章文庆又遇到了马氏。   这两人是怎么相遇的原版的章晓倩不知道,就知道章家和马家有点亲戚关系,而那马氏呢,早先是嫁过人的,只是也没能生出儿子,在丈夫死了之后,就被夫家连带着她女儿一起赶了出来,再之后就攀上了章文庆,从那以后,章家的日子就不安生了。先是章文庆和柳氏吵,最后吵的多了,章晓倩也知道了。   章晓倩是被宠着长大的,知道有一个女人要带着女儿来和自己、和自己的娘抢爹,就算章晓倩同学是在这古代环境里长大的也立刻不干了,一哭二闹三绝食,八岁的小女孩恁是展现出了强大的战斗力。   一开始还真有点作用,章文庆对这个女儿毕竟是疼的,但没好两天就不行了,在章晓倩再哭闹的时候,章秀才的脸就拉了下来:“女子的三从四德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为父教你识字就把你教成这样吗?子不议父过,为父是要纳妾还是另娶又是你能说的?”   “女子就要贤良淑德温柔委婉,你如此跋扈刁蛮简直就是丢我章某人的脸!”   “你母亲是如何教你的?这种事也是你能插嘴的?”   ……   最初,章晓倩还真的被吓住了,但就像被宠的孩子会撒娇一样,被宠着长大的孩子,也不是被呵斥两句就会罢休的。这小姑娘的行动力还真不是盖的,不知怎么就被他打听出马氏的住处,然后她就带着一帮小孩骂了上去。   “人才啊人才!”想到这里刘欢欢不由得要佩服一下原任,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有魄力,这要生在现代,一个大姐头是没跑的。可惜这不是现代,马氏能带着一个女儿还缠的章文庆魂不守舍那也不是吃素的,当场就进行了有力的还击,“原来是倩姐,奴早听说倩姐聪慧过人,自小跟着秀才公读书识字,却不知倩姐原来还这般疯癫。”   “臭女人,你乱说什么!你不就是死了丈夫想男人吗?这满大街的男人,你怎么不去找?”——这话是柳氏和章文庆吵架时骂的,章小倩只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就用到了这里。   果然,她这么一说,马氏的脸就红了,当即关门回屋不再说什么,小姑娘以为自己赢了,很是兴高采烈了一番,哪知道回到家就挨了柳氏的训,她先是不服,等章文庆回来,更是噼里啪啦的对她乱打了一通,打着她,还骂着柳氏:“看看你教的女儿,我们章家几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柳氏本有几分理亏,但见他把女儿打的狠了,也恼了:“丢脸也是你先丢的,日子不过是好那么一点,就想着纳妾,不是你跟着你大哥的时候,三年不过得了三两银,要纳妾,也要看你有没有钱!章文庆,你再打倩姐,我就和你和离!”   “好好的女儿,就是被你这么给毁了的!”章文庆又气又恼,到底不再打了,丢下板子就甩身而走,只留下柳氏抱着女儿痛哭。这一役,柳氏母女输了个彻底,章文庆五天后回来更是坚定了纳马氏的决心,并搬来了自己的大姐章淑萍来给柳氏上课。章淑萍嫁的也是一个秀才,家里已纳了个妾,说起来倒是很有点以身说法的味道,什么妾就是个玩意,什么章文庆就是可怜马氏,什么多了个妾不过就是多个仆人等等,那是一个黄口利舌,柳氏根本就争辩不过,当天晚上,就搂着女儿大哭了一场。   章晓倩是个倔强的,她本有些气恼——她觉得自己没错,父亲打她也就罢了,但她到底是为母亲出头的却还挨母亲的训斥,因此那几天几乎没怎么和柳氏说话,但被柳氏这一哭,又哭出了感情,对马氏更恨的厉害。第二天找到机会就又找了过去,这次她没有再叫人,也没有去叫骂,而是理直气壮的去质问:“你为什么纠缠我的父亲?”   “这是我和你父亲的事情,倩姐,听我一句劝,你怎么也是个大姑娘,别再做这些没礼教的事,坏了名声以后嫁人都难。”   “我嫁不嫁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少摆这个架势训斥我。我告诉你,我父亲是不会纳你的,父亲最喜欢我,我不同意,父亲就绝不会纳你!”   马氏很矜持的一笑,态度冷傲还带着不屑,章晓倩年龄虽不大,感觉却灵敏,她上次受了教训,这次也不再纠缠,转过头就向河边走去,她小小年龄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死,就想着自己要跳了河父亲就知道她的态度了——就算挨了打,小姑娘也还是认为自己是要比那什么下三滥的马氏在父亲的心目中低,早先父亲一定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定就像母亲说的是被迷了心窍。但是只要她跳河了,她爹就知道了,而她爹,一定不会再纳马氏了!   也亏得她是这么想的,跳河的时候没有背人,这边一跳,那边就被救了上来,但就是这样,那个真正的章晓倩也已经死了。想到这里,刘欢欢叹了口气,想到她过去看的那些穿越小说,当主角接受了现实的时候,总要来一句,从此以后,他(她)就是某某某,那她今天,是不是也要在心里这么确定一番?   但是从刘欢欢到章晓倩,只从名字上来说……这进步也不大啊!   “倩姐……”她正想着突然听到小桃红有些犹豫的声音,“怎么了?”   “你真的、真的听到声音了?”   “什么?”   “你真的听到有人问兰姐了?”小桃红的声音有点犹豫有点害怕,但好奇的神情里却带着兴奋。   刘欢欢明白过来了,她刚才那番话本来是吓唬王氏的,在章晓倩的记忆里这个大伯母最是烦人不过,每次来他们家都要踅摸点吃的用的,而每次他们回本家那里也总要听她说点阴阳怪气的话。其实章晓倩被章文庆教的对章家人都非常大方,再加上她从小没怎么受过苦,也不觉得一点吃食用具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好歹话她总是能听出一些的,而且王氏总爱拿她和章晓兰比这就令她非常厌烦了。什么你生的这个日子并不怎么好啊;什么你娘现在还没能生个男孩估计就是被你克的;什么怎么你现在还不会XXX,你大姐早几年就会了等等等等。其中的XXX有可能是家务,有可能是女红,有可能是饭食,总之,不管是什么,章晓兰都要比她强,哪怕是她的衣服呢,章晓兰穿着也要比她好看!   因知道王氏很是看重这个闺女,又实在厌烦她早先说的那些话这才编了那话,王氏走后,她基本上就丢到了一边,当然,现在不能这么说,所以她眨巴了下眼,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说谎?”   小桃红也知道这个倩姐,有时候有点不讲理,通常情况下还都很厉害,但还真不会说谎,因此更是兴奋了:“那你还听到了什么?”   “没有了,听到的我都说了啊。”   在这个没有电视电影电脑网络的时代,这些神神怪怪的事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小桃红怎么满足这么一句,因此又道:“那你觉得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   “我忘了。”   “你怎么能忘了!”   语气里很有点恨铁不成,刘欢欢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吧看吧,她就说她穿的不如愿吧,要是正正经经的闺门小姐,别说绝对不会有贴身大丫鬟会这么说,就算有哪个不开眼的乱说话,也自有大丫头得力婆子训斥,没看贾迎春那样的身边还有个司棋吗?好在章晓倩的性格本来就跋扈,她这时候也不用找说辞,直接就道:“忘了就是忘了,你老问这些做什么?”   小桃红受她训斥惯了,对这种不疼不痒的硬话也不怎么在意:“我就是想知道嘛,倩姐,你再想想,没准儿就能想起来呢。”   刘欢欢默默的抬起了眼,深刻的觉得自己还没没能接受现实,否则好好的把记忆整理整理,也不至于有这样的落差——其实就算不整理,她也应该想到的,章小倩能纠集小伙伴去找马氏的麻烦那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啊,正确的说连规规矩矩的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真要给她找个前辈,也许应该是扈三娘?   想到这里刘欢欢连忙摇头,那扈三娘之后却是嫁给了王英的,虽然她到现在都没完全回过神,还非常希望自己能再穿回去,也不想给自己设立一个这样的目标。   “想到了吗?”小桃红锲而不舍的追问,就在刘欢欢想着要怎么打发她的时候,柳氏回来了,她一进屋,刘欢欢就闻到一股米香,抬眼去看,就见一碗熬的白糯糯的大米粥,旁边的小碗里还放盛着黄软软的蒸鸡蛋,上面还点着香油,刘欢欢的肚子当即叫了一声。   “饿了吧?你先喝点粥垫垫胃,再把这鸡蛋吃了。王郎中说了,只要你能醒来吃东西,就都好了。不过不能让你吃硬的油的,所以这两天啊,娘就多给你煮点粥多蒸点鸡蛋。你都乖乖的吃了,过后娘就给你吃糖。”说着就把鸡蛋先放在了旁边,自己拿着勺子,一点点的要喂她,刘欢欢有点受不了这阵势,就道:“我能自己来。”   “这碗有点烧,你端不住。”   “那我下来吃吧。”   “下面凉,你别再受了寒气,快点吃了。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就该吃点热的,暖暖胃。”说着那勺子就又送到了嘴边,刘欢欢见她一脸殷切,不由得,就张开了嘴。   粥一入口,就有一股甜意,刘欢欢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口味的问题,吃了几口就能确认了,这粥里,的确是放了糖的,但这粥的颜色没变那放的就只能是章晓倩总是想,却很少能吃到的雪糖了。在现代雪糖就是白糖,随便超市里就能买到,普通到几乎没有多少城里人爱吃,但在这里,雪糖那几乎就是奢侈品。章家是有点小钱,但要吃雪糖也有点像平民百姓去五星级酒店点菜。   她一口口的把粥喝了,心里不仅热了,更软了。其实她本来对柳氏是有点意见的,在她来看章晓倩之所以会跳河,抛出掉那个小三马氏不说,渣爹章文庆也许有八成的错,柳氏也起码占两成。再怎么说,章晓倩也不过八岁,八岁的小姑娘知道什么?这古代再早熟,八岁也只能被说是孩子。柳氏不愿意丈夫纳妾,要撒泼要反对要找娘家人都行,和自己的女儿说能有什么用?如果不是她在章晓倩面前哭了一次又一次,生性大大咧咧又被宠的不怎么知道人情世故的章晓倩不见得就会去找马氏,起码不会第二次还去找——在女儿已经有前科的情况下还不严加看管,这本身就是失职啊失职。   不过这个娘也许笨了点,也许糊涂了点,但的确是,一心为女儿的,她这几天不言不语,柳氏熬的起码老了十岁。   “娘,爹呢?”   柳氏的动作一僵,随即挖了勺鸡蛋:“别提他,以后咱们娘俩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看她一副从此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刘欢欢简直恨不得跳起来往她脑袋上敲。这要是在现代,她绝对举双手赞成柳氏的意见,不光是要冷战,还要离婚,还要从此不相往来,她甚至不介意登报去发一个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她因突兀穿越,躺在床上不与外界沟通的这几日,章文庆就没露过面!亲生闺女跳河还能不出头的爹不要也没关系,但这是现代吗?这是古代!这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古代!柳氏不仅不能和章文庆离婚,还要笼络着他讨好着他让他与自己亲近恩爱!   她还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时代,是穿到了她所知的历史中还是什么平行空间。在她的感觉里,这个时代对女子还不算苛求,但这还是古代,在章晓倩的记忆里几乎就没有和离的夫妻。后街有一对姓侯的夫妇,那家妇人几乎天天被自己的丈夫打也依然没有和离,是不是那女子懦弱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在这种氛围里,如果没有强大的娘家,就不要想什么女户!   而柳氏有吗?如果有的话,也轮不到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替自己的娘出头了。   她抿了抿嘴:“我想吃烤红薯了,桃红,你去帮我买个。”   “红薯哪还用去买,自己家就能烤。”柳氏笑道,“不过你今天还不能吃,等明天吧,娘帮你烤。”   “那先让我闻闻味呗。”   柳氏不忍让她失望,就让小桃红去地窖里拿红薯去烤。待她出去,刘欢欢立刻道:“娘,爹是不是在那个女人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摸下巴,目前还木研究好咋放图片……过去都是用微博当后备的图册的,但现在微博自己发图片没事,却不能像过去那样把链接拿来直接用到这里了,泪……等俺明天研究研究,现在要回去喂蛤蟆了,唉- -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冬日天寒,明明日头灿烂,却冷的厉害,街上人烟稀少,摆摊的,都缩手跺脚,酒楼里招揽生意的小儿也都躲在了里面,走着的几个也都是哈着腰缩着手的快步疾驰,总算有些孩子,跑叫着追逐这才不令街上显得太冷清。章文庆尽量保持住自己读书人的风范不去跺脚哆嗦,心里则想着一会儿回了家定要找出去年新做的的那件狼皮夹袄,前两天还没这么冷的,这两日却冷的这么厉害。   “二叔!”   “二叔!”   他刚到胡同口,就看到三弟家的小三带着小四跑了过来,只见那两个孩子,一个穿了身红色大花的厚棉袄,一个穿了件绿色碎花的厚棉袄。两个小脸都是冻的红扑扑的,正和附近的小孩捏泥人,见了他两人都丢下了手里的半成品就冲了过来,他躲避不及就被他们一手按在袍子上,立刻就是四个手印。   那小三抱着他的腿说:“二叔你过来了。我二姐呢,没一起来吗?”   “嗯,我来看看,你爹呢?”听他提到女儿章文庆心下不快,但见他虎头虎脸的他还是欣喜,摸了摸他戴着虎头帽的脑袋道。   “爹和大伯出车还没回来。”小三擦了把鼻子,“大哥也去出车了,二哥去学堂了,二叔你今天带了什么?”   说着就在他的身上来回摸,小四不出声,但也跟着一起摸,章文庆笑着打开他们的手:“去去去,你二叔来一次就要带一次东西吗?这次什么都没带,你奶在家吗?”   “奶当然是在家的,我刚才还听说奶让哒哒去看二姐呢,二叔,二姐没事吧”   章文庆脸色一沉:“她自然是没事的,外面传的那些都是瞎说。”   小三呆呆的哦了一声,章文庆见他满脸迷惘,叹了口气,从身上摸出几个铜子:“二叔今天什么都没带,你拿这些钱,去买些吃的吧。”   小三欢呼一声,接过钱,撒腿就往回跑,章文庆在后面笑骂了一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刚要动,却发现自己的腿还被抱着呢,他叹了口气:“你还抱着我做什么?你哥拿了钱,指定去买吃的了,你还不赶快跟去?”   “我哥只会买烧饼,我想吃馄饨。”小四抱的他越发紧。他的声音比起小三更细弱些,人也长的弱,不像小三,从小就虎头虎脑让人看了都欢喜,章文庆向来更偏爱小三一点,但此时听他这么说,也只有再摸出几个铜子:“去吧,买馄饨去,别让人哄了。”   小四接了,规规矩矩的道了谢,这才向街口跑去,那边小三正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他呢,一见他也跑来了,立刻迎了上来,然后小哥俩就手拉着手跑远了。章文庆在后面看的眼热,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往里走去。章家的老宅在这条街的正中央,地点是不错的,但不过七八间房子,现在十来口住着就显得逼仄了。家里人大多出来了,院子里没有人,只有老三家的大女儿慧姐在厨房的灶台边择菜,见了他立刻就起身了:“二叔!”   章文庆点点头,慧姐的娘钟氏走了出来:“二哥来了,正好,一会儿一块吃吧。”   “行,你先忙吧,我去看看娘。”章文庆说着就要往上房走,就听东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大家的大女儿兰姐走了出来,只见她穿了件鹅黄色的小花褙子,梳了个垂挂髻,斜扎了几朵红色大花,她的面孔还显得有些稚嫩,但已经显得非常漂亮了:“二叔。”   “是兰姐呀,怎么没出去玩呢?”   “二叔忘了,我都快十一了,怎么好再像过去那样,在外面疯跑?”她的眼睛快速在章文庆身上扫了一遍,见他没拿什么东西,也就失了兴趣,“我还有朵花没绣好,先回屋了。”   章文庆点点头:“兰姐果然是大姑娘了,你先去吧。”   兰姐回了屋,章文庆也就到了上房,他的母亲章老太太正在那里做针线,旁边放着一个睡熟的小娃娃,那是老三家去年新添的小女儿。章老太太看到他连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我刚让老大家的去你们那里,怎么样,倩姐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她娘想的点子罢了!爹还好吧?”他说着向里面走去。   “还不就那样?”章老太太叹了口气,章文庆见自己的爹躺在炕上,和往常一样表情木讷,神情呆滞,就也和往常一样请了安,就又走了出来。   章老太太已把煮好的一直放在炕上的花生端来,他拿来一个吃了,这才坐下。章老太太叹了口气:“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都是她娘!好好的女儿都被她教成那样,竟然带着人去找马氏理论,被我打了一顿,这又去跳了河,她才不过八岁就能这样,将来还能了得?”   “你也把她宠的太狠了,一个妞,又是教识字呢,又是给她买笔墨,还敞着她吃,上次她来,还拿了什么玫瑰糖,过后小三找他娘要,他娘哪里给她买的起?”   “大哥的生意不是挺好的吗?”   “能怎么好?更何况这么一大家子的嚼用,还有你爹,常年要请医吃药的,又能攒下多少钱?你大哥那里还好点,老三跟着你大哥,吃穿是没问题,但他本就分不了几个,孩子又多,能给孩子们添什么零嘴?”   章文庆想了想:“小三也七岁了,是能去学堂的年龄了,老三和弟妹是怎么想的?”   “他们当然是想让他去学堂的,但哪有钱啊?”章老太太又把针线活拿了过来,“当时你爹好好的,全家供你一个这才把你给供出来。现在你爹躺在床上,别说做活了,还要吃药还要人伺候着,更何况二郎已经进了学,这家里怎么还有钱把小三也送进去?你别觉得你大哥的生意好,送一个人去府城就要二十文什么的,这么想的多了,你到西门看看,有多少骡车?生意比早先难做着呢!”   章文庆剥了个花生,咀嚼了好一会儿:“把小三送学堂里吧,费用我来出。”   章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你分家了呢。”   “我分家了也是章家的儿子!送个侄子去上学那是应该的。”   “你是这么觉得,别人不见得会这么想。”章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别管这么多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我知道娘担心什么,但你放心,家里还是我说了算,更何况,也不见得要告诉她。就是有件事,还要娘出面。”   章老太太没有说话,继续做着自己的活,章文庆等了片刻道:“柳氏那么闹也就罢了,倩姐也跟着一块儿闹总归不好,这还要娘去说说,她总是听你的。”   章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章文庆有点讪讪的,但还是道:“娘,二娘她真是个好的,你当初不也是见过吗?若不是、若不是……我可能早和她成了呢。”   “当初是要把她说给你,但你不是不愿吗?是你自己相中倩姐她娘的,当初为了娶她,几乎给人家跪下,你爹又厚着脸皮去找她爹,暗地里还许下了让你们早早分家。怎么,当初费了那么大力气,现在后悔了?”   “我要早知道她是那样,怎么也不会娶的。娶妻娶贤,你看她,可有一点贤的样子?我和她成亲快十年了,连个儿子都没有,要换到别的家里,早就主动给纳妾了,她这倒好,自己闹腾不说,还撺掇着女儿一起闹,也亏得倩姐还小,要是再过两年,以后嫁人都难!二娘就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温柔婉转,我要早娶了她,现在儿子说不定也多大了!”   “我也没见她给前头那个生了儿子。”   “娘……”   他叫的带了几分哀求,章老太太叹了口气:“你真想好了?”   章文庆连连点头,章老太太又道:“其实她一个小妞儿家,愿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娘不知道,她这几天恨我恨的要死,见了我都能当做没看到,打她也没用,我要真就这么把二娘娶进来,不知她能做出什么。何况这样对二娘也不好,她那里还带了个娟姐……总是不好的。”   “说到这个,我倒要问问你,那个娟姐就这么让她带着了?她夫家那里不要,娘家也不要,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带着?”说着,满脸的不忿加不认同。   章文庆苦笑:“若是她娘家愿意又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面摆摊?不过若不是她在外面摆摊,儿子说不定早死了。娘啊,你就帮帮儿子这一次吧,儿子真的喜欢她,想和她过日子。”   想到儿子被马氏救过,章老太太又多了几分愿意,其实她本来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二儿子是早分家出去的,就算多了个妾,也吃不到他们这里来,而且柳氏对她一直不算恭敬,现在多个马氏也能打消打消她的气焰。   “我就怕你以后日子过的闹腾!”   “娘就放心吧,只要倩姐愿意了,我家那个是闹腾不起来了。倩姐向来爱听您的话,等将来二娘进了门,倩姐见她的行事做派,就算原本有几分不愿意,也会愿意的,到时候自然更闹不起来,现在关键的就是让二娘进门。”章文庆停了停,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得快点。”   章老太太皱眉看他,章文庆讪讪的点了点头。   “你啊你啊……”章老太太拍着腿,章文庆道,“我看二娘那反应,像是个男孩呢。”   话说到这里,章老太太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正要起身,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其中大儿媳妇王氏的声音格外响亮:“我说你个死孩子作死吗?不过拿你一块饼,你哭什么!”   “哒哒……呜……哒哒……”   小四呜呜咽咽的哭声穿了进来,章老太太和章文庆对视一眼,来到外面,就见小四在那里扁着嘴哭,小三在旁边拉扯他,把自己的烧饼往他手里塞,他却只是不要。而那边的王氏,却手里拿着一个没被咬过的烧饼,在那里瞪着两个小孩:“你们两个小孩,一个烧饼就足够了,这多出来的一个就让你们大姐出了又怎么样?”   此时钟氏和慧姐也从厨房出来了,钟氏来到两个儿子身边:“小四,别哭了,你和你三哥吃一个烧饼就够了。”   小四揉着眼睛,哭的好不委屈:“那多出来的一个是给三姐吃的。”   钟氏看了眼王氏,王氏道:“有好吃的就记得你们三姐了,你们三姐是你们的姐姐,你们的大姐就不是了?合辙就你们是一家人了?”   章老太太皱了下眉:“老大家的,怎么说话呢!”   王氏早就看到了他们,见章文庆就在旁边,她心里暗暗叫了声糟,但还是挺直了腰:“我说的不是吗?离的老远,我就见他们一人拿一个烧饼,见了我,不说让让,转身就要跑,我好容易逮着一个,还没怎么着他呢,就哭了起来。咱们这大房三房在一起,什么东西都在一个锅里,我倒不知道这有什么东西,是他们吃得我却吃不得的。”   说完,她瞥了眼钟氏:“还不知道这烧饼是怎么来的呢,娘也别偏心的太过了。”   章老太太沉下了脸:“你这是说我私底下给他们钱了?”   “这我可不知道,我就知道这每天的菜都是娘买的,饭都是老三家的做的,我们也没见吃什么好的,钱却没少花。”   章老太太气的发抖,章文庆已道:“大嫂这说的什么话,小三和小四的钱是我给的,莫不是我给两个侄儿几个铜子花花也是错的?”   “这我可没说。”王氏对他倒不敢太颐指气使了,但还是道,“谁不知二弟你是大户,别说给他们几个买烧饼,就是买金饼银饼也有的是钱。但是他们几个是你的侄子侄女,大郎二郎兰姐也都是你的侄子侄女啊。”   章文庆也怒了,想分辨两句,又觉得和她一个妇道人家纠缠不清太埋汰,当下甩了下袖子:“娘,我先回去了,那事你快点。”   说着就往外走,王氏却还是不依:“二弟你先别走,我刚去看你家闺女了,说起你家闺女真是黑心肝的,我好心好意去看她,她竟咒我们家兰姐要早死,我们家兰姐怎么着她了?哦,好吃的她吃着,好玩的她玩着,每天穿金戴银的,一点不如意,小小年纪就知道去跳河吓唬大人。可怜我们家兰姐什么都没有,还又懂事又乖巧,现在还要被亲堂妹咒,这是哪儿的说法?二弟你要不给我个说法,我今天是不依的!”   章文庆阴沉着脸:“你要什么说法?”   “让你家闺女来给我家兰姐道歉!”   章文庆没有说话,章老太太道:“你消停点吧,老大家的,看看你这一回来,先是吓哭了小三小四,现在又找倩姐的麻烦,要我说……”   “我——的——娘——啊——”她话还没说完,王氏就两手一挥,坐在地上大叫了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全家人都欺负我啊。老三家的连个饼都不让我啊,老二家的还要咒我们啊,我可怜的兰姐啊,都是你娘没本事呀。可怜你爹养活这一家老小啊,就没一个想着我们的啊……”   她一喊三叹,连哭带叫,章老太太气的直跺脚,章文庆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几次,最后一挥袖子大踏步的出了院子。钟氏搂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回了屋,章老太太跺跺脚也回屋了。王氏又叫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土都没拍就回了屋,刚推开门就看到了阴着脸的兰姐,她还没张口,就已听女儿道:“娘这么做也太丢脸了!”   一看见女儿的脸色,王氏就心下一突,不过她向来是浑惯了,也不怎么在意,当下只抓着兰姐的手:“来让娘看看,还是我姑娘俊,老二家的那个,就是个短命鬼,还敢诅咒我姑娘!呸!”   那边的刘欢欢突然打了个喷嚏,柳氏连忙给她添衣服:“看看,又受凉了吧,你现在可真要注意了,王郎中说了,你虚的很。以后你可别再挑食了,娘好好给你补补……”   刘欢欢拉着她的手:“我的娘啊,你就别忙这个了,爹现在到底在哪儿?”   “随便他在哪儿。”   “娘啊,这事怎么能随便啊!”   柳氏拍拍她的手,笑道:“倩姐,娘现在是想开了,以后啊,我就守着你过日子。别管那马氏怎么样,她进来也是个妾,你到底也是老章家二房的大小姐,等到你出嫁……娘会好好的给你添补份嫁妆的。”   看到柳氏那一副“放心吧,我有私房钱”的表情,刘欢欢简直都想去撞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同学问,蛤蟆啥意思,那啥,蛤蟆就是俺那个集天使与小怪兽于一身的儿子。因为他喜欢摆蛤蟆姿态,被我和他爹戏称为小蛤蟆。抓头,俺这一年结婚了,怀孕了,生子了……- -时间过的好快啊,远目……   下面这就是我家那个蛤蟆的蛤蟆照: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刘欢欢是个什么人?   这话要是问她的领导,大概会说:“是个能干的姑娘。”   要是问她的同事,大概会说:“比较泼辣。”   但要是问她的家人,得到的答案就有点说不准了。父母还会说自家闺女不好吗?按照一般的、正常的、普通的规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父母嘴上说我家这个不省心,我家这个脾气不好,我家这个啊,最气人了,那也最多是嘴上说说,而且只能是自己自谦的说,要换成外人,脾气不好的就敢立刻跳起来,就算是那脾气好的,当面无事,心下也绝对会暗恼,把那说自家孩子不好的画上一个大大的黑叉,从此以后都要少了来往。   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刘欢欢的父母就是那个不一般的,不正常的,不普通的。当然,她的父母也不见得就会说她不好,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能为家里,为她的弟弟刘喜玺奉献的基础上。   刘欢欢初中的成绩不错,努努力,考上个重点不是没可能,但她只去上了个中专,因为刘喜玺要上传说中管理严格很出成绩但要价也很贵的私立学校。   刘欢欢工作努力,学习认真,很顺利的拿到了导游证,很快又升了级,和她同样等级的大多都有房有车了,就算她因为时间短还没那么雄厚的基础,也该能拿出个首付,但她依然居住在最一般的老式住宅里,买件三百块钱以上的衣服都要思忖再三,因为刘喜玺要出国,出国后的刘喜玺还要家里资助。   那些年,刘欢欢不知道自己给家里送了多少钱。她只知道在能带海外线时,她每个月的收入都没有低于一万过——虽然她在省城,但那个时候房价还没像后来那么疯魔,她很多同事都是工作一两年就能存够首付的,其实就算后来房价涨上去了,她每个月的收入也依然力压省城大多数上班族。   但她拿着优渥的工资,却过着蚁族的生活。   “你是姐姐,要保护弟弟。”   “弟弟还小,你让让弟弟吧。”   “弟弟不懂事,你不要怪他。”   ……   这些话她是从小听到大的。她比刘喜玺大五岁,在她四岁多的时候,她的母亲又一次怀孕了,她很惊奇的看着自己母亲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那时候她的母亲总是很幸福的说她就快要有个弟弟了。   “不能是妹妹么?”她那时候很天真的问,她是真的想要有个妹妹,邻居家有个两三岁的小姑娘,每天头上戴着花,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漂亮的不得了,她总想着,要是有个妹妹,也能像个洋娃娃吧。   但她母亲的脸色立刻变了,那个声音她一直记得:“是弟弟!”   那么坚定,那么肯定,甚至带了点狠厉,当然那个时候她并不懂这些,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呆滞的说:“是弟弟。”   “嗯,是弟弟。等弟弟出来,你要好好陪他,照顾他,保护他,知不知道?”   “哦……”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从幼儿园学的孔融让梨到父母的教导,都让她觉得大的照顾小的是天经地义,虽然她更想要个妹妹,但弟弟出来,她也会保护他的,她是姐姐呢!   后来,她果然有了个弟弟。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弟弟时的情景,那么小小的,软软的,闭着眼,握着小拳头躺在母亲的身边,呼吸浅浅的……真的,她真的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弟弟,比喜欢奶奶家的大花猫还喜欢,比喜欢邻居家的小姑娘还喜欢,不用任何人说,她都会照顾弟弟,保护他的!   把饭桌上不多的肉让给弟弟吃,把不多的压岁钱给弟弟买玩具,替弟弟背黑锅,这样的事她从小到大不知做过多少。当然也会有过委屈,也会有过不服,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向父母哭诉,不过都在那一句——“那是弟弟呢”中了结。   所以当父母告诉她,无法供她上大学,她最好去上中专的时候,她顺从了;当她出来工作,父母对她说起家里的艰难后,她自动的把工资拿了出来;当弟弟考不上理想大学,而要出国的时候,她又是全程赞助。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两年前,她谈了场迷迷糊糊的恋爱。   之所以说是迷迷糊糊的,是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场恋爱,说不是吧,他们彼此都有好感,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唱过歌;说是吧,他们连小手都没有拉过,她的初吻都还保留着。   当然用她后来的眼光来看,那个男人就是个渣,但这个渣男却点醒了她。   “你说你比你弟弟大五岁?”那是他们快分手时在一起吃饭,吃饭的地点很一般,谈话的气氛很轻松,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家长里短上面,于是她知道对方有一个妹妹,而对方也知道了她有一个弟弟。   “嗯,五岁零两个月。”她当时还觉得他们真有缘,都不是独生子女,后来想起,她真恨不得拿个锅盖把当时的自己给拍出去。   “那他现在是上高三还是大学?”   “大学,在法国。”   “法国?”对方一愣,“去学艺术?”   “学设计,他虽然很有美术天份,但你知道现在纯艺术不好搞。”   “也是,还是学设计好,他上的哪个大学,竟能得到对方的奖学金?”   “哦,他没有拿到奖学金,是自费去的。”后来她的一个闺蜜点着她的额头说她傻,“人家问是哪个大学,你就说是哪个大学呗,说什么自费不自费的,你这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有个要花钱的弟弟是吧?!”   说实在话,那段时间她也有点难过,因为真的对对方有好感,不过也就是因为有好感,她才不想骗对方,自费是说不上光荣,但也不算丢脸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吧。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她当时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那对方也不会那么快的和她分手吧,不,应该是不至于就那么不再联系吧——他们连手还没有拉过的!   “自费?”   “主要他是学设计的,要是学别的,也能免费。”   “那法国的学费很贵吧?”   “也还好,毕竟现在人民币升值了嘛。”当时回答这一句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带了点俏皮,现在想想,她就是傻X啊!   再之后,对方又约了她两次,彻底了解了他们家只是普通的小城市土著,没有拆迁房没有补偿费,父母也就是做个普通的小生意,她弟弟在法国的学费大多是她出力后就消失了,可笑她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还聊的很好啊,明明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啊,明明上一次还是对方主动联系的啊,明明她没有刺激对方什么啊。   “你说错话了。”她的闺蜜很肯定的这么说。   “我说错什么了?”   “所有你们家的事,只要你说了实话,统统都错了。”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翻了个死鱼眼给闺蜜,结果下一刻就被闺蜜弹了头:“我过去就对你说过,你却总当耳边风,那又是你的家事,我不好多说,但这一次你还不明白吗?你弟弟要上私立学校,你弟弟要学美术,你弟弟要出国学设计,这些统统都没有问题,但是你没有想过这些全部都是建立在你的牺牲上吗?是,那是你弟弟,你照顾他是应该的,那你要照顾他到什么时候?他现在读大学,以后要不要考研?要不要结婚?要不要生子?你是不是都要照顾?”   “我……”   “你别说,让我说!过去你上学的时候也就罢了,那是你父母的钱,你父母愿意给哪个孩子多些那是他们的自由,但你工作后,你的钱凭什么大半部分都要去供你那个弟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现在已经快二十五了,是还年轻,但再过两年就会被叫做剩女了!你要不要结婚?你这样的条件要找个什么样的?要文凭吧,你没有。长的是还过得去,但也算不上什么大美女吧,工作也只是马马虎虎,别给我说你挣了多少,钱呢?和你一起工作的都有房有车了吧,是是是,是有人还不如你,但人家花到自己身上了,人家玩了穿了吃了,你呢?看看你用的化妆品,看看你背的包,一般的学生都要用的比你好。别对我说你不需要,你不是人嘛?不是女人吗?”   “好,就算这些都不重要,以后你结婚有什么?有嫁妆吗?现在都流行男方出房女方出车,别说多贵的,你们家能给你出个七八万的车不能?”   “也不用……”   “别天真了!你还真当有情饮水饱啊,就算你愿意跟人家同甘共苦筚路蓝缕,人家还嫌弃你呢!你那父母是绝对要供着你弟弟的,你多少给自己留点吧!要不,你认识多少男人都是这个下场!”   想到这里刘欢欢叹了口气,当时她还不服,却不想闺蜜说的,真真是金玉良言!   作者有话要说:   很感谢大家的支持!昨天发文,很快就看到那些熟悉的ID,真是太太太感动了,大家还好咩?有什么变化都来报告一下吧~~~~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听到女儿叹气,柳氏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鬓,一边道。   这个女儿,不知让她操了多少心。   她子嗣艰难,一早就成了亲,却迟迟无法怀孕,比她晚成亲两年的小姑子章淑桂都有了身孕,她却迟迟不见动静。药不知吃了多少,佛也不知拜了多少,总算那时候章文庆对她还一心一意,所以虽然遭了不少风言冷语,总算把日子过下来了。   到第四年,他们按照当初的约定分家出来。也不知真是风水的问题还是怎么着,当年,她就有了身孕,第二年,女儿出生,虽然是个女孩,他们也非常高兴。再之后她的父亲去世,她开始经营布店,一边做着生意,一边支持章文庆习文读书。虽然她算是门里出身,但毕竟是妇道人家,就算有父亲留下的人脉,有兄长帮衬,也总是艰难的。   她一开始没有铺子,只有到下面的集上、镇上去收货,有的时候,还要到村里。进货如此,出货也是如此,虽然她兄长那里就有店铺,她完全可以把布匹、刺绣放在那里不管,但为了多赚些钱,她每次下去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货。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钱,还不像现在这样有条件。天气好的时候,她就把女儿带在身边,天气不好的话才会找邻居的婆子代管,有时候也会送到她二姐那里。   就这么一点点的赚了钱,有了积蓄,几乎就在他们有铺子的同一年,章文庆中了秀才,还是廪生!他们的生活终于算是稳定下来了,但再看女儿,却让她目瞪口呆了。   上蹿下跳,爬树捉鱼,她的女儿竟活脱脱的成了个野小子。这、这还是女儿家吗?这以后要如何说亲啊!章文庆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他们夫妻俩齐心合力,一个矫正规矩,一个教导道理,但也不知道是玩野了还是怎么着,跟着章文庆读书习字还行,到了她这里,女儿却各种不适。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小孩子玩野了,规束几天就好了,哪知道没几天,女儿就病了起来。发烧咳嗽,原本红扑扑的小脸就变得苍白消瘦,如果说原本是个健康的小麻雀,那后来就变成了一个病歪歪的小喜鹊,也许外表看起来更好了,但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郎中也看了,药也吃了,却还是病歪歪的。   无可奈何,她只有试着去了对女儿的束缚。说也奇怪,只要不让她守规矩,不坐在屋里学针线,女儿就能迅速的好起来。几次之后,她也只有歇了这方面的心思,心里,却更觉得对这个女儿不起了。   就是因为她一心忙于生计,才会疏忽对女儿的照顾,带着她四处乱跑,学的了那些山野里的习性,如果她早早的发现了女儿的不对,早早的按一般规矩教导,女儿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这几年,她不敢再规束她,但却尽量的把她往女孩子的路上引。带她去绸缎铺,带她逛首饰店,给她买女孩子喜欢的零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总算这个女儿也喜欢装扮自己了,也对刺绣女红的有了点兴趣,却不想,又出了这么档子事!   她真没想过女儿会去找马氏,她也没想过让女儿去找,一个小姑娘家,年龄再小,出了这种事对名声也有碍,谁知道女儿不但去了,还去了两次,最后一次竟然还……   想到这里她一阵后怕,另一只手也摸上了女儿的脸:“娘只要你好好的,倩儿,娘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可以。”   她声音发颤,眼眶微红,摸着章晓倩的手也在哆嗦着,刘欢欢本要开口,见她这样不由一窒,嘴边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她低低的叫了声娘,柳氏回过神,吸了下鼻子,揉了揉眉心,笑道:“娘没事,你别怕。前阵子也是我想岔了,其实那个马氏进不进来都无所谓。你爹怎么说也是有功名的,他们那样的,总是会放个人在屋里的,你爹那个同窗,姓刘的,纳了三个人呢,可怜他们家里只有五间房,据说三个妾挤在一间呢,也不知……”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但面色却带了几分古怪。如果刘欢欢真是章晓倩也许不明白,但她这芯子是早就换的了,愣了一下,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五间房,三个妾,再加上正牌老婆,要是再有孩子——那几乎是一定的,如何居住,绝对是个问题。是专门设一个房间?还是一人战斗其余围观?或者直接是NP?这教育环境……   想到那个场景,刘欢欢不由得又囧又乐,看向柳氏,只见她的神色也和早先不同,心里不由一笑,看来这无论古今中外,别人家的绯闻都是吸引人的啊!   “反正这也不算什么。”柳氏回过神,匆忙的总结道。   “娘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先别急,我是绝对不会再做傻事的,女儿经了这一遭也想明白了,咱们先前对付马氏的招数根本就是错的。这不仅挡不了她,还会令……令爹厌了咱们。幸亏我这次没事,否则就真真是亲者痛仇者快,您痛苦那马氏还不知道怎么乐呢。”说到爹的时候,刘欢欢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背咒语似的默念: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章晓倩了,既然老天让我在这个身体上重生,我就要好好的生活!   “我的儿!听到你说这些,我总算是放了心!”   刘欢欢……不,现在应该说是章晓倩了,她拍了拍柳氏的手:“我过去不懂事,让您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柳氏努力的点头,强忍着才没有流出泪。   “这些年,娘的难处我都看在眼里,这个家能过到这一步,多靠的是您。”虽然章晓倩过去的记忆有点模糊,但这段时间她也没少听柳氏念叨过去的艰辛。   说实在话,她一开始是有点疑惑的,在这古代,良家女子能这么贩卖东西吗?后来她慢慢搜索过去的记忆,发现走街串巷提着筐篮的妇人还真不在少数,当然她们大多是卖吃食装饰之类小东西的。   不过这里还真不排斥女人开店,在她过去的记忆里就有一家专门为女性设置的门店,那里的掌柜小二都是女性,往来的也都是女子。章晓倩虽然是做导游的,知道不少典故传说,但对历史还说不上了解,不过也还大概记得,好像宋朝是有这样的店的,而且好像还不少,针对各个阶层的都有。   难道这里是宋朝?但衣服的样式又有点不像,不过章晓倩也拿不太准,像这种袄子、褙子几乎贯穿小半个中国历史,有的从五代就有,有的从唐朝就有,其中的细微差别她这个非历史专业人士还真分辨不出来。偏偏章晓倩一个小姑娘过去对此也不留心,她只知道现在是己巳年,至于哪朝哪代却不太清楚。   其实知道哪个朝代对她意义也不大,就算这个社会环境对女人比较宽松,但能走入仕途的也还是只有男子。她只要不碰上那些即将覆灭的王朝就好了。   “您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为什么要把这一切让给一个外人?先不说父亲该不该纳妾,就算该,也绝对不能纳马氏,她进了门是绝不会满足当一个妾的。”   “这事你就别再管了。”柳氏拍了拍她的手,“娘这点算计还是有的。”   章晓倩疑惑的看向她,见她面上带了几分坚毅,突然想道:“娘是不是想学二姨?”   “你二姨也不是不好……”   “但绝对说不上好。”章晓倩飞快的说,她这个身体的二姨,就是一个女户。这里女户绝对不是什么现代的一女户、二女户、三女户之类的东西,而是说没有男丁而以妇女为户主的民户——章晓倩的二姨,是和离出来的。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是太清楚,就知道这个二姨带着一个女儿单独过。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二姨总是穿暗色衣服,谨小慎微,几乎就不怎么出门,就算是过年过节的走访亲戚,也是一早就来,略坐坐就走。她还记得有一次柳氏劝她:“二姐何必这么仓促,既来一次还不吃了午饭?”   “不了,家里有准备好的。”   “这天也放不坏的,二姐还是吃了饭再走吧,正好慧姐还能带带倩姐,前几天倩姐还说慧姐的头梳的好呢。”   “你什么时候带倩姐去我那儿了,再让慧姐给她梳,今天却是真不行了,慧姐马上就要及笄了。”   不管柳氏怎么挽留,她二姐还是带慧姐走了,她们离开后,章晓倩就问这是怎么回事,柳氏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后来她自己去问了尤妈子。   “姐儿不知道,你那二姨是女户呢。”   “女户怎么了?”   “女户,就要注意!你那二姨也就罢了,到底是嫁过人的,她还带了个姐,这家里没个男人,传出一点不好的名声,你那慧姐就不要嫁人了,就算是招婿,也不要想什么好的了。”   过去的章晓倩懵懵懂懂,现在的章晓倩也不是太了解,但她觉得这大概就和寡妇门前是非多一样。同样的门户,正常普通的家庭就没什么事,但换成一个寡妇,就很容易传出点风言风语。这个社会对一般女性再宽容,对一个名声有碍的女子也是苛刻的。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娘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绝对不要!”章晓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总算这个时代还不算太变态,就算对女子有限制,也总是可以经商,可以出游,还可以到女店里喝几杯小酒,真成了女户,那就只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还要钻研女红研究厨艺,她一点也不觉得慧姐那种生活状态是她所向往的!   “我们就不要让自己到万不得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蛀牙牙和太后的打赏,真没想到这么早就有入账的说,扭动~~~俺会努力滴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如果在现代,章晓倩一定大叫:“离婚,咱们娘俩单过,一定能把日子过的更好!”   什么渣男啊,没有柳氏,章文庆根本就中不了秀才,是,自从启蒙他表现出一定的天份后,章家的重心就开始向他身上转移,但也不过就是支持他读书习字,但章家不过是普通人家,既没有什么门路,也没有多少钱财,能支持他到学院里读书,力所能及的给他买一些书本就够了,又哪里能为他请名师,翻卷宗的?   而且他这点天份,也只是相比于普通人,远远说不上惊采绝艳,所以他虽然十四的时候就中了童生,却没能一鼓作气的考中秀才。等到十六,他也不能再当甩手掌柜专心读书了,一样要帮着章家老大招揽生意,一样要跟骡车在府城和县城里来回奔波,就算他是自强不息的,每次忙回来后还会点灯读书,但就这么忙了一天还有多少精力钻研学问?   他能在这种情况下过不退步已经算是好的了,要中秀才,还不知要过多少年。是分家后,有了柳氏的全力支持,里里外外都没有让他分一点心,他才能在三年后一举成功,就是现在,他每月的吃穿花用也是靠柳氏的布店,要不他一个秀才,既没有坐馆又没有职位,靠什么上酒楼下馆子,那一个月的三斗粮吗?   别说笑了!   她是不知道这里的粮价是多少,但她知道一斗是十升,按照宋代的标准,一升大概就是640克,这也就是说一斗也不过就十五斤左右,三斗就算是五十斤,够做什么?除非换成粗粮,否则光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就这么一个靠老婆进了学,靠老婆发了财,靠老婆过了好日子的男人,还敢在外面找小三?还敢让小三进门?不把你放在微博天涯曝光,再告你一个重婚,让你坐牢都是便宜你了!   但这是古代,这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古代!   她是不知道她那二姨当初是为什么和离的,但她知道她那日子过的不好,也许不用受男人的腌臜气了,但她要受整个社会的冷眼,连带着那慧姐也有诸多限制。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也不是不能和离,但现在远远还没有到那一步。   “娘,爹回来后你不要再和他吵了。”   “嗯,以后都不会了。”柳氏露出一丝苦笑,还吵什么?丈夫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再吵也没什么意思了,她以后就好好的守着女儿过自己的日子好了。   “不仅不要吵,还……”   “二郎回来啦!”章晓倩正要对柳氏继续叮嘱,门外就传来尤妈子的声音,“今天可真冷,二郎穿这些,有些薄了吧。”   外面的章文庆好像说了什么,但传到屋里已经不太清楚了,柳氏母女互看了一眼,章晓倩道:“娘过去看看吧。”   “看什么,他一定是回来拿衣服的,停不了多长时间。”柳氏扯了下嘴角,“你还想喝粥吗?娘去给你盛。”   章晓倩有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掀开被子就爬了起来,毕竟躺的久了,手脚酸麻,刚站起,又差点摔下去,柳氏连忙扶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娘忘了我刚才的话了吗?我们明明可以不要走到那一步的。”她说着,吸了口气,稳定住身体,也没有穿鞋,就向外面走去,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爹!”   章文庆已经快走到了正屋,正要拉门,回过头,就见女儿刚推开门,正在那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下意识的想皱眉,章晓倩又道:“爹你回来了,娘刚做的粥你要喝吗?”   自从马氏的事情爆发出来后,章晓倩见了章文庆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偶尔有个好脸色也是痴缠着让他丢下马氏:“爹不疼倩倩了吗?倩倩不喜欢那个女人,爹不要再和她来往了好不好?”   这哪是八岁的小女孩会说的?定时柳氏教唆的!柳氏不能给他生儿子,又挡着他去找别的女人,自己没有理,就让女儿来出头,好好的女儿被教的像个泼妇,最后还去跳河?他章文庆的脸都被丢光了!   所以虽然听闻女儿生了病昏迷不醒,他也没有太在意——这必然又是柳氏想的点子,他早找人打听了,女儿跳河的地方正临着长岛,那里人来人往,即使在晚上也是灯火通明,白天更有不少妇人在那里洗涤。章晓倩几乎是上半身刚到水里就被人拉了起来,根本就没有一点危险,更不要说什么生命之危了。   让女儿跳河来阻止他纳马氏?他几乎都想休了柳氏了!   “爹……”章晓倩又叫了一声,章文庆还没有回答,柳氏已经追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连鞋都不穿,这身体刚好了一点,你是又要生病吗?”   柳氏说着,把披风往她身上一裹,弯下腰就开始帮她穿鞋,从始至终,竟没有看章文庆一眼,后者虽然已经厌了柳氏,此时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娘刚才还问我要吃什么,爹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吃饭吧。”   章文庆看了一眼还在那里帮女儿拉披风的柳氏,僵硬道:“不了,我一会儿就走。”   “哦……”章晓倩低低的应了一声,微微垂下点头,随即又有点强笑的开口,“这几日天冷,爹注意多保重自己,娘,你去帮爹找找衣服吧。”   柳氏一愣,章晓倩推了她一把:“快去啊。你看这天色,说不定晚上就要下雪,爹穿这些可不行,你去帮爹把去年新做的那件狼皮袄子找出来啊,不是早先晒过的吗?”   柳氏是个理家好手,就算早先和章文庆生气,也早早和小桃红尤妈子一起把家里的棉衣皮袄,该晒的晒了,该洗的洗了。章文庆过冬的衣服早就放好了,此时要拿,倒也方便。   新做的翻毛皮袄,去年的飞花布袄子,黄棕色的带帽大氅,青色棉布暗花长袍,一件件拿好,两个包袱竟都没能装下,章文庆皱了下眉:“拿两件就可以了,这么多,我怎么拿?”   “我让尤妈子帮你叫辆车。”   “你这是不想让我回来了?”   饶是柳氏打定主意不再和他啰嗦,此时也气的哆嗦,正要开口,章晓倩已经推门进来了:“虽然爹说了不用吃,我还是盛了点粥,外面冷,肚里有东西,身体就不冷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放下了食盒,把粥端到了章文庆脸前,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此时见她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也狠不下心拒绝,拿起粥就喝了一口。他刚喝了一肚子凉风,先前在老房子那里身体还没暖热就又出来了,这温软绵甜的粥一如嘴就感到一阵舒服,喝上两口,就觉得整个身体都是慰贴的,不知不觉他就把粥喝完了。   没等他把碗放在一边,章晓倩就接了过去:“爹还要吗,我看锅里还有些,娘一直放在灶边,应该还不凉。”   “不用了。”他有些别扭的说完这一句,随即又皱了下眉,“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章晓倩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着了点凉。”   章文庆看了眼柳氏,女儿脸色苍白,嘴唇无色,原本的小圆脸都变尖了,站在那里还有点弱弱的感觉,想来倒是真的病了。他这一眼里带了几分探究,柳氏忍不住道:“就是倩儿没呛住水,天这么冷又哪里能不着凉?前几天她烧的都没了意识,我怎么叫她,都不应声……”   说到这里,柳氏不由又红了眼,章文庆不由有些理亏,这几天柳氏没少派人叫他,还让老宅那边的人帮着传话,他总以为是骗他的没有理会,此时看,竟是他误会了,不过虽然如此,他嘴中仍道:“好好的女孩,学别人跳什么河,你这次是侥幸没事,若是有个万一,可对得起父母?”   见他不仅不怜惜,反而又张口训斥,柳氏忍不住要张口,章晓倩已先一步道:“爹说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这次如此轻忽,已是大大的不孝啦。”   章文庆一愣,章晓倩已上前一步,眼巴巴的看着他:“女儿已经知错了,爹就不要再怪倩倩了吧。要是、要是爹还生气,那就打我吧,不过能不能过几日再打?女儿今天才算好了些,还正吃着药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章晓倩有些委屈的低下头:“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这几天我烧的迷迷糊糊的,身上难受,心里也害怕,想着我要就这么去了,那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这些年,爹日日辅导我功课,教我读书写字知历史懂道理,娘常常带着我逛铺子,做衣裳,天天想着我爱吃什么。我生病了,你们两个整夜整夜的守着我,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们一起带我去游玩踏青。我虽只是个女孩,过的却比很多男孩都舒坦、都享受,就是大伯家的大哥,也都是羡慕我这生活的……”   她这么说着,脑中不由闪过做刘欢欢时的场景,她的父母有这么对待过她吗?好像也是有的吧。他们也给她过过生日,也带她去过游乐场。虽然她过生日时的蛋糕要比刘喜玺的要小一些,虽然去游乐场大多是因为刘喜玺要去,但的确,是有的吧……早先想到这些她都是纠结都是难受,此时再想,竟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一直受着您和娘的疼爱,却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一次竟又差点为了那种事死去,真真是太不懂事了……”她说着,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那边的家人,那边的责备,那边的纠缠,以后、以后也都不会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唉,大家都说在养肥,那好歹留个言咩~~~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二郎在想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几许的妇人,只见她身量不高,面色圆润,穿了一件湖色的棉布修身褙子,梳了个斜斜的坠马髻,插了根镀金的缠枝钗,点着朱唇,抹着脂粉,说不上多么美丽,总有一种妇人的风韵。她说着,把一杯浓茶端到了章文庆面前:“刚才我也出了趟门,茶庄的活计向我推荐这种普洱,说是从西南那边传来的,最适合这个季节喝了。我是分不出好坏,你快尝尝看。”   章文庆低下头,只见那汤色发黑,闻起来还有一股异样的气味,和平时喝的茶大不相同,他喝了一口,砸吧了下嘴,只觉得这嘴里发苦。   “怎么样?”   不怎么样,章文庆心中暗道,但见女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就把这话吞到了肚里,开口道:“还好,今天这么冷,你出去做什么?”   “我不出去,哪有你现在喝的这普洱?不是你前两天说读书乏累,想喝点好茶提神吗?你可知道这茶,那要一百文一两呢。我不过买了一点,就花了五百文,人家就是去卖十天的馄饨,也不见得能赚到这些呢。”   “不是说不让你出摊了吗?”章文庆皱了下眉,“你现在可不能劳累。”   马氏轻轻一笑:“没事的,我心里有数,这几天天冷我当然就不出去啦,等过几天,我还是要出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若不出去,又哪来的钱应付家里的开支呢?娟姐的袄子还是去年的,虽然还能穿,已经要冻手了。”   章文庆正要开口,马氏已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二郎疼惜我,但我许身给二郎可不是为了那点银子,虽说我现在已经有了二郎的骨肉,但我毕竟还没有进你家的大门,怎么也不能花你的钱的。”   章文庆大是感动,搂着她动情的低喊了一声,马氏轻轻一笑:“二郎刚才在想什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章文庆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没什么。”   马氏轻搂着他:“二郎,我既许身于你,就是想和你永结同心的,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可与我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见得能帮上你的忙,但也愿意与你分解。”   章文庆露出为难之色,马氏道:“你说今日是回老宅那边的,可是婶子不喜欢我?”   因为过去两家有拐弯关系,马氏原是叫章老太太婶子的,章文庆立刻道:“怎么会?我娘对你感觉一向好,你现在又有了我的骨肉,她欢喜都来不及呢,又哪来的不喜欢?”   “那还是我入门的事令你为难了吧,二郎,若实在如此,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我这腹中的孩子是要留下来的。”马氏泫然欲泣,“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章文庆的心都要化了,连忙道:“这是我的骨肉,自然是要留下来的。不仅他要留下,你也要留下,你放心,虽然不能八抬大轿,但我也会规规矩矩的把你迎进门,让你什么时候都不在外人面前丢脸。唉,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倩姐前几日是真病了,我看那样子,病的也着实不轻。”   马氏轻呼一生,随即又垂下眼:“这就是我的不是,你说她一个孩子我和她置什么气,那现在怎样?”   “已经好了。”   “幸亏如此,否则就是我罪孽深重了。二郎,我真没有逼她去跳河,只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天天这么跑不像个样子,说了她两句……我、我,都是我的错。”   见爱人如此内疚,章文庆早把女儿那苍白的小脸忘到了一边,搂着她又哄又亲,好说了一阵肉麻的话。两人正腻歪着,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娘,我回来了。”   两人立刻分开,马氏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还不快进来。”   得了她这句话,外面才有响动,片刻,就有一个穿着桃红色袄裙的六七岁的小姑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那食盒差不多有一尺多高,她提着着实有些费劲,章文庆见了,连忙接过去:“你提这么重的东西做什么?”   那小姑娘怯怯的看了一眼马氏,马氏道:“这不是天冷吗,我想着你回来总要吃口热的,就想去给你买点烩面,这孩子体贴我,就自告奋勇的去买了。娟姐,你怎么去了这么大会儿?”   娟姐看了她一眼,才低声道:“人多……”   马氏笑道:“看来这天一冷,大家都想吃口热乎的。难得娟姐买来了,咱们快吃吧,娟姐你去把筷子和汤勺拿来。”   娟姐去了,章文庆从后面看,见她身上那袄已经有些勒身,想到她刚才提着食盒袖子都好像短了一截:“我看娟姐长的怪快,该做新衣服了吧。”   “早该做了,就是……”   “怎么了?”   “我本说把我的衣服改改给她穿的,但我现在有了身子,身体不太爽利也就耽搁了。”说到这里,她捂着嘴,干呕了几声,然后不好意思的对章文庆笑笑,“明天我看看能不能找人给她改改。”   “改什么你的旧的,给她做新的啊。”   “她一个小孩子家,也不用穿什么新的,何况现在布料这么贵……”   “对别人家贵,咱们还有什么贵不贵的?明天你就带着她到店里去截布。”   马氏心中暗喜,嘴中却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人,到我的店里去拿一点布有什么?也别光拿棉布粗布,我记得店里还有些绸缎,你看有用的也去截些。放心,那店里的掌柜认识我的字,我写个条去就行了。”   店里的掌柜的确认识章文庆的字和印章,但看着对面的马氏却愁的直皱眉,东家想要纳妾他是听说过的,要说这不管他的事,但眼前这位……好像还没有进门吧。   马氏道:“怎么,这条不管用?”   “自然是管用的。”掌柜暗暗擦了把汗,“夫人在店里尽管挑吧。”   马氏得意一笑,带着女儿向绸缎那边走去,掌柜的叫了个活计到外面叮嘱了几句,于是不一会儿柳氏母女就知道马氏欺上门来了,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章晓倩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观真是太保守了,这章文庆的大脑是什么做的,竟然敢让小三到正室的店里去拿东西?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柳氏刚听到消息也是气的哆嗦,她站起来就向外走,来到门边又停住了,她站了好一会儿,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才叹了口气,对活计道:“你走吧。”   那活计本来就是来报个信,听她这么说就向外走,章晓倩叫住他:“他们都拿了什么东西?”   “这个小的还不知道,她们刚来掌柜的就让小的过来了。”   章晓倩想了想:“那你先回去吧,对掌柜的说,她们挑中了什么先不要让她们拿走,就说等下派人送过去。”   那人走了,柳氏道:“她们想拿什么就让她们拿吧,她们若在这里拿不到,你爹也总会给她们的,还会来寻我们的不是。”   章晓倩没有出声,沉吟了一会儿:“娘,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吗?”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宽心,可你也看到了,你爹并不是像我们想的那样。”柳氏苦笑道,昨天章文庆走后,女儿就对她说,丈夫对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了,只要她们用对了办法,还是有可能扭转乾坤的。回想起丈夫早先的态度,她也觉得还有点希望,但还不到一天,就出了这档子事!   “娘,他对那女人当然也有感情,否则也不会想要纳她进门,他如果只想要个妾的话,多少人不能要,为什么偏要找个带着孩子的呢?”   “是啊,她带着个孩子她还要娶,看来这感情深的很呢。”柳氏酸涩的苦笑。   “娘又想岔了不是?您不能光这么想,您还要想,爹其实是个重感情的,否则这些年他早就找人了,他一直没有,这说明他对你也有很深的感情。只是这点感情因为时间长了渐渐的让人忘了,但只是忘了,并不是没有。”   这话说的章晓倩自己都觉得恶心,但还不能不说,可惜柳氏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道:“行了,倩儿,娘明白你的意思,你爹心里还有没有我,我都不在乎了,以后我们娘俩好好过就行了。”   “哎呀,娘!”章晓倩急的跺脚,“这么给你说吧,我爹对那马氏有感情,可那马氏对我爹却不见得是真感情。按照你说的,她当初不是没有机会来做正头娘子的。当初不愿意,怎么这一落魄就愿意了?就算她对我爹有几分情义,更多的恐怕还是为了这边的钱财生活。我们只要让她知道她从这里拿不到钱,嫁进来也是要过苦日子,她自己就不愿意了。”   柳氏露出为难之色:“那掌柜的虽然当初是你姥爷的活计,但这店却是在你爹名下的,他要拿东西给那女人,掌柜的也拦不住啊,早先为这事,我就没少和你爹生气。”   章文庆之所以写个条就管用,是老章家都有到店里拿东西的习惯,一开始是章文庆领着去,后来他觉得自己一个有功名的人老往布店里去有失身份,就开始写条让老章家的人自己去拿了。为此,柳氏没少和他生气,吵到现在的结果就是,每个季度,老宅那边的人可以来挑选一定量的布匹,算是他们二房给两个老的孝敬。   作者有话要说:   啊,俺生的是个男孩,诨号蛤蟆——因为经常摆蛤蟆的造型- -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章晓倩本来正准备告诉柳氏下一步怎么做,一听后半句立刻兴奋了起来:“老宅那边,每个季度要拿多少布?”   这件事过去的章晓倩也是知道的,但她毕竟是小孩子,也不是多么在意,而且在章文庆的灌输下,她一直觉得孝顺老宅那边是应该的。   “春夏的时候少点,不过是大房三房的每人一身衣裳,你爷和你奶,每人两身。秋天有个中秋,冬天临着过年,就多了,除了粗布的,还要棉布的,绸缎的,早先咱们家还不卖缎子,是到你舅舅家拿的。”   “那这总共要多少钱?”   “大概十两左右吧,这还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柳氏说着摇摇头,章文庆背着她一直给老宅那边有贴补,她早先也气过闹过,但怎么样也不管用,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那咱们家的铺子一年赢利有多少呢?”   这不该是一个小孩子问的问题,不过柳氏向来宠她,也没有多想:“早先少,这一两年刨除掉各种开销,大概有个一百两左右。”   给老宅那边十分之一,一家人还有吃穿嚼用,章文庆在外面的迎来送往,章晓倩默默的算了一下:“这么说家里也留不下多少钱?”   柳氏苦笑:“可不是,我早先还想着存够钱,再开一个铺子,现在看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那娘,你觉得是铺子重要还是爹重要?”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   柳氏想了想,道:“我早先和你爹分家出来,最穷的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饭,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苦,现在想想,那段日子倒比现在好过了。”   “这么说,娘是愿意暂时牺牲掉铺子了?”   柳氏不解的看着女儿。章晓倩想了想,她这个前身,过去就是个主意大的,因为读书习字比一般的小女孩有知识,令她不仅在同龄人中有威望,就是在大人那里也有点分量。当然这种分量不过是在一起聚会的时候,大人们随口夸夸,不过小女孩哪懂得这些,就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因此平日里对家中的一些事也多有意见。   一般的家庭能有什么事?若是在大家族里,也许还能有个宅斗,有个什么人事安排,但在他们这小院子里,也就是一日三餐吃什么,过冬的时候添什么料子的衣服之类的了。柳氏既宠女儿,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一般都会顺着她的意思来,否则章晓倩小小年纪,又怎么敢纠集一帮人去找马氏?   想到这里,她也就觉得自己可以多说一些了:“娘,爹还是有可能回头的,但咱们要赌一把。”   “赌?”   “嗯,就赌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爱爹。”   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不爱章文庆的银子,但真到了布店里,马氏不仅给自己的女儿截了两身布料,给自己也截了一身绸缎,此外什么细棉布、素绢、细纱也没少拿,最后还给章文庆挑了块湖色杭绸的料子。见她不断的往外拿,娟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声道:“娘,这样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你天天给你叔叔买吃食送汤水的,他给你添两身衣服也是应该的。”   马氏说你着,让人把料子都放在了柜台上,掌柜的早得了嘱咐,此时倒也不怎么害怕,抬了下眼皮就懒洋洋的道:“娘子就挑这些了?”   “就这些了,我拿不了,你帮我叫个车。”   “娘子不用担心,只管留下住址,一会儿自有人送到府上。”   “送上来?”   掌柜的笑着点头,马氏道:“该不会敷衍我的吧?你们东家的字条可不会不管用吧。”   “东家的字条自然是管用的,娘子只管放心好了。”   马氏斜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出来了,娟姐道:“娘,他们真的会给咱们送过去吗?”   “他们要不送才好呢。”马氏冷笑了一声,带着娟姐往回走,她也没有叫车,就在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一斤糕点,半只卤鸡,路过酒肆的时候,还要了一壶酒几样凉菜,就这么拖拖拉拉的,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章文庆也会友回来了,见她回来,就有些埋怨的说:“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给你买了点吃食,你饿坏了吧。”   “还好。”章文庆有点不自在的说。自从有了身孕,柳氏就不再下厨,他们一日两餐,要不是在附近的小馆子里解决,要不就是买回来吃,他刚才回来的时候真是又冷又饿,已经在厨房里翻过了,但除了昨天剩下的冷馒头和一点咸菜,竟没找到别的东西。   “对了,你不是去拿布了,怎么没有拿回来?”   “咦,他们说要给我送的,现在还没有送到吗?”马氏惊讶的喃喃,“那掌柜的明明说马上就派人给我送回来的啊,我想着我走了这么一路,他们应该已经送到了啊。这、这……那掌柜的明明说,二郎你的字是管用的啊。”   “那掌柜的这么对你说了?”   马氏用力的点了点头,又说自己给章文庆选了一匹怎么合适的料子,准备将来做成什么样的衣服,又说自己给未来的孩子选了多么柔软的细纱细棉,将来好做小衣服小包被之类的:“是不是我选的多了,那掌柜的不敢给了?”   马氏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我只是想着以后天冷了,我身体又不方便,不好经常过去,就一次多选了一点。想着这本来是二郎的店,那些料子对外卖虽然贵了些,但成本,应该是要便宜很多的,我多拿些应该也无妨……我给二郎添麻烦了。”   “你又哪里给我添麻烦了,这不过是有人从中使坏。”章文庆冷笑道,又拉着她的手,“你放心,你挑的那些料子我都会给你找回来的。”   “这方便吗?我也可以到别的地方去买料子的。”   “自己家就有铺子,到什么外面?现在先吃饭,让我看看你都给我买了些什么,卤鸡?嗯,我最喜欢的,酥麻糕?也是我的最爱,二娘,你真是我的可心人。”   “还有呢,我还给你要了一壶花雕,一会儿你就能一边吃鸡,一边喝酒了。”   “你也陪我喝两杯?”   马氏轻轻一笑:“那是自然。”   她长的只能说是圆润富态,但这么一笑却别有风韵,章文庆看了半边身子都酥了,只是碍于旁边还有个娟姐,否则早把马氏拉到怀里上下其手一番了,马氏轻轻一笑,打发娟姐下去热酒。   她刚一出去,章文庆就将她抱到了怀里:“我的好人,你怎么能这么令人入迷。”   马氏反手搂着他:“我怎么令人入迷了?”   章文庆正要开口,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他大是恼火:“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找?”   马氏也是一脸迷惑:“我去看看,也许……是来送料子的?”   “我想他们也不敢真不给你送,我跟你一起去看。”章文庆说着,就和马氏一起起身去看。   早先马氏并不住在这里,是联系上章文庆后,后者看她辛苦,帮她租的,因临着长岛,房租并不便宜,所以只租了三间。左边的一间是厨房,中间的是堂屋,右边是马氏和娟姐的住处。当然,因为章文庆最近经常在这里,所以娟姐就在堂屋那里挨着厨房的墙面铺了张小床。好在马氏没有什么经常往来的亲友,现在天气又冷,倒也没人说什么。   这房子是临着街的,堂屋那里通着门,马氏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那妇人穿了件灰棕色的半旧棉袄,头发梳的光净,头上是一根木叉,耳朵上戴了对鎏金小坠,右手上是一个翠玉的镯子,说不上多么富态荣华,却是极干练的。马氏只觉得眼前的妇人非常眼熟,正要细想,就见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大红袄戴着银项圈的小姑娘,她对这小姑娘真是太熟悉了,心中那是又惊又喜,正要开口,就听后面章文庆道:“娘?”   来的正是章老太太,不仅是她,章晓倩、柳氏也都来了,她们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布店里的伙计,把马氏挑的料子都带了过来,那个伙计,从车里来回搬了三趟,才算是搬完。   “东家,这位娘子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章文庆看着那堆成小山高的料子,脸色有些难看,但此时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打发伙计走了。   伙计走了,堂屋里还很是拥挤,马氏这房,本来就没想过要招待什么客人,别说现在还住着娟姐,就是椅子也没有几把。章文庆想了想,只有把自己的老娘迎到右边。   “娘,你怎么来了?”   章老太太斜了他一眼:“怎么,我不能来吗?”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一直以来,章老太太对章文庆都比较客气,特别是他中了秀才后,怎么说也是全家人的门面了,像这种冷言反问的时候实在不多,章文庆顿时就不自在了起来。   马氏连忙上前:“婶子什么时候来都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您老人家要来,没做什么准备,婶子这边坐。”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章老太太迎到炕上,章老太太也不是真想跟儿子弄僵,就顺势坐了过去,不过当她的眼睛扫到小桌子上的时候,心下又是一沉。她是个传统的,向来觉得平日就该吃点热乎乎的家常饭,在这冷天,最好还要有点汤水,而这桌子上摆的,好看是怪好看,但一看就知道是从馆子里端过来的,竟没有一样,像是自己家做的。   “婶子,这是老苏家的酥麻糕,您尝尝。”马氏说着就让了过去,眼角扫到章晓倩,又笑道,“倩姐,你也来吃一块?”   “谢谢二姑姑。”在她的诧异中,章晓倩真的上去捏了一块,又送到柳氏嘴边,“娘,你也尝尝,你不总说这苏家的糕点卖的好,就是比别的地方卖的贵吗?”   柳氏是不想吃“敌人的东西”的,但女儿都送到了嘴边,也就就势咬了一口:“乖,你吃吧。”   章晓倩也没有再劝她,自己一边吃着一边就道:“奶奶你也吃啊,这苏家的糕点真的很好吃。”   章老太太嗯了一声,面色更阴沉了几分。她是知道马氏的,娘家就不富裕,嫁的也很一般般,回来后自己带个女儿卖馄饨,没遇到自己儿子前,据说住的地方都漏雨。现在呢?连苏家的糕点都吃上了!   章文庆一见情形不对,就转向了柳氏:“你们怎么来了?”   柳氏刚要张口,章晓倩已截住了:“爹爹,你别怪娘,是我在床上躺了几天,实在憋闷,娘怕我到外面乱跑再害了病,就说带我到铺子里,这不刚出门就遇上了奶奶,我们就一起到铺子里啦。”   这的确是有点凑巧,本来章晓倩还想着要怎么让老宅那里的人对抗马氏呢,谁知道正要出门,章老太太就过来了。章老太太本来是想来找章晓倩做工作的。的确就像章文庆所说的,章晓倩虽然骄傲任性,但一直很信服她这个祖母,所以她虽然觉得这种事她做祖母的和孙女说有点不是礼,但她还是来了——小三要想能上学,真的只有二房支持才行。   所以这一天她忙完屋里的事就过来了,谁知道刚敲开门就看到了穿戴整齐的柳氏母女。   “奶奶来的正好,娘正说带我到铺子里散心呢,奶奶和我们一起去吧。”章晓倩一看到她,就依偎了过去。   “这马上就要过冬了,我看看铺子里的情况,娘就一起来吧。”虽然看到她不怎么高兴,柳氏还是开口邀请了。   “是啊是啊,娘说了,来了一批新料子,奶奶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啊。”   到店里说话自然不太方便,但一听这话章老太太也意动了,冬天的料子是早就送过去了,要再想有新料子就要到明年了,但她要是跟着去的话,有相中的,柳氏总要让让的,再有倩姐说和,她总是能再带走一两块料子的。她是穿不了,但偷偷的给老三家的也好啊。谁知道她一过去,就听说还有人拿着她儿子的条子到店里去拿布——这本来是他们老章家的专利的!而且那人还挑了那么多料子,布的绒的棉的纱的,绸缎的都有!   “这是那个娘子留的住址,三娘子你看……”柳氏过去在家里排行第三,这掌柜的是他们家的老人,现在还习惯叫她三娘子。   “看这样子应该是二娘留的,但也保不齐不是,娘,要不……我们去看看?”柳氏拿着条沉吟了片刻,按照女儿教的开口,章老太太此时也窝了火,没有多想就同意了,在路上的时候她也有点后悔,她过去也就罢了,这柳氏和倩姐过去算什么?要是再吵起来,为难的还是老二,她本来是想劝倩姐回去的,谁知道倩姐却道:“奶奶你放心吧,我和爹已经说好了,再不会胡乱闹腾的。再说要真是二姑姑,我还要向她道歉呢,先前我不懂事,真是没少给她添麻烦。”   一番话说的章老太太那是又惊又奇,几乎就要对倩姐疑惑起来了,但没等她多想,倩姐就开始向她问起小三小四的情况。章老太太三个儿子两个姑娘,最疼的,就是三房的老儿子。老二是不说了,不仅自身有了功名,家里还有余才,丰衣足食不说家里还有两个帮佣,日子那是过的红红火火的,老大好歹也做生意,几个孩子也都生活的不错。   唯独这老三,依附着老大过,虽然能吃饱饭,几个孩子却很是可怜。所以她一向对三房有偏颇,最喜欢的,也是三房的长子,在倩姐这一辈里男孩排老三的小三。再加上她现在正想让小三上学,倩姐这一问,立刻就说起了小三多么聪明,多么孝顺,多么懂事,她一边说倩姐一边附和,就这么说了一路,等章老太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马氏门前。   “我一到店里,就听老方说有个不认识的人拿着你的条来拿料子,我听他形容应该是二妹妹这里,但也拿不准,正好娘也愿意,我们就一起过来了。”柳氏按照女儿教的道,又对马氏欠了欠身,“说起来我还要向妹妹赔不是,倩姐被我宠坏了,前阵子真是太打扰你了,你就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原谅她吧。”   “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原该是我赔不是才是。”马氏干巴巴的说了两句,又振作起精神,含羞带怯的说,“我对二郎是真心的,还望姐姐成全。以后我必奉姐姐为主,扫地叠被绝无怨言。”   “妹妹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是个没有用的,和二郎成亲十年也没能为他添个儿子,以后还要靠妹妹了。”   她说着,上前握住马氏的手,用力摇了两下,马氏彻底惊住了,柳氏不该是这种态度啊,就算是勉强接受了她,也应该是不冷不热的,她早就想好怎么在章文庆面前做姿态,说什么话办什么事了,这柳氏突然这样,她、她要怎么办?   “既然这些东西真的是妹妹的,那我就放心了,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就是送送料子认认门。既然二郎和妹妹还没有吃饭,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以后你想要什么,只管去店里拿,我已经对方掌柜交代了,只要妹妹去,就算没有二郎的条也管用的。倩姐,咱们回去吧。”   马氏觉得不能让她们母女这么回去,但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倒是章文庆咳嗽了一声:“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马氏连忙道:“是啊是啊。”   倩姐道:“爹,二姑姑,真的不用了,我们来之前真的吃过了。奶奶,你要一起走吗?”   章老太太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我也吃过了,和你们一起走。”   不管章文庆和马氏怎么挽留,三人还是走了,她们一出去,马氏就哭了起来:“二郎,婶子这次一定是厌了我了的。”   “怎么会?”   “怎么不会,婶子一定是烦我拿的东西多了,但二郎,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东西,我、我明明没拿这么多啊。”   “好了好了,拿了也没什么,你不是说要给孩子,要给我用的吗?别哭了,过来吃饭吧。”章文庆有点不耐烦的说,他是知道柳氏的,在账务上一向清楚,方掌柜也是他们用老的人的了,如果不是马氏自己拿的,怎么也不会送来这么多的。   马氏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拿了多少,她当初挑的时候,是抱着不会拿到的心态的——她听章文庆说过,那掌柜是柳氏父亲过去用的人,那个店也一向是柳氏打理的。那柳氏一向排斥她,反对她进门,怎么可能真让她把那些东西拿走?   但现在人家不仅送来了,还送来了这么多,还偏偏让章老太太看到了……   “娟姐不是给我热酒了吗?怎么热了这么一大会儿?”见她还想说什么,章文庆先开了口,他觉得是马氏拿的多了开始不好意思了,他其实也觉得马氏有点过,但既然拿了,那也就拿了吧。   他是这么想的,章老太太可有不同的看法,一走出街口她就道:“那马氏,怎么拿了那么多料子,我说老二家的,你就这么给她送过来了?”   柳氏听了心中暗喜,早先倩姐就对她说了要用老宅那边的对付马氏,现在果然有效了,她正要顺势再说上两句,那边倩姐已道:“奶奶,不能把那些料子送过来吗?爹不是一直想娶了那位二姑姑吗?”   章老太太皱了下眉:“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哦,爹过去经常说二姑姑性子好,我要向她学,还说我不能敌视二姑姑,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本来不愿意和她成为一家人的,我又不怎么认识她,为什么要和她成为一家人,不过这一次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是爹喜欢,那我做女儿的就不该反对。娘,我说的是不是?”   柳氏僵硬的点点头,想了想道:“都随你爹的意吧。”   章老太太张着嘴说不出话,这好像是随了儿子的意思了,但是、但是她为什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你们都沉默寡言,俺好纠结啊,要不,俺放蛤蟆咬你们?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章老太太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和两斤猪头肉走了,那是在路过一家猪肉摊子的时候,倩姐让柳氏帮她切的。章老太太从二房这里拿东西已经习惯了,虽然嘴上说着不用了,也还是顺理成章的提走了,不过这次拿的时候,心里难得的对柳氏有了几分好感。   “奶奶再见啊,我赶明儿就去找小三玩。”倩姐摇着手绢,一直到章老太太的身影看不到了才放下来,柳氏在旁边看了不免有些吃味,“你和你奶倒一向亲近。”   这要换在过去,倩姐估计就会说那是我奶奶,但现在她嘻嘻一笑,上前挽住柳氏的胳膊:“哎哟我的好娘啊,我和她再亲近,也不会和与你亲近啊。我过去不懂事,现在还不知道吗?守我几天的是谁?我病了我痛了伤心难过的是谁?她是我奶奶不错,但她还是我爹的娘呢,娘你不觉得她今天来的蹊跷吗?”   “她不是来看你的吗?”章老太太是打着这个旗号过来的,进门的时候也问了倩姐的身体,“她今天才来看你都是晚的了,还什么都没有给你拿!”   “怎么没有?她不是掂了十个胡萝卜吗?哎呀,就是那十个光秃秃的手指头啊!”倩姐晃着自己的两手,扭着身体道。   柳氏噗嗤一笑,往她的额头上一点:“你这个小妮子!”   倩姐笑嘻嘻的挨了一下,蹭着柳氏:“她说是来看我的,但昨天我那位哒哒才来过,回去后不定要怎么编排我呢,我可不信她真是担心我的身体,要真是如此,她昨天就该过来了。你看先前我们让她过来,她一点都没有犹豫,就知道她是早知道那马氏,而你看刚才的情景,觉得她像是要反对马氏进门的吗?”   “我看她是有点不高兴。”   “那是因为马氏拿了太多的东西。”   “的确不少,差不多要十两银子呢。”柳氏说的非常肉疼,其实,马氏拿的并没有这么多,是她后来听女儿的话又加了一些,“如果咱们不把料子给她,那女人一定会说咱们不认爹的字,不把爹放在眼里。那爹一定会回来找我们吵架,不仅会把东西都给她,说不定还要翻番。咱们先给了,让爹看看那女人都拿了多少东西。爹不是经常说那女人是真心仰慕爹的才华,是真的就喜欢爹的为人吗?咱们就让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她听着这话在理,就忍痛照办了,现在却不免有些担心:“你说这真能成事?”   “只是这样当然不能了,这只是第一步,娘忘了我昨天对你说的了,首先,要让爹记得你的好,想起你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她之所以觉得这件事还不是无可挽回,是过去的章文庆对柳氏真的不错。柳氏三年未孕,章家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给她冷眼,是章文庆一直护着她,到约定的期限后,也是他毫不犹豫的带着她分家出来。   “那时候你爹经常说,就算一辈子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他和我两个人也能幸幸福福的守在一起。”在说这一句的时候,柳氏总是一脸怀念的幸福,章晓倩每次想到都有些唏嘘,就算是在现代,也有很多人因为对方不能怀孕而离婚的,在古代,能说出这样话的,真真是难能可贵。就算章文庆没有把这话守到最后,但那几年他也给了柳氏别的女人没有享受到的快乐。   而且章文庆和柳氏并不是完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合的,是章文庆相中的柳氏,托人上门求取的,柳家一开始还不是怎么愿意,那真是好费了一番周折。才成亲的时候,不,应该说在马氏没有出现前,两人都算是和和美美快快活活,就算有章家老宅那一圈人的闹腾,就算也有很多摩擦,但柳氏当时最大的心事,也不过是还没能生出儿子。   这种原则性问题放在现代那是无可挽回,但在这古代,还是可以努努力的。   “娘,我看他们吃的都是冷食,咱们再买点热汤给爹送过去吧。”倩姐嘻嘻一笑,“面对咱们送过去的东西,那女人一定会食不下咽的。”   果然如此,当伙计把两碗热羊汤送过去的时候,章文庆不由得想起了柳氏的好,而马氏,则几乎要把筷子撅断了。当天晚上,章文庆就说要回去,马氏不知要怎么挽留,她一向在章文庆面前装大方善良,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什么柳姐姐对我应是误会了,我从没想过要独占二郎,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和姐姐闹矛盾,姐姐和你是贫贱夫妻,我是什么呢之类的,又是自艾自怜又是默默垂泪,弄的章文庆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每每都要大加安抚不说,还要表心迹发毒誓。   这次章文庆说要回去,她也只能一边在心中暗恨,一边装着大方道:“二郎也是该回去了,只是莫忘了你还约了刘秀才一起论文说诗,不要睡的太晚,明日没了精神。”   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暗指,章文庆潇洒的走了,马氏气的摔了一个盘子,见娟姐畏畏缩缩的躲在墙角,又瞪了过去:“你缩在那里做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没、没……我、我正要给娘烧热水烫脚……”   “你这时候想到烧热水了,早先怎么没有想到早些烫酒出来?那老虔婆来的时候你死到哪儿去了?不知道出来给人见礼吗?你这个上不了席面的臭狗肉,滚滚滚滚滚!”   章文庆自然不知道他走后马氏发了好一顿脾气,他回到家的时候柳氏正在那里算账。烧的暖暖的炕席,妻子拨弄着算盘,小女儿在旁边翻书,这情景令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温馨。不过他毕竟和柳氏闹了一阵子别扭,此时也不能马上缓下来,心中虽已经软和了,嘴上却仍道:“怎么,在算白天送出了多少东西吗?”   柳氏几乎想把算盘摔到他脸上,她转过身,正要开口,倩姐已经先扑到了章文庆的身上:“爹,你回来啦!爹这几日都不在家一定很想倩倩吧,倩倩也很想爹,虽然今天和昨天都见到爹啦,但都没怎么和爹说话呢,爹今天回来就会住下吧?”   章晓倩一边撒着娇一边在心中感谢当年的闺蜜,她那闺蜜结婚早生子早,曾对她感叹过现在的小孩聪明:“我那儿子,我一回去就说,‘妈妈你回来啦,妈妈一天没见宝宝了,一定很想宝宝了吧,宝宝也很想妈妈了。妈妈让我玩一下手机……’我的手机让他玩过,他爸回来还会找他爸要。我说不要给他,他刚玩过我的,他爸就说,实在没办法拒绝。”   她当时和闺蜜一起感叹过那孩子的聪明,没想到她今天要去学那不到三岁的小孩,不过她要不学还真不是太清楚怎么撒娇,毕竟她从小就要照顾刘喜玺,哪还知道怎么怎么向父母痴缠讨好?对柳氏也就罢了,就当是面对闺蜜了——其实柳氏的年龄,真不比她过去大几岁。但对章文庆这还真要慢慢调整。   不管倩姐心中怎么想的,章文庆还真吃这一套,当下就斜了她一眼:“现在想爹了?不淘气了?”   倩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娘在算过节的费用,娘说今年过节要花好多好多钱呢。”   章文庆看向柳氏,后者道:“我想着今年春节要好好热闹一下,一是倩姐这次大难不死……二来,也是爹逢九的暗寿,好好操办操办,也许爹就好了。”   要说整个章家,她最留恋的,也就是章老太爷。当初就是他支持章文庆读书,后来也是他想办法促成了他们的婚事,一直到后来分家,若不是章老太爷点头,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容易的走掉。谁知道章老太爷没有等到章文庆考中就中了风,常年躺在床上,神智都不怎么清醒。   章文庆对这个爹也非常有感情,一听她这么说,嘴也不硬了:“三娘,你有心了。”   柳氏没有说话,倩姐又道:“娘还说了,爹喜欢二姑姑,要娶二姑姑进门,也要银子呢。”   章文庆又惊又喜,简直有点不太敢相信的看向柳氏,柳氏不自在的别过脸,按照女儿教的道:“等过了节吧,春节人多事又杂,既然办了就好好的办一场,也别辜负了你们俩的一片心。”   章文庆的心已经软成了一片,上前拉住她:“你放心,我总是记得你的好的,我和她总是……嗯,你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妻。”   柳氏低低的应了一声,章文庆又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不过过了节就不能再拖了,她、她……嗯,只怕到时候掩盖不住……”   柳氏和倩姐都愣在了那里,当倩姐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心中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尼玛啊!那女人要是有了身孕,她们还忙活个屁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那个故事,是真的。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妈妈这么说她大儿子,还不到三岁的小孩啊,幼儿园还没上啊,我听了真是叹服!我两三岁的时候知道什么?别说忽悠大人了,光让大人忽悠了- -   对了,你们以为我没有带奶嘴的蛤蟆咩?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炕席烧的暖,屋里连褙子都不用穿,但章文庆就感到了一阵凉风,特别是女儿直勾勾的眼神,更让他觉得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他咳嗽了一声,抓住妻子想抽离的手:“三娘,此事、此事是我有些欠妥,但、但……”   “爹,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没等他把话说完,倩姐就道,章文庆更是尴尬,想要隐瞒,又觉得就算自己不说,柳氏也是一定会说的,因此就道:“你马上就要有个弟弟了。”   “弟弟?娘有身孕了吗?”   一句话问的柳氏几乎要哭出来,章文庆羞恼起来:“女孩子家打听这事做什么?天晚了,快去睡吧!”   倩姐撅起嘴:“爹怎么这样,先前还好好的。”   “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该操这么多心!平时也就罢了,现在爹娘说事,又哪里有你插话的余地?你……”   “你吵孩子做什么?”柳氏再也忍不住了,“你做下这么没脸的事,自己不觉得愧疚也就罢了,还来训斥孩子,你……”   眼见两人又要闹僵,倩姐连忙道:“娘,娘,你不要和爹爹吵,都是倩倩的错,你不要哭,不要哭……”   她一边说一边帮柳氏擦泪,柳氏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章文庆在旁边看着很没意思,呆了片刻就走了出去。此时他也是很有点愧疚的,再怎么样他也是成了亲有功名的读书人,就算和马氏有情也不该私下野合,都是马氏……想到马氏那风骚的姿态滚烫的身躯,他又是火热,又有点说不出的厌烦。   这一晚他没有留在柳氏的房里,但也没有回马氏那里,自己在书房将就了一晚,因他有一段日子没有回来了,书房的暖炕也没有烧,虽然他让小桃红烧了个炭盆,到底寒凉,第二天他就咳嗽了起来,柳氏虽然心里恼恨,还是给他请了郎中抓了药,又把药给他煎了端到屋里。   “三娘,我对不起你……”躺在暖和的炕席上,盖着宣软的被子,看着妻子尖了不少的下颌,章文庆满眼歉疚。   “吃药吧。”   “三娘……”   “别说了,这不是你一直想的吗?”   柳氏的口气淡淡的,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章文庆就感到心中一阵绞痛,几乎就要说出不要马氏进门的话,但想到她的肚子,他又犹豫了。   “既然有了身孕,就应该好好调养,我一会儿就找郎中去看看。”   “这个……不妥吧?”再怎么说他和马氏也没有过了明路啊,让郎中知道了,万一吵嚷出去……虽然这种事是民不举官不究,他一个有身份的秀才在外面有个相好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有人拿这个事做文章也是个麻烦。按照他的想法,那就是等把马氏接进了门再说,到时候哪怕有人觉得月份不对,也好糊弄。   “你知道什么?”柳氏一瞪眼,“女人生孩子是再凶险不过的,她先前那么几年也只有一个娟姐傍身,也不是那种子嗣绵厚,现在月份又小,万一有个不妥,那掉的可是你的骨肉!这个事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吧!”   柳氏在俗物上向来能干,听她这么说章文庆那真是除了感激就是内疚了,想着自己以后一定要发愤图强,怎么也要给柳氏挣个诰命回来,马氏生的若是儿子的话,将来也要让他认在柳氏膝下。   当天下午柳氏就带着相熟的王郎中去了,但马氏怎么都不让郎中相看,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怀孕:“姐姐愿意接受我,我是再高兴不过的,但我与二郎虽两心相许可也始终守礼,我是好人家的女儿,姐姐莫要看低了我。”   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坚贞不屈傲骨嶙嶙,要不是得了女儿的叮嘱,柳氏几乎就要上去抓画了她的脸。   “她真是这么说的?”倩姐两眼放光。   “可不是,说的就像她多么冰清玉洁似的,真是如此,就好好的守着她的娟姐做女户啊!”柳氏铰着手绢,也顾不上女儿就在身边了,恶狠狠的骂道,“这个贱人!”   “娘,你别气。”   “我不气。就像你说的,咱们就给他们留个空壳子,看他们怎么应付得了这一家老老小小!”   “娘,我是说那个马氏很可能没有怀孕。”倩姐上去搂着她,“你想啊,她那样子像是守规矩的好人家吗?若真有了身孕恐怕早就上门来找您了,当然她也许是顾忌着爹没来,可你都上门了,还带了郎中,这就证明爹和你通过气了,但她还拒绝,这是因为什么?”   柳氏狐疑的看着她,倩姐接着道:“若这是在那高门大户里,也许她还要担心你对她的孩子下手,但咱们小门小户的,先不说有没有那手段,就说她还没进门呢,你要怎么下手?她既可以不吃你送去的东西,也可以不用你送进去的药,那她现在害怕什么?”   “她真没有怀孕?这、这是能瞒得住的吗?”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这么猜,大概有八成的可能吧……”她们正说着,尤妈子过来道,“外面有个自称姓马的娘子带了个姐儿来找三娘子呢。”   柳氏哗的一下站了起来:“她还敢找上来?”   倩姐道:“她说是来找娘的吗?”   “是,她说是来找三娘子的。”   “让她滚!”柳氏咬牙切齿,倩姐上前揽住她,“娘去听听她说什么呗。”   “她还能说什么?就是你刚才说的,用自己的肚子来进门呗!”   倩姐笑道:“娘先听听吧,也许不是呢。”   马氏跟着尤妈子进了门。章家房子的选址并不是特别好,当初他们分家出来并没有得到多少钱,想在县城的中心或者好位置的地方买房当然是不可能的,这还是靠着柳氏的私房,在偏西北的观前街买了三间房子。后来他们虽有钱能搬离了,但也住习惯了,就把后面的房子院子也买了,又收拾了收拾,就成了现在的两进小院。   前后不过十来间房子,但也有书房有堂屋有正房,有专门供帮佣睡的小偏间,临着墙的一侧是一个小花坛,此时天冷,也不见什么东西。院子正中有一个水池,里面爬了一个巴掌大的乌龟。   马氏听说过这个乌龟,是早些年章文庆和柳氏去赶早集,买鱼的时候捎带的。她还知道若不是天冷这水池里还要养上很多的金鱼!那花坛里也要种上各色的花朵。   “早晚,早晚这一切都是我的!”她暗暗的握了下拳,跟着尤妈子来到了房间里。   柳氏此时以穿戴整齐坐在了官帽椅上,只见她穿了件八成新的大红褙子,冷着脸,看到马氏连眼皮也没有抬。   “三娘子,就是这位娘子要来见你的。”   “嗯,你先出去忙吧。”   尤妈子出去了,马氏虽然心中暗恼,但还是露出了笑脸:“我是来找姐姐道歉的,今天姐姐带郎中来,原是好心。”   柳氏没有说话,马氏只有继续道:“我知道姐姐这是怨我不分好歹,但我这也是为二郎着想。再怎么说,二郎也是有功名的,将来更要中举做官的,若现在闹出不好听的话……总是有影响,姐姐总不想二郎将来前途受阻吧?”   “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我主要是来找姐姐道歉的,因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本想路上买点,但想到姐姐这里什么没有?若买的不合心了,反而给姐姐添堵……总归,我是来向姐姐说明原因的,姐姐愿意让我进门,带郎中来看我,我真真是感激不尽。”她说着,低下头在眼角处擦了擦,“我现在,只想早点进来服侍姐姐。”   “哦……”   “姐姐……”   柳氏没有出声,目光转向窗外,马氏从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有心想去见见章文庆,又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正纠结着,就听柳氏道:“等过了年吧。”   “啊?”   “等过了年,再说你们的事。”   “要过了年?”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我能进门就很高兴了,只是……”她说着看向自己的肚子,柳氏淡淡的道,“现在离过年也不到两个月了,你穿厚点,别人看不出来的,此事我已经和二郎说好了,你要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马氏当然是想再见见章文庆的,但她和章文庆分开还不到一天,此时柳氏不提,章文庆又没有自己出来,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有不甘的走了:“反正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女人再在二郎面前说什么我都有话要说了,不过还是要赶快进门!”   马氏暗暗的想着,出来后,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章家的房子。她不知道自己走后倩姐就从里屋出来了,只见她笑的像朵花似的像柳氏道:“恭喜娘,现在我可以肯定那女人是绝对没有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古代人是不是开放这个问题真的不好说,一方面,民风可能相对朴实些,但另一方面,什么苟合了私通了,真的不少,我查资料的时候,看人拿水浒来举例,说武松为什么杀了西门庆而不是报官,就是因为古代官府对这种事比较暧昧——虽然法律是严苛的,但都讲究捉奸在床……所以,不仅是武松,还有宋江啥的也都是杀了了事,貌似还有很多被戴绿帽的默认的,囧= =   然后,马氏毕竟是没了丈夫的,她和章文庆在一起,还不能说是通奸吧,古代对男人总是宽容的,远目……看三言两拍上,不知多少男人在外面还有外室= =当然,章文庆是秀才,所以真要讲究的话,也是个事,嗯~~~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刚才二娘来了。”柳氏轻轻的吹着蒸鸡蛋,道,“听了她的话,觉得我先前是有些鲁莽了。”   小瓷碗装的嫩黄的蒸鸡蛋,上面滴着香油,用调羹轻轻的搅拌一下,香气就弥漫到了整个房间。章文庆躺在炕上,虽然因为受凉而有些头疼,但感觉到身下的暖意,闻着这香气,再看着妻子柔和的表情,他也就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舒坦的,听她提到马氏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愣:“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我先前不是带郎中去看她了吗,她没让看,我本有些生气,但她过来解释解释,我也就觉得她说的有理。”她说着,就把马氏刚才的言论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幸亏她多想了一些,否则要真影响了你的名声了,就是我的不是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他嘴里送着蒸鸡蛋,章文庆这个时候哪会怪她,慌里慌张的吃了就道:“你有什么不是?你这也是为我的孩子考虑,你放心,这若是个男孩,我必让他认到你的膝下!”   “千万不要,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你把这孩子抱过来,二娘不知还要多伤心呢。”   “她一向深明大义,就算有些难过,也是能想的开的,再说这孩子若有你教导,将来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柳氏暗暗的咬了下牙,她倒不是太排斥认一个男孩,不说别的,有个嗣子在,女儿将来出嫁也有个依靠,而且这一两年也许还能糊弄过去,再过两年,婆家也会提这个事,其实若不是三房家最新添的是个闺女,这次说不定已经让他们抱回来了。但她哪怕去认三房家的小子呢,也绝对不会认马氏的儿子!   “这个再说吧。”她又送了勺鸡蛋到章文庆的嘴里,“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我觉得有些事咱们也要在意在意了。当然我只是提提,你要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   “你说你说。”   “……你这样在她那儿住下去,也不是个事。”   章文庆顿时涨红了脸,其实他虽然和马氏有私情,但一开始并没有住在一起的,是家里这边闹腾的厉害,他心烦意乱下就糊里糊涂的住在那儿了。住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虽然隐隐的觉得不太好吧,但他是一定要纳马氏的,也就觉得这不算什么了。但现在回到家,听柳氏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了。早先……”   “早先我也有错,若不是我一直想不开,你们也不会闹成这样。”   章文庆更是愧疚,他其实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此时柳氏说出来,他又觉得都是自己的不对了。   “不过虽然还没有过明路,二娘子也算是咱们家的人了,我见你们昨天只吃冷食了,这可不行,我寻思着不如找个人过去照顾她?”   “这还不用吧……”   “怎么不用?女人怀孕生孩子是最凶险不过的了,她现在月份又小,一不注意就有可能流掉,我当初怀倩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那真是千小心万在意,别说在吃食上,平时的行动上都要留神。像你们昨天吃的那些……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章文庆被说的抬不起头,虽然过了好一段日子了,但他也还记得,就算那时候他们条件还不好,柳氏也是处处小心时时在意,这个不敢吃那个不敢碰,相比之下马氏就……   他已经想不起王氏怀孕时是什么样子了,就算那时候他们还住在一起,他一个做小叔子的也不可能天天盯着大嫂。   “那……找谁去?尤妈子吗?”   “尤妈子不行,他们家还有什么人吗?最好是她嫂子、姐妹。”   “她家里要是会管她的死活,也不会让她自己一个人带着娟姐在外面讨生活了。”章文庆叹了口气,“尤妈子怎么不成了?”   “尤妈子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人,就算二娘子是个心宽的,看到她说不定也不会太舒心。而女人怀孕的时候心情最重要,万一她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章文庆嘴上说着不会,但也不再提让尤妈子去了,不过他一时也想不到让谁去,马氏并没有什么相处得益的朋友,娘家又靠不住,早先的婆家更不用说,他们这里尤妈子不能去,小桃红当然更不可能,再找个帮佣?这临时找的可不可靠也真难说。不自觉地她把脑筋转到了自家人身上。   她有两个姐妹,大姐嫁给了李秀才,家里也是一大堆的事,小妹嫁了个生意人,夫妻两个要天天出摊摆市,也忙得很。两人显然都不可能来照顾马氏的。而钟氏呢,天天要帮着做家务,倒是王氏……   王氏好像是没什么事,若给她些钱估计也是愿意的,但这不太合适吧……章文庆有些犹豫,若是柳氏怀孕让王氏来照顾,还说得过去,马氏,毕竟是要做妾的,这让当大嫂子的去照顾……而且王氏那个人能照顾好马氏吗?   “怎么,你想到人了?”见他不断的看自己,柳氏道。   “倒是有一个,只是好像也不太合适。”章文庆吞吞吐吐的就把自己的想法和顾虑说了。   柳氏听了心中暗喜,脸上却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是有点不太妥当,对了,可以这样!对外,咱们也不必说大嫂子是去照顾人的,若没有人问呢,就正好,若有人问呢,就说二娘子也没什么正经娘家,咱们先请大嫂子帮着打理打理,好赖也就这么一两个月的事,待她进了门,大嫂子再来也没什么顾虑了。”   “这行吗?而且等她进了门,咱们也不必麻烦大嫂子了吧。”   “看情况吧,你以为我很喜欢和你家大嫂来往吗?”   提起王氏,章文庆也有些头疼。王氏这个人,你真说不上她有多么坏,但就是为人计较,一点小便宜都要占,一点小亏也都不能吃。说起来她也是长子长媳,但进章家这么多年连饭都没做过几顿,章老太太拿她没办法,她的丈夫章天庆也要对她礼让三分。想到这里,章文庆又觉得不能让王氏去照顾马氏了。   “我想想还是不妥,大嫂可能不太适合照顾人。”没等章文庆开口,柳氏就道,“不过她那个五妹妹怎么样?”   “五妹妹?”   “是啊,就是那个嫁到村里的,去年春节不是还到老宅那边帮过忙吗,大嫂怎么叫她,好像是五妞?”   她这么一说章文庆也想了起来,因为钟氏怀孕,去年春节的时候章家老宅那边就说请人,当时他们还没有招小桃红,只有一个尤妈子,那边就想把尤妈子叫过去,但尤妈子不愿意,她在这边总共只三个人,到了那边却上上下下十几口,所以就算章文庆说给她加工钱,她也不乐意去。当时王氏还吵嚷着要让他把尤妈子辞了。   不过这尤妈子现在是他们的帮工,过去却是街坊,倩姐还小的时候真没少帮忙,成了他们的帮工后也踏实认真,他们只怕她辞工,哪可能真辞了她?   后来王氏就把那五妞叫了过来,因是她的妹妹,最初老宅那边还很担心又是个好吃懒做的,谁知竟份外的勤快,做的饭又好吃,家务上也非常麻利,若不是有着亲戚关系,再加上要多一笔开支,章老太太都想真把她留下了。   “她愿意来吗?”   “怎么不愿意?你忘了,她走的时候都舍不得走呢,她再怎么说也是在这县城里长大的,嫁到村里,很不适应呢,再加上她婆家对她也不是怎么好,她是宁肯留在这里做帮工,也不想回去的。”   想到那个五妞无论性格还是做派都和王氏大不一样,章文庆就愿意了:“这事,恐怕还要麻烦你给大嫂子说。”   “你放心吧,就都交给我了。就是前两天她来看倩姐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我因恼恨她诅咒倩姐和她口角了两句……大不了我向她道个歉,再给她买点东西罢了。”   章文庆听了更是感动,柳氏把最后一勺鸡蛋送到他嘴边:“你多吃点,你闺女让给你做的呢,说这鸡蛋又好吃又补身体,明天还让给你熬鸡汤呢。”   “倩姐长大了……”章文庆那个安慰啊,完全不知道倩姐之所以这么热衷让他吃鸡蛋喝鸡汤完全是因为看过一个相关的帖子,原文她已经忘了,总之就是发烧感冒的时候,因为蛋白质之类的原因吃这些东西会令病情加重。当然,随便也不可能怎么重,而且吃着药也总会好的,但让他多病几天,也省的他去想什么马氏了,同时,也更能体现柳氏的贤惠淑德。   等他病好,她们这边也已经把人送到了马氏那里,接下来嘛,自然就有更好看的戏上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能说我真喜欢写这个文咩,真喜欢写这个文咩,扭动扭动~~~~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二天,倩姐就带着尤妈子回了老宅,柳氏本想一起去的,倩姐只是不让:“娘,你若走了,那女人再来了怎么办?”   “不能吧,她不昨天才来过?”   “要换成别人那是不可能了,但换成她就难说了,她不定会端着什么东西说亲手给爹做的……不,她会说亲手给你做的。你要是不在家,那她就会顺理成章的见到爹了,到时候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就算我在,她要想见你爹……你爹要想见她……”柳氏叹了口气。   “你要在,她不见得能见到爹呢,你没看她总是在爹面前装模作样的吗?又是什么真心的,又是爹的脸面的,到时候娘大可以把这话给她堵回去,要是爹出来见她呢,唔,我觉得目前的情况是不太可能的,我怎么看爹对她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她是自己没什么刻苦铭心的经历,但她见过身边的闺蜜谈恋爱,那真是要生要死。其中就有一个第三者插足的,三个人都差点去上吊。   章文庆这个,和马氏是有感情,但看他和柳氏说的话,还有这两天的行事做派更像是一时脑热,也就是前一阵子她们这里闹腾的太厉害了,这就像初中生谈恋爱,学校家长越反对,那两个小孩越觉得自己是真爱,要是没人管,说不定不到两天自己都崩了。   这话不管真假,柳氏都爱听:“现在只希望她是真没有怀你爹的孩子吧。”   “娘啊,她要是那么容易怀孕,怎么和她那个前夫生活那么久就只有一个姑娘?她要是真怀孕了,怕什么郎中查?什么顾忌爹的脸面,她要真这么想了,就不会和爹生活在一起,更不会拿着爹的条去拿布了。娘,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和爹加深感情,其实你们是很有感情的,现在再回忆回忆就更有了。”   柳氏听了有些脸红:“你这孩子,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主意。”   倩姐心中一惊,见柳氏含羞带恼的,并不像是真的怀疑她,这才暗暗的放下了心,不过心中也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了,柳氏再疼女儿,要是知道女儿换了个芯子……   “那当然,我的主意向来多,哎呀,其实都是娘不爱看书的缘故,书中什么都有呢。”她装作神气的扬起下巴,柳氏噗嗤一声笑了,“是是是,我们家倩姐,是个女举人呢。”   这话章文庆以前经常说,他早先虽然教导倩姐读书,但他又要自己用功,又要出门会友,当时他还没有考中秀才,随便能在倩姐身上花多少时间?也不过是累了,闲暇了教着认认字,说几个典故,一天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但倩姐在这上面却很有天赋,不说过目不忘,教个两三遍就能记住,那些典故,更是说过一次几乎不用再教第二次。所以章文庆经常说,朝廷若是允许女子参考,倩姐必定是要中举的。   倩姐脸色一黑,女举人?还女巨人呢!弄不好就会让人联想到绿巨人。   “别说我了,娘你没事让爹多给你讲点故事呗,红袖添香,书上写读书人都最爱呢。”   “越说越不像话了,行了行了,你就自己去吧,我一会儿让尤妈子叫个车,你们带点橘子、冻梨去。你哒哒那里……”柳氏觉得这事还是不能让一个小女孩去谈。   “娘,我哒哒那里你这次要出手大方点,唔,就把你那个绞丝银镯给她好了,她不是一直都眼馋吗?”   “……好。”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想到早先和女儿的商定,柳氏也顾不得这些了,那银镯虽然价值不菲,她也不是不能再买一个。   就这样,倩姐带着七八斤水果,怀里揣着柳氏的镯子就来到了章家老宅。虽然记忆里已经有了,但这还是她穿来后第一次来这里。老宅的面积和他们在观前街的房子差不多,不过是一进一院的。   上房当然是章家老两口住,东边的三间是大房的,西边的三间是三房的,临着门那边有一个厨房。院子是不小,但并没有种东西,都改成了牲口棚,现在章家有两辆车,养着两头大青骡子,虽然现在骡子不在,但院子里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二姐!”   “二姐!”   小三小四本在屋里玩,见到她都飞奔了出来,倩姐拿了两个橘子给他们,两人有点畏缩的看了眼东边,倩姐笑道:“吃吧,没事的,我拿好多呢。”   两人欢呼了一声,抓着橘子就撕开了皮,小三一边往嘴里添着橘子,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二姐你好了?”   “嗯,好了。”   说话间钟氏和章老太太也走了出来,倩姐和钟氏打了招呼,又给了慧姐一个橘子,刚要和章老太太进屋,那边王氏就打开了门,不阴不阳的道:“我说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我们的倩姐来了。你身体可大好了,莫不要又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个好歹。”   章老太太皱了下眉,刚要开口,倩姐已经笑道:“原来是哒哒啊,我给哒哒带了件好东西,一会儿就给你送去。”   王氏狐疑的看着她:“什么好东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包你满意。”   倩姐说着,就和章老太太一起到了上房,王氏记着她说的好东西,难得的没有再说什么,回头只对女儿道:“你看看这丫头每次来都拿东西,偏偏你不往前面凑,都便宜给三房了。”   “什么好东西吗?不过就是几个烂橘子,娘是没吃过还是怎地?”兰姐拿着手上的刺绣,头都没有抬。   “我就是看不惯三房的那个巴结样,他们现在还是靠着你爹吃饭呢!”王氏恨恨的说了一句,又道,“那丫头说给我带了东西,你说会是什么?”   “她能带什么东西?娘还是别抱太大的希望才好。”   “我也这么想。”王氏嘴上这么说着,脖子却不断的往外面扭,他们的窗户上都糊着窗纸,因害怕进风又没有打开,又哪里能看得到外面的情景?好在倩姐也没让她等太大会儿,不过一刻钟就过来了。   “大姐姐又在做女红啊。”倩姐进来后,兰姐只是抬了下眼,连招呼都没有打,倩姐也不在意,依然笑眯眯的道。   “那是,你大姐姐的女红那是连一品绣房的马大娘子都夸的。”王氏忍不住道。   “娘!”兰姐皱了下眉。   “好好好,不说不说。你看你大姐姐就是这么容易害羞。”   兰姐再也忍不住了,丢下做到一半的枕巾就站了起来,王氏道:“你做什么?”   “我出去转转。”   “你这孩子……多添件衣服。”看着兰姐又裹了件桃红的半旧袄子,王氏这才放下了心,转过身看着倩姐,“你这丫头,怎么会好端端给我送东西?”   “是有一件事要麻烦哒哒。”   “哟,还有你们二房办不成的事啊,要你们办不成,我们更不行啊。”   “哒哒先看看这是什么?”倩姐说着把那镯子拿了出来,王氏的眼一下直了,这镯子自她前年见柳氏戴过就想要,无奈县城根本就没有卖的,她到府城去看了一回,也被那价格吓了回来,十二两银子啊!那镯子本身连三两银子都不会有,不过是弄得好看点,漂亮点,就要十二两!   “其实这事并不怎么难,关键是要依靠哒哒的面子。”倩姐说着,就把要请她妹妹五妞的事   说了,王氏听了大张了嘴,“你说你娘要请人去照顾那个马氏?”   “她有身孕了嘛,我们昨天去的时候,他们吃的都是冷食呢,虽然又有卤鸡,又有苏家的点心,但娘说这些不太适合怀孕的人吃。”   “你娘……你们、你们就这么同意那女人进门了?”   “爹喜欢嘛,她又有了我的弟弟。”倩姐说着灿烂一笑,“我以后也有弟弟了呢。”   “傻瓜!”王氏在心中暗骂,想要说有个弟弟就会来分薄她的家产,但转念一想,又把这话吞到了肚里,“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们问问吧,其实她在家里也忙得很,上次来都是我托了好久的。”   倩姐连连点头:“娘也知道这个,要不这就来找哒哒了嘛。”   王氏得了心仪的镯子,当天下午就和女儿显摆了起来:“你看看这做工,看看这亮度,等你将来出嫁了娘让你带出去。”   “说这些做什么?”兰姐皱了下眉,“你别光顾着高兴了,我觉得她们的东西不好拿。”   “有什么不好拿的,你那五姨早就想来了,她那男人忒不是个东西,她这刚出小月子没多久就又打她了,都怪你老老娘,怕死了没地方埋硬是把她嫁到乡里,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要叫她出来,不给工钱她也乐意。”   “她男人家里愿意?”   “怎么不愿意了?上次她带了那么多工钱那么多东西回去,她婆家高兴坏了,你五姨好过了大半年呢。”王氏又拿着那镯子擦擦,“我明天就去说。”   “我看这事你还是要给爹说说。”   “你爹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王氏不怎么在意,当天晚上就给章天庆说了,“那柳氏天天装的就和什么样的,现在不还是要接纳一个妾?还要给那妾找帮佣?这女人啊,生不出儿子再怎么能干都没用。”   章天庆听了并没有附和,而是皱着眉道:“那个什么马氏真的有了身孕?”   “应该是真的吧,要不那个柳氏怎么不闹腾了?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若那女人真生下个男孩,那二弟就有儿子了。”   “也不见得就是男孩,说不定又是个妞呢!”王氏撇了撇嘴,“不过就算有儿子又怎么了?”   “你知道什么?”章家老大道,“二弟要有了儿子,那就会全力培养他的儿子,哪里还有心思管我们?”   王氏一惊,她虽然口口声声看不起二房,但也知道这边每年都从二房那里得到不少好处,不说别的,光是衣服就没买过料子,要是停了这些……   “那怎么办?我不去找五妞说吧,但这镯子可不能还回去,嗯,我就说五妞身体不好不能来,是她自己不来的,可不是我不去帮忙。”   章天庆深恨这个妻子没有见识:“你不把五妞叫来人家就不生儿子了?不找五妞就不能找别人?就算没有人帮着,该生也是要生的。”   “那你说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你该去叫五妞就去叫五妞吧,这事慢慢再看。”章家老大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丢下这一句转头就睡了,只留下王氏坐在那里发愣。叫不叫五妞,马氏都是要生孩子的,可马氏要生了个男孩他们这边就会受影响,不,就是个女孩他们这边也是会受影响的,看看倩姐,穿的戴的,那不都是钱吗?   “要是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怀孕就好了。”想不出结果的王氏暗叹了一声,抱着自己的银镯也躺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俺能说种田文就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咩?咳咳   喏,发一张蛤蟆抬头照,看他抬的这么好的份上给点掌声吧~~~蛤蟆抬头:   还有,今天是快四千了,快四千了哦~~~~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马氏看着在屋里忙来忙去的那个藏蓝色身影,恨的几乎要把手帕绞碎。前两天尤妈子来叫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有什么好事,结果这个好事,就是柳氏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你现在身体不方便,二郎吧,为了声誉,以后也不太方便常过去,有个人在身边帮你,你也便利点。”那一天,柳氏坐在椅子上,笑的像朵花似的对她说,“五娘子是大嫂子的亲妹妹,人是最可靠不过的了,有她照顾你我和二郎就都放心了。”   她的心瞬间就凉了,虽然她没有在章家生活过,也知道王氏是个不好相处的,她的妹妹,能是什么好人?   “真不用姐姐费心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何况,还有娟姐呢。”   “娟姐再怎么说也是小孩子,哪里知道这生育的风险?我是过来人,再清楚不过了。”柳氏按住她的手,很是语重心长,“照顾好了你,也就是照顾好了二郎。你回去后,只管安心养胎,别的事都不用管,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五娘子来要。”   任是她再推辞,也没能把这个女人推掉,后来章文庆还出来对她说:“五娘子是自己人,你只管放心好了。”   说完还对她笑笑,仿佛他都为她打算好了,打算个平屁!她当时几乎想吐他一脸口水,这是柳氏在往她身边安插人啊!他难道看不出来吗?难道看不出来吗?   但她再不情愿,也只有把五娘子领回来,和她想的不同,这倒是能干的,进来没两天,屋里的铺盖都拆了洗了晒了,炕席天天都烧的暖烘烘的,饭做的也相当不错,人也不嘴碎,很少见她和附近的媳妇娘们闲聊,但就是太爱管她了!   “三娘子,这个你最好少吃,对孩子不好。”   “三娘子,这窄腰的衣服就收起来把,等生了孩子再穿。”   “三娘子,你多吃两口吧,这女人怀了孕才要多吃呢。”   ……   三娘子!三娘子!三娘子!   从早到晚,从她吃的到她穿的,这个女人都要絮叨一遍,她有一点不照着做,她都用那种“你怎么能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她知道个屁!   “五姐姐……”虽然心里恨的要死,她还是软着口气道,“姐姐就休息休息吧,你这两天,已经够累了。”   “这不算什么。”五娘子擦着凳子,头都没抬,“这点活儿啊,我当玩的都干了。”   “姐姐歇歇,喝杯茶,咱俩也来说说话。”   “不用不用,真不用,三娘子你坐着,我来就是干活的。”一看她要站起来,五妞连忙上前又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她来之前柳氏可对她说了,“妹妹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我呢,子嗣艰难,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都不好说。二郎这个呢,是我和他都看中的,虽然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将来也会认到我这里,所以就拜托姐姐费点心,千万不要有什么差错才好。”   柳氏的事她是早就知道的,听了这话那是又感叹又佩服。佩服的是柳氏能做到这个地步,感叹的是柳氏如此能干,没能生出儿子,还要忍下这样的事。这么对比一下,她又有认同感,又觉得自己不那么可怜了。   她在乡里的日子实在难过,过去没个指望,但自去年出来一趟后就天天想着能再出来,但去别人家打工吧,夫家又不同意,说丢脸,这给自己家亲戚做却是无碍的。她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的那个二姐多么吝啬,再指望她叫她出来不是一般的难,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是一般人家,用帮工的可能性非常小,唯独这章家二房是最有可能的,所以她一早就下定了决心好好干,哪怕钱少点呢,也要给二房的人留个好印象。   何况二房给的病不少,每月一两银子不说,吃住还都全包了,她这人还没开始干呢,柳氏已经给她找了三大包袱衣服,虽然都是旧的,但也都是夫家能用的上的,她看了,那些衣服比她上次从二姐那里带回去的都要新,还有两件是缎子的呢。   而且她这活也实在省力,马氏能走能动,她需要做的也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做做饭。她在乡里的时候,每天要给一二十口人做饭呢,这里不过就两口,她还能跟着吃,何况这边吃食的材料都是柳氏那边给的,每天都有肉。今天是鸡明天是鸭后天是鱼,有时候,还能是牛肉!她过去做闺女的时候,在这县上生活,一年也不见得能吃一次呢。   柳氏说了,年后就要抬着马氏进门,那时候兴许还要麻烦她,麻烦什么啊,这么好的工,她做梦都会笑醒的。   “姐姐,你就陪我聊聊天吧,我一个人,实在是闷的很。”马氏拉住她的手,哀求的看着她,五妞一愣,有些不自在的道,“那,聊什么?”   “姐姐就给我说说乡里的生活吧。”   “乡里的生活,这有什么好说的?三娘子啊,不是我说你,你真是个有福的。带着个孩子,还能找到二郎这样的,还能遇到二娘子这样的好娘子。看看你吃的穿的,不说多少正头娘子,就是一般的闺女娇客也比不上呢。”五妞一副你该惜福的表情。   马氏恨的咬牙,脸上却不能显:“姐姐说的是,这真真是我的福气。姐姐成亲几年了,有没有孩子啊?”   不管五妞愿不愿意,马氏的话题总围着她转,她一向善于说话,又总顺着五妞的口风,后者不知不觉就被带了进去。   在马氏想办法套五妞话的时候,柳氏的日子却过的相当不错。章文庆的病迟迟不好,虽然症状已经减轻了不少,但不时的还会咳嗽,身体也比较虚,在屋里还要穿着褙子,柳氏想找郎中再来看看,倩姐却说不用:“我看爹的风寒已经好了,就是还要再养养,娘,你多给爹煮点鸡汤呗。”   章文庆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再看郎中,一来他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偶感风寒,看次郎中吃点药就算了,总是让郎中过来,算什么?而且,倩姐那话是童言无忌,他却有点心虚,早先他在马氏那里的确有些亏身子,所以对柳氏端上来的鸡蛋鸡汤,那是吃的非常有劲。   他既然病了,也就哪里都不方便去了,每日除了看看书练练字,就是和柳氏逛逛街,看看夕阳。他们感情本就好,又成亲多年,这县城里到处都能找到共同的回忆。柳氏得到女儿的暗示,每到一处都会说出点故事。什么你看这个早点摊子,当初咱们没分家的时候你就带我偷偷来吃;什么这处亭子,咱们就是在这里见的第一面……   等等等等。想到过去的那些时光,想到柳氏跟自己吃过的那些苦,章文庆再也不觉得自己纳妾是理所当然的,起码这种没有经过柳氏同意的强纳,真真有点过不去。所以当柳氏说:“前段日子是我想左了,其实我早该帮你纳一个妾”的时候,章文庆抓着柳氏的说:“三娘,我向你保证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不管章文庆的保证算不算数,此时柳氏心中却是甜的,只是再甜,也不敢像过去那样稀里糊涂了。她先把偷藏的三十两私房钱送到了自己二姐那里,店里的生意她也开始有计划的向章文庆隐瞒。章文庆过去不管店里的事,但每个月柳氏都会向他报报数,所以虽然俗物是柳氏管着的,但家里大概有多少钱他也心中有底,他之所以敢向章老太太说负责小三读书的开销,也是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但是当这一次柳氏把家中的开销和店里的盈利告诉他的时候,他不淡定了。   “四十两?怎么会这么多?这、这会不会算错了?”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算了两遍,就是这么多,其实四十两还要出头,我没把那些零头算上呢。”   “这个月家中也没什么事啊。”   柳氏看了他一眼:“先不说倩儿和你这个月都得了病,就是三娘子那里,也有不少花销。”   “那里也有很大的开销?”   “你自己看吧。”柳氏递给他一张纸,“三娘子那里每日要什么东西我都是给你说过的,你看看有什么不对吧。”   虽然马氏那里的吃食都是她送的,但每天送什么她都会给章文庆说,这是倩姐告诉她的:“咱们是没什么坏心,但万一她有个什么‘意外’呢?这边爹知道,那边有五妞姨接手,咱们就是再干净不过的了。”   当然,章文庆每天只是听听,也没有太在意,但是这次他拿着条一看就惊住了,上等的米面肉食也就罢了,这单子里,还搀着雪糖和人参!   “怎么还会有这个?”章文庆指着雪糖问。   “一开始是没有的,后来五妞说三娘子嘴里没味,想吃点甜的,就送了这个过去。”柳氏随口道,她的口气很淡然,很冷静,而章家老宅那边,已经炸开了锅。   “她是什么东西?天天大鱼大肉也就罢了,还吃雪糖!”王氏的声音几乎掀破屋顶,“那么一个下贱寡妇,竟敢这么糟蹋!”   作者有话要说:   扭动着上来,首先感谢袍子和叶子飘落落落的打赏,O(∩_∩)O~   然后关于章文庆这个人啊,大家不要现在看他得意,总要让他吃点教训的,嗯……不过怎么说呢,这样的男人在现代来看那是不可原谅,尼玛敢吃着老婆的时候出轨?净身出户都是轻的!但在这古代,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真的不少见= =而且柳氏成亲十多年没能生个儿子,在古代那个环境里是很严重的事情了。其实不说古代,据俺家太后说,当初她太后连生了三个姑娘,她家老爷子都说要休妻呢- -那时候还有休妻这一说咩?总算生了我大舅出来,太后说我家老爷当初给他找了三个奶妈,这是他们家姑娘都没享受到过的待遇。   哦,另外老老娘和哒哒都是我们这里的俗称,老老娘是姥姥的婆婆,貌似是这样,或者是姥姥的娘?哒哒是伯母的意思。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五妞是一个知道好歹的,她知道马氏现在的身份见不得光,就算左邻右舍早能看出点端倪了吧,她也不能说什么,所以无论附近的婆子媳妇怎么试探,她都不提马氏的事。就算别人问起也就都说马氏是她妹妹,她过来住一段,再问多的,她就不说了。   但她不和左邻右舍八卦,不代表她真不八卦!   现代社会有各种游戏娱乐,还不能阻挡人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呢,更不要说在这古代,除了听大戏抹牌子,广大已婚妇女靠什么打发时间啊?!而且听戏摸牌那还是有钱人家的太太们玩的,像五妞这样的劳苦妇女,每天一睁眼都是活,睡到梦里都不见得能安生,除了八卦,还能有什么娱乐?   她要天天只陪着马氏,那也只能和她拉拉家常了,但她还要到观前街拿东西,而马氏呢,为了拉拢她,当然也为了自己方便,经常鼓励她出去走动。五妞开始还有点不太敢,后来发现柳氏也不太在乎,就放了心。反正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倒也没什么陌生的,今天回回娘家,明天走走亲戚,王氏那里,当然是也要去的。而到了那里他们不可避免的就会提到马氏,提到她日常的生活,所以很理所当然的,王氏就知道马氏每天那何止是吃香的喝辣的啊,那日子,都快赶上皇后娘娘了!   “娘,不是我多管闲事,二房那里真的是太过了。”王氏在章老太太的房里,一边剥着花生一边道,“咱们家一年能吃一次雪糖不能?她一个还没进门的妾竟然两天吃一次,还有那人参,也是三五天就要用一次呢。你说二房有这些人参为什么不给爹用?爹才是最需要的吧。”   “……她也怀孕了。”章老太太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怀孕怎么了?谁没怀过孕啊。我和老三家的加到一起生的也有七八个了,谁吃过雪糖啊,更不要说人参了。我看就是老二家的那个,当年也没这待遇吧。”   “也不能经常吃人参吧。”章老太太对此深表怀疑,那人参是什么价格?当年她家那老头子中风,用人参吊命,一株就用了五十两银子,把家底都掏空了!二房再有钱,让那马氏吃一次也就罢了,哪还能经常吃?   “怎么不是?娘你还不知道吗?五妞最老实了,的的确确是经常用来煲汤的。”当然,用的是人参须子这一点她就不用说了,不过那须子也是人参,他们谁天天喝个鸡汤还用人参来煲的?不,是他们谁天天都要喝鸡汤了?   章老太太对她的话有些不能尽信,不过心中也有点想法了。章文庆早说了要让小三上学,可到现在也没个章程,甚至都没有再提,莫不是不作数了?   她是最疼三房的了,觉得这个小儿子又老实又可怜,天天跟着老大出车,除了自己落个吃喝,什么都没,孩子又多,现在还有他们这些老的还好说,等他们将来走了,是不是连吃饭都要成问题?小三是三房的长子,要是能读出个名堂,也能撑一撑门户!   想到这些,章老太太也坐不住了,第二天就到了观前街,她一到那里就见儿子正指导倩姐念书,顿时,心中更别扭了,一个女孩子家,认识几个字也就罢了,读这么多书做什么?   “奶奶来了!爹正说这几日带我去看您呢。”倩姐一看到她,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依偎到她身边,“娘也说要送点东西过去呢,就是爹的身体前段时间不是太好,否则我们早就去了。”   “你病了?”章老太太看向二儿子。   章文庆连忙道:“没,就是受了点风寒,早就没事了。”   “那就好,你这慢慢就是上年纪的人了,可要注意保暖,我现在就担心你弟弟的膝盖,你看他天天坐在车架子上,迎着风,老了那腿啊,一定疼,我天天说他,他总不当个事。”   “老三都是当爹的人了,心里有数。”   “有个什么数?天天回去就知道喝酒,一点都不知道操心家里的事,小三小四这是眼瞅着就长大了。”   “娘,小三的事我一直都放在心上呢。”一听她这么说,章文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下心中有就些不快,但还是道,“不过现在就要过年了,一般的馆子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招收学生了,就算招,也上不了几天。等开了春再说这事吧。”   “那你可要记住,过了年,小三就要八岁了,我记得你早先六岁都启蒙了呢。”   正说着,得了信的柳氏也从厨房过来了,母子俩很有默契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章老太太在这里用了午饭,临走又拿了两条大鲢鱼,那鱼每条都将近两尺,就算老宅那边人多也尽够吃了,但就算是这样,章老太太心中也不是多满意,章文庆虽然没有推脱,但她也能听出话音里不是太急迫了,想到王氏的话,她对马氏那边,也有了意见。   她回到家,还没推开门,就见王氏远远的从街那边走来,只见她一步三歪,满脸酡红,显然是吃了酒的。   “你上哪儿了?”章老太太皱眉道。   王氏嘻嘻一笑:“娘、娘啊……”   “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没、没上哪儿,娘,我头疼,先、先回去了。”   她说着,也不管章老太太,推开院门就向自己的屋子走去,章老太太在她后面皱着眉,那是一百个不满意,但对这个大儿媳妇她是一向管不了的,所以她除了哼两声,也只有先把鱼提到厨房了。   王氏不对婆婆说,当天晚上却对自家丈夫显摆了起来:“你猜我今天中午吃什么了?”   “还能是什么?今天桌子上不是都摆了吗,老太太从老二那里提了两条大鲢鱼。”章天庆数着桌上的钱,头都没抬。这钱他刚才已经和王氏算过一遍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把那些铜子拨来拨去,王氏也喜欢这一套,过去夫妻俩最大的娱乐就是把这些钱数了又数,不过今天王氏没那个兴趣了,她哼了一声,“什么鱼?你没见你们上桌的时候那鱼还是完整的吗?你们那边半条,我们这边半条,另外一条老太太让老三家的腌了,我看八成还是要给三房家的那两个小崽子开小灶。”   “娘向来疼老三,你就别计较了。”   “我是那计较的人吗?我要真计较,早让你学老二分家出来了,你说要只有咱们一家,那日子能过的多美。”   “行了行了,我是老大,自然要有这些担当。不是鱼是什么?”   王氏来了精神,挺了下腰道:“我吃到牛肉了,还吃到人参了!”   章天庆看了她片刻,嘿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梦里吃的吧。”   “你别不信,我嘴里还有牛肉味呢,你闻闻,闻闻闻闻。”   王氏张开嘴凑了上去,章天庆把她的脸摆到了一边:“行了行了,你上哪儿吃的?回娘家了?你娘家也不会给你做这些吧。”   “你猜对了一半,我上五妞那里了。”王氏叹了口气,一脸神往的说,“那里的饭食真好啊,五妞现在的日子过的真舒坦,和那女人现在吃的一样呢。我到了那里,那女人还招呼我喝了酒,这点她要比老二家现在的那个强,我看让她进门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明天还让我过去吃饭呢,说让五妞给我做羊肉炖萝卜,我准备带兰姐一块儿去。”   章天庆想想:“你自己去就行了,就不要再带兰姐了。”   “为什么?兰姐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好的,怎么就不能去补补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呢,那马氏到底是老二的妾,咱家兰姐怎么说也是大房的正经闺女,和一个妾来往太勤了,以后怎么说亲?”   “等那女人进了老二家,不是还要来往吗?”王氏嘴里嘟囔着,不过也不再提让兰姐去的事了,只是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仅她要去吃,还要带回来,老二家的不是有钱给个妾补吗?那就给他们都补补吧。   王氏是个敢想敢做的,自那日起她就天天去马氏那里报道,马氏对她也欢迎备至,不仅让她吃的心满意足还喝的晕晕乎乎,并且每天还都让她提溜点东西走。她想好了,柳氏不是想装贤惠吗?她就让她好好贤惠贤惠!反正这也不是外人,说起来她也不理亏。何况收拢好了王氏,她以后在章家也比较便利。   想到用柳氏的钱帮自己收买人心,马氏就觉得心情愉快,再看五妞,也不觉得碍眼了,她现在都要把五妞当自己的同盟军了!她不知道此时柳氏正苦着脸对章文庆道:“今年咱们往老宅那里送的东西,要少些了。”   “为什么?”章文庆皱了下眉。   “家里没钱了。”   “什么?这才过多久家里怎么会没钱了?就算三娘那里能花了些,也不该没钱啊!”   柳氏叹了口气:“你自己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擦一把汗,刚才突然发现多了个打赏,竟然是蝶大的……蝶大出手大方,一来就是个深水鱼雷,俺那个惶恐啊~~~嗯,感谢蝶大的霸王票,俺一定再接再厉,努力更新!向组织保证= =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其实上一次章文庆就觉得马氏花费的高了,但这事他不好说什么,柳氏还没意见呢,他能说什么?而且上个月之所以会花四十两,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倩姐和他。   倩姐那一次生病,很是凶险,虽然只是几天,可每日花销也不少。而他呢,虽然只得个风寒,但柳氏天天给他进补,也是一笔开销,再加上家里的日常嚼用,所以马氏那里只占了一半——这当然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但他知道家里起码还有一二百两的余钱,铺子里每日也还有着盈利,所以就觉得暂时先这样吧,等过了年,马氏进了门,也就好了。   但是这一次,马氏竟花了一百二十两!一个人,足足花了一百二十两!   在看到账单的第一眼章文庆真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甩甩头,又看了两遍,这才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的确是一百二十两!他没有去看柳氏,直接去看下面列的条目,在那里他不仅见到了牛肉、雪糖、人参,还见到了阿胶、鹿肉、何首乌!   “怎么会有这些?”章文庆有些气急败坏。   柳氏看了他一眼,面露为难之色。   “我问你怎么会有这些?”   “爹,你为什么吵娘?”掌握好时机的倩姐走了进来,“这些东西又不是娘吃的,娘连雪糖都舍不得吃呢。那什么阿胶鹿肉何首乌更是只看过两眼。”   章文庆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我不是吵你娘,我是、我是……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吗?”   “二郎可是怀疑我伪造?”柳氏的眼都红了,“若这个单子我有一丝一毫的作假,就让我不得好死,若二郎还是不信,大可把五妞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我当然是信你的。只是、只是她又怎么会要吃这些?还有这二十两银子又是做什么的?”   柳氏咬着下唇,仿佛不知道要怎么说,倩姐道:“娘不太方便,就让我来说吧。那一天,五姨来要钱,娘本是不想给的,但又怕爹生气,就给了,不过后来又让我偷偷问了五姨,说是给哒哒买酒吃的。”   “你哒哒?”   “嗯。我去问了二姑姑,她说哒哒现在每日都去她那里吃酒,本来她是用自己的钱去买的,后来实在支撑不住,就来找咱们要了。娘听说了,当然更不能不给,就这么一次五两,给了四次。”   “你哒哒为什么要到她那里吃酒?”   “我怎么知道。”倩姐扁起了嘴,“爹不如去问问哒哒。”   章文庆也顾不上女儿的不逊了,他拿着单子沉默了片刻:“我去问问。”   他说着,就去换了衣服,柳氏在他走后担心的对女儿道:“这事……没什么关系吧?”   “能有什么关系?这吃也不是咱们吃的,花也不是咱们花的。娘你又贤惠又大方,爹就算生气最多也只能怨你太仁慈了。”   柳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过又叹了口气:“我也还真是大方,一百二十两啊,这银子花的我都心疼。”   “放心吧,娘,这些都是有回报的。”   柳氏点点头,她和丈夫的感情最近修复的不错,也许还达不到恩爱如初,可也差不多算蜜里调油了。当然,她还有点气不顺,凭什么是要让她先温柔小意?凭什么是让她委曲求全?凭什么是要她施展手段?她是没能生出儿子,但当初章文庆也是说过不在乎的;早先为了娶她,更是几乎要给她磕头。   过去的那些山盟海誓就这么都不算数了?那要是假的当初就不要说啊,男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君子,说什么仁义礼智信,怎么这些东西都是用来要求女人的吗?   柳氏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思想就在这一两个月里有了变化。在过去她虽然难过虽然伤心虽然委屈,但因为周围的环境再加上自己的确没能生出儿子,也有一种认命的无奈。而现在,当然她还是觉得没生出儿子是自己的错,不过思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章文庆想要儿子想纳妾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呀,不管是过继还是找个清清白白好人家的闺女都是可以商量的。现在这算什么?先给她找了这么个人过来,然后又逼着她接受,她不愿意就是她不贤惠她不淑德她不配做人妻子?   她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说?她咬紧牙关供他读书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说?她疼了一夜才把女儿生出来的时候他怎么不这么说?   只能是她付出吗?只能是她顺着他的意吗?   但是当初,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柳氏也是一个有心气的女子,否则当初也不会一边供着章文庆,一边把生意做起来。现在她把这个心气用到了婚姻上,这一百多两银子也是说出去就出去了。   “娘你去给爹煮点萝卜水吧。”   “嗯?”   “我想爹回来的时候一定很生气。”   章文庆现在的确很生气。他当然不可能去质问王氏,再怎么说他也是小叔子,没有贸然就跑去找大嫂的理,他是直接找到了马氏。马氏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看到他自然满心欢喜,但还没等她近身,章文庆就把单子丢到了她脸上。   “这是什么?”马氏并不识字,虽然章文庆想红袖添香,教导过她几日,但她现在也不过就认识自己的名字,“二郎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知道你这个月花了多少吗?一百二十两!足足一百二十两银子!你怀了孕,要补身体,要牛肉要雪糖也就罢了,还要什么人参何首乌?”   “二郎这是怪我花的多吗?”马氏捂着脸,看起来泫然欲泣,心中却已经暗暗欢喜了,那柳氏到底是忍不了了!她就说嘛,再贤惠大方也有个度,“这些东西,我是吃了一些,但我一个人随便能吃多少?就算带上娟姐,她一个孩子又能吃多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嫂子每日都要来,她是嫂子,我怎么敢不招待?她吃完要带走点回去,我怎么敢不给?二郎,你是最知道我的,我是那贪嘴爱慕的人吗?”   章文庆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她,马氏又道:“为了你的名声,这段日子不管我多么想你我都没有去找过你;为了能以后长久和你在一起,三姐姐说什么我都应了;为了……”   “她说什么了?”她的话还没说完,章文庆就道,马氏一滞,“她……”   “三娘子都对你说过什么?”   马氏心思飞快旋转,有心捏造几句,无奈她这段日子每次去都有五妞陪着,最后只有道:“姐姐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保重身体,养好孩子,将来和她一起……伺候二郎。”   章文庆看着她,马氏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二郎,我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章文庆向外面看了一眼,刚才就是五妞给他开的门,她虽然没有进来,但难保没有偷听,因此他虽然心有些软了,但并没有顺着马氏的话音走:“不管谁吃了,你为什么要要这些东西?若你不要,又哪里会有人跟着吃?”   马氏心中大恨,但面上还不能显,只有低着头,装作后悔的样子道:“我、我听说这是好东西,就、就要了些,我不知道这么贵的,其实要真的这么贵,姐姐又何必给我?”   “这么说三娘子给你这些东西倒是错的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姐姐一早告诉我这些东西都很贵,我早就不要了,不过就是怀个孩子,也不见得就要非吃牛羊肉。”马氏一惊,连忙道,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章文庆这是怎么了?往常她这么说章文庆就算嘴上不说,心中也会对柳氏不满,怎么这一次追究起她的不是了?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柳氏虽然没有明说,但不时的就会表露出来章文庆当初那么护着马氏她很伤心,马氏这边要了什么东西,她每日都会写个单子给他看,他曾说过不用了,她却叹了口气:“还是让你看看的好,要不然万一……”   她那话虽没说完他却明白,柳氏之所以会找五妞,一方面的确是因为她能干适合,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王氏的那层关系。他当初只因为倩姐去找了马氏,就把倩姐打了一顿,若要再出个差错,柳氏也怕承担责任。其实对于这一点他早就后悔了,女儿去找马氏固然不对,但也不至于就要挨打,他早先真有些鬼迷心窍!   所以此时马氏一这么说他就烦了起来,心中更后悔除了最开始,后面的单子他都因为没放在心上而没有再看——柳氏日日都给他递个单子,也是想让他自己发现的吧,他一直不出声,柳氏又哪里敢不给?   “以后你每月就五两的开销,这点我会和三娘子说,你也不要有什么不满。”   “二郎说的什么话,五两已经不少了,我哪里会不满?”   章文庆唔了一声,正要说话,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酒壶,想到马氏刚才的话,他的火气又蹿了起来,王氏,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蛤蟆第一次上学座椅,大家给点掌声吧~~~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章文庆没有在马氏这里怎么停留就气呼呼的走了,他本想到老宅那里看看,后来一想没什么意思就直接回了家,他刚坐在那里,柳氏就给他端了一碗汤水过来。   “这是什么?”   “红糖萝卜水,这个季节喝最好了。”   章文庆喝了一口,萝卜的味道有些古怪,但有红糖调和倒不难喝,而且他刚在外面跑了一圈,喝点暖东西,胃里也舒服,他吁了口气,觉得还是家中好。   “刚才方掌柜来了,给我看了一下这个月的单子,不是太好呢。”待他又喝了两口萝卜水,柳氏道。   “怎么回事?”   “这也不能怪他,你知道每年春节前生意都会好那么一阵子。”过冬的衣服一般都是在秋天就做了,但一般人家都还会准备一身春节的新衣服,大人也许还无所谓,孩子是要有这个计较的。因为要裁要做,这个时间有的人家会定在春节前两个月,有的会定在前半个月,当然普遍的是一个月左右。所以像柳氏这样开料子店的,那是前一个多月就要做准备了。   “怎么,今年的生意不好吗?”   “本来应该是好的,但你知道,那阵子咱们家事多,很多事情我都疏忽了,今年京城和南方流行的花色都没能备好货。这是方掌柜拿来的单子,你看看,除了要支出的工钱、给的赏钱,还有各处的孝敬,就只有这么多了,这过了年还要交房租,也不知道还涨不涨,如果涨了,这赚的银子说不定还要差点呢。”   工钱和赏钱都是固定的,有时候生意好还要多点,但绝对不能少,孝敬更是如此。章文庆看着这个单子,想到王氏,刚刚平息的怒火又升了起来:“今年除了爹的药钱,再给娘送两块布,别的就都不用准备了。”   “这好吗?”   “怎么不好?该他们拿的他们已经拿过了,甚至拿的更多呢!何况爹的药钱不还是咱们出吗?”因为每年已经有一定数量的料子了,所以春节的时候他们就不再那么大手笔的给了,不过是切上点肉,准备些瓜果。最大的一项,就是章老爷子的医药费。关于这一项,章家还开过会议,因为当初章老爷子犯病的时候二房刚分家不久,所以最初的医药费他们几乎没什么贡献,再加上他们分家了,也没怎么伺候老爷子,所以当他们有钱了,就应该把这一项补上来。所以每年春节,章文庆他们都会再拿出二十两银子给章老太太。   对于这笔钱柳氏也没什么意见,因为章老爷子的确对他们很好。   “还有,我不是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妻子,是正室,三娘子那里你别再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了,以后每月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   “过年五两也足够了!”   他说的这么肯定柳氏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当天下午就把年礼送到了老宅那里。章老太太等人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年礼的一部分,待弄清这是全部的时候顿时就炸开了锅。   “老二家行啊,这都不孝顺爹娘了,拿两块破布就想打发人吗?”王氏一蹦三尺高,二房的年礼虽然不是特别丰厚,但有肉有菜,也是很能省一笔呢。   “哒哒,这是上好的松江布,不是破布。”倩姐开口,这次年礼还是她和尤妈子一起来送的,这倒不是柳氏由着她冲锋陷阵,而是这两年都是如此。   王氏向来嘴碎,每次拿着柳氏送来的东西还要絮叨一番,什么这后腿的肉不够多啦油不够厚啦,什么毛太密啦,柳氏实在不耐烦,倩姐对这些却不是太在乎,而且她非常享受送来东西时,小三小四的惊呼,以及章老太太的夸奖,所以后来就由她一个人来送了,反正有尤妈子跟着,又是坐车来的,也不怕有什么危险。   这次柳氏倒是要跟她一起来的,倩姐却不让:“娘去做什么?和我那个哒哒吵架吗?还是只有我去吧,只有我,哒哒再吵也吵不出什么。”   当然这只是她对柳氏的说辞,心中却打定主意,一定要把王氏的怒火挑起来——其实现在不用她挑,王氏也已经火冒三丈了,人就是这样,拿东西习惯了,有一次拿不到,倒就成了被拿家的错。她也不管对面的倩姐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一挥胳膊就道:“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爹娘常年都是我们伺候的,一年不过就让你们送这点东西,现在竟要少了,有你们这么做人的吗?别说什么你们没有,马三娘一个妾天天都是偶能吃人参吃鹿肉,怎么,爹娘还比不过一个没过门的妾吗?章老二要是能做出这种事,我就去衙门里告他!我我我,我告他忤逆!”   “哒哒,家里实在没钱了。”倩姐苦着脸道。   “你别想骗我!”   “真的,爹和娘刚才都吵架了。娘说二姑姑这个月花了一百二十两,把家底都花干了。爹去找了二姑姑,二姑姑说都是哒哒……”   “她放屁!”没等她说完,王氏就叫了起来,“她吃的花的干我什么事?我不过跟着吃两口就成了都是我用的了?她怎么不说她还见红呢?怎么不说她没……你们、你们看我干什么?”   此时房里除了章老太太、倩姐,还有兰姐和三房的几个孩子及钟氏。三房的几个孩子都还不太懂,但此时也随着众人看向了王氏,包括还在襁褓里,没有起大名的囡囡,都瞪着浑圆的黑眼珠往那边看去。王氏被看的心里发毛,胡乱抓了把花生,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道:“总之,二房不能就送这么些东西。”   章老太太沉默了片刻:“老三家的,你先带着孩子们出去。”   钟氏应了一声,就把自己的孩子招呼了出去,兰姐本来就是被王氏拉来的,根本就不想来,此时更没什么犹豫。只有倩姐左看看右看看,装作无知的道:“奶奶,我们为什么要出去啊?”   “倩姐乖,你先带着小三小四到门口去玩吧。”   “那奶奶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吧,现在天黑的早,娘让我早点回去呢。”   “也好,不过今天这里的事你就不用告诉你娘了,就说奶奶对她送来的东西很满意,没什么意见。”   “哦,不过娘也说了,今年的少了,但实在没有办法,娘说了,明年要是生意好,有余钱会补上来的。”   王氏还想说什么,就被章老太太瞪了一眼。虽然王氏平时对这个婆婆不太在意,但此时心里发虚,也不敢造次,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发出声音。   “说吧,是怎么回事。”待倩姐离开后,章老太太开口。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王氏左右看了看,又塞了一把花生,含糊道,“娘,我看这里没什么事,不如我也先走吧。”   “老大家的!”章老太太厉声道,“你平时给我耍混也就罢了,这次事关我们老章家的子孙,你别想给我糊弄过去!”   “谁糊弄了?”毕竟是横惯的,王氏倒也不怕,一梗脖子,“这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就知道那个三娘子这两个月都见了红,具体是怎么回事,娘自己去问呗。”   “你会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娘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王氏说着就站起了身,走到门口又道,“对了,老二家这次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娘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他们。”   章老太太站在屋里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她来到里屋,看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章老太爷不仅流下眼泪:“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好起来啊,你快好起来吧,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她哭了一会儿想到章文庆,又是一阵纠结,听王氏那话的意思,马氏很可能没有怀孕,但如果她没有怀孕,这又算什么?这件事她要怎么跟二儿子说?说了之后又会怎么样呢?她完全没有想到倩姐会告密,在她的感觉里这个孙女一直都是听话的,何况她也不觉得倩姐能够听得懂。   而此时坐在车子里的倩姐简直都要笑出声了,她没有想到这次的收获会这么大,她本来只想让王氏生气或对她或对马氏大闹一场呢,却不料王氏已经发现了马氏的秘密,这可比她们干巴巴的跑去跟章文庆说好太多了。   “倩姐想什么呢?这么高兴。”同车的尤妈子笑道,一般她送倩姐回老宅都是只送到门口,因为王氏这个人实在不知道客气是怎么写的,见了她都会理所当然的指派她干活。她本来就是做帮佣的,帮主家的亲戚做点活也没什么,但她实在厌烦王氏那个人,再加上柳氏的支持,她也就不往前凑了。这次也一样,把倩姐送到地方后,她就到了街口的粮铺里等着了。所以虽然王氏的声音很大,她也不知道老宅那里发生了什么。   “想到娘做的美食了,尤妈妈啊……”   她正要说什么,身体突然往前倾,幸亏她眼明手快的抓了把窗帘,否则就要滚出去了,但就算这样,她也一头撞到了车壁上,旁边的尤妈子也是哎哟一声。   “小兔崽子,你找死啊!”   外面传来车夫的叫骂声,倩姐揉着头向外看去,就看到一双黑黝黝的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蛤蟆的功力不小,昨天的留言大大滴~~~嗯,感谢看看、lena2100和abanban822同学的霸王票!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倩姐在过去看小说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什么如野兽似的眼神、目光之类的句子,但她在现实生活中,见到那么多人,也没真见到过谁的眼神目光像野兽。有的人是不怀好意,有的人是奸险邪恶,但要说野兽……那还算不上。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前面的那个男孩,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穿了一身灰褐色的短打棉衣,肩肘处打着补丁,皮肤黝黑,但就算是那样,都不能掩盖那黑黝黝的眼眸,那一双眼睛,充满了警惕、防备以及危险,让人一见就会不由得想到豹子之类的野兽。   “小兔崽子还不快滚开?”   车夫骂着,那男孩却没有应声,只是低头向自己的怀里看去,倩姐这才发现,他还抱了一个小孩,那孩子穿了一身天蓝的护心袄子,戴了一个半旧虎头帽,看起来一两岁的样子,应该也是个男孩。   “天儿,天儿,你有事吗?有没有哪里疼?”   那叫天儿的男孩刚才显然是被吓住了,被他叫了两声才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哥……的……”   他发音还不标准,哭着更是叫不清楚,男孩抱住他不断的哄着,车夫却不耐烦了:“没事就赶快滚一边,别在这里杵着。”   “这位大叔先别急嘛。”倩姐回过神,一边跳下车一边道,“你有没有被撞着,要不要到郎中那里看看?”   “这位小娘子,你就不要多管闲事的了,他们这种人,你就不要搭理。”车夫在后面开口,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两个小孩,但只从他们的穿着也知道绝对不富裕,再过二十年也不可能有闲钱来坐他的车子。   倩姐没有搭理他,这要是在现代,她可能真要一边举着手机一边走过来,但在这古代,据她这一两个月的了解,碰瓷的还真不多。而且无论是这个男孩,还是他抱的这个小孩都不像是作假。她也能从他们的衣着上看出都不富裕,万一撞出个好歹,对他们的家庭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天儿?天儿?”   那叫天儿的只是哭,倩姐道:“你抱着他来我们的车上吧,我带你们去看郎中。”   那男孩犹豫了一下,抱着小孩站了起来,路过倩姐的时候道:“谢谢。”   “不用谢,是我们的车子吓住了你们,这是应该的。”倩姐笑眯眯的道,那车夫却不愿意了,“小娘子,可不是我去撞他的,是那小孩突然跑出来的,要不是我收的快,才真真要撞上。”   “是,大叔,你技术最高了,我们到观前街的兰新堂吧。那里的王郎中医术很好,人也很好。”后半句却是对那男孩说的,男孩此时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听倩姐这么说就点点头,然后又低头哄那个天儿。应该是没有撞到什么,天儿哭了一阵也就不哭了,之后就瞪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车子。尤妈子是个喜欢小孩的,摸出了一块芝麻糖给他,他更是高兴的吐着泡泡拍巴掌。   “还不谢谢奶奶?”   “鞋……鞋……”   “你个笨蛋,是谢谢!”   “鞋!”   男孩满脸黑线,倩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让他吃吧,吃完他就会说了。对了,我叫倩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弘毅。”男孩低声道,倒没说自己的姓。   倩姐看了他一眼:“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弘毅?”   弘毅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好名字!”   弘毅有些含羞的稍稍别了下脸,但眉宇间却充满了自豪。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观前街,王郎中倒没有出诊,给天儿看了看,却是连油皮都没有擦破的。看来那车夫虽然态度不好,技术却是真的不错。倩姐在王郎中这里买了一罐梨膏塞到弘毅的怀里:“我身上的糖都被弟弟们拿走了,这个拿去给天儿吃吧。拿着吧,不值什么钱,这天吃了又润肺又清心,小孩子们还爱吃。”   弘毅看了一眼眼巴巴盯着梨膏的天儿,低着头收了。倩姐又让那车夫送他们回去,有倩姐给钱,那车夫倒没什么不愿意的。弘毅却直说不用了,说可以抱着天儿回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能干,但这天马上就黑了,又冷,你抱着天儿回去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再说你们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你父母能不担心吗?”   弘毅别别扭扭的上了车,临上车之前道:“我会报答你的。”   倩姐想笑,但见他一脸正色也收了笑意,点点头:“好,我等着你报答。”   弘毅抿着嘴点点头,神态严肃的走了,待车子走远了,倩姐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旁边的尤妈子也道:“这孩子,倒是怪有意思的。”   “尤妈妈不能这么说啊,说不定我将来真的需要他报答呢。”   “那呀,除非他能考上状元。”见她心情好,尤妈子也跟着凑趣,这倒不是她把人看低了,而是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像弘毅那样贫穷家庭里出来的孩子要翻身,真不是一般的难。   “能考上举人就好了。”倩姐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尤妈子的意思。古话是说莫欺少年穷,这有一定的道理。但一个少年穷的孩子往往代表着他的家庭不好,而在这古代,家庭不好的就代表着他很难读的起书。不能读书就不能科举,那么要怎么改变命运?如果在现代,也许还能走其他的路径,什么体育了文艺啦,要是长的不错再有天赋,甚至可以去选秀。而在这里呢。士农工商,阶级的确定已经把人压死了。   所以一个人穷最好的途径就是努力学习一技之长,然后努力将自己的孩子供出来,能有一个孩子中了举那就可能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这就是为什么范进中举会变成那样,实在是一步天一步地的变化。   两人说着话也就回了家。   柳氏已经把排骨汤炖好了,又炸了牛肉丸子,见到倩姐就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没什么事吧。”   倩姐嘻嘻一笑:“有好事,一会儿我给娘演一场好戏。”   柳氏狐疑的看着她,见她挤眉弄眼的就是不说弹了一下她的眉头:“就你鬼精灵,去换了衣服,洗手准备吃饭吧。”   相比于大多数人家来说,章家的饭桌还是丰富的。一份搀了牛肉丸子的熬菜,一份蒜蓉炒包菜,然后就是排骨汤以及蒸的软软的大白馒头。那牛肉丸子炸的透彻,哪怕是放在熬菜里,皮也发着脆劲儿,倩姐吃的很是欢快。待吃的差不多了,她突然抬起头:“娘,什么是见红啊。”   没有得到提示的柳氏顿时呆着了,还是章文庆反应快:“谁在你眼前说到这个了?尤妈子吗?她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才不是尤妈子呢,是哒哒。”   章文庆啪的一下把筷子放在了桌上:“又是她,她给你说这个干什么?她就不能安生点!”   “爹好凶啊,哒哒也不是对我说的,她是说二姑姑呢。”她说着,就把王氏的那段话复述了一遍,她记性本就好,这又是重点记忆的,当下学的那是连语气都不差,最后道,“爹,到底什么是见红啊,那是什么意思啊?”   倩姐歪着头,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章文庆。章文庆的脸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了,他坐在那里,整个人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像是在生气,像是在发愣,又像是在迷茫。倒是有所准备的柳氏先反应了过来:“倩姐,你先下去吧。”   “娘!”   “这不是你小孩子该知道的东西,你先下去找小桃红玩吧。”   倩姐和小桃红当然没什么玩的,但她也知道现在她不适合在场了,因此跺跺脚就走了出来,出来后偷偷做了一个YES的动作。   屋里的章文庆还在发愣,柳氏等了片刻道:“这个事不见得就是咱们想的那样,第一,大嫂说的不见得对;第二,倩姐小孩子家也有可能听错了。你先别想那么多了。”   章文庆先是没有说话,然后突然道:“王郎中还没休息吧。”   “啊?”   “让尤妈子叫车,这次咱们一起去!”章文庆说着,就态度坚定的站了起来。   王郎中作为一个郎中不时的会被人半夜叫起来,此时虽然天黑了但还不算太晚,章家是街坊老客又有车来接,当下就没有异议跟着走了。那边的马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氏虽然曾经纠结的想过要不要来这边报个信,但也只是想想也就罢了——内心里她还对马氏有点埋怨,如果不是她那么能花,他们这次的年货又怎么会少?老二家那么能挣,这次说不定还会多点呢!   所以当马氏看到章文庆的时候先是一喜,再看到柳氏和王郎中的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妥,她睁着眼睛,怯怯的看着章文庆:“二郎?”   作者有话要说:   唔,今天贴一张蛤蟆不囧的照片,虽然我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气蛋,咳咳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这两个字,马氏叫的端的是情意绵绵荡气回肠,王郎中四十开外的一人都不由得老脸一红,但章文庆却没什么反应,他瞪了马氏一眼,刚要开口,又转过身对王郎中拱拱手:“还要先生稍等片刻。”   “请便请便。”王郎中光顾脸红了,也顾不上好奇了。   章文庆带着马氏向里屋走去,随即把五娘子也叫了进去,柳氏不用叫是自动跟去的,临进去前对王郎中做了个福。   “二郎,你到底怎么了?”马氏带了点紧张的左右看看,“姐姐,莫不是二郎病了?”   柳氏看看章文庆没有出声,章文庆冷笑一声:“五娘子,我来问你,二娘子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五妞顿时傻在了那里,马氏见红当然是她先发现的,虽然马氏有心掩盖,但她们日日生活在一起,她又是个勤快的,天天恨不得连床板都洗了,马氏就算想把那女人用的物品丢出去,也还是被她发觉了。一开始她真的大吃一惊,以为马氏小产了,直到马氏跪在地上对她哀求她才发现原来她根本就没怀孕!   她当时也是吓了一跳,惊慌失措下就想找柳氏,马氏却只是哀求她,说她也是万般无奈,说她不是存心欺骗,是上个月没有来信才以为自己有了身孕,谁知道却是没有,说她是真心爱章文庆,如果没有怀孕柳氏很可能就不让她进家门了。又说她现在有的一切待遇都是因为怀孕,如果她不是真的怀孕,那现在的这些就都没有了。   最后的一番话最是打动五妞。是啊,如果马氏没有怀孕,不仅现在的吃喝没了,柳氏也不会用她了吧。那她岂不是又要回婆家?想到这里她就不禁打寒战。过去她在婆家熬着,那一天天也过了,但现在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再让她回去……她想想就觉得恐怖。所以半推半就的,她就答应了马氏。   但这事毕竟事关重大,她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了王氏。王氏倒适应良好,不过沉默了片刻就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就这样就想让咱们替她瞒下去可不行。”   那二十两银子有大半都成了王氏的封口费,每日的吃食也有一大半都让王氏拿了回去——过去她虽然拿,到底有些顾虑,在那之后却全部放开了。   五妞曾觉得这样不太妥当,王氏却道:“怕什么?又不是杀人放火,怀孕谁不会啊,她现在不怀,早晚有一天会怀的,咱们只要替她瞒到过了年就好了。到时候她进了门,自然有她自己去对付二房那两口子。你?更没有责任了,她连二房的人都瞒着,当然更会想尽办法瞒你了。”   她虽然还是忐忐忑忑的,但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有这么纠结着过一天算一天,只盼望着能平平安安的把马氏送进门,她再哄好了章文庆,让二房的人不追究她的责任,以后还能来城里做活。   “怎么,五娘子,我的话很难回答吗?”见她迟迟不出声,章文庆又道。   五妞几乎站不住,磕磕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我……”   章文庆转向马氏:“二娘子,你自己说呢?”   马氏的脸早已变得惨白,但此时还能勉强一笑:“二郎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太明白呢?我自然是有了你的孩子,这一点,你不也是知道的吗?”   章文庆看了她片刻,闭上眼:“三娘子,请王郎中进来吧。”   王郎中进来了,马氏还有心推脱,但这一次章文庆哪还会饶过她?几乎是半强迫的,就让王郎中把了脉,上次已经来过一次,王郎中多多少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马氏毕竟还没有正式进门,因此他只能含蓄道:“这位娘子气虚阴亏,有点失了调理,别的还是无碍的。”   “那么,她怀孕了吗?”   王郎中脸一黑,只有妆模作样的又把了片刻:“这位娘子的脉象虽稍弱,但还算平稳,应是、应是没有怀孕的。”   “不可能!”马氏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捂住小腹,“你说谎!我明明、明明能感觉到我的孩子的。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我能感觉到他依偎在我的肚里。我、我还梦到过他呢,二郎,我梦到过他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非常像你,有和你一样的眼睛呢。二郎、二郎……”   马氏哭倒在章文庆的脚边,哀哀的叫着,五妞面露不忍,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要怎么开口,还是柳氏先把王郎中打发走了。   “二郎,二郎你信我,你信我,再找一个郎中吧,再找一个郎中给我看看吧,我怎么会没有怀孕呢?我怎么会没有你的孩子呢?一定是他医术不够,一定是他把脉不准,呜……”   马氏先是哭着说着,到最后只是在那里流泪了。章文庆目光闪动,张张嘴想说什么,到最后还是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二郎……”   章文庆没有回头。   “二郎我对你是真心的……”   章文庆停下了脚步:“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二郎!”   ……   “总算解决了这个祸害。”回去后,章文庆就把自己关到了书房,说要一个人静静,柳氏当然不会劝他帮马氏说话,给他泡好茶点上火盆,就来找女儿了。这么多天的努力就要见成果了,倩姐当然是没有睡,一见到母亲,就兴奋的问了起来,柳氏这时候也需要向自己的同盟军诉说,当下母女俩就喝着茶嗑着瓜子把经过交接完毕了,柳氏发表完那个陈案结词又道,“我看过了年要不过继一个孩子,要不就买个干净的大姑娘回来,再来一出马氏这样的事,我可受不了,这里里外外都花了二百两了!”   倩姐这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要翻白眼了,过继个孩子也就罢了,还干净大姑娘?敬不死章文庆这样的渣男呢!不过她也知道柳氏的观念不是一时半会能扭转过来的,只有道:“先不说这个,只是那个祸害不见得就这么罢休呢。”   “她还能怎么样?”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现在还只是哭了。”   柳氏瞪大了眼,倩姐道:“就当是我多想了吧。”   她也想就这样KO掉马氏,这快大过年的,她也不愿意在这种腻歪事上多耽搁了。来这里一两个月,她对这个社会也算是有了些了解,正想着怎么过了年开始实行自己的赚钱大计呢,光和一个马氏牵扯不断有什么意思?但她怎么看都觉得马氏没这么容易放弃章文庆。她一个带着女儿的寡妇,没有娘家支持,长相又不是十分的有姿色,要想再遇到像章文庆这样有功名,还有点家产的男人可不容易——别管这家产是谁挣的。   果然,就像倩姐所想的,第二天一早,章家门前就轰动了!马氏带着娟姐,早早的就跪在了那里。   “那个臭不要脸的口口声声说要见三娘子呢。”尤妈子咬牙切齿的道,“说对咱家二郎是真心的,二郎要不要她,她就没有活路了。呸!下贱胚子,勾搭别人男人她还有理了!别说她还有个女儿,就算没有,要想守又有什么守不住的?三娘子,你这次可要把持好,一定不要去见她,就让她在那里跪,我看她能跪死到那里不能!”   柳氏当然是不想见她的,但她怕章文庆忍不住,听完尤妈子的话她就来到了书房,章文庆也听到了动静,正坐在那里发愣。柳氏走过去:“你今天想喝什么粥?”   章文庆抬起头,看了她片刻,低低的叫道:“兰儿……”   柳氏心中一晃,这还是他们当初新婚燕尔的时候的称呼,章文庆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她了:“嗯。”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你知道那一天我喝多了酒,被人打晕在外面,要不是她及时发现,把我抬到她家里,又帮我叫了郎中,我可能,已经死在外面了。”   这一点柳氏是听他说过的,也因此马氏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她说对我真心,我、我也对她有点动心,她又有了我的孩子,我就想把她纳回家,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兰儿,你说,是不是她对我说的都是假的?”   “别想了,都过去了,一会儿吃了饭你好好休息休息。”   章文庆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道:“她是不是还在外面?”   “……好像是的。”   “我想去看看。”   柳氏不知道怎么回答,外面的章晓倩再也忍不住推开了门:“爹,你这时候不适合过去,还是我和娘先去看看吧。”   此时章家门外已经围满了人,虽然此时天寒地冻还是一大早上,但这么好看的戏码那是在戏台上也看不到的啊,所以当第一个出来买早点的刘大妈发现了马氏后,那马氏身后的围观群众就像漫画里的背景人物,呼啦呼啦的都出来了。   “哎呀呀,这成什么样子呀,看那孩子冻的。”   “说是章秀才的外室呢。”   “那这孩子是不是章秀才的呀?”   “是吧,看那嘴,长得怪像。”   “才不是呢,我在长岛见过这位娘子,是卖混沌的。”   “那也不耽误她为章秀才生孩子啊。”   ……   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这么围绕着马氏,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就在众人讨论的最热烈的时候,章家的红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老实说俺也想多写点,但俺每天是被蛤蟆叫醒的,然后要先给他喂食换衣服,然后再自己吃饭换衣服= =再之后跑到俺们家这里码字,中途再回去喂奶,喂完再跑回来,晚上再跑回去。每天在路上的时间起码为两个小时。晚上他跟着俺睡,表现好的时候一觉能睡四五个小时,表现不好的时候两三个小时一醒- -   现在先这样吧,等他再大点,也许俺中午就能不回去了,唉,我是多么怀念我单身的日子啊,囧……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前天才下过一场雪,房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冰琉璃,长的甚至能有一两尺长。但就算是这样的天气,也无法抵御人们对八卦的热情,当章家的大门打开的时候,顿时鸦雀无声了,人们以放光芒的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从门里出来的一大一小。   柳氏穿了一件水绿色的宽袖袄子,下面是一条颜色接近而又微微发黄的裙子,简简单单的梳了个圆髻,没有戴任何头饰。旁边的倩姐也是梳了个包包头,扎了个红头绳,穿了身半旧的桃红色袄裙。但就是这样,相比于跪在地上的马氏母女也好太多了,这母女俩虽然都穿着袄子,但一看就是薄的,旁边的娟姐更是冻的早就忍不住在那里哆嗦了。   人总是容易同情弱者的,柳氏母女一出来,就有人忍不住啧了一声,还有人低声道:“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是没有错。”   此人声音倒不大,但此时实在太安静了,也就传到众人的耳里了,有人开了口,自然就有人往下接:“是啊,还是先让小孩起来吧。”   “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能把人冻坏了啊。”   柳氏气的够呛,她在这里住这么久,不说为邻里做了多少贡献,起码也是与人为善的,这条街上的,不管是谁,到她街上拿布都能拿到最低的折扣,平时街坊有个什么事,他们也没有少出。怎么现在这帮人来看笑话也就罢了,还觉得是她欺负人了?   马氏心中却乐开了花,她抬起头扑到柳氏面前:“姐姐!姐姐出来我就安心了,我知道姐姐最是善良好心的,姐姐就饶了我这遭吧。我对二郎一片真心,实不能离了他,姐姐你让我进了门,就当个小狗小猫呢。我给姐姐铺床叠被,我给姐姐端茶做饭,我给姐姐……娟姐,娟姐你快帮娘说说啊,娟姐你说啊!”   娟姐是被硬拉到这里的,早就吓傻了,现在又冷又怕,被她一拉,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她饿了一早上,这哭的也没什么力气,就像个小奶猫似的,哭上两声就抽噎一下,听的众人更觉不忍。   就在有人忍不住要劝说的时候,倩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姑姑,你不要逼娘了,我们家真的是没钱了。你说有了爹的孩子,要进门,我娘也同意了,我也等着见弟弟。为了照顾你,娘找人服侍你,每日还给你送吃食,第一个月,你就花了二十两,上个月,你竟然花了一百二十两,我们家,连给奶奶那边的年礼都要送不出来了。”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那二十两也就罢了,一百二十两是什么概念?这几年青茗县附近算的上风调雨顺,没什么大灾大难,物价平稳,五两银子就足够一家五口一个月的正常生活了,还是不时的能吃上一顿肉的很不错的生活。这一百二十两,是一个家庭两年的花销!   顿时,人们看向马氏的目光就变了,你就算怀了孩子,也不能这么拿大吧?章家是有点钱,但章秀才连个小厮都没有,远远不是大富之家,怎么供得起你这样的奶奶?   马氏张口欲说,倩姐又一步道:“你说要补身体,什么鹿肉人参都要吃,那鹿肉咱们这里都没有,还是从府城买的。娘这么一心一意对你,你却根本就没有怀孕,你、你怎么能这样?娘昨天哭了一晚上呢!”   说到最后,倩姐肿着一双眼几乎是愤怒的叫道,众人再去看,果然就见柳氏眼皮微微有些发肿,抹着厚厚的粉,想来是再掩饰。于是看向马氏的目光更多了一份鄙夷。   第一个月花了二十两,第二个月就花了一百二十两,如果说第一个月还有可能弄错,连着两个月都有可能错吗?根本就不可能啊!这就是红果果的把章家当冤大头啊!   虽然众人都有八卦之心,有不明真相的好事之心,到底都对柳氏的印象不错,此时一知道马氏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可怜,立刻就愤怒了:“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还有脸过来。”   “这没进门就能花一百多两,进了门,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呢。”   “明明没有,却假说是怀孕,这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世风败坏啊世风败坏!”   “这女人还来这儿做什么?难道还指望章家让她进门吗?做梦去吧!”   ……   你一言我一语,一圈人对着马氏指指点点,还有人对柳氏说:“这样的人你一开始就不该同意,你家秀才要纳妾,多少好人家的女儿不能找?非要个这么样个东西?”   柳氏只低着头不说话,待众人说的差不多了才对马氏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长岛那边的房子也给你交了一年的租金,以后你带着娟姐好好过日子也足可以了。”   “姐姐!姐姐我错了,姐姐你饶了我这次吧!”   “滚你的吧,你这哪里是认错?你这是要把别人逼死!”   “快走快走,我们观前街见不得你这样的下贱货!”这样说着,真有人去拿扫把出来了,马氏又羞又恼,心中更是恨的半死,有心再说点什么,见周围没一个支持的,也不敢再停留了,最后只有暗暗咬了下牙,拉着娟姐匆匆走了,还有人在她背后高喊,“以后不要再来!”   看着那个仓惶的背影,倩姐暗暗松了口气,这马氏,算是告一段落了吧,下面只要章文庆能把守得住,这个人应该不太能影响他们的生活了。   果然就像倩姐想的,此后几天章家都很平静,马氏消失的非常彻底,人没有出现,也没有闹什么幺蛾子。而时间,已经进入到了腊月下旬,此时的年味已经非常浓厚了,走到巷子里,家家户户的门里都能传来各种各样的香气。   炸肉丸、炸鱼块、炸肉皮、炸腐竹……在现代,油炸食品被说各种不好,而在这古代,油炸的食物对一般人家来说是非常难得的,特别是肉丸鱼块这样的东西,更是孩子们的最爱。   小孩子们也开始拿着炮竹在街上乱放,花样没有现代的多,但噼里啪啦不绝,气氛绝对比现代浓郁好几倍。也有小孩来找倩姐去玩,但现在的倩姐哪还愿意把时间放在这上面?因此一一拒绝了,这倒引得柳氏非常惊奇:“你和那王郎中家的老二一向交好,怎么这次却不理人家了?”   “哪有什么不理?不过是没和他一起去放炮罢了。”   “你不是最爱这个吗?往年总是要去的。”大多数小女孩并不在外面放炮,但过去的倩姐就是个假小子,柳氏也管不了她,最多约束住她的行动范围,小桃红最初买来就是陪她玩的,可惜倩姐和人家玩不到一块,仍在外面疯跑,“还最爱和那王老二一起。”   “娘,我都大了!”   倩姐佯怒的跺脚,引得柳氏一阵大笑。   虽然今年亏了一大笔,柳氏却还是不愿亏待女儿的。她早早的就截了一块石榴红洒金的蜀锦,按照京城最流行的样式做了一套裙子,又挑了十二个大小几乎相等的珊瑚珠用来给倩姐做头饰。   这天晚上倩姐正在试衣服,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声音大的屋里的倩姐都觉得震耳,母女俩面面相觑,都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果然,不过片刻一个布店里的活计就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东家,东家,咱们的铺子让烧了……”   啪,柳氏手中的珠子掉在了地上,倩姐道:“你说什么?”   “咱们家的铺子让烧了。”活计哭喊,“那火老大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小桃红都记得这一天,本来是其乐融融的一天。当天晚上,他们喝了母鸡汤,吃了很好吃的耦合肉。主家的母女俩在试衣服,小姐的衣服非常好看,是红色洒金的,穿上去就和戏里的大家小姐一样。但当那个活计进来后,一切都变了。最开始还好,两个主家还算是镇定,但当他们从现场回来后,那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   那一夜,她都能不时的听到主母的哭声。   当时她以为自己是要离开的了,主家都没钱了,哪还能养得起下人?   其实不仅她这么想,就连柳氏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损失还没估算出来,但看那火势也知道是救不出来多少了,关键那铺面还是租的,按照协议,他们是要赔偿房东损失的。她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为对付马氏私藏下了不少钱,否则现在说不定还要欠外债。但就算如此,他们也不能维持现在的生活了。   “娘,你藏下的钱先不要急着拿出来。”倩姐一边帮着柳氏擦眼泪一边道,“咱们铺子被烧了,也不见得完全是坏事呢。”   柳氏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吧,娘挺得住。”   “我知道娘一定觉得我说的是傻话。但娘你过去在那么难的情况下都能闯出现在的局面,何况是现在呢?而且,我觉得这更能让爹得到教训呢。”当然,倩姐是绝对不想发生现在这样的事的,可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要往好的方面看,“爹不是老觉得兄弟之间不必算的很清楚吗?这次倒可以看看是谁算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ena2100、LULU、lena2100和小m霞丢的地雷,今天贡献一章蛤蟆的裸体图,灭哈哈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这场火除了柳氏夫妇,震动最大的,就是章家老宅了,首当其冲的就是章老太太。听到消息后她先是不相信,当确定的确是真的时候,她顿时傻在了那儿。   虽然这次的年礼不够多,但她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过后一定会想办法给她补上。而现在,别说给她补年礼了,早先答应她小三上学的事恐怕也是不成的了。她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让小三立刻去上学,如果那时候上了,也就上了,可是现在……   “老二家一定是犯什么东西了。”王氏嗑着瓜子,口沫横飞的说,“你们看他们家今年事多的,要是我啊,绝对要好好拜拜,不是都说禹台街那个门前寺灵验吗?老二家的就该去那里好好烧烧香,不过她上前也不见得有用,我见她求子求那么多年也没求出什么。”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章老太太皱起了眉。   “娘又找我的事,我说什么了?让他们去拜拜还不好吗?看这倒霉的,再不去去霉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他们家倒霉你能得了什么好了?他们没饭吃了,你能看着他饿死?”   章老太太一声厉吼,王氏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也不至于就没饭吃了吧。”   章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不过王氏却起了心。二房的确不太可能没饭吃,但很有可能来找他们借钱啊!理由都是现成的,要本钱啊!   当天晚上她就揪住章家老大的耳朵,严厉警告他,绝对绝对不能借钱!   “给二弟一些本钱,将来咱们也能得了好。”章家老大很是纠结。   “什么好?他过去有钱的时候也没分给你多少,你凭什么借给他?不准借!我看老二家的那个以后还在我面前横不横的起来!”   此时此刻,章文庆的确在想着找自己的大哥借钱的事。没办法,他们家的亲戚里,也就章老大还算有些实力。他的大姐夫李秀才家中虽然也算不错,但毕竟有点远了,他觉得还是先找自己的大哥试试再说:“那房子我看了,如果修的话,五十两银子应该就能下来了。咱们找大哥借一百两,如果不行八十两也可以。五十两修房子,三十两先进一点货,咱们过去认识的那些老人应该也能让咱们赊点账,老方那里的分红就先缓一缓,过上一年咱们也差不多能还齐了。”   虽然他过去是用心苦读的,但到底也和章老大去出过车,分家出来也过过一段苦日子,倒不是完全不通实务的:“尤妈子是老人,你问问她的意思,要是愿意暂停几个月的工钱呢,那就还在咱这儿,要不愿意呢,也不要强留。小桃红还年轻,倒是可以卖出去,过了年就给她找个好的人牙子吧。”   柳氏一边给倩姐改衣服一边点头,待他说完,道:“那要是大哥不借给咱们呢?”   章文庆皱起眉:“怎么会?”   “你一张口就是一百两,大哥不见得有这么多钱呢。”   “一百两是不少,但大哥跑了这么多年的车,有积蓄呢。”章文庆是跟着跑过车的,对其中的利润有一定了解。就算要养活那么多人,但老宅那边一向节俭,一百两还是应该拿的出来的,“如果大哥那里拿不出这么多,你看是不是找二姐姐也凑凑?”   柳氏猛的抬起头,章文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咱们给利息,多给利息!”   “我二姐的日子够难过了,咱们就别去打扰她了。”   “好好好好,我就是这么个提议,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明天就去找大哥。”第二天一早,章文庆就到了老宅那里,去的时候他还特意拿了包茶叶,结果却没见到章老大。   “你大哥啊,一早就出车去了。”王氏站在自己的屋前道。   “出车?现在都快过年了,还出什么车?”腊月里的运输几乎可以说是最忙的时候。而在古代,大多数人会在腊月前就完成外出、回家之类的任务。章老大的车是跑府城的,倒是能多跑一段时间,但也会在过年前十天左右停下——一般老百姓谁还会在这个时候两头跑啊,做生意的这时候也该停了。至于那些富豪之家,也不用他们这样的骡车。   “别说快过年了,就算过年了他也要出去啊,家里这么多人,他不跑谁跑?谁让他是老大呢。”   章文庆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到了西门,章老大果然还在那里拉拢生意,一见章文庆他就皱起了眉:“老二,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你遇到这事做哥哥的不能不帮,回去我就给你送十两银子去。”   “……大哥,十两不太够。”章文庆面露难色。   “那你要多少?”   “最好、最好要五十两。”现在章文庆已经不敢说什么一百两八十两了,他只想着能先把铺子修了,再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章老大吓了一跳:“老二,不是哥哥不帮你,这五十两真的没有。你也知道这么一大家子的嚼用,还有二郎要读书,你也是读书的,知道这有多费钱。这样吧,我给你凑十五两,其他的,哥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哎哎哎,这位老丈,要不要去府城啊?我们这车马上就走了,您看这大青骡没有,跑的又快又稳,您来坐这个保准没错了!”   看着章老大又去招拢客人,章文庆也觉得很没意思,他站了片刻就走了。虽然不太愿意,但他还是找到了李秀才那里,李秀才倒是在家的,还招呼他留下来吃午饭,但他还没坐一会儿就听到李秀才的那个妾在厨房高喊:“你作死啊,还想吃肉?你以为你爹是举人大老爷啊,这年都要过不下去了,吃什么肉?哎呀大姐,你别怪我说孩子,我是要让他知道好歹!他本来就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要再不知道上进,那就完了!”   章文庆脸一黑,李秀才道:“实在失礼,实在失礼,务本兄稍坐。”   李秀才站起身,来到厨房:“你想做什么?没看到家中有客人吗?在这里大呼小叫,英哥是你能教的吗?”   “老爷你也不用对我摆脸色,我是个妾不错,但也是你明明白白抬进来的,英哥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怎么就不能教他?我教他不要和晨哥比,我教他识时务,有什么错了?这家里是家大业大了?还是老爷已经中举成为官人了?每日的家用还要我做针线贴补呢,他如果狗屁不通,以后要过到什么份上?”   “你、你……大娘子,你就是这么管她的?”   章淑萍道:“这本是我们女人家的事,老爷又何必出来插嘴?”   李秀才被顶了个死死的,指了指一妻一妾,最后一甩袖子,走出厨房。他们这番话虽然是在厨房说的,但都没有压低声量,李家又只有一个独院,章文庆哪里会听不到,待李秀才回来,他就告辞了。李秀才也觉得很没面子,也没有怎么挽留,只是苦着脸把他送了出来。   走在街上的章文庆只觉得更冷了,穿着狼皮袄子都不挡寒。他没有想到会连连受挫。他是受到家里供奉读书不错,但该干的活他也没少干,跟着老大出车的时候也是风里来雨里去,干了三年,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能领一两银子,分家的时候,他更是只得了五两银子。但就算是这样,当他有能力的时候也尽力满足家里的需要。   这些年,家里一年四季的衣服,需要的料子都是他们出的。他爹的医药费也全是他拿的,一年二十两,这四年,也有八十两了!而他大姐这里,他每年也没少送节礼。往常他来的时候,那个妾根本连声音都不会发出来,更不要说大呼小叫了。那个妾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大姐,竟只露了一面就进了厨房,说是给他炒菜……往常,他大姐都是陪着的!   他本来还想着如果大姐这里也凑不够的话,就到小妹那里去试试,虽然他们夫妻俩出个摊子不见得能有多少积蓄,不过多少总应该也有点。但现在,他完全不想去试了。他慢慢的走回家,敲了好一会尤妈子才来给他开门,一见他就笑道:“二郎回来的正好,三娘子正叫着我们试吃呢。”   “试吃什么?”他嘴上说着,已经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气,那股香气比较陌生,有点冲,但却不难闻。   “三娘子说这个叫什么来着?肉串,对了,就是肉串!”这么说着他们已经进了院子,柳氏笑着迎了出来,“快过来,试试你闺女捣鼓出来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唉,生之前我觉得儿子好——他以后少遭罪了,看看这每月一次的大姨妈,看看这怀孕,看看这生产,但生了之后我觉得,还是生女儿好啊!55555……但我是不准备再生了,这一个就搞的我头疼了,~~o(>_<)o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章文庆看着灶台上的东西,一口油锅,一些调料,然后就是切的薄薄的肉片和成把的竹签。   “尝尝吧。”柳氏端着盘子,把成品递给他一个,章文庆疑惑的接了过来,咬了一口,立刻就感到舌尖带着一点辣再之后就是香,他不自觉地就把肉片咽到了肚里,“这是什么肉?”   “羊肉。”   “羊肉?”他又咬了一口,“羊肉不是这个味吧。”   “是不是觉得没有那股膻味了?好吃吧。”   “还是有的,不过的确好吃,今年的年夜饭看来是要多一道菜了。”虽然好吃,章文庆实在没什么心情,只是又不好打击妻子女儿的积极性。   “什么多一道菜啊,我们准备去卖呢。”   “卖?”   “是啊,这东西成本不是太高,关键就是费工夫,羊肉要切好,这一点尤妈子没问题;要穿,我看小桃红手怪巧的,你看这肉串都是她和倩姐穿的,刚开始是倩姐教她,没教两个她就穿的比倩姐好了。下面就是炸,这个我行。马上就要过年了,女人们要逛街,孩子们兜里也会有点零花钱,这东西又新奇,倩姐说在什么喂、喂、喂你族……”   “是维吾尔族。”   旁边的倩姐道,柳氏连连点头:“对对,维吾尔族的东西,不过人家是烤的,咱们是炸的。又新奇又好吃,我看是有出路的。”   “你是说……去出摊子?”   “是啊。”   “这、这……还不到这个地步吧。我还有些朋友,我……”   他还没说完,柳氏就把他拉了出来,两人来到房里,柳氏道:“你不要觉得出摊子不好,我觉得蛮好的,你看淑桂夫妇不都一直出着摊子卖包子吗?听说也快要开店了。”   “他们都卖了七八年了,咱们……”   “咱们也可以重新来,咱们的店,不也是一步一步起来的吗?”   “那为什么不继续卖布?在这方面咱们有人脉有经验,就是一时银钱上有些跟不上,只要能借来钱,咱们完全不必走到这一步的。”虽然妻子没有说让他也去出摊,但想到柳氏在外面支个小摊卖东西他就不好受。   因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再让你再外面充大头,因为我不想再让你觉得成功那么容易,因为我不想再当肥肉了!柳氏在心中道,其实在今天上午之前她也是打着继续卖布的主意的。她有私房,还在自家二姐那儿存了一点钱,修房子是足够了。如果再把她那些首饰当了,也勉强够启动资金了,毕竟他们做生意这么多年,又有铺子,人家是敢赊账的。   但倩姐听了她的打算却道:“娘还准备这么下去吗?”   她当时一愣,倩姐又道:“娘还是准备自己把所有的事都抗起来,让爹当甩手掌柜吗?那二娘子这次花了这么多钱,是咱们有意的,但在咱们之前,爹可也没给她少花。长岛那边的房租是什么价格?爹一租就是一年的。那女人自跟了爹就没有再出摊,是怎么生活的?你忘了咱们上次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吃什么?这且不说,往常爹去聚会去交友,也大多是他结账吧。”   “你爹……是出手大方了些。”   倩姐冷哼了一声:“出手大方也就罢了,自他中了秀才娘还见他用功过吗?是,还是会不时的看看书,但和他没中之前相比如何呢?说是以文会友了,那刘秀才之流的有什么好会的?别说见没见过,娘可曾听说过,天天在外面会友的秀才可有中举的?我看爹对考举人已经不怎么上心了。”   “这怎么会?”虽然有点相信女儿的话,但柳氏还是觉得丈夫不至于不想中举。怎么会不想呢?中了秀才只能说有了功名,中了举却是有可能当官的!而且中举后能免的赋税加大,自有人带田来投。   “怎么不会?他现在日子过的这么滋润,能中举自然是好,不能中,又有什么影响?一样有酒喝有肉吃,一样不用操劳不用辛苦。娘,这次是马氏说了谎,她要不说谎呢?”   一句话问的柳氏心惊胆战,马氏说了谎,没有怀孕自然一切皆休,但要是真的……那她就只有两条路了,一是忍;二就是像她二姐一样,和离出来做女户了。   虽然她早先给倩姐说的很硬气,但内心中也还是不想做女户的。她二姐的日子她也不是没有见,是不用受男人的腌臜气了,自己却要小心翼翼,凡是鲜艳点的衣服都不能穿,好好的女儿也要打扮的老气横秋的。存上点银子也不敢做生意,到乡下买个地还要偷偷的。平日里除了到寺庙,也就是几个亲戚间能稍微走动一下,还不敢怎么停留。   这样的日子她想想都觉得可怕,更不要说过了。至于说忍……那更憋屈。   “那就这样吗?坐吃山空?”   “当然是不能坐吃山空的,娘,你要让爹知道这个家你一个人顶不起来,主要还是靠他来顶。你要让他过几天苦日子,他自然就知道发愤图强了。”   “那……要怎么做?”柳氏还真不知道怎么让章文庆顶起来。他们当初是一大家子一起过的,那时候章文庆出车,她做家务的空余时间做点针线卖出去贴补家用。从这一点上来说,章老太太并不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婆婆,要知道有很多婆婆,特别是这种没分家的,连儿媳妇做的针线钱都要收拢起来。   后来他们分家出来,章文庆一心苦读。她虽也让他帮过忙,但不过是签订房租、雇佣方掌柜等人的时候,其他时候连进货她都很少让章文庆插手,因为她总觉得他不懂。   “娘,我们一起来出摊子吧。”倩姐提出了早就想好的事情。   “出摊子?”   “是啊,咱们家人手足够,而且咱们县的人都爱吃,你看长岛那里,多冷的天都有人在那里买吃食,只要做的好吃,一定有生意,到时候让爹多帮帮手,他自然就知道你挣钱不容易,再往后总会收着点的。而且,出摊子不扎什么本,也正适合咱们现在的情况。娘,你那私房就好好的存着,一点都别往外拿,那可是咱们的退路!”   虽然倩姐这么说了,但她当时还有些犹犹豫豫的,她卖布有经验有门路,这突然转行……能行吗?她是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但是在家里做饭和到外面出摊,那完全是两回事。不过看倩姐信心满满的,她还是让尤妈子去买了竹签,在她看来,家里出了事,女儿想帮把手这是好事,成不成的再说。   反正竹签也不贵,羊肉也是家里现成的,真不行也没什么损失。谁知道倩姐弄起来却有模有样,当羊肉穿好下到锅里炸出香气后,她立刻就知道,这个生意能做。   他们的布店要开张,怎么也要出了正月,但炸羊肉串现在就可以,这也就是说假设卖羊肉串的生意不行的话,他们还有时间重新开店,不过从内心里,她现在已经不想开店了,或者说就算要开也不能是现在开,女儿说的对,她的那些私房不能就这么用了。要知道如果没有马氏,那就算有这次火灾他们本也可以平稳度过的。   凭什么章文庆犯的错要让她独自来顶?   当然这些话她现在是不能对章文庆说的,因此她叹了口气:“你走后,方掌柜来找我了,说有一家布行已经联络他了。”   章文庆瞪大了眼:“老方怎么能这样?这、这……这几年咱们对他不薄啊。”   “也不能怪他,这几年他也没少帮咱们,现在咱们遭了灾,生意还不知道能不能起来,人家也是有家有口的,也不能要求太多。而且他也够厚道了,不说分红赏钱,连这个月的工钱都说不要了呢。”   章文庆彻底傻在了那儿。女人可以做生意,但女人当掌柜的,却是非常非常少的,除非那种专门接待女客的酒肆,否则就连一般的首饰铺、成衣铺也都是男掌柜。现在方掌柜不做了,他们是能再找一个掌柜,但那哪是一句话的事?方掌柜是跟过柳氏父亲的老人了,其他人如何相比?而且他们现在又是特殊情况,工钱能不能开出来都是问题,又哪有掌柜的愿意跟?   “先就这样吧,让我先试试,不行的话,再想别的法子。”柳氏微微一笑,当天下午就准备好了要出摊的东西。   再有把握,也是第一天,所以竹签和羊肉都不用准备太多。就是炉火有些麻烦,这时候没有天然气,好在已经有小煤炉了,虽然这种煤炉和倩姐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但也能来回搬动,勉强,也能凑合用了。   柳氏过去走街串巷的时候,有一个手推的小货车,这时候又派上了用场,于是当天黄昏的时候,柳氏、尤妈子并倩姐,就推着那个小车来到了长岛,柳氏本不想让倩姐去的,但倩姐坚持,柳氏也只有带着她把小桃红留下来陪章文庆看家。章文庆看着她们的背影,在街口站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想要女儿,是因为我知道女孩咋养啊。怎么打扮她啊,她什么阶段想要什么啊,她什么时候大概会想什么啊……这咱好歹有经验是吧,但男孩,俺真心不知道啊。俺老公说,他小时候就喜欢刀,囧- -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青茗县的长岛是一个自发形成的常年市场,这里除了下暴雨一年四季都有人出摊,不分白天晚上。曾经有一任县令想实施宵禁,却遭到全县人包括差役的默默抵制,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其实真正的长岛应该是指月牙湖中间的那个长方形的和一处陆地相连的半岛,不过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叫这个岛了,一说到长岛,大家默认的都是集市。现在这个岛最大的作用就是把这个集市分成了两部分,长岛的东边都是卖吃食的,别管生的熟的,也别管是早上的油条还是晚上的杏仁茶,反正只要是吃的都在这里。而长岛的西边呢,就都是家用的小零碎,比如针头线脑啦,筷子碗碟啦,也有人在这里逗猴套圈。因此青茗县的人都习惯先在东边吃了东西,再往西边溜达。   现在是冬天,湖边仿佛更冷了几分,但这一样不能阻挡人们逛集市的热情,一样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当然这种热闹在见识过恨不得整个城市都是一个大夜市的倩姐眼里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在古代,特别是一个不是府城的县城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咱们就在这里吧。”在一个靠边的地方,柳氏道。她过去在西边出过摊,知道规矩。摊位基本都是固定的,别人已经在那里出了几年了,你要想抢占,除非早先和主家商量好,要不整个集市的人都不愿意。不过新出摊的也不是没地方,向外面扩张就行了,反正这里没城管,不会有人说你占用了公共资源,没有生意的人做两天自己就会撤出了。   也许里面还有空位置,但柳氏也不想去了,第一那位置一定不会是太好的;第二,也许人家只是有什么事暂时没出摊,弄不好就是一番口舌。   倩姐是打听过市场的,当然没有意见,当下就要帮着尤妈子一起卸东西,尤妈子却一手拦住她:“哎哟我的姐,你在旁边站着就好了,哪还真用你下手啊。”   “这算什么啊尤妈妈,家里出了事,我能搭把手当然就要搭把手了。”   “让她做吧。”柳氏开口,她也舍不得女儿,但再一想,就算她有私房,但要生意不好的话,过了年也是要把小桃红卖了的。倩姐以后的生活也许不会很苦,但也很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舒适了。趁她现在在兴头上,多做一点也好。   她都这么说了,尤妈子也不好再拦了,几日一起把东西卸了下来。煤炉支上,油锅放上,然后就有点发愣了,尤妈子道:“咱们忘做招牌了,这不竖个招牌,别人也不知道咱们卖的是什么啊。”   长岛这边的集市大多有招牌,就算没有,别人一目了然也能看出卖的是什么,比如说卖馄饨的,包好的馄饨就在那里放着;卖烧饼的,别人一看那炉子就知道了。她们这东西是新鲜玩意,就算有人好奇的看几眼,也不知道是什么。   “用什么招牌啊,看我的。”倩姐一笑,说着就扯开了嗓子,“羊肉串羊肉串,好吃不贵的羊肉串啊,西域特色的羊肉串啊,走一走看一看,您闻一闻,尝一尝了啊……”   脆嫩的童音,加着一些奇怪的腔调就这么响了起来,走过的路人不由得都向这边看来,柳氏和尤妈子也呆在了那儿。   “这是什么?”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先开了口。   “这是羊肉串,是西域那边一个少数民族的吃食,非常非常好吃。”   那人来回看了看:“怎么卖的?”   “不贵,一文钱两串,您花一文钱就当吃个新鲜呢!”   一文钱并不少,在这个集市上可以买两个大烧饼,如果不讲究的话足够糊弄饱肚子了。但就像倩姐说的,这东西稀罕,大家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贵,那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就掏出了一文钱:“来两串。”   “好嘞!娘,动手吧,这位好看的哥哥要两串呢。”   一句话把那年轻人逗笑了,柳氏也回过了神,立刻拿了两串。此时油锅已经热了,肉一放进去就听到刺啦一声响,那香气很快就飘了出来。油炸的羊肉串向来是比烤的好熟,没翻腾几下就可以出锅了。柳氏拿着放在旁边的盘子上,撒上盐和孜然,又问他:“能不能吃辣?”   “唔,来一点吧。”   柳氏又洒了点辣椒粉,然后就递给了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接过后先来回看了看,然后才试探性的放到了嘴里,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倩姐等人更是眼巴巴的盯着他,虽然她们都有信心,但得到别人的认可才能证明她们的味道真的不错。   “……香!”过了好一会儿那年轻人终于给出了评价,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就吃了下面的肉,一边吃一边道,“再给我来十串,不,二十串!”   “真这么好吃?也给我六串。”   “给我两串。”   “我要四串……”   一听那年轻人这么说,本来正在等着的众人都涌了上来,这个要两串那个要四串的叫着,倩姐一边收着钱一边大叫着好嘞好嘞。那边的柳氏一开始还记着,后来干脆也不差数了,抓起一把羊肉串就按到了锅里,等炸出来后再按照是不是吃辣椒来分。   羊肉串这种东西第一有肉香,第二有一种奇特的风味。   倩姐这两个月并不是光忙着斗马氏的,其实马氏没什么好斗的,局布置下之后就看事情的发展了。她这段时间,一是整合自己的记忆,二是尽最大可能的融进这个社会。她跟着章文庆看书,跟着马氏学打算盘。虽然那文言文看的她头大,算盘更没有四则运算好用,但她还是努力的学习着,她知道只有学会这些,才能尽可能的掩盖她不是这里“原住民”的异样。   而与此同时,她更是想着自己以后的路。   章家的生活还不错,如果换到现代,她大概就可以无忧无虑的上学,每天看看电脑,玩玩游戏,穿穿漂亮衣服——是的,她想过如果重生到现代,一定不去做什么先知,绝对不想着怎么改变世界。她要好好的享受生活,努力学习,交几个能做一辈子朋友的闺蜜,在学校的时候谈一场什么都不计较的风花雪月的恋爱。她要和那些她曾经羡慕过的女生一样,早早的就去涂口红,染指甲,穿漂亮衣服。然后找一个可靠踏实的男人,生一个健康的宝宝。   在这些基础上,如果有可能的话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比如,在股票大牛的时候买一点股票;在房价还不疯魔的时候,撺掇家里人准备两套房子。她不需要大富大贵,只需要家境小康就好。   可这是在古代,就算章家的生活算小康,她也不敢懈怠。原因很简单,一,章文庆不靠谱;二,这个时代对女人太苛刻。她现在还没有能支撑门户的兄弟,这就表示她和柳氏的生活随时都能发生变化。无论章文庆是纳妾还是过继,都会给她们的生活造成重大影响。   而且,这古代生活也太乏味了,她现在年龄还小,再过几年那约束就一层层上来了,等她嫁人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相夫教子?每天就是家务女红?   不!绝不!   她要不想过这样的生活,那就必须改变现状。她要想办法改变章文庆,改变柳氏,更要提升章家的经济地位。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分析之后,她觉得可以从做吃食下手。   第一,扎本小,又不是开什么大饭店,完全不需要太多本钱,也就好做了;第二,青茗县人实在是太好吃了。这一点只看这大腊月里夜市还这么热闹就知道了,要知道一般快过年的时候,人们都不太喜欢外出吃饭了,因为家里已经有很多东西了,还都是平时吃不到的,随便做做都有的吃,但在这里,也就过年那几天夜市上的人会少点——注意,只是少点,而不是没有,在这一点上青茗人简直就像穿越了时代,人家在大年初一都有全家出动来吃夜市的。   所以只要东西好吃,一定不愁没有市场。   什么东西好吃?倩姐能说出一大堆,而经过千挑万选,羊肉串最终成为获胜者。这第一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就喜欢吃,知道怎么弄;第二则是,她跑遍大江南北,几乎只要不是太热的地方都有这东西的身影。   民众的,就是永恒的!   既然大家都喜欢,青茗县的人也没有可能例外,而现在的景象也证明了这一点,她们准备的一百串很快就卖完了,当前面的人想要吃第二轮的时候只能面临一个现实,那就是卖完了。   “你们是怎么做生意的啊,这才卖多少嘛。”   “就是就是!”   “这么快就完了,够不够拉车钱啊……”   没吃到的人纷纷表示不满,柳氏尤妈子一边笑着一边道歉,倩姐道:“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姐姐们,今天我们是第一天卖,心里没底,明天,明天我们一定多准备点,还望大家多多捧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唔,在写到辣椒这里俺纠结了一下,中国明朝以前是没有辣椒的,但是有茱萸,功效和辣椒差不多——不过俺没吃过,但后来想想,就不费事了,毕竟这也不是正宗的中国古代,真要找背景的话,也差不多是明清时期的吧~   话说,俺怀念小时候吃的羊肉串了= =   晋江抽了,大家的留言毛回完,明天继续,鞠躬!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章文庆坐在桌子前看着书,他仿佛看的很认真,两眉紧锁,目不转睛,但从那书页久久都没翻动的迹象可以看出,他早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了。   小桃红端着大茶壶走了进来,虽然她蹑手蹑脚的,但还是发出了响声,章文庆猛的回头,她吓的一个哆嗦:“婶子、婶子说,要记得按时进来添水……”   章文庆皱了下眉,小桃红勾头看了看他的茶杯:“叔叔要添水吗?”   章文庆摆摆手:“不用了。”   “哦。”小桃红应了一声,又被章文庆叫住了,“你婶子还说了什么?”   “婶子还说要记得给你下面条,她已经打好卤了,叔叔你现在要吃吗?”   章文庆是不想吃的,但又觉得无事可做,想了想就道:“你去下吧。”   面条是尤妈子早就擀好的,把绿豆面和白面和在一起,又打了两个鸡蛋,揉的又光又滑,然后用大擀面杖来回碾压的薄薄的,切成食指宽。而那卤,是柳氏做好的,是由五花肉黄花菜并口蘑一起炖出来的,上面又放了切的细细的葱丝和红萝卜丝,只是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其实这样的饭食更适合夏天吃,但现在屋里的炕席烧的暖,人在里面呆久了还会发干,吃着这个,再配上一碗面条汤,又爽口又暖胃。   而小桃红的托盘上除了这些,还有一小碟咸菜,一小碟豆腐干,这些不仅都是章文庆爱吃的,还都是他过去经常吃的,那时候他们没钱,偶尔改善生活,柳氏就做这些,不多的肉,就能把饭食做的喷香,那时候他每次都能吃两大碗面条。   “婶子说,本来是要做羊肉炖萝卜的,但羊肉拿去卖了,就做了这个。”小桃红一边摆碗筷一边道。   “你婶子她们也吃的是这个?”   “婶子啊……她们没来得及吃,说要早点去,本来就没好位置的,再去晚了,更没有生意。”   章文庆拿不起筷子了,他坐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   “叔叔?”   “我去接接你婶子。”   他说着就走了出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侧的院子里不时有各种声音传出,说话声、小孩的嬉闹声。他借着别人家的灯光勉强能看到一点路,但不时的还会脚下一滑,虽然这两天没有下雪,但地上的积水也在各处结着冰。这不由得令他想到那个冬天,也是这么冷,那时候他还没有功名,他们也还没有店,柳氏带着女儿去出摊,小推车上放着货,还放着女儿。   走的时候女儿还左顾右盼,回来的时候,女儿已经趴在布上睡着了……   “爹?”   他正心中发酸,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抬起头就看到倩姐和柳氏以及尤妈子。尤妈子在旁边推着车,倩姐和柳氏手挽着手的在那里走着,看到他,倩姐歪着头:“真是爹啊!”   “还真是你爹,你怎么出来了?”柳氏满是惊讶,“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我来……接接你们,你们……回来了?”   “是啊,我们准备的不多,很快都卖完了。娘,你看爹对你多好,还特意出来接你。”   “你这孩子!”柳氏往倩姐头上一敲,心中也是又羞又甜。那时候,她去收货也好,出摊也好,章文庆都会来接,他不怎么会做饭,但是会烧好一大壶热水,买好一块猪头肉,把她早先蒸好的馒头放在蒸笼上,等看到她的时候,他就会抱起女儿和她一起回家。   “爹!你说,你是不是出来接娘的?”倩姐故意大叫一声,抱着头喊。   “是。”   章文庆毫不犹豫的承认了,柳氏更是羞涩,她嗔怪的看了章文庆一眼:“你这人……真是!”   章文庆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柳氏甩了一下没甩掉也就不甩了。尤妈子在后面看了了呵呵的直笑,倩姐也抿了抿嘴。很好很好,看来这个渣爹还是有点良心的,不过她还是要反复提点柳氏,千万不能被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啊。   羊肉串卖的很顺利,但因为倩姐慌乱,一百串也只卖了四十八文,刨除掉材料费赚的大概在二十文左右,真的不够人工。不过柳氏还算是很高兴,虽然哪怕他们每天卖一千串每个月也不过六两银子,但总是比较顺利的,而且这笔钱也大概够应付他们的日常开销了。   当然,这不能和开店相比。开店她只需要换季的时候把握一下方向,而这却要风吹日晒,还要拉上女儿。   想到这里,她脸色一正:“我们明天做个招牌,倩姐以后就不要去了。”   “为什么呀,娘。”倩姐明知故问道,偎依在她身边来回扭动,“是不是因为我少收了那两文钱啊,明天人家一定看仔细了,只会多收,绝对不会少收了!”   柳氏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你马上就是大姑娘了,这赚钱的事让我来就可以了,你好好的保养自己,以后才能找到好婆家啊。”   “娘才傻呢,我和你一起去才能多赚钱,爹才能考上举人。娘你不是早说过吗,让爹安心读书,将来就能中举,等爹中了举,咱们就什么都有了。”   一句话说的章文庆顿时红了脸,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你这丫头,中举哪是那么容易的,你爹已经够努力了。”柳氏看了章文庆一眼道。   “爹当然努力了,我又没有说爹不努力。”倩姐扁起了嘴,“我是说我也想帮家里,娘也说我大了,我怎么就不能为家里做点事了?过去也就罢了,现在家里出了事,我当然也要贡献力量啦。娘你不要小看我嘛,这羊肉串还是我从书上看到的,我将来不定还会想到什么呢,有我在,咱们家一定能赚大钱!”   她拍着胸脯发表豪言壮语,柳氏也被她逗乐了,往她的额头上轻轻一戳:“就你能,你去问你爹吧。”   倩姐立刻转身抱住章文庆的腰:“爹,你就让我去嘛,我一定能多赚银子给你的,将来就算再有二姑姑咱们也不怕了……”   “倩姐!”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氏打断了。   “啊?”   “赶快去睡觉。”   “娘……”   “快去!”   倩姐扁了扁嘴,装作不情愿的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嘟噜:“好好的就变脸了,我又帮着做羊肉串,又帮着卖,怎么就不好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吵我呢!”   “我让你快去睡觉你没听到吗?”   “好了好了,娘最坏了!”   倩姐出去了,柳氏绞了下手:“对了,你还没有吃饭呢,这碗面条就不要吃了,我再重新给你下吧。”   章文庆拉住她:“你吃了吗?”   “我?哎哟,照你这么一说倩姐也没吃呢,我要先让她不要睡了。”柳氏慌里慌张的就走了出去,章文庆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低下了头。   第二天,倩姐还是顺利的跟出去了。   这一次他们准备的更充分,有一个小木牌做招牌,还带了一张小桌子几个小板凳,同时倩姐还让尤妈子蒸了十个大饼。那饼和白吉馍的类似,就是这一次倩姐准备用它来夹羊肉串。其实在她来看来羊肉串还是和烧饼绝配,但是这个时候的烧饼还都是馅饼,里面夹的都有东西,在倩姐看来这种烧饼更像是火烧,要是用来夹羊肉,不仅不配套,还容易串味。而且这大饼虽然便宜,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赚的钱为什么不赚?更何况这东西做法简单,连小桃红都可以不费力的做上几十张。   所以她今天不仅喊上了羊肉串,还喊上了大白饼,并且非常热情的撺掇别人用白饼来夹肉串:“婶子您要十串?不如要二十串吧,我不是要您多要,而是您要二十串的话有饼送,您看这么大的饼,您再一夹肉,包您吃的又香又饱。单买多少钱?五个铜子。”   一文钱两串毕竟不算便宜,一口气要二十串的也不多,但很多要十串八串的是愿意再花五个铜子买个大饼尝尝的,就像倩姐说的,光吃肉怎么能饱?而白饼夹肉的味道也的确不错,饼是白面做的,虽然不是那种五次磨的大白面,但也不是杂面,只是微微的有些发黄,透着浓郁的面香,再加上滴着油的羊肉串,两相结合,咬一口就嘴角生津。唯一遗憾的大饼就是不够热,虽然尤妈子外面包了很多层,又放在炉子边,但这时候的保温措施毕竟有限,摸起来也就是不凉手罢了,好在羊肉串是热的,吃起来倒也不至于凉胃。不过倩姐已经托着下巴开始想,也许,他们可以再加一个炉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ena2100和奶油苹果汁的霸王票,鞠躬,唔,贴一张大白饼的图,其实俺是想找烧饼夹羊肉串的,但找到的都不是俺记忆中的样子,嘤嘤嘤嘤……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倩姐拿着小磨子将孜然压碎,然后按照比例把它和盐、芝麻粒等东西搀和到一起。羊肉串实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很容易就能被别人学会,要想保持一段时间的领先,那就只有在调料上下点功夫了。   盐和芝麻都不算什么,但孜然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走上餐桌,只要磨碎了应该还能保持一定的神秘性。旁边的小桃红在穿羊肉串,经过几天的练习,小姑娘现在已经快成熟练工了,只见她拿着一片肉,两手一捏就插到了竹签里,绝对不会出现半途穿透、穿歪这样的事。而在那边,尤妈子正在和面烙饼,昨天她们烙的五十张饼都卖完了,今天可要再多烙点,反正这种饼能放,就算第一天卖不完,第二天再在火上烤烤,照样香。   而火上的柳氏正在做扣碗,虽然今年他们艰难了点,但这大过年的,该有的东西也要有。过年吃扣碗,差不多算是青茗县的特色,不仅花式多种类多,还分牛羊肉和猪肉的,往年柳氏在尤妈子的帮助下两种都会做,他们自己吃不完,就会分点给章家老宅以及柳家的亲戚一些。今年显然是不可能了,柳氏也只做了猪肉的。   现在羊肉要二十四文一斤,猪肉却只要十文呢。不过样式虽然少了,该下的功夫也不少。像是芥菜肉就一定要用那种五花肉,就是一半肥一半瘦,最好的是能肥瘦相间,就是一层肥的一层瘦的,然后再来一层肥的一层瘦的。   这一大块肉要切成一个个肉方下锅用大料水煮,煮过之后再炸,炸过之后再切。饭馆里一般都切的比较薄,说起来也是一片肉,其实没多少东西,而在家里就会切的比较厚了,像柳氏这里,每片肉都差不多有小半厘米,咬一口那是一口。   肉切好了还不算完,要再排在碗里。最底层是八角、茴香、葱姜丝之类的调料,中间是切好的肉片,最上面就是切成段的芥菜了,然后再兑上酱油、盐之类的调味品才能放在火上蒸。   如果是倩姐所处的现代,那用饲料喂养出来的猪肉蒸上一个小时也就够了,但此时的猪都是经过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用粮食的下脚料喂出来的,这就需要的时间长一点了。   不过长时间的等待是一定有收获的,这芥菜肉蒸出来是又香又烂,入口即化,配着芥菜夹着热馒头,就是倩姐这种不爱吃肥肉的也抵御不了。   除了芥菜肉,柳氏还做了丸子、排骨、小酥肉、黄焖鸡和耦合,这些东西都要先做好,等到要吃的时候放在火上蒸一蒸就好了。这些东西大多已经是半成品了,柳氏又是做熟的,虽然有些费事,忙活了一阵也就做完了。她抬起头,喝了口水,又到旁边的橱柜里去拿东西。   “娘,你做什么?”   “我做点银耳粥,一会儿让你和你爹喝。”   “哎哟我的娘啊,我们午饭吃的饱饱的,才不用喝什么银耳粥呢。我不喝爹也不喝,他正用心苦读着呢。”这几天章文庆的确是在苦读,一早就起来,她们出摊回来后他才会休息,也不出去乱跑了,也不弄什么会友了,连老宅那里都没有去,天天就抱着书本来回钻研。倩姐琢磨着他要早是这样,现在都该努力去考进士了!   “你要不饿就晚上饿,你爹这几天很辛苦呢。”   “娘!娘娘娘!我知道你心疼爹,可你这不见得对爹好啊。你过来我对你说。”倩姐说着把柳氏拉到了外面,“你说什么叫苦读?苦读那就要吃点苦,你听过闻鸡起舞吗?就是说一个人为了练功夫,鸡一叫他就起来了;还有悬梁刺股,这是说人家为了读书,把头发绑在梁上,拿刀刺自己,最后这些人统统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柳氏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倩姐连忙道:“当然我不是说要爹也成他们那样,我只是觉得爹不该像过去那样过的那么舒适了,这点我不是对你说过吗?”   “但……”   “娘,银耳多少斤一斤?”   “现在过年,东西都涨价,差不多要四十文吧,怎么了?”   “四十文,那就是咱们要卖两百串羊肉串才能赚回来的,还不能算小桃红和尤妈子的人工。娘,这是有钱人才能吃得起的东西,咱们现在没钱了,没钱了,你应该有这种意识了。为了赚钱,咱们天天都去出摊子了。你、我,还有本来只是来做帮佣的尤妈子和小桃红,现在都做了额外的工作。这银耳虽然是过去买的,但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让爹随便吃吧。娘,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尤妈子和小桃红的赏钱可不能少了吧?慧姐和望哥那儿的压岁钱也是要准备的吧?还有这迎来送往的,你都想到没有啊。”   柳氏涨红了脸,虽然现在天天去出摊子,但她还真没有“我是穷人”这样的概念。她的首饰还都妥妥的放在匣子里,身边还有两个帮手,像她刚才做扣碗,洗切都是尤妈子弄好的,她只需要负责弄熟就行了。再加上还私藏了差不多一百两,所以她总是习惯性的按照过去的日子过。   “你说的对,是娘疏忽了,这些银耳,待有人来做客的时候我再用,现在先给你爹做个萝卜粥。”见倩姐还想说什么,柳氏又道,“娘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你还小,夫妻之间还是要讲个互敬互爱。”   倩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我只看到你对他爱了,可没看到他对你怎么互爱。”   柳氏身体一顿,正要转身,外面突然听到啪啪啪啪的敲门声,那声音又响又急,倩姐和柳氏都是一惊,上次被这么敲门,是他们店里着了火,这次……   章文庆也从房里出来了,柳氏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开门啊开门,老二家的开门呀!尤妈妈开门啊!”   是王氏。   柳氏暗暗的松了口气,过去打开门,就看到王氏穿了件半旧的大红褙子,披了个驼色的斗篷站在门外。   “尤妈子呢?怎么这么半天还是你来开的门?老二家的,不是我给你说,就算你们遭了灾,也要把这个年过去是不是,现在就把人辞了,来个人也不方便,哟,原来没辞啊。”说话间她就看到了从厨房里出来的尤妈子,顿时她就来了气,“我说你是怎么给人帮佣的,连开个门都不会吗?”   尤妈子没有理她,转身就走,王氏更是暴跳如雷,柳氏连忙道:“大嫂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也要让我先喝口茶吧,这么大冷的天,你连把我往屋里让都不让吗?”   虽然知道她就是个浑人,柳氏听到这话也不免生气,倩姐道:“哒哒,大姐没跟您一起来吗?”   “你大姐来做什么?这么大冷的天别再冻着她了。”说着,警惕的看着她,“你又提你大姐做什么,上次的帐我还没给你算呢。”   “哒哒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上次你说……”王氏本来想把她上次说有人提章晓兰的事说了,但就算她再坚信这是假的,对这事也有点忌讳,所以她只是气恼的瞪了倩姐一眼,“以后不许再提你大姐姐。”   章文庆看不下去了,虽然他一贯认为做小叔子的不该和大嫂多说什么,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倩姐提一句兰姐怎么了?兰姐不是她姐姐吗?嫂子你今天过来就是找倩姐的麻烦吗?”   “哟,我怎么敢找你闺女的麻烦?她本事大着呢,她都敢跳河呢!”   这句话扎扎实实的刺伤了章文庆的小心肝,他脸色都变了,柳氏连忙道:“大嫂屋里坐。”   王氏也还是懂的看脸色的,她也不敢真的得罪死了章文庆——虽说老二家现在没钱了,好歹还是个秀才呢。她进了屋,喝了茶,然后才叹了口气:“我来是告诉你们一件白事,三爷爷家的庆哥媳妇死了。”   这句话说的章文庆夫妇都是一愣,过了一会儿柳氏才想到,狐疑的开口:“那庆哥不是去年年前才没的吗?”   王氏一拍大腿:“可不是!你说他们夫妻俩前后就不错一年,还都是快要过年的时候出这种事,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邪。三爷爷家的老大来报的时候,我和娘都不信呢。不过再不信,这事也发生了,你们准备准备,明天咱们一起过去吧。”   虽然和那户人家没什么来往,到底还是能说得上的亲戚,章文庆和柳氏都没什么异议,王氏又道:“对了,你们那布还有剩下的吧,多拿一份,算我们这边的。”   柳氏再也忍不住了:“大嫂,我们分家出来了,刚遭了灾实在拿不出来了,要不你先借我点钱让我开了店?”   “哟哟哟,不过找你们用点布就找我借钱了?行了,这事我已经说到了,就不多待了。”王氏说着,把杯子里的茶和干净了才起身,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还嘀咕,“果然是遭了灾,过去怎么样也有块糖,现在连个瓜子都没有了。”   柳氏气的咬牙,倩姐道:“哒哒你说的不对。”   “怎么不对了?”   “这不是遭灾的事,要是遭灾,那哒哒你们家天天都要遭了。”   “你说什么?”   “不是吗?我去你们家那么多次,也连个瓜子都没吃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昨天我不知道怎么脑抽,把利润算成一两了,囧……已经去改了,一百串二十文,五百串也不过是一百文,一个月才三两……咳咳- -   已经改了,鞠躬!   (这里羊肉串按照的大概是十年前俺们市的价格,羊肉却弄错,我只是按照记忆里前几年的写了个大概的数字,刚才去百度了下,顿时内流满面了,那时候尼玛羊肉真便宜啊!!!是十几块不是二十几块啊!)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王氏被顶得哑口无言,最后甩了一句真没教养,愤愤的走了。   柳氏看着女儿又好笑又无奈:“你这张嘴啊,就是不吃亏。”   倩姐撒娇的搂着她:“娘。”   “嘴不吃亏人就要吃亏呀。”   “哎呀娘,那个庆哥嫂子和咱们什么关系啊,我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啊。”怕柳氏再唠叨下去,倩姐连忙道。   “不是你没听说过,应该是你没放在心上,去年他们当家的先没了的。”柳氏接着,把两家的关系说了一下。   章文庆的爷爷兄弟三个,这个庆哥就是三爷爷家的孙子,排行也是老三,一直也没个什么正经营生,多大岁数了还没成亲,直到前几年才讨了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据说那女人身体还不好,当时家里老不愿意了。你说你虽然年龄大了,但到底没成过亲,你说你要不找个黄花闺女,要不就找个虽然带着孩子,但身体好能干活的。结果两样都不占,你还非要娶?   不过那庆哥应该是真喜欢她,到底还是娶了。他们因为隔的远,又分家出来,只是有点耳闻,就听说庆哥成亲后改掉了很多坏毛病,也规规矩矩的找了份打杂的工作,前两年还添了个儿子。   眼看这日子就要往好的方向过了,也不知犯了什么事,遭了顿打,过几天竟这么没了,只留下那个女人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那那女人怎么带着孩子过啊?”   “怎么过,熬呗。庆哥家里原本就是不中意她的,这么一来更是觉得是她克的,也难给她什么帮衬,她身体又不好……唉,我去年是包了个二两的白包给她,不如再多给些了。”他们这里的规矩,白事是和红事不能比的,亲戚间会看关系给个五百文到一两。她就是看那女人不容易这才给了二两,现在想想,还是给少了。   “照你这么说,包再多也不见得能落她手里呢。”   “这倒也是,庆哥娘不是好想与的。现在他们两个大人都走了,只留下那个小孩,这还不到三岁呢,还有那个大的,这下日子更难了,也不知三爷爷家会不会收留他。”   说到这里柳氏叹了口气,倩姐也跟着叹了口气。她早先对小孩子是没什么感觉的,但自从她那闺蜜生了孩子,她跟着抱过几次后,就特别见不得孩子遭罪。那么小小的手小小的脚,那么无辜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就全心全意,对你笑的时候那么开心快乐。那么柔嫩而又脆弱,又怎么舍得让这样的他去吃苦受罪?上次她之所以会那么热心,最主要的,也就是看那天儿还小。   第二天倩姐就跟着一起去了,柳氏本不想让她去见那样的场面,但倩姐却道:“我也想见见那个小孩呢。”   “你见他做什么?”   “就是想嘛,娘,你让我跟着去嘛。”   章文庆道:“你娘是怕你见了那场面害怕,你要真想去,就一起来吧。让她见见吧,早晚都是要见的,这次的还远点。”   他说的含糊,柳氏却明白了。虽然他们想的是让女儿一生都快快乐乐高高兴兴,但那又怎么可能?她早晚是要面临生老病死的,这次的亲戚往日没来往,隔的又算远,她跟着看看也算提前适应一下。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要去参加白事,当然要穿素净的衣服,鲜艳的首饰头绳也不能用。柳氏穿了身水蓝色的褙子,披了个褐色的鸭毛斗篷,用一根木叉挽着头发,全身上下就只戴了个银镯子。倩姐还是梳的包包头,不过用的是藏蓝色的头绳。头好办,衣服却有些难,柳氏疼女儿,给她准备的大多是红的黄的这些喜庆的颜色,虽然也有些素净的,但都是前两年准备的,找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翻出件去年做的水绿色裙子,虽然还有点显亮,但再罩上黑色斗篷也能对付过去了。   柳氏准备了一块布,又包了个五百文的封子,问章文庆,章文庆道:“会不会有点少了,去年咱们才包了个二两的。”   “那是去年,今年咱们哪还有什么钱?”   章文庆嘴唇动动,最后也就叹了口气。他们先到了老宅,跟王氏等人汇合。相比于他们,老宅那边去的人就多了,大房那是全家出动,三房也是夫妻俩一起去,就是章老太太在家看着几个小的。   王氏昨天才在倩姐这里吃了亏,看到柳氏母女只是冷冷一哼就别过了脸,倒是钟氏笑着和她们打过招呼又道:“真不好意思二嫂,我和老三早说要到你们家看看,一直也没得闲,怎么样,还好吧?”   “也就那样吧。”   “那就好那就好,看你们什么时候再开店,让老三去帮忙。”   “开什么店啊,货基本上全没了,我和倩姐现在天天去出摊子呢。”   “出摊子?”钟氏瞪大了眼,也引得旁边人向这边看,章老太太道,“什么事?”   “没什么,娘,二嫂说现在天天去出摊子呢。”钟氏的声音里还是充满了惊讶。   “出摊子?出什么摊子?”   一屋的人都向这边看来,柳氏的脸有点烧,但还是道:“这不是店被烧了嘛,我们手里没什么钱,也开不了了,只有想别的出路。还多亏倩姐,在书上看到西北地区的一种吃食,我们试着做了做,就拿去买了,现在天天晚上在长岛那里支摊呢。”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这两年他们都习惯了二房的富庶,就算知道遭了灾,也还总觉得他们早先赚的够多了,这事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突然柳氏都要去出夜市……这反差,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出摊子也好,出摊子也好。”还是章老太太先反应了过来,“淑桂他们两口子不是天天出吗?你们碰上过他们吗?”   “没有呢奶奶。”倩姐道,“长岛那么大,哪那么容易就碰上了,而且我们刚出,摆的位置偏着呢。对了,不是说小姑姑他们要开铺子了吗,那他们的位置能不能让给我们呢?我们现在的位置真不好呢。”   一听这话,柳氏夫妻的眼都是一亮。章家最小的姑娘章淑桂当初嫁的并不容易,她的丈夫牛永福早先就在一个饭馆里当跑堂的,也就是他们和牛家有点关系,但这结亲却是章家老太太和章家老爷子都不怎么愿意的。可挡不住章淑桂愿意。毕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两家还有点关系,两个人虽没有私定终身,可也照过几次面。而牛永福虽然家庭条件一般,本身也没什么才干,但人长的高达英俊,小姑娘的一颗心就暗许了,得知牛家有意提亲,那是死了活的都要嫁。   做父母的总是别不过子女,最后她还是嫁了。两人成亲没多久牛永福就辞了饭馆里的工作,和她一起出来卖包子,眨眼也七八年了。这几年他们换了几次地方,生意不错,位置也是相当好的了。柳氏他们的摊子要是能换到那里,生意一定更好。   “这个……等我回来问问淑桂吧,天不早了,你们还不快走?”   章文庆道:“那娘你一定要记得问问淑桂啊。”   “好好好好,你们快走吧,别去晚了要人家说。”   一行人走出了大门,一出来,老宅的人都愣住了,章文庆道:“怎么不走了。”   章家老大看着他:“怎么没车啊。”   “什么车?”   “你们是怎么来的?”   “走过来的啊。”   章家老宅人的脸色古怪了起来,王氏更是夸张的叫道:“你们竟然是走过来的?”   “我们当然是走过来的哒哒,叫辆车到这里要十文呢,我们一串羊肉串才卖五个铜子呢。”   王氏这次也顾不上和她说什么,只是不断的喃喃自语:“竟真到了这个地步,竟真到了这个地步……”   往常有什么活动要一起的时候,都是二房叫好车在外面等着,有时一辆不够还要多叫上一辆。这次二房没叫车,一行人只能步行,王氏可惜的看着女儿的穿着,几乎想让她回去了。   章家三太爷那边住的比较偏,走过去差不多要三刻钟,王氏来到女儿身边:“你小心点,别溅上水了。”   “娘你少说点吧。”   “我又怎么了?早知道没有车就不让你穿这一身了,白瞎了这么好的料子。”今天的章晓兰穿了件天青色的绸缎绵褙子,露着浅黄色的裙摆,外面罩了个浅白色的毛边大披风,梳了个垂挂髻,卡了个小珍珠的簪子。整个人看起来又清新又脱俗。这裙子披风都是新做的,虽然合在一起显得素净,但平时拆开来配着其他的衣服穿却只会显得漂亮淡雅。王氏今天特意让女儿这么打扮就是带给众人看的。   虽然这是白事,但去的人多,像他们这种拐着弯的亲戚能有多少悲伤?更多的是点个卯,然后就是交际了。兰姐虽然还小,但过了年也要十二了,慢慢的相看几年,也是要说亲的年龄了。   谁知道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二房没叫车,连一辆车都没有,就这么走过去,他们是没事,兰姐身上,却很有可能被弄脏了。   “看来这有钱也没用,你说这二房原本那么有钱,这说没有就没有了。”她拽着女儿小声的嘀咕,“这事对咱们也是个提醒。”   “提醒什么?”   “给你找婆家啊,可不能找这种没底蕴的,你说一把火,就都烧没了。”   “好好的,娘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些了?”   “不提不提,娘给你留着心。早先娘总担心倩姐嫁的比你好,现在看来是不会了,那小丫头哪里比得上你?现在又没钱了。”   她一不留心,后面的声音就大了,倩姐回过头,王氏一惊:“你看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抓头,继续上来道歉。   俺过去有个亲戚是卖羊肉串的,俺们过去有个啥聚会,经常听她说,不行,今天要早点走,拿的肉多,拿了十斤啥的,所以在俺的感觉里,出夜市卖羊肉串,十斤算是不少肉了~~她的羊肉串最初是卖一毛,后来是两毛,然后是五毛钱三串,五毛钱一串,一块= =   再后来俺就不知道她卖多少了。这里俺用的是她卖五毛钱的价格。唔,俺觉得现在的物价有些疯魔,所以大多东西用的都是过去的,比如说烧饼,这几年突然就变成了一块五,明明前不久还能用一块钱买个烧饼夹豆腐呢,嘤嘤嘤嘤……   然后俺弄错了一件事,就是我记得几年前羊肉大概是二十左右,然后今天经过“。”同学的提醒,去百度了,尼玛十年前羊肉只要十几块!俺错了,俺彻底算错了,已经去改了。唔贴个物价表吧:   1)羊肉:十三文;   2)银耳:四十文;   3)猪肉:七文;   4)羊肉串、大白饼:五个铜子;   目前大概就出了这几种东西,以后有需要再慢慢的贴,然后的然后,那个银耳俺觉得古代种植技术也许没现在发达,所以用的是现在的物价。抓头,大概就这样吧。   啊,对了,现在晋江审核貌似是编辑审的?我没再在后台看到可以审的字样——谢天谢地没有了,过去有这个的时候真是被折腾的不轻,晋江抽的伤不起啊!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说实在话,倩姐对王氏并没有太大的恶感,虽然这人又馋又懒,粗俗无礼,涵养修养一概皆无,但比起两面三刀的,表面假惺惺的或者马氏那样的白莲花,王氏真是显得可爱太多了。   不过像王氏这种的,也不能太给她好脸色看,这人她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恩。她觉得你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应该的,哪一天你对她不好了,那才是大大的不应该。   像是这叫车的事,每次都是他们二房。但其实就算他们不叫车,难道大房就不能赶自己的车出来?不错,他们的车是寄存在西门那里的,但无论是老大章天庆还是老三章元宝,乃至大房家的老大章广生都能赶着骡子拉一辆车回来。   骡子和车都是现成的,无非也就是人费点事,骡子多吃点粮草。但就是没人这么做,其实,连他们二房自己都忽略了。想到这里,倩姐不免有点内流满面,习惯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了!   “哒哒你在说什么呀?”倩姐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她准备化悲愤为动力,一定要把这个习惯扭转过来!   王氏露出警惕的神色:“你管我在说什么?”   “我好像听到哒哒提到我了。”   “你听错了。”   “哦……”倩姐点了点头,又道,“大姐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兰姐没有说话,王氏有些得意:“那当然,你大姐姐一向漂亮,这稍微一收拾啊,更能比得上宫里的贵妃娘娘。”   在王氏的概念里这天下最美的就是宫里的贵妃了,至于王后,那是正头娘子,美不美都不重要。倩姐附和的点头:“大姐姐美的当然是没的说,不过我听说宫里的贵妃都是选秀进去的,大姐姐今天也是要去选秀吗?”   倩姐笑眯眯的说完,等着王氏上当,谁知道王氏却两眼放光:“贵妃都是选进去的?怎么选的?快快,你给我说说。”   倩姐睁大了眼,王氏急不可耐:“快说啊,你这丫头!二郎二郎,你天天在学馆里念书,知道怎么选秀吗?”   “娘,学馆里不教这些哩。”他们家的老二章广喜吭哧道。   “不教?你们学馆里都不教,那……”   “娘!”兰姐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不再说了。”   “怎么了?我以前认为那宫里的贵妃娘娘都要是大官家的女儿,这要是平民百姓都可以的话,你也完全不差啊。看看你这脸蛋,看看你这性格,再比比女红,怎么就不能进宫了?”   兰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章家老大看不过去了:“你少吵吵两句,安生走你的路吧。”   “怎么了,还不让我说句话啊,倩姐,好孩子,你快给哒哒说说这选秀是怎么回事吧。”   倩姐现在已经彻底无言了,面对王氏眼巴巴的目光,她只有道:“咱们这儿好像不怎么施行,听说只是针对南方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咱们这儿实行啊,咱们这儿的人有什么不好啊,凭什么只针对南方啊,我看那南方的小蛮子们也长的不怎么样啊!”   倩姐默默的转过了头,她不由得想到在现代时看到的一句话——千万不要和弱智人争论,因为他们会把你拉到同一水平线上,然后以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王氏,你赢了!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章老三爷家,和章家老宅相比,只从外面来看,章家老三爷这里就比较破败,院墙恨不得还没有一人高,身量高点的,垫个脚尖抬起头,就能看到院子里面。   章文庆等人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那里喊:“什么都要找老大,老大是天生来受罪的吗?爹娘是我们养的,有个什么事都要来找我们,现在还要我们替老三养孩子,凭什么?老大是大伯,那老二还是二伯呢!”   “大嫂你这话可不对,老话不还说吗,国有大臣家有长子,这做老大哥的,就是要多担待一些。而且谁有说让你们养了,这不是让爹娘养吗?做爷爷奶奶的养孙子,那是太理所当然的了。”另外一个有点尖细的声音慢条斯理的道。   “爷爷奶奶养?爷爷奶奶怎么养?到最后不还是要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轮流!这个月是我们家,下个月就是你们家。真不行就开家庭会议,把他大姑姑二姑姑都叫回来!”   “大嫂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哪有嫁出去的姑娘还管这事的啊,说出去都要让人家笑死了。”   “好了,都给我闭嘴吧!想把老章家的脸都给我丢光吗?”一个有点老气的声音厉声道,“老大家的,你也不要嫌弃我们,我和你爹两个老不死的也快进棺材里了。”   “娘,你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们?”   “没有那就给我闭嘴!”   早先那个声音果然没有再出现,那个老气声音又道:“老二家的,你也别想一推三六五,这也是你们的侄子。”   “哎哟娘,谁说不是呢。这可怜的小人去年才没了爹,今年又没了娘,说起来这命啊……可真是不好呢。只是娘你也知道,我们那里是实在没办法。房子本来就没几间,还是和别人住在一个院里,老大又马上就要说亲了,你说要天儿和谁住?若只是一个天儿也就罢了,这不还有一个人吗?”   “那就拿钱。从这个月开始,你们每个月拿二百文过来。”   “娘!”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这些声音没有任何遮拦的,都传到了外面,一行人都有些尴尬,只有王氏无所顾忌,见众人站在那里半天不动,就道:“怎么了,到跟了还不进去吗?”   她这声音自然也传到了里面,片刻,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出来了,只见他穿了件有些发灰的,用熟麻布制作的小功。一见他们,立刻行礼:“原来是大房家的哥哥嫂嫂们到了,快请快请。”   一行人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灵堂,在倩姐这个现代人来看,没什么问题,这里有牌位,有火盆,还有个孩子披麻戴孝的在旁边跪着。但在章文庆这些古代人眼中,这灵堂实在是太简陋了。没有灵棚,没有供花,更没有各式纸扎的陪葬,他们进来也没有人给封黄包。倒是在门口摆了个礼桌,一个穿着大功的男子就坐在那里。   倩姐不认识这人,章文庆却是识得的:“是生哥啊,怎么是你坐在这里?”   那被叫生哥的摇摇头:“不是我还能是哪个?我这个弟妹娘家又不在这里,去通知又来不及了,也就只有我了,反正来的也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丢不丢脸的。你们包了多少?”   “这是我们老宅的,一两银子。”王氏把钱递了上去,那叫生哥的在上面记了下来,倩姐见他那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好歹总是记全乎了。   柳氏把五百文送了上去,生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也记了下来。   这边刚随了礼,那边刚才迎接他们的支客就喊了起来:“有客到,孝子准备!”   那在火盆边的孩子挺了挺腰,谁知道支客又喊:“孝子准备!”   章文庆等人都要上去了,那支客继续喊:“孝子准备!孝子准备!”   “天儿累了,让他睡吧,我还礼还不行吗?”那在火盆前的少年抬起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倩姐吃了一惊,这竟是前段时间遇到的那个弘毅!此时的弘毅比她上次看到更瘦了些,下巴更尖,一双眼睛显得更大,嘴唇微微的抿着,神情越发的冷僻。这个是弘毅,那她上次见过的天儿也在这里了?   倩姐又看了看,果然就在弘毅的旁边看到了被他挡着大半的,缩在一起的小团子。那小小的孩子也穿着麻衣,因为被挡着,倩姐也看不清他的脸,但应该就是天儿了。   “喊他起来。”生哥开口,“他娘死了他还能睡?”   弘毅没有动:“他早上丑时就起了!”   “哪个不是一早都起来的,这是他娘的事,他就算小,也要尽孝心!”   生哥说着就要上前,倩姐刚想拦,旁边的柳氏已经开口了:“都不是外人,孩子小就让他睡吧。你是毅哥是吧,我是你大太爷爷家的二伯母,去年咱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弘毅点点头:“记得,二伯母好。”   “这是二伯母的女儿,叫倩姐,在家也排行老二,你叫他二妹妹就好了。”   弘毅看过来,虽然隔了这么多天,倩姐的衣着打扮也大不一样,他还是认了出来,顿时,就瞪大了眼,倩姐冲他一笑:“毅哥哥好。”   “你好、你好。”   “娘,天儿睡在这儿冷吧,咱们送他去里屋呗。这里我看有毅哥就行了,我想婶子在天之灵,也不会想让天儿受罪的,咱们自己家的人,更不计较这些。”   柳氏这么多年就只有倩姐一个,对小孩子最是心软不过,当下就连连点头。那支客生哥虽不太愿意,但也不好拂了亲戚的面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氏倩姐行了礼,然后把天儿抱起来。   “谢谢。”在倩姐低头弯腰的时候,弘毅低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主要是家务事太多- -   过去俺觉得每天写三千字,天天写很累,现在觉得尼玛这和家务事相比算什么啊!唉,等入V吧,也许入V后俺码字的理由能更充分些~~o(>_<)o ~~希望那时候盗版不要太多,俺收益还能过得去= =   唔,写这一章的时候俺百度了古代丧事,那真不是一个麻烦,这里大大的简化了,一是天儿的娘不是啥大人物,二来她这婆家也就是想糊弄过去。然后,俺还加入了一点俺所知道的风俗,所以,不是纯粹的古代丧礼~~~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暖洋洋的屋里,倩姐坐在烧的热乎乎的炕上,穿着大红碎花的袄子,一手拿着纸笔,一边数着满桌的铜钱,她数了两遍,又核算了一下,最后道:“咱们昨天一共卖出了一千二百串羊肉串,三十个大饼,总共的收入是六百零八文,我记得昨天是有不少人要二十串的,但应该没送出这么多饼啊,我又收错钱了?娘?娘!”   坐在桌对面的柳氏一个激灵:“啊?”   “娘你在想什么呀?”倩姐放下笔。   “没什么。”   倩姐盯着她看了片刻,摇摇头:“不对,娘,你有心事,这个年你都过的有点魂不守舍的。”   “什么魂不守舍,别乱说话,小女孩家家的。”   倩姐莫名其妙:“这有什么?”   柳氏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道:“你现在还小,最多不过让人笑笑,等你再大点,就该有难听话了。”   倩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就笑倒在炕席上了:“哎哟我的娘啊,你想的真多,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想了,那你最近到底是在为什么魂不守舍啊?”   “你这孩子,讨打是不?”   柳氏作势抬起了手,倩姐连忙讨饶,柳氏挥了两下手也就罢了:“你这孩子,连娘也敢来打趣,以后看你怎么嫁的出去。”   “我不嫁,就一辈子陪着娘。”   柳氏一笑:“每个闺女都是这么说的,到最后都是要嫁的。”   “我是说真的,娘,咱家这情况,你说……我招一个夫婿怎么样?”   柳氏一怔:“招赘?”   “是啊,招一个夫婿,爹也不会遗憾没有儿子了,我也能永远陪着你们,不好吗?”   这个问题柳氏还真没有想过,在她的概念里女孩就是要嫁人的。但今天倩姐的话也让她意识到,女儿还可以招赘,当然招的夫婿不太可能非常有才干,最大的可能还是各方面都非常平庸——就算有很多儿子,出色的那一个父母也是要留下来支撑门户的。她就经常庆幸章文庆是在他们分家出来后才考中的功名,否则就算有当初的协议,他们也不见得能出来。   如果招婿,女儿就能一直在他们身边了,有什么事都有他们照看着,她不用到陌生的环境去重新适应,不用去受婆家的委屈,不用担心夫婿变心。想到这些,柳氏的心慢慢活络了起来:“这个,还要以后再看。不过……我给你爹商量商量。”   “好吧,这个你和爹商量,那你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别说没事哦,你这几天都不太一样,昨天去大姨家的时候,你差点就忘了给慧姐红包呢。”   柳氏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按照习俗,在大年初二她们这些出嫁的闺女都应该带着家人去倩姐的大舅柳中石家,可惜柳中石的媳妇李氏为人刻薄尖酸,觉得这些闺女来一是麻烦,二是要占他们的便宜,因此在柳氏父母去世的第二年就给她们拉长了脸,所以再后来他们的聚会就都改到了柳氏的大姐刘淑珍那里。   “本来是有一个心思,现在……”   “哎呀娘,你就别吊我胃口了,说吧说吧,咱娘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句话柳氏深以为然,她过去还没有这么大的感觉,但现在越来越觉得和女儿能够无话不谈。她们能谈做生意的事,能谈家务事,还能一起对付章文庆……   想到这里,柳氏也有些讪讪的,自己竟然能和女儿商量这些事。倩姐不知道她的心思,否则一定会说,这就是闺蜜啊闺蜜啊,娘!   “那我就说了啊……”   “说吧说吧。”   倩姐一脸急切,柳氏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本来想着,是不是能收养了天儿那孩子,当然,这只是我本来的一个想法,你刚才既然提到了招婿,那就再商量商量。”   倩姐不知道摆什么表情了。招婿是她一直有的想法,别说她小小年纪就想这些,她的身体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熟女性,这个年纪要放在这里孩子都要几岁了,就算是在现代,她身边的闺蜜朋友也都是结婚的结婚,有孩儿的有孩儿。身边的例子足够告诉她,婚姻,不是说这个男人不错,他的家庭不错,对你也不错你们就能结合在一起的。   其实这样的人已经很难遇了,但就算这样,真正生活在一起也会有诸多麻烦。他的家庭,你的家庭,你们的生活习惯都需要改变磨合。她就见过一个朋友,结婚之前爱的死去活来,结婚之后折腾的痛不欲生。特别是在有了孩子,那才真是要大喊一声:小怪兽来了!   这个长着天使面孔的小怪兽在把你逗的哈哈乐的同时,也把所有的矛盾给引发了出来。对他的期望对他的照顾对他的指导,都会变成焦点,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发家庭纠纷。   这还是在现代,女孩要活的不舒坦了不快活了,可以大喊一声老娘不干了!哪怕带着孩子出来单过也起码爽气了,可在这古代,有几个能这么做的?娘家强势?娘家强势会好点,但就像柳氏,当初也算是下嫁,娘家也算是硬气,但不还是被折腾的欲生欲死吗?她当初之所以愿意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做生意都不回老宅,不就是为图个爽快吗?   她当然相信,自己将来嫁人一定会仔细挑选的,柳氏和章文庆会帮她把关,她自己也会思量。可嫁了,就是嫁了。她有可能嫁一个没有老妈没有姐姐妹妹没有哥哥弟弟的男人吗?好吧,那是孤儿!但就算是那样,恐怕也会有他们家里的,他们族里的。   而招婿就简单多了,招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远离那边的是是非非,只要她手段足够,也能保证他不会有什么歪心思。当然这样的男人不见得有什么出息,可她是为了图自己过的爽快,要男人那么出息做什么?   真爱?别让人笑了!   就算这里能相见几次,但是能花前月下,能拉拉扯扯,能吃饭看电影唱K吗?什么了解都没有,一见钟情的真爱吗?   想通了这些,她就打定了主意要招婿,不过她也知道她现在还小,这些要慢慢说,今天她是找个机会这么试探一句,哪知道柳氏竟又给她说了这件事。   收养天儿,说实在话她并不排斥。那天她们把天儿抱起来的时候,他两手冰凉,都是冻疮,小鼻子都被冻的红红的。抱进后院,他那大伯母二伯母也没什么话,只有他那奶奶说一句可怜见的,然后就诉起了苦。   她们在那里坐了一个时辰,天儿才醒,醒了之后小声的说了一声饿就不再出声了,她不知道他那些亲人有没有听到,总归是没人有反应,最后是她抓了把花生给他,又给他要了碗水,然后他就像小老鼠似的缩在那里一点点剥着吃。   她当时就想把天儿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理由呢?那边是他的亲爷爷亲奶奶亲大伯亲二伯,他们这边的关系都快要出五服了!   最后她也就是找到弘毅,偷偷的把身上的十文钱塞了过去,当时那孩子还不想要,是她硬塞的:“给天儿买点吃的。”   在她说完这一句,她清楚的看到,这个态度一直有些倔强的男孩一下子就红了眼,然后就低下了头,她当时也觉得鼻头发酸,就想着以后要不时的过来帮衬一下。   因为这件事,她这个年过的也不是很有兴致,当然,本来他们这个年也不会过的多热闹。店烧了,也没有掌柜伙计过来拜年了;老宅那边的气氛也变得诡异了;就是到柳氏的大姐那里,倩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就觉得也有点怪怪的。也只有他们家里还算正常,但除了三十到初二这三天外,他们天天都忙着要出摊,也没有多少过年的心思。   见她半天不说话,柳氏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心思,还没有跟你爹说呢。”   倩姐纠结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要是她想招婿,那章文庆最好不要过继孩子,这不是现代收养个孩子,将来也许还能让他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两家上演一家亲什么的。在这里,过继了就是人家家的孩子了,特别是章文庆这种,那就是嗣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而招婿,也不单单是招一个上门女婿,这女婿还无所谓,关键的就是下面的孩子,很多招赘人家打的主意就是让孙辈继承家业。   这两者不说绝对,但的确是有些冲突。   “倩姐倩姐!”她正纠结着,外面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倩姐刚要站起去开门,就听到尤妈子道,“是芯姐啊,来找倩姐玩呀?”   “嗯!”那芯姐应着已经跑到了屋里,见柳氏在她有些拘束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冲着倩姐比眼色。   倩姐是知道她的,这个芯姐家里是卖豆腐的,是原身过去的小伙伴,如果照着原定的模式走,两人很可能成为闺蜜,可现在她穿来了,也不是很有耐心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天天玩翻绳比绣花,所以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来往密切了,只是这小姑娘还是会不时的来找她。考虑到一个正常的小女孩也不可能没有小伙伴,她也会陪她说说话,偶尔的在街上溜达溜达,只是绝不会像过去那样一起疯跑了。   芯姐挤眉弄眼的样子当然就落到了柳氏眼里,当下就笑道:“倩姐,你陪芯姐去玩吧。”   倩姐正头疼着,听了这话也没拒绝,应了一声就跟芯姐走了出来,一出门芯姐就拉着她往左拐,倩姐莫名其妙的跟着跑了两步:“你要拉我上哪儿啊?”   “你来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拐了个弯,一抬头就看到四五个小孩站在那里,领先的一个圆脸圆眼,穿了一件浅黄色褙子,外面罩了一件宝蓝色的镶边斗篷,正是王郎中的小儿子王天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ena2100同学和苹果汁同学丢的地雷,啊,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 =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一看到他,倩姐就有一种头大的感觉。如果说原身是观前街女孩们的领头人的话,那这个王天冬就是男孩们的,根据她整理出来的已经有点模糊的记忆,在很久很久……嗯,大概也就是两三年之前吧,两人还发生过争执,也忘了是争一个桃子还是什么东西,总之两人很是撕扯了一番。   这王天冬是个小霸王,倩姐更不是好欺负的,作为一个经常下乡窜胡同的小孩,倩姐把什么扯头发踢下身插鼻孔的手段都用了,因此就算王天冬长的人高马大,最后还是完败于倩姐。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男人的友情都是打出来的,总之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倒是逐渐好了,到最后简直就是同流合污,领着一帮同龄小伙伴们到处为非作歹。整个观前街的大人们看到他们都要头疼,早先倩姐去找马氏的麻烦,就是这个王天冬压的阵。   不过自从芯子换后,倩姐就不怎么搭理王天冬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和芯姐做点小女孩的事也就罢了,和一个小男孩天天混在一起干什么?白落个坏名声吗?   但她越不理,这王天冬就越执拗,特别是这一阵子更几乎日日叫她出来放炮,最后她只有拜托尤妈子帮她挡人——但凡王天冬来,就直接说她不在。   这可好,今天他干脆找人来叫她了。   王天冬看到她过来,倒没说什么,只是直接转过身:“走吧。”   倩姐不动:“上哪儿?”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王天冬抬着下颌,冷冷的说,倩姐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小屁孩,还跟我装酷?她转身就往回走,后面的小孩撑不住了,大叫一声:“章晓倩!”   “王天冬!”   两人像斗鸡似的瞪着眼,最后还是内外皆是小屁孩的王天冬先败下阵:“你跟我来吧,我有个人要让你见。”   “什么人?”   “你来了就知道了,保准是你想见的人。”   倩姐想想也就同意了,这王天冬人虽小,但能把一帮小屁孩管的服服帖帖的,也是很有大哥风范的,他说要让她见个想见的人,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现在想见什么人,不过估计应该是原身想见的?   一行人跟着王天冬向南走去,一个小男孩蹿到倩姐身边:“你最近怎么都不和我们玩了?”   “没有啊。”   “你都不出来跟我们放炮了。”   小男孩的声音非常悲愤,简直就像倩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倩姐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孙小金明明是铁匠的儿子,怎么就没锻炼出什么钢铁精神?不过他这句话倒是很能引起共鸣,其他的小男孩纷纷开口:“是啊倩姐,你怎么不出来了?”   “你不知道,前天我们把月牙湖都崩个大坑呢!”   “是啊是啊,是冬哥带我们做的,当时那场面大的很,连鱼都崩上来几条呢!”   这显然是小男孩们非常自豪的事情,纷纷说起了经过。他们先在月牙湖的冰上凿个眼——当初倩姐跳的时候,月牙湖上还没结冰,但现在那上面已经可以过人了,经常有那胆大的小男孩在上面溜来溜去,这帮小子们也没少在上面蹦跶。   那一天王天冬就带着这帮小子们又干了一件事,就是把几个大炮捆在一起,然后放长了捻子点着……   当然,这古代的炮不能和现代相比,但也炸出了个坑,貌似还有几条鱼。这件事很是轰动,当时在长岛附近做生意的都吓了一跳。这帮小子更是从上到下回去都没少挨训,要不是在大年下里,那竹笋炒肉这道菜一定是要好好吃几下的。   不过就算这样这帮小孩们仍非常得意,那砰地一声巨响,那满天飞起的冰和水,孙小金做最后的结案陈词:“倩姐你要见了一定喜欢。”   “我喜欢你大妈!多危险知不知道啊!”倩姐在心里暗骂,这要是引起什么连锁反应,你们几个的小命都没有了。   “这都是王天冬带你们做的?”她语气不善的开口。   “嗯,是冬哥带我们做的。”   前面走着的王天冬没有说话,但是挺直了背抬起了头,倩姐不用看就知道这小子此时已经非常得意,她撇了下嘴:“你们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弄不好小命都没了。”   “倩姐——”一片哀鸿,王天冬也回过了头,“章晓倩,你故意和我作对是不是?”   “谁有空和你作对?我是在说事实!你以为掉到湖里很好玩吗?你以为那湖水很温暖就像你的洗澡水吗?你以为掉进去后很容易就能爬起来吗?你以为你是大黑猫有九条命啊?!就算你想死,也别带着别人去,他们有爹有娘,孩子死了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还有那在湖上玩的其他人,他们不是更倒霉?”   “果然,你是怨我的……”   王天冬低下头非常落寞的说,倩姐的脸都要扭曲了,小屁孩你摆出这么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是干嘛啊,姐在对你上很严肃的安全教育课好不好!   “倩姐,那天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是……总之,是我对不起你。”   喂喂喂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你现在还小,有些话也不是乱说的,这要引起什么误会,姐说不定就要嫁给你了!   “我犯的错,我会弥补,你跟我来吧。”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一个胡同里,倩姐知道这是兴胜胡同,算是他们这一片有名的脏乱差的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过来。”   倩姐走过去,顺着他的手往拐弯的方向看,一开始她还没明白过来,看了几眼这才看到穿着个红色旧袄的娟姐,只见她两手插在袖子里,畏缩在墙边,前面是一个货架子,放着十七八根糖葫芦,看那个样子,生意显然不怎么样。   “我打听过了,年前那个臭女人就带她搬到了这一片,她已经在这里摆几天摊了,咱们过去把她那些糖葫芦都踩在地上怎么样?”   倩姐炯炯有神的看着他,王天冬依旧在发狠:“那臭女人现在也没再卖馄饨,就指着这个摊子呢,以后她们每出一次摊咱们就过来一次,看她们怎么过!”   “……算了。”倩姐转过身,王天冬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算了,就让她们在这里出摊吧。”   王天冬以“你傻了吧”的表情看着她,倩姐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是圣母……好吧,在见到娟姐的时候她的确是动了恻隐之心,相比于马氏的可恶,娟姐,真的让人无法恼恨。她从没有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过,每次见到她都小心翼翼的,也许是她多想了,但她真觉得那有点对不起的感觉。   她跟着马氏卖馄饨,跟着马氏跪在她家门口,现在又自己出来卖糖葫芦。这个小姑娘就像个木偶,被她娘扯过来丢过去。   想上位的小三是很令人痛恨,但被小三完全不在意的女儿呢?就看这大正月里,娟姐穿的干的就让人狠不下心去砸。而且她也不能这么干,马氏好不容易不来干扰他们了,她敢打赌,她要今天砸摊,明天马氏就会又去跪他们家大门口了,这次人家可是有充足的理由!   倩姐没有理王天冬,继续向前走,王天冬追上来,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呀,就是那个臭女人害的你们现在要出摊啊!”   马氏那一个月一百二十两的战绩实在是太显赫了,别说观前街,就是半个青茗县估计都有耳闻,而当他们遭了灾,柳氏去出夜市后,观前街里更有不少人在说这就是马氏害的,要不章家做这么久的生意,怎么一下就起不来了?实在是前段时间花钱花的太狠了。更有不少女人拿这个事教育丈夫:“小妾纳不得,外室留不得,看看章家那么有钱,一个还没成妾的女人都要给折腾败了,咱们家更没钱,您老省省吧。”   章文庆这段时间闭门读书,也是因为他名声太响了点——秀才纳妾的是不少,但纳个妾纳的风风雨雨的也实在不多。   “王天冬,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不用多管闲事。”没心思和一个小屁孩解释太多,倩姐直接道,王天冬很是受伤,“你说我多管闲事?”   倩姐没有说话,但眼神却表露无误。   “好、好,我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事了!”王天冬说完,一甩下摆走了,其他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追了上去,孙小金最后走的,临走前跺着脚道,“倩姐,那天冬哥没去是他被他爹叫住了,后来他也是老后悔了,你不知道,这个月他都带着我们找那个臭女人呢。你这样,你、你,以后我们都不好跟你玩了!”   看着一帮小屁孩绝尘而去,倩姐只在那里发窘,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微妙的被社会哥喜欢的感觉呢?她穿来后只想着怎么好好过日子,可一点也没想过走帮派啊!还有什么那天去不去的?是说去找马氏问罪那一次吗?王天冬不是跟她一起去了吗?   在那里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眼娟姐,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向长岛走去。那次她对章老太太说的话是试探,也是真有心的,章淑桂夫妻俩卖包子的地方的确不错,白让估计是不可能,但如果她们付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啥意外的话,这个文应该会在这周入V吧……俺会努力多更的!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白天的长岛依然热闹。   大正月里,大人们走亲戚逛街坊吃吃喝喝打打小牌,小孩子们凑在一起那就是玩玩耍耍吃点零嘴,平时兜里没钱,想吃个什么要和大人磨半天,现在,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压岁钱的。   这点钱在大人眼里不算什么,在孩子眼中可是能干很多事。比如,能买几个炮竹,能买几朵绢花,能看一出皮影戏,当然,那一直心仪的糖葫芦、玫瑰糕、炒凉粉、炸虾皮也能想吃就吃了。   倩姐和柳氏也商量过是不是要白天出摊,后来算算还是罢了。这几天她们都能卖一千串以上,因为三四个人分工合作,家里的事情又不多所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如果白天也出摊,那就太累了。更何况这大正月里,有些亲戚也还是要走的。不过倩姐已经在考虑她们的下一步行动了。   每天一千多串,生意是很火爆,但也不过六七百文的收入,也就是个温饱,不说发扬光大,要维持以前的生活水准都有些困难,但要弄的更多,也不太现实,再怎么说尤妈子和小桃红现在都是拿一份工资干两个活。小桃红也就罢了,是买来的,让她做什么都行,尤妈子却是雇来的帮佣,这些年他们一直相处的很好,可不能因为这个坏了情分。   所以最好的就是他们能有个铺子,然后雇两个人专职做这个,当然不是说专门做羊肉串,而是专门弄吃食。他们可以弄一个小吃铺,里面既有羊肉串有大饼,也可以再有点别的什么,这样他们就能从早做到晚,那一天的收入最少要翻两番。当然,铺子的事要慢慢来,一间差不多的铺子从租下来到添桌椅换粉刷,最少也要三五十两银子。   现在的他们,是需要一个更好位置的摊子,一个白天也能出摊的位子。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章淑桂夫妻的摊子,要说这大年下里包子是没多少生意的,但他们还是坚持出摊,不过蒸的少点,然后轮流在外面支应。此时那摊子就是章淑桂守着的,她穿了件新做的明紫色袄子,插了根很少戴的银钗,比平时多了几分俏丽。在章家的两个女儿里,章淑桂是长的更好的那个,但她姐姐章淑萍虽也只是嫁了个秀才,总算吃穿不愁,也不用为生计奔波,所以就显的她这个天天出摊子蒸包子的小妹灰头土脸的。   不过她今天稍稍一收拾,立刻就和往常不一样了,她远远的就看到了倩姐,立刻就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一个人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想姑姑了嘛。”   “哟,看你这张小嘴甜的,是想你姑姑的包子吧,来,大肉香菇馅的。”   说着就塞了个包子在她怀里,倩姐摸着那包子倒不凉,只是也不怎么热。现在也是快吃午饭的时候,她也不谦让,拿着包子就啃了一口:“小姑,你怎么不歇歇啊。”   “我现在就在歇啊,你没见我刚才一直坐着吗?”   “我是说你怎么不在家里歇着,这里不冷吗?”   “冷什么,我守着火呢。”他们夫妻俩不是光卖包子,还卖稀饭,旁边支了个小煤炉,锅一直架着,还摆了两张桌子。倩姐觉得他们这摊子出错了,虽然在长岛这里算是个好位置,可他们卖的种类更适合当早点午饭嘛,放在居民区那边不是更合适?不过这里也不是他们一家卖包子的,也许大家都觉得长岛这里更有出路?   “小姑,我听说你们准备开铺子了?”   “还不一定呢。”   倩姐看了她一眼,章淑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个死丫头,人小鬼大,是,你小姑父已经在永安街那里相中了一块铺面,正在说着怎么收拾呢。”   “永安街?小姑,你们不在长岛这里了吗?”   “这里的铺面哪里买的起?我和你小姑父辛苦这么多年也只够在永安街那里买个铺子,以后啊,我们就在那里卖包子,家里有个什么事也方便照应。”   倩姐恍然大悟,原来这铺子是买的!   “小姑你好了不起。”买一个铺子可不是三五十两能够下来的,就算是永安街那种地方,最少要上百两。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辛苦这么多年也不过存了这么点家当,哪像你们家啊……”说到这里她一停,“你要不要喝粥,我给你盛点吧。”   光吃包子是有点干,倩姐也没有客气,接过碗就道:“那以后你们这摊子怎么办啊?”   “让人呗。”   “白让啊?”   “那当然是不行的,我们当初接手的时候也是花了钱的,现在要转出去,也要收点钱。”   “要多少钱?”   章淑桂奇怪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听这话,倩姐就知道章老太太根本就没有和这个老姑娘通气,是过年忙忘了,还是怕他们占便宜呢?她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拉着章淑桂的手撒娇:“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姑你们既然要让,就让给我们呗。”   “你们要?你们不是出夜市的吗。我这个地方晚上有别人啊。”   “我知道,但这位置不是以你们为主吗?”长岛的位置分两种,一种是分黑白班的,就是白天卖一种吃食,晚上就会有另一种吃食;而另一种,就是通天下来就卖一样的。而像前一种,那就会有主次之分,在倩姐的理解里,就和二房东似的。之所以会是这样,是因为青茗县虽然没城管,不限制百姓摆摊,却有摊位费,一个摊位每月固定会给县里交一定的费用。交了钱之后这个摊位到底是一家用两家用或者三四家用就都是他们自己协商的了。   章淑桂他们当初是从一个卖馄饨的手里接的位子,之后每个月给县里交八百文,后来他们觉得晚上用不到,就又收了个卖烤鱼的六百文让他在晚上摆在这里,等于他们每个月只用出两百文。倩姐他们那个新开发出来的位子也可以这么干,只是他们那个地方太偏了,没有人愿意来租罢了。   “这倒也是,不过……你们换什么地方啊?我可听说了,你们那生意蛮好,现在有几家都准备跟着学呢。”   “我……”倩姐刚要说话就停在了那里,章淑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的男孩,站在前面卖拉面的摊子前说着什么,但对方显然不想听,没听他说两句就开始挥手了。那男孩就顺着那个摊子往下走,来到了那家卖炒凉粉的摊子前,那炒凉粉的更没耐心,还没等他张口就开始挥手。   “你认识他?”   章淑桂奇怪道,倩姐更惊奇:“小姑不认识吗?他是弘毅啊。”   “什么弘毅?”   “三太爷家的三婶子过世,小姑你没去吗?”虽然是快出五服的亲戚,但古人对生死大事还是比较重视的,章淑桂不可能不知道,她记得过年时也有谈论到这个话题啊。   “哦,你哒哒通知我了,你知道赶在年前,我们要出摊,家里又有一堆事,我就没去,让你哒哒捎了二百文。你说这弘毅,是三太爷家的孩子?”   倩姐彻底无语了,章淑桂虽然人没到,但这种关系礼到了也能过得去了。可那一天随礼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可没听王氏说一句,那钱还有别人的。这到底是那二百文被贪了呢,被贪了呢,还是被贪了呢?   说话间弘毅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他一家一家过来始终低着头,也就没看到倩姐:“东家,我什么都能做,给我点吃的就行,不要钱,不要看我人小,我力气大着呢,我还认几个字,能做很多事……”   他是在推销自己,但一直就没抬起过头,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就在那种平铺直叙里带着一种浓郁的绝望似的祈求,倩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正常:“你饿吗?”   弘毅猛的抬起头,在看到是她之后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先是惊讶然后是慌乱然后是羞愧,再之后他不知所措的呆了呆,然后拔腿就跑。倩姐一愣,条件反射的就叫他:“你站住!”   弘毅跑的更快了,倩姐连忙去追,无奈她今天穿的厚实,眼看是越追越远,前面突然横插过一个男人,一把拦住弘毅,将他扭倒在地:“好啊小子,敢偷东西?”   “我没有!你放开我!放开我!”   弘毅用力挣扎,那人却扭的更狠:“给我好好呆着,老老实实的把那小姑娘的东西交出来,否则就扭你去衙门!”   倩姐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大叔大叔,误会了误会了,他是我本家的一个哥哥,我们闹着玩呢。”   “本家哥哥?”那人看了眼穿着簇新,还戴着银坠子的倩姐,又看了看弘毅,一脸不信,“小姑娘你别心软,这些偷儿们可恨着呢。”   “真是哥哥,大叔,我还知道他的名字呢,他……”   “别说!”   弘毅一声大叫,倩姐停了下来,有点无奈的摊摊手:“他这是害羞。”   那人仿佛明白了点什么,松开了手。弘毅站起来还想走,倩姐一把抓住他,然后笑着像那人道谢,那人也不怎么在意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小孩子们上一边玩去。”   倩姐又道了谢,这才拉着弘毅向旁边走,弘毅很是不满:“你拉着我干什么?”   “我有话问你。”   “我不想说。”   “不想说?”倩姐看着他,露出甜美的可爱的纯真的微笑,用非常有礼非常温柔的声音道,“那先把我那十文钱还回来吧,哦,对了,还有那瓶梨膏。”   弘毅张大了嘴,满脸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一转眼,这个文也要入V了- -俺早就说过,俺码字是为了喜欢,但之所以会这么卖力的更新,则是被钱推着的(捂脸),特别是这个文,真的真的希望它能有个不错的成绩,第一,这算是俺复出后的第一本,第二则是……能堵堵婆家人的嘴,囧   就像俺的一个朋友说的,女人就是这样,要孩子不要事业婆家人看不起,但要事业不要孩子,全世界人都要说你错了- -   俺的情况不至于这么严重,但也会有人觉得俺就应该全心全意的带孩子,什么码字啦工作啦在孩子上幼儿园前都不要想了~~~也许有人的确是这样吧,但很可惜我不是,虽然我很爱蛤蟆,但我依然希望能有自己的天地,能有时间码字。   再次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如果有同学不愿意掏钱,也希望不要再来找我说“作者,我很爱你,只是我没钱……”之类的话- -一天一毛,最多两三毛的花销我相信每个能上得起网的都掏得出,所以,哪怕是出于对俺的怜悯了,也拜托不要再说这种话来刺激俺,默默的去看盗文就好了。   再然后的然后,希望搬文的能晚两天,让俺多看点希望,也才更有动力是吧~~   PS:本来说今天上蛤蟆图的,但俺的手机忘婆婆家了,只有明天了   ☆、31、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倩姐很纠结很纠结很纠结,面对前面一弯月牙湖,她愁的也想往里面丢炮竹了。   虽然弘毅不想,但在她的威逼利诱下还是说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他们现在过的很不好,不仅是他不好,天儿也不好。首先是他那个二伯母拒不拿钱,说这次天儿娘的礼钱都让大房收了,再没有再没有也要有个十几两银子的,就按一家二百文一个月四百文来算,这也足够把天儿养到六七岁了,所以要让他们拿钱,起码要到天儿六岁以后。   而他那大伯母却说没那么多银子,是,他们收了礼,可办丧事也是他们花的钱。棺材要钱吧,寿衣要钱吧,还有什么纸钱啦墓地啦,里里外外他们不仅没有剩余,还亏了几两银子呢!也就是他们是老大,不和二房算的那么仔细,真要较真,二房要先拿三两银子出来。   两家吵的不可开交,天儿和弘毅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虽然章家老三太太会看顾一下亲孙,但这个孙子第一不是她喜欢的儿子生出来的,第二还给她找了不少麻烦,第三还隐隐的有些命硬,所以就算是亲的,也不怎么亲近,不过是想起来,塞给他点吃的。   天儿饥一顿饱一顿,有的吃就拼命往肚里塞,这大年下里油炸的东西多,他年纪小脾胃本就弱,这么提溜着前天就闹开了肚子,拉了一天小脸都拉绿了,他家里人也不给他看郎中,只说是撑的,让他饿两天。   “那现在怎么样?”   “还好。”   “什么叫还好?”   “……他都拉两天了,什么都没有吃,还能拉出什么?”   倩姐听了实在不知道怎么搭话,拉肚子要空胃这点她是知道的,但为了不让人拉的虚脱,起码总要喝点面汤的。亲孙都过成这样,弘毅这个众人眼里的累赘她都不要问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问完这一句倩姐就觉得自己问多了,弘毅也就是不到十岁的样子,能有什么打算?这又不是咨询爆炸的现代。他能想到出来以劳力换吃食就很了不起了。哪知道弘毅抿了下嘴:“我想把自己卖了,但我怕这笔钱用不到天儿身上。”   “啊?”   弘毅看着她:“你能不能帮帮我?”   倩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是非常想帮这对小兄弟的,但这样一来她的计划……   “我打听过了。”她正纠结着,弘毅就又道,“像我这样的,大概能卖五两到八两银子,我想只卖五两,让人牙子把我卖到附近,最好就在咱们县,那我每个月的月钱也能托人捎出来。到时候还想请你帮我……多看顾一下天儿。”   倩姐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弘毅很羞愧很为难的道:“我不知道找谁,好像只有找你了……我会报答你的。”   “不会到那一步的,不会到那一步的。”翻来覆去的,她也只能说这么一句。之后她买了两个烧饼塞给弘毅,又带他到王郎中那里拿了点小孩能吃的药丸,也可能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弘毅也没怎么拒绝,只是始终低着头。   在王郎中那里她还碰上了王天冬,不过这时候她已经没心思去管那小屁孩了,当然更不去在意他那个白眼了。   打发走弘毅她就在纠结,她知道自己是能说服柳氏的。当然,说服了柳氏不见得就能顺利收养天儿,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改变天儿命运的机会,她不能说天儿在他们家会怎么飞黄腾达怎么光宗耀祖怎么荣华富贵,可起码总是有吃的有穿的有人关心爱护,而弘毅,也能跟他们一起生活,可这代价,却很可能是她后半辈子的轻松自在。   要交换吗?要交换吗?   交换,以后很可能不舒坦;   不交换,良心难安……   是的,她不是救世主,像天儿弘毅这样的小孩不知道有多少,但这个是她身边的,这个是她能救的!   月牙湖上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那里你追我赶的玩着,隔的那么远,他们兴奋的尖叫还传了过来。倩姐一咬牙站了起来,换就换!姐是穿越来的,姐有金手指,就算来一个嗣子继承家业,姐也自己能挣!   是的,姐能挣,姐能自己挣!   想通了这点,她就觉得好像一股闷气吐了出来,再看这世界天也蓝了地也宽了,连旁边卖炒凉粉的好像都可爱了起来。   倩姐回到家,直接就找到了柳氏:“娘,我想了想,还是先过继吧。”   “啊?”柳氏正在那里打络子,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一怔,倩姐把话又说了一遍,接着道,“虽然我想过招婿,但等我长大那都要多久了?还不如先过继一个,我真想招,将来也不耽误。”   “可是……”柳氏有点犹豫,“好好的,怎么又说到这个?”   倩姐把弘毅天儿的事说了,最后道:“这事咱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可不能不管,我真怕再犹豫下去那天儿就被折腾死了。”   柳氏听了也很心疼,但却更为难了。这要真过继了,那天儿就是他们的嗣子了,她再疼女儿也只能拿私房贴补,钱也就罢了,她更怕女儿过的不顺心。但要不过继,一是怕那天儿的情况不好,二来,也正像女儿说的,那还要等多久?   倩姐现在九岁,要出嫁总还要个六七年,在这六七年里她能生下儿子吗?如果不能的话,章文庆真的能不再想着纳妾吗?就算能,章家老宅那边会饶了她吗?   虽然她早先就对女儿说要再看看,但其实她也一直在犹豫着,就想着晚上找机会探探丈夫的口风,看他对招婿怎么看了。如果丈夫愿意,那这事还有个五六分的可能,如果不愿意……其实她也知道,比起招婿,丈夫恐怕还是想有个嗣子,哪怕不是自己生的,他也想要个儿子。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要是她能生个儿子那该多好啊。   “娘!”   “这事,还要和你爹商量呢。”   章文庆现在在章家老宅,虽然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读书给柳氏母女挣份体面,但大过年的该有的应酬他也该应对应对。像今天,就是章家老宅来了个本家的堂叔,这个堂叔发展的不错,目前在府城有个卖粮食的大铺子,一家人也生活在府城,在章家整个家族里都算是过的体面的。这么体面的人来他们家了,当然要隆重接待,于是他人一到,章家的大郎就过来喊人了。   本来是喊二房一家的,但柳氏没什么兴趣,倩姐更不想在那里浪费时间,因此就用晚上还要出摊子的理由推了,那大郎虽不太高兴也没有办法,好在章文庆是到的,也能说得过去了。   此时那堂叔已用过午饭去别的亲戚家了,章文庆喝的有些高,就躺在正房里休息。章老太太坐在她身边,一边抱着囡囡,一边和他说话:“这四月份就是你的生日了,过了这个生,你都要三十一了。”   章文庆迷迷糊糊的,就随便嗯了一声。   “本来说钟氏要生个男孩就过到你那边,谁知道又是个妞!”   章文庆睁开半边眼:“娘想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啊,我是说你有个什么打算没有啊?”   章文庆□了一声:“娘,别说这个了我头疼。”   章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烦,可你烦我也要说。你大哥是不用说了,老三吧,虽没什么本事,可这下面也有两个儿子了,就你,到现在也只有倩姐一个。我知道你和柳氏感情好,你疼倩姐,可日子也不能就这么过下去吧?这钟氏新生了个女儿,要再生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你也不能光这么混着啊。”   “那娘你说怎么办?”章文庆也很心烦,经过马氏这一遭,他是不想再说什么纳妾不纳妾了——他现在也纳不起。妻子和女儿在这么冷的天夜夜去出摊子,大过年的都不得休息,他看在眼里,也不是不心疼的。想到前一段的荒唐,更是肠子都悔青了。不过说实在话,他还是想要儿子。   只有有了儿子,才能代表他有后,才能代表他死了之后有人会给他上香。他现在是鼓足了劲要念书中举,可有时想到他没有儿子又有点茫然。倩姐再好再聪明,也是个女孩,进不了学,当不了官啊!   “要我说啊,你不如把小三……”   “娘!”章老太太正说这着,就听到一声喊,她抬起头,就看到小女儿掀着帘子走了进来,“咦,二哥也在啊?”   “你怎么来了,没出摊?”章老太太开口,章文庆连忙坐起来。   “出了,但没什么生意,刚就收了,才把东西送回去。我想着下午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章淑桂坐在章老太太身边,“娘,咱家中午来人了吗?我看三嫂还在厨房收拾呢,那碗,那么多!”   “可不是,你永辉叔来了。”   “永辉叔?”章淑桂兴奋了起来,“是在府城开粮铺的那个吗?”   “可不是,带了老多东西呢。”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娘给你留了一瓶好头油,一会儿你偷偷的带走啊。”   “我有头油,娘你自己用呗。”   “我还用什么?你还年轻,正是要好好打扮的时候。”   章淑桂摸着自己的脸:“都两个孩子了,还打扮什么啊。”   “两个孩子怎么了?你看你大嫂,那都三个孩子了,还往脸上抹粉呢。还有你二嫂……”说到这里,她看了眼章文庆,继续道,“那穿的戴的,你也别太不讲究了。”   “我哪能和二嫂比?对了,正好二哥也在,我今天见倩姐了,她说你们想要我那个位子?”   “是啊,娘没对你说?”   章淑桂看了眼章老太太:“娘提了,不过这不是过年吗,我就给疏忽了,还想着你们开玩笑呢,怎么?真不卖布了,嫂子卖了那么多年这突然转行多亏啊。”   章文庆叹了口气:“没本钱了。”   章淑桂不知道说什么了,章文庆又道:“不过我看她们现在出摊子,生意也还好,每天都能卖完。”   “哎哟二哥,这出摊子卖吃食能和开铺子相比吗?你看我这双手。我当年嫁人的时候你是知道我的吧,那是最爱美最知道保养的,那时候连个碗娘都舍不得我刷,大冬天里你看我什么时候不是赖在床上?现在呢?要拌馅要擀皮要蒸,要侍候老的要照顾小的,这一双手啊……别说手了,看这脸都成什么了。二嫂那么讲究的一个人……”   她话没说完,章文庆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心中更是难受。他知道妻子是爱美的,打个络子都要弄个时兴花样,梳个头发也要有点变化。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是初春时节,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褙子,披了个藕色带毛小披风,那披风还不到她的腰那儿,一群女孩子中间只有她那么穿,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京城的流行样式,别说他们这里,府城都少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来送货的老林说的。”   “那你就不怕他骗你?”   “那样不好看吗?”   “好看!”   他还记得当时柳氏抿嘴一笑,那一笑把他的心都化了。那时候柳氏爱漂亮爱装扮,但是嫁给她之后这些都统统没有,一直到他们后来分家条件好了之后才能再讲究起来,而现在……   “什么讲究不讲究的,再讲究也要过日子啊。”章老太太道,“你二哥要读书要考试,现在铺子烧了,她不想办法挣钱怎么办?要我说也是他们当初太没有算计,挣了钱就胡乱花,这就是没有老人跟着!不然怎么也会想到置点产业的。”   “娘你就别说这些了。”章文庆不耐打断,看向自己的妹妹,“别管别的,你既然不用了,就把那地方让给我们吧。”   章淑桂面露难色:“说实在话二哥,那地方我们当初也是花了十两银子的。”   “那就给你十两。”说完他才觉得答应的有些太快了,又道,“也许一下子给不了这么多,不过这个钱哥哥早晚都会给你的。”   章淑桂犹豫不决,章老太太已道:“他们现在要买铺子正缺钱呢,你给她记上,记到什么时候?还有,他们当初花了十两,那可是早先,过了这么几年那地方能不涨价吗?早先已经有人给她出到十五两了呢。”   “娘,我们现在正难着呢。”   “知道你难,可你们不是也不一定非要这个位子吗?让你妹妹让给别人多好?”   章老太太说的理所当然,章文庆的心却凉到了底。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然后,然后,上蛤蟆的照片~~~~   剩下的两章在努力码中,今天争取再出八千字……呃,万一不行就六千吧,咳咳~~~   ☆、32、第三十二章   32、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没有人说话,只有囡囡不时的哼唧声,小女孩刚到出牙的年龄,正在那里练习吐泡泡,这稍稍打破了一点屋里的沉闷,章老太太站起来抱着孙女来回晃荡,章文庆只是看着自己的小妹。   章淑桂出嫁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家,按理他们只要随个几百文就行了,但他和柳氏商量后还是拿了一根镶红珊瑚的蝴蝶银步摇来给她添妆。虽是银的,可镶了四个小手指肚大的红珊瑚,四个的成分、颜色几乎都一样,太阳光下带着一种剔透的圆润,插在发髻上更是夺人眼球,那本是柳氏的陪嫁。是章老太太对他说这个妹妹最小,嫁的又不好,让他们多帮衬点的。   再之后就是这个小妹妹生子,第一个的时候,他们条件还艰难,但也跟老大一样给了一两银子;第二个的时候他们就给了一个一笑堂的银锁,那一笑堂他们县还没有,是专门到府城买的,虽只是银的,可也花了十两银子。   更不要说逢年过节的东西了,因这个妹妹嫁的不好,章老太太总担心她过的委屈,他真的是想着法的贴补她。给老宅送东西的时候也会偷偷的给她留一份。两个外甥生日,他也会给一份大的红包。他刚才之所以会张口就说让记账,也是因为他觉得他可以这么说。柳氏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知道现在家里能不能拿出十两现银,就算能,恐怕也是比较局促,他不想再让她那么为难了。   “二哥……”章淑桂的声音压的很低,“你知道这事我一个人当不了家,我们还有东西要买呢,我回去……和永福商量商量行吗?”   章文庆失望的收回目光,连一句肯定都不能给他吗?   “是啊,你回去和永贵商量商量吧,你二哥也不会为难你的。”章老太太连忙道,“反正他们现在生意也不错,要我说就没有必要换地方,这换到那边,每个月的管理费还要多交呢。”   章文庆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就往外走,章老太太叫住他:“你干什么?”   “我回去了。”   “二哥你的衣服。”   章淑桂拿起他的斗篷,章文庆接了,掀开帘子就往外走,小三刚好在外面,见到他就缠磨了上来,章文庆应付了两句就走出去了。章老太太在屋里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现在是一点也不能不合他的心意了。”   “二哥这段日子的确不太如意。”   “谁又如意了?你爹天天躺在床上,我如意吗?你天天出摊风吹日晒的,你如意吗?都不如意!过日子呢,哪有那么顺心的?他光想着他们家了,就不多替你想想,你好不容易熬出来了,他这个做哥的没点表示也就罢了,还想着你的,要我说他一开始就不该开这个口!他们家再不如意,还有那么多首饰,还用着人呢!”   章淑桂没有出声,她知道自己的娘是向着她的,但她也觉得应该在二哥为难的时候帮扶他一把,她一直记着二哥的好呢。她出嫁时戴的那个步摇,在婆家很是风光,她那两个姑子羡慕不说,婆家人也不敢太欺负她,她婆子就经常感叹:“老章家的人,有底啊!”   可惜这事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想到这里她也有点坐不住了:“娘,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   章老太太正要说话,突然就听到布拉一阵响,囡囡又拉了,小姑娘现在已经识把了,这糊了一屁股屎立刻委屈了起来,啊啊的叫着,章老太太连忙把她放到床上。已经站起身的章淑桂也只有先过去帮忙。   “你先别慌着走,我还要给你拿头油呢。”   “我真不用。”   章老太太也不顾孙女了,先去翻箱子找头油了,她没想到小女儿今天会来,这头油藏的结实,等她拿回来章淑桂也帮囡囡换好了尿布,她把头油往女儿怀里一塞:“拿好了,别让你大嫂看到。”   “娘……”   “去吧去吧,你回去还有很多事呢。对了,那摊子的事你可和永福好好商量,别心软胡乱答应,这不是小事!”   章淑桂走了,章老太太叹了口气,今天又没说成小三的事。   章文庆一会去就钻到了书房,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渴望中举,他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栗,只要他能中了举,他现在锁烦恼的,统统就都不是问题了。   只是他现在心中烦躁,看书不免有点看不进去,看一会儿就会跑神,一跑就不知道跑到什么时候,等他反应过来再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跑了。到最后他也不看,把书合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   章文庆回过头,就看到柳氏端着一个托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又是萝卜水?”   “喝这个好,我看你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对,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虽然天天喝有些腻烦,但柳氏给他端进来了,他也没有拒绝,拿起碗就喝了起来,因为萝卜有股怪味,柳氏做萝卜水的时候总是会放点红糖,这喝起来就有些甜丝丝了。章文庆不知道什么甜食令人愉悦,但喝完后也感觉舒畅了很多。柳氏和他夫妻这么多年,也会看他的脸色,见他心情转好,就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柳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天儿的事说了,最后道:“你看呢?”   章文庆听了直发愣,过继他是不排斥的,但他过去一直想过的是老三那边的,可就像他娘说的等老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钟氏刚生完,谁也不能保证她什么时候会再生,更不能保证她下一个就一定是男孩。   他想了想道:“咱们不是说先不提这事了吗?”   “我原本也想着再等等,可那孩子,也太可怜了。”柳氏叹了口气,又试探性的道,“你说,咱们以后给倩姐找个什么样的?”   章文庆的表情一僵,这跳跃也有点太快了吧!   “我总觉得倩姐那脾气出去是要吃亏的,不如,咱们把她留到家里?”   “你这才是傻话呢,姑娘大了哪能不嫁人?”   “也不一定非要嫁人,可以把夫婿招到家里嘛。”虽然是想要个儿子,虽然是害怕这中间出岔子,虽然天儿兄弟很可怜,但最后还是疼女儿的心占了上风,“倩姐要一直跟着咱们,不也挺好的吗?”   “不行!绝对不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嫁个窝囊废?而且,你想过我要是中了之后怎么办吗?”   柳氏一怔,章文庆道:“我要是一直不中,倩姐也许能招个人进门,但我要是中了呢?这不正经的想法你以后都不要再有了!”   章文庆要是中了,哪怕不再上进也很可能被封官,这整个大留朝就没听说过哪个当官的女儿招婿在家的。章文庆要是在倩姐成亲前中举那还好办,及时调整就是了,怕就怕他是在倩姐成亲后再中。到时候这是让那小两口搬出去呢还是搬出去呢还是搬出去呢?   就算是搬了,笑柄也留下了。   柳氏纠结了起来,她总不能盼望不让丈夫中举。早先她还没什么感觉,但就这么封死了倩姐招婿的路她又不好受了起来。章文庆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女儿,虽然他早先从没想过这回事,可现在这么一比较,就不免有点女儿是为他牺牲了的感觉:“你放心,到时候咱们一定千挑万选,决不让倩姐受一点委屈。”   “女孩嫁人哪能不受委屈?”柳氏叹了口气,“她还没个兄弟。”   章文庆沉默了片刻:“你就见了那天儿一次,会不会太仓促了?”   “我虽只那么一次,倩姐却还见过呢,是个懂事的孩子,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他父母都没了呢。”   章文庆也心动了。如果过继老三家的,亲是亲了,但父母兄弟都在,以后养大了心里真会跟他们亲?而这个天儿虽然远了点,可到底是老章家的孩子,有一个哥哥是不假,却也是异父的,关键那孩子也没了爹娘,一起带过来也没有关碍。   “上次我就见了那孩子一面,他还睡了……找机会,我去看看。”   一听他这么说柳氏就知道有个五六分了,心下也高兴,拿起他喝完的碗:“你先用功,我去给你炸个韭菜盒子,倩姐说,那个也能卖呢。”   这韭菜盒子有点像大号的锅贴,一样是里面有陷外面酥皮,不同的是个更大一点。自己家吃的话会用上鸡蛋、猪肉,讲究的可能还要加上虾皮,用面裹了放在锅里来回煎,直煎的两面都又酥又脆才好起锅。   在现代的时候,倩姐最喜欢的就是拿烧饼夹十串羊肉串再加一个韭菜盒子,当然她买到的韭菜盒子总是粉条多韭菜少,鸡蛋更是几乎没有,但那卖家做的好吃,再加上羊肉串提味,每次都吃的她非常畅快。现在他们羊肉串的生意是好,但别人大多买个几串当零嘴,而要夹到饼里,没个十串都显得肉少,所以他们的饼一直卖的不是特别好。   “这韭菜盒子要热着才好吃,咱们哪有时间在摊子上现做?”   “不啊娘,咱们可以先在家里做好,到时候再在摊子上热一热就好了。”她当时吃的就是这么弄的。   “那还要再支一个火吧?”柳氏有点犹豫,哪知道倩姐却道,“再支两个,一个火热韭菜盒子,另外一个火就下酒酿。”   烧饼羊肉串带江米甜酒,这才是绝佳的搭配啊!说到这里倩姐就会想起当年她带团回来晚了,就这么跑到夜市上吃。那时候她总会要二十串羊肉串,再要一碗加了鸡蛋的江米甜酒。烧饼羊肉串是鲜香辣口的,江米甜酒是微甜带点小酸的,那时候每次这么吃下去她都会有一种人生美好的感觉。   “哪忙的过来?”   “娘,酒酿我都能做,最多再让小桃红帮我,韭菜盒子最多再交给尤妈妈呗。我都想好了,酒酿加鸡蛋的一文五钱,不加鸡蛋的八钱。韭菜盒子一个三文,两个五文。这卖韭菜盒子才是捎带的,酒酿才是大宗,娘你不知道吗,这是水里捞钱啊。”   柳氏听了心中一动,她爹在世的时候经常说:“水里捞钱才最痛快。”   一开始她听不懂这话,后来她慢慢长大,成了家她才慢慢明白,两文钱的米,只是熬粥的话足可以做出二十碗,心狠点还能更多,不过是加点水嘛,要是怕显得稀,还可以勾点芡,去掉柴火也能是三四倍的利。他们卖布随便也达不到这个程度的。当然卖布可以往大里做,卖粥总有点小家子气,但水里捞钱,可并不只是卖粥。   那酒酿她也知道,一份原料下去,剩下的就是兑水了,比熬粥更省事,而且还能像倩姐说的那样加鸡蛋,多大的鸡蛋去买的话也不会超过四个铜子的。   “但这样一来尤妈子不是更累了?”打个鸡蛋盛点汤不费什么事,她倒不太担心倩姐和小桃红,做韭菜盒子却很麻烦。   “那咱们给尤妈妈加钱吧,也不说固定加多少,就是每卖出十个韭菜盒子就给她提一文。”本来倩姐还在纠结什么时候扩大营业面,受弘毅一刺激她也不纠结了,先把钱赚了再说别的,“娘你给尤妈妈说说,看她愿不愿意。”   尤妈子怎么会不愿意?她现在在章家一个月不过二百五十文,这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了,毕竟她吃住都在章家,四季也有衣服,活还轻松——就算现在出摊了,她也就是每天多切几斤羊肉,然后跟着装装车,卸卸车罢了。像她这个身份的,有要伺候老人的,有要给一大家子做饭的,远的不说,就是章家那个大姑子嫁的那一家,一个帮佣要伺候八口人,那日子过的,她过去跟着柳氏倩姐去走亲戚,碰上那个胡妈子,两相一对比,简直就要觉得自己是来享福的了。   就冲着,就算不加钱她也愿意干,更别说再多给钱了。哪怕这韭菜盒子卖的和大饼差不多呢,她每天也能多个三四文,一个月就是百十文呢!   所以再出摊子的时候,尤妈子也破开了老脸,对着人热情宣传:“这是新出的盒子,又好吃又顶饱,你看这用了多少油啊,加到大饼里,包你吃了不饿!”   ……这宣传语令倩姐非常无语,但令她惊奇的是,很多人还吃这一套!几乎每个来买的都要说:“多炸炸,多上点油……”   这还是大正月啊,有这么缺油水吗?!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非常非常感谢,下面还有一章~~~~~   ☆、33、第三十三章   3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章文庆说是找时间,其实第二天就到了章三太爷家,他本还想要找个什么借口,谁知道在院里就看到了天儿,那个小孩正缩在墙角在那里划着,他走过去,却见他在地上写了一遍又一遍的天。   “你在干什么?”   天儿回过头,有些惊恐的看着他,巴掌大的脸就和猫画似的,他不由得在心中皱了下眉。他对天儿本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他早先是胖是瘦,但他们家的孩子,哪怕屁事不懂的小四也不会脏成这样,这倒不是说他们家的小孩都爱干净,而是大人们都操着心。柳氏那是不用说了,当初下乡跑货的时候都会把倩姐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王氏虽是个浑人,却最疼孩子。钟氏天天忙的脚不挨地,但每天也会给孩子洗手洗脸。而这天儿……大人忽略他多久了?   “还不快叫人?这是你大爷爷家的二伯伯!”刚好也回老宅的生哥在他身后道。   “二、二伯伯……”天儿有点哆哆嗦嗦的。   “别吓着孩子了。”   “他就是胆小,一点都不像咱们家的人,要是我们家那两个来了,早就往你身上扑了。二哥进屋呗,这外面怪冷的。”   “今天日头好,也不是太冷。”章文庆说着,也不挪地,转头又看向了天儿,“能告诉我你这画的是什么吗?”   “是……是天。”   “天?”   “嗯,娘说,这是我的名字呢。”感觉到他是和善的,天儿的胆子也大了很多,说话也流利了起来。   “原来你叫天啊。”   “嗯,我叫天儿,章眷天。”   “得到上天的眷顾吗?”章文庆暗道,这倒是个有意思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起的,这三房的庆哥可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人。想到庆哥,他又不免有些别扭,要说他们都是同辈的,起名也要有个章程,但无论是他们家还是这三房都是胡乱叫的。他大哥叫章天庆,他叫章文庆,结果到老三那里就成了章元宝,说是他奶奶做梦梦到了个元宝,不几天生了他,于是就这么叫了。   而到了这三房,更乱,老大叫章有望,老二叫章盼生,老三就叫章又庆,这听起来像是一家人吗?   “也不知谁给他起了个这名字,真是不伦不类的。”章盼生在他后面道,章文庆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他既然是来看天儿的,就借着这个机会又说了几句,最后还是章家老大章有望出来才把他拉到了屋里。他一边应付这三房的两个兄弟,一边留心着外面,发现那天儿一直缩在那儿,直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过来将他带走。   “那应该就是那个弘毅了。”他在心中暗道,看起来也是个懂事的。   看了这兄弟俩,章文庆就有五六分愿意了,后来他又到庆哥早先的住处去打听了一番,知道他过去是不成样子的,但自从娶了媳妇就好多了,街坊提到都是感叹的:“他那个媳妇是真不错,虽是带了个孩子的吧,但那样子往那儿一站,啧啧,就和画似的。也能干,做的活计别提多漂亮了,放在一品绣房那里都是呱呱叫,就是命不好啊,命不好。”   “庆哥媳妇啊,应该是读书人家的小姐出来的,经常听她教两个孩子读书来着,我本来还想把我家那个也送过去识两个字呢。”   明理、读过书,章文庆的愿意就变成了七八分,再联想到天儿目前的情况,他也觉得这事不能拖了,回去和柳氏一商量,再和倩姐通了通气,第二天他就找到了章老太太这里。   见他过来,章老太太本是十分高兴,听了他的话顿时就恼了:“你说你要收养三房家的那个孩子?”   “我看了,他挺好的。”   “你傻啊!你三太爷家的那要多远了?你要收养小三小四哪个不成?哪个不好?还都是你看着长大的。现在白白去养别人的孩子,你、你、你要气死我了!”   “娘,我要是养了,他就是我的。”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过老三家的,钟氏是个能生的,你再等两年,保准就有了。你要是等不得了,小三小四随你挑啊!”   章文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皱着眉:“小三小四都大了,老三家养的好好的,怎么能到我那里?老三也舍不得的。”   “他有什么舍不得的?过给你又不是过给别人,我今天晚上就问他,明天给你信。”   “娘。”章文庆哭笑不得,“就算老三愿意,我也不愿意。”   “你为什么不愿意?那是你亲侄子。”   “我是找儿子又不是找侄子。”说完这一句,章文庆突然停了下来,沉默的看着章老太太,章老太太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也没有多想,“怎么了?”   “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过老三家的?”   “你不过老三家的还能过谁家的?你大哥那边更没指望吧。”章老太太皱了下眉。   “那这过了算是我的还是老三的呢?”   “当然是你的啊。”   “不是吧。”章文庆一笑,“在娘心里那还是老三的孩子吧。”   “你胡说什么!过继,就是过给你了,以后他见了老三只能喊叔。老二啊,你不要觉得是我偏心,你看你大哥和老三都没读成书,就你读成了,以后你还能中举当官。我就想着,你能帮衬帮衬你这些兄弟们。想让你过老三的孩子也是想着这血里最近,你说你和老三都是我生的,他的孩子不就是你的孩子吗?”   章文庆被说的有些迷惘,这是章老太太一直告诉他的。家里供他读书了,家里就他念书念出了点名堂,他有出息了,他要帮衬兄弟们,都是她的孩子,她看到谁过的不好都会难过。   他一直念着家里的恩惠,他一直想孝顺父母,所以只要是章老太太告诉他的,他能做的他都尽力去做,不管是给家里,还是帮衬两个姐妹,有时候明知柳氏不高兴他也去做,总想着,都是一家人……   这次过继,他本没想过会是这样,因为他娘一直担心他膝下无子,这次他看中了个孩子,就算不是自己家的,他娘不也该高兴吗?可是、可是他娘说的也有道理。   “你再想想老二,再好好想想,这过继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啊。”   章文庆兴冲冲的来了,晕晕乎乎的走了,回去面对柳氏才惊醒过来。   “怎么样?”柳氏满怀期望的看着他,“咱们什么时候去三爷爷那里说?”   “先……等等吧。”   “怎么了?”   “娘说……”章文庆有点难以启齿,“有点远。”   “远?远什么?”   柳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倩姐在旁边开口:“是不是说关系远啊,奶奶是不是还想让咱们过继三叔家的啊。”   柳氏盯着章文庆,章文庆艰难的点了一下头。   ……   …………   屋里的气氛一下凝滞了起来,柳氏面无表情,章文庆却莫名的有一种惧意,他舔了舔嘴唇,想开口却突然觉得张不开嘴,他又吞了口口水:“三娘……”   “我要过继天儿。”   “三娘子……”   “我要过继天儿!”   “可是……”   “章文庆!”柳氏猛的拔高了声音,“是你和我过还是你娘和我过?是我们要过继孩子还是你娘要过继?为什么我们的事我们不能当家做主?那是我的儿子!以后要叫我娘的!是我要养他我要照顾他,为什么我不能找个我喜欢的我愿意的?”   “不是,三娘子,主要是……”   “我们和离吧!”   这一句出来章文庆顿时被砸晕了。   “三娘子,你不要这样……”章文庆的声音细若游丝。   “不要这样?这样是那样?章文庆,我嫁给你十三年,这十三年我都让着你!你家老爷子当初来提亲的时候说的是什么?绝对不会委屈了我,绝对会把我当亲闺女看的,绝对会好好待我。呵呵,话说的好,老爷子也是好的,但我这十三年真的没受委屈吗?是,我对不住你,我没能给你生个儿子,但除了这个我还有哪点做的不好?我卖了自己的陪嫁供你读书,为了让你有个好先生指点,我把我娘留给我的金镯子都当了!但结果呢?”   “结果就是你总是劝我,都是一家人,都是亲的。是啊,都是亲的,所以老宅一年四季的衣服是我们供的,爹的医药费是我出的,小妹出嫁我就要拿嫁妆给她压箱,生孩子我就要到府城去给她买长命锁,那本是你娘该干的!你娘让你做什么你都做,我想着你是个孝顺的,是个好的,所以我听你的,但结果呢?结果谁把我当亲的了?咱们有难的时候谁伸把手了?八十两银子你都借不出来,我不信你娘手里没有!”   章文庆想说什么,柳氏又道:“咱们刚送了二十两过去,你娘先还给你了吗?这时候她怎么不对老大老三她那两个姑娘说说咱们是亲的,想帮帮咱们呢?一家人就凑不出老爷子一年的医药费了?哪怕她先说是借给咱们的呢?章文庆,现在是咱们要过继孩子,你明白吗?是咱们!你和我,还有倩姐,咱们一家人愿意才是最重要的!你娘不同意,你说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摸着良心说!”   章文庆白着脸,回答不出来,柳氏转身就走,章文庆张开嘴,到底没能发出声音。   “爹,咱们不是分家出来了吗?奶奶为什么还要管咱们家的事啊?”倩姐装作无知的开口。   章文庆叹了口气:“你还小,大了就知道了。”   倩姐暗中翻了个白眼,这和她大小有关系吗?明摆着就是偏心嘛,哦,也不见得是偏心,因为别人家劳作的都是她的孩子。比如大房,在外面辛苦的是章天庆,三房是章元宝,嫁出去的两个闺女也都不容易,一个要面对小妾,一个要出摊,只有他们二房,挣钱的是柳氏。柳氏是谁啊?是儿媳妇,是儿子的媳妇,是别人家的闺女。   既然是别人家的,那么辛不辛苦,劳不劳累又有什么关系?她既然能挣,那就全家都跟着分享嘛。至于她难不难受委不委屈又有什么要紧的?她的孩子享受了就可以了。   柳氏为此生气?哦,那就是她的不对了,都嫁过来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那爹,我们不过天儿了吗?我很喜欢他呢。”   章文庆为难的看着她:“你不喜欢小三吗?还有小四,要是小三小四变成你的弟弟好不好?”   “小三小四本就是我弟弟啊。”   “我是说,变成你亲弟弟好不好?”   “爹是说要过他们吗?但他们本是叔叔家的孩子啊。”   章文庆回答不出来了,倩姐暗中鄙视了他一下,挥挥小手:“我去看看娘,我见她刚才的样子不怎么好呢。”   她说着走了出去,章文庆在她后面长吁短叹,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本来以为还能和柳氏再说说呢。   倩姐回到屋里,果然就看到柳氏正坐在那里发呆,见到她来连忙站起:“我刚才说的怎么样?”   “真棒!”倩姐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娘你表现的太好了。”   “我那也是心里话。”柳氏叹了口气,“这些年我都快憋屈死了。一方面我觉得你爹不错,他……嗯,他待我挺好的,可另外一方面我也是真恼他,特别是你奶奶,我觉得要是没有他,我和你爹要比现在好十倍!不说别的,就是那马氏,有一半都是你奶奶撺掇的!”   倩姐表情一僵,不至于吧?   “你爹的性子其实是有些跳脱的,我和他要好,就算没儿子,他也不见得能想的起来……想也没个长性。也就是你奶奶,天天在他耳边说,我当时就知道她是想让我们过继你三叔家的,可你爹不会这么想。这男人,怎么会不想有个自己的儿子?他存了心留了念,那马氏才能趁虚而入啊。”   这算是婆媳矛盾的变化版吗?明明是章文庆把持不住好不好!不过,章老太太也的确纵容这件事就是了,那一次她上门来就来的蹊跷,后来还跟她们一起到了马氏那里。   这公开支持儿子纳妾,也算一份了!   “这次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挺一挺的。”   “嗯,这次我们要让爹知道厉害!”倩姐磨牙一笑,渣男,轮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能支持正版。   嗯,在这里啰嗦一点吧,我看前面有同学留言,说就算是女户也很好什么的。怎么说呢,可不可以这么写?可以!写的爽气些,霸气些完全没问题。但那就不是柳氏这个人的性格了,柳氏是一个生活在古代社会里的古典女人,在她心里根本就不觉得章文庆纳妾是多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在她的概念里,秀才就是能纳妾的,她身边的两个秀才都有纳妾,所以她虽然对纳妾感到难受不舒服,可也不至于接受不了╮(╯_╰)╭   就像现代都觉得裹小脚那是无法忍受的,可在过去,基本有条件的都裹——比如我奶奶,囧,她裹的不算严重,因为她嫌疼,总是半夜去咬,她娘心疼她,也就没有裹的太严,旁边人还说嘴呢。就是那么疼那么难受大家都还裹,现在有吗?   柳氏更难受的,恐怕还是章文庆就那么决定了,没有给她应有的体面。所以我要那么写了……嗯,我就觉得这柳氏不太像古人了,虽然这是小说吧,可还是应该有它的烙印的,柳氏的经历出身决定了她这样的性格。倩姐就算撺掇,也不过是令她更纠结。而这种事要么忍要么狠,要是首尾两端,更不好收拾。当然她对柳氏没啥感情也是一定的,这感情是慢慢处出来的,她不可能一来就真把柳氏完全当亲娘,就算柳氏对她很好╮(╯_╰)╭   啊,今天中午没回去喂蛤蟆,努力码了八千字,表扬俺吧表扬俺吧~~~~   ☆、3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在对付章文庆这件事上倩姐采取了我国领导人的方针,先攘外,再安内。   先把马氏除了,再想办法收拾章文庆,反正他们宅内也没别的人了,到时候也不怕被别人捡漏了。当然,要找个由头,否则柳氏不配合她一个人也不好下手。   这次章文庆一同意过继天儿,她就找到了柳氏:“娘,你说咱们真能把天儿过继过来吗?”   “会有点麻烦,我看那一家的人……不好相处呢。”虽然没有深交,但只听那天的对话她也知道章三太爷那边也是一团乱,天儿在也许是个麻烦,可要是有人说去过继,不知道又有谁会跳出来呢。   “娘的意思是奶奶会同意?奶奶不一直想让咱们过继三叔家的吗?”   “是啊,要是囡囡是男孩,现在你已经有个小弟弟了。”   “娘愿意?”   柳氏叹了口气,说实在她是不太愿意的。她又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章老太太打的主意?那老太太一直偏心小儿子,总觉得他们家生活好,想让小儿子的孩子来他们家。就因为这个,她每次想到这事都觉得不舒坦。可她能怎么办?生不出儿子又不想让丈夫纳妾的话就只有过继了,丈夫想要过老三家的,她也只有认了,所以当知道钟氏生的是个女孩的时候,她真的松了口气。   “娘愿不愿意都不重要了,现在咱们能过天儿了,我挺喜欢那孩子的。”想到天儿睡倒在她怀里的样子,她就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那要是过不成呢?”   “不会的。那一家呀,最多也就是要钱。”   “那奶奶那边呢?”   “你奶奶?”   “嗯,她一心想让咱们过三叔家的,现在咱们要过别人,她会不高兴吧?”   “不高兴也许有,但你爹愿意就成了。”他们分家了,真说起来和老宅的关系已经有些淡了。他们当然要侍奉老爷子老太太,可也不必事事都听他们的嘱咐,特别是现在章老爷子卧床不起,老宅那里的事就是章家老大说了算的。而章老大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他们过谁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就算他早先也想让他们过老三家的,也不会真阻拦。   “那要是奶奶不愿意爹能行吗?”   原本一直做活的柳氏停在了那里,倩姐又道:“娘,我真想让天儿做我的弟弟,要是这次爹没挺住,咱们可一定要顶住。”   柳氏抿了下嘴,神情坚毅的点点头。   “还有啊,娘,我觉得这次咱们也还要给爹点厉害看看。我知道娘贤惠,你心疼爹,可你自己说爹这两年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功课上的事先不必说了,就是那个马氏就让人痛恨。不错,是马氏不知廉耻,可就像尤妈子说的,苍蝇还不叮没缝的蛋呢,爹要真坐的直端的正,那马氏最多也就骚扰骚扰咱们,怎么也不会闹的这么厉害。娘,当时马氏可花了咱们一百多两呢!”   说到这里,连倩姐自己都心疼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应该虔诚的认错,那时候刚穿来,对银子实在没什么概念,虽然她知道一两银子大概是一千块人民币的样子,但这个知道也只是知道。就像她知道黄金分割,知道圆周率,但这些对她来说都只是学习到的知识,她没有亲手去做过什么工艺品,也就没有亲身感觉。   现在她有了,她亲手挣了银子,每天算账,然后她终于知道那一百多两意味着什么了,尼玛,这就是他们老家一套小房子的首付啊!她发誓,要是让她重新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脑残事了!真奇怪当初柳氏怎么会同意,是破罐破摔了,还是也没想到马氏能造的那么可劲?   “你现在心疼了?知道那一百两多难得了?”   “娘……”倩姐依偎了上去,柳氏叹了口气,那阵子她真是晕头转向了,女儿差点没了命,丈夫仿佛变了心,还有个情敌怀着孩子要进门。她话说的响,但心里也发虚。那时候她只想把马氏打发出去,只要马氏能不进门,让她做什么都行,她不是怕丈夫纳妾,而是怕,丈夫的心真的就不在她身上了。   这么多年她的日子过的有酸有苦,可是也是有甜的,这个甜就是章文庆对她的喜欢。那时候章文庆每天出完车进门就会找她,关上房门就会拉住她的手,有时候他会偷偷的塞给他一个从府城那里带来的小玩意,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一个小玩偶,一块玫瑰糖,有时候甚至只是一朵从路边摘来的小花。但不管是什么都够她兴奋半天,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能以一种傲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妯娌。   王氏在她没进门前就有了孩子,在她进门后又接二连三的怀孕,先是男孩又是女孩,她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那王氏可恶,总是恶意的看着她:“老二家的,我说你这要去找郎中看看啊,别是真不能生了。”   她气的回去哭,又是章文庆抱住她哄了半天,对她说就算她不能生也没有关系,他们一直这样才好呢:“没孩子有什么关系?就你和我一辈子在一起,才不让孩子来打扰呢!”   这要是倩姐知道了一定会说,尼玛,有才啊!现代言情小说男主角的话都会说啊!   柳氏虽不知道这是言情戏里的必杀句,可听了也是欢喜的要发疯了。就是因为有这么多喜欢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忍让,也就是因为这么喜欢所以拿出什么都觉得无所谓。而当章文庆怎么说也是要纳马氏的时候,她除了尊严上的受伤外,最受不了的也是,丈夫可能不喜欢她了!虽然已经有了倩姐,虽然已经这么大了,虽然也知道不可能永远这么下去,可她还是无法接受。   所以当女儿撺掇她的时候,就算心下惴惴,觉得不怎么靠谱她还是照着做了,她没有办法!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有一个兄弟,还是支不起来的!   那时候她就想,真不行她就把钱花的干干净净的,她带着女儿再去挣!   让她现在想来,还觉得那段时间晕晕乎乎的,总之她真的把钱花了,也真的把马氏赶跑了,更令她欣慰的是,丈夫貌似并没有在马氏身上放太多的心?   不过现在她一想,也觉得那一百两是花多了。   “不怪你,主要还是娘。”看着女儿讨好的冲她笑,柳氏摸了摸她的头,“娘是个不中用的,还要你来替我操心。不管怎么说,那马氏总归是没进来。”   “是没进来,可爹也没得到教训啊。娘,你不高兴我也要说,你太顺着爹了,他做什么你都同意,犯了错你总是能原谅他。一次这样两次这样,那有的错是你能原谅的,有的错,就算你原谅别人还不见得原谅呢。这样吧,如果这次能过天儿,那就皆大欢喜,要是不能,娘你可要好好的闹一下,让爹知道你也不是没脾气的。”说完她又加了一句,“也让奶奶知道,咱们分家了!”   最后一句话最能打动柳氏,她早就烦死章老太太总是指挥章文庆做这做那了,她从小也算是在富庶家庭长大的,对金钱并没有看的太重,可她讨厌这么无原则的付出。   “好,要是你爹这次又动摇,我就让他知道厉害。”   她虽然这么说了,但其实并没有想着怎么收拾章文庆,不过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罢了。但是当章文庆又摆出要说服她的姿态的时候,她一下就恼了,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   没有我姓柳的,你章文庆能给你家的人做这做那吗?没有我,你能这么孝顺你父母吗?没有我,你甚至中不了秀才!在你们老宅那种环境里,你再考个十年八年也就是那么回事。   在她说要和离的时候,真有那么一瞬间是当真的。当然,她也就那么说说。   章文庆完全不知道这是老婆和闺女商量好的,他就觉得突然之间,天就变了。中午没人叫他吃饭了,下午没人给他送茶了,连那每天必有的萝卜水都没有了!   申时三刻的时候,小女儿进来对他说了她们要出摊了,然后就走了,走的干干净净,连小桃红都没有给他留下,这么大的房子,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他从书房走到里屋,又走到女儿的房间,最后到了厨房,那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他只找到两个杂面馍,看着那发黄的冷馒头他也没心情去吃,就那么呆愣了一会儿又回到了书房,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柳氏母女现在当然不知道他的感受,她们也没心思去想这个。已经有人山寨她们的羊肉串了,但因为孜然这个秘方,他们家的那真是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倩姐未雨绸缪,早让人做了一个“知味小食”的招牌,每次出摊都挂起来,虽然她们地方偏,可生意一点也不偏。很多老顾客现在也不逛了,直接过来要上几串羊肉串,要个大饼再要个韭菜盒子,然后就是满碗的酒酿。倩姐估摸了一下,这韭菜盒子卖的竟是越来越好,她们第一天只做了二十个,第二天就能卖出四十个了,今天她们做了六十个,看样子也是不愁卖。尤妈子笑的,眼角的皱纹都快挤成花了。   “尤妈妈,恭喜发财啊。”凑着一个空档,她开玩笑的开口。   “都发财都发财。”尤妈子那是真开心,要是这六十个都卖完,她就能得六文,要是天天都这样,她每个月就能再多一百八十文!   “倩姐啊,我看这白天也是有生意的,咱们别光在家歇着啊。”尤妈子掀开筐看了看,韭菜盒子只剩五个了。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尤妈妈,咱们也不能光顾着忙,不顾身体,也不能太累了。”   “不累不累真不累。”   旁边的小桃红也笑了起来:“我看尤妈妈现在能一天做五百个韭菜盒子呢!”   “连你这丫头也来打趣我,不过……只要有生意,五百个算什么!”尤妈子说的豪气万丈,柳氏几人都笑了起来。又有人过来了,那人要了五串羊肉串,一个韭菜盒子,一个大白饼,又要了一碗加鸡蛋的酒酿,这几样加起来一共七文五个铜子,倩姐道,“大叔,你要六串呗,六串八文也省的找了,我给你找个大鸡蛋。”   “行!你这小姑娘真会说话,给你钱,你可要给我找个大鸡蛋啊。”那人说着坐到了小方桌上。   “那是当然的,大叔我看你面熟的很,一定是老顾客,我们这知味小食什么时候骗过人啊。”   那人点点头:“这倒是。”   这一会儿没什么人,倩姐翻了翻,挑个个大的鸡蛋让小桃红去做,自己就坐在了小方桌的对面:“大叔,你觉得我们家什么东西最好吃?”   “羊肉串。”那人没有犹豫的开口,“这羊肉串是你们家最先弄的,也是弄的最好吃的,你看现在已经有两家学你们了,可那味道总有些不对,你们一定有什么秘方是不是?”   倩姐嘻嘻一笑:“那大叔你为什么羊肉串要的不多啊,只是六串够吃吗?”   “够吃了够吃了,这羊肉串也就是提个味,你们家最实在的还是这韭菜盒子,油水足啊,我要是光吃羊肉串,三五十串配着大饼都不见得能吃得饱,配着韭菜盒子就不一样了,说实在话,我以前每次来都是要十串羊肉串的,现在五六串就足够了。”   原来还是油啊!不是倩姐妄自菲薄,他们家的韭菜盒子并不怎么稀奇,虽然和其他人卖的有那么点不同,其实大同小异,也没特殊材料。当然,他们做工仔细点,用料讲究点,但在这长岛能立下来的摊子,哪个没两手绝活?不说远的,就是章淑桂家的包子,味道都是极鲜美的,上次她吃的那个香菇大肉的,肉切的细细的,香菇切的碎碎的,拌在一起一口咬下去那真是又香又鲜,比她在现代吃过的很多有名的包子都不差。但她也没见那生意怎么特别好。所以这两天韭菜盒子直线上升,她在高兴的同时又有点疑惑,现在听这人一说她就明白了,因为要炸两遍,他们家的油比别人家的多!   这个发现真让倩姐感叹,在现代讲究的是低油少盐,吃个薯片都不敢要油炸的,这里没有油人家还不高兴呢!当然,他们能卖的这么好也不光是油,关键还有羊肉串提味,这是别家想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想通了这点,倩姐心情大好:“大叔你这么捧我们的场,一会儿我再送你两串羊肉串。”   “那感情好!”那人也高兴了起来。   第二天,知味小食就推出了带羊油的羊肉串。在现代,倩姐特别烦那一串羊肉串里总会加一块羊油,你说一串本来就没多少肉,你再加上块羊油,还剩几片肉?那油是吃啊,还是吐啊?反正倩姐是从来没吃过。而在这里,这带羊油的羊肉串那是高价货,两串要一文五呢,但就算卖的贵也有不少人点,当天他们试着弄的一百串全部卖了出去,高兴的柳氏也忍不住道:“我家闺女真不愧是我生的,咱们家的人啊,就是都会做生意!”   柳氏高兴,倩姐高兴,尤妈子高兴,小桃红现在每次跟着出摊也能多得一文钱,也高兴,全家上下唯一不高兴的就是章文庆,这两天他在家里简直成了隐形人。吃饭没人端了——甚至都没人叫他,是他听到吃饭的声音自己摸过去的,还不能在正屋和妻女一起吃,就算他厚着脸皮过去了,那里也没有他的饭,他只有自己到厨房去找,有时候找不到,还要去问尤妈子。   洗漱也没人叫他,过去都是柳氏或者小桃红,有时候还是倩姐给他端到屋里,现在,连小桃红都不进来了,他依然要到厨房自己去找热水,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那热水用完了他还要自己想办法烧。   换的衣服没有人洗了,过去都是柳氏自动收走,他每天要穿什么一早就给他放到了床头,从里到外一件不拉,而现在,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四天了,别的也就罢了,可那袜子已经臭的很了,他自己每天闻的都受不了。   这些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全家上下现在都不怎么搭理他,柳氏是不和他说一句话,就算他贴着脸上去,还没张开嘴,就被柳氏拿冰冷的目光给逼回来了。   倩姐也不怎么理他,见了面虽然会叫他,有时候也会打个招呼,但那眼神也就表达着一个意思:“爹你错了,你真错了,在你改正之前我不想理你。”   小桃红更过分了,见了他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不是哆嗦就是跑,他会吃人吗?会吃人吗?   全家上下唯一会给他点温暖的也就是尤妈子了,但见了他也会叹气:“二郎啊,不是我多嘴,实在是像三娘子这样的真不多啊。你说这里里外外她都一把抓,她是真不容易。你呀,别惹她生气了。”   章文庆张嘴说不出话,晚上一个人躺在不冷不热的被窝里那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现在也没人帮他烧炕了,都是他自己胡乱烧烧,不冷就那么凑合了。   这种日子没过三天章文庆就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了,第四天就蹿到西门找他哥了,他去的时候他哥的车刚走,他家老三倒还在,见了他很是热情的打招呼:“二哥,你是要到府城吗?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   “那是来找老大的?”   “不是,啊是,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章元宝疑惑的看着他,过了片刻凑上两步,压低了声音:“二哥,有什么事你说啊,我虽没多大能力,也是愿意帮忙的。”   看着小弟那真诚的眼睛,章文庆那是又心虚又难过,他给家里做了那么多事,恐怕也只有这个小弟还记得他几分好吧:“哥哥记得的,你放心,哥哥都记得的!”   老大的车走了,要回来就要到下午了,章文庆不愿意回家就在街上逛荡。现在还没出正月,长岛那里热闹,但很多店铺还没开门,他一晃两晃就晃到了长岛。   这个地方他过去常来,近几年他虽然经常到月牙湖,却不会来集市这一片了。家里需要的东西不用他买,吃饭嘛,再怎么说他也是有功名的人了,哪能随意的在街边矮凳上坐?所以此时看着那人来人往,谈天说笑的样子不免有些恍惚。   “二哥,二哥!”   他正发愣着,突然有人叫他,回过头就看到了章淑桂的丈夫牛永福,早先的牛永福长的白净,现在却也吹黑了一张脸,人也发胖了很多,好在他个高,倒还不显得臃肿,他咧着一口有些发黑的牙:“二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啊,我随便走走。”   “那感情好,我本来正和淑桂说到你家呢,在这里碰上了也一样,二哥你吃饭了吗,来个包子怎么样?”   章文庆连早饭都没有吃,这时候还真有些饿了。牛永福给他拿了个猪肉香菇的,又拿了个猪肉白菜的,一边给他盛稀饭一边道:“天冷,拿到外面就凉,二哥你先吃着,不够咱再拿。”   章文庆咬着包子点点头:“你们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牛永福把碗给他端上来,坐在他身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这个摊子的事嘛,我和淑桂说了,二哥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不能和你见外,但你知道我们这段时间是真需要用钱,也不怕二哥笑话,我这辈子估计也就那个铺子的出息了,下面这两个孩子说不定也要指着它过活。”   章文庆嗯了一声,低头喝汤,脑中不由的想到柳氏的话——谁把你当亲的了?你有难的时候谁给你伸把手了?   “所以我和淑桂商量的是,二哥你要真想要这个位子呢,能不能先给个五两?我们那新开的铺子也还有很多东西不趁手,我估摸着要有个五两也能摆的开了,这剩下的就看二哥你什么时候方便了,那铺子一开只要不是没生意其实也不是太急了……二哥?”   章文庆一开始没在意,待反应过来之后猛的抬起头:“你说什么?我可以先给五两?”   “啊,要说不该这么急着要的,可是、可是……”牛永福不好意思的直搓手,也不知道怎么接,但这对章文庆已经足够了,他拉着这个妹夫的手,一连声的说好,“好、好,这真是太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摇着,牛永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但觉得他应该是高兴的,也跟着笑了起来。而那边的章文庆三两口吃了包子,也顾不上和他寒暄了,一溜小跑的回了家,刚进家门就叫了起来:“三娘子!三娘子!”   柳氏正在那里给倩姐做中衣,听到声音抬起头和女儿对视一眼:“你爹怎么了?”   倩姐学着她的样子把声音压的几乎没有:“不知道啊。”   那边章文庆已经进了屋,兴奋道:“三娘子,你知道我今天见了谁?我见了永富,他说只要咱们先给五两银子就让咱们用那个位子,我还见到了老三,他说也能帮咱们,三娘子你看,你看……你看并不是没有人记得咱们的,我这些兄弟姐妹们都记得的,咱们有难的时候他们就来帮了!”   章文庆喜不自胜,柳氏母女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片刻,他那兴奋劲也下去了,有些迷茫的道:“怎么了,这不好吗?”   倩姐暗叹了一声站起身:“小姑父真说给五两银子就成吗?”   “真的真的。”   “那真好。”   “可不是!”章文庆一边说一边去看柳氏,柳氏却把衣服一摔走了出去,章文庆闹了个没趣,想发火,勉强按捺住,“你娘这又是怎么了?”   “爹呀,小姑父愿意帮咱们那真好,可这和咱们要过继天儿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   “难道他们对咱们好了,咱们就可以不用过继天儿了吗?”   章文庆张着嘴说不出话,外面传来柳氏的声音:“姓章的,明天咱们就去县衙!”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今天是大章哦大章哦,求表扬!   然后,俺本来是不好意思说的,因为俺觉得大家来看正版就很好了,采取哪种购买方式那就看大家的方便。不过有同学提到了,俺也就多嘴一句吧,因为俺是续约的,晋江对俺们有一个照顾,就是电脑上购买是三七分成,晋江三,俺们七,但手机上购买还是五五分成,所以虽然昨天更新的手机订阅更多一点,但点数却是比电脑上还要少一点的——   如果大家方便的话,当然电脑订阅更好,捂脸。不过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解释解释,大家还是看各自的习惯,现在手机的确是方便很多,老实说,俺怀孕那段日子也是把手机当电子书用的,么么   最后,感谢大家丢的地雷:   ☆、35、第三十五章   柳氏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高贵冷艳了,别说章文庆,连倩姐也没有想到。只见章文庆的身体哆嗦着,脸迅速涨红,倩姐心中一惊,刚想说点什么,章文庆已经冲了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氏看着他没有说话,章文庆大吼:   “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声音把尤妈子和小桃红都引了过来,尤妈子要上来劝,被倩姐暗暗阻拦了:“没事,咱们不用上去。”   “倩姐!”   倩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章文庆,这一次她和柳氏可没有暗中说好,她也没想到柳氏会来这么一句,但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她就要看看这个渣男是会继续渣下去呢,还是会被扭过来。   章文庆此时瞪着眼,牙齿咬的咯咯响,柳氏见他这个样子还真是暗暗有些心惊,但她面上依然是冷冰冰的:“就是那个意思。”   “你还想怎么样?你说没人帮咱们,老三和淑桂都愿意帮了,你还想怎么样?那十五两的位子,淑桂人家只要咱们先给五两,说后面的什么时候给都行,这还不行吗?还不行吗?”   “不行!”   “你!你……”   “姓章的你是真傻吗?我要的就是那个位子吗?我逼着谁给我那个位子了?你妹妹愿意让给咱们我承她的情,不愿意我也不会难为她。老三愿意帮咱们那很好,那我就问问他愿意帮咱们什么?是不是愿意去给老太太说和说和?是不是就能让咱们过天儿了?”   一句话说的章文庆的气消了一半,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也不见得非要过天儿……”   “为什么不?那天儿是你愿意的也是我愿意的,过不来也就罢了,但连说都不说算什么?”   章文庆没有说话,柳氏继续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就是想让我再让,但我告诉你,我不让了!”   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倩姐都几乎要大声叫好了,章文庆再次变得灰头土脸。   “咱们和离也简单,这个房子是我挣的,家里的开销也是我挣的。你反正是要再娶生儿子的,倩姐就跟着我了,你先回老宅那边吧,我一会儿就把你的东西都收拾收拾给你送过去!”   “你这是要赶我?”章文庆满脸的不敢相信。   “难不成你还要我走?”柳氏拉高了声音,“你有脸说这话吗?”   “你、你……”   “尤妈妈,帮我送送他!”   尤妈子纠结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二郎,要不你先找个地方歇歇?”   “尤妈妈,连你也要赶我?”章文庆倍受打击。   尤妈子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这个房子是记在章文庆名下的不错,但她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房子是怎么来的,更知道这个家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要让她说,那就是挣钱的全是柳氏,花钱的全是章文庆。她知道章文庆现在是秀才将来还有可能中举当官,可就算他要成状元当相爷呢,那也是将来不是?   就眼下,哪怕柳氏把房子让给他,章文庆也给他挣不来一文钱的工钱。而反观柳氏,哪怕什么都不带的出去,过个几年人家也能挣下一份产业——连她跟着都要受益呢。   昨天她那放钱的小罐子里又多了六文,照这个趋势下去,说不定过两年她也能在乡下买两亩地收租子呢!   “爹,娘是真气了,你避避吧。”   “倩姐!”章文庆悲愤莫名,再次有了那种被抛弃的感觉,比上次更坏的是,他这次被抛弃的更彻底,这些人竟然联合着要把他赶出来,他做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没有过继天儿吗?但那是他的错吗?他也去找他娘说了啊,他娘不愿意他有什么办法?他本来还想找自己打大哥说说,但他大哥到府城了,他不是没有努力啊。为什么都不理解他?为什么都不站在他这边?   章文庆站在那里感叹,柳氏却等不得了:“尤妈妈?”   尤妈子为难的看着章文庆,后者一甩袖子:“好,我走!我走!”   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碰的一下甩上了门,院子里的人都有些沉默,小桃红是被吓住了,站在厨房边儿直哆嗦。倩姐暗暗的叹了口气,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娘,爹是不是真生气了?”   “我也还真生气了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柳氏心中还是有些发虚的,她呆立了片刻就回到了屋里,倩姐到厨房倒了杯水再回去,果然就见她正坐在床边发呆。   “娘,喝口水吧。”   柳氏回过神,拿过杯子却没有喝:“你说,我是不是逼他逼的有些紧了?”   “没事的娘,就像你刚才说的,这个家是你立起来的,就算和他和离了也不怕。”   柳氏叹了口气,心里一团乱麻。   “不过娘,既然到了这一步你可不要再退了,一会儿不管谁来你可都要挺住。”   柳氏有些迷茫:“谁要来?”   “希望是我多想了。好了好了,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娘,我饿了,你给我做打卤面吃呗。”   知道女儿是不想让她在这里干坐,柳氏一笑站了起来:“好,你要吃什么卤的?”   “肉末的。”   柳氏做的打卤面的确是一绝,炒出来的卤喷香,怕女儿觉得肉不够,她还又加了一份肉丸,另外还端了一碟酸辣泡菜,后者是倩姐准备继续推出的新产品,现在他们做的吃食是能让人吃饱喝足了,但也就是这样了,就像那真正赚钱的永远不会是那干卖烧饼的。她过去做导游的时候就知道,盈利的大头还是在那酒水菜品上,一碗两块钱的大米饭,就算一天能卖出一千碗,也赚不出富二代的。   不过在这里,酒水不是想卖就能卖的,虽然不是太严苛,但也需要到官府登记,要卖知名的酒水还要到官府指定的地方去提货,要卖散装的,则每月就有一定的税额。前者的利润显然都给了供货商,后者,那要先找到好酒,倩姐想想,还是先上菜吧。   不过现在尤妈子要做韭菜盒子,柳氏要炸羊肉串,她和小桃红虽然还能再匀出一个人,但都太小,让人见了都不是那么回事。而且不说小桃红了,她对自己的厨艺也不是太有信心。   她是一个吃货,而且因为职业的原因那可以说是吃遍了大江南北国内国外,肚里装了无数的食谱,一张嘴也养的奇刁无比。但要说做嘛……这东西需要时间需要心情还需要环境。   心情她有时候还是有的,但没时间也没环境。做他们这行的很多都是做旺季歇淡季,但她很少歇,只要有团她都会争取去带,没团她也会想办法攒客,真没生意的时候她则会查阅资料想办法考级,考语言,在她穿来之前她正和英语较劲,想当外陪呢。每当想到这里,倩姐都内流满面,早知道会穿来,她还不如去学纺纱呢,哪怕好好磨练磨练十字绣的技能说不定也有用!   当然,她也有几个拿手菜,可像什么水果沙拉、西红柿蛋羹、芝士玉米哪个没办法拿到这里啊——根据她的观察,这大留朝上下还没引进西红柿呢!   热菜暂时是不行了,那就只有想办法上凉菜。倩姐记得在现代,很多人要羊肉串的时候都会要几个凉菜,然后小啤酒一喝就是一个晚上,不过那一般都是天热的时候,现在天正冷着,也不好上太多凉菜,人手问题也不方便上,所以她就准备先推出这个酸辣泡菜试试。   柳氏本来也腌了一些,倩姐尝过,酸是酸了咸是咸了,可也就是拿来早上喝粥的时候配配,要让人愿意花钱买估计还差点。好在她过去带团去过韩国,很是知道几种速成泡菜的做法,此时正好用上。   像她面前这一份就是先将白菜切开撒上盐,然后闷在放了凉白开的盆里放了三天,再之后找来苹果、梨、胡萝卜、韭菜姜末拌在一起,放到江米糊里搅拌刷到白菜上,当然这里面还要加盐、加辣椒,而为了提味,她还加了虾米末。   这和羊肉串不一样,那羊肉串做法简单,奇也就奇在调料上,而这个可是复杂多了,所以她提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一会儿说加个苹果好吧,一会儿又说再配个梨也不错,把柳氏弄的很有点烦躁,谁知道当她终于觉得大体上都说出来的时候,柳氏却道:“你从哪儿听说这个法子的?”   “就是、就是、就是那个……”   “我记得你姥姥说,早年她娘就这么做过。”   ……   柳氏的姥姥是从溜江那边逃难过来的,倩姐不知道溜江是哪里,这时候的地图那可是军事物资,别说街边书店了,一般大户人家都不见得有一份。但从柳氏给她说的那些东西来看,她估摸着应该是和松花江差不多的地方?所以,这凡是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人们都是会自发的想到泡菜的?而,为了改善口味,也会自发的做各种各样的泡菜的?   这泡菜速成——相比于过去那种要腌一两个月的,这个只用三天就可以了,而且好吃。早上她们已经试过了,酸辣里配着一点甜口,不管是就饭就粥都行,连小桃红这种正馋肉的都吃的很香,尤妈子也是赞不绝口:“三娘子这手艺,过去真是埋没了,我看三娘子干什么都成!”   “要不是倩姐提醒,我都快忘了。”柳氏有些害羞,她自动的把这配方理解成是自己当年说过的了。   “主要是娘的手艺好。”虽然有些纠结,不过东西做出来了就好,“我觉得一份就是这么一小碟,你觉得两个铜子有人要吗?”   “说实在话倩姐,这东西你要是不让我尝我是不愿意花这个钱的,谁家没个泡菜啊,我看整个长岛也没拿泡菜做买卖的,但吃过后,我倒愿意不时花上两个铜子了。”   “这个不怕,咱们可以先送上几份。”连词她都想好了,什么感谢新老客户优惠三天,凡买知味小食全套吃食的,就送特质小菜一份。也许这个优惠力度不大,但现在买全套的人并不少,她就不信当她把小菜送上去,那些人就不夹上一夹,而就算这里的人再喜欢油的,当吃着那油乎乎的韭菜盒子时会厌烦这清脆爽口的小菜——小桃红已经做出表率了!   尤妈妈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倩姐被看的发毛:“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倩姐啊……”尤妈妈叹了口气,“你要是个男娃多好。”   一点也不好!虽然作为一个女子有种种不自在,特别是在这操蛋的古代,但她当了二十多年的女孩突然要变成男孩……她会变态的好不好?   一见柳氏端上这几样,倩姐就笑了起来,她先在面里放上辣椒,然后用面条卷着一根泡菜就送到了嘴里,嗯!真好吃,香喷喷的打卤面配着爽口的泡菜,其实这个也可以卖啊!   见她这个样子,柳氏也笑了起来,她本来一肚子心事是没胃口吃饭的,这时候也有点想吃东西了,见她面色变了,倩姐趁机道:“真的很好吃,娘也下一碗来吃吧。”   “我哪里吃得了一碗?”虽然这么说柳氏还是站了起来,刚来到外面,他们的门就被拍响了,“开门!快开门!”   是王氏!   柳氏微一犹豫,倩姐已走出来握住她的手:“娘,别怕。”   柳氏点点头,王氏还在外面叫:“开门啊!没有人吗?快开门!”   尤妈子从厨房出来了,见柳氏点了下头这才去打开门,王氏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幸灾乐祸的开口:“老二家的,娘叫你过去呢!”   柳氏没有动,王氏又道:“听到没有啊,老二家的,娘叫你呢。”   “娘叫我做什么?”   “哎哟哟,你还不知道?别装了,赶紧的,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我不去。”   “走啊……什么?”王氏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我不知道娘叫我干什么,我、不、去!”   她说的肯定,王氏先是发愣,等她反应过来后猛的跳了起来:“你不去?你竟然敢不去?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老二家的,你听清楚,是娘,是你的婆婆叫你呢!”   “我听清楚了,我就是不去,你要没别的事就走吧。”   “你赶我走?姓柳的你竟然敢赶我走?我是你大嫂!街坊的老少爷们们啊,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啊,这有人不认娘了啊!有人不认嫂了啊——”王氏扯着大嗓门拉着长音就嚎了起来,柳氏的脸色一变,她听章文庆说过,王氏刚进门的时候章老太太也是想拿拿婆婆的架子的,在发现王氏又懒又馋不爱干活也是想整治她的,结果还没怎么教训她呢,这王氏就躺在地上开始撒泼,喊的四邻八街都能听到。   那时候章老爷子还好好的,他是个最要面子的,当下就训开了章老太太,老太太没法,只有先不管她,就这么一次次养成了王氏的气焰——她在老宅的时候,也是见识过的。   “这亲兄弟都不让进门了啊——”   “她大嫂,你这是叫什么呢。”尤妈子上前拉扯,“你要叫回去叫!”   王氏只是不理,她生的粗壮,天天又好吃好喝的养着,尤妈子虽力气大,一个人也拉不动她,此时已有邻居听到了动静往这边,柳氏正想让关门,那边倩姐哇的一声哭了:“哒哒,哒哒,我们真没钱了!爷爷的医药费年年都是我们出,过去也就罢了,但今年我们遭了灾,拿了那二十两真的再拿不出别的了,你帮我们求求奶奶吧,我们天天都去长岛出摊子了,真的再拿不出钱了!娘,娘,咱们一块儿求求哒哒,让哒哒好好给奶奶说说,再这样下去,你和爹,就只有和离了,我不要你们和离啊!”   柳氏正发愣,被倩姐一拉也反应了过来,走上前提高了音量:“大嫂,求你帮我们给娘说说吧,今年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钱了。现在连倩姐都天天跟着我去出摊子,这么冷的天,你看看她这脸都被刮成什么样了。”   王氏傻了眼:“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时候……”   “哒哒,娘不是真的想和爹和离。”没等她把话说完,倩姐就又叫了起来,“但再被奶奶这么逼下去,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前段时间奶奶想让那个女人进门,谁知道那女人并没有真的怀孕;现在爹和娘都想过继个孩子,奶奶又不让,现在我们又没钱了……哒哒,你帮我们求求奶奶吧!”   倩姐哭着说着,小女孩尖细的声音比王氏刚才传的还远,众人的八卦之心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哦,怪不得当初那个女人能花那么多银子,原来背后站着章老太太啊!你这老太婆真有意思,人家夫妻俩没有儿子想过继一个,你凭什么不让?还非要纳妾?你们是什么高门大户啊?这大家都是有眼睛的,谁不知道挣钱的是柳氏啊。章秀才是有功名不错,但人家秀才不是坐馆就是当账房,有的还在街口摆摊帮人写信呢,章秀才可什么都没干,还天天好吃好喝好房子住着,帮佣侍候着呢。   你老太太又不是真缺亲孙子,干这缺德事做什么?真和离了,你儿子能得了好?   “那婆娘,别在这里缠磨了。”当下就有人隔着院子喊了起来,“快回去给你婆婆说说,人家都分家出来了,让她消停些吧!”   “一年二十两的医药费不少了,人家遭了灾,你们这做哥哥嫂嫂的也别太过分了。”   “只听说过高门大户当娘的给儿子找小妾,没听说过咱们这也有,那婆娘你自己也小心点吧!”   ……   你一言我一语,王氏撒泼这些年第一次被堵了回来,她想大叫你们错了都错了,可倩姐先把话说的似是而非,她要解释那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行的。而且她虽是个浑人,到底不傻,也知道再说下去就要犯众怒了,所以她左看看右看看,跺了下脚对着柳氏发狠:“你好!你好!老二家的,我回去就和娘说!”   她说着往外走,倩姐还在后面追:“哒哒,哒哒,你不要吓我们啊,娘就是想过继个孩子,让我将来有个兄弟,娘说我要有兄弟了,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她说着就追到了外面,门外已经有看热闹的围了上来,当下就有人道:“倩姐别怕,你娘绝对能给你过继个兄弟的。”   “就是就是,这是你奶奶不对,哪有让儿子找妾的?还找了那么个人!”   “看看你们家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可怜的,过去是当小姐养的……造孽啊造孽!”   倩姐天天跟着柳氏出摊,他们就算没到长岛也是见过的,想到这么个小姑娘就要风里来雨里去,就对那章老太太不满了起来。虽说是个做婆婆的吧,可人家已经分家了,你要孝敬要侍候都行,你管人家过不过孩子呢?要管,那也是你家老头子的事啊!   也有人知道章老爷子卧床不起,于是,那想的更多了——劳动人民的想象力向来是强大的,特别是在八卦这个领域里!   此时章老太太当然不知道她被人家脑补成什么样了,她正在劝自己的二儿:“你别太担心了,我看她也就是说说,真和离了她有什么好处?她二姐那样子她也不是没见。她是能挣钱,可要不是有你,她能挣什么钱?一个女户,吐沫星子都淹死她了!”   “娘,你别说了。”章文庆此时心烦意乱,只想清静。   “好好好,我不说,我就是觉得你太惯她了,放在别人家,哪有八年生不出儿子还不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章文庆烦躁道。   章老太太一怔:“当然是有办法的。”   章文庆心乱如麻,也不想和他娘多费口舌,仰脸又倒在了炕上。柳氏竟然说出了和离,她竟然真的说了出来?他一直觉得,要说,也是他说,虽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柳氏和离,哪怕是在和马氏最好的时候也没有。他怎么会和柳氏和离呢?他们曾经那么好,那么恩爱,有那么一段日子,他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不要所有人,只要有柳氏就好了。   他只是缺一个儿子。   就是柳氏没给他生个儿子他才会和马氏好的,要是柳氏能给他生个儿子他绝对绝对不会有外心。   而现在,柳氏说了要和他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那个,真的是大家怎么看方便怎么来,大家能来支持正版俺就很高兴了,绝对没有啊,你们还是用电脑吧这样的意思==   今天虽然不到七千字,但也算是大章了吧,O(∩_∩)O~   ☆、36、第三十六章   章文庆一副心灵受到打击的样子让章老太太很看不惯。在她看来这个儿子什么都好,聪明,考上了秀才;孝顺,分家后也还算顾着这边;美气,谁不知章家老二是章家的才家哥?唯独不好的,就是太看重媳妇了!   哦,那柳氏都要三十了,又带着一个九岁的女儿,好好的日子不过真的非要和离?她能找到更好的?美的她!青茗县总共才有几个秀才?看看那些秀才哪个比的上他们家老二?   “你呀——”她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碰的一声门响,然后就是王氏的大嗓门在那里吆喝,“开门快给我开门!”   她眉头一皱:“这个老大家的……”   三个儿媳妇也就钟氏还算听话,可却是个没出息的,她要有柳氏一半的本事也不会让老三现在还跟着老大出车——大郎已经长大了,老三又还能跟多久?   “娘啊——”她正想着,那边王氏已经连哭带喊的跑了进来,“我不活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你这是做什么?”   “我的娘呀——”她一头扎在章老太太脚下,哭的死去活来,章老太太那个心啊,别说多厌恶了,这是嚎丧吗?   “你起来,想说什么起来说。”   “娘,老二家的欺负我,她们骂我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这句话提醒了章老太太:“老二家的呢?”   “她们不来呀不来呀,她们要作践死我们呀。”   “你别哭了,好好说话。”婆媳这么多年,章老太太早知道王氏这点伎俩,“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放心,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王氏果然收住了哭腔,添油加醋的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娘,我看老二家的就是冲着你来的。”   章老太太也没想到柳氏会这么硬气,顿时呆在了那儿,过了好一会才看向章文庆:“你媳妇这是铁了心要过那个孩子啊!”   章文庆也没想到柳氏会真的不来,这些年柳氏虽然对老宅这边有意见,但大面上都还过得去,对外人从没说过章老太太一个不字,更不会不给她脸,而这一次,竟然连来都不来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心惊:“娘,要不就让我们过了天儿吧,我真的挺喜欢那个孩子的。”   “糊涂!”章老太太猛的站了起来,“现在不是过不过那个孩子的事,是你们家谁当家做主的事!你别忘了,你才是男人!和她离,那房子是记在你名下的,倩姐是咱们老章家的孙女,让她一个人滚出来,我就不信了!”   她这态度不仅惊住了章文庆,连旁边的王氏也给吓住了。自她嫁来后,几乎没受过婆婆的什么气的,所以在心里其实很有几分看不起章老太太,谁知这老太太这么霸道,今天撺掇老二,谁知明天会不会撺掇老大?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噤,又安慰自己,不会不会,她有两个儿子呢!   “走,我亲自去说,还让她拿捏住了?”   章文庆讷讷的:“娘……”   “你给我挺住了,真离了,娘给你找个更好的,除了她,是个女人都能生儿子!”   章老太太说着就叫来了钟氏,让她看着自己女儿,又换了衣服。章文庆一看她来真的连忙拉住她:“娘,娘,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还计议什么?她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媳妇你还要?傻孩,你放心吧,她现在就是嘴上说的厉害,心里是绝对不想和你和离的,真离了她能得什么好?娘现在帮你把她气焰打下去,以后她就不敢拿这个出来说事了。”   章文庆纠结着,他一方面觉得他娘说的有理,另一方面又觉得柳氏那态度不像是吓唬人。他是不满柳氏拿和离来说事,可他又怕他娘找过去,他们真离了。   王氏虽然最爱热闹看别人倒霉,此时也不敢插话了,见没人搭理她,偷偷就从房里出来了,回去后她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的对自己女儿说:“真吓人,你奶奶那真是一肚子坏水啊,你说对老二家来说过谁不是过,她非要过老三家的,换我我也不乐意。”   “娘省省吧。”兰姐正在给自己做亵衣,母女俩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这和咱们没关系的事你就别搀和了。”   “我看老二家的这次要吃亏。”   兰姐的手一停,想到那个不比自己小多少的堂妹,摇摇头:“娘以后也别总往那边跑了,你这几次可占了什么便宜?”   “怎么没有?我……”王氏正想举点自己的丰功伟绩,张开嘴却发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最近几次别说到观前街了,就是和柳氏碰上,好像也总是她吃亏的次数多些,最后她有些悻悻的道,“那老二家的,最近也长脾气了。”   是柳氏长脾气了?兰姐摇摇头,好像不是呢。   而此时倩姐早已对四邻街坊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她不仅说完了他们想过继的姓谁名谁住在哪条街和他们什么关系,还重点说了天儿怎么可怜怎么可爱怎么值得过继。听的众人的心更偏了——多好的条件啊,最适合过继啊!   整个青茗县随便有多大?真论起来个个是亲戚,而在现代早有定论,说八卦比光速传播的更快,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吧,反正没过多久章三太爷家就知道这回事了。顿时,他们就震动了起来。   章文庆他们要是好好的来说,章家老三房这里一定要拿捏一下,什么这是庆哥唯一的根啦,什么过继出去庆哥就没后了,什么庆哥多么可怜啊之类的。但现在,这些东西根本就没往他们脑子里去,一想到本来累赘能甩出去被人阻拦了,他们那个恼啊!   “大房家的那个老太太太不地道,凭什么拦着分家出去的儿子啊!”   “就是就是,那个老二没儿子,天儿没爹妈这不正好吗?”   “就是就是!”   “要不,咱们去说说?”   一圈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章三老太太的身上,章三老太太犹豫了片刻,一咬牙:“我明天就过去找他们!”   她是看清楚了,这天儿谁都不愿意养,她也不能逼的太紧了,两个儿子的条件都不怎么好,孩子还多,自己家的还不见得能吃的饱饱的,哪还愿意再养一个外人的?她虽然可怜这孩子但年老体衰,一点体己也想留着预防个什么事。现在有个条件不错的人家,又是本家的,正是两好搁一好,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他们要是把这个孩子给外人,不定要被说成啥呢!   两家都准备行动,倩姐也没闲着,她开始帮着柳氏收拾东西:“娘,你怕不怕?”   “不怕。”   倩姐看了她一眼,怀疑她是不是在硬撑。察觉到她的目光,柳氏叹了口气:“要说完全不怕那是骗你的,这一步迈出去,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我也想清楚了,要不把你爹别回来,以后我们娘俩都没好日子过。这是咱们家的事,你奶……不能这么干涉咱们!”   “是,这不能让。”见柳氏想通了这些,倩姐也放下了心,继续去扒章文庆的东西,既然说了那就要做到,别觉得他们是在闹着玩呢,“咦,这是什么?今向杨继山借银一十五两,李敬事?这李敬事是我大姑父吗?咱们怎么会有这个条啊?”   “这个啊。”柳氏过来看了一眼,“这是早几年的了。早先你大姑不也想着做生意吗,就来找咱们借钱,可那时候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没借那么多,这杨继山是你大姨夫的名字。”   原来早先柳氏做生意成功,章家人都看得眼红。其他人也就罢了,他们出车的出车,摆摊的摆摊,不管挣多少总是有个事情,唯独章淑萍,说是嫁了个秀才,其实受气的很。当时章文庆还没考中,她一个赶车家的女儿嫁过去是有几分高嫁的,那时候李家的老太太还在世,总是给她摆出一副你能嫁给我儿子是你八辈子修来的姿态,她一开始忍,后来忍不住回娘家哭,她娘也没办法,除了让她放宽心,就是让她忍一忍。   再后来章文庆也考中了秀才,她的日子才好过些,可那时候她和李秀才又过了那种新婚燕尔的时段了。直到那一天李秀才喝醉了回来吵嚷着要做生意,事情才有了转变。   原来那一天他们几个秀才喝酒,章文庆结的账,他眼不眨就花出了五两银子。   那可是五两银子!足够一家子的开销了!   他们经常在一起,知道章文庆并没有找什么营生,这钱是哪儿来的再清楚不过了。李秀才给人家坐馆,每月也有点收入,家里还有点地,但绝不可能吃顿饭就花出去五千的。   刚好他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哪个王爷要修行宫,需要大量的木材,他就动了心思,不仅翻出了自家老底,还借了一圈,章文庆这里当然也没有落下。   “那既然是咱们的钱,为什么写的是大姨夫的名字啊?”倩姐没有问这生意做的怎么样——这不明摆着嘛,李家还是那么一处小院子,也没听说过谁在做生意。   “你大姑张口就要借一百两,咱们哪有这么多?别说一百两了,这十五两都是挤出来的,我怕她再借,就说这钱是找你大姨拿的。”这事她记得清楚,因为当时她那个大姑子很是给她甩了一阵子脸,还不阴不阳的说了好一番话,后来她才知道是丈夫拿着钱在外面乱花,因此她和章文庆也生了一阵子气,最后还是章文庆好给她道歉才作罢。   “那这钱他们就一直没还?”   柳氏叹了口气:“哪里提过还啊。”   一开始她还存了念想,后来李秀才大亏特亏,章淑萍天天回娘家哭,她只怕这大姑子还来找她借,哪里还敢去要?   倩姐原本想学曹操来个三声大笑,但想到曹操笑过后的遭遇到底忍住了,不过就算这样,她的脸上也带出了笑意:“娘,此事成了!”   “什么?”   “咱们先把这些东西让尤妈子送过去,然后嘛,去找大姨!”   “找你大姨?”   “这白纸黑字的欠条,怎么也要让大姑父把钱还回来啊。”   “那这里……”   “先给爹收拾这几件就行了,明天再说,咱们一会儿还要出摊呢,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能耽误挣钱是吧?”   柳氏一想的确如此,要是真和离了,她现在能多挣一点是一点,挣了她也不用往家拿了,直接放她二姐那里。所以当章老太太兴冲冲的跑过来的时候就吃了个空,柳氏母女不在家,尤妈子也去送衣服,只有一个小桃红,连门都没有给她开太大,就那么露着半张脸给她说话:“婶子说了,家里没人,不让开门呢。”   “我是外人吗?”   小桃红吓白了脸,却只是不动,这几天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她也不太懂,只记得尤妈子给她说的:“主家的事啊咱们就别搀和,反正就是主家让咱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说的不一样怎么办?谁给你发工钱你听谁的啊!”   小姑娘虽然说不上精明,也知道她的工钱是谁发的,所以虽然现在怕的厉害,也还是坚持着不开门,直把章老太太气的跺脚,她不太相信柳氏真的不在家,以为是在躲她呢,就高喊道:“老二家的,快给我开门,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你这么对婆子的吗?”   她不喊还好,一喊就把邻居给叫出来了,一个个勾起了头:“这是谁啊?”   “好像是二郎的娘啊。”   “就是那个不让儿子过继,非逼着人家纳妾的?”   “这不是亲生的吧,看看她给二郎找的是个什么妾啊?”   “可不是,都说妻贤夫祸少,我看啊……”   后面那话没说出来,到底章老太太也算是老一辈的了,可那人的声音丝毫没压低,给众人留下了无限遐想。章老太太被气的发晕,这时候不光怨柳氏了,把三个儿媳妇都给怪上了。她一个做婆婆的,就算来儿媳妇家也不该亲自叫门的,所以她本来是让王氏和她一起来的,谁知道王氏回到屋里就开始说头疼,她过去喊她,她只说今天被气着了,明知她是装的,但这时候她也顾不了这个大儿媳妇了,就想让钟氏和她一起来,但钟氏抱着女儿一脸为难:“娘,厨房里还有一堆活,今天中午的碗还没刷完,菜也没洗,大哥和老三回来吃什么啊,而且,囡囡谁带?”   “囡囡让你大嫂先看一会儿。”   “大嫂,不是病着吗?”   “她病也不影响看孩子!”   钟氏摇摇头,只是抱着女儿不出声,章老太太没办法,只有自己来,她也没有想到柳氏真敢不给她开门,让她丢这么大的脸!她这个时候手哆嗦着,只想着回去就让章文庆和离,这次不是柳氏要和他们和离了,是他们要和柳氏和离!   章老太太发着狠,结果一回去就看到满炕的东西,王氏正在那里生龙活虎的挑拣:“哎哟,这件中衣是杭缎的呢,你大哥正缺这个,马上这天就热了,老二,我看你这里有好几件呢,让给你大哥一件呗。”   “这是怎么回事?”章老太太开口。   “娘你回来了?”王氏回过头,“刚才尤妈子来给老二送东西,啧啧啧,你看看平时没感觉,原来老二有这么多好东西啊。”   章老太太没说话,只见章文庆正傻傻的坐在炕边,两眼泛红,一张脸都是木的,她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老二?”   章文庆抬起头,慢慢的看着她,眼神却好像始终定格不到她脸上,章老太太更害怕了:“老二?老二?你别吓娘啊。”   “娘,我没家了,三娘子真的不要我了。”   “没事没事,她不要你,有的是人要你,我告诉你老二,别太难过,刚才我过去都吃个闭门羹呢,我看她啊,是真的不想跟你过去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章文庆却一点都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次柳氏是和他来真的,真的是和他来真的了!他也分不出什么感觉了,就觉得难受,说不出的难受,难受的他都想找个地方去大哭一场,可他又好像哭不出来。   章老太太说了一阵,见他没反应也就不说了,转头去看那一床的东西,即使以她挑剔的眼光来看也要承认,这几年,柳氏真的没少给她这个二儿子添东西。早年他们分家的时候有什么她是最清楚的了,别说什么绸的缎的皮毛的,好一点的布料都没几件。往常只觉得章文庆穿的不错,现在这些衣服堆积到一起,才真让她觉得这何止是不错啊。   从这些东西,她又联系到二房过去年年给的那些布料、银子,不管她嘴上说什么,其实心中也清楚那些都是柳氏挣的,这要是和离了,除非章文庆中举,否则她是再也不要想了。   这么一想,她原本坚定的心又动摇了几分。   “别看了别看了,你不是头疼吗?回你屋里去!”   王氏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趁章老太太不注意把那件杭缎的中衣也拿走了。   不用说,这个晚上章家老宅是不缺话题了,章家老三怎么也没想到,上午他二哥还好好的去找他,下午这就失魂落魄的回来了?待知道原因后,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早先他娘对他说要过继孩子给章文庆的时候,他也是有几分不愿意的,自己的孩子要过给别人,就算那是他二哥,他也觉得有些别扭,不过他娘给他说的:“你这个孩子虽说是过出去了,其实和你的又有什么区别?那边又没个男孩,这孩子稍微大点不还是要找他三哥四哥玩吗?而且这对那孩子也好,不说吃的住的,你二哥总是会教他识字的,弄不好还能做官呢!再说,你就忍心见你二哥没个后?”   也就是这么被反复说,他才会同意,现在知道他二哥想过别人,他其实也没太大意见,和钟氏说起来就道:“二哥不过咱们家的也好,你不是也舍不得吗?”   “我什么时候也没舍得过,就是你娘欺负我!”   “好了好了好了,娘也不容易,你多担待些吧。”   “我怎么不担待了,这家里洗的涮的缝的补的不都是我吗?我家是没钱我又没本事,所以什么都是我干,这我也没说什么,但凭什么就抱我的孩子?人家不想抱,还非要人家抱,这孩子抱过去了能得什么好?”钟氏说着就哭了起来,弄的章老三一个头两个大,“好好好,你放心,放心,我现在就去给娘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二哥也不用和离了。”   他说着就要站起,钟氏拉着他:“你先别去。”   “怎么了?”   “娘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一定得不了好,明天再说吧,过一夜娘说不定自己就想通了。”   “还是我媳妇对我好!”章老三嘿嘿的笑着,钟氏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看的清楚,章家老大已经嫌弃他们了,大郎都十七了,早可以独自带一个车上路,他们家老三的用处已经不是很大了,之所以还一直是这样,章老太太起着很大的作用,所以能不得罪这个婆婆她就不想得罪,好在章老太太一直偏心他们。   章老三这里还算温和,章老大就比较激进了,知道这个事情后他第一句就是:“娘就是瞎胡闹!让老二和离?老二和离了能干啥?回来赶车还是到街上去给人家写字?”   王氏立刻跳了起来:“可不能让他回来!咱家大郎早可以独自赶车了。”   章老大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就听不出个重点,老二不能和离,那三娘子多能干啊,卖布能卖的开店,你看淑桂两口子忙活了这么多年,也就是现在才说开店的事吧,人家一个人早几年就把店开起来了。现在在长岛出摊子,这才几天啊,就有人给我说了,你看吧,用不了几天人家又能开铺子呢,这么一个财神娘娘不知道抱着,还和离呢,娘就不想想爹的医药费怎么弄?”   一句话就让王氏感觉到了事态严重,她原先还觉得和他们关系不大,现在知道了,这要弄不好老爷子的医药费就全要他们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用手机看的同学留言说看不到最后一句,所以在这里重新发一下~~~嗯,感谢大家的支持,然后,今天去给蛤蟆照相了——他那百天照拖了好多天啊好多天——所以留言今天就没有办法一一回了,俺明天看看吧,话说,蛤蟆明天貌似要打疫苗==养个孩子真麻烦啊真麻烦,所以养成游戏是一定要有钱啊要有钱,~~o(>_<)o~~   ☆、37、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夜深人静,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往下飘雪,这雪要下在白天,小孩子们见了保准要尖叫,而在此时,小孩们都已经睡了,也就满怀心事的大人还在灯光下喁喁私语。   章老太太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有了想法,在把章文庆的那些东西收拾了之后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就又絮叨了起来:“我白天是气糊涂了,你们哪里是要和离啊,就该是你休了她!虽然你现在比娶她的时候好些吧,可也好的有限,她还忤逆!对,她还忤逆我,就这一个理由咱们就可以休了她!”   虽然现代电视剧演古片,经常有休妻这个环节,但其实休妻也是有要求的,不可能男的一恼一怒,随随便便就说休妻。基本上来说,就是七休三不去。也就是说有七种理由可以休妻,而又有三种条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休的。   这三种条件就有一个娶时贱后贵,这再翻译翻译就是糟糠之妻不可弃。哦,你娶人家的时候是个穷小子,等你发达了要甩了人家另外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就算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古代也是不认可的啊不认可的。   毕竟这休妻和和离不一样,和离不管怎么样女方还能带着自己的陪嫁走,而休妻,那女方就是净身出户了,连爹妈给的东西都带不走。   像柳氏和章文庆其实就符合这一条,柳氏嫁给章文庆的时候,他身无长物还是一个白丁,现在不管怎么样,名下总有房产还是个秀才,所以他要休妻那是不太符合规定的。不过在七出里又有一个不顺父母,讲白点就是不孝顺公公婆婆,这在七出里是排在第一条的。所以章老太太越想越气,你柳氏凭什么啊?就凭你这么对我,我就可以让我儿子休了你!让你连嫁妆都留在这里!   章文庆没有说话,他分家这么多年,家里当然不太可能还留着他的房间。章老太太本想让他到大房那里挤一挤的,但大房那三间屋子,一间住着老大夫妻,一间住着兰姐,剩下一间是大郎二郎的,章文庆要过去的话就要和两个已经长大的侄子挤——那么一张炕,实在是不好挤了。   老三那边倒是有个多余的房间,小三小四慧姐都还小,就都挤在一个房间里。但剩下的那个房间说是他们的,其实是堆着杂物,炕也是多久没烧过的了,要重新烧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好的,所以最后章老太太还是让章文庆睡到自己的房里,反正他们的房间是最大的,炕席当年也是躺过几个孩子的,现在除了章老爷子,章文庆也能在上面挤挤。   章老爷子常年中风,虽然章老太太勤快,经常给他换洗翻身,离的近了还是有一种哈喇味。章文庆此时闻着他爹身上传来的味道,盖着死沉的被子,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在他们家,柳氏每年都会把被子重新套一遍,有太阳的时候也都会拿出来晒,所以他们的被子不仅宣软,而且经常会有一种很舒服的味道。   想到被子,他又不免想到家里的饮食。柳氏一向愿意在吃食上下功夫,过去不说了,他们家晚饭就没少过四盘菜,现在虽然不能和过去相比,但哪怕是做个打卤面呢,柳氏也会配个豆干泡菜,肉丸鱼块什么的。而老宅这里,常年的就是稀饭窝头,菜也不过是那么几样,像今天晚上就是一个绿豆芽,一个土豆片,另外就是他大哥拿回来的一包猪大肠。   这些东西他过去常年吃,从没觉得怎样,碰上有猪大肠猪头肉的时候还能多吃半个馒头,而今天他是死活都吃不下去,就觉得那菜炒的没味——除了咸,就没别的了,而猪大肠也实在太油腻了些。他大哥还一个劲儿的让他:“老二,吃啊,别客气。”   他不是客气,他是实在吃不下。他往常过来,有时也会在老宅这边吃饭,但那时候他过来家里都会特意加餐,他一般也会带点熟食点心什么的,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感觉。   “你听到没有,明天你就这么去对她说!”   见他半天不出声,章老太太又道,章文庆终于有了反应:“娘……”   “怎么?”   “我不想和离。”   “谁让你和离了?是让你休妻!和离?美的她!”   “我也不想休妻。”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也想不清楚太多,就觉得自己是不愿意和柳氏分开的。为什么要分开呢?在马氏之前……不不不,就算有马氏,他们本来也过的挺好的啊。   “看你那没出息样!”章老太太咬牙,“你就让她这么闹下去吗?”   章文庆没有说话,章老太太气的拍床:“我不管了,随你的便,你要真想这么过下去也行,就是有一点,以后一定要过老三的孩子!”   她说的斩钉截铁,章文庆把目光投到了房梁上,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一种他其实不是亲生的感觉。他和柳氏现在都闹到这种地步了,他娘想的,还是让他过老三的孩子。   过老三的孩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吗?是,血脉更近了一点,但那一样不是他亲生的啊。而且将来还有很多问题,那孩子长大了不可避免的要和老宅的人来往,要和小三小四玩,那这孩子心里会没有想法吗?就算他从小就教给那孩子道理,可就没有别人说点什么吗?比如王氏,比如……他娘?   想到后者他连忙摇头,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想,如果真是那样,他娘成什么了?可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压不下去,随即而生的念头一个个都冒了出来:你娘就是故意的;你娘就是疼老三;你娘就是想让老三的孩子继承你的一切;你娘就是想让你帮老三养孩子……   不是的不是的,他一个劲儿的对自己说。我娘也疼我,我娘让我读书,我娘给我张罗媳妇,我病了,我娘比谁都担心……他努力的想找理由说服自己,章老太太也很亲他,但想来想去,也没有很有力的证据。   他们读书是章老爷子张罗的,兄弟三个都有机会;柳氏也是章老爷子一力支持的,当初他娘并不愿意。他生病了他娘倒是真会担心,会不断的念叨让他去看,不要吝啬钱,不要太辛苦,但那都是他分家出来后了,当初他在家的时候他娘就是给他一碗姜汤。当然,那时候他们条件不好,所有人生个小病都是一碗姜汤,可老三和小妹的就会多点红糖。   他想自己小时候也是很爱红糖的,现在觉得无所谓是因为经常能吃到点心,不时的还有雪糖……   这一晚上章文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反正就是他娘那边有了点响动他就起来了。   早饭当然还是钟氏做的,依然是杂粮粥配着杂面窝窝,然后就是家里腌的咸菜和年前做的香肠,香肠里也塞了很多油,和柳氏做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就是这样那香肠也是有数的,一共四十片,像王氏钟氏包括小三小四都是三片,而像老大老三还有大郎二郎这些都是四片,章老太太是五片,章文庆算是半个客人,也是五片。   章文庆是从这里出来的,当然知道规矩,不过看着那白花花冒着油的香肠,他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老二啊。”章家老大一边夹着香肠一边道,“你想出来散散心哥哥一点意见也没有,不过住几天你就回去吧。”   章文庆没说话,章老太太已经变了脸:“老大,你什么意思?”   “娘,两口子不就那么回事吗,打打闹闹一辈子,劝和不劝分的,我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是打打闹闹吗?过孩子那么大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主意?而且还想过三房那边的,那一家都是什么人?沾上了就甩不下去!”   “那娘你想怎么办?真让老二他们离了?”   “离什么?是休妻!那柳氏对我不孝,老二完全可以休了她!”   “那老二休了她之后呢?”   “再娶一个好的!”章老太太说的理所当然,“老二现在是秀才说不定还能娶个秀才家的小姐呢,你爹过去想的就是这个。”   章家老爷子赶了一辈子的车,最大的念想就是改变家里的身份。他送三个儿子都去读书就是希望家里能出一个秀才,他当初会那么坚定的支持章文庆娶柳氏,也是因为柳老爷子过去是账房出身,虽然不是秀才吧,到底不是白丁,柳氏自己也识两个字还会算账。可惜他三个儿子娶亲的时候都是白丁,所以他就算想贴着脸去找个秀才的女儿,也求不来。他早先最得意的就是把章淑萍嫁给了李秀才。   “娘,老二已经三十了,还娶过亲,哪个秀才的女儿会想着来嫁他?就算真找来这么一个,他们以后怎么过?让老二去坐馆还是去当账房?”   章老太太有点回过味了,休妻也许能行,再找一个也许也行,但再娶来的可不一定像柳氏那么能干了。不说远的,就是剩下的这两个儿媳妇,一个好吃懒做是不说了,另外一个就是老实肯干,也挣不来钱啊——了不起了做点绣活换几个铜子,那当什么用!   “全青茗会做生意的也不就是一家姓柳的。”   “可不见得每家都愿意给爹出二十两银子!”王氏再也忍不住了,快言快语道,“娘,爹一年都要二十两!那可是二十两啊!我是没有这么多的。”   章老太太的脸黑了。章元宝没想到今天老大家这么给力,连忙表达自己的态度:“娘,我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呢,你别逼二哥了。”   如果说章家老大那边是一套组合拳,那章老三这句话就是一个窝心脚,踹的老太太几乎喘不过来气:“你们、你们都认为是我的错?”   “娘你当然没错。”章元宝连忙道,“但二哥想过谁就过谁嘛。”   章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哗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一声哭喊:“娘啊——”   “是大姐?”章元宝诧异的转过头,那边章老太太已道,“快去给你大姐开门。”   因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章元宝一早就起来扫了,回来后并没有把门关死,此时章淑萍已经自己跑进来了。只见她头发毛乱,裙子上还污了一大块,一双眼更肿的像核桃似的。自她嫁给李秀才,就时时注意自己的仪容,像这么狼狈的情况还从来没有过,章老太太顿时就被唬住了。   “大妞,你这是怎么了?”   “娘,我……”她刚要说,就看到了章文庆,顿时就扑了过去,“章二郎!你还敢坐在这里,我是你大姐,亲大姐!有你这么害人的吗?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章文庆一头雾水:“大姐,这是从何说起?”   “你还有脸说!不就是没借给你银子吗?我要是有银子会不借给你?你姐夫不过是个坐馆的,一个月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两,要应酬要读书,还要养活一家老小,金氏那个贱人还天天要这个要那个,上哪儿还有多余的银子!哦,你找了个贱人受了骗,就要我们拿银子出来,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章文庆心情本就糟糕透了,听他大姐这么说也忍不住了:“大姐不愿借就不借,哪来的这么多话?那一次我去你恨不得躲到外面,还让一个妾氏说东说西,你当我是真不知吗?不是大姐靠我撑门面,借银子的时候了。”   章淑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那是上气不接下气,章老太太心疼的拍着她:“怎么和你大姐说话呢?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   章淑萍搂着她,一声声的叫娘:“我的日子真不好过啊,真不好过。”   “娘知道,娘都知道。”章老太太鼻头发酸,她这两个女儿嫁的她都不是太满意,小女儿吧嫁的不好,天天跟着受苦,年纪轻轻的就冻伤了一双手。这个大女儿算是高嫁了,却天天受气,也亏的她那婆婆早死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娘,你让老二家的别找我要银子了,要不然,我真活不了了。”   “老二家的找你要银子?要什么银子?”   章淑萍看了她娘和弟弟一眼,拿出手帕捂住了自己的脸。   原来倩姐的大姨早对章文庆有意见,只是碍于妹妹一直不好说什么,昨天一听倩姐说章老太太非逼他们过老三家的孩子就跳了起来,再得知章文庆的态度后更是一个劲儿的骂娘。   章家三姐妹,她是老大,也是嫁的最好的。她的丈夫杨继山虽只是一个小吏,却也说得上工作稳定待遇丰厚,难得的是还对她一心一意,婆婆虽然还在世,也是个和善的。家里请了一个帮佣,她也不用做什么粗活,每日就是操心操心家中人的吃食穿衣,然后就是和邻居打打小牌,她又有两个儿子傍身,那日子过的真不是一般的舒坦。   她自己过的好,就特别看不得姐妹们过的不好,她那个二妹妹是不说了,遇见那个男人糟心的不得了,当初还是她一力主持他们和离的,谁知道和离后她二妹妹也没见过的更好,为了这事她也没少后悔,没外人的时候也没少和杨继山念叨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之类的。杨继山也不好轻易下结论,就说这种事啊,外人还是少插手,夫妻间的事,别人难说的很。   她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把这话听进去了,所以再碰上三妹妹的事,虽然她看的心疼,却轻易不说一个字,就想着老三要不来找她呢,她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毕竟就像她丈夫说的,谁知道人家夫妻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马氏的事她早就有耳闻,当时真没少在背后骂章家人,当知道三妹妹又开始出摊子的时候更恨不得做个章文庆的小人在背后咒咒。这也是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倩姐觉得她的态度不对劲——她不知道说什么,就怕自己一把话题引到那上面就失控。   柳家大姐恨啊,恨的牙痒痒的时候就教育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后娶了媳妇固然不能忘了娘,但也不能不把媳妇当人看!媳妇对你好,你要知道疼人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人家的爹娘姐妹也是会心疼的!”   她是先开花后结果,生了两个女儿后才有了大儿子,今年那老大不过十五,正是将要说亲而又非常害羞的时候,听了她这话那是应了不是不应也不是,后来还是在弟弟的挤眉弄眼里应了。   柳家的大娘子早就摩拳擦掌了,昨天她就想找过来了,还是倩姐劝住了她:“大姨,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过谁,而是我们不想让奶奶再插手我们这边的事了……如果没有奶奶,娘和爹本来是能很好的。”   为了达到效果,倩姐昧着良心的加了一句,这也是柳氏一直以来的想法,什么如果没有马氏,如果没有章老太太。就像现代的很多女人一样,如果老公出轨了,那必然是小三的错,所以大房抓奸,往往劈头盖脸的就去挠小三。其实在倩姐来看这根本就是找错了对象,真要出轨就算没有这个小三也会有那个小三,知道对方有家有口子还要□去固然有错,但知道自己有家有口子还要去找小三的男人更是大错特错!   当然,这古代男人找小三是合法的,可章文庆自己主意不定却是事实。在倩姐来看她这个爹就是耳根子软没有主心骨,别看是个男的,其实顶不起大事。   “让你奶不再插手?我看难。”柳淑珍摇摇头,“你看她这么多子女,也就老大家她不怎么插手吧。剩下的,就连两个都出嫁的闺女,我看那样子她都想管一管。你娘这性格太软,你爹更是不用说。”   “娘已经变了。”   “嗯,大姐。”柳氏连忙表达自己的态度,“经过这一段我也想清楚了,再让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是决不让的了,哪怕是就此和离呢?”   “轻易还是别走那条路吧。”柳淑珍叹了口气,“你们现在有什么章程没?”   倩姐就把那个条拿了出来,又把自己的计划说了说,最后道:“我也知道一下子达不到结果,一步步来呗,我和娘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反正不能再让人那么拿捏我们了,娘以前挣的银子都让他们花了!拿去喂狗还能听生叫呢!”   “你这小丫头。”柳淑珍往她的额头上一点,却没怎么吵她。   当天杨继山回去后她就把那条拿了出来,让他抹黑就到了李秀才家。要换成一般人看到官府的人来找自己,都怕的给什么似的,李秀才是个秀才,可以见县官不拜,所以他虽然一眼没认出杨继山也不怎么怕,但是当杨继山拿出那张欠条后,他脸色变了,说实在话他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杨继山也没有给他多说,就是限他三天之内还银子,否则就要到县衙里告他:“你这钱已经拿了六年了,到哪儿说你也该还我了,看在是亲戚的份上,利息就按钱庄一半的算,你自己数好了给我送过去,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没有寒暄没有余地,甚至连屋里的门都没有进,杨继山宣告完转身就走,李秀才那是又恼又气,回头看到章淑萍,就给她一个大耳光子。章淑萍委屈的不行,想要辩解可李秀才哪里听得进去,只说这是她娘家的事让她自己搞定,否则就要休了她。   “他凭什么?”听到女儿要被休,章老太太气的倒仰,“你伺候过他娘,给他娘守过孝,给他生了儿子,他凭什么休你?”   “他说、他说……”章淑萍哭的呜呜的,“他说我妒忌……他竟然说我妒忌,娘啊,那贱人进了门不说还生了孩子,天天吃的和我一样,穿的比我要好,我还要怎么不妒忌。老二、老二,你要害死我了!”   章文庆听的愣愣的:“我没找你们要银子啊。”   “你没有,你家的那个要了,这不和你要的一样?”   一圈人的目光都转到了章老太太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晚了,要赶快回去了,囧……   ☆、38、第三十八章   38、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其实在今天之前,章家人都把这笔钱给忘了。   当初章淑萍也回老宅来借过银子,但老三家是不说了,老大那边却是以换骡子为借口只出了二两,章老太太虽然还有点体己,但她知道这个大女儿是个不成器的:“这么大的生意你行不行啊,你小时候连个兔子都养不活。”   县里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是做女红换点零花,而章淑萍非要和人家不一样,她看中了养兔子:“兔皮可以穿,兔肉可以,养兔子还不费什么事,我玩着都弄做了。”   章淑萍当初非常振振有词,章家老两口听着也还行就让她干了。她买来四只兔子,刚开始大家都有兴趣,那白茸茸的小东西,章淑桂还和她抢着照顾,但没几天大家就都发现,兔子这东西味大,还爱磨牙,逮着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东西,他们一开始不注意的时候,没少让糟蹋东西。最关键的是,还很容易生病。虽然青茗县也有兽医吧,但一般都是看骡子马的,哪有看兔子的啊,所以最后她那四个兔子没到天就都死了。   这病死的兔子当然不能吃,剥了皮也没多少,章淑萍本说给章老爷子做个护膝,谁知最后那点皮子还不知被什么东西偷了——到现在章家人也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人,说是动物吧,那动物要皮做什么?是人吧,那点皮子也划得来吗?   后来章淑萍还养过鸡,也是不了了之。   她还想养猪,但被章家人一致反对——兔子和鸡总算不费什么本钱,也还好养,虽然章淑萍也没能养活吧,总归还是能让人接受的。那猪羔子买来就要几百文,养起来更是费劲,他们家养骡子已经让邻居有意见了,再养猪更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毕竟这是县城里,不是家家户户都养大型牲口的。   养兔子养鸡都不成,还要做那么大笔的生意,章老太太真不敢拿自己的体己去赌,所以虽然章淑萍把胸脯拍的啪啪响,又说这生意是李秀才做的,和她无关,最后章老太太也只是拿出了五两银子:“实在没有多的了,还要给你爹留着点钱抓药。”   章淑萍虽然不太甘心,却也没有办法,总算后来在章文庆那里又借到十五两,再加上章淑桂的三两和老宅这边的七两凑够了二十五两,拿回去也不是太难看了。   那时候她就想着,等他们赚了钱总要老宅这边的人后悔,她还想将来要多多的给章文庆利钱,哪知道后来他们一败涂地,别说利钱了,本都还不出来。自家人的也就罢了,总不会逼的太过分,问题是他们借的还有外面人的,那些人可不是好说话的,闹到最后他们把在乡里的那块地都卖了,后来她婆婆无数次的提到,咱们要是还有那块地啊怎么怎么着。   就这么过了两三年,他们才算缓过来。章老太太的那五两是不说了,大房的二两,到底是还上来了——王氏天天到他们家去闹,连金氏都受不了,最后不仅那二两要来了,还绕了一斗米做利息,把李秀才气的直说永远不要和章家老大来往:“粗鄙!粗鄙!俗不可耐!”   章老太太不和女儿计较,章家老大也没吃亏,又隔了这么久大家也就把这事丢到了脑后。但这事毕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此时章淑萍一提,他们也都想起来了。而且很自动自发的都想到了章老太太。   十五两的银子人家六年没要,现在来要,当然是恼了,恼什么?还不是恼你老太太非要插手人家过儿子的事情!   章老太太自己也想到了,当下就恨声道:“这个柳氏,太可恨!”   章淑萍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只在那里哭:“娘,这刚过了年,他爹还没开馆,实在拿不出银子。那三娘子这时候来要,就是要逼我呀。”   “我说他大姑,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人家才不是逼你呢。”王氏咬着香肠道,此时大家都没心思吃饭了,她趁机多抓了两片香肠到自己嘴里,“这事还要娘点头。”   章淑萍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娘,章老太太一咬牙:“不就是十五两吗?咱们给她出了!”   这话真是说的豪气万丈,说完章老太太自己也有点心疼。这几年二房每年给二十两,说是章老爷子的医药费,其实花不了那么多,毕竟老爷子的身体已经稳定了,好是好不到哪儿去,但坏也不可能一下子坏下去,所以也不用怎么请郎中,不过每天抓药罢了。那药也是固定的,也不像最初需要什么人参须子之类的吊命。所以每年她都能省下个五六两,这几年下来也快有二十两了。   “哎哟,娘还真有钱啊。”王氏立刻道,“早知道这样二郎去年就能请个好老师了,咱们二郎这么聪明,说不定也中秀才了呢。二郎,记得了吗?以后爹娘没钱没钱了,还有奶奶呢。”   章二郎涨红了脸,咬着馍含糊的应了一声。章老太太只做没听到,拿着手帕给女儿擦脸,谁知道章淑萍扁着嘴,很是委屈:“娘,十五两不行,人家说了,要利息呢。”   “钱庄的一半,最少也要六七两呢。”   章老太太跳了起来:“她怎么不去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借了人家十五两,就要二十多两去?她以为这是高利贷吗?老二老二,你看到了吗?你家的那个就这么逼你大姐!”   章文庆没有出声,其实他本来也把这回事给忘了。十五两,有时候他一个月的花销都不止这个数。要放在过去,他绝对不会把这点银子看在眼里。但他还记得他们年前才遭了难,他四处借钱,这个大姐是怎么对他的。   “老二?”   “娘,你就别再说二弟了,他现在都被赶出来了。”章家老大开口,“而且那条子写的明白,是大妹夫借了人家大姐夫的钱,老二开口也没用啊。”   “那就让那三娘子去说,她姐夫呢,她说了总归管用。”章老太太也是慌不择言了,十五两,她咬咬牙也许还能拿出来,二十多两,就算她有,也舍不得给了,这可是命根子!   “娘,老二都要休人家了,人家凭什么去说?”王氏难得有教育别人的机会,还是自己的婆婆,所以就算吃着香肠也不忘开口,“何况我看老二还不见得真能把人家给休了,弄不好,就是一个和离。咱们家老二虽是秀才,人家的大姐夫也是在县衙里挂号的呢。”   “那有什么用?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再是大姐,也是嫁出去的。没道理来管自己妹妹的事。”章老太太心里已经活络了,但还是硬挺着,“他们家就一个男丁,还是不支事的,咱们家可是有两个秀才呢。”   王氏之所以能撒泼成功,就是她家兄弟姊妹九个,除了嫁到乡里的五妞外,几乎个个彪悍。反观柳氏,就弱爆了。柳家三女一男,都不缺钱,可三个都是女子,就那一个男丁还不知道为姐妹出头,被老婆管的死死的。所以在心中章老太太就觉得柳氏是可欺的,是欺负了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的。   而现在柳家大姐跑了出来,还直接找到她大姑娘那里,她就有些吃不住了。她一方面觉得没有事,只要他们能把柳氏给休了,那么哪怕还钱也不怕,柳氏的那些首饰衣服就值不少呢;而另外一方面,她也开始觉得这事有点悬。柳家的大女婿毕竟是吃公家饭的,虽然只是个小吏,但也是有人脉有关系的,要真是硬起心为三娘子出头,弄不好还真是和离?   她在这边来回衡量,章淑萍急了:“娘,娘,你说句话啊。”   “大妹你别急,这事好解决的很。让老二回去,给他家的陪个礼认个错,之后他们想过谁过谁,日子还是照旧过,人家也不会找你要钱了。反正老三也不怎么想把孩子过个老二。”章家老大开口,“老二,你自己表个态,到底想怎么着?”   章文庆脸白着,嘴唇哆嗦,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他当然是想回去的,但他被赶出来再自己跑回去认错,怎么看也是太没面子了。他还没开口,章老太太已道:“不行!不能这么办,要是这么做了,以后……”   “娘啊——”她话没说完,章淑萍已经哭了起来,“你是要看着我被休吗?”   章老太太张嘴说不出话,章家老大放下碗,抬手在自己大儿子脑袋上拍了一下:“快吃,都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   那边章元宝也努力的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虽然还没出正月,但跑府城的路上已经有人了,这和年前不一样,那时候大家都安生呆在自己家里,而现在则有些亲戚要走动了,还有那有点闲钱的人家,也有愿意到府城去赶个庙会看个花灯什么的。   而章家老大的方针是,只要他还能动,该出车那就一定要出——就算他不能动了,也还有儿子三弟呢。   男人一下走了三个,章家二郎也是匆匆吃了几个就丢下了饭碗,王氏倒是想看个热闹,可是被兰姐拉走了。一会儿功夫,这屋里也就只剩下章老太太、章文庆和哭哭啼啼的章家大姐了。   章家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劝自己的闺女,章家大姐只是在那里说自己命苦。章文庆听的心烦,忍不住就站了起来。   “你上哪儿?”章老太太见他往外走一愣。   “出去转转。”   “你……”   她还想说什么,那边章文庆已经走了出来。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雪,今天倒是一个大晴天,阳光一照,那雪白的刺眼,章文庆不自觉地眯起了眼。他昨天没睡好,此时就感觉晕晕沉沉的,但他也不想回去,就闷着头的往外走。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觉得要走走,再在这里呆着,他就要疯了!   他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回来,其实他是不想回来的,只是又累又饿,还渴的厉害。原来他这阵子闭门苦读,也不像过去那样爱交际了,而柳氏听了倩姐的话也不再往他的荷包里塞银子,虽然这段日子过年他没少走亲戚,但那带的东西和给小孩子的红包都是柳氏准备好的,所以他竟不知道自己身上早已没钱了,还是刚才他想到茶楼里坐坐才发现的。   多少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身上没钱,往常就算再少,他身上也会有半两银子,几个大钱的。而这一次,他竟连去茶楼里喝茶的钱都没有了!   他不想说自己愿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不由得开始想,如果真和柳氏和离了,他会过什么日子?会试是三年一次,离下一次考试还有一年,他如果能得中成举人,那自然什么都不用说,可如果考不中呢?那就又要等三年,在这三年里他靠什么营生?坐馆吗?   他没坐过馆,但他是廪生,应该是能找个地方去当先生的。但坐馆随便能有多少收入?刘秀才一个月能有差不多十两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过去只知他的束脩是每年五十两,另外也就是节礼,不过那都是有定数的,加在一起一年最多也不过十两。剩下的那几十两是怎么来的,他大概能想到,但他不一定能做到,毕竟李秀才坐馆有经验,好歹也有些名声,人家愿意信服,换成是他,那就难说了。   一个月五两多银子,说起来也够生活了,可是先不提以后做什么都要算着想着,就是那时间,也要被大大占据了。他要还想像现在这样一心苦读,那是想也不要想了。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能坐到什么馆,有的馆学生用功,可束脩少;有的束脩倒是不少,可学生顽劣!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还是到富户人家去做西席,学生不多,待遇还丰厚,不光有脩金,吃喝也在主家,一年还有四季衣服。但这样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李秀才坐馆那么多年,也没碰上一个,他就更不用想了。   所以就算他坐馆,要不就是回老宅生活,要不,就要自己请帮佣。他家正用着帮佣,他当然知道条件,帮佣的工钱倒不多,但帮佣也要吃喝拉撒,也要有衣服,里里外外一个月也差不多六七百文了,这还是遇到的好的,那不好的还会偷鸡摸狗,背地里不知道划拉主家多少呢。   想到这些,章文庆更是一个头两个大。然后他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想,他其实不用过这样的生活的,只要他顺着柳氏,他也不用想着坐馆,也不用想着帮佣,他只要还做他的章秀才,用功考举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眼前一亮,那是天也蓝了,雪也白了,连空气也清新了。是啊,他和三娘子本来就没什么,现在就别在了过继上,那天儿也是他喜欢的,他们就过天儿嘛!   当然,他娘那儿是个问题。但现在,老三也不愿意过,老大也持反对意见,还有大姐那里也是事,他娘应该也好说服了。   他是脚步沉重离开章家的,此时却轻盈了起来。他现在一心说服他娘,也就没注意到开门的钟氏脸上的别扭。   “娘?”   章老太太没向过去那样迎出来,他走到里屋,就看到章老太太正背着身躺在炕上:“娘你睡了吗?”   章老太太没有出声,章文庆等了等,又试探的叫了一声:“娘?”   “你走吧。”章文庆一怔,章老太太突然翻过身坐起来:“你走!我这里搁不下你了!”   “娘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养大的孩子啊,一个个就这么对我!”说着,章老太太就哭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黑心肝,一个个没良心,老头子老头子呀,你啥都不知,真是个命好的啊!”   她哭的很是凄惨,章文庆手足无措,他站了一会儿又道:“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你怎么还不走?你走!你走!”   章文庆愣了愣,觉得他娘应该是妥协了,怎么能不妥协呢?李秀才也许不敢真的休了他大姐,可绝对是敢给他大姐脸色看的。章淑萍早先嫁过去的时候受气,他们也去给她撑过腰,结果却闹了个灰头土脸。李秀才当时就说:“这章家大姐既然嫁过来了,那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的规矩,却和别人家不一样。”   那时候他还没有中秀才,先天性的就弱了一截。后来虽然他也是秀才了,那李秀才却时时摆着前辈的架子,他也真算是他的前辈,那李秀才中秀才比他早,人面比他广,虽然不比他富裕,但在青茗县的生员中还是很有点威望的。所以他虽然能为章淑萍撑撑腰,却不可能让她不受气。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那李秀才说不定更要恼他几分。   他是最知道自己娘的,对两个嫁出去的女儿都心疼,如果说早先他娘还要赌一口气的话,现在事关他大姐,这口气也八成是赌不下来了。这要他走,那就是要他回去,那么,就是他娘同意过继天儿了!   想到这里,他更松快了几分:“那娘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章老太太回话,他就掀开了帘子,只留下他娘在那里瞪大了眼。章文庆不知道他只猜到了一半,另外一半却是他出去的时候,章三老太太来了。章老太太见了她本有些不客气的,要不是他们家的那什么天儿,哪有这么多的事?谁知道章三老太太更不省油,别人和章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敬着她是长辈总要留几分,这章三老太太和她同辈,说话那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她先是软着说了几句,但此时章老太太正一肚子火气,当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于是章三老太太也不客气了,虽然没有直接开骂,但也开始阴阳怪气,话里话外就是说,章老太太太自私,一点都不为儿孙考虑,到最后她干脆就说,章文庆早相中他们天儿了——都去看过几次了,也定好了过继的日期,让章老太太别再拦着了。   章三老太太说的有鼻子有眼,章老太太顿时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待章三老太太走了之后就躺在床上了。王氏和钟氏都知道她吃了亏,自然不会来触霉头,只有章文庆不知道,一头就撞到了枪眼上。   不过章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发泄发泄,那边章文庆就自动领悟了新精神走了,章老太太那个气啊,过了好半天哎哟一声,又躺了下去。   那边章文庆迈着轻松的脚步回到了观前街,叫开了门,就看到尤妈子犹豫的脸:“二郎?”   “是我,尤妈妈,三娘子在吧。”   “在是在,可是……”   “别可是了,尤妈妈,快让我进去,我有好事要给三娘子说呢。”   尤妈子有些犹豫,章文庆哪里管她,直接就推开了门。柳氏正在做泡菜,昨天她们把泡菜带到了摊子上,一开始的确不怎么引人注意,还有人调侃:“你们这送的也太寒酸了,谁还非要来这儿吃泡菜呢。”   但不管人家说什么,倩姐都是嘻嘻笑:“尝尝呗,先尝尝我们家的泡菜再说呗。”   反正是白送的,那些人也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吃了,一吃之下就知道不一样了。这泡菜,有的人家做的偏酸,也有的人家做的偏辣,当然也有那酸辣都有,还做的非常脆的——一般这样的,就是很好的泡菜了,可像这知味小食的,那是又酸又辣,甜口里还戴着鲜!总之一句话,就是好吃。   凡是吃了她们送的就没有剩的,还有人要多送,不过这时候就又轮到倩姐了:“要再多送一份?行啊,您再买一套呗,您把我们这摊子上的东西再买个全的,哪怕只买一串羊肉串呢,我就再送您一份。不想买了?那也行,一碟小菜两个铜子!”   一小碟泡菜两个铜子,要在这之前保准没有人要,但吃过之后就觉得这价格合理,还真有人掏钱买的,她们本来就带的不多,所以昨天竟卖空了。虽然家里还有点备货,可也不多,所以今天柳氏做了一天的泡菜了。   此时章文庆进门,她也只是抬了一眼:“你来干什么?”   “三娘子,娘同意了!”   他喜滋滋的开口,柳氏却连头都没抬:“出去,那剩下的东西尤妈子明天给你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唔,看到有不少同学从一开始就在说,章文庆怎么敢╮(╯_╰)╭唉,不说古代那变态环境了,就是现代,这么干的人也不少。刚才在群里见一妹子,生了双胞胎,家境非常优渥——有三套房子,一个厂房,那厂房据说还是要拆迁的。她怀孕前月薪八千,为了生孩子辞了工作,专心带娃。结果孩子生出后,老公和婆家都不管,就是摆明了要她去啃娘家的。   她想离婚,结果她亲爹不让,说她嫁到婆家就要把公公婆婆当自己的亲爹妈啥的,一个劲的说自己这边可以贴补   群里姐妹都觉得这真操蛋,结果那姑娘还在那里纠结,关键是她和那男人也没啥感情==   ☆、39、第三十九章   在刚把章文庆赶走的时候,柳氏本以为自己会想念他。就像当初他去赶考。他那边人刚走,她这边就开始想给他带的干粮够不够,衣服够不够,银钱够不够。又会不由自主的想,他要是在路上病了怎么办,万一遇上了歹人怎么办,要是那主考老师看他不顺眼怎么办?   总之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都冒了出来,那真是坐立难安,恨不得自己能有那神话中说的千里眼,能时时刻刻的看着他。可是这一次,她诡异的发现自己竟然没这些心思,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想这些。   那天她先是赶到自己的大姐家,听她大姐大骂了一通章家人,骂的光顾在那里恼恨了,当然想不起来去思念。之后就被女儿拉着出夜市。现在她们的生意是越发好了,两个小桌子都坐的满满的,人们在他们的摊位前几乎要排队,整个晚上都很少有空闲时间,不断的就是:“多给我放点辣子呗。”   “我口味重,你们那调料多给我撒几把。”   “我要带油的,带油的,找两串油多的。”   ……   乱乱糟糟的,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想,等她们把东西卖完,推着车子回到家,那真是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头一挨到炕上就睡了。这今天一早,女儿又开始拉着她算账。   昨天算是她们出摊子一来生意最好的一天,串的一千五百串羊肉串都卖完了不说,连酒酿也卖的干干净净,大饼和韭菜盒子更不用说,女儿撒下一大堆的铜钱和她数。   “我记得咱们的酒酿昨天卖出了一百三十碗,其中一百一十二碗都是带鸡蛋的,这一笔就是一百六十八文,不加鸡蛋的就是十四文又四个铜子,这一笔就是一百八十二文;七百串带羊油的羊肉串大概应该是五百二十五文,八百串不带羊油的是四百文,这一笔就是九百二十五文;大饼卖出了八十个,韭菜盒子卖出了九十六个,这一笔应该是二百八十文,还有小菜,昨天大多是送的,卖的可能有五六份,这就忽略不计了。我算一算啊,咱们的收入应该是在一千三百八十七文左右,刨除掉本钱,娘,咱们昨天的净收入也该超过五百文了!”   倩姐说的非常兴奋,一天五百文,一个月就是十五两,换算到现代差不多就是一万五,放在一线城市里也完全说的过去了,而且这可不是房价疯狂,物价魔鬼的一万五,这是房价还正常的一万五!   倩姐过去带团,经常和游客天南地北的海聊,说现在房价疯魔,其实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传统。比如唐朝的白居易就在长安买不起房,他存了十年的工资,最后还是只能把家安到渭南;宋朝一宰相因为为官清廉,没有置私宅,退休后竟然只能借住在南京车院,还有那苏辙七十的时候用了一生的积蓄盖房子……   因为知道这些典故,所以她本来以为这古代的房价也很高,谁知道等问了柳氏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就以他们的这个院子为例,不算厕所的话一共有九个屋子,中间的院子有一百二三十平方,当初他们买下来一共用了一百八十五两银子,虽说他们这地点不是很好吧,但无论是采光还是布局都很不错了,如果他们想,临街的那两个房间还能用来开铺子——最近倩姐已经在想这个,但他们这是居民区,要做生意的话,也只能卖吃食。当然他们现在也在做吃食的生意,但倩姐不知道如果把羊肉串挪到这里是否合适,要知道这和现代不一样,哪怕是在小城市呢,一道街也可能有几个小区,里面能塞下几十万人,这里的一道街能有几千人就很了不起了。   她把这事和柳氏说过,柳氏道:“当初是想过把那两间房子租出去的,但后来怕麻烦,再加上咱们家人少,万一有个什么事,安全就是个问题。”   “那如果租的话能租多少呢?”   “我看你是钻到钱眼子里了,咱们这街道,租出去也不过是三四百文。”   倩姐大失所望,三四百文,的确很鸡肋呀。不过空有两间门面房而什么都不做,她好不甘心啊!   房子的事她还没想好,不过这天天晚上的赚钱速度却令她非常满意。她觉得他们还是非常有潜力可挖的,就说现在的规模,酒酿和韭菜盒子都还能卖的更多,昨天本来很多人都想买他们的酒酿,就是因为没位置,这才跑到别的地方的,如果再加两张桌子,一天卖两百碗完全不是问题。   听她说的数额,柳氏也非常兴奋:“照这么下去,也赶得上过去的铺子呢。”   “这都是有娘在,娘你财气大!”倩姐顺带拍了一记马屁,柳氏一笑,对这个倒不是太否定,他们家的人都不怎么缺钱,哪怕是和离的二姐,因为女红出众,在乡里也偷偷的置了几亩地。不过看着女儿在那里数钱,她还是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就是人辛苦。”   “辛苦是暂时的,咱们不可能一直这么辛苦下去。”虽说她不是多有本事吧,可她在现代都能凭着一张嘴一双手养活她那有些坑妞的一家人,没道理来到古代她混的更不如意。   最后查出来的是一千三百九十七文,这倒不是多收了,而是像那韭菜盒子虽然是两个五文,但有很多人还是会只要一个,带油的羊肉串也是一样。真说起来,倩姐还可能因为慌乱少收几个铜子或是遇到老顾客又要的多,多送两串的事。不过这些小小不言也就不用追究了。   查完了钱,除了留下本钱,柳氏就被倩姐催着去换银子,然后送到她二姐那里,再之后就是回来做泡菜。尤妈子和小桃红都忙着,所以这个事就只有她和倩姐来了。   倩姐负责把新买的菜腌上,而她则要做调料。就这么忙忙乱乱的,别说没时间去想,就算偶尔想一想,很快也就丢到脑后了。所以此时她再见到章文庆,一点都没有感动激动之类的情绪,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说出和倩姐早先商量好的话。   章文庆没想到会遭受这样的待遇,只以为柳氏没反应过来,再接再厉:“三娘子,娘同意咱们过天儿了,咱们可以过天儿了!”   柳氏抬起了头,但没等章文庆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她冰冷的声音:“我让你出去,你没听到吗?”   章文庆此时的心情啊,如果用漫画来表示,那就是晴天大白日间遭受了九天玄雷,整个人都焦化了。怎么可能?三娘子怎么可能这么给他说话?他都说了他们可以过继天儿了,三娘子为什么还要这么给他说话?   是三娘子没听清吗?   对,一定是三娘子没听清!   想到这里,他重振了一下精神:“三娘子……”   柳氏把调料盆一摔:“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都说了要和你和离了,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没叫你去县衙就是给你说着玩的?我告诉你,不是!咱们这种情况不用去县衙,找到双方当家的就可以坐下来谈了,我这边的自然是我家大哥,你那边的,你就看着办吧。我们就以三天为限,三天后来这里见面。反正就像我说的,这房子女儿都是我的,你要是厚着脸皮要也行,咱们就真的县衙见!”   “……你疯了!”   柳氏没有理他,回去又拿起调料盆往白菜上刷。章文庆气的直哆嗦:“你、你……就你这,我要休你!我要把你休了!”   “随便,你今天写休书,我明天就要把你告到县衙里。”柳氏抬起头看着他,“我要告你私养外室,宠妾灭妻!你要是不想要这秀才的功名了,就只管写休书好了。”   章文庆几乎要晕倒那里,站在那里他就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好在这时倩姐走了过来:“爹,娘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先回去吧。”   “倩姐,你娘真的要和我和离,真的!”章文庆几乎要变身为咆哮哥,摇着女儿的身体来回晃了。   “是,是,我知道。爹,你先回去冷静冷静,冷静下来你再想想娘为什么要和你和离。”   “她都要和我和离你还要我冷静?”   倩姐一摊手无奈道:“爹,娘过去什么样你不知道吗?你不觉得她之所以会这样是你应该想想的吗?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再说下去你们又该吵了。你要不是真的想和娘和离,就不要再吵了。”   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推着,终于把章文庆弄了出去。待章文庆出去后,尤妈子犹豫了一下开口:“三娘子,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柳氏嗯了一声,尤妈子道:“你们夫妻俩,差不多就行了,也不要弄的太过了,伤了夫妻感情。二郎他……其实是个好的,就是爱玩了点,以后你们有了儿子,他的心自然也就收了。”   柳氏没有说话,尤妈子见她不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样子,叹了口气。在她看来章文庆真没什么大错,虽然年前有些荒唐,可到底也没成真不是吗?现在又有可心的孩子能够过继,正是该甜甜美美过日子的时候了。   她是这么想的,章文庆也是这么想的,一路上他都在想他需要冷静什么?他不需要冷静啊。他已经和马氏断了来往,他们也能过继天儿了,柳氏现在还跟他别着,简直、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泼妇!泼妇!”他暗骂了几声,然后就开始发愁自己该去哪儿。老宅那里是不好回的,如果他就这么回去,他娘一定让他休妻。朋友那里,他往日来往的,也就那么几个秀才。李秀才那里是不用说了,刘秀才那里三个妾,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有一个关系不错的王秀才他也不想去——那王秀才家中有个河东狮,过去是一直被他们调笑的,虽只是玩笑,他也不愿把自家现在的情况露出来。   自家不能回,朋友那里不能去,他身上又没钱,想来想去,他也只能先到小妹章淑桂那里了。章淑桂夫妻倒在家,不过正忙着,夫妻俩正在那里配合着粉墙呢,只见牛永福站在梯子上挥舞着刷子,章淑桂在下面扶着,不时的帮他重新换一把刷子,两夫妻都是一样的包着头,穿着旧衣服,身上都是沾的油漆。   夫妻俩见了他都让他先到屋里坐,不过他一不想在那里干坐,二不想和牛永福的父母寒暄——那对老夫妻都觉得能中秀才就是很了不起的,每次见了他都毕恭毕敬,被人尊敬当然是好的,但毕竟是妹妹的公婆,他也不愿在那里拿架子,所以每次见面都弄的很别扭。再加上他现在心情不好,也就更愿意站在这边。   “怎么不请人过来做?”见两人做的很别扭,他开口道。   “嗨,就这么一间屋子,我们俩配合着就弄了,后面的厨房是不粉了。”章淑桂开口,“哥你回去坐呗,这里连个水都没有。”   “没事,我不渴。”章文庆违心道,“亮哥呢,我刚才到家里也没见到他。”   “不知道那小子又蹿到哪儿了,这不马上就要开学了吗?他比早先更野!”虽然是抱怨话,牛永福却说的兴高采烈的,章文庆听了实在有些无语。在他来看这亮哥真没什么上学的天赋,入馆已经五六年了,学问上还是一窍不通,在这么上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早开始学卖包子呢。   这话他含蓄的给章淑桂说过,哪知道他小妹立刻翻了脸:“我们虽然没钱,也不想亏了孩子。”   这怎么是亏孩子?当初他们家不也是挑有天赋的继续上吗,要是三个兄弟都别着劲儿学,家早就败了。不过小妹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愿意供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像今天这样的事,他这个长子不应该来帮把手吗?他们兄弟十二岁的时候,都开始要帮着家里赶车了呢。   “那蓉姐呢,刚才好像也没见到她。”   “她啊,应该是到隔壁丽姐家了,这丫头现在也是天天不着家了呢。”   章文庆哦了一声,心中则在想,要是倩姐,此时一定在的吧,哪怕做不了什么活,也会帮着送送水,说点知心话。想到这里,他不仅有些愧疚。这么冷的天,他的女儿天天去出摊子,而和她同龄的蓉姐却只是在玩。   原本,女儿的条件是要比这蓉姐好的。   想到这里章文庆突然有一种明悟:马氏,柳氏还是别在了马氏那里。   要是没有马氏,他们家还是好好的,就算遭了这次灾,也不至于就要出摊子。虽然柳氏当时说不在乎,但天天这么风吹日晒的也还是有怨气的吧。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再多哄哄她。”章文庆此时很后悔,当初他只顾着修补自己的自尊了,没想到最难过的其实是柳氏。想到这里,他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就是觉得柳氏动不动就拿和离说话太不像话,“以后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淑桂,你先陪二哥回去吧,这下面的我自己就能行了。”刷完上面,牛永福开口道,章文庆连忙道,“没事没事,我没事的。”   他虽然这么说了,章淑桂还是道:“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反正今天是做不完了,我把这一点干了就也回去。”   “那行。”章淑桂放下了袖子,拍了拍身上:“走吧二哥,咱们先回去。”   “没事,我真没事,要不我帮你们一起做吧。”   “哎哟我的好二哥,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就足够我们请个人回来了,快走吧,我也有点渴了,回去正好喝点水。”   就这么着,章文庆跟着自家妹子回去了。   牛家也是一个小院子,除了牛永福一家四口外,还住着牛永福的父母和一个未出阁的妹妹。这地方比起章文庆观前街的那个要小一多半,好在房间还够,只是院子刚够放下他们的包子车,挨着东面墙那边种了一棵葡萄树,现在当然是什么都没有,秋天的时候,却是要爬满整个屋顶的,章文庆家没少吃这里的葡萄。   这个院子是牛永福他们五年前买的,他们早先住的是一个大杂院,一个院里四五家,乱的实在不像话。   章淑桂把章文庆让到屋里让牛家老两口陪着,自己去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婆婆一个劲儿的让章文庆喝糖水,她连忙上去:“娘,我二哥不喝这个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亮哥说过,读书人都是要喝茶的,这不是没有了吗?我已经让你妹妹去买了。”   “哎哟,哪里就要让妹妹去了?”章淑桂跺了跺脚,“我二哥喝白开水就行了,娘你快把妹妹叫回来吧。”   “是是,我喝白开水就行了。”章文庆连忙道。   “没事没事,家里也要备点茶叶待客。”牛老爷子开口,“二娘你就别急了,既然你来了,就陪你二哥好好说说话,我和你娘去准备准备。”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章淑桂道:“永富一会儿会捎东西回来,你们不用怎么忙的。”   章文庆也道:“真不用麻烦了,你们吃什么我跟着吃点就行了。”   牛老爷子含糊的应着,就和自己的老婆子走了出去,他们出去后,章文庆不住的打量自家小妹,章淑桂纳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我脸上还有油漆吗?”   “不是,你家老爷子也下厨?”在他的概念里,那厨房就是女人的地方,别说牛老爷子这已经当公公的了,就是儿子还没有娶妻,只要有老婆,也没有道理让男人进厨房的。而且在他的记忆里,也没有过牛老爷子下厨啊,难道牛老爷子老了老了,倒喜欢进厨房了?   “他当然不下,我估摸着他是出去买东西了,今天早上我见家中只有点白菜豆腐,这些东西我们吃也就罢了,你来了可不能光吃这个。”   “你……不用去帮忙?”他过去并不经常来找这个小妹,牛永富再怎么说过去也就是个跑堂的,他一个秀才和他能说什么?何况他们一家子都是那个阶层的,实在没什么话题。所以他就算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到长岛的摊上,一是不用应付其他人,二来也更方便——过去他们夫妻那是大部分时间都在那边的。偶尔来这里也只是略坐坐就走,只有搬家那次他们过来吃过饭,不过那一次整个章家都来了,小妹这边也请了帮佣帮着烧菜。此时见章淑桂坐在这里,而她婆婆去厨房,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章淑桂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看二哥你那样子,这是什么事啊。我和永富天天要做包子卖包子,累的不行,哪还有精力做饭?就连地,永富也不让我扫呢。”   “你不做,那都是你婆婆做吗?”   “过去没分家的时候还有我那两个弟妹,现在不还有莲姐吗?说起来她也十五了,都快要嫁人了呢。”   章文庆一时反应不过来:“咱们家可不是这样呢。”   “怎么样?媳妇做活吗?这怎么能一样。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也是都做的,伺候公婆,照顾下面的弟妹,莲姐当时还不到三岁,我对她啊,那就像对自己孩子似的。但我后来不和永富出摊了吗?天天早出晚归风吹日晒的,家里的弟妹都闲着,难道还要让我去做?咱们家是三嫂子做活不错,但三嫂子不也只做活吗?大嫂子我看连活都不怎么做呢,还有二嫂子不也请了帮佣吗?”   一席话说的章文庆涨红了脸,虽说请了帮佣,但现在两个帮佣都有了新活计,那家务活,柳氏真没少做——她天天出着摊子还给他做饭呢。   没察觉到他的脸色,章淑桂喝了口水继续道:“我本来就是下嫁的,又天天这么劳累,他们家要再对我不好,那才是黑了心肝呢!”   ☆、40、第四十章   剩下的时间章文庆那真是坐立难安,虽然他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但面对牛家整治出来的吃食也有点食不下咽,弄的牛永富只以为是家里的菜不好:“二哥多包涵啊,不知道你要来,这事先也没个准备。”   “不不不,挺好挺好,真的挺好的。”章文庆这话倒不完全是客气,虽说不上大鱼大肉,但牛家这席面上也有一条买来的熏鱼,一份牛永富捎来的酱鸡,另外还有牛老太太烧的腐竹,炒的白菜粉丝,外加调的四样凉菜。多好当然说不上,但作为一般的晚饭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可再好的吃食也挡不住这心里难受啊,章文庆就不断的想着自家小妹的那句话,黑了心肝的!   他怎么就是黑了心肝的呢?他、他,他对三娘子不错啊!   牛家夫妻以为他是来说那个摊子的事,话题多次往那上面引,谁知章文庆总是不接腔,最后章淑桂没办法了:“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啊,自家兄妹就别客气了。”   “是啊是啊,二哥有事你只管说。”牛永富也道。   章文庆是不想说的,太丢面子,但他眼瞅着今天晚上没地方去,再不好意思也只有说了:“我和你嫂子吵架了。”   “哦……”   “娘那边,也有点意见。”   “咦?”这话跳跃性太大,牛家夫妻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想到难道是婆媳矛盾,章文庆被夹在了中间?   “我今天……嗯,今晚……”章文庆吭吭哧哧说不出来,好在牛永富终于领悟了,“大哥就在这里住下吧,正好亮哥一个人睡,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和他睡一间屋?”   章文庆有什么好嫌弃的,当然连连点头。   虽然睡觉的地方解决了,章文庆还是一肚子心事,牛永福端起酒杯:“二哥,不管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别烦。”   章文庆想不到这事情怎么过去,但不耽误他往肚子里灌酒,他肚里没什么东西,灌了几杯就有了酒意,当牛永福又一次端杯的时候,他忍不住道:“永富呀,哥哥的日子难过啊。”   “二哥,我知道我知道,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虽然章文庆让了,但牛家老夫妻在厨房带着两个孩子吃过了,所以此时饭桌上只有牛家夫妻和章文庆三人,牛永富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说实在话二哥,我当时也为难,这一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亲娘,一边是对自己老好的媳妇,两边都不能亏,偏偏两边呢,有时候想法还不一样,淑桂,我说这个你不生气吧?”   章淑桂翻了个白眼,没说什么,牛永富嘿嘿笑了两声:“男人夹在中间那是真难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能不要娘,也不能不要媳妇是吧。”   “那你怎么办?”虽然牛永富说的和他的不太一样,他还是忍不住道。   “怎么办?亏自己呗。我既然是个男人,那就要像个男人样,有的活淑桂不能干那就我干。而且除了我,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呢,这不能都指着淑桂一个是吧,淑桂挣钱养家了,那像其他活就该别人干!哦,怎么着,你们娶的媳妇是人,我娶的就不是了?虽说长嫂如母,那也不能把我媳妇当骡马啊!”   “别说了,都过去了。”章淑桂你开口。   “没事,二哥也不是外人。”牛永富也喝的有些多,“二哥,我真感谢淑桂,那时候她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都没回去说过,虽然老岳母一直对我有点意见吧,但那也就是点意见,从来没有……反正这些我心里都有数。总之淑桂对我好,心疼我,那我就不能让她受委屈。我没什么本事,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那就只能尽力的对她好,反正有一块馍,她要吃大半个,给我留一口饿不死就行了。”   “吃你的吧,吃着饭还挡不住你的嘴。”章淑桂恶狠狠的给他夹了块鱼,但眉眼间都是笑意。牛永富哈哈一笑把那块鱼吃了。   章文庆想了想,道:“那别人就没有意见?”   “什么意见?有意见也出去挣钱啊!父母是我们养着,大头是我们出着,让你们做点家务都不愿意,那就搬出来算了。这不让他们搬出来的时候他们还一个个不愿意呢,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那点心思啊,吃着我们的,存着自己的。过去也就罢了,我是当哥的,该帮着父母照顾他们,可他们一个个都成了亲有了孩子还让我养?哪有那样的道理,何况我也养不起啊!就像二哥你,不是成亲后就搬出来了吗?三哥是还没出来,但三哥跟着大哥干活啊。”   一句话又把章文庆说的不自在起来,虽然这是事实没错,但他总觉得有哪点不太对劲。他看了眼章淑桂,就见她又往牛永富碟子里夹了块鸡。   这顿饭下来,章文庆的心事比早先更重了,那边牛永福倒是一个人喝了大半斤酒,又吃了两个大馒头,酒足饭饱,撤了席就回去睡了。章淑桂把章文庆叫到厨房,一边给他烧热水,一边道:“二哥,你给我个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   “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一般的事,你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娘姑且不说,二嫂……二嫂待你是真不错。”   “你觉得你二嫂待我好?”   章淑桂上下看了看他:“二哥,二嫂唯一对不住你的地方,可能也就是没给你生个儿子,除此之外,你说她还有什么不好的?咱家那情况我也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你和二嫂分出来过了,你能考中秀才?你中了之后这几年都没个什么事,二嫂也没说什么。我听人家说,那秀才都是要坐馆的。”   “我这不是一直想考举吗?”章文庆别过脸,不去看他妹妹。   “我不太懂这个,反正这要放在我身上那是不行。也许早先还行,现在不行,二嫂都去长岛出摊子了!那出摊子是一句话的?天这么冷,站在火边也只是前面热,后面那还是凉的。那天我还对永富说二嫂真不容易,要不他能那么爽快的说先出五两银子都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一个铜子能掰成两半花。这些年我最受不了他的就是这个。”   “他对你,真不错。”过去他还有些嫌弃这个妹夫,今天来看,却是不一样。   “嗨,你别光听他今天说的这么好,也是一大堆的毛病。喝多了耍酒疯,吵起来也是要骂娘的。不说我了,二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二嫂把我赶出来了。”想了想,章文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啊?”   “还说我和我和离。”   章淑桂满脸震惊。既然已经说到这了,章文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一咬牙,就把经过都说了一遍,最后道:“娘已经同意过天儿了,她还是不愿意,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章淑桂面色古怪了起来:“二哥你真不知道?”   “你知道?”章文庆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怎么他闹不明白的事他小妹一听就知道了?是因为她小妹也是女人吗?   “这么说吧,二哥。这有八十两银子,我本来急着用来开铺子,但你非要我买房,后来经过我争取争取再争取,你才同意我开铺子,你说我心里什么滋味,你觉得我会不会感激你?”   章文庆张嘴说不出话,章淑桂又道:“这事牵扯着咱娘,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就是你多关心关心二嫂,多体贴体贴她。反正吧就是这外面的活你不用做,家务你更不用做,需要做的,也就是除了备考,也就是多哄哄她。你是做哥的,又是秀才,这要比我懂。水好了,你洗吧。”   章文庆洗了回到屋里,亮哥已经躺在了炕上。这个大半少年躺在外面,一个人占了大半边,他犹豫了一下,就准备把他往里面推,哪知道刚挨着他,少年就睁开了眼:“二舅!”   “你没睡?”   “本来是睡了,二舅一来我就醒了。”   章文庆非常无语,这小孩一脸兴奋,没半点睡意,上哪儿去睡了?   “二舅你怎么来我们家了?”   章文庆嗯了一声,准备含糊过去,哪知道亮哥却道:“是不是被二舅妈赶出来了?你是秀才二舅妈也会赶你吗?”   章文庆脸涨的通红,亮哥却没感觉,径自道:“我明天要和奶奶说,别总拿秀才就怎么怎么样来说我,这秀才一样是会被媳妇赶出家门呢。”   ……此时此刻,章文庆掐死亮哥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他实在没地方去,都想摔门而去了。而那边亮哥好像总算注意到自己的话有点伤人了,看了他一眼:“二舅,这不是什么事,我爹也经常被我娘赶出来。”   “你娘赶你爹?”   “经常!”亮哥重重的说出这两个字。   章文庆怔在了那儿,他虽然不认为自家小妹怎么贤良淑德娇柔可爱吧,可也不该是这么一副泼妇的样子啊:“你爹,就这么被你娘赶出去?”   “娘说爹犯了错,要罚他。”   “那你爹说什么?”   “爹说什么?他喝的醉醺醺的,乱骂娘,回来只有向娘道歉啦。哎呀,娘不让我说这个的,二舅,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不好?”   章文庆觉得今天真是太刷新人生观了。他以前其实不怎么看得起的妹夫其实内有乾坤,他以前不怎么看重的小妹其实也内有乾坤。他不知道,此时那一对内有乾坤的夫妻也正在议论他。那点酒对没事还要自饮自酌几杯的牛永富根本就不算什么,章淑桂回去的时候他也只是在那儿养神,看到章淑桂,他笑嘻嘻的睁开眼:“咱们家那个秀才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章淑桂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其实不是什么事,他要是能放□段,回去好好认错我看也就过去了。”   “像我这样是不是?”   章淑桂白了他一眼,牛永富也不在乎,只是道:“那他要是想不开,不会就这么在咱们家住下去吧。”   “你把我二哥想成什么了?”   “别气别气,我不就是这么说说嘛。”牛永富连忙安抚他,“不过说实在的,咱们这二哥读书那是行,其他方面啊……反正我要是有个像二嫂那样的媳妇,那真是做梦都会笑出来。”   “好啊,牛永富,原来你一直嫌弃我!”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是说二哥,说二哥,我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绝对没有嫌弃你,我修了八辈子才能娶到你,真的老婆……真的真的,哎呀别闹了,你明天好好劝劝二哥,可不能让他就这么住下来。”   牛永富就怕章文庆就这么住下来,谁知道章文庆,还真的就住下来了。他不是没想通,但他就有点别不回来。是怕回去道歉吗?好像不是;是怕柳氏不原谅他吗?好像也不是。   他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反正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住下来了。牛家夫妻出去的时候,他也出去溜达;牛家夫妻回来,他也掐着点回来吃饭,把牛家上下烦的啊!特别是牛永富,想到这个二舅子天天吃住在自己家都快心疼死了。一开始他还让章淑桂劝,两天后他忍不住就自己上阵了:“二哥啊,女人就是要哄的,你回去哄哄二嫂就什么事都没了。”   “嗯。”   “你看你这么久不回去,二嫂也会担心的是吧?”   “永富,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二哥你过来让亮哥也跟着沾沾你身上的文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嫌弃啊。我就是怕……二哥呀,这夫妻之间吧,矛盾越早解决越好,要是压下来,以后就不好弄了。你看二嫂赶你出来,你出来是让她解气,可你出来了不回去,那不是又让她生气了吗?而且她也不知道你在我们这里,要是再误会了,那不是更不好了吗?”   牛永富殷切的看着他,章文庆沉默了片刻,虽然他这个妹夫这么说了,但他心中是清楚的。他来牛家两天半,第一顿最好,有鱼有鸡,第二天早上牛家老太太还可以给他切了盘香肠,但是到中午,就只有香肠和大白菜了,到了晚上,连香肠都没有了;而今天早上,只有稀粥和泡菜,中午就只有面条。这可不是柳氏做的打卤面,就是细汤面条,然后配的是昨天没有卖完的包子。虽说那包子味道不错,牛家人自己也吃,但有这么代客的吗?   他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被人家嫌弃了。要放在过去,他早就翻脸了,那时候他有话说,比如小妹的陪嫁,比如蓉姐的长命锁。那时候牛家夫妻也不会这么对他,他每次到长岛,这对夫妻都客客气气热情备至。而现在……   章文庆不想说人情冷暖,但他就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他对他家人这么好,无论是父母兄弟还是姐妹,他不能说做个十成,可也绝对尽力了,而当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这个小妹还算帮了他,可也就是这样了。   这要换过来……   他脑中不由得想到过去柳氏常说的要想公道,想个颠倒。那时候她总说他对他家人太好,对她太不公平,他总是不在意。他想着自家兄弟呢,自己父母呢,他不对他们好对谁好?不对他们孝顺对谁孝顺?   “其实我正准备走呢。”   “别啊二哥,你等淑桂回来呗,淑桂回来咱们好好喝一杯你再走,这几天都没时间和你好好喝喝呢。”   “不了不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你看二哥,你走的这么急,那有空再来啊。”   就这么说着,牛永富把章文庆送出了门,然后刷的一下就把门关住了,看着那油漆已经有些剥落的木门,章文庆脸色黑青,想发怒最终却只化为一丝苦笑,然后站在那里开始发愣。   往东,是回老宅;   往西,是回观前街。   他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终于向西边走去,他走的很慢很慢,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但不管再慢,他最后也还是走到了地方。在自家门前他又站了好一会儿,最终一咬牙,抬起了手。   他刚要去开门,那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倩姐的小脸当先露了出来:“爹?”   “啊?啊,是倩姐啊。”章文庆含糊的应着,就看到了推着车,正准备出来的柳氏,柳氏一瞪眼,“你来早了。”   “三娘子,三娘子你听我说。”章文庆连忙上前,“我这几天冷静了冷静,很冷静了,咱们进屋,进屋谈好不好?”   “我还要去出摊呢。”   “不耽误不耽误,走走走。”章文庆一边说着,一边就推着她往里走,柳氏不愿,他连忙压低了声音,“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的姑奶奶啊,你让我说句话吧。”   听出他真有悔改的意思,柳氏也不在别着了,她回过头,倩姐对她眨了眨眼,嘴中却道:“娘,可不能耽误时间啊,咱们今天准备了很多东西呢。”   “嗯,我心里有数。”   章文庆简直想仰天长啸了,怎么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不长眼啊!   回到屋里,柳氏往炕上一坐:“你说吧。”   章文庆扭捏了一下,在柳氏变脸前连忙道:“我错了,过去都是我的错。”   “哦?”   “嗯,都是我的错。”   柳氏没说话,章文庆道:“我、我不该找马氏,不该有外心。”   柳氏看了他一眼,章文庆继续道:“我不该出尔反尔,答应了你过天儿又改主意。”   柳氏还是没说话,章文庆一咬牙:“以后再有什么事,我都会先和你商量的,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乱答应。”   柳氏终于叹了口气:“还有吗?”   “还有、还有……”章文庆本想说还有什么,但见柳氏脸色不对,就把后半截咽了回去,绞尽脑汁的在那里想。在他来看他就犯了这两个错,怎么会还有呢?但显然柳氏是不想就这么算了,他一定要再想出个什么,他想啊想,终于想到了,“我不该不干活。”   柳氏长长的出了口气:“二郎,不是我逼你,这一次,我是真的伤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我、我……”他本来还想说那是他娘,还想说是马氏引诱,但最终总算没出口,“反正都是我的错,以后我是不再犯了。”   “那你写个保证书吧。”   “什么?”章文庆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你既然说不再犯了,那就给我写个保证不再犯的东西呗。二郎,这个东西我绝对不会随便让别人看的,只是我……”她的声音带了几分哭意,“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苦,你就给我写个,要不,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章文庆本来还有些憋气,虽然他觉得自己有错,可还是觉得柳氏太霸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还是一个中了秀才的男人。她说把他赶出门就赶了出去,他不回来道歉她就不饶他,这还是女人吗?女人的贤良淑德呢?女人的柔美温婉呢?   所以章文庆虽然低头了,可还是觉得要找时间和柳氏好好说说,她不能这么对他。但现在柳氏一哭,他这心也就软了下来,觉得他一个男人,和个女人叫什么劲?因此就道:“好好好,我写,我写还不成吗,走咱们到书房,我现在就给你写。”   两人到了书房,章文庆磨好墨:“你说吧,要我怎么写。”   “就照你刚才说的写嘛。这第一,不能有外心,永远不能找别人;第二,以后有什么事,你都要和我商量,我不愿意的,不能擅自做主张;第三,你要干活,今天就和我们去出摊子吧。”   正写着的章文庆脸一黑,抬头看柳氏:“三娘子,我怎么说也是个秀才,穿着秀才袍呢……我去坐馆,我去坐馆还不行吗?”   “那这也行。”柳氏点点头,“你最后再写,要是犯了这些你就净身出户,绝不纠缠,连倩姐也给我,写啊!你既然说不会再犯,写上这个又怎么样?哦,难道你说说就只是说说了?”   ☆、41、第四十一章   章文庆这个纠结啊,章文庆这个为难啊。虽然他现在是诚心实意的,但下面这一句话他就觉得不怎么好写。   柳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章文庆连忙道:“三娘子,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柳氏有那么片刻的动摇,但想到女儿的话还是板起了脸:“这怎么是不给你留面子了?我让你写这个也就是你我之间看看,最多再加上个倩姐,外人根本就看不到的。”   “还有倩姐?”   “你以为,你只给我造成伤害了吗?”   章文庆哑口无言,柳氏道:“反正写与不写你自己看吧,我也不逼你。你要是不想写呢,那就回去,明天再来就好。”   这还叫不逼我!章文庆郁卒死了,他第一次发现柳氏这么得理不饶人,他想了想:“你可莫要再让别人看了。”   “我做什么要让别人看?”柳氏一笑,“这是你我夫妻之间的事。”   因为要去出摊,她已经收了过去的绸缎衣服,就穿了件松江布的大红撒花袄裙,头上也没有什么装饰,全身上下就耳朵上简单的挂了两个湖型银坠。但她本就长的清秀,这几年又差不多算是养尊处优,并且自从倩姐醒来后,虽然糟心的事不少,可竟奇异的没有太憋屈。而她还和章淑桂不同,虽然同样是出摊子,但她该做的保养是从来不少的——过去买的还没有用完,倩姐也天天在她耳边念叨,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忽略了自己:“娘,你这么漂亮,要是糟蹋了自己拿才可惜呢。”   “你就光来打趣你娘吧。”   “怎么是打趣?你看啊,这街上我就没见过几个比娘更漂亮更风韵更有气质的。”   倩姐的马屁拍的啪啪响,柳氏也就真的注意了在街上行走的妇人。有那么一句话,女人长的再丑,也会认为自己是美的;衣服再多,也会觉得自己的少。柳氏本就长的不错,再抱着心思去看,就越来越觉得自己果然是好的。   这么自美之下,她也就越发注意自己的外形。头发那是梳的一丝不乱,衣服首饰也要搭配的妥妥的,所以她此时虽然穿的简单,可就有一种朴素的风韵,再这么一笑,章文庆就觉得心中一软,笔就不受控制了:“好好好,都听你的。”   说着,他就把那句话加到了上面:“给,拿去吧。”   柳氏斜了他一眼:“我要让倩姐去看看。”   说完,不等他有反应就出了书房,章文庆想拦都来不及,只能叹口气,暗道这三娘子是越发厉害了。那边倩姐早就等在了外面,柳氏出去把保证书给了她:“你看看。”   她虽然也识字,但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文字,一些艰涩的她就不认识了,要说的再绕圈子些她更是抓瞎。倩姐看了看,倒是没什么花样,但那第二条却少了一句话。   “怎么了?”   “娘,这点和咱们当初说的不一样呢。”她们当初商量的是,以后有什么不同意见要以柳氏的为准,而这里却没有。柳氏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倩姐皱了下眉,柳氏摸了下她的头:“你爹这次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以后慢慢看吧。”   倩姐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她知道,也只能这样了,不仅是章文庆,柳氏恐怕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这是她的心理底线,章文庆达到了,她就不愿再逼,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也害怕章文庆真的要和她和离。对于这种情况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她觉得柳氏的委屈受大了,可柳氏好像没有这种感觉——即使她也觉得自己是受委屈了,可并不觉得是不能忍受的,因为有很多人都是这样,所以章文庆好像也就不那么坏了。   这是柳氏的心理有问题吗?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因为不仅她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想,像尤妈子上次就劝她们不要太过分了。所以要说有问题,那是整个社会都有问题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这样的社会。倩姐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就算她是穿来的,所能做的也就是多赚点钱,然后吃好喝好活的更自在一些。   她们是准备出摊的,一早就吃过饭了,锅里也没有留什么吃食,倩姐就劝章文庆和她们一起到摊上。   “我也去?”   “爹就去坐坐嘛,也看看娘和我是怎么赚钱的嘛。”   章文庆不怎么想去。读书人都讲究耕读传家的,他们家要是有几亩地,他去下下田还好,这跑到做生意的地方……这和他自己去吃还不一样啊!但他刚被柳氏揉搓了一番,又面对小女儿亮晶晶的眼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被带了出去。   因为这么一耽误,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而在他们惯常放摊子的旁边,竟然又多了一个摊子。比起他们,这个摊子更正规一些,推车更大,上面还放了不少食材。虽然只是些白菜萝卜,但洗的光亮,在灯笼的照应下,带着红光。   “给婶子姐姐们道福了。”他们刚过去,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就走了过来。只见她穿了身藏蓝的粗布袄子,中间扎了一个红色的腰带,梳了一个包包头。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就是打扮的非常利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服也穿的干干净净的,气质磊落,虽然她那袄子上已经有了补丁,布丝也开始发白,可不会给人丝毫小家子气的感觉,“我姓周,在家里排老大,单名一个敏字,婶子们叫我大娘子或敏姐都行。”   柳氏几人一愣,闹不清她这是要做什么,倩姐道:“那周姐姐,这旁边的摊子是你们的?”   敏姐露出微笑:“正是,我们原本是在那边的,搬到这里却是要借知味的光了。”   她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不由让人心生好感,而且这地方本来也不是他们的,谁来都可以占,他们当然也不好说什么。正说着,那边又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一样穿着粗布衣服,用了一根木叉,他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倩姐一见她脑中就不由得浮现出教导主任之类的字眼。   “给几位娘子道福,以后还要麻烦你们了。”   “这位叔叔客气了,都是出摊讨口饭吃,又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柳氏回了一礼,“在这里挨上了就是缘分,以后免不了要借叔叔的光呢。”   那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娘子客气了,我们实是见你们生意好才过来的。”   ……   “爹!”敏姐跺了下脚,那男子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倩姐忍不住笑了出来,“敏姐是吧,你们卖的是什么啊?”   虽然倩姐比自己小,敏姐却没有敷衍的意思,规规矩矩的回答道:“现在是冬天,我们卖的是砂锅,有荤素两种,若是到夏天,我们就会改卖炒菜,还有自酿的米酒。”   “你们还有酒?”倩姐来了兴趣。   “嗯,不过那要到夏天才卖。”   “为什么?”   敏姐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卖酒,是要交税的。”   倩姐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再问,柳氏已经叫住了她,随后她也反应了过来,卖酒要交税,如果生意好,交点税当然没什么,但如果生意不好呢?这周家父女早先都说明了过去生意不好的。不过怎么会不好呢?倩姐向右边看了一眼,菜洗的干净,待人也知礼,难道是因为那姓周的男子比较二吗?这个冒出来的想法,把倩姐自己都囧住了。   他们没过来的时候,附近没什么人,等他们把摊支上,车子已经被围住了:“给我先来十串。”   “我要五串,再来一个韭菜盒子和大饼。”   “今天出摊晚了啊,我们家的就等着你们的羊肉串下饭呢,快快快,先给我炸二十串。”   ……   柳氏等人麻利的开始弄东西,章文庆被倩姐指挥着去摆桌子。不用说,听到这个指令章文庆那真是愣了又愣,可见妻子女儿帮佣都忙着,他再不情愿,也只有干了。只是一边干着一边免不了要想,一会儿要给女儿说说他是个秀才,是读书写字的,这种粗活,真不是他能干的,如果真干不来,他们可以再请个帮佣,看这生意……应该不成问题吧?   章秀才这么想着,但他发现整个晚上他都没有找到机会。当然,倒不是说他们一直都很忙,虽然他们的生意很好,但也不是说就一点空暇都没有。可是不等有空暇,他就被女儿指挥开了:“爹,来帮我看一下火。”   “爹,帮我找个鸡蛋,给这位大哥找个个大的。”   “爹,帮我收一下钱呗,再找这位婶婶六个铜子。”   ……   就这么一个晚上,他不断的被倩姐指挥过来指挥过去,他有心不干,可那时候倩姐也正忙着,小桃红和尤妈子更是,除了干她们本来要干的,还要收碗刷碗擦桌子,他想了想,总算倩姐让他干的活还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等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卖完已经是戌时末了,章文庆早饿的前心贴后心,听到女儿又让他帮忙收桌子,他有些恼火也发不出脾气了:“我还没吃晚饭呢。”   “哎呀,把这个给忘了。”倩姐一拍手,非常可惜的说,“这怎么办呢,东西都卖完了,连泡菜都没有了。”   “要不回去吃吧。”柳氏道,“我记得家里还有馒头,回去再炒个鸡蛋好了。”   “那爹不是要饿的更久?而且家里应该没有鸡蛋了吧,鸡蛋不都拿到这里刚才卖完了吗?”   柳氏皱了下眉:“那家里只剩下没做好的泡菜了?”   尤妈子道:“还有大白菜和萝卜,本来还有些过年前的香肠的,倩姐临来时都用到炒饭里了,别说,这么炒出来的饭真不错。”   四个人的目光都盯着章文庆,章文庆痛苦了。本来凑合一顿也没什么,可这两天他才牛家,那是顿顿都没少白菜啊!虽说柳氏厨艺更高,做的白菜更有滋味,可他现在,真心不怎么想吃了。   倩姐四处看了看:“要不爹你吃个砂锅吧,这天吃砂锅最好了。”   章文庆也不怎么想吃砂锅,不够现在要想不光吃白菜的话,也就只有这个砂锅可以选了:“那我就要个吧,要个荤的。”   倩姐偷偷一笑,看来这两天渣爹没少吃苦头。   天冷,倩姐让柳氏几人先回去,她自己留下来陪章文庆。柳氏心疼女儿,本想留下的,但遇到路不好的时候,推车需要她和尤妈子两个人抬,这却是倩姐做不了的。   “没事的,娘,我就留下来陪陪爹嘛。”倩姐笑道,“几天没见爹,我也怪想呢。”   听女儿这么说,章文庆大是感动:“不如你就和你娘先回去,这外面冷,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没事没事,我穿的暖着呢。爹,你光吃砂锅不够吧,我再去给你买个火烧?”   章文庆只犹豫片刻就点了头,倩姐到对面买了个火烧,回来的时候就见周老板正往锅里夹鱼块,炸的金黄的鱼,被他连着放了六七块:“周叔叔,你这生意要这么做,我看你早赔光了。”   周老板一笑:“没事没事,这个不加钱。”   “今天我们卖出去十九个锅子呢。”那边敏姐也道,“往常我们晚上也就是十来个,有时候甚至只有三五个呢,这鱼是我们今天早上才炸的,鲜得很。”   倩姐默了,她刚才已经问过了,这里的素砂锅是两文五一个,荤的也不过五文,就算他们一天卖四十文呗,这利润最多也不过二十五文吧。虽然他们地方偏,管理费要交的少一些,一个月也要四百文,这周家父女的摊子,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这么想着,砂锅已经做好了,热腾腾的的砂锅滚着滚的端了上来,倩姐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这么忙了一个晚上,她也有些饿了。见自己面前也有碗筷,她拿起来一笑:“爹,我也吃点。”   “吃吧吃吧,不够再要一锅。”   “那倒不用。”倩姐说着,夹了根白菜,一口咬下去,脸就僵了,没味?没味!除了稍稍带一点咸,这白菜竟什么味都没有?她印象中的鲜浓呢?她印象中的辛辣呢?她不死心的又舀了一勺汤,倒是尝出点鲜味,可也就那么一点,这样的砂锅别说就饼就饭,就是单吃,也没意思的很啊!   她看了眼章文庆,见他吃的倒顺溜,也就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只是和敏姐聊天。很快她就知道,这对周家父女是去年夏天才开始出摊子,刚开始是炒菜,虽然一开始因为位子偏再加上新摊子没什么生意外,在过了十来天后也渐渐开始好了,特别是他们还有自己酿的酒水,两相搭配,天热的时候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等到天冷,很多人就不爱在外面吃炒菜了,他们自己酿的酒水也卖不出去了,为了不至于让摊子空着,就开始转卖砂锅,谁知道这砂锅的生意也不好,他们天天出摊,竟成了天天熬。   “不瞒妹子说,早先我们都想先停了,等到天热了再干呢,后来是我见你们家生意好,这边上又没有别的摊子,就想了这个法。”说到这里,敏姐有些不好意思,“这不,第一晚就有了效果。”   倩姐不知道说什么了,在她看来这周家父女是真肯干,可这肯干好像没肯到正地方,这卖吃食的怎么能味道寡淡呢?这又不是走现代养生路线——就算是人家养生的,也会把汤汁熬的浓浓的,在清淡里带着醇厚好吧。   章文庆是真的饿了,很快就把一个砂锅连带火烧都吃了个精光,见他满脸冒汗的样子,倩姐忍不住问:“还要吗?”   章文庆摸了下肚子:“饭吃七分饱,事让三分利,已经够了,倩姐咱们走吧。”   倩姐站起来结账,周家父女是死活要让,她是死活要给,最后还是只留下三文钱。那周家老板还一个劲儿的说:“今天已沾了你们家的光,怎么好再赚你们的钱,三文已经够了,足够了。”   ……普通的也许够,但你放那么多鱼的砂锅是怎么也不够吧。但人家这么给面子,也不好太不领情,反正以后相处的日子长着呢。回去的路上,倩姐终于忍不住问章文庆那砂锅的味道如何。   “也就那样吧。”   “那样……是说不好吃吗?”   “砂锅就那味道啊,我到卿元斋去吃,那砂锅也没更好到哪儿去,哦,肉倒多点。”章文庆说的理所当然,倒令倩姐疑惑了起来,回去后就又问了柳氏,柳氏道:“你觉得那砂锅不好吃?”   “不好吃,没什么味道。”   “砂锅就是那样啊,吃砂锅就是吃个暖和,我还没吃过说非常好吃的砂锅呢!”   倩姐囧住了,死命的翻脑中的记忆,但在她的记忆里,还真的没有找到很明显的砂锅的踪影,过去天冷的时候也就是吃熬菜。大白菜粉条豆腐面筋和着炖好的排骨一起煮了,那是又暖和又好吃,可那不是砂锅。她不死心,又翻自己穿过来后的记忆,柳氏经常给她煲汤,烙饼、炒菜,擀面条,这段日子天冷,他们还炖了羊肉,但依然不是砂锅。   也许那炖羊肉能说是砂锅,可和她记忆里的在夜市上经常见到的砂锅完全不一样。那就是单纯的炖羊肉,炖完了大家连汤带肉的吃,更像是在喝羊肉汤。   “娘,你知道胡椒吗?”她试探性的开口,柳氏一愣,“胡椒?什么胡椒?”   倩姐笑了,原来是这样啊!这里的人还没有发现胡椒的食用价值,所以这砂锅才这么没味,但是她知道啊,她完全可以……咦,不对!这胡椒到底是已经引用过来当药用呢,还是根本就还没引进过来呢!   倩姐又纠结了起来,她决定明天到王郎中那里去看看,希望是像孜然一样已经引进过来了吧。   “你说明天咱们带什么东西到章三太爷那里?”她正想着,柳氏在那边开口,她一愣,“咦?”   “按说呢,是要挑个日子的,但我觉得还是要早点定下的好。”   想到自己上次见弘毅时的情景,倩姐连连点头:“娘说的是,咱们明天就去吧,不过也不用特意带什么东西,就带两块咱们过去剩下的布头,再买一只酱鸡好了。”   “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咱们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呢,而且这次也不是正式过继。一般走亲戚不是只带酱鸡就好了,咱们还带了两块布头呢。”   柳氏想想:“也好,就听你的。”   她回去对章文庆说了打算,后者觉得这有点太快了——他下午才回家,第二天就要过孩子,这怎么连个缓冲也没有啊。不过他现在已经被这事折腾疲惫了,也不愿再和柳氏发生矛盾,就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咱们明天可要早点去。”柳氏说着就起身去找布,她从小就在布堆里长大,对布匹有一种天然的热爱。哪怕自己用不到呢,看到那花色质地不错的,就会忍不住留下一块,所以他们家零碎的布头真不少。但她也知道章三太爷那边不是多么和善的,所以也不敢找那些太好的,最后就找出了一块绿白相间的单子布和一块做鞋面的绒布。这两块一个是她早年存下的,现在来看花色已经老气了,另外一块就是素色,不过两块布的质地都是很好的。   章文庆看着她在那里翻箱倒柜,突然道:“三娘子?”   “嗯?”   “咱们那摊子……是不是很赚钱?”   柳氏转过身,叹了口气:“要说不赚钱,那是假话,但怎么可能很赚钱?你看那生意很好吧,但本钱呢?工钱呢?而且一晚上就出那么一两个时辰,随便又能赚多少钱啊。”   “哦。”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啊,没什么,我是想着要是很赚钱的话,你就再请个帮佣好了,你们这样,实在辛苦。”   柳氏本想说不算什么,随即想起倩姐的话,转口道:“没事,你不是马上就要去坐馆了吗?到时候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说上蛤蟆照的,但实在太晚了,明天俺尽量早点,么么哒~~~~   ☆、42、第四十二章   42、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章文庆很纠结,他很想问一问,坐馆和请帮佣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坐馆了她们就不忙了?还是他坐馆了,柳氏就不干了?后一个猜测惊住了他,但看着柳氏的侧脸他怎么也不敢问出口。   他愣了好一会儿最后闭上了眼,先这样吧,反正坐馆也不是一句话的事。   这两天他和亮哥挤在一起,睡的一直不好,此时躺在自己的炕上,盖着宣软的被子很快就进入了梦想。柳氏看着他的脸,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遥想他们刚出来的时候,他经常拉着她的手对她说等他中了秀才就好了:“等我中了秀才,就去坐馆,每月最少也会有三两,到时候你就不要这么辛苦了,专心在家带倩姐,最好再给我生个胖儿子。”   那时候她也总是担心的说:“那要是生不了怎么办?”   “怎么会生不了?你能生出倩姐,就能再给我生个儿子。不过要真生不了也没关系,到时候咱们可以过个嘛,老三家的这又怀上了,我看是个能生的。”   她当时对钟氏是有些拈酸的,想着人家出生乡里算什么,肚子争气啊,不像她会打算盘会识字又如何,生不出儿子,还是个命苦的,多亏遇上了二郎,要不,还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子呢。   因为这,她对章文庆总带了一份感激之情,总是想帮他把什么都给做好了,而当他中了秀才踌躇满志的想要考举的时候她就道:“既如此,你不如就在家专心用功,反正家里现在也好转了起来。”   “但这样一来还要你多辛苦。”   “没什么的,反正这些也是我自幼就做惯得。”   “三娘子,我一定给你挣份诰命回来。”章文庆搂着她信誓旦旦,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幸福,可到后来呢?后来章文庆一直没有中举,而再也不提坐馆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是非常有道理的,她把这个男人给宠坏了。   第二天,章家三口一早就收拾利索了,原本他们不用赶的太早,但他们晚上要出摊,这就要抓紧了。就像尤妈子说的,家里只有白菜萝卜,所以早点是从街上买来的油条豆腐脑,章文庆本不太爱吃这种东西,此时吃起来也非常香甜,一边吃一边想着牛家真是太节省了,早饭竟连个油条都不配,小妹的日子也说不上如何好啊。   吃完饭,柳氏吩咐好尤妈子要买的东西,就催促章文庆出门,章文庆一怔:“不叫车吗?”   “叫什么车?上次不就走着去的吗?”   章文庆的目光落到那两块布上,倩姐道:“这点东西爹爹拿着不就好了吗?爹爹是男子,力气大着呢!”   “……我拿着倒没什么,只是从这里走过去起码要半个时辰。”   “所以我们才要早点走啊,爹,别耽误时间了。”   倩姐说着就来来他,还不忘把那包布的包袱放在他手上。章文庆那个郁卒啊,可被女儿拉着他也只有乖乖的向外走去,柳氏在他们身后一笑,也跟了上去。   虽然路途有点远,但当他们到达目的地后他真是立刻受到了上宾待遇,章三老太太一家欢迎他们那就像地方政府欢迎领导视察似的,就差让屋里的小朋友们都举着鲜花欢呼了,那老大家的更是直言道:“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章三老太太含蓄了点,但也热切道:“现在没事了吧?你们想过谁都应该,有什么不妥的,咱们可以找族长!”   别说倩姐了,连章文庆都是第一次听说他们还有族长,章三老太太说:“你娘没对你说过?咱们怎么会没有族长?就在付家集嘛。”   章文庆沉默了,付家集在府城的那边好不好,离他们这都多远了!而他们这一支,也偏多远了啊!   章三老太太还把天儿和弘毅都叫了出来,章家三口惊奇的发现这两个孩子目前看来还都不错,虽然身上衣服是旧的,手上也还有冻疮,但起码衣服穿的厚厚的,脸色也还可以。他们不知道三房这边一听说他们想要过继,就做开了准备。老大老二家都是有孩子的,挑一件旧衣服也不是什么难事,一起吃饭的时候把他们也叫到桌上,其实也费不了太多——虽说老大家有些心疼吧,可想到马上就能把这两个瘟神打发走,也就忍下去了。   他们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章家三口却始终不到,把他们急的啊,都想再跑一次章家老宅了。总算盼过来,他们顾不上含蓄拿架子了,老大家的直接就道:“我看十五就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在那一天把事办了吧?”   今天已经十三了,过明天就是十五啊!   “这……会不会太赶了?”柳氏抱着天儿越看越欢喜,很想就这么把儿子抱回家,但还是怕太仓促了。   “咱们一家人,就不说那些虚的了。”大房家的很豪爽的一挥手,“天儿,你马上就要有爹娘了,高不高兴?”   天儿抖了一下,这样的话他这几天没少听到,从众人对他的态度上他能感觉到这是个好事,但他还是本能的感到害怕,他向弘毅看过去,弘毅对他点点头,他哆嗦着:“高、高兴!”   “看,咱们天儿也急着过去呢,他知道有爹娘疼才好呢!”   柳氏暗暗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看人脸色,倩姐那时候可是无法无天的很,也是这一次亏吃的太厉害了,才变的。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疼,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再那样了,她软了,孩子就要跟着受苦,过去的倩姐怎么会知晓这些事?就算她看的书多,比很多大人都有见识,可又怎么会联系到自己身上?   “既这样,那就十五吧。”虽然觉得太赶了,可想到孩子在这里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她也就觉得日子不是那么重要了。   章文庆觉得这有点太赶了,他还没给老宅那边的人说呢,可想到既然这事已经定了,那么日子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他何必再惹柳氏生气呢?   双方意见一致,下面的气氛更友好了,三房这边还热情邀请了章家三口留下来用午饭,待吃了饭,更是殷殷切切的嘱托他们一定不要忘了过明天这个大好日子。   “这日子……总还要给娘说一声。”在说这一句的时候,章文庆自己都没发觉他有些小心翼翼的。   柳氏点点头。   “那我一会儿就去说?”   “去呗,正好顺路,不过我就不去了,晚上还要出摊呢。”   章文庆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扭捏道:“三娘子……那个,我身上没有钱了。”   倩姐道:“爹爹你要钱做什么?”   “做什么?爹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了。”   “但你要钱做什么嘛。”   章文庆觉得这小女儿有点纠缠不清,男人身上怎么能不带点银子?可他也不好给女儿说什么,只有道:“爹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连喝个茶吃个饭都不行。”   “你不是要去奶奶那里吗?奶奶那里怎么可能没有茶没有饭啊?”   “……爹也没办法坐车。”   倩姐看着他,没有出声,章文庆一窒,只有继续道:“爹回去的时候可能已经很晚了。”   倩姐继续看着他。   ……   柳氏拿出一个十文的大钱给他:“万一又下雪了,就坐车。”   章文庆此时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这十文钱他过去是真不会放在眼里的,哪天他心情好,也许喝茶的时候随手给人家的打赏就不止这个数,他刚才开口也是想找柳氏要个几百文的,但此刻,他竟觉得这十文也不错了。   三人在路口分了手,柳氏和倩姐一路,倩姐道:“娘你真是太善良了。”   “也不好一点不给的。”   “给个五文就行了嘛。”   “那也有点太不成样子了。”   倩姐撇了撇嘴嘴,决定对柳氏的洗脑要再接再厉。还有这天儿和弘毅马上就要过来了,可不能让他们跟着章文庆长歪了。无论是倩姐还是柳氏都没有想过要把这小哥俩分开,但章三太爷这边却在纠结这个问题,他们走后,大房家的就找到了自己的婆婆:“娘,我看这天儿应该是没问题了,那那个拖油瓶怎么办?”   “人家既然没提,当然是在一起了。”   “我倒是想,但是啊,这个拖油瓶又不姓章,那一家又刚遭了灾,会白养这么一个半大小子吗?”   章三老太太不说话了,她扪心自问,换成是她,她是不愿意养的。   “我可先说好,那天儿走了,这拖油瓶也不能还在咱们家,大娘二娘都大了,以后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出来,可要紧的很!”   章三老太太叹了口气,要是天儿吧,她也许还能咬着牙压下来养养,但那个弘毅……就像老大家说的,又不姓章,凭什么要放在他们家养?但要是他们不收留,就这么把那孩子赶出去吗?   说实在话,她早先也是烦这个孩子的,因为那代表着她的儿子娶过一个不光彩的女人。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这孩子沉默、忍让、聪明、懂事,是她其他孙子根本就没有办法比的。她现在更有一种,为什么这不是她的亲孙子的遗憾,要不然她咬着牙也要把他养大,说不定他们这一房还要靠他撑门户呢。   而此时,章文庆已经到了老宅,小心翼翼的对他娘说出了过天儿的日子,她娘在那边纳着鞋底,半天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不管,反正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娘了。”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认你呢?我不认谁也不会不认你啊。”   “你也就嘴上说说。”章老太太还是不动声色,“过去人家说读书人的话不可信,我还觉得不对,现在才觉得那老话啊,还是有道理的。”   “娘你怎么这么说?”章文庆也急了,“我说话怎么不可信了?是,我们这一次是没有过老三家的,可那不是有原因的吗?如果这一次弟妹生的是男孩,我们早就过了,哪有现在这些事!”   说到最后他也带上了气,他这段日子不顺的源头就在这里。如果钟氏生个男孩,他也不会找马氏;如果钟氏生个男孩,哪有这些争论?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您说的是哪个?娘你想让我做的,我哪一件没有做?”   “不说别的,就小三入馆的事,你从年前就答应了我,可现在呢?”   章文庆说不出话了,章老太太又道:“老二,我不是逼你,而是你想想,小三真的耽搁不起了。”   “可是娘,我们没钱了啊。”   “连小三入馆的钱都拿不出来了?”章老太太探过身,“不说别的,就小二启蒙的那个学馆,一年也才三两银子,三两银子你都没有吗?这还只是一开始,等将来他大了,入了书院,更省了。我听人家说了,那在书院学的好的不仅不要钱,还给钱呢。小三这么聪明,我看是一定能拿到钱的。”   “娘,那书院是那么好进的?要有推荐书呢,我当时都没进,何况咱们这里也没有书院啊,那还要到府城。而且要读书哪里只是束脩这么简单?娘你不知道吗?笔墨纸砚哪里不用钱?还有资料、书籍,当时家里是怎么供我的,你都忘了吗?”   “我看是你忘了!”章老太太把鞋底一扔,“你也说家里供你了,那你给家里什么回馈?小二读书那是老大家自己掏的钱,我就让你供小三,你倒是愿不愿意吧!”   章文庆舔了舔嘴,要换到过去他一定大包大揽,可现在他还真有点不敢说这样的话了,他想了想道:“我要回去给三娘子商量一下。”   章老太太皱起了眉,她没想到会是一个这样的结果。那天章文庆走后,她先是气的要死,直言要不认这个儿子,还是钟氏过来哄孩子的时候对她说:“娘说不认二哥有什么用?话说出来只是伤感情。”   “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   “这事,娘不占理呢。”   章老太太这个气啊,简直就要动用家法了。但是她知道,虽然他们老两口是要跟着老大的,但有个什么事还是要三儿媳妇动手。现在老头由她伺候着,但将来她不能动了呢?指望老大媳妇?她发霉发臭了老大媳妇也不见得会帮她收拾什么呢。所以她虽然指使钟氏做活,可基本不会给她气受,而钟氏也是个识趣的,基本就是埋头干活很少说话。今天会这么说,估计也是有怨言。   “老三家的,我说让老二过你们的,也是为了那孩子好。”   钟氏抱着自己的女儿:“我既然能生,就能养,要是老三挣的银子不够,我就也去做工,过多好说不上,总要把他们给拉扯大。”   她要是去做工了,那这家里活大半就要落到她身上,章老太太可不愿意,连忙道:“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也罢,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那我也就不做这个恶人了。不过这老二……唉,我真是太看错他了。”   听到婆婆终于答应放弃这件事,钟氏松了口气,犹豫了下又道:“娘早先说要让小三上学呢。”   章老太太拍了下大腿:“可是,差点把这个事给忘了!你放心,我一定让小三入馆!”   从那天起,章老太太就和这是较上了劲。她觉得既然她退了一步,那章文庆一定要答应这件事,而且,他也一定会答应这件事。她怎么也没想到章文庆隔了三天才来,来后不仅已经定上了过继的日子,又在这件事上犹豫。如果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她简直就要怀疑这儿子是别人冒充的了。   “怎么这种事你还要商量,家里不是你做主了?”害怕他回去后有什么变故,章老太太开口道。   “是我做主,但这银钱上的事,也要三娘子点头啊。”章文庆摸了摸腰包里的那个大钱,很有点为难,“而且三娘子他们现在天天出摊子……娘你知道的,小妹他们出了这么多年也没赚多少钱。”   “那怎么能一样?我可听说了,你们的生意可好的很。”   章文庆张开嘴想说生意好不见得就赚钱,他昨天在那儿呆了一晚上,生意是不错,但那卖的都什么东西啊?大饼泡菜的,羊肉串一个还不到一文!这随便能有多少利润?   他过去在章家的时候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出来后也没做过什么家务,所以羊肉、面粉是什么价他是统统不知道的。当然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觉得这有多赚钱,过去他们开布店的时候,那一笔生意怎么也要个十几文,大多都是几十文上百文,而这里呢?就是个五六文,七八文,二十文以上的都少!   这能赚多少钱?这随便能赚多少钱?所以柳氏对他说不赚钱,他也没什么怀疑。当然他相信还是赚的,可是和他们过去,完全没办法相比啊,没见柳氏给他钱,都只给十文了吗?过去怎么也要给个二三百文的啊。   但是这一大串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娘就又道:“反正就这么办了,你要很没钱啊……我看你那些衣服都不错,当了也值些钱。”   最后一句话把章文庆惹住了,他哗的一下站了起来:“娘,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了?”章老太太丝毫不让,“我生你养你供你读书给你娶媳妇,怎么了,你现在大了发达了,就不认我了?让你提携一下你侄子你都不愿?那可是你亲侄子!你弟弟的儿子!”   一席话又把章文庆压了回去,他痛苦的揉着自己的眉:“娘,我也不容易啊。”   “我知道你不容易。”章老太太也放缓了声音,“可你这不是还能想想办法吗?家里这些人不就你的日子最好过吗?你看,有谁住的是两进的院子,就是你大姐也没有吧,对了,说到这个你大姐那边的事你可要给她解决了,可不能让她在那边受了委屈。”   章文庆闷声道:“我知道。”   “这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了,小三的事呢,也还要你多上点心,这可事关他的前程,将来他出息了,能忘了你?”   章文庆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娘,就这样吧,大哥那边你帮我说一声,十五那天,他还要到场呢。”   “这是要的,你放心,那天我也会去。”   这话终于令章文庆舒心不少,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他就又愁了起来,他怎么和三娘子说啊!   此时,柳氏正和倩姐收拾东西。虽然她们是打定了主意过天儿,但早先还有些拿不准章文庆的态度,所以一些东西都还没有准备——章文庆要是打定了主意过小三,她们也别说过孩子了,先打好自家的官司再说其他。   而现在,这事终于算定了,那么睡的房间啊衣服啊用品呀,也可以提到日程上了,别的也就罢了,这房间要先准备好。他们家的九间房,一间堂屋,尤妈子占了个临街的屋子方便起门落门;小桃红和倩姐睡一起,不过倩姐那房子是个套间,小桃红现在是睡到外面的,此外章文庆还占了一个书房。除了这些,他们家就只有一个房子还闲着,就是临街的那间。   柳氏就发起了愁,这屋子是没什么,采光也还好,但临着街,到底不适合居住,倩姐道:“娘发什么愁,就让他们住爹的书房呗。”   “那是你爹的书房。”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爹还就必须有个书房?你们的房间也是两间套着的,他就不能在那边读书?”   “这个……”   “哎呀娘,除了这个还有哪个合适?总不能让他们和我住一间吧?就说让他们在临街的那里将就,这连炕都没垒呢怎么睡?爹的书房采光又好位置又好,让他们住那里再合适不过了,连炕席都是现成的。”临街的那间当初就不是做睡房的,所以连炕都没垒,而章文庆的书房,因为怕他冷,再加上他有时候会睡在那里,所以就垒了炕席,当然因为他这几日不在家,那炕席也是凉的,不过只要再烧起来就是暖暖的。   所以等章文庆回到家,就被告知,他的书房已经被征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先上张蛤蟆图   然后开始啰嗦,前天有同学说俺这几天说的都是负能量的会令同学们对婚姻有畏惧,嗯,今天来说个正能量的。俺大姨,亲的。结婚这些年了,俺大姨夫那是又做饭又教导孩子,两个儿子都是培养的文武双全——不是说多么厉害,可都是写的笔好字,弹的手好吉他,单位里要出什么节目都会找到他们。往往就是我大姨夫做好了饭,我大姨还要嫌弃==我大姨夫的工资是我大姨的两倍。   当然,当初文、革的时候我大姨也跟着我姨夫下乡,所以这就是携手共度吧。对了,我大姨夫还要负责收尾,就是有什么剩菜剩饭啊,都是他的,(∩_∩)~   还有我一个大姐,虽然不是亲的,可比亲的还亲。老公是大学教授,但工资卡是早就上交了的,记得早些年一个月的零用是四百……嗯,现在应该涨了点。我大姐负责打扫家务,做饭都是她老公的活,我大姐的婆婆那天还在叹气,说他儿一辈子都没吃过媳妇做的饭,嗯,这话貌似有点夸张了,但我大姐经常就是,我想吃炒鸡蛋了,给我炒几个呗——我大姐喜欢吃炒鸡蛋。她老公就去给她炒,炒完就说,拨出一点别全吃了,但我大姐每次都全吃,唉,一次吃四个鸡蛋这也太……   早些年我大姐身体不好,她老公骑个自行车带她到处看——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车,连电车都没有,不过她老公也有种种毛病。   不过我想,婚姻就是这样吧,小说里的十全十美不敢说现实里绝对没有,但一定是很少的。有时候我们不需要吹毛求疵。反正我的婚姻是才开始,说不上什么经验,就是觉得婚后要比婚前累,可是,人真能一辈子不结婚吗?而且,当你始终没进入过围城的时候,就没有遗憾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我想说的是,看准人,看清心,然后大起胆子捏好钱包!   ☆、43、第四十三章   4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要换成过去,章文庆一定不愿意,但现在他只是愣了下,就有些不是滋味的接受了。柳氏不知道他是不是心中憋着闷气,就又道:“你可以在咱们屋子里看书,我以后尽量白天不过去,。”   “那你上哪儿?”   柳氏一笑:“我本来白天也是待在厨房的时间多,要真是想休息了,也可以到倩姐那里嘛。”   “那倒不必……”章文庆说着,又有些为难的看着她,柳氏心中一突,难道事情又有了变化?要换在过去她就会主动问了,这次她却只做没看到,转身就要走,章文庆连忙叫住她,“娘同意咱们过天儿了。”   “娘不是早同意了吗?”   “嗯,娘这一次也同意咱们的日子了。”   柳氏哦了一声:“这是说那天娘也会到?”   “那当然,这也是添孙了,娘高兴着呢。”   “那不错。”   听着柳氏这么干巴巴的回应,章文庆只觉得下面的话不好说,其实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个事。说起来他提携一下侄子也是应该的,可关键是他们现在生活也不好啊,家里人都做着两份工,连九岁的倩姐都天天跟着去出摊子,他们下面马上又要添个儿子……虽然章文庆对天儿还没多少感情,但他也知道,养一个小孩是要多出不少开销的。   但他娘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不能不提。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娘希望小三入馆。”   “哦。”   “娘想,这笔费用咱们出了。”   ……对章文庆的这句话,柳氏其实并不觉得惊讶。过去她那婆婆的话音里就带出这个意思了,要放在早先,她可能也不是太在意。第一,他们当时有钱,不在乎一个月是不是多出那一二两银子的开销;第二,她也觉得钟氏这个人不错,也怪不容易的,一个人做那么多人的饭,自嫁到章家,就基本上窝在了厨房里,而且待她也客客气气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确实是遭了灾,不管他们现在摊子上赚多少钱,就像倩姐说的,那都是辛苦钱!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辛劳,但能也忽略女儿的吗?   那么小一个孩子,就要想法设法的多赚银子,天天想着从书上看到了什么东西能拿过来用。这固然是对她的锻炼,她相信女儿以后哪怕离了她也能过的好好的,可要是能让她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又何必有这种锻炼?   “二郎,咱们家刚遭了灾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娘……”   “你总是说娘,娘当然是该孝敬的,可小三上不上学和咱们什么关系啊。是,小三是咱们的侄子不错,他要上学咱们表表心意也行,可咱们能把费用全包了吗?咱们还有倩姐啊,那倩姐还是咱们的亲闺女呢,她这么小都天天跟着去摆摊子,你看整个长岛有这样的吗?就是那周家的敏姐,也比咱们倩姐要大上两岁吧。”   章文庆张嘴说不出话,柳氏道:“反正我不同意,你要想帮,那也行,以后你每天跟着我们出摊子,我每月给你五百文的工钱。”   章文庆一下子红了脸:“三娘子,你这话不讲理。”   “我哪里不讲理了?”柳氏眼一瞪,“咱们自己的孩子天天出摊子,挣来的钱去贴补别人?这个官司打到哪里我都敢给你打!”   “你、你、你……”章文庆手指哆嗦,柳氏毫不相让的看着他,最后章文庆一甩袖子,“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三娘子变了,他不能再和她说了,他要去找倩姐,这孩子和小三关系一直好,绝对不会反对送他上学的。章文庆对女儿的印象,基本还停留在那个喜欢带小三小四玩,喜欢依偎奶奶的阶段上。虽然这段时间倩姐已经不怎么到老宅那里了,他也没有多想,就算想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女儿忙嘛。   过去女儿天真无邪,就知道到处玩、惹事,现在女儿大了,知道帮补家里了,但再怎么着,她还是小三小四的二姐姐,还是知道孝顺奶奶的好姑娘。   他过去的时候女儿正在练字。原身的字其实并不怎么好,毕竟是小孩子不是怎么能耐得住性子,而且又是一个女孩,章文庆也不是管的太严,她早先的字其实也很一般,但自她穿来后每天都会规规矩矩的练一张小楷,这可不是现代,到处有电脑。这时候的字就是人的脸面,就算她是个女孩吧,一手好看的字也要比不好看的强。   章文庆能中廪生,字当然也是不错的,见女儿正在练字也就没有打扰,在旁边看了也还指点她两句,倩姐照着去写,感觉果然有点改善:“爹爹果然是最棒的!”   章文庆自得一笑:“你这字才刚刚有点能看,再过段日子有点看头后,再练练那几个名家的行书,回头再练楷体,你就能摸着点门道了。”   “要这么麻烦啊。”   “这算什么?爹当初为了练字,那是收碗上悬着石头的。”章文庆叹了口气,想起过去的艰苦岁月,倩姐挑了下眉毛,她真没想到这渣爹过去还有过这事,“那爹为什么现在不练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爹的字写的非常好了!”   章文庆老脸一红,他的字是不错了,但要说非常好那还远远不是。面对女儿赞叹的目光,他咳嗽了一声:“学无止境,爹还差得远呢。”   “我知道,爹才只是秀才,还要靠举人中进士,给娘挣诰命呢。”   “不仅要给你娘挣诰命,将来还要给你找个如意夫婿。”章文庆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倩姐装着害羞用头顶了顶他,“爹又来打趣我,真坏!”   章文庆哈哈大笑,只觉得早先的郁闷都一扫而光了,他又和倩姐打趣了两句,就把小三上学的事说了。相比于面对柳氏,此时他就是非常自如了,很随意的把事情说完之后他又道:“你娘现在不同意,我也知道家里难,但小三不是别人,这入馆又不是别的事,咱们有能力应该支持是不是?”   支持你妈!   倩姐在心里暗骂,有能力的只有他们吗?大房家没能力吗?三房家就一点存粮都没有?是,大房一年只给一两银子意思意思,可老太太这些年不会少贴补了,而且家里的菜大都是钟氏买的,多的不敢说,边边角角的会没有一点克扣?还有她那两个姑姑那里。既然说有能力都要帮,那就大家一起出啊,凭什么只要他们来?   面对章文庆期许的目光,倩姐皱起眉:“可是爹,咱们没有能力啊。”   章文庆一窒,倩姐又道:“天儿马上就要来了,咱们不要为他准备吗?爹也看到他身上穿的了吧,过去也就罢了,将来还能让他那么穿吗?这从里到外都要重新添置,少说也要三两银子。还有咱们家多个孩子这也要摆酒吧,按一般的规矩来算,起码也要十两……咱们家哪有这么多钱,这酒席还要往后拖,更何况,爹,你马上就要有儿子了!”   倩姐以那种非常兴奋的口气道,章文庆一愣,呆呆的哦了一声。   “那是你的儿子,是我的弟弟,是我将来的娘家人,也是要给爹和娘养老送终的,爹你也一定希望他出息吧!”   “这是当然。”   “他现在已经两岁了,再过个两三年也是可以入馆开蒙的了。爹咱有钱,为什么不给弟弟花啊,咱们多存点钱,给弟弟找个好馆子,那弟弟不是更容易有出息?将来说不定还能给我这个姐姐也挣个诰命呢。”   从来没听说过弟弟给姐姐挣诰命的,不过倩姐的话也提醒了章文庆,他以后也是有儿子继承家业的了!这么一想,他原本要为小三争取的心就淡了几分。当然还是要争取的,不过反正这事,也不急,他最多这几天先不和他娘碰面呗。   当天晚上,章文庆就又被倩姐拉到了摊子上:“昨天多亏了爹,要是没爹我们一定忙不过来。爹你今天还来呗,当然今天可能不忙,要是不忙你就在那里静静心,我知道爹这几天烦心事多,一定是看不进书的,与其这样不如就到湖边散散心。娘,快帮爹找件暖和的衣服,就拿那个狼皮袄子,什么狼皮的在奶奶那里?那就拿那个狗皮背心,爹,你别嫌弃不好看,狗皮的才暖和呢,你没听人家说狗皮膏药吗?”   章文庆根本就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母女俩联手穿上了衣服,然后晕晕乎乎的把他给拉了出来。   这个晚上,章秀才又被指使的头晕眼花。随着日子越来越往后,他们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虽然现在已经开始有人模仿他们把韭菜盒子炸两遍了,但这羊肉串还是头一份,何况他们现在还又多了一个别人比不上的泡菜,这生意也就更好了。   现在很多人都是在这里吃了,临走还会再带上几份泡菜,留作第二天早上配饭。这泡菜看起来利小,一份不过两个铜子,但他们现在一晚上能卖出几百份,只是这一项,每天的赚头就在五六十文以上了。   这样的生意,章文庆又怎么可能闲着?而比起昨天,他又多了一项生意——那就是送泡菜。   这一个晚上送下来,章秀才最大的感触就是赚钱真不容易,他过去觉得出车都不容易了,早起晚归,拉客收钱,但好歹路上的时候他只要坐着就行了,而现在,他一个晚上都是站着的。   就这样,又能赚多少?一碟泡菜才两个铜子啊两个铜子!他们要卖多少才能卖出一两银子呀。章秀才光知道自己送了不少泡菜出去,但并不知道到底送了多少,这其中的利润当然更不清楚了。   他很长时间没这么劳累了,回去后就睡死了,第二天是被敲门声给惊醒的,他躺在床上,有那么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发现,在外面叫门的……好像是他娘?   这么一想,他躺不住了,披了件衣服就站了起来,刚出来就看到那边尤妈子已经打开了门,他娘风风火火就冲了过来。   “……娘……”   他这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他娘一巴掌打到了头上。   “娘!”   “你还有脸叫我,你是要害死你大姐啊!”他娘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章文庆一头雾水,扶着额头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原来章淑萍那天回老宅闹了一通,回去后就对李秀才说没事了,她娘一定会把这事摆平。李秀才将信将疑的听了,对章淑萍那是又有点气愤又有些恼怒。他气章淑萍当初要他写下那个欠条,恼章淑萍没有一早把这件事解决好,想到那天他竟被人追到门上叫骂,他都恨得想再打章淑萍两下。   可这个时候还要靠章淑萍协调,所以他只能一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章淑萍的麻烦,一边催她赶快落实这件事。所以这两天章淑萍真没少往老宅跑,章老太太当时虽然还没见章文庆,却也对她大包大揽,说绝对没有问题:“他们就是想过那个三房的孩子,我让他们过了,谁也不会再提那笔银子的事,你让女婿放宽心,绝对没有事的。”   章淑萍知道自家娘在二弟那里的作用,一开始也比较安心。可这都第三天了,李秀才坐不住了,她也坐不住:“娘,到底有没有个准信啊,明天人家说不定就要告人了哩。”   “怎么没有,你二弟今天来了,我已经给他说过了。”   “那二弟答应了吗?”   “他怎么会不答应?”   章淑萍放了心,回去后就对李秀才说了,李秀才听过点点头:“既如此,那就好。都是亲戚,闹成那样,实在不好看,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章淑萍点点头,旁边的金氏道:“大姐,那欠条你拿回来了吗?”   章淑萍一怔,金氏又道:“既然欠条没要回来,怎么能说此事已定了呢?万一明天人家又来找老爷要债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还要让老爷跟着那粗鄙之人到县衙吗?丢也丢死人了。”   李秀才看向章淑萍,章淑萍心里暗恼,板起脸:“这是我家之事,又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老爷,人家也是好心提醒一下姐姐。”   “好心?我看你是不安好心!”   “老爷,你看姐姐又说我。”   章淑萍恨的牙痒,正要开口,那边李秀才已道:“都少说两句吧,大娘,金氏也是好心,你不要总是说她,拿出点你做大姐的气度。”   章淑萍气的郁结,可又不好说什么,只想着待自己儿子有了功名,再好好收拾金氏这个贱人。   李家人就这么睡了,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公差就过来拿人了。李秀才顿时被吓的白了脸,他是个秀才可以见县官不拜,可那县衙又是什么好地方,谁又想就这么进去?何况就像金氏说的,丢也丢死人了。   但无论他好说歹说,哪怕塞了银子也没用,那几个公差虽因他是个秀才对他客客气气的,但就是要他走一趟,最后李秀才是哆嗦着被带走的,他这边一被带走,那边章淑萍就扑回娘家哭了起来,章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出门就坐了个车赶过来了:“你说你说,说让你把你大姐的事解决好,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人都被带走了,以后大娘还怎么活?你就是想让我死的是不是?好,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说着就要去撞墙,唬的章秀才连忙拦住她:“娘,娘,这事能解决,一定能解决!”   “怎么解决?你去!你现在就去县衙!”   章文庆不愿意,那县衙是什么好地方啊,又不是县太爷请他们过去喝茶,现在是问案啊!他去做什么?何况他去了也不起作用啊。他看向柳氏,柳氏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他。   “三娘子,怎么会是这样啊?娘都已经让咱们过天儿了,务本兄怎么还是被带走了?”   “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会不知道?”章老太太看向她,眼睛泛红,“这不就是你一手操作的吗?你还想怎样?还想怎样!”   “娘怎么这么说,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柳氏仿佛受了惊吓,满脸惊恐的看向章文庆,章文庆本也对她有些不满,见她这个样子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怎么和你没关系?”那边章老太太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若不是你,大娘的夫婿怎么又会被带到县衙?他一个秀才,那官差是会轻易找他的吗?”   “奶奶你这就错了。”倩姐大声道,“大姑父被带进去自然是犯了事,我娘好好的在这里出着摊子做着家务,又怎么会和大姑父有关联?”   “怎么没有关联?你大姑父就是被你大姨夫告进去的,说他欠了银子!”   “那大姑父欠大姨夫的银子没有啊?”   “当然没有!”   “那青天大老爷又怎么会接这个状呢?奶奶你一定在骗我,我可听说了,新上任的大老爷可清廉的很呢,那是真正的大晴天呢!”   章老太太张嘴说不出话,她既不能说大老爷不清廉,又不好说李秀才其实是欠了他们的钱,只要他们不要就没有关系了,这事说出来太复杂,因为倩姐刚才大喊大叫,已经有邻居在外面探头探脑了。   “哎哟气死我了,哎哟气死我了……”章老太太抚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快要喘不过来气的架势,“老二啊,我快要被气死了……”   章文庆连忙抱住她,想把她往屋里抬,倩姐却大叫一声:“别动!”   这一声实在叫的又尖又利,章文庆一个哆嗦,章老太太也是一个激灵,差点真被吓住。   “奶奶这病不能动,爹你就这么抱住她!别动!千万别动!我听王天冬说过,遇到这种事,病人是最怕被动的,一动就坏,病人有可能中风呢!尤妈妈你去叫王郎中来吧,娘,你快去老宅喊人,奶奶快要不好了,小桃红,你去西门找我大伯和三叔,让他们赶快过来!”   章文庆不敢动了,章老太太傻了脸,她觉得其实没什么的,虽然气的够呛,但并没有什么不适,可这个时候也不好说自己没事,只有道:“不用到西门,去请郎中就好了。”   “奶奶,这事不能大意。郎中要请,大伯和三叔也要找来,要不……就我爹一个人……”她一边说一边看章文庆,后者开始懵懂,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啊,娘有事了,兄弟们怎么能都不在?章秀才最孝顺了,立刻道,“娘啊,这个时候你就别管其他的了,小桃红,你倒是快去啊。”   一圈人都被唬住了,纷纷乱的叫人的叫人,找人的找人,柳氏倒是看出了点端倪,可这个时候又哪里会去说破,自然也装作非常焦急的往外走:“娘,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大嫂和弟妹。”   倩姐跑回屋,拿了件章文庆的大衣出来:“奶奶,天冷,你盖住点。”   章老太太此时哪里冷啊,她都要热出一身汗了。她是半躺在章文庆怀里的,这个姿势保持一时可以,时间长了那真是腿麻腰酸,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心里急,真想大喊一声我没事,你们都不要去!   章文庆此时更难受,他娘虽然不胖,可也有百十斤,他一个文弱书生以这个姿势半抱着他娘,那难受劲真是不用说了,偏偏他还不敢乱动,就怕这一动让他娘有个什么好歹。   这时候要有个人帮着点也好,可除了倩姐其他人都出去了,门边倒是来了不少邻居,可倩姐又道:“大家不要挡着门啊,一会儿王郎中来了进不来怎么办?大家让让,让让,我知道大家都是关心我们,可现在真是特殊情况,还望大家行个方便。”   众人都想看个明白,可倩姐这么说了,只有纷纷散去。所以章文庆只有一个人继续抱着他娘,不一会儿母子俩都是满脸通红,一身大汗。那对王郎中的期盼啊,简直就快要达到久旱对甘雨,困顿老秀才对中举的程度了。   见章文庆的眼睛向旁边斜着,倩姐很恶意的在心里给下注释:盼星星,盼月亮,就是没盼来某某某。   作者有话要说:   唔,蛤蟆已经四个月了,男孩,然后他本来差不多已经会翻身了,但现在天一冷,穿的厚他翻不动了,哈哈哈哈~~~   俺们是住在婆婆那里,那边的暖气还没来--而且他们不是那种集体供暖,算是自己小区烧的,据说大概也就是十六度以上,没有凉气,但也不会太暖和,所以蛤蟆这棉袄啊,年前我估摸着是脱不下了╮(╯_╰)╭   ☆、44、VIP14   44、VIP14   第四十四章   章氏母子盼啊盼啊,终于把王郎中给盼了过来。原来尤妈子到的时候他正在看病人,听了尤妈子的话也是唬了一跳,也顾不上正在看的那个了,匆匆提着药箱就过来了。   一进院子他就囧住了,这是……什么姿势?   “王伯伯你来了,我奶奶中风了,你快来看看吧。”   章老太太此时脸涨的通红,那样子是不太好,王郎中走过去,倩姐又道:“我听王天冬说过,中风的人不能随便移动,就让爹一直抱着奶奶,一直没有动呢。”   她两眼明亮,一脸我做的对吧快夸奖我吧的表情,王郎中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边搭脉一边就道:“嗯,是不好随便移动。”   章秀才此时已快坚持不住了,喘着粗气道:“先生,你看、你看我娘……”   王郎中沉默不语,他一搭脉就知道章老太太虽然脉式有点急,但并不凶险,这脸色更像是拿架子拿的。他这段日子给章家人看病的次数那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首先是倩姐,之后是章秀才,再之后就是那个马氏了,当然,马氏算不上章家人,可也是章家人把他叫来的。   倩姐是真凶险,章秀才就是点普通的风寒,那个马氏却是验孕的。不用任何人给他说什么,只是这三次看病他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更何况都在一条街上,他那里又是人来人往的,各种八卦都没少听。那边倩姐又噼里啪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王郎中立刻明白这老太太是装病要挟!   立刻的,他就想着要给这老太太点教训。这倒不是他没有医德,而是像他们这样的郎中最烦的就是这种没病装病的,特别是他刚才还正给别人看着,虽说那人是老毛病,一时半刻没什么大碍,可这也耽误事啊。   “先、先生……”   “哦……”王郎中正要开口,门边突然出现一个身穿皂衣的公差,“这是章文庆章秀才家吗?”   倩姐看过去:“正是,你们是……”   “有一个案子需要章秀才过去协理,哪个是章秀才”王郎中手边放着药箱,手还搭在章老太太的手腕上,所以那公差的目光就转向了章文庆,虽然此人衣冠不整,但看起来还有几分文气,“章秀才,跟我们走一趟吧?”   章文庆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哆嗦,扑腾一声坐在了地上,而他一直半抱着的娘也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咚的一下头就碰到了地上,顿时就有一点血从额角流了出来。   王郎中一看,得,这下也不用想办法了,弄假成真了,不过看这样子倒也摔的不是太重。   “爹,你没事吧!”倩姐连忙跑过去,一脸焦急。章文庆没有反应,就是看着碧蓝的天空在那里发愣,怎么有案子要他协理?他没搀到什么事里啊   “爹?爹?”倩姐大叫,那公差也怕了,怎么他们叫个人还叫出事了,也连忙上前,章文庆终于回过了神,从地上坐起,“不知什么案子要我过去?”   那公差沉吟了片刻,后来想章文庆是个秀才,再看这院子也是有些家底的就道:“你可认识本县的李长流李秀才?”   “认识的。”   “嗯,他欠本县杨继山的银子多日不还,被杨继山告到了县衙,他说这银子实是你借的,因此县令传你过去一趟。”   章文庆此时生吃了李秀才的心都有了,他要做生意,他帮他想办法。他们自己没钱,他就让柳氏帮他借。他欠着人家的银子不还,现在倒找上他了?   这是哪门的道理?哪门子的道理啊!   章文庆就算再愿意为大家不为小家,再愿意体恤兄弟姐妹,这被弄到县衙上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顿时,他的小宇宙就爆发了,好你个李敬事,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他撑起身就看到他娘还躺在地上,连忙过去:“先生,我娘……”   “无妨,婶子早先急躁攻心,这流点淤血反而是好事,待我开几剂药,回去静养就好,只是以后再不可急躁、操心,否则……后果难以预料啊!”   王郎中说的意味深长,章老太太听的也是心惊胆战。李秀才章秀才这种有功名的尚且对上县衙有些畏惧,更不要说她这种平民老太太了,现在家里有个秀才那是有底气多了,放在过去,那是看到穿皂衣的就有些怕的。所以她刚才虽然摔的不重,也不敢动。   听他这么说,章文庆就放心多了。此时也不好耽搁太久,和王郎中尤妈子一起将他娘扶到屋里,他就去换了身衣服,又对尤妈子交代了几句,就随那官差向外走。   他们刚出来,就碰上了坐车赶回来的柳氏几人,见他身边跟着官差,几人也是吓了一跳。王氏大嗓门立刻道:“老二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啊!”   章文庆心中暗恨,面上却装的平淡:“无事,不过是有一件案子涉及到我认识的人,县令大人请我去问几句话。”   柳氏走过来,偷偷的塞给那官差几枚大钱:“我家相公平日只是读书,一心考举,最是老实不过,还望这位大哥看顾一下。”   这官差虽算是忠厚的,但做他们这行的,吃的就是这路饭。刚才章家乱的不行他也不好暗示,幸亏这里遇上一个懂规矩的,当下面色就更缓和了几分:“这位娘子放心,我看你家秀才是没有什么事的。”   他用手一摸就知道给的是多少,见周围有邻居,也乐意送上句好听话。那边章文庆看向柳氏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感激,在这个时候,还是他的妻子和他站在了一起:“你放心,我去回了话就回来。”   柳氏笑着点点头。   两人走了,王氏有些拈酸的说:“我说老二家的,你们也成亲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黏糊啊?”   柳氏回过头:“大嫂说的是哪里话,我不过是担心相公,相公又不想我操心罢了,别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赶快去看娘吧,也不知娘怎么样了。”   “死了才好呢!”王氏暗道,这老太婆死了,他们家也不用背这么多负担了,咦,不对,她要是死了那老头子不就是要他们伺候了吗?这么想着,王氏又希望章老太太健健康康,生龙活虎。   章老太太是没什么事,但也远远说不上多好。她的儿子竟然被官差带走了?她的儿子竟然被官差带走了!   从她做闺女的时候,家人都是一般老实的小市民,虽然亲戚里也有不好的,到底离的远。这还是她第一次,活生生的见到亲人跟着官差走。她此时躺在床上,那心就七上八下,快的不行。   她一会儿想想章秀才,一会儿又想想李秀才。   章秀才是她的儿子,李秀才是她的女婿。儿子固然不能有事,女婿要有事了,姑娘怎么办?待她看到柳氏,猛的就拽住她的老手:“老二家的老二家的,你想想办法吧。老二和长流都不能有事啊!”   “奶奶,爹不会有事的,刚才那官差叔叔不是说了吗,爹就是过去说几句话。”   “哦,哦。”听到这话,章老太太安心不少,顿了顿又急了,“那长流呢?”   “奶奶!县令大爷明察秋毫,大姑父若是没什么事自然也是无事的。”   “他一个秀才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欠了点钱。”说到这里她把柳氏的手拉的更紧了,“老二家的,那可是你大姐夫,你也不想他有什么事吧?你去,你快去,让你姐夫不要告了,你快去啊!”   “娘,你知道我和娘家的关系不太好的,否则先前又怎么会无人为我出头?”柳氏一脸无奈,章老太太一脸呆滞,柳氏又道,“早先马氏那事若放在别的人家,娘家又怎么会那么算了?那十五两银子已是我大姐看了往日的情分了,我也没想到那李姐夫能这么些年不还。他们早先连说都没跟我说过,现在我去又怎么管用?”   “那你也去说说啊。”   “娘说这话好生无礼,二郎才被带走,娘又要我去,难道娘想看我们一家三口都进县衙吗?”柳氏说着甩开她的手,“我去帮娘拿药。”   倩姐连忙跟上:“我也去。”   章老太太还想说什么,王氏已按住了她,小声道:“娘,老二家的都去拿药了,你就少说两句吧,难道你还真想惹恼了她自己拿药啊?娘身上带银子了吗?”   章老太太气个半死,但也害怕真的惹恼了柳氏,她想在柳氏这里说不通,待章文庆回来,自然就可以让他来说。婆媳三人在屋里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柳氏母女回来,王氏看着屋子,就有些动心思了,但尤妈子还在旁边她实在不方便下手,她眼珠子动动:“尤妈妈,现在我们连个水都没得喝了吗?”   对她这点心思,尤妈子心里门清,所以她连眼皮都没有抬,王氏大怒:“尤妈妈,我在给你说话呢!”   “哦。”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听到我的话吗?”   “听到了,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王氏瞪大了眼,“你就不能给我们去倒杯水吗?”   “我倒是想去,但就怕回来后这屋里少了什么东西。我们现在是遭了灾的,可没那多余的了。”   “你!”   “老大家的,你少说两句吧。”章老太太头疼道,“你想喝水,自己去厨房倒嘛,又不是外人。”   “娘,我就是看不惯她这态度!”   章老太太没有再搭话,钟氏受不了这屋里的态度,主动站起来:“我去给大嫂倒杯水吧。”   她说着向外走,一出来就看到了刚进门的章文庆:“二哥?”   章文庆点了下头:“娘怎么样?”   “娘还好,在屋里呢,二嫂去拿药了。”   章老太太听到声音,在屋里喊:“老二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李长流被革了功名。”   “什么?”章老太太大惊,没有发觉她改变了称呼,一脸焦急,“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你大姐这可怎么过啊!你没帮他说说?”   “娘。”章文庆板起脸脸,“此事本与我无关的,那李长流为了脱身把我也连带了上去,多亏县令大人明察秋毫,否则就连我,说不定也要被革去功名,娘还要我帮他去说?我怎么帮他去说?娘是觉得我这秀才很容易考是吗?”   章文庆这次是真的恼了。本来这事清楚简单,李秀才只要认了是自己借的,然后说说自己的困难,再表示表示一定归还,那县令就算要罚,估摸着也不会太重,最多就是把他从廪生变为增生或者附生,更没他什么事。但也不知道那李秀才是不是想一赖到底,竟说那银子是他借的,所以欠杨继山的是他章文庆,而不是他李长流!   “禀大人,学生实是找章文庆借过银子。但章文庆说他没有余财,就向他大姐夫也就是这杨继山借了一十五两,这笔银子是章文庆借的,虽说章文庆后来把这笔银子交给了我,但我早已归还,所以欠银不归的是章文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借条,也是当时这笔银子是我用了,后来没有要回,是因为亲戚之间不需如此讲究。我实没想到章文庆,他竟、他竟昧下了这笔银子!”   想到这番话,他就恨得牙痒痒的,幸亏杨继山一力作证,说这银子就是借给李长流的,又有那个条子,否则他很有可能就要被李长流拉下水了。因为当初确实是他们找杨家姐夫借的钱,那个借条也是后来他们去送钱的时候,柳氏要李长流一定补的。   此时他对这杨家姐夫已经没有丝毫抱怨了,只恨那李长流狼心狗肺:“大姐和那种人生活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事,离了才好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章老太太喃喃道。   “以后大姐那边的事娘也不要再和我说了,她只要还和那李长流在一起是好是歹都和我无关!娘既然无事,也早些回去吧,大嫂,你还不去叫车?”   “你赶我?”   章老太太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章文庆皱了下眉:“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既然没什么事当然要早些回去静养啊,在这里算什么?又没人侍候你,二娘子她们还要为出摊做准备呢。娘也不要老看着我们的银子来的容易,那出摊辛苦着呢。”   虽然嘴上没说,其实他对章老太太还是有些怨言的,当初要不是章老太太说情,他又怎么会在家里没什么钱的情况下让柳氏想办法?这钱借过来了,也是他们用了。现在倒是他们的不是了?是,他是早把这笔钱忘了,就是想起来也想着柳氏早帮着还了,可就算没还,也不能被反咬一口是吧?   他娘还让他帮着说情,他怎么说?当时教谕也在呢,难道也要让他失去生员的资格吗?想到这里他不仅道:“娘以后有什么事也别老想着我,我也不容易呢!”   这话真把章老太太气着了,她也不躺了,翻身站了起来:“老三家的,咱们走,咱们不在这秀才老爷家呆了!人家都赶咱们了呢!”   钟氏连忙扶住她,王氏也叫来了车,婆媳三人坐车走了,柳氏从厨房追出来:“怎么我刚拿来药就要走啊?”   倩姐也是皱着眉,满脸担心:“奶奶怎么走了,这药还没喝呢。”   见他娘真的走了,章文庆也隐隐的有些后悔,不过嘴上仍道:“没什么,赶明让小桃红送过去就好了。”   “这好吗?”   “王郎中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他说着,握住了柳氏的手,“三娘子,这次多亏有你。”   “看你说的,我也没做什么。我本还说侍弄好娘,就过去看看呢,谢天谢地,你这就回来了。”   “嗯,真是运气。”想到县令和教谕当时的脸色,他就暗暗发憷。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两位,作为本县少有的廪生,平时县里有个什么重大节日,他也是会参与的。但那是什么场合?那个时候被问话是露脸,应答好了更是大大的荣耀,而今天,那是要把祖宗的脸都要丢光了,一个秀才,因为银子的事被人告了,真是太伤斯文了!   “对了,三娘子,你怎么没把那银子还了?”   “又不是咱们用的,为什么咱们还啊,而且,我以为那李家姐夫早还了,大哥家的钱他们不是就还了吗?还给了利钱呢!”   章文庆说不出话了,心中对李长流更恼了,有钱不还,还要连累他,活该他被夺去功名!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今天只有五千了,蛤蟆出疹子了,一下午就在弄这件事了,去医院看了,说是感染了外部病毒——明天俺看有没有时间补吧~   ☆、第45章 VIP15   第四十五章   月明星稀,天儿小小的身体偎依在自己哥哥的怀里,不时用手揉揉眼睛:“哥哥我困了。”   “嗯。”弘毅把他搂的更紧了些,“睡吧。”   “哥哥你不睡吗?”   “我还不困。”   天儿哦了一声,四处看了看,这里是厨房,他们就缩在灶台旁边,灶台里还留着一点余辉,四周也还带着暖意。虽然不是炕席,但他实在困的厉害了,就缩在他哥哥怀里昏昏欲睡起来,就在他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又听到他哥哥的声音:“天儿,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   “啊?”   “我对你说过明天要怎么样的。”   “哦,明天要乖,要听话。”天儿掰着手指头在那里算,“要、要,哦,还要有礼貌。”   “嗯,天儿真聪明,不仅是明天啊,以后也要这样。”   “哦,哥哥我真的困了。”   “好好,你睡吧。”   “哥哥我真的睡了哦。”   看着他那担心的样子,弘毅一笑:“嗯,这次是真的让你睡。”   天儿放心的闭上了眼,很快就进入了睡眠。弘毅看着他的小脸,嘴边的笑容渐渐淡去。明天,明天他的弟弟就要过继到别人家了;明天,他的弟弟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了;明天之后,他就很难像现在这样和他日日相处了。   其实最初有天儿的时候,他是很厌烦的。这么个小东西是母亲和那么一个粗鄙之人生的,虽然那个人总是讨好的对他笑,但他还是讨厌那个人,厌恶那个人的一切。直到那个人真的没了,他才知道那个人虽然没本事虽然粗俗,但他在尽力的为他们撑起一片天空,有那个人的存在,他和母亲才能过那种不富裕,但还算安稳的生活。   他很后悔,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一定好好的待那个人,一定不再给那个人甩冷脸,一定、一定真心实意的叫他一声爹。   想到这里他更用力的搂紧天儿,天儿很好,总是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可他却是最没本事的,他没有办法给天儿创造更好的生活,他甚至都养活不了他,否则,也不会任他过到别人的名下。好在他要过的那个人家很是和善,那家原有的闺女他们也都见过,不会对天儿不好。那个男人,还有功名,应该会好好教导天儿的。还有那个女人,他上次也好好看了,还有几分像他娘呢!   而且这户人家的日子过的不错,虽然最近遭了灾,家境也还算殷实,家中还有两个帮佣,住的地方也很宽敞,天儿不会受苦的。只是他们兄弟要分开了,不过这不算什么,天儿安顿好了,他也可以放心了。他虽然早先想过去卖身,可那毕竟不是他愿意的,他虽然懵懂,但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爹经常对他说的:“记着你姓周!你是周家的孩子,在什么地方都要挺起胸膛!在什么地方你都不比任何人差!”   他不懂为什么他就不比别人差,但是他记得他爹说的,他也愿意这么做。而如果卖身了,那就成了仆人,成了被别人随意呵斥的下等人了。   当然他现在也被很多人呵斥,可是那是不一样的,他知道那是不一样的。等过了明天他就离开这里去做个学徒,学出一门手艺,以后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应该就算是挺起了胸膛吧。   不过,他能成为学徒吗?想到早先找活计的经历,他又有些不安。   这个晚上他七想八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乎过去的。第二天早上他是被大房家何氏的高声给吓醒的:“你们怎么在这里?哎哟我的小祖宗们啊,还以为你们是丢了呢!这马上就要有好日子过了,你们可别这个时候想不开!”   原来这小哥俩来了之后就被塞到了何氏那里。何氏自己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子女多的都发愁,可她没办法,只有让弘毅兄弟和她的儿子们睡在一个屋里。他们家的炕席虽不小,但躺上五个孩子也够挤了。弘毅兄弟也就罢了,何氏的那三个儿子都烦的要死,平日里没少排挤这对兄弟,何氏虽然知道,但她本来也烦,当然就装作不知,心里还有点巴望这对兄弟受不了自己走了,可那是在早先。   今天他们就要把这包袱堂堂正正的送出去了,她可不想再落个坏人。所以不仅昨天晚上对自己的孩子叮嘱了一番,今天早上更早早的去看,还带了一件勉强算新的衣服准备给天儿换,谁知一打开门就没看到人影,顿时就把她唬住了,好在总算在这里找到了。   “这是能睡人的地方吗?天儿小不懂,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知道?万一被冻出了个好歹,别人还要说我虐待你们呢!”她说着就把天儿拽了起来,天儿正睡的迷迷糊糊的,一下就扑到了地上,弘毅正准备去扶,那边何氏已经把他抱了起来,“你也收拾收拾,人家一会儿也要过来呢。”   弘毅看着她的背影,咬了下嘴。   章家三口来的的确早,同来的还有章家老大和小二小三。按照规矩,这出继过继是需要在族谱上改名,两方的男丁也都要尽力到场的。但他们这一支,早些年也是逃难过来的,和本家早就远了,虽然早先也回去过,却始终没有保持住联系。他们家也没出过正经的读书人,也没怎么富裕过,这祠堂是始终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建起来,就是各户有一个屋子供奉着祖宗牌位罢了。   至于全部的男丁,三房这里倒是到齐了,可章家老宅这边就有些欠缺——要是都到了,那车还怎么出啊。章文庆知道他哥的脾气,就算心中有些不喜,也没说什么。至于他娘,有病在身,当然更不能勉强。   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这出继也就简单了,大房家的章有望带着全家的男丁在那牌位下嘀嘀咕咕一番,又带着他们到庆哥的墓上去上上香,拜祭拜祭,这仪式也就完成了一大半,回来后再从册子上把天儿的名字划掉,天儿也就不算是三房的人了,当然,县衙那边还要去做记录,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再之后就是过继了,这却是要到章家老宅那边完成的,再怎么说章老爷子还在,这第一个头总是要给他磕的。来的时候,章家三口包了两辆车,此时又叫了两辆。柳氏抱着天儿上了第二辆,何氏在背后一推弘毅:“你还不跟上去?”   弘毅没有动,倩姐回过头冲他一笑:“来呀。”   一直到很久以后弘毅都记得这一笑,那就像阴霾的天空突然有一道阳光破云而出,整个天地的颜色都不一样了。当然,这都是他后期的脑海加工,在这个时候他只是怔住了,这是,在叫他?   倩姐过来拉着他:“过来啊,你也不想和天儿分开吧?”   “我、我……”   “来吧,都知道你不姓章,就当我们家又找个帮佣好了。”感觉到拉着的手有点退缩,倩姐又笑了笑,“或者学徒?我们家的羊肉串可有名了,你学会这一手保管通杀。”   说着就把弘毅也拉到了车上,柳氏已经抱着天儿坐在那边,见到他就露出了笑容:“好孩子,快坐过来吧。”   弘毅低着头红着脸坐了过去,看着天儿没有任何忧愁的对他笑,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他这也算找到学徒做了吧。   过继的仪式和出继差不多,不过是反着来,不同的地方就是不用再出城烧纸,待天儿跪下给章文庆和柳氏磕头叫了爹娘后,这仪式也算完成了。当然,这中间也出现了一点小波折,天儿叫爹还算顺利,待叫娘的时候却停了好大一会儿,后来还是弘毅走过来:“天儿,以后这就是你娘了,她会像娘一样疼你、照顾你,对你好的。”   “那娘呢?你不是说娘只是走了,将来还要回来的吗?那娘要再回来了怎么办?”   “娘、娘不会……”弘毅气若游丝,倩姐笑道,“要是你娘回来了,那当然还是你娘啊,到时候你就有两个娘了。”   “是这样吗?”天儿歪着头,是有两个娘吗?听起来也不错啊。   “当然是的。”天儿是记得倩姐的,虽然小孩子没多少记忆,但他还记得这个姐姐给过他很好喝的梨膏,前不久还给他抓了花生吃的。小孩子最简单也最敏感,谁对自己好那是有感觉的,对自己好的人的话那也是愿意听的,当下就痛痛快快的叫了声娘,柳氏一把搂住他,儿呀乖呀的就叫了起来,章文庆在旁边看着,笑成了一朵花,他有儿子了,他有儿子了!   虽然早先已经定了过继天儿,可直到刚才天儿叫他,他才真正有了有儿子的认识,顿时心中的感觉就不一样了,用一句现代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章文庆看这个世界都变了颜色!   按规定,有了正式的嗣子,是要办一场酒席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般也就是流水席,不过倒不一定非是今天,不过哪怕是出于礼节,章文庆也要请上一顿,所以在完成了大体的仪式后,一行人又在酒楼里吃了一顿这才散去。整个过程章老太太都没有出席,这第一是因为她身上有伤;第二是因为她心里有气;第三,则是她还要帮着照看大女儿呢。   章淑萍昨天过来后就没有回去,本来她只是来找娘家哭诉一番,待知道李秀才被革了功名就瘫在了那儿,回过神之后那是死活都不愿意回去了:“平时有什么不对还要打我两下,这一次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娘,我回去就要没命了!”   章老太太心疼女儿,当然不会赶她,待章家老大晚上回来就找他道:“要不你和老三一起送她回去,好好找女婿说说,这事实怪不得大妞啊。”   章家老大生平最烦管闲事,这虽是他亲妹妹,他也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太大关系,但他娘说了,他也不好不理,皱着眉想了想就道:“明天是老二的大事,待过了明天再说吧。”   “说起老二才是个事,我看他现在变得越来越不成样子了,要不是他没好好和县太爷说说,大女婿的功名……”   “娘!”她没说完就被章家老大打断了,“你是真糊涂还是真傻啊。那李长流不过是你女婿,他是不是秀才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老二可是你儿子,他是个秀才,全家人都跟着沾光呢,不说别的,就是小三将来说亲,有个当秀才的叔叔也有些面子吧。你还让他帮李长流说话,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资格,就算有,要是也惹恼了县太爷,把他也革了怎么办?以后这种事你别再让老二做了,幸亏他这次没听你的。”   章老太太被大儿训傻了脸,想说什么,但她知道这个老大和他那媳妇一样容易犯浑,惹恼了翻脸不认人的事情那是真的做的出来的,因此嗫嚅了两下,才不甘道:“那大妞怎么办?就让她在这里呆着,那还有孩子呢。”   “先凑合这一晚上呗,娘那里又不是没地方,真不行让她和兰姐睡一起。”   “这样能行?”   “为什么不行?”   “女婿那里……”   “娘,他已经不是秀才了,你还怕他作甚?”   章老太太怕李秀才已经成了习惯,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待愣了一下才明白,是啊,那个李长流已经不是秀才了,她家大妞不是高嫁了,不用看人脸色了!   此时她就这么安慰章淑萍:“你大哥说了,待办完老二的事就送你回去,断不会再叫女婿打你了。”   听了这话章淑萍有几分安心,继而又愁了起来,丈夫没了功名,坐馆是不用想的了,他们又早没了乡里的那块田,以后要以何为生?这个问题她娘早替她想了:“我看出摊子不错,虽然辛苦也能过活,往后你们也出摊子好了。以后女婿不去坐馆,正好在家教导晨哥,晨哥是个争气的,过两年说不定就能再给你考个功名回来,到时候谁还敢小瞧你?”   “出摊子啊……”章淑萍皱起了眉,小妹那样她是见过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辛苦。   “谁让你去了?就让那个金氏去,还有她生那个姑娘叫什么的?也跟着一起去,别说什么年纪不年纪的,到时候你就拿倩姐堵他们的嘴。”   母女俩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此时钟氏也跟着去酒楼了,宅子里也没其他人去应,章淑萍道:“我去看看。”   她说着来到外面,却看到自己的两个闺女:“莹儿,苒儿,你们怎么来了?”   莹姐道:“娘,金姨娘带着东西和英哥走了,你快回去吧。”   “什么?”章淑萍一时没反应过来。   莹姐大声道:“金姨娘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跑了!”   不说章家老宅这边的事情,章文庆几口此时却是和和美美,章文庆喝多了,其实不止是他,柳氏也喝了几口,连倩姐也喝了一杯凑趣,他在现代练就了千杯不倒,这里却没这个水准,好在这里的酒也不浓烈,此时也就是喝的小脸红红的,要说酒意,倒没多少。   尤妈子带着小桃红早早就烧好了热水,他们到家后,一人就先发了一个热帕子。天儿和弘毅手上都有冻疮,此时被热帕子一捂,立刻就舒坦了不少,柳氏又拿了手油给他们抹了:“你们俩呀,这段日子精心点,不要碰凉水,洗手也要用温水,最好用热水。厨房的灶台上一直热着一壶热水,随时用随时都有。”   天儿才两岁,当然不可能去提什么水壶,就是自己洗手也不太可能,弘毅知道这话其实就是对他说的。他虽然年幼,这几年也是尝遍了世间冷暖,知道这是善意的,心下感激,立刻点了头。柳氏又道:“这手油你们也拿去,记得早晚都要用。”   弘毅见那是一个圆形的乌木盒子,上面还雕了一个叶子状的标记,就知道这是芬红斋的东西,当初那个男人还在的时候,曾给他娘买过一盒芬红斋的胭脂,那么小小的一盒,他娘却总是舍不得用,一直到快要死了,还叮嘱着要用这个给她脸上上妆。想到这里他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太贵重了。”   “你这孩子想的还怪多呢,拿着用吧。”柳氏把盒子塞到他手里,“你的事情我听倩姐说过,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既是天儿的兄长,我自然也会把你当子侄看待的,以后用小棍打你,你可不要怪我手狠。”   弘毅知道这是真正的对他好,连忙行礼:“多谢婶子,以后还要婶子看顾了。”   柳氏搂着他:“好孩子,我有倩姐就是福气,以后有了你和天儿更是什么都不求了。本来是要你叔叔带你们去洗澡的,不过他现在起不来,你就先在家里凑合凑合吧,以后我让尤妈妈把水给你抬到屋里,天儿就到我屋里洗。”   弘毅本觉得这太麻烦了,但他的确很长时间没有洗澡了,因此红着脸,又行了一礼。柳氏一笑:“你这孩子啊,就是礼太多。来,先看看你们的屋子,我本来想着让天儿跟着我睡的,但想着你们小哥俩一直在一起,就不把你们分开了。时间定的仓促,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好,你们先住着,咱们慢慢添吧。”   说着就来到了原本的书房。   章文庆的书桌是挪走了的,换了一张更矮些的条几,不是什么好料子,可也做的规规矩矩,扎扎实实的。上面摆着笔筒、纸墨。书柜是定死的,因此也没有挪,不过上面的书大多被挪走了,只摆了一些三字经、千字文这样的启蒙读物。另外还放了几个小玩偶,这当然是倩姐的手笔,章文庆本是不愿,说这是有辱斯文,倩姐却道:“这算什么?引起了天儿的兴趣,他以后才会好好学习啊。”   章文庆说不过女儿,再加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罢了。   炕席上铺的床被都是新的,虽然花色不像是专为小孩子做的,却都是缎面的,连枕巾,都是红色嵌金丝的的杭缎,一眼看过去,如湖光似的。   柳氏道:“这些东西都是我过去准备的,原本还想着给倩姐添妆,现在先拿来给你们用了。”   天儿道:“娘,什么是添妆?”   “就是准备出嫁的嫁妆。”   “姐姐要出嫁吗?”   “那呀,还要好几年呢。”   天儿懵懂的点了下头,哦了一声,又道:“我不要姐姐出嫁,姐姐就一直陪着我吧。”   他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有弘毅陪着,心下却还是想找个熟人,柳氏待他虽好,毕竟以前没什么印象。倩姐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姐姐陪着你,你以后可不要嫌弃姐姐哦。”   天儿用力的点点头,大声道:“不会!”   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逗的一屋子人都笑了。   当天晚上,她们还是去出了摊子。柳氏本想休息一天,倩姐却觉得这种出夜市摆摊子最是不能间断,你今天有事不出摊,明天有事不出摊,三天四天之后,人家就以为你不出了,哪怕再看到你出,可能也不会来吃。   他们家旁边原本有家极好吃的碳锅鱼,中午晚上生意都爆好,但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家里出了事,还是有什么原因,好好的天气里就是经常关门,于是生意立刻就差了,后来就算他开着门,生意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能好起来。   这也好理解,人家本来计划好了来吃你的,结果你没开门,一次两次这样,次数多了,人家就会下意识的想不起来了。柳氏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当年走街串巷,如果定时去哪个村哪个集,那些老客户都会认着她等着她,如果有那么一两次因为什么事去晚了,别人就可能买其他人家的了。   “等到摆流水席的时候咱们家自然是要休息的,这次,就先罢了。”倩姐笑着看章文庆,“爹你说是不是?”   “啊?是、是。”章文庆喝多了酒,脑子还有些晕乎,不知道把他也叫起来做什么。   “那爹还不洗把脸,换了衣服和我们一起走?”   “啊?我也要去。”   “爹当然要去,前两天爹不是都去了吗?何况天儿也去的。”   “天儿也去?”章文庆看向新得的儿子,“他去做什么?湖边风大,别再吹着他了。”   “因为他是爹和娘的儿子啊,总要来看看咱们家自己的生意。湖边是有风,可是穿暖和了也就好了,我还给他准备了手炉,再加上有爹你在旁边看护,断不会让他冻着的。”她上辈子就是吃够了坑姐弟弟的亏,这辈子哪怕小心点,也绝对不要再养出一个那种货了。天儿是还小,也不要他做什么,但要让他知道挣钱的辛苦,让他知道他所得到的一切都不是大风吹来的。   因为他们今天有事,准备的东西都不够多,但因为尤妈子和小桃红都在家,所以也还算全乎。倩姐让章文庆照看天儿,让弘毅做章文庆原本的活儿。她看出弘毅虽然年纪还小,骨子里却带着几分傲气,这样的人,你让他用功做活都没问题,要是让他闲着,才有可能出事呢。   果然,弘毅对于能做上活儿十分欢喜,就算倩姐不说,他也主动去做。就是他手上还有冻疮,倩姐和柳氏都不让他去刷碗。他和天儿都是吃过苦的,此时在湖边冻冻也不觉得怎样,何况他们还都穿了暖和的新衣服。因为时间紧,柳氏来不及做,却到成衣店里买了两身,都是新棉花新布料,天儿还有一个带着绒布的护手炉,抱着一点也不觉得冷。弘毅忙前忙后,身上还有点出汗呢。唯一觉得冷的就是章文庆了。   他前两天帮忙也就罢了,今天光是看顾天儿,也不出什么力气,当然就有些发寒,再加上他喝多了酒,肚里也没多少东西,站在那里,一会儿就冻的哆嗦。   “爹,给你。”天儿豪爽的让出了自己的护手炉,章文庆立刻笑出了牙,“乖,你抱着吧,爹不冷。”   “那我和爹一起用。”天儿硬是把护手炉放在了他手上,感觉到那一片暖意,章文庆只觉得全身心都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股喜悦之情更是充满了全身,他有儿子了,以后他都有儿子了!因为这个,他到晚上才想起来问柳氏弘毅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在哪里?”柳氏理所当然的反问。她听倩姐说了,不管章文庆说什么,都要让他觉得他们的意见才是最正确的。   “咱们只过了天儿啊。”虽然弘毅全程有参与,但他只觉得他是来参加仪式的,再后来他就醉了,自己怎么进的家门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别的了,一直到他看到弘毅也跟着出摊子,这才觉得不对。   “但他是天儿的哥哥,你忍心让他们兄弟俩分开?”   “可是有他在,天儿以后跟咱们不亲怎么办?”   “咱们好好对他,他又不是那没良心的,为何会对咱们不亲?”柳氏一笑,把他推到床上,“我的好老爷,你一向最是心善,这次也就当发发善心吧,有他在,你不是就少做活了吗?”   章文庆一想,的确如此,也就不再说话了,他没想到,他后面的活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关心,蛤蟆的疹子已经在往下退了,胃口也变好了,O(∩_∩)O~   另外,非常感谢大家丢的霸王票,真的,来看正版俺就很高兴了,让大家这么破费,人家很有点羞射啊~~~~   ☆、第46章 VIP16   第四十六章   倩姐眼巴巴的看着她娘,柳氏放下汤勺,抿了下嘴,倩姐的眼瞪的更大了,柳氏轻声道:“味道有些怪呢。”   倩姐皱起了眉,怪吗?她明明尝过挺好吃的,是她的口味和这里的不一样吗?但她的嘴巴应该是原身的啊,连喜好也受影响了,她过去不怎么爱吃甜的,来到这里后也有点爱吃点心了。   看女儿的小脸皱到了一起,柳氏终于笑出了声:“但挺好吃的呢!”   “娘!”   倩姐跺着脚,一圈人都笑了起来。这两天倩姐四处踅摸,终于找到了胡椒,这次她没有再和其他人说这是什么,就连着盐、姜、八角一起,压成了粉状,然后又按比例调好,这才让柳氏做了个砂锅,柳氏一开始还不太愿意:“做那个干什么?少盐寡油,怪没滋味的。你想吃什么娘直接炒给你。天儿,你想吃什么?”   天儿眼巴巴的看着灶台上的牛肉丸子,柳氏一笑,塞了一个给他,倩姐道:“娘你不要给他一整个,万一噎着他呢?”   天儿两嘴鼓的高高的,用力摇着头,表示不会被噎住。倩姐翻了个白眼,看向弘毅:“你要不要也吃个?”   弘毅连连摇头说不要,但倩姐问的时候已经拿了个牛肉丸子,他这边刚张嘴,那边就塞到了他嘴里。这牛肉丸子用了很多的油,炸的干干脆脆的,咬下去真是满嘴都是香的,他不由自主的就咬了一下又一下,不知不觉间就把这个丸子吃完了。他这边刚吃完,那边倩姐又拿了一个。他连忙摇头:“我不要了。”   “吃吧。”倩姐往他嘴里一塞,那边天儿也道,“哥哥吃吧,可好吃了。”   弘毅红着脸,慢慢的咀嚼着。他知道自己能来这边是附带的,他对自己的定位也就是学徒。他早先听那个男人说过,外面的学徒都是要交钱,算是拜师礼,然后还要给师父打几年白工。而师父呢,只管带人,用不用心交真的是要看眼缘了,大多数的师父都不会交的多细致,学徒能学到多少,靠的是自己的眼力。他这不交钱已经很好了,别的方面,他真是连想也没想。   但他刚来的第一天,就从里到外都得了一身新衣服。昨天章家人又带着他和天儿去做了两套,天儿吧,是正式过继过来的儿子,怎么样都是应该的,他算什么?但他竟和天儿一样,连布料、棉花都是不差的。柳氏还道:“本该再给你们多做几件的,但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这么几件先换着,等到来年再做新的。”   睡的是烧的暖暖的炕席,他和天儿天天都能互相搂着睡到天大亮。第一天他就睡到大天亮,起来的时候真是又羞又怕,谁知倩姐却打着哈欠对他道:“冬天就是要睡懒觉的时候啊,咱们晚上出摊子,早上多睡一会儿最正常了,要不是饿了,我才不想起呢!”   “倩姐现在是越发爱睡懒觉了。”尤妈子在一旁笑,又对他道,“没事的,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看我和小桃红也都起的不早呢。快过来洗洗吧。”   是的,他现在每天起床,都有准备好的热水,有柔软的巾帕,擦了脸,再好好的敷敷手,再涂上一层护手油,现在他和天儿的手都好了大半,特别是天儿的,伸出来已经算是白白嫩嫩,看着都想让人咬一口的了。   洗了脸漱了口,就可以吃早餐了。尤妈子一早起来就会先熬上一锅粥,并不只是白粥,里面还有绿豆红豆黑豆小米,这些都是头天晚上就泡好的,一锅粥熬的又糯又香,只是闻着就让人流口水。然后他们还会有一个鸡蛋,有时这鸡蛋是煎的,有时是炒的,有时是煮的。主食一般是馒头或窝窝,他发现倩姐喜欢吃黑面窝窝,这几天他都没见她拿过白面馍,他一开始以为那窝窝是给他准备的,谁知道当他去拿的时候,倩姐却大喊一声:“不要吃,那是我的!”   “你这孩子,一个窝窝也争。”   “我喜欢吃窝窝嘛,你吃馒头好不好?把窝窝给我。”说着倩姐还讨好的冲他笑笑。   他缩回手,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窝窝。   这样的早饭已经是很好了,在他的记忆里,也就是他爹在世的时候,他们好像这么吃过,但也是很少很少的时候。而章家的早餐,还有菜。一般就是三道菜,一道是自己家的泡菜;一道,是调菜,调萝卜调白菜调粉皮,这几天都没有重过样。而最后一道,则是肉,章家的早餐上也有肉!   昨天是香肠,前天是酱鸡,而明天……他看了桌上的牛肉丸子,想来就是这个了。   不错,章家早上的肉都是头天剩下的,但他们竟在第二天早上吃!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在他的概念里,肉那就是中午或者晚上吃的。在过去他们家是这样,章家三房那里也是这样。当然,这两家也是很少吃肉的。过去那个男人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一个月也许能吃上机会,后来没了那个男人,能生活下来已不易,更不要说吃肉了。   章家三房对他们是不好,但他们自己的生活也就是那样,一般早上就是面汤和杂面窝窝,配菜也就是大头咸菜,过年的时候放过香肠扣碗,却都是有数的,天儿还能分到一块两块,他却是连想都不要想了。   而在这里,这些肉都是随便他吃的。而且他发现,章家三口都不怎么爱吃肉,章文庆吃的最多,倩姐不过是夹两块配配,柳氏也不怎么吃。要说吃的最多,竟然是尤妈子和小桃红!   章家人吃饭是分两部分的,章家三口,当然现在带上他和天儿是一桌,尤妈子和小桃红另外吃,可吃的东西都一样,并没有这边一样,那边又是一样。当然,这边吃不完的尤妈子和小桃红会端过去,但也算不上是剩的,因为这边夹菜是用另外的筷子。   “都是倩姐,非要用什么公筷,一家人吃饭非要弄的这么麻烦。”他第一天上桌的时候柳氏是这么给他说的,章文庆倒是非常赞同,“古礼分餐,大户人家吃饭更讲究呢,咱们虽然比不得人家,可讲究讲究总没错。”   说这句话的时候,章文庆非常自得。虽然他过去连想都没有想过,但他也从一些随笔、演义里看过那些大户人家的排场,并且一直羡慕着,现在家里能搞这么一套,就算只是多一双筷子,他也乐意实施。他不知道倩姐之所以这么搞,最重要的就是防他——他过去天天在外面鬼混,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病啊,防!一定要好好防防!这时候可没有疫苗,也没有抗生素。   章家的公筷是原木色的,自己用的筷子是古铜色的。每个人旁边都有个小碟,放着一个汤勺、两对筷子,夹菜的时候用一双,吃饭的时候用另外一双,就连天儿都是这样,当然他现在还不怎么会用筷子,但柳氏也是先用公筷夹到小碟子里,然后用另外一双筷子喂他。   所以就算从正屋里撤下的饭也没什么,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是要和尤妈子小桃红在一起的,倩姐却把他拉到了桌上:“你不要多想,你是天儿的哥哥,如果不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你让天儿怎么想?”   “可是……”可是这样会给天儿错觉的,他们难道不怕天儿不亲近他们吗?   “没有事的,来吧。”倩姐说着就把他按到了饭桌上,看着天儿天真的冲他笑,他也真舍不得站起来。他是想一直做天儿哥哥的,他也不想哪一天天儿突然觉得他已经成了帮佣。   总之,在章家的一切都是他早先从来没想到过的,比他想的最好的都要好,好的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也许一觉醒来,他还抱着天儿靠在章家三房的灶台前?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噤,连忙用力的摇摇头。   “你怎么了?”   “啊?”他回过神,就看到倩姐正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倩姐的眼珠很黑,眼白有些微微的发蓝,清澈透亮。和天儿那如同小动物似的圆润不一样,倩姐的眼眸更带着一丝好奇的狡黠,那就仿佛什么都知道,然后觉得他很有意思似的,不知道怎么的,弘毅就觉得自己的面孔发烧。   “我问你话呢,你脸红什么?难道是发烧了?”倩姐说着就过来探他的头,他连忙往后一躲,“我没有发烧,就是觉得有些热了。”   “这厨房里是热,你可以穿的更薄些。”柳氏开口,“不是还给你做了个坎肩吗?我看你可以穿那个。”   他连忙点头,那边倩姐又缠歪柳氏:“娘你快做个砂锅嘛,我有好吃的要让大家吃呢。”   “真不知道你怎么就想起吃这个,还想着要我弄,真想吃,那周家的不也是吗?好好好,给你做给你做。”这么说着,柳氏还是取出砂锅,用大白菜、豆腐、面筋、粉条煮了一锅,过后又加上了牛肉丸子,“吃吧。”   那倩姐却没有自己吃,而是取出几个碗,给他们每人都分了一点。按照他过去的口味来说,这砂锅已经是很好的了,但他这几天在章家真没少吃好东西——大前天倩姐还给他一盒加了韭菜盒子和羊肉串的大饼,吃的他差点把舌头都给吞下去。所以现在再吃这砂锅,就觉得那味道也就那样了。   他们几个都吃了,倩姐才在柳氏那碗里加了点东西,让她再吃,说是自己的独家配方,有了这个砂锅从此以后就要不走寻常路了。   “姐姐,什么叫不走寻常路啊。”天儿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就是和其他的砂锅都不一样了!”倩姐说的很肯定,柳氏尝了之后他们都在等结果,而现在,这砂锅真的就变了吗?会变成什么味道?他刚这么想着,就看到一个碗伸到了他面前,“尝尝吧。”   “哥哥你快尝尝,姐姐我也要。”   “给你给你,不过你不能多吃啊。”   倩姐又去给天儿调,弘毅端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汤,入口就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辣还有一种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但喝了第一口他竟马上就想喝第二口,不知不觉间,他就把汤都喝干了,白菜豆腐更是吃的干干净净。   “嗯,这么一来,就是不一样了,真没想到砂锅还能这么好吃。”尤妈子在那边赞叹,小桃红早已吃完了自己那份,眼巴巴的看着锅里剩下的。   “大家觉得这个能卖吗?”   “绝对可以!”尤妈子立刻道,柳氏皱起了眉,“可是倩儿,咱们没有人手了啊,车子也装不下了。”   他们那个小推车现在已经很勉强了,有些东西都要小桃红提着。倩姐一笑:“我没想过自己卖。”   “那你想怎么样?难道卖给别人?”柳氏为难道,不用去试,她就知道这个东西值钱。就像那把孜然,他们大半的生意都在这一味调料上,靠这一点他们足以能赚上几百两银子,就算以后别人也用上了孜然,但他们是头一份的,名声打出去了,只要不自己败坏,就不会轻易被压下。可如果光卖孜然这一点,最多也就卖上几十两,一开始还不见得有人会认。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卖。对了,娘你知道我这里放了什么东西吗?”   “反正是有盐,我这锅里本来已经放盐了,你这调料上去,就有些咸了。”   “嗯,然后呢?”   “还有……八角?”   “娘你真棒!然后呢?”   柳氏摇摇头,倩姐笑了起来:“娘你都尝不出来,那别人更尝不出来了吧,嗯,我还要再多加点东西,务必让他们都不知道我到底放了什么!”   倩姐得意的笑着,小小的梨涡挂在嘴边,一屋子的人也跟着笑了。此时炉火正旺,屋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谁都没有想到正在外面受冻的章文庆——他被倩姐指使出来买大白菜了。   倩姐是这么给他说的:“爹,咱们家现在泡菜的生意好,正是要多做的时候,你帮着买点白菜吧。别到市场上,到乡里去买,那里的便宜。你也看到了爹,咱们一碟泡菜只卖两个铜子,随便能有多少利润?这省的就是赚的,所以您就辛苦点吧。现在市场上两个铜子三斤,你到那里可千万别买贵了。对了,要是看到那好的萝卜你也捎来点。不知道上哪儿买?就到五妞家嘛,她家指定有,就算没有,她也能帮你找来的。怎么去?当然是走着去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再包辆车吧,那还不如在集市上买的。哎呀,真不远,当初我娘带着我都去了,爹你当然更没问题的。等你买了白菜,就可以让人把你送回来了,你不用拿钱,等他把白菜送上门的时候咱们再给他嘛,以后还能长期做这件事,人家指定愿意。当然,要给您准备几文钱,万一您饿了呢,再给你带上两个大饼,就不夹韭菜盒子了,那东西凉着吃容易拉肚子。”   所以现在章文庆正裹着自己的狗皮坎肩在寒风里发抖,他走着还想着,他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境地?他好好的一个秀才不看书不用功,来买什么大白菜?可全家人都在努力,他看到了尤妈子在和面,小桃红在串串,倩姐在弄什么调料,柳氏在做泡菜,就连那个弘毅都在劈柴,看不出那小子个不大,还怪有力道,来的第二天就表示他可以劈柴,家里不用买现成的柴禾了。   一家人都在忙,就衬着他有点无所事事了,所以倩姐就把这个最省力气的活儿交给了他:“就是买卖东西嘛,爹,你只要找到五妞家,别的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了。”   这省什么力气呀,往日坐车不显,现在走路……他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他正走着,突然就听到一阵马蹄声,抬起头,就见远处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那队人来的很快,好像他就这么一抬头的功夫,那队人就到了跟前,他连忙向旁边让了让。再看那一队人,大概七八骑的样子,一水的黑色大马,玄色大氅,里面仿佛穿的是某府的私服,就这么一瞬间他也看不出什么,就见打头的那个不过二十岁左右,长了一双丹凤眼,皮肤白的有些发蓝,非常文弱的样子,却让他不由得心中一突。   那队人很快从他身边奔过,他正要转身,就见那队人突然停了下来,当头的那个好像对身边人说了什么,一个人就调转马头向他奔来,他唬了一跳,不由得就想躲开,就听那人道:“敢问这位先生,河州府怎么走?”   “啊?”   “河州府的府城是不是顺着这条路?”   章文庆吞了口口水,点点头:“过了青茗县,再往西。”   “青茗县?”   “就顺着这条路走就到了,不远的。”   “多谢,哦,对了,青茗县是否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致?”   “景致?”章文庆绞尽了脑汁,他自小在青茗县长大从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有一个月牙湖,有一个长岛,长岛的集市很有名,河州府也有人常来的,特别是里面的小吃。”   “这样啊……”   章文庆点点头:“对了,还有个门前寺好像也挺灵验的,很多人到里面烧香。”   “多谢了!”这人又抱了下拳,这才又调转马头,一直看他们都走远了,章文庆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看起来怪吓人,想不到却意外的和气呢,这是哪个家族里的还是哪个王府里的呢?他想了一下,也就丢到了一边,虽然他也和不少秀才一样谈论天下大势,圣人政策,但他知道这还离他很远,只有到他真正中了举,这才有可能参与到那个圈子里,但也只是边缘。那样的地方,没有个几代经营都是不用想的。   这么一打岔,他也不觉得多冷了,看了一下路,继续赶了起来,早早赶到,他还要早回呢,赚个钱,真不容易啊!   就在章文庆苦逼的奔跑在买白菜的大路上的时候,倩姐带着周弘毅来到了周敏家。做了几天摊子上的邻居,倩姐和敏姐已经是比较熟的了,知道周家父女就在离兴胜胡同不远的五道弯那里,离他们家也不是太远。   “家里现在就只有我和父亲,你若不嫌弃,就来找我玩吧,我白天也没什么事的。”   敏姐这么顺嘴邀请过她,所以这一天她就带着弘毅去了,弘毅有些纳闷,他倒不是不愿意,就是这小女孩家在一起说话,要他一个男孩去做什么?她们不觉得别扭吗?   “你的柴不是砍完了吗?”   弘毅脸一红:“我会尽快学会烙饼的。”   他在章家的待遇这么好,只会砍柴可不行。   “谁跟你说这个了?”倩姐一笑,“我是说你别天天闷在家里,跟我走走看看,哎呀你不用担心天儿的,有娘在,还会亏着他?放心放心,绝对不是什么坏事就是了。”   他当然不担心天儿,柳氏对天儿多好他都看在眼里的,那真是当眼珠子似的,自己的粥放凉了,也要先把他喂好的,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起娘,但他真的觉得,天儿在这边过的最好。   周家父女是和别人混在一个院子里住的。他们占了三间房,厨房放在外面。他们去的时候周敏正在那里做女红,他们的屋子不朝阳,光线不是太好,她就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坐在那里绣。见到他们,敏姐一怔,随即笑着站了起来:“你昨天说来我还以为是玩笑话,想不到今天就来了。”   “姐姐是不欢迎我们吗?”   “哪里话?我是迎还迎不来呢,就是怕太简陋,怠慢了你们。”敏姐说着起身,把他们往屋里迎。这里屋的光线更暗了,周父正在那里洗菜,他已经听到女儿的声音,正在擦手,看到他们就露出了笑脸,“是倩姐和弘哥啊。”   倩姐和弘毅道了好,把带来的苏家点心递了上去。敏姐道:“你们来就好了,还拿这些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姐姐没事吃着玩吧。”倩姐说着,打眼打量了一番,这屋里收拾的还算干净,但铺盖都打着补丁,炕席烧的也不是很暖,站在这里也就觉得比外面好些,别说和他们家,就是和章家三房比也要差点。   周父收拾了东西:“你们在这里说话,我到外面去。”   “周伯伯,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周父一愣:“什么?”   “想请你给我做一个砂锅,素的就好,不要放盐。”   周父一头雾水,但还是应了,他们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很快这砂锅就做好了,倩姐却没有马上去吃,而是从怀里拿了调料出来,搅拌均匀,推到了敏姐面前:“请姐姐尝尝。”   “你这是搞什么?”   “姐姐先尝了咱们再说。”   虽然搞不清倩姐的用意,但知道她总不至于在里面下毒,所以敏姐还是夹了一筷子,一吃之下就觉得这砂锅好像有点不同,仿佛多了点味道,她不觉又吃了一口,这次感觉更明显了。   “姐姐喝点汤。”   敏姐喝了一口,立刻抬起了头,如果说只吃上面的菜还没有太突出的感觉的话,现在喝了汤她就知道,这砂锅不一样了,这砂锅,好吃了!   “你……”   倩姐笑嘻嘻的看着她:“姐姐愿意要我这调料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吃了两天药,小蛤蟆的疹子基本消退了,就是昨天又闹人了- -一点多钟醒了,三点多钟才把他哄睡,我终于知道神马叫为母则强了= =   ☆、第47章 VIP17   vip 第四十七章   阴暗的房间里,一个黑色的砂锅滚着小泡,那泡越来越小,到最后终于渐渐的消失了。敏姐看着倩姐,对面的这个小姑娘真是长的不错,一弯眉不浅不淡,一双眼不大,却是月牙形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菱形的小嘴微微的嘟着,带着天然的娇憨。她知道这张嘴有多能说。那么好的生意,还经常听她在那里招揽人。很多原本只准备买羊肉串的,会被她说的又买韭菜盒子又买大饼,最后还会提一份泡菜走,然后第二天就又过来了。   她在旁边看的惊叹,也试着学过,可是真不行。一是他们的砂锅真的没啥特色,二来她也不能像倩姐那样张口即来,说的让人觉得又高兴又亲切。   这么小的女孩子,却这么能干,这真是天生的本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长长的吐了口气:“我们买不起。”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很想买,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如果有了这个他们就算不能和知味小食相比,也绝对要比现在好的多。但这样的东西又岂是几两银子能买下来的?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就算是几两银子,他们也出的艰难呢。   “姐姐觉得我会要多少?”   敏姐叹了口气:“妹妹也看到我们这儿的情况了,我很高兴妹妹得了这么好的东西首先想到我们,但我们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如果妹妹也准备卖砂锅……我们就先停了。”   这才是倩姐过来的用意吧,有了这么好的调味,他们又怎么会卖出来,多招个人再出一个炉子,就是眼见的生意。能过来说一声,也算是这段日子结下了香火情吧。他们有了准备自己停下,总被之后挤兑的完全开不了张好。真是可惜啊,这几日生意还不错呢。   倩姐一笑:“姐姐想多了,我们要是真准备自己卖就不来找姐姐了。”   打声招呼就可以了,又何必拿着调料过来?   “但我们真的买不起。”敏姐皱眉看向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不提这东西要卖多少钱,我只问姐姐想不想要?”   “想!”   “那如果我提点要求,姐姐愿不愿意听听?”   “……你说。”   “这第一个要求就是姐姐要保证砂锅的食料绝对干净,用的东西不说多好,但也要是大家都能吃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这食具一定要干净,我知道这出摊子不比铺子,用水困难,可咱们也不能让人吃的不舒心是吧?”   敏姐点点头,心里的疑惑更多了,倩姐也不管她,径自说着:“这第三个要求呢,就是想姐姐换个招牌,换成和我们一样的知味小食,用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字体。”   敏姐忍不住了:“你想做什么?”   “这第四个就是,这个东西,姐姐没卖出一份砂锅,给我一文钱。”倩姐没有理她,径自说完。   “一文钱?”   “一文钱。我会按照份数每天给姐姐提供,比如今天姐姐对我说要十份,那我就给姐姐提供十一份或者十二份,然后姐姐就给我十文钱。只要姐姐同意这三点,别的经营我们一概不管,还是姐姐和周叔叔做主。”   敏姐皱起了眉,第一第二个条件都好说,他们现在也是这么做的,就算再没生意,也不会拿坏了的东西卖的,他们虽然穷,但该有的骨气不会比任何人少。就是这第三个……其实换不换招牌他们也无所谓,又不是什么老字号,又不是多好的生意,换个招牌还能大树底下好乘凉,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一文钱……   一文钱是不多,但他们现在卖一个素砂锅也不过两文五,本钱工钱除掉,再给对方一文,真的就不剩什么了。那边倩姐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一笑:“姐姐可以提升价格啊,难道姐姐觉得这样的砂锅还卖不了三文吗?”   敏姐眼一亮,随即又有点犹豫:“可是……”   “当然前几天姐姐可以先不涨价,卖个几天再涨嘛,我相信只要是尝过的,总愿意再尝第二次,一般也不会在意那五个铜子是吧?”   听到这里,敏姐起身,郑重其事的对倩姐做了个福,倩姐连忙去拦,敏姐却道:“这是一定要向妹妹道谢的,我们家的生意妹妹也是见到的的,以后……我现在还没有和父亲商量,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承妹妹的这个情。”   “姐姐言重了,不过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以后咱们合作的日子还长着呢。”倩姐笑了起来,虽然敏姐说这事还要和周父商量,但她知道这事基本已经成了,做了这么段时间的邻居,她知道这敏姐也是个主意大的。早先出摊子就是她的主意,那菜当时还是她炒的,后来炒菜不行了,就又想到了砂锅,虽然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卖的不太出色吧,但立刻就又想到了在他们旁边支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就这么有头脑,若换到现代,绝对是标准的女强人。   更难得的是这周家父女虽不富裕却绝不猥琐,她留心观察了这几天,蔬菜、鱼肉都是新鲜的,他们宁肯少做一点,也绝不肯拿剩的旧的来充数,这虽然稍显迂腐,但这人品绝对要让人说赞的。   之后两个小姑娘就把话题转到了其他方面,从长岛现在还是淡季一直说到了苏家的点心,两人都是调查过市场,暗自用心计算过的,这时候说出来那真是很有感触,两人说到最后都很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并且都暗自赞叹起对方。   敏姐虽然生活一直不富裕,但她自小也有不错的教导,觉得自己的见识眼光别说一半的女孩了,就是男孩子也要比不过的,哪知道对面的这个小女孩比她还小两岁,却比她更有眼光,也不怪人家的生意能做那么好了。早先她虽然也赞叹,但还是觉得那是人家的味道出众,现在看来人家能做出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出来的,也不是一般的本事呢。   她不知道倩姐那边其实更惊讶。她知道调查市场分析客流量这是因为两世为人,上辈子就算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走路,这对面的小姑娘可是真正的原住民,十一二岁就知道这个真是太本事了,她要不是重活一次,那真是拍马都赶不上。   她们都不知道,此时最惊叹的还是弘毅,他先前跟着倩姐过来的时候还心中打鼓,此时却是完全听呆了,原来生意还可以这么做!原来做生意之前还要做这些事情!   看着两个小女孩在那里说的高兴,他简直羞到了极点,觉得自己真太不如人了。   倩姐本来只是想略坐坐就走的,谁知道这一说高兴,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发觉时间不早了,她连忙告辞,敏姐送她到门口,热情的邀请她以后常来,倩姐答应了,也请她到观前街去。   两人分了手,倩姐看了眼旁边的弘毅:“对不起啊,一说高兴就忘了时间,闷住你了吧?”   弘毅摇摇头,他现在还在震撼中呢,倩姐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说:“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说着就当先走了起来,弘毅想说自己不饿,张张嘴,又闭了上去。来这里几天,他已经发现,这个倩姐虽然不爱吃肉不爱白面面头,却还很有点贪嘴呢,而且能被她说是好吃的,味道一般都很不错。   果然,倩姐带着他买了两大包的糖炒栗子,栗子是那种正宗的山栗,虽然不大,却又面又香,在大铁锅里和着糖、油、砂来回翻炒出来后更多了一份甜,而且那种甜是怎么吃都不腻,倩姐在现代的时候就很爱,而现在就更爱了。这栗子一斤五文,她直接买了两斤:“这个咱俩吃,这个拿回去给娘和天儿他们吃。”   “咱俩……吃这么多?”   “那当然,要不那不是让你跟我白跑一趟吗?”倩姐一笑,“吃吧吃吧,可别对我说你不爱,我还没见过不喜欢的呢。”   倩姐和弘毅说笑着,没有发现一双眼睛始终在背后看着他们。   他们回去的时候章文庆已经把白菜买回来了,这个时候外面还会上冻,所以一车的白菜都堆在临街的那间空屋子里。而章文庆正在屋里对柳氏抱怨:“可颠死我了,也不知道那大牛是发了什么疯,专找那不好的路走,拐弯的时候差点没把我甩下去。三娘子,咱家也不差这几文钱吧,不至于每次都要到乡里去收大白菜吧。”   他不是没去过乡里,但早先那是什么时候?春暖花开的时候踏青,几个友人一起相约找灵感,带着吃食包着骡车,就差吃着火锅唱着歌了,那时候的农村是充满野趣的,那时候的城外是充满情调的。就算去祭拜,也是一大家子租车前往。而这一次呢,这么冷的天,走多远还见不到一个人呢,冻的半死不说,到了地方也是连个好点的吃食都找不到——五妞家倒是热情邀请他吃饭了,但他们吃的那是什么啊,杂面窝窝熬白菜。   是,他们家也吃杂面,可他们家的杂面是几种面合到一起的,豆面、玉米面、高粱面,他还见三娘子往里面放过红糖,就是这,那窝窝他现在也很少吃,倒是他家女儿怪喜欢。   而那熬白菜……他想起来就要吐,他以为他在小妹家吃的那白菜已经够难吃的了,可这五妞家的,这白菜直接就是发黑的!而且整个都是用水煮出来的,不见一点油星。   当然因为他是客人,五妞家还是上了肉,但那是什么肉啊,就是一碗大白油,和那发黑的白菜放在一起,他差点吐了。任五妞的老公公、丈夫让的再热情,他也只说自己不饿。   这次下乡,可把他折腾死了,说什么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柳氏听了有点心软,犹豫着正想答应,那边倩姐已经推门进来了:“娘,我买了栗子!哎呀,爹你在这里啊,你买的白菜我看了,个个都是好的,爹你真厉害!”   章文庆本趴在床上让柳氏按摩的,此时连忙翻身起来:“多大的姑娘了,进来也不知道敲门。”   倩姐吐了下舌头:“人家没想到爹在这里嘛,对了爹,乡里好玩吗?我这几年没再去,都快忘了呢。”   “不好玩,我正和你娘说呢,又冷又荒,这在城里还不怎么显,一出城立刻就感觉不一样了。”   “真的吗?那娘以前还经常去呢。”   倩姐瞪大了眼,章文庆看了一眼柳氏,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抱怨有点过了。他只去这么一次就觉得辛苦的不得了,早先妻子为了挣钱,可是经常跑呢。   “对了爹,既然冷,你一会儿去把衣服拿回来吧,那件狼皮袄子不是在奶奶那里吗?拿回来正好穿。”   章文庆虽然刚才有点醒悟,但他今天累的够呛,又哪里想动?正要开口,柳氏已道:“你爹还没吃饭呢,我正说要去给他煮碗面条呢,等他吃了饭都什么时候了,尤妈子那边又不得空。你今天跑了一天,今天就不要去摊子那儿了,好好带天儿在家歇着吧。”   后面的话却是对自己丈夫说的,章文庆连连点头,又去看倩姐,见她没说什么这才放下一颗心。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他这个当爹的,怎么有点怕女儿呢?这一定是他有些恍惚,对,一定是这样!   果然就像倩姐所想的那样,当天晚上,敏姐就在摊子上表示,同意那几个条件。第二天就又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带了只酱鸡上门,签了正式的合约。章文庆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别人给自家钱这总是好事,所以也没多说什么。不过合同签的却是倩姐的名字,柳氏是这么和他说的:“现在的生意就是女儿弄出来的,这调料也是她一个人配的,人家愿意买,一是女儿有这个运道;二来呢,也算是她的辛苦钱。咱们就不要挣了,让她给自己弄点嫁妆吧,本来她要是招赘,这些就全是她的。”   章文庆没有尝过加了新调料的砂锅,也没什么感觉,想着周家的生意也就那个样,还就只能卖冷天,也就没有太在意。再加上的确就像柳氏说的,他们过了天儿,女儿就不好再招婿了,多给她些嫁妆也是应该,何况这还是她自己挣的。所以他也就在那合同上落了自己的名字,原来在大留朝,合同上若没有当家男主人的压印,是不能作数的。这也是为什么柳氏开的铺子柳氏买的房,却要写章文庆的名字。不过现在章文庆认同了这份合同,以后倩姐就能做这个主了。   他们现在都是出摊,说是招牌,其实就是立起个旗子,在这里叫望子。上面也没什么复杂图案。当初倩姐做的时候多想了一点,就是在知味小食下面画了一个大h,现在周家要做,照着这个来就好了,虽然有点奇怪也不太难。所以第二天晚上,周家那边就挂出了一模一样的望子。   有那经常来的,见了就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说是新开的摊子吧,可这边的摊主还是早先的父女俩,说是老摊子吧,这望子怎么改成一式的了?   倩姐那边生意多,人挤着,有那好奇的就问周家父女这边,他们正巴不得人家问呢,立刻就答了:“我们加盟了那边。”   “加盟?”这是什么词?   “就是我们用了那边的调料,这砂锅啊已经和往日大不一样了。”敏姐学着倩姐忽悠人的口气,“要不您来一份?”   大多数人只是听听,毕竟砂锅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太深刻了,这玩意自己家都做不好,外面的也不是没吃过,随便能有多好吃?但也有那好奇的要了一份,一吃之下立刻就绝出了不同。   “王老二,怎么样?”有认识的人在那边问。   “好吃!”王老二干脆利落的回答,这么冷的天本来就适合吃砂锅,要不是这东西实在没什么滋味也不会这么没市场,可现在不一样了,王老二觉得这面前的砂锅已经不能说是砂锅了,到底是什么不好说,反正和他以前吃的砂锅统统不一样。王老二埋头苦干,众人看他那样子不像作伪,好奇之下也要了一锅,这一吃,就停不下手了。   真好吃?!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有人不愿意尝试,但也有不少人都愿意来尝尝鲜。两文五并不贵,而且在这大冬天来一个砂锅别的不说,总可以驱寒。   何止是驱寒啊!这一次新推出来的砂锅,那简直是太驱寒了!吃的时候就是一头汗,吃完了全身都热了起来,那是从里到外都暖和了。不过干吃砂锅也没多大意思,就有人要了大饼,还有人要了韭菜盒子夹饼,有很多本来就是要全套的,这下得,干脆一起上吧。不过这一次,人家没有要酒酿,小桃红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咱们的生意啊。”   倩姐一笑:“没事的。”   今天砂锅新推出来,当然很多人愿意尝鲜,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酒酿生意,这边人越多人气越望,要不大家为什么都在长岛这边做生意啊,多少胡同街道都是独一份,但那里有生意吗?   更何况这每卖出一锅就有一文钱呢,丝毫不比酒酿差呢!   想到这里她喊的更有劲了:“羊肉串羊肉串,好吃不贵的羊肉串啊,您走一走瞧一瞧,长岛第一家的羊肉串啊!”   嘹亮的童声,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传了出去——章文庆曾问过她为什么好好的话不说非要这么喊,她带着一种恶趣味的说这是异域风情,要卖这羊肉串,必须这么喊。   章文庆对这完全不懂,心下虽有几分嘀咕也就罢了。所以倩姐这叫喊声也成了长岛的一个异响,此时,这声音就传到了一个人的耳里。只见这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白面无须,皮肤白的有些发蓝,却丝毫不会给人文弱的感觉。他长了一双丹凤眼,悬胆鼻下是一双薄唇,神情中带了一丝孤傲。   此时他穿了一件藏蓝色的锦缎直裰,外面罩了一个暗红的带毛领坎肩,只见此时他微微挑了下眉:“羊肉串?这里有回回?”   他身边的人也没来过这里,哪里知道?好在他也不是要问个答案,这边说着,那边已经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现在知味小食的生意那是真的好,在现代有一种广告手法,就是排队。倩姐不止一次的见过,新开张的铺子,也没听说过什么名气,就是人多,大冬天的那人都排多长,她有一次忍不住,正好空闲也去买了,却没发现多好吃,后来说给她闺蜜,直把她闺蜜逗的直不起腰:“亏你还是个导游,这都想不到?托嘛!”   “啊?”   “咱们国家的人就是爱热闹,不是有那么个笑话吗,一个人抬头看天,一圈人都跟着看,其实有什么?除了白云就是蓝天,城市里连个鸟都不见得能见着。”   越是排队,大家越觉得好,于是这队越排的长,一开始可能是托,后来就有可能是真的了,当然,那味道是要真的好。知味小食现在就是这样,味道好,有老顾客了,东西隔一段时间就推出个新花样。所以吃过的还想吃,没吃过的也总有忍耐不住好奇的时候。因此这一行人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那边排了老长的队,一个穿了大红袄子的小姑娘还在那儿喊着:“不要挤不要挤,一个个来,都有的都有的。羊肉串羊肉串,好吃不贵的羊肉串啊……”   前面还是正常的发音,后面就又带上了奇怪的味道,那年轻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身边的随从都诧异的看着他。   “去买一些过来。”   “公子?”   “既然来了,就尝尝吧,看看和我在大食那边吃过的一样不一样。”   他既然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不会再说什么,当下就有一个人应了是,走了过去。他们这样的,当然不愿排那么老长的队,直接就来到了排在第二位的面前,那人本来恼怒,但见他拿出的一角银子顿时消了气,收了银子就把位置让给了他。后面的也没什么抱怨——人家能用一角银子来换个位置,他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所以很快那人就把东西拿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家公子是只要羊肉串啊,还是也要别的什么,所以全部都买了一些,倩姐家的竹签是要回收的,所以他又交了几文押金才把羊肉串整个拿回来。   那年轻人拿起羊肉串看了看,这才慢慢的咬了一口,之后,那眉毛就又抬了起来。不是烤的,和他吃的也有些不同,但是这里面的味道,却有一种神似的感觉呢。   ☆、第48章 VIP18   vip 第四十八章   长岛集市闻名于整个河州府,经常有外地人过来游逛吃喝。虽然章文庆这个秀才自重身份,但其实来这里吃饭游玩的文人、有钱人真不少,所以这男子一行站在这里虽然显眼,却也并不突兀,不过引的旁边人多看几眼罢了。   那年轻人吃了两串羊肉串,也就丢在了一边,无论是那小姑娘有回回血统也好,还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方子也好,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正要再往前走,突然停到到了那里,身边人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惊:“那是……”   “不是。”他慢慢的开口,目光却没有收回来,“不是小六。”   听他这么说,他身边的人也长出了口气,再去看也要承认,的确不是他们家的六公子,虽然乍看起来非常像,但那男孩看起来要比他们家六公子小一些,而且他们家六公子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像前面那位少年似的在那里端碗擦桌子。不过,这也太像了吧?难道那男孩和他们家公子有什么关系?可是这怎么可能?   “去查一下。”   “……是。”   男子目光闪动了一下:“算了,回来再查吧。”   对于他突然转口,下面人倒也没太在意,毕竟他们这次出来是找人的,会在青茗县逗留,也不过是抱着万一的心思,明天就要离开,而如果要把一个人查彻底了,怎么也要一两天的功夫。反正这人看起来段时间内是不会离开的,去完河州府府城回来再查也一样。   对于这边的一切弘毅没有感觉,他开心而愉快的做着手里的工作,一点也不觉得累,或者说只有累点他才觉得踏实。他现在吃的这么好住的这么好,倩姐还让章文庆教他读书!   是的,他知道章文庆是个秀才,但在这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来章家还能读书识字。他最多也就是想想,等将来,他做了一段时间,能帮上更大的忙,能从章文庆那里借一两本书来看看。然后,如果他能存上一点钱……他没有想过工钱,可是他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学徒也会得几个赏钱,他不是想找章家要钱,只是他觉得,以章家这么宽厚,他大概是能得到一点钱的。   他会把这些钱存起来,然后去买一点纸笔,虽然现在他们的条几上放的就有毛笔,但他知道那是天儿的,虽然现在天儿连筷子都不太会用。   那个房间里的很多东西他都不会动,不过昨天他忍不住把那本千字文抽了出来,还没看两页,就被倩姐发现了,当时他真是快羞死了,谁知道倩姐却好奇的看着他:“你识字?”   “嗯。”   “你都学了什么?”   “三字经,这千字文……也学了一些。”三字经还是他爹在世的时候给他念的,后来他娘接着教。但因为他娘身体不好,一直也教的断断续续的,所以最终他娘教完了三字经,这千字文……却始终没有教全。   “这样啊,那你不如接着学吧。”   “啊?”   “反正我也要学,你就跟我一起学吧,不过我已经学完了千字文,现在正在学四书,嗯,我问问爹啊。”倩姐说着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对他道,“你以后每天上午和爹学半个时辰的书,然后下午来和我一起练半个时辰的字,没问题吧。”   “啊?”   “你别光啊呀,到底愿不愿意呀?”   他用力点头,连推辞一下都顾不上了。虽然他过去道谢的时候章文庆的态度十分冷淡,只说让他上午劈完柴到他房里,也没有什么期许,但他仍然十分激动,能识字读书了啊,这是他爹娘的期望,他娘临去的时候还遗憾的看着他:“可惜我不中用,若是能多教你一些,以后……就看你造化吧,总之是我们对不起你。”   他跪在他娘床前,哭的泣不成声,他知道他娘要没了,他也知道他可能真的完不成他爹的期许了。他自小在市井中长大,知道像他这样的条件,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算不错了,若不是他爹娘都识字,他可能长多大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呢。而现在,他竟然能正式的读书习字,虽然不是进学堂,可章文庆也是个秀才,还是个廪生呢!   生意一直很好,不到亥时他们就把准备的东西全部卖完了,而那边的砂锅也差不多,周家父女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敏姐还好,不过是弯着嘴角,周父的门前牙都一直露着,今天他们拿了五十份的调料,他本来还觉得拿的多了,是敏姐说调料也放不坏,就算一时卖不完也没关系,而倩姐给他们五十五份,现在,已经卖出四十六锅了!   当然这四十六锅并不怎么赚钱,以素砂锅为例,带上柴火,一个砂锅本钱就差不多一文了,再算上一文的调料,这一个素砂锅也就五六个铜子的利润,荤砂锅的利润大些,可也不过七八个铜子。可这四十六个砂锅让他看出了希望!待他们卖上几天涨上价,还愁不赚钱吗?何况这也不算少了,他刚才掰着手指偷偷的算过了,差不多有三十来文的利润了呢,远比他们没搬来前好多了。   他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微微的在心中叹了口气,真可惜这不是个男娃啊。   见倩姐那边在收摊,他连忙也过去帮忙,虽然柳氏等人说不用,但他哪里肯听?而有他这个壮男在,收拾的的确比早先快了,他一直把倩姐等人又送出去几百米,这才回来:“女儿,咱们一会儿也能回去了,东西都快卖完了呢。”   敏姐点点头:“明天多买点菜,我再到倩姐那里拿点料。”   “明天……还买五十份?”他们现在还余了差不多十份,若再买五十份,倩姐还会多给五份,足够明天卖六十个砂锅了。   “我觉得明天可以拿八十份了。”   周父犹豫了下,然后一拍大腿:“行,听你的!”   等到亥时三刻,周家父女也高高兴兴的收拾了东西,倩姐走后,他们又卖出了三份,东西彻底卖完,这几乎是自他们出摊子以来,不因为天气原因第一次在子时前收摊,对于未来,他们都充满了希望。   第二天一早,敏姐就到倩姐那里拿调料了,那时候倩姐还没有起来,好在她前两天做的有多余的,一勺勺给敏姐盛了,却只有七十份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没准备好,要不我晚上再给你带去?”   敏姐当然没什么不愿意的,爽快的给了钱,见他们家还没收拾好,就连忙告辞了。倩姐吃了早饭,收拾妥当,也出了门,调料都没了,她要赶着再去买点原料。   她这东西早先都是从王郎中那里买的,这次她却准备换个地方了,也许是她想多了,但她总觉得这种事还是隐蔽些好。反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药材,价格也不怎么贵,一次可以买一大包,一大包就可以用很久呢。   她也没有叫弘毅,就自己数好了钱,披上过年新做的粉红带毛领披风走了出来。现在她在章家比早先更自由,过去柳氏还担心她胡乱跑惹了什么祸,现在却知道她是不会的,因此就叮嘱她两句就罢了。至于章文庆,现在根本就不敢和女儿打照面——他到现在也还没去老宅。他本来是准备去的,后来想想却不怎么愿意了,他娘说了要当他的衣服,也许只是说说,可如果是真的呢?   章秀才左想右想,最后还是决定拖一天是一天吧,他娘当他的衣服当然不对,可他这不也拖着他娘的吗?每次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得想到那天倩姐对他说的话。   章文庆不算什么坏人,他自诩,还是个好人。他孝顺父母疼惜妻女,看到那过的不好的还愿意帮扶一把,遇到乞丐,也会施舍几个铜子。但他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让弘毅留下来也就罢了,反正是能做活,但要让他去教书,那也是连想都没想过的,那天倩姐来找他的时候他还觉得可笑:“让他住下来已经可以了,还让为父教他读书,难道他真有什么不世才华吗?”   “哎呀爹,你不是要去坐馆吗?就先在他身上试验一下呗。”   一听到坐馆这两个字章文庆就头疼,那馆是好坐的吗?定时定点,不管刮风下雨他都要早早起床,若是近些还好,各方面都便意,若是路远,每天往返就是个事,饭食上也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合心。所以他虽然嘴上说了,过后却是连想都不怎么愿意想的。此时听女儿这么说了,他也只有含糊的说,坐馆不是一句话的,坐馆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哪知道不管他说的多么花哨,倩姐却一眼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爹是不是不愿到外面坐馆啊?”   “……也不是不愿,这不是,爹还需要备考吗?”这他倒没有胡说,这段日子他真是用功再用功,虽不能说和当初考秀才时相比,却也要比早先好太多了。   “那爹有没有想过在家里开个馆啊?”   “在家中开馆?”   “是啊,爹,你看咱们家也还算有地方,爹你又是廪生,如果挂出招牌,也可以收几个学生吧,这样爹不用出去,在家中既可以备考,又可以教书,一举两得难道不好吗?”倩姐总觉得这渣爹要中举人有点难,她不是太懂这其中的道道,从她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那举人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难度绝对超越没有扩招前的高考,渣爹是有点才华,但要得中,估计还需要点运气,而运气这回事……就算她从现在起天天做善事,也不见得能报到这渣爹身上啊。   他们家现在生意还小,自然不会有人窥觑,再大一点也无妨,秀才这个招牌总是有点用的,可要是再大呢?在现代的时候,他们那儿有一家驴肉汤卖的很火,据说一天能卖出三头半驴,每月能达到上百万的利润,她去喝过,那真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不仅是排队了,而是等着桌子喝。这边没喝完,那边已经有人端着碗站在后面等位置了。   按说红旗下新社会,又是改革春风中,只要不偷税漏税,不违法犯罪就闷着头赚钱呗,可是不行,不知道哪里的大哥看上了这一块,于是原本的主人被打跑,地方连配方一起被霸占,并且原主人还不能再卖驴肉汤了,逼的人家最后开了个驴肉烩面馆,虽然生意也还不错,可真的无法和早先相比。   这还是有上访有网络有言论监督的现代,而这古代呢?虽然看起来这大留朝还不错,他们现在的县官也没听说过什么恶劣事迹,可倩姐一点点去尝试的心思都没有,她可不想自己千辛万苦发展出来的东西到最后让别人摘桃子。可难道因为害怕就不发展了吗?她还也想学一把红楼梦,找几个大丫鬟,几个小丫鬟,外加婆子小厮伺候呢。   当然,这可能有点远,而且,真要混到那一步也不见得开心。可她虽不觉得摆摊子怎么辛苦,也是不愿意把出摊子当做人生目标的,就算在这古代,她也还想走走转转,体会一把真正的古代风情呢!   而无论她想做什么,经济基础都是重要的,钱是一定要赚的。那要怎么保护所赚来的钱?倩姐左想右想就想到了声望,明年就是乡试了,渣爹能中最好,要是不能中,就从现在开始教学生吧。当然,这也不是马上就能出成果的,可是总要做不是吗?而且总要给渣爹找个事情做,老让他弄白菜出摊子,一次两次行,次数多了他也会反弹,当然,这也是一个过程,慢慢来吧。   听到要在自己家里开馆子,章文庆的抵触思想也就不那么大了,倩姐趁机又道:“那爹就把弘毅当你第一个学生好了,反正他也没正经上过学堂,你怎么教都行,就当练练手呗。”   就这么着,他收了弘毅。然后这两天他也在想,是不是能把小三也收进来,在他这里,也算是入馆了吧,然后他就能找他娘要衣服了吧?   柳氏和章文庆都不管,其他人更不会说倩姐什么,只有天儿叮嘱她回来别忘了买好吃的。天儿来的这段日子,倩姐但凡出去,回来必捎吃的,小孩子正是贪嘴的时候,所以一听这个姐姐又要出去,连忙拍着巴掌叫好。   倩姐捏了把天儿的小脸走了出来,刚出来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她回过头,一怔:“娟姐?”   站在旁边胡同口的,正是穿了身枚色褙子的娟姐,和上次相比,娟姐穿戴上好像好了些,身上的褙子有八成新,里面那件水绿色的裙子看起来也很鲜亮,头上还戴了一朵粉色的小绒花。不过看起来比上次更瘦了,神色上也更畏缩了:“倩、倩姐你过来。”   “做什么?”   “我、我有话对你说。”   “那你说啊。”   “你过来!”   娟姐显得非常焦急,倩姐却不动,她还左右看了看,见往来有不少行人这才放下点心。不是她怕娟姐这个小姑娘,而是她在现代看多了那引人上当的故事,虽然娟姐处的那个胡同从她这里看过去一目了然,也没什么可藏人的地方,但谁知道呢?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她说着就转过了身,娟姐跺了下脚:“你这几日别出门了,赶快回去吧!”   “什么?”她转过头,那边娟姐却不再开口,转身跑了。倩姐在那儿愣了一会儿,虽然她不知道娟姐为什么这么说,可听起来不像是要害她,所以她现在应该马上回去?可敏姐的调料怎么办,何况他们的孜然也快用完了。她想了想,决定就去前面的药房买,买了就回来,哪儿都不逛,连天儿要的吃食也不买了。   现在晴天大百日,路上又有行人,她就走这么一点路,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事的。过后倩姐每次想到这事都要后悔死,悔的肠子都要青了,虽然后来她知道别人盯上了她,就算她马上回去也不安全,但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存侥幸心理。   她到药房里还没什么事,她也没有光买胡椒孜然,为了不让人怀疑,哪怕是在王郎中那里她也会抓点像枸杞、田七、决明子这样便宜而家中又能用得到的东西,像那枸杞决明子,每次泡水都能喝,哪怕没病来拿也不会让人有什么疑心。   出了药房就有人来找她问路,她刚抬头就觉得眼前一黑,唯一来得及产生的念头就是尼玛,这可是大白天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倩姐才醒过来,她眨了好半天也没有看到一点光亮,心下不由一突,她这……不是瞎了吧?   看不见东西她也不敢动,侧着耳朵去听,慢慢的好像真的听到了其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她依然不敢出声,直到清楚的听到哎哟一声:“王天冬?”   “倩姐?”那边的王天冬也给了回应,“倩姐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东西了,你呢?”   “我也看不见了。”   “咱们不会瞎了吧。”   “不会。你眼睛疼吗?”   “不疼,你呢?”   “我也不疼,那就不会瞎。”   虽然觉得这个诊断不是太靠谱,但这个时候倩姐也但愿它是真的,而且此时身边有个认识的人,真的安心不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天冬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因为你。”   “啊?”   原来倩姐被人绑的时候王天冬看到了,那人很有技巧,先找倩姐说话,在把倩姐打晕后立刻叫着她的名字问她是怎么了,因此旁边的人都觉得她是认识倩姐的,唯独在远处看的王天冬有点疑惑,他过去常找倩姐玩,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和倩姐闹了别扭,他本是不想理会的,但见那人既不像是要把倩姐带回家,又不像是要带着去找郎中——按照常理,一般人是会立刻转头到药房那里的。   他觉得奇怪,就追上来问问,哪知道刚问了一句,就也晕了。   “蠢材!”王天冬刚说完,就又冒出一个声音,两人都是一惊,这里竟还有别人?   “你是谁?”倩姐大着胆子问。   “鬼。”   在这么漆黑的地方,突然听到这个字,明知是假的,还是让人心中一惊。倩姐吸了口气:“那么敢问这位鬼先生,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是鬼,当然要在黑夜里了。”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是鬼,当然不能理解我这个人在笑什么,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是不是小二?”   王天冬听了立刻捧场的也跟着笑了起来,直笑的那个自称为鬼的悻然起来:“别笑了别笑了,咱们想想怎么出去吧。”   “原来作为鬼的你也不能从这里出来啊,那你不成了地缚灵?”   “什么是地缚灵?”   “就是死在了一个地方,然后再也不能出来,只能在这个地方找替身的鬼。”说到这里,倩姐自己也打了个寒噤,另外两人也沉默了起来,过了片刻王天冬道,“咱们别说这些了,想办法脱身吧,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再没有出现别的声音。倩姐等了等,道:“看来这里就咱们三个了,你们两个被绑了吗?”   另外两个都表示自己被绑了手脚,倩姐动了□体,觉得自己虽然手脚被绑,但好像还是能动,就道:“我在这里说着话,你们能不能向我靠拢?”   那个鬼道:“为什么要向你靠拢?”   “笨蛋,不向我靠拢咱们三个怎么互相除掉绳子?现在除了牙,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至于为什么是我,难道你们两个男的不动,还让我一个女的去动吗?要不要脸了?”   那个鬼被说的又恼又羞,张了张嘴:“你也好意思自称是女的?”   “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   唔,觉得生了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痛经不那么厉害了,虽然还痛,总算不用每次一来就躺床上了- -   ☆、第49章 VIP19   vip 第四十九章   马氏哆哆嗦嗦的看着前面的男人,眼前的男人并不魁梧,相比于她熟识的刀疤三还要显得低小一些,容貌也说的上文弱,但此时往这里一坐,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不敢说话。   “老三,我是怎么给你说的?”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被他点到名的刀疤三暗暗松了口气,“我……”   他刚一张嘴,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身高七尺多,长的虎背熊腰的刀疤三一个趔趄,再抬头,嘴角鼻子里都开始出血,他却连擦都不敢擦:“大哥,我错了。”   “你错了?你也知道你错了?”   马氏吓的要死,但还是大着胆子:“这位大哥,此事、此事……”   她还没说完,那大哥一个目光就令她僵到了那儿。她后悔了,她这个时候真后悔了,她后悔不该让刀疤三去绑了倩姐,哪怕再想弄死那个小贱人呢,也可以找别的法子,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煞星?但谁知道刀疤三现在不当老大去做小弟了啊!   她和刀疤三结识也有一段日子了,当初她那个死鬼丈夫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就互通有无。她知道刀疤三不会娶她,她也没有想嫁过这个男人。刀口上过日子的,谁要找呢!只要这个男人能带给她快乐,给她点好处就得了。后来刀疤三犯了事,不能再留在新罗县,她也没有太伤心,就送了两个银钗当赠礼。   谁知道他们后来又在这青茗县遇上了,那时候她已经认识了章文庆,怎么看章文庆都比这刀疤三更适合依靠,只是那时候章文庆对她虽还算关心,可也就是当成一个本家妹妹来照顾,听那话音里对自己的妻子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她没有办法,就和这刀疤三做了一场戏,让章文庆以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果然章文庆对她感激涕零。   那时候刀疤三有事要离开她也没有太在乎,只是两人约定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要互相帮助。她本以为再相遇的时候自己一定会成为章文庆的妾,或者是妻了,谁知道她竟连早先的日子都过不了,混的别提多落魄了。反而是刀疤三看起来风光了很多,一出手就给了她五两银子,还搂着她调笑:“怎么样,要不要给爷做丫头啊。”   “我做丫头倒是可以的,可就算是做丫头也要有个房子吧,难道爷就让我在这里做丫头吗?那可寒酸死人了!”兴胜胡同的房子,虽是一个小独院,却是又脏又乱,隔壁还养着猪,每天那气味都让人难以忍受。别说和章文庆当初给她在长岛附近租的房子相比了,就是和她过去住的也没有办法比。   “怎么会在这里?三进的大宅子随你挑,还是府城的!”   “哎哟,三爷这是在哪儿发财了?”   “自然是发财了。”刀疤三含笑不语,嘴严的很,她心下有些犹豫,现在看起来刀疤三是混的不错了,可说什么时候折进去就什么时候折进去了,当然,他折进去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有可能连累她。不过她现在过的实在不如意,别说穿金戴银了,连顿好吃食都艰难,娟姐那个没本事的一天都卖不出几根糖葫芦,要她再去卖馄饨,她可是有些不想那么辛苦了。   她想了想,决定先在刀疤三身边混一段日子,弄点钱再说。而刀疤三则让她去找带地窖的房子,那地窖还要大,最少是能放进去两三头猪的。   “你找那样的房子做什么?”她好奇的问。农村里几乎家家都有地窖,这县城却不一样。   “让你找就找,别问那么多,少不了你的好处的。”刀疤三又拍给她一块十两的银子,“多的都是你的。”   她当时眼睛都绿了,一边飞快的把银子收下一边道:“这房子现成的就有,不过你要帮我办件事。”   “又想打晕什么瘟生?”刀疤三笑着问她,“被你看上的可真倒霉,也就爷能收了你。”   马氏在他怀里撒了一阵娇,然后就把倩姐说了。原来她那天虽然干脆利落的走了,心中却没有把这事放下。到嘴的鸭子飞了,这种事她马二娘是怎么也忍不下去的。特别是她事后细细回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章文庆一步步的变化,怎么看都是有人引导的。是柳氏?不可能,她若有这本事早先就不会让她得手。那会是谁?   她一开始也没有往倩姐身上想,毕竟这个小姑娘在她心里就是,也许有几分小聪明,但实在是天真幼稚随便激两句就会去跳河的。而且倩姐的年龄在那里放着。   她搬到兴胜胡同,一是这里的房租便宜,二来也是想就近观察,看到底是谁坏了她的好事。有那么句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马氏天天无事就在那儿惦记章家几口,别说倩姐根本就没咋掩饰,就算她再用心,也会被看破的。   当马氏确定是倩姐的时候真是又惊讶又感叹,同时还有些后悔,要早知道是这么个小贱人,她当初就要多说两句,真弄死了她才好!不过现在也不晚,从那个时候她就想着怎么对倩姐下手了。   只是倩姐和早先不一样了,很少再疯着乱跑,而她手边也没有多余的钱财,想要雇人也有些不能。正在想着怎么找机会的时候,就又遇上了这刀疤三,那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一拍即合。   刀疤三当时还有些犹豫,她就拉下了脸:“我就让你做这点小事就不行吗?”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是要绑人呢!”   “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一个小丫头片子,可别对我说你没做过!”   “这也就罢了,主要是现在……”   “你到底做不做吧!”她依偎在他怀里,瞪着眼,刀疤三的心就软了。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论是她过去的丈夫还是章文庆其实都没得罪过她,认真说起来还是给过不少好处的。她那丈夫当初娶她时也是千疼万疼的,但她嫌她丈夫没本事不会挣钱,就天天找事,她那丈夫后期身体不好,大半是被她气的。而那章文庆也是倒霉,后来的事他不知道,早先他却是清楚的,那人是见她可怜,才给她一点钱财,哪知道却被她盯了上去,现在更要害了人家唯一的女儿。   这真不是一个好女人,可他偏偏就喜欢她。虽从没想过要娶她,但每次见到了都想和她腻歪一番,见她瞪起眼,就会忍不住的想顺了她。   “好好好,不过我只能在这里停留几天,若是这几日都无法下手,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上哪儿?”   “这个却不能和你说。”   “哼,好稀罕嘛!”   两人商定了,刀疤三就开始留意倩姐,本还觉得没机会,谁知道今天倩姐就独自出来了。若换成别人,这青天白日下必不敢动手,但他和他的搭档张顺子都是干这个的老手了,两人一对眼,就知道怎么配合怎么做了。   倩姐很顺利的就被他们弄到手了,就是有一点意外,突然又跑出来个小子,为了避免叉子他们只有把这小子也带来。不过那小子也细皮嫩肉,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差,不管是卖还是向他家人索取,应该都能有收获。   他这么想的,那张顺子不愧是他的好基友,也想到了一起,见他被打的厉害,就道:“大哥,老三这里弄来的两人都不错,咱们……”   “啪!”   他话没说完,脸上也挨了一下,他没刀疤三抗打,这一下就把他打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我是怎么给你们说的,你们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刀疤三和张顺子都连忙说不敢,那老大阴狠的看着他们,心中则在叹气。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这次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出岔子。干成了这一票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丫头仆役随便使唤。这两人答应的很好,干的也很顺当。但看起来,还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想的没错,刀疤三和张顺子的确有些不以为然。虽然他们是有错吧,可这错也不是太大,划得来这么训他们吗?要真不想麻烦,把那两个小孩偷偷弄死就是了。   其实他们还觉得也不必如此,反正都是弄小孩,一个也是弄,三个也是弄,不想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带着这仨小的继续赶路呗,再走的偏僻点,把这俩卖了,那也是一笔银子呢,特别是那个叫倩姐的,长的粉粉嫩嫩的,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老三,这次的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就去负责收尾吧。”   “啊?”   “用我教你怎么做吗?”   刀疤三犹豫了一下道:“大哥,不用如此吧……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听到刀疤三要去杀人,马氏吓得差点瘫在那儿,倒不是心疼倩姐,而是她终于明白这老大不是一般的手黑,为了避免麻烦到手的银子都不要,那她呢?他们临走的时候会不会也杀她灭口?   她哆嗦着,再不敢开口,一边努力的往后缩,一边去看刀疤三,可惜刀疤三此时心事重重,也没空搭理她。   刀疤三走了出去,屋里的气氛更凝滞了,那老大阴沉个脸在那里思索。他本来是想走水路的,这样快捷,而且只要先期处理的好一路都不会有什么麻烦。他之所以会选择青茗县,就是这里离梭子江不远,而那梭子江还是溜江的支流,从这里上船,待到了溜江,那么多船只就算有心人想追,也不好追了。   可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出,现在马上要走是不说了,而且……   “救命啊——”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尖锐的童音,他脸色立刻一变,哗的一下站了起来。   “老大!”张顺子也变了脸。   “你去带人,咱们立刻走。”   张顺子不敢多言,立刻向地窖奔去。那老大看向马氏,马氏脸色惨白,浑身如筛:“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什么……”   她话没说完,那老大已走近,右手一提,手中的短剑已穿过她的咽喉,马氏身体一直,头慢慢垂了下来。她想不通,为什么却是她先死了?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杀了马氏,那老大目光在屋里一扫,他过来的晚,但刀疤三已经来几天了,也不知在这屋里留下什么东西没有,但现在时间紧急,他也没空一一查找,就抬脚把火盆踢到了马氏身上,同时拿出火折子丢到了里屋的床被上。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张顺子在外面叫他,他不再犹豫,转身走了出来,只见张顺子已经夹了他们带的人在腋下,却是不见刀疤三,他眉头一皱,张顺子想说什么,他已道:“走!”   两人不再说什么,匆匆的奔了出来,背后,再次传来那尖锐的童声:“救命啊——救命啊——”   听到声音,张顺子的脸更白了,虽然不是时候,那老大也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让他去带人,他就只带人出来了?连解决个隐患都不会?他不知道此时张顺子都觉得自己快冤枉死了。他去的时候还以为是刀疤三手误,没能一下子把人解决了,而等他赶过去,事情一定已经解决好了,他们只要赶快把那个人带出来就好了,谁知道他去的时候一眼竟没看到刀疤三,只见到一个小女孩在那里死命的踹一个东西,他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是刀疤三,而那个小女孩踹的,正是他的□!   饶是当时情况紧急,他也觉得□一紧,骨子里都有些发疼,而也就是他这么一愣,另外两个小孩就一左一右的往他身上撞,慌乱之下他踢飞一个,抓着这个他们要带的人就跑了出来。   他不是没想过要把隐患都解决了,但这、这不是时间来不及吗?   他们在这边跑着,那边倩姐则一边叫,一边在拖王天冬。她一开始声音还尖锐,而现在已经哑了下来,她好害怕,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要经历这种事情,她就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眼看那浑浊的泥水淹没了自己,她知道那很短,但对她来说,那段时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了。那就是一段她最无法去碰触的噩梦,每次想都要浑身发抖大汗淋漓。   而这一次,这噩梦再次降临了,当地窖的门打开,那个人拿着刀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再多的准备再多的计划好像都变成了无用功,她只敢站在那里发愣,还是那人先动了一下她才回过神。   绝对不要!绝对不要再经历那种死亡了!所以她发了疯似的撞到那人的□处,然后就是死命的踩踏。现在她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情况,可她仿佛又一次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带着火烧火燎的气息逼了过来。   要放弃吗?放弃王天冬她一个人逃命?她不要死她不要死,可是,她为什么还要拽着王天冬?她哭着、叫着、一步步的挪着。   一直到很久以后王道心都记得这个场景,那么小的姑娘,衣服凌乱,满脸污泥,嘴角带着血丝,嗓子完全哑了还在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死死的拽着手边的人。那时候他就在想,若是他也遇到了这样的事,会不会有一个人,都这样了还不放弃他?   而倩姐也一直记得这个场景,在她绝望的快要崩溃的时候,王道心像天神一样的出现了,虽然他当时裹的像乌鸦一样黑,但他那张大白脸真的很白呀,而且在火光的映衬下还仿佛带着蓝光。   “还有一个……被带走了……有血……”   她喃喃完这一句,就一头栽到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唔,俺竟然这么早就写好了四千多字,真要多亏蛤蟆昨天晚上乖乖的睡到今天早上六点多啊,虽然中途醒过一次,但很快就又睡着了~~~~   本文绝对中天为主,绑架这段咩……嗯,就是个伏笔吧,算是?囧   ☆、第50章 VIP20   vip 第五十章   柳氏爬在女儿床前,哭的几乎要晕过去了。她好好的女儿,早上打扮的漂漂亮亮,穿的整整齐齐,粉雕玉琢瓷娃娃似的出去了,晚上却让人这么狼狈的抬了回来,虽然已让郎中看过说是没有什么大碍,但一想到女儿遭遇的事情,她就心疼的不得了。也就是马氏已经死了,还被烧成了焦炭样,否则她真要扑上去生吃了她。   “三娘子……”   “滚!”   章文庆一怔,再想说什么,却被柳氏眼中的恨意给惊住了,他张张嘴,最后终于垂下了头。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若他早知道马氏是如此毒蛇心肠,他说什么也不会和她有纠葛的。但现在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好在倩姐总算是平安。   柳氏没有再看章文庆,她现在已经彻底厌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做什么她都能忍,唯独对她女儿有伤害的是她绝对无法忍的,而偏偏因为这个男人,她的女儿两次差点死于非命!   还不如早些和离呢,若是一早离了,那马氏再怨恨,也不会找到女儿身上。现在柳氏只怪自己一直优柔寡断,舍不得这个,怀念着那个,总想着女人就是如此,总想着当初的美好,谁知道最后却把女儿害成了这样,若是能够重来一次,她绝对早早的离了,一个人带着女儿过那清静日子,哪怕像她二姐那样呢,总是安全。   倩姐发出一声□,她连忙看过去,只见昏迷中的女儿紧皱眉头,仿佛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她连忙拉住女儿的手:“倩儿,倩儿乖,没事的,娘在这里。”   倩姐慢慢的睁开眼,直直的盯了她一会儿,那目光陌生,仿佛不认识她似的,柳氏顿时提起了心,直到倩姐仿佛感叹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娘啊……”   “娘在,娘在。”柳氏握得更紧了,一手搂住她的腰,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倩儿不怕啊,娘在呢。”   倩姐把头埋在她怀里,这不是自己真的母亲,虽然柳氏待她甚好,可是她还一直记得那个总是让她照顾弟弟,找她要钱的妈,她总想着她妈对她其实也是不错的,就是因为有个弟弟,就是因为她那个爹重男轻女,就是这该死的风俗,就是……但刚才睁开眼,看到柳氏满眼的担心,她突然就有一种,这就是她娘的感觉。   柳氏的心更是柔的化成了水,女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明确的表示依恋了。这段日子女儿的表现总让她隐隐的有一种女儿已经不是她女儿的感觉,但现在她只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这就是她的女儿,这就是那个总爱展现自己,被养的有几分男孩性格,又聪明又知道疼娘的女儿!   “乖倩儿,乖倩儿……”   母女俩在这里亲的不够,章文庆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道:“倩姐,你饿吗?”   这句话提醒了柳氏,她连忙道:“是是,你饿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这嘴角还疼不疼。”   这句话提醒了倩姐,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大牙都疼了起来,她现在最想说的就是,尼玛!电视剧都是坑人的啊,什么互相咬着把绳解了,你来咬一个试试啊!那么老粗的绳,被打成死扣,牙都咬断了好不好!   这不是形容词,是她真的掉了一颗大门牙!好在这还是乳牙,没有换过的,否则她以后要怎么出去见人?这里又没有烤瓷的!   “娘,我想喝点粥。”其实她还不饿,但她觉得自己要吃点东西了,有食物在肚里,也能压惊。   “娘现在就去给你做。”柳氏立刻站了起来。   “爹,这次的事是不是和马二娘有关?”柳氏出去后,倩姐道。虽然从头到尾都没见马氏,但想到娟姐给她报信,她也就能猜出一二了——都怪她太大意,要不拿有这一趟无妄之灾?但她哪里能想到马氏一个小百花,还走黑社会路线啊!   章文庆点点头,倩姐叹了口气:“爹啊,以后你可不要再沾惹这些花花草草了,否则女儿就要给你害死了!”   章文庆的头点的更厉害了。从此以后,无论章文庆怎么样,贫穷还是富有,他还就真的没再犯过这样的事,有时候也会心痒,可想想女儿,也就收了这方面的心思。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他的这种表现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反正之后的一段时间,他的日子,那叫一个水深火热。柳氏直接就不搭理他了,看到他要不就是无视,要不就是甩脸瞪眼。早先尤妈子还会向着他点,这件事后也是唉声叹气的,有一次还对他说:“二郎啊,你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男人在外面玩的也多了,可有哪个玩的像你这样的?那马氏,早先就是个败家的,这次更差点把倩姐害死。这也亏得倩姐还小,这要再大几岁,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一席话说的章文庆又羞有愧,倩姐虽还小,此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不说别人,王氏就曾带着那种怪异的表情问过他:“老二,听说倩姐被歹人掳了?”   “是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大碍。”   “哎呀呀,我可听说那歹人都坏的很,倩姐没遭啥罪吧?她小姑娘家别吃了亏还不知道啊!”   虽然貌似是关心的,但其中的恶意却令他心底发寒,这还是亲戚,这还是亲伯娘!虽然王氏这个人向来都是犯浑的,可她会这么想别人呢?所以柳氏再给他脸色看他也不敢吱声,的确是他害了女儿!   他在观前街这边不受待见,回老宅也是碰了一鼻子灰,他娘真的扣了他的衣服:“我也不当你那衣服,但你什么时候让小三入馆了,我什么时候把那衣服还给你。”   “娘,那些衣服都是正当穿呢。”   “我看你也不缺衣服,看看你这身上,这不还有袄子的吗?”   “……那起码把那件狼皮的给我吧。”   “你还真会找值钱的挑,是不是给了你那件,其他的你都不在乎了?”   他娘嘴角带着冷笑,斜眼看他,直把章文庆看的啊,那心哇凉哇凉的,忍不住就道:“娘,我是你亲生的吗?”   “你说什么?”   “你总是说老三难,大姐小妹难,这个也难那个也难,这个也需要我帮那个也需要我帮,那我难不难啊?我需不需要人帮啊?不说别的,就是这次倩姐遭难,娘你作为亲奶奶的,就不去看看吗?那也是你的孙女,她过去还最孝顺你!”   章老太太心中有点愧疚,倩姐对她,的确是不错。过去小姑娘零花钱多,总想着她这个做奶奶的,每次来都会带东西,什么糕点栗子水果梨膏的,从没空过手。她有个什么想念的,哪怕章文庆不好给她办,倩姐也会想办法去说服她娘。小小的姑娘家就知道对她说:“你是我奶奶,我要孝顺你。”   她倒也想过去看倩姐,可她这段日子也不得闲——章淑萍天天是过来哭的。金氏把李秀才值钱的家当全都卷跑了,李秀才又丢了差事,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眼看就揭不开锅,那边那个杨继山还要找他们要银子,衙门里也帮着,说不给银子就要封他们的房子!那房子要是被封了他们住哪儿?   就这,那李秀才一开始还嚣张的不得了。章淑萍回去的第一天就挨了打,还是她带着老大老三上门,才算把他吓住,可他虽不敢动手了,却逼着她大姑娘过来想办法:“这事就是因为你们家起的,就要你们家给解决了。”   这种无理的话那人也能说得出口,这还是中过秀才教过书的呢!   但他们虽然能逼李秀才不再动手,可总不能逼的他连说话都不说,章淑萍被逼的没办法就来娘家哭。章老大倒是能狠得下心:“这是他们家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李秀才是没了差事,但他不能重新找吗?独门独院住不了,就不能去住大杂院?把那房子卖了再去租房子住嘛。回娘家哭算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当初又不是没给她嫁妆,有事也帮扶了,还要怎么着,替她养孩子吗?”   但她家老大能这么说,她这个做娘的可不能,看姑娘哭的那么惨,也忍不了伤心,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老二,可那段时间老二就不上门,她想撑着等等吧,谁知道老二家又出事了,这次她不用去问也知道没戏了,倒也没去碰那个没趣。不过现在想想,还真是应该去看看的,不说别的,这时候也好说话。   “我不是不想去,这不是抽不出空吗?囡囡又要我带,你大姐又天天来,她都快被你那个姐夫给逼上吊了。”   “别,那不是我姐夫,我以后不认识他!”提起李秀才章文庆就恨得牙痒痒的,“他也赶快把杨家的钱还了,十五两,不是小数目呢。”   “你这个没良心的,就帮着外人欺负你大姐吧!”他娘脱了鞋就要去砸他,他连忙出来了。   衣服没要到,回家也不敢提这回事,在家里自然是更小心谨慎了。除了逗天儿,也就是教弘毅读书,后者倒是个意外之喜——这弘毅,竟像是个有天份的?   他当初虽答应了教弘毅,但其实是没太放在心上的。就想着把人叫过来,随便指点指点罢了,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负责任,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当初上学,也是老师在上面念一句,他们在下面学一句,之后背多少遍,就这么死记硬背读了几本书,老师也没深入的讲过什么,全靠他们自己去领悟,去看资料,当然要是去问的话老师也会解答,不过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那解答的水平……其实也就那样,他自诩,他的水平可能还要更高一些呢!起码他当初入馆的老师可不是廪生!   谁知道弘毅却不按规矩来,第一天上课就开始问东问西,他本只是随口说说,但后来发现这小孩并不是胡乱问,显然是经过自己思考的。好奇之下他也问了几个问题,竟发现这小孩回答的很是那么回事。当然,弘毅的年龄在这里放着,要说多么高深玄妙是不可能的,可那种思路,很像他从资料上大家所说的,这小孩,竟仿佛受过名师指点?   “你过去入过学?”   “没有。”   “那你这字是如何识得的?”   “早先我爹教了一些,后来是我娘。”   弘毅恭恭敬敬的回答,他一怔之下才反应过来,这爹,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庆哥了。出于天生的对女人的忽略,章文庆自然而然的觉得这是弘毅亲身父亲的功劳,可惜弘毅那时候还小,既不知道他爹是不是中过功名,也不知道他爹是从哪里学得的,让他想满足一下好奇心都不能。   弘毅既是可教之才,他教起来也多了几分兴头,有时候还想,要是能把弘毅教出来,他们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吧。他教的用心,弘毅却更用功,用功的简直就有些拼命,他总觉得倩姐受伤是他的错,若是他那天跟着去了,倩姐怎么也不会遭那一难。他不知道倩姐那天根本就没想过带他,还以为那天倩姐是想让他在家读书才没带他的。所以每次看到倩姐他都愧疚,特别是看到她那少了门牙的嘴。   倩姐最近也很苦恼,这少了个大门牙,说话都漏风,喊个羊肉串更怪异了,过去那还能说是西域风情,现在哪简直是……她都不好意思张嘴了!偏偏那王天冬还爱逗她。   是的,王天冬!   这小屁孩前段日子和她闹别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打扰她,这次他们共同遭了难,不知怎么的,这小屁孩就觉得他们是互相的救命恩人了——“那天要不是我发现了你,你不一定被带到了哪儿呢,当然,要不是你拉着我,可能我也被烧死了,所以咱们一命抵一命,就是谁也都不欠谁的啦。”   滚你的妹!   就算那天你没发现我,姐也不会被带到哪儿去。你发现了我是不假,但第一不知道呼救,第二不知道找大人,自己傻乎乎的跑上来了,最后还不是要姐救你?要不是有人来的早,姐现在说不定还要陪着你玩一把重生呢。   当然,这些话只是倩姐心中的吐糟,再怎么说两人也是同生共死有了革命的友情了,王天冬再来找她,她也不好给人家甩脸子了,其实就算是甩,王天冬现在好像也不怎么在乎,总是笑嘻嘻的打趣她的牙,还总爱逗她说话,她一说话就要露门牙,一露门牙那小屁孩就要冲她笑。倩姐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熟灵魂其实也不是太在乎这少不少门牙的事,但总有人拿这事来说话她也忍不住烦躁:“我说你天天过来做什么?不该上学了吗?”   “我娘说我受了惊,让我歇几天。”不管倩姐的口气里是不是充满了嫌弃,王天冬倒仍是笑嘻嘻的,“我想着你也没事就过来了。”   倩姐内流满面,她有事啊,她要做调料啊,但王天冬这个医二代在她现在都只有开夜班啦!   对于王天冬的到来,其他人倒是很欢迎,柳氏一见他就笑弯了眼,尤妈子也拿着吃食招呼,就连小桃红也会问他要不要鞋底,一夜之间,这王小二竟在章家混的有几分风生水起的样子了!   对于这种情况倩姐也不好说什么,不管怎么说王天冬也是热血心肠,救没救到人不说,心意总是好的。至于其他的,就当多一个小弟好了,反正弘毅现在下午也在她房里练字。   就这么在家休养了几天,倩姐又来到了摊子上,柳氏本是不让她去的,她却道:“娘,我在家有什么事?不过吃吃睡睡,你们都走了,我除了逗天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的伤根本就没事,就是少了颗牙,可这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长出来的,难道我还天天在家呆着?那憋也憋死我了,那我还不如和你们一起出来呢!”   柳氏想想,也的确如此,要让女儿天天在家……虽说她现在懂事了,可她也的确是个坐不住的,与其自己出来,还不如和他们在一起,所以最后她叹了口气:“娘就是不想你再这么辛苦。”   “咱们辛苦不了多久了。”倩姐搂着她的脖子道。   柳氏疑惑的看着她,倩姐又道:“咱们难道还能出一辈子的摊子吗?当然是要换铺子了。”   “可你不是说不能用你二姨那边的钱吗?”   “二姨那边的钱暂时是不能动,可咱们马上也要赚上一笔了。”   柳氏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这段日子是比较赚钱,可这过年开销也多,尤妈子和小桃红都加大了红包,天儿和弘毅身上也花了不少,而且这眼看还要再花上一笔——天儿的酒水席还没办呢。这时候办酒席可和现代不同,现代是直接给钱,这古代却是大多给东西的,一个尺头一只鸡一筐鸡蛋,实用是怪实用,可总不能用这些结账吧,就算是鸡鸭,那一天也不能现拿着别人送来的鸡鸭做酒席吧?   而要开一个铺子,哪怕是租的,起码也要先有三十两的现银,他们现在可还差得远呢。倩姐没有再说,只是胸有成竹的笑笑,敏姐一个小姑娘都能想到的事,她可不认为别人都想不到,就算早先也想不到呢,有敏姐在这里带头也总该想到了吧。这两天,敏姐从她这里拿调料已经拿到了一百份!   而且这砂锅还不比别的,因为热,别人吃的也慢,那生意看起来也更好,今天敏姐来找她的时候都说已经在想重新卖酒了,问她的意见,她已经让她明天把自制的酒拿过来尝尝了,她心中有一个想法,如果成了,他们以后的生意更要不得了呢!   见她不说话,柳氏戳了她一下:“你啊,就天天没事打你那些小算盘吧!”   倩姐嘻嘻一笑:“对了,娘,衙门里怎么说?”   “什么?”   “这次的事啊,虽然和那马氏有关吧,可绝对不单是马氏吧,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爹有没有被叫去问过话啊。”   “这个啊,当时送你来的时候就说了,是人贩子,说那马氏早就和那人贩子有勾连,几个案子都要应到他们身上呢,你爹也被叫去问了两句,听他说也没问什么,就是问问和那马氏的关系,哼!”   “那么那个娟姐呢?”   “娟姐?马氏的那个姑娘,你提她做什么?”   “早先她还给我报过信,也是我没听,要不然……”她低着头把那天的事说了,柳氏用力的在她头上戳了一下,“你这孩子也太大胆了,都有人提醒了还不知道回来,你、你!”   柳氏说着红了眼,倩姐连忙缠着她腻歪了一番,好容易才把她哄回来,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以后绝对小心再小心,不仅再遇到提醒一定回来,而且绝对不一个人出门了,就这么说了好一会儿才把柳氏的气给消了:“想不到那娟姐倒是好的,只是……”   “怎么了?难道……”   “她没了踪影。”   “啊?”   “就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那房里除了你和小二,就只有一个歹人和一个被烧成了半焦的马氏,那娟姐却不知道上了哪儿,也许被那歹人藏起来了?”   想到这里柳氏摇了摇头,倩姐的心情也有点沉重,马氏不是什么好人,娟姐却算是个不错的了,这小姑娘遇上马氏也真是倒霉了。   “那还有别的吗?除了我和王小二一起被绑的还有另外一个家伙,大概和王小二年龄差不多,身高嘛……应该也差不多。”虽然后来刀疤三打开地窖的时候有点光亮,但那时候倩姐哪还顾得上去看别人的长相?而且当时大家都是蓬头垢面的,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个和他们一起在地窖里呆了好大一会儿的家伙长的什么样。   “也没有听说,你别想这些了,以后咱们家啊,就要太太平平和和顺顺的,特别是你,再不要遭受什么事了。”   “是的是的娘,以后女儿再遇到的一定都是好事!”   倩姐这么哄着柳氏,而当天下午他们就有好事上门了——青茗县最大的酒楼雨前楼来买他们的泡菜和砂锅了。来的是一个三十多许的中年人,穿了一件褐色的碎花暗金长袍,外面罩了一件灰鼠毛的小坎肩,左手上戴了一个青玉大扳指,笑的一团和气。他说自己姓王,是雨前楼的掌柜,这个身份立刻惊住了柳氏一行,就算章文庆自持身份,也知道前面这人了不得。   士农工商,虽然商人是最低一等的,可也要看是什么商人了,若是皇商,那可是一般官员都不敢得罪的。这雨前楼据说就有皇商的影子,章文庆过去参加聚会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雨前楼真正的老板啊,那是连知府都不敢得罪的。他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可是他知道雨前楼能稳稳当当的在青茗县这么多年,背后一定有依仗。   倒是倩姐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雨前楼能成青茗县第一,果然是有原因的,不说别的,只是这与时俱进的态度就很值得赞赏嘛——这不能怪她天真,而是在她想来,一个县城的酒楼随便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多就是哪个土豪开的呗。就像他们县城那个号称五星级的酒楼,其实就是一个靠卖儿童副食发家的土豪开的,她过去没少给她那个弟弟在那里买零嘴,还和那老板娘哈喇过几次呢。   所以对这雨前楼,她也就是觉得其后面站了一个举人?   当然,王掌柜会来也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这第一个要来的应该是某个生意也不怎么好的摊主,了不起了,会来一个有铺面的生意人,这来人突然拔高了n个档次,她一时间你也不知道要怎么要价了。   堂屋里,章文庆应付这王掌柜,倩姐和柳氏在自己的房里商量:“娘,你觉得这要多少合适?”   柳氏想了想,道:“我觉得这银子多少还无所谓,关键是这雨前楼会不会在菜单上印上咱们的名字,若是可以,咱们少要点也行。”   听了这话,倩姐比了个大拇指:“还是娘你想的周到。那就是,若是加名字,咱们就只收二十两,然后每个砂锅按两文来算,泡菜嘛,咱们就给个八折优惠吧。若是不能,那就要他们五十两的银子,你看成吗?”   柳氏想了想:“五十两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咱们就说六十两。不过你每个砂锅按两文没问题吗?”   “我再送他们一个别的配方,让他们的砂锅变成极品滋补砂锅。”   “什么极品滋补砂锅?”   倩姐趴到柳氏耳边嘀咕了一番,柳氏笑着往她额头上一弹:“就你能!”   两人商量定走回堂屋,倩姐还和早先似的低眉顺眼的玩着自己的新得的镯子,这是柳氏新给她买的,不是什么好料,却是在佛前开过光的,说能护人,只这一点就额外多收了五百文。   就和当初卖布一样,虽然章文庆跟着,但谈生意的都是柳氏,她就把当初和倩姐商定的说了,那王掌柜一听就笑了:“娘子莫不是欺我不懂行情吗?周家那边的价格我可是知道的哦,他们家别说二十两,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听他不说六十两的事,柳氏心中一喜,笑道:“王掌柜是生意人,咱们也不说外道话。周家那是第一份,这第一份当然是不一样的,都要讨个好彩头不是吗?这不,就把王掌柜给讨来了。”   一席话说的王掌柜哈哈的笑了起来:“也罢,那这两文也要多了吧。”   “自然是不多的,雨前楼的饭菜是什么价格,长岛集市上的又是什么价格?若是要一样,怎么能体现出雨前楼的身份?更何况,我送的配料也是不一样的。”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现在却是不好说的,总归不让王掌柜吃亏就是了。”   王掌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倩姐道:“我虽会在菜单上加上你们的名字,却只会加前两个字。这泡菜只会说是知味泡菜,砂锅也只会说是知味砂锅,如此可好?”   柳氏当然没什么不好的,立刻就允了。王掌柜身上就带着印,当下就立了合约,约定了第二天到县衙里登机,而这一次的合约,还是带上了倩姐——就算是换到了雨前楼,这也还属于砂锅,所以依然是倩姐的。倒是那泡菜可以归家里,不过柳氏说了,也没必要弄两份合同,章文庆也没有在意。   王掌柜留下十两定金走了,这是倩姐来这里后第一次自己拥有这么多银子,抱着那两个小银锭笑了一个晚上,一直到出摊子的时候还露着那门牙笑呢。有经常来买的熟人还打趣她:“我就说倩姐你是个不同的,我第一次见少了颗门牙还能笑的这么开心的呢。”   “我是想不笑,可我这不是见二叔您了吗,我一看到您啊,就忍不住笑了。”   “你这小姑娘……行行行行行,就冲你这句话,我今天就要多要几串,给我炸十八串!”   “好咧,二叔的十八串啊!下一位,您要什么?”倩姐收了钱喊着,刚一抬头就愣在了那儿,那是一个少年。浓浓的眉毛,黑黑的眼,悬胆鼻,脸的上半部长的非常英武,但嘴唇却似女人似的如同花瓣似的,这组合到一起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这些也就罢了,但为什么这个人长的这么像弘毅啊!   ☆、第51章 VIP21   第五十一章   不用回头去看,倩姐就知道这个人不会弘毅。虽然他没有穿金戴银,但身上那件湖蓝色的银光掐丝褙子,玄色带毛大氅就能说明此人身价不菲。那么好的料子,她过去在家里的店中都没看过,而且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用惯了人的。这和弘毅完全不同,后者虽不能说畏缩,但眉宇间绝对不会有这么自然而然的骄傲。   她过去带过不少品质团,这种团就是高收费高标准高对待,团里的大人也就罢了,小孩,特别是那种年龄不大的,都有这种理所当然的骄傲。也不是没有礼貌或者多么坑爹,相反,很多还非常有礼貌,卖起萌来不知道多可爱。可因为生来就条件好,被宠着娇着惯着应着惯了,那言谈举止中就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理所当然。而令人诡异的是,因为这种感觉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一般很少会惹人讨厌。   她曾和闺蜜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的结论是居移气养移体,古代大家的气派就是这么养出来的,现在的小孩还差着呢。而此时,她面前站着的这个就仿佛是大家里养出来的。   “你这里都有什么?”   那小孩开口,倩姐的眼瞪得更大了,这声音……是那个鬼?   “喂,我问你呢!”   “我不卖给你。”   “什么?”那小孩跳了起来。   “不什么,就是我不想做你的生意。”   “你为什么不想做我的生意?”那小孩瞪大了眼,一副她非常不可理喻的样子。   “我就是不想做装神弄鬼人的生意,快走快走,我下面活还多着呢。”   那小孩吐了下舌头:“你听出来了?”   倩姐嘿嘿了两声。   “好了好了,我不是想给你开个玩笑吗?别生气啦。你也别在这里辛苦了,你这里有什么,我都包圆了行吗?”   “大少爷,你别闹了。我这里做着生意呢。”   “是啊,我说都买了让你早点回去歇着还不行吗?”   后面有人不乐意了,虽然看他穿的富贵,可到底年龄不大,有人就道:“前面那位少爷,我们在这里排半天了,你说买就全买了,我们这不白排了?”   “是啊是啊,你想尝个鲜,买一些也就罢了,或者给东家说好明天单独给你做,这别耽误我们呢。”   “我家娘子怀孕了,就指着这个下饭呢!”   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小孩红了脸,他不高兴的看着倩姐,倩姐一笑:“你先来这边吧,我一会儿再和你说话。”   “那还要多大一会儿?”   “等我忙完了吧。”   那小孩跺了下脚:“你这人就是搞不清状况,我哪有时间等你忙完了?喏,这个给你,以后有什么事就拿着他到雨前楼找老王,能帮的他都会帮你的,反正你也惹不出什么大事,就是以后别那么笨了。”   倩姐有些发愣的看着他递过来的玉扳指,没有接。那小孩又道:“拿着啊,哎呀,你快拿着吧。我可不想欠人人情,特别是欠你这种蠢死的笨女人的人情。”   说着就把那扳指往她手里一塞:“以后自己学聪明点吧。”   说完,他就跑了,倩姐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万头神兽在奔跑——尼玛啊!果然后面那排队的也不慌着买东西了,而是以一种很有趣的目光看着她:“小姑娘,刚才那孩子对你倒是怪有情义啊,还知道给你送东西了。”   他们家的摊子是一个长条,从倩姐开始数,从右往左一共有四个口子。倩姐是第一个,都是在她这边排队交钱,然后是小桃红,她主要负责机动和弄酒酿,再之后是柳氏和尤妈子,她们一个专职炸羊肉串,一个是炸韭菜盒子带给人夹饼,两人身边都围着很多人,要放这调料呢,要放那辣椒呢,忙起来要不是高声喊,真是听不到倩姐这边的动静。至于弘毅,则是跑腿的,送酒酿收碗抹桌子,他现在手好了,所以还要负责洗碗,刚才他就正蹲在那边洗碗呢。   小桃红早先倒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可她向来不善言辞,此时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倩姐,倩姐却没太放在心上,虽然心中跑出个神兽,面上却不露:“哦,那是一个世伯的儿子,让我爹去雨前楼呢。”   “啊?”   “这位大叔,你想要什么,后面还排着队呢。”   那人觉得倩姐这话不对,他明明听的好像不是这样呢,但看倩姐一脸镇定,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这夜市人不少,那小孩临走说的话也没有提高声量,他就听到那小孩说给东西,又往倩姐手里塞。他想了想,还有点不死心:“他不是还给你东西吗?”   倩姐板起了脸:“大叔,别人家的家事你就不要打听那么多了,那雨前楼是随便能去的吗?”   这句话既满足了人的八卦,又留下了无限遐想,那人立刻脑补出了什么富贵贫贱之类的故事,再看看眼前的倩姐,想到人家都混到出摊子的地步了,觉得那雨前楼,的确是不好去的了。他本来只想要六串羊肉串的,此时改到了十串,就算帮人家一把吧!   而那边的小孩,刚一离开摊子,就有人来到了他面前:“六少爷,这边走。”   “知道啦知道啦,别跟的这么紧,我还能跑了不成?”他有些烦躁的踢踢脚,那人也不动气,就是和自己的同伴一左一右夹裹着他,目光更是死死的钉在了他身上。   片刻出了长岛,就有一辆马车停在那边,他上了车,就看到他大哥正就着灯光看一个蓝皮卷宗。他是个无法无天的,但就怕这个大哥,早先醒来看到他这位大哥那有些发蓝的脸,差点再次昏过去。所以现在他猫似的坐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大哥。”   王道心放下卷宗:“该说的都说了?”   “说什么,她蠢死了。”他皱着眉,“我让她歇歇她都不肯,露着那没牙的嘴还要做生意。那什么,大哥,我把去年得的那个扳指留给了她,以后她有什么事,让老王帮帮吧。”   王道心看了他一眼:“那扳指你一向喜欢,这次从家里偷跑出来还不忘带着,你真舍得?”   “哪是特意带的,不过是一直带在身上没摘掉罢了。哎呀大哥她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看最多也就是卖个羊肉串泡菜什么的,让老王照顾一点,让她早点有个铺子就罢了。”   王道心一笑:“你就那么把扳指塞给了她?”   “啊?”   “当着别人的面?”   “怎么了?”   王道心笑了起来,小六一开始还有点莫名其妙,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坏了!他无所顾忌惯了,也忘了背背人,这下那傻瓜该被人说了。都怪这些人眼皮子浅,他给家里的姐姐妹妹要东西送东西哪有这么多事?谁也不会多想的,还会客客气气的,长辈们知道了也就是一笑。他皱了下眉,有些苦恼的看着他哥。   王道心也不多言,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撑不住了:“大哥……”   “你对她倒是怪用心的。”   “哪、哪有。”他死撑着不开口,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就是,要不是她……我可能已经看不到大哥了。”   他生在富贵窝里,出生以来几乎没看过人脸色,没受过半点苦处。家里的兄弟,有要从军有要从文——虽然不是必须,可若是没有个出身,以后前程也有碍,而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闯下大祸,那泼天的富贵的就等着他。所以就算学过听过,也不知道什么叫危险。这次一时意气从家里跑出来,本来还觉得享受到了自由,谁知道眨眼间就落进了别人的圈套里,再之后那真是日日噩梦,就算他时刻记着自己是王家人不想落丝毫胆怯,心中却是极怕的。   那一天他又被人塞到地窖里,半点光亮不见,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畏缩在那里,什么王家,什么六少爷,什么未来的长平侯爷,这些统统都忘了,他就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或者他已经死了。当倩姐问他是谁的时候,他脱口而出说是鬼,倒不完全是促狭,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那么怕那么怕,是倩姐先发出了声音,是倩姐先开的口,后来又是倩姐想办法把他们的绳子弄开了,他和那个叫王天冬的都没有弄开,后来他才知道倩姐为了弄开他的绳子弄得满嘴血,还崩坏了一颗牙。   那时候他就想,要好好报答这个人,给她富贵,他家老祖宗最喜欢懂事的女孩了,有他求情,他家老祖宗一定愿意,到时候她在他们侯府呆上几年,说亲也有面子了,就算嫁不到什么富贵人家吧,一个举人还是轻而易举的,说不定还能嫁个进士呢。到时候他们再贴补上颠嫁妆,等他继承了爵位还会给她撑腰,她那夫家绝对不敢欺负她的!   谁知道当他把这些打算说给他哥的时候,他哥却否定了:“你想的怪好,你可知道她是否愿意?”   “她为什么不愿意?那些亲戚家的,分支的庶出的,哪个不想来咱们府里?”他就算不太留心这些事,可也看得出来,有些亲戚家的还想做他的妾呢!   “就算她愿意,你可想过她要怎么在府里呆吗?那些亲戚家的不管怎么说,总是小姐出身,她呢?虽说家里请了两个帮佣,她自己还要出摊子呢!他们家一个月才赚多少,她进了府里怎么上下打点?她又没个出身,难道全靠你撑腰吗?老祖宗身边的女孩还少?就算看你的面,老祖宗又能看顾她几分?她又一点规矩不懂,到时候随便让人捉个错处,小命都有可能丢进去。”   他唬了一跳:“哪至于如此?”   他哥看着他笑而不语,过了片刻才慢悠悠的道:“你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偷跑出来的,身边只跟了个饰书,可就这么容易就落到了人贩子手里?大留朝还没不太平到这种地步吧。”   “那、那要怎么办?”   “看他们家需要什么,帮着一把也就是了。”   后来他哥就安排了雨前楼的王掌柜去做这事,据说已经办的妥妥的了,他相信他哥,就是想再见见她,他还没有怎么看过她呢。他本是想带些东西到她家的,可是他哥说这么一来有可能给他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本来他被捉这事就是瞒着人的,他要是上门了不定被什么有心人看在眼里呢。所以他今天就到了摊子上,第一眼,他就觉得那就应该是她!   今天的倩姐穿着过年时的大红袄子,头绳却是鹅黄色的,为了怕弄脏衣服,她还穿了一件黑色掐银丝的棉坎肩,戴了两个小银坠,这身打扮比她身边的二等丫头都不如,可看起来就是令人舒服。当她用那种奇怪的腔调喊着羊肉串的时候,他不自觉就笑了起来。他真想和她多说两句话,多叮嘱两句,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又不想让她觉得他多看重她,就那么匆匆的把那扳指塞给了她。   他知道他哥已经安排好了,可他总觉得有了他的信物,她更安全。谁知道却有可能给她惹来麻烦。   “哥……”他又叫了一声,“你最有办法了。”   “我也没有办法。”王道心一笑,随即道,“放心吧,那小姑娘比你聪明多呢。”   说着他敲了敲车窗,拉开帘子,外面立刻有人把小六走后倩姐这边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王道心放下帘子,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喏,你看是吧。”   小六放下了心,倒还是嘟了嘟嘴:“就知道说谎。”   “你还是想想怎么把你的谎话编顺溜吧,夫人那边可等着呢。”   小六发出一声惨叫,抱头缩了起来。王道心呵呵一笑,目光却深邃了起来。几乎一样的容貌,差不多的年纪,这一个破了点油皮就要有人挨打,另外一个却……那个弘毅他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不过要如何做还要看人家家里怎么说,他就不多费这个事了。   收回目光他跺了跺脚,马车启动,慢慢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对于倩姐来说,王小六的出现就像是往湖中丢的那颗石子,确实是能引起波澜的,可慢慢的也就沉寂了。那天她回到家拿着那个扳指看了好一会儿,以她导游的目力来看这是块好玉,价值多少还真不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但玉的无价很多时候是体现在料上和工上的。这个料不光是成色还有大小。   她过去带过一个海外华人走访民间集市,那人买了一块和田玉的戒指,她本来以为会很贵,和田玉啊!而且据说还是正宗的老料,谁知道最后只用了两千五就买了下来,回来那人笑着对她说:“我这不算捡漏,玉是好玉,不过是小料,没什么看头,不过是手里一个玩意罢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哪怕是好玉,但如果没什么雕工,没讲究,料又没什么发展不能再做文章,也是不值钱的。所以她收着这个东西也没太放在心上,那个和田玉戒指两千五,这个扳指就算八千呗,也不过八两银子,对那样的小孩来说也不算什么。所以她看过之后,也就是收到了放首饰的小匣子里,至于说拿着它找王掌柜,她现在是不想的。   再见到王掌柜,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相信就算一开始是因为别的,合作下来,雨前楼也会知道他们的好处的。倒是柳氏私下对她说:“过去我就听你姥爷说,越富贵的人家越知礼,看看这王掌柜,嫩是好说话。”   倩姐一笑,也不说破。   在衙门里上了档,立了契约。倩姐就拿到了剩下的十两,而当天,王掌柜就订了一百份砂锅调料,和一百份泡菜,这部分钱也是一块给的,一百份调料是二百文,一百份泡菜则只有十八文。章文庆看看女儿的二百文,再看看自家的十八文……虽然是一家人,也不免有种怪异的感觉。   “那我就明天上午派人来取货了?”王掌柜拱着手笑道,“我那里的刘师傅可等着看这调料和别家的有什么不同呢。”   柳氏一笑:“这是自然,不过王掌柜,您这砂锅和周家不是错在了料上,而是错在别的上面。”   王掌柜一怔:“什么地方?”   “周家用水来做,你们自可以用鸡汤来做,再加入枸杞桂圆,岂不是又鲜美又滋补吗?”   王掌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娘子高明,王某受教了。”   柳氏一笑道了个福,王掌柜笑着走了,待他的身影看不见,章文庆还没反应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柳氏看了他一眼,昂着头走了。倩姐道:“娘刚才在和王掌柜说一个配方,你不懂也没关系。”   ……章文庆的嘴角一抽,什么叫他不懂也没关系啊!他是秀才,是秀才,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   妻子和女儿都在前面走了,他想了想只有也跟上。   倩姐过去是个财迷,这不舍得那不舍得,有点钱不是给了爹娘就是存到银行,到意外嗝屁都没有用过什么奢侈品,也没自己掏钱吃过什么大餐。这一世,她决定不亏待自己。那十两银子不动,这二百文却是要好好花花的。   说实在话,家里的饮食天天都不错,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些肉,她不缺零用,糕点零嘴也是不少的。所以此时有了钱,首先想的是给自己配点什么装备,但再一想,她现在年龄还小,再好的料子也穿不出什么花样,要说首饰的话,二百文也买不到什么好的。所以她最后决定还是用来吃。   “爹,你去过雨前楼吗?”   “去过一两次。”   “那里菜价如何?”   “要整治一桌差不多的酒席大概要三四两。”   ……   前面的柳氏冷哼了一声,倩姐给他投了个自作多福的眼神,连忙追上去,只可怜章文庆委屈的站在那里,他说什么了?他说什么了?这不是女儿问了他实话实说了吗?   虽然倩姐觉得渣爹是自作自受,不过她也不想柳氏老在这上面生气,追上去就撒娇道:“娘,娘,我挣钱了呢。”   “你不是早就开始挣钱了吗?”   倩姐一怔,拍了下手:“对了,我还有从敏姐那里挣来的几百文呢!”   因为敏姐都是几十文、一两百文的交易,所以她一直没有太大感觉,这次王掌柜一下拿出十多两,她才有了挣银子的感觉,不过被柳氏这么一说,她也想到了:“这么说,我能动用的差不多有七八百文呢,娘,你想吃什么?”   “谁说这个了,最早开始卖羊肉串不就是你想的点子,从那时候你就开始挣钱了啊。”   “那不一样嘛。”倩姐拉着她的手来回的甩,“娘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怎么,我们这个小财主要给我买吗?”   倩姐用力的点头,柳氏噗嗤一声笑了,也顾不上生气了,搂着女儿:“娘什么都不要,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哎呀娘,我一定会平安健康的啦,现在先说你想要什么吧。芬红斋的胭脂?还是有什么想吃的了?”   “真不要。”   “不行不行,一定要要,我这挣了钱一定要给娘买个东西。”   柳氏想了想:“那好吧,娘的护手油差不多用完了,你就给我买一瓶那个吧。”   “还有吗?”   柳氏笑了:“芬红斋的护手油可不便宜,一瓶要几十文呢,那就足够了。”   倩姐想想,也就不再追问了,她现在银钱不多,能买的东西也真没多少,就先买一瓶护手油吧。她想了想,觉得不仅柳氏,尤妈子小桃红天儿弘毅也都不能拉下,还有渣爹,也要给他意思一下。这么算下来她还真要出不少钱呢。那么她给自己买什么呢?她现在年龄小,也不用胭脂水粉,洗脸的护肤的,也还有柳氏给她买的。   想了一圈倩姐觉得还是要吃,可是吃什么呢?雨前楼这样的地方他们现在还去不起,而一般的小摊子她也吃过不少了,真比起来还是柳氏做的好吃,只是天天吃柳氏的,她也想换换口味。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亮,想到了,他们可以吃火锅!她过来后还没吃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的爬上来,人家说了嘛,这是种田文种田文。蛤蟆这两天都很乖啊,一早醒了都没有闹,而是在那里屋里哇啦屋里哇啦的说话,然后吐泡泡表示自己的存在……哦,对了,他今天还开始喝小米粥了,现在来看一切良好,希望他能适应下来,o(∩_∩)o~   ☆、52、VIP 22   52、VIP22   现代,每当倩姐和她那一帮损友闺蜜们想不到吃什么时候,就会想到火锅。   鱼火锅、鸡火锅、鸭火锅、驴肉火锅……反正是只要你能想到,人家都能做成火锅,而且各有特色。不过倩姐爱,还是羊肉火锅,到正宗清真店里,要上一个鸳鸯锅,几盘手切羊肉,再配着各种涮菜,吃到后再下里几片烩面,卷着肉和青菜,蘸着蒜蓉芝麻酱,那真是再痛也没有了。   而且这东西不分春夏秋冬,夏天天热吧,但可以摆外面,对上冰镇啤酒,冷热交集是过瘾,倩姐因为这个腿上没少挨蚊子咬,可是这边咬着,她那边还吃着,真真是吃并放血着。   至于冬天,那就有滋味了,那么冷天,坐火边吃涮羊肉,从里到外都是暖,要是窗外能再飘点小雪,那就有意境了。就是这个时候不能再配啤酒了,一般都是配白酒,而她则比较喜欢黄酒。一壶黄酒,放上几颗梅子,再用火滚一滚,甜滋滋酒配上羊肉吃,是过瘾。就是喝了这种酒,不能马上出来吹风。   这种酒度数不高,一般也就和啤酒差不多,一二十度,可就是不能见风。有人酒量好,能喝上两三斤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但一出来见风,后恨不得站都站不那里。她就曾经带过一个团,里面很有几个能喝,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喝,那一天喝了黄酒回来,后是爬回房间。   “娘,咱们吃涮羊肉吧!”想到这里她脱口而出。   “涮羊肉?你想吃羊肉?”   “嗯,也差不多了。”他们家算是生活条件不错,这个冬天羊肉也吃过几次,却从来没吃过涮锅,长岛集市上也没见过,显然这种东西这里起码是还不流行。不过应该已经有了,根据她了解,这个历史分支上也出现过游牧民族当政。而她原来分支上,涮羊肉也是元朝出现,可真正兴起却到了清代。   “不过这个先不急,娘,咱们先去买东西吧。”   女人天性是无法掩盖,提到买东西柳氏也是两眼发亮,不过她还是道:“别急,先把刚才得放回家。”   倩姐心领神会点点头,也是,出来逛街总不能还带着十两银子。回到家,她把得这两个白白胖胖小银锭和上次收到放一起,又把从敏姐那里得来钱都倒了出来数了数,她本还没太放心上,结果这一数才发现原来已经有七百多文了,带上她得二百文,都凑成一两银子了!   她想了想,留了三百文,把剩下都拿到了身上。出来后,她又叫上了弘毅,再找柳氏时候却发现她又进了厨房,而且连衣服都换了:“哎呀娘,你这是做什么?”   “乖女儿,你和弘毅去逛吧,娘刚想起来家里剩泡菜不多了,今天卖可能都不够,不要说明天王掌柜那里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大白菜一片片撕开。他们家腌泡菜都是用手撕,虽然用刀会些,但那样会带着一股铁腥气,虽然加上调料也不见得能吃出来,不过她做事认真,就算是对外卖,也当是自家吃来做。   倩姐皱了下眉,本想说逛不了太长时间,但一想她娘出去逛了,回来就要赶——尤妈子和小桃红现都有大量活计。特别是小桃红,现不仅是要穿,还要切了,前几天柳氏已经把她额外帮佣钱涨到了每天两文。倩姐也想合理分配方案,小桃红是卖身进来,原本每个月工钱只有八十文,这一下每月多了六十文,她只有欢喜,可这短时间行。再过一段日子,天天做这么多活计——还有可能多,就算小桃红善良老实,也不见得不会多想,特别是和尤妈子对应下。   现尤妈子每天少也会多得六七文,有时候甚至能达到十来文,就算尤妈子只是帮佣,没卖身,可两人所做活计真还不好说哪个就费力难做。   尤妈子烙饼,做韭菜盒子要卖力气。小桃红坐那里要切要穿,虽然小姑娘手巧,可有时候也不免扎住自己手,轻也就罢了,重还有可能扎出血。而且这么大冷天,小姑娘一双手天天泡冷肉里,就算厨房里暖和,那也很不是滋味。倩姐想是不是也给她按提成来算,只是这个提成不好把握,一百串一文钱,还是二百串一文钱,或者是三百串?   其实她并不乎这一两文钱,对他们来说一晚上多个几文少个几文都不是什么事了,关键是这会形成制度,以后就照着这走了。   “你走吧,好好逛逛,钱够不够?”   “当然够了,有了,你等着啊,娘。”倩姐说着跑了出去,一会儿就把章文庆给拽了过来,“娘,爹说他帮你做,让你去玩呢。”   柳氏疑惑看向章文庆,后者头皮发麻,但还是道:“你去玩吧,三娘子,不就是撕白菜吗?这我也能做。”   柳氏没有动,倩姐道:“娘你看爹这么体恤你,你不能辜负了爹一片心意啊,走吧走吧,大不了今天少卖点泡菜嘛。”   章文庆旁边附和点头,倩姐拉着柳氏出去了,临出去前还对章文庆眨了眨眼,章文庆想挤出点笑容,就是挤不出来。尤妈子道:“二郎,这灶上活你能做吗?”   “……倩姐说就是撕撕白菜。”   尤妈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你也不能穿这一身撕啊,总要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   尤妈子一边和面一边就笑了:“你这身衣服要穿坏了,那要卖多少份泡菜才能赚回来啊,你找身旧点来穿吧,对了,你也这里,那天儿呢?”   自从柳氏又不搭理他之后,章文庆除了教导弘毅,也就剩带带天儿了,他有时候也觉得这种状态不对,就算文人也讲究个抱孙吧,可那好歹是孙啊!但看到天儿瞪着黑黑眼珠叫他爹,他就硬不起心肠。而且当他带天儿时候,家里人对他态度也会缓和不少。   “天儿睡了。”   “这样,你去换衣服吧,要不,你穿个围裙?”   ……章文庆决定还是去换衣服。   他出去后尤妈子对小桃红道:“你看这人啊,都会犯错,可只要犯了错能改就还好。二郎这个人啊,耳根子软了点,可心眼着实不坏,以前是做了错事,可你看他现多好?”   小桃红用力点头。   “你也别再见了他就像害病鸡似了。”   小桃红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其实她不怕章文庆,而是柳氏和章文庆吵架,她不知道要怎么办。章文庆是东家那是不能得罪,可她虽不聪明,也知道是谁发她工钱呢。   而此时,柳氏也问倩姐:“他行吗?”   “娘,你若一直觉得爹不行,那他就真不行了,可你若觉得他行,他为什么不行?他有手有脚,你能做他为什么不能做,这又不是什么技术活。而且虽然君子远庖厨,可这是生意呢。你看无论是小姑父,还是周叔叔,哪个不灶上忙?”   柳氏被女儿催着换了衣服,临出门时候还纳闷:“他这个人好面子,真奇怪能被你拉过来。”   别人能上灶那是别人,章文庆……过去也是不上灶。   倩姐偷偷一笑,章文庆当然不会自己主动想要到灶上,现结果完全说上是威逼利诱。威逼是,他去了柳氏有可能心情好,利诱则是红果果金钱了:“爹近手头不太方便吧?”   “什么方便不方便?女孩子家想这些做什么,你字练完了?”   “爹讨厌了,总是给人家说这些,我当然练完了。哎呀,爹,人家是关心你啦。娘近辛苦心情又不好,再加上咱们家也没多少进项,我想着,爹近应该没什么零用。”   章文庆没有出声,他何止是没什么零用啊,简直就是没有零用!过去他手里缺钱时候可以直接到店里去拿,那是他店,就算掌柜是柳氏娘家老人,也没有阻着他拿钱道理。现店没有了,出摊子钱柳氏又看死死——至于说偷钱,章秀才这点骄傲还是有。   总之他现身上是二十文都没有,要不也不会看到女儿那点钱就眼红。   “所以嘛爹,你让娘高兴点,再做点活,娘也好给你零用啊。”倩姐一边说,一边就拉他胳膊,“哎呀,爹,来吧,就当是你体恤娘。你说雨前楼那么贵你都去过几次,娘听了能不生气吗?”   “我那是应酬,是和……”   “好了好了,知道知道,知道爹也是以文会友,可雨前楼真好贵啊。”不让他把自己大道理讲出来,倩姐已经打断了,“三四两银子,娘不知要辛苦多少天呢!尤妈子要卖出三万个韭菜盒子才有呢!”   三万这个数字太庞大了,瞬间就把章秀才击溃了,他想说什么,却再也张不出口了。就这么,他稀里糊涂就被倩姐拉到了厨房,再面对柳氏,也不好反口了。   当然他那内心痛苦纠结挣扎是笔墨难以描述,至于这些,倩姐当然是不去理会。她拉着柳氏上了马车,径自赶到文光街。   长岛那边大多是摆摊子,而文光街这边就是商铺了。芬红斋、一品绣房、雨前楼都这条街上,倩姐过去也逛过,但都是走走看看,要说过来买东西那是想也不想,以她过去那几文零用,也就是买个糖葫芦。   不过今天有钱了,当然是一家一家逛。柳氏也有段日子没有逛这里了,她早先没有事时候倒是经常来,而这几个月,也就过年时候到芬红斋买了盒头油,所以逛起来也非常开心。   母女俩前面叽叽喳喳,弘毅后面跟着,他不知道叫他来做什么,但他也没什么怨言,再怎么说他也是男子呢!再碰上什么事,他起码能保护她们!   他正想着,那边倩姐就叫了他,他走过去,倩姐就指着一支古黄色毛笔道:“你看这个你喜欢吗?”   “啊?”   “啊什么?你要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   他连忙双手乱摇,说不用了,倩姐却道:“别客气,我是准备给家里每个人都送样东西,本想给你送衣服,但想想这些娘会准备,而且比起衣服,你可能想要支笔吧,一支属于你自己毛笔。”   后一句话说到了弘毅心里,他现用是房里笔筒中,每次用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点磨损,虽然他知道章家没人会说他什么,可他总害怕弄坏了。而哪怕他再小心,除非不用,否则毛笔总是要被磨损。   “看来你是喜欢,那就这一支吧,我问过了,这是兼毫,适合初学者,你先拿着用,练好了,我再送你一支好。”   弘毅抿着嘴,微微红着脸点了下头。   买了笔,又给章文庆买了点宣纸,想到自己描红本也用完了,又买了两本,刚要出来,迎面就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绿边褙子,外罩暗红色大氅妇人,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十来岁男孩,只见他穿了个宝蓝色直挂,罩了一个大红棉坎肩,满脸不情愿,正是王天冬,而他身边那个自然就是他娘杨氏了。   都是一道街上,当然都认识,柳氏和杨氏立刻见了礼。王天冬看着倩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倩姐暗暗翻了个白眼:“我来这里,自然是买东西。”   “我就是问你买什么。”   “来这里还能买什么?”   王天冬还想说什么,但一转眼就看到弘毅拿着一个笔盒。倩姐当然没钱买多么名贵毛笔,但弘毅手中这个,也价值六十文,和那些只值十几文毛笔完全不一样,也有一个盒子装着。   他眼珠一转,过来楼着弘毅:“你老实告诉我,倩姐是不是给你买东西了?”   弘毅沉着脸,就是不出声,王天冬顶了他一下:“喂,咱俩谁跟谁啊,你还不和我说实话。我知道,这一定是倩姐给你买,来让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去抓,弘毅却握死死。王天冬不高兴了:“我就看看,你这么小气做什么。”   弘毅死死抓着自己笔盒。他知道这个王天冬是不喜欢他,这几天他经常来找倩姐,总是趁没人注意时候瞪他,他隐隐觉得这是因为倩姐,所以,他也不喜欢他。   他越是不给,王天冬越是想要,两人都别上了劲。   弘毅是劳苦大众出身,从小就做惯了各种力气活;而王天冬呢,观前街一霸,从小疯跑打架。两人虽然年龄不大,但手上力气也都不小,而且又都没发育,所以这一争执下来就是半斤八两。   “你放手。”弘毅瞪着眼,很怕自己笔盒被弄坏了。   “你让我看看。”王天冬眼也瞪得老大。   倩姐旁边暗暗翻了个白眼:“弘毅,你就让他看看好了。”   什么东西啊,就是一支兼毫笔,还弄两人像斗鸡似。但弘毅只是不做声,而且比刚才别上了劲,王天冬则有些得意:“听到没有,倩姐都说让我看了。”   弘毅眼红了,手下也越发用力,王天冬就觉得自己要抓不住了,他心下一急,也不去抓了,而是把手往上一翻,只听咔一声,盒子就折了,这是硬纸盒做,这一下倒没折坏,但却从三分之二处往上翻了起来。而他这边猛一放手,那边弘毅不由自主向后倒,趔趄了两步还是没站稳,扑通一声就坐了地上。   “我说让你给我吧给我吧,你就是不听,看看,盒子都让你弄坏了。”   弘毅不答,只是看着手中盒子,怔了怔又连忙打开,总算王天冬仓促之下还没弄断,但笔头却已经折了,这笔还没开锋,硬硬包着,这么一折就算不坏,也要影响效果了。王天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心下暗暗叫了声糟,但他是从来不认错,当下就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呢,弄到后还不就是一支笔,你让我看看又能怎么着?”   弘毅抿着嘴,看向他目光越发阴沉了。   这边动静终于引起了那边说话柳氏和杨氏注意,其实她们刚才也听到了一点,但小孩子拌两句嘴,谁也没太意,哪知道转眼间就成了这样。   “小四,你这是做什么?”杨氏先开口。   王天冬虽然出来被人戏称为王小二,家中却是排行第四,他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大姐已经出嫁了,说了一门好亲事,嫁到了府城里。二哥今年也十五了,早两年前就开始跟着王郎中坐堂了,当然,他医术不够,别人也不放心,也就是当小厮用,跟着拿药煎药罢了。三姐也十三了,据说也定了亲。他小,家里也是受宠。   王天冬外面当老大,家里却惯会装,当下就道:“娘,我想看看这盒子里是什么,谁知道他不让我看,不想就弄坏了。”   关于弘毅和天儿,整个观前街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杨氏虽不至于看不起弘毅,也觉得这孩子眼皮子浅,让看看又怎么着?心中这么想,面上却仍道:“别人东西,你非要看什么?你这么霸道,回来就让你爹打你!”   柳氏连忙说没关系,又说:“这孩子才学字,倩姐就说给他买支笔,因为是第一支就看重了些,其实是无碍。”   杨氏听了,心中也多了几分怜悯:“既如此,我就再给他买一支吧。”   柳氏哪里会让她买,连忙说了不用,拉着倩姐弘毅就出来了。弘毅也没说什么,捧着自己笔,默默跟后面。走了一段路,柳氏停下道:“你不要伤心,赶明儿再给你买一支。”   弘毅摇摇头:“不用了婶子。”   柳氏看着他,叹了口气,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劝慰他,后摸了摸他头。看到旁边有卖烤红薯,就买了两个,递给他一个,自己和女儿分吃一个。因为有这么个插曲,再逛起来总有点不得劲,再加上天色不早了,也就没有很逛。后倩姐给柳氏买了一盒护手油,给尤妈子买了个兔毛手笼,给小桃红买了根蝴蝶铜钗,又给天儿买了副九连环。   至于她自己,则除了那两本描红外,又多了两根七彩头绳。这些东西加一起花了她将近三百文,柳氏看着都有些心疼了:“你这孩子,这都能做一件好袄子了。”   “娘,钱赚来就是要花,而且只有能花才能挣啊。”   “你这是哪里听来歪理,我也没见你爹多么能挣。”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回到了观前街,倩姐把弘毅叫到自己屋:“刚才摔疼了吗?”   弘毅摇摇头。   “你这个傻子,他要看你就让他看嘛,一支笔而已。”   弘毅看着她,片刻道:“这是你送我,第一支!”   倩姐一笑:“所以就算我说,你也不让人看?”   “要是别人,也是可以。”   “这么说你是针对王小二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喜欢他。”   “嗯,他是有点不太让人喜欢,不过你也不用太把他放心上,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外人,对待外人咱们总要客客气气,特别是杨婶子又那边,咱们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是不?”   弘毅看着她,慢慢笑了。倩姐觉得他笑好像有点太过灿烂,不过见他想通了也就满意了:“好啦,这下你不用再愁眉苦脸了吧,看看这一路你嘴上都要能挂香肠啦。”   弘毅想说没有,可是再争执下来就觉得自己太女孩子气了,所以后抿了下唇,有些无奈说:“我知道了。”   倩姐拍拍手:“你去换衣服吧,我去准备咱们一会儿要吃东西,保准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蛤蟆吐泡泡图补好照,我照了一张,然后也毛看到泡泡,先发一章别吧,他这两天会发怪腔了,叫起来像猫   ☆、第53章 VIP23   vip 第五十三章   章家没有那种专门的火锅,倩姐在厨房踅摸了一圈,最后还是觉得那个做酒酿的小锅最合用。家里羊肉多,倒不用特意去买,她就找了一块,让尤妈子切的薄薄的。   尤妈子自己的活儿还没干完,却欣然的接了过去。倩姐让她做的也不太费事,而且她现在看倩姐,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这小姑娘现在又嘴甜又知礼,还给她找了这么个赚外快的工作,别说只是切点羊肉,就是切一大堆的羊肉她也是愿意的。   之后倩姐又在家里找到了粉条、豆腐、红薯。大白菜、萝卜这些东西多的是,洗洗就是了:“爹呢?”   尤妈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一见你娘回来,就说要去看天儿回去了。”   倩姐也笑了:“那他早先都还做的不错吧?”   “喏。”尤妈子嘟了嘟嘴,倩姐看了有点无奈,章文庆做是做了,但他做的那是什么?说是手撕的,不如说是猫抓的,柳氏在那边一边继续加工一边道,“男人做活就是这,你让他们做啊,比你自己做还麻烦。”   “娘你要一直这么说,爹就永远做不好。”   “行了行了,还真能指望他干活?”柳氏一边手脚麻利的撕着,一边道,“你要做什么赶快去弄吧,这一家人还都等着你开饭呢。”   过去章家都是正常的三餐,不过现在慢慢都变成了两餐了。这第一是因为现在大家都起的比较晚——这当然是和此时周围的人相比,在倩姐来看,早上九点起床很正常很正常,她过去要是不带团,能睡到早上十一二点呢!   这第二则是他们要一早出摊子。早上巳时起床,也就到巳时二科三刻的时候吃饭了,中午这一顿要什么时候吃?所以这第二顿就变成了午时或者未时来吃。吃完收拾收拾也就可以收摊了,而晚上回来,若是有谁饿了,则还能再吃点宵夜。   这也不费事,家里总是要剩点酒酿的,一般中午也还会有肉食剩下,现在多了天儿,家里更是不断点心、零嘴。所以虽是宵夜,却要比一般人家的正餐还要好呢。   当然这个习惯是慢慢形成的,前一段他们还是一日三餐,只是后来觉得这样太赶了,这几天才逐渐演变到了这个地步,而除了章文庆,大家都觉得很好——一家子都出摊了,就他晚上没有,饿了只能吃点心,虽然那点心味道不错,可光吃这也很没意思,但他现在没有发言权,他知道他要现在提出来,他女儿一定会说:“那爹自己下个酒酿呗,不难呢!”   “这丫头,最近总是老想让我干活。”章秀才对此也不是没有感觉的,但他对倩姐有愧疚,再加上倩姐每次都站在正义的一方,弄的他每每无言,“不过这做泡菜也真不易呢。”   虽然活干的不怎么样,其中的辛苦他却是体会到了,想到这么辛苦,一份泡菜才卖两个铜子,他更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要知道当初……   每次想到当初,章秀才现在都会失神,在遇到马氏之前的日子,在他现在脑中,那都是神仙过的。   章文庆此时的感触没人关心,倩姐让弘毅弄白菜萝卜,自己则去弄酱了,因为柳氏不时的会做打卤面,家里是常备着芝麻酱的,她又找来蒜,在蒜臼里倒成泥,又找来辣椒香菜,切的细细的,最后还和弘毅合力,一起把小煤炉弄到了堂屋里。   放了八角、丁香调料的汤水在锅里滚着,柳氏左看看,右看看:“倩儿,你这是让吃什么?”   “好了好了,娘这个东西要这么吃。”倩姐说着,抄起一筷子羊肉在锅里涮了起来,看着那鲜嫩的肉片由红到白,她的口水都要出来了。因为这肉没有冻,尤妈子切的不够薄,不过也可以拿来涮了,倩姐来回晃荡了几下,见没有血丝了,这才把羊肉加起来,放在柳氏的盘子里,“娘,你尝尝,先蘸上一点酱再吃。”   柳氏拿着芝麻酱,咬了一小口,一吃之下,不由得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不会多好吃的,这羊肉又没有腌过,又没上什么调料,汤锅里虽然放上了大料,可这随便涮涮又能有什么味?谁知道这一口下去,竟大不一样。芝麻酱味道醇厚,羊肉味道鲜美,两相结合竟真的很不错。本来无论是否好吃她都准备夸赞一声的,此时真的好吃,她不由得点点头:“不错。”   “是吧是吧,娘你再放点蒜,再放点辣椒,才不一样呢!”   柳氏依言试了,果然又有些不同:“吃啊,光看着我做什么?来,天儿,你也尝尝。”   章文庆是早就准备下筷子了,此时哪还客气。弘毅含蓄点,见倩姐放下了大半粉条豆腐,也夹了一片白菜,倩姐还说他:“你先吃肉,白菜一会儿再涮。我放这些是因为他们难煮,要多煮一会儿。咱们动作快点,尤妈子和小桃红还等着呢。”   再和气厚道,主仆也是有别的,倩姐没想过要打破这规矩,要是她拉着尤妈子和小桃红的手说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要不分彼此,一定会把那两个吓着吧!   火锅的诱惑向来通杀,一开始大家都还端着,吃到后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天儿都不断的叫着:“我要吃肉肉,吃肉肉,菜菜包着的肉肉。”   毕竟是小孩子,一开始再胆怯畏缩,生活了这么段时间,见章家人都对他这么好,也慢慢放开了。   倩姐准备的东西全部吃完,最后又下了两份从铺子里买来的绿豆面,直把几人吃的都鼓起了肚子,靠在椅子上就不想动。   “今天实在是过了,实在是过了。”章秀才发表着感叹,这么吃实在是有伤斯文啊!   不过没人搭理他,柳氏道:“倩儿就是会捣鼓这些,也不知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哪有这么聪明啊,这也是从书上看到的,这种吃法,也是来自塞外呢!”   “你都天天看点什么书!”章文庆开口。   “都是爹不看的,爹是要考举做官的,我又不用,当然就看些稀奇古怪的书啦,爹你要不要看?说不定爹也能看出有趣的吃食来呢!”这话说的天真烂漫,章文庆却不好去接。要说什么野趣乡谈他也是看过的,可他就算看到了什么稀罕的,也从来不往心里去。过去也就罢了,这要是再被女儿比下来……   “你爹哪有那个时间?”难得的,柳氏帮了章文庆一把,章文庆现在乖觉的很,立刻道,“明年又有乡试了,我现在看那些时策都看不完,又哪里有时间看那些东西?三娘子,这次我……”   “嗯,我相信你,这次一定能考举回来。”   章文庆本来就是要表志向的,但被柳氏这一打岔,突然有点无言,为什么他觉得这话从妻子口中说出,就有些变味了呢?   倩姐没有关心这边的互动,她盯着被捞干的锅子在那里想,能不能把这个也推出来呢?不过再想到这成本工序也就罢了。做火锅容易,在现代开个火锅店也非常方便,可在这里却不一样。要知道此时是既没有煤气灶也没有电磁炉啊!小煤炉的造价是不高,但他们要怎么运到摊子上?要卖火锅,起码要准备十来个小煤炉吧,还有煤炭柴火,那要弄几辆小推车啊?   要弄铺子了!   现在他们的生意基本上是走到了顶点,要再发展就需要扩大,找人来加盟是一方面,他们自己也需要扩大了。正好她手里现在有二十两,柳氏那里应该也存下了一些,他们可以慢慢看铺子再做打算了。   她这么算计着,过后就找到了柳氏,哪知道她娘却不同意:“我手里是有些钱,但要办你弟弟的酒席呢,已经拖了这么久,总不好拖过一个月的。”   “可是……”   “倩儿,娘知道你是为这个家打算,可这规矩咱们要守,否则会被人说呢。而且天儿这么好的孩子,连正式的大名还没起,将来被人说起,他会没脸呢!”   ……好吧,习俗不可破,虽然让她来看这不算什么事,但谁让是这里的规矩呢?   在现代要半场酒席,哪怕是婚宴呢,所需要操心的也不外场地、日子、菜色。只要找好地方,挑对日子,菜色也就需要到地方尝尝,再和酒店协商一下就好了。但此时要办场酒席,特别是当你没办法在酒楼里办的时候,这需要操心的就多了。   碗筷要借,灶具要借,人手更要一早说好,柳氏找先生看了日期,又和章文庆商量了一番,就把这日子定到了二月十六,而离此时,已不足半个月了:“这帖子还要你来写。你往日往来的那些朋友你看着定吧,要叫我说,有些人你大可不必请了。”   章文庆连连点头,过去他呼朋唤友,说起来也是朋友一大把,这次他们遭了难,他不去找人,竟没几个人来找他。有的过年的时候还来应对应对,有的,竟连过年都不来了。他现在在家中之所以没地位,也和这有很大的关系。   “街坊邻居那边,也都要去打声招呼,这个也由你办了。”   章文庆继续点头。   “老宅那边……”   “我去说我去说。”   柳氏看了他一眼:“你就去说说吧,大好的日子别闹腾就行。”   “不会的,再怎么说也是章家的孩子呢,娘虽偏心,可也不至于如此,就怕王氏犯浑。”   柳氏没有说话,她知道章文庆对他娘的感情,就算章老太太再偏心,他也不过不忿那么几天,过后还是觉得他娘心疼他,他娘对他好,他要好好孝顺他娘。这就是倩儿说的,越得不到什么越想,她以后就要吊着他,他才不会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咱们家的灶具还够,碗筷却是要借的,我到大姐那里看看,再找她和二姐借用一下人手。”   柳大姐和柳二姐家里都有帮佣,柳大姐家中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长的高大,姓朱,被叫做朱妈妈。柳二姐家中的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严苛婆子,姓李。   听说要给天儿办酒席,柳大姐立刻没二话就借了,又对朱妈妈道:“你好好做,虽然累点,总不会亏了你。”   那朱妈妈是个个性爽朗的,当下一笑:“大娘说的是哪里话,我就是做活的,到哪里不是做?到三娘子那里做,还换换新呢!”   “哟哟哟,你这是嫌弃我这里吗?我知道你是看到三娘子现在天天卖羊肉,想去吃呢!”   一席话,说的整个屋里都笑了。   说定了日子,柳大姐让朱妈妈先下去,拉着柳氏道:“你最近如何?我本说去看你的,这段日子却总是不得闲,你知道我们家大郎,也到岁数了啊。”   杨家的大郎虽然刚到十六,还不急着娶亲,可也是到了要慢慢相看的时候。他们没有高门大户的那些规矩,可也要看看闺女的人品相貌,若是有可能,还要再看两人是否合得来。   前两者也就罢了,当娘的去看也就行了,后者,却是要找机会了。因此每到逢年过节,这些儿女们到岁数的母亲总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处窜门,到熟人家,到熟人的熟人家,甚至到熟人的熟人的熟人家里。   当然,就算到熟人家中,这些少年男女也没什么相处的机会,可总会彼此看看。若是能一下看对眼那是最好了,不能嘛,心中也有个数。   柳大姐前段日子就忙这个了。   柳氏笑笑:“比以前好多了。”   “你那个婆婆还找你的麻烦吗?”   “我不过去,她就算想,也没的找啊,她又没时间来找我。”   说到这里,姐妹俩都笑了。章淑萍不时的会老宅哭,是因为杨家姐夫这边会不时的去逼他们一下,也不逼的多么紧,就是过个几天去敲敲门,提醒他们还有银子没有还。没了秀才功名,李长流对这些衙门里的人哪会不怕,一被逼就会找章淑萍的事,章淑萍第二天就要到老宅去,哪怕从娘家这边也得不到什么呢,总好过在家里看夫婿的脸色。   而有她在,章老太太也不好轻易出门。   “就是太麻烦姐夫了。”   刘大姐一笑:“麻烦什么,又不是他做,不过给他那些同僚打声招呼,他们巴不得能有个地方打秋风呢!”   衙门里的职位是有数的,杨继山算是正式的公职人员,还有大把的不过是帮闲,这些人没有固定的薪金,全靠老大打赏和打秋风了,李秀才家虽没什么家财了,可他们过去总能踅摸点东西。   “对了,大郎的事也需要你给我留意留意,有那不错的,给我操操心。”   “这是自然,不知大姐心里想找什么样的儿媳妇?”   “还能是什么样的?关键一点,人要老实忠厚,第二呢,家里也不要有那么多杂事。其他的,过得去就行了。大郎是要继承他爹这个位置的,多么富裕说不上,衣食无缺还是能保证的。”   柳氏记在了心里,突然想到一个人:“我倒是想到一个,不知大姐是不是嫌她年岁小。”   “你快说说。”   “我们那条街上有个王郎中,开了个兰新堂,虽然只是个小堂子,但他人好,医术也不错,所以找他看病的着实不少。我们家有个什么都是找他,倩姐上次的事,也是找的他。”   “嗯嗯,然后呢?”说到儿女的事,做母亲的总是操心的。   “说来也巧,他们家那个也姓杨。和王郎中一共有四个子女,也是两个男孩两个女孩。大女儿已经嫁到了府城,据说那夫家也是杏林里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二女儿,今年大概十三四的样子。”十三四虽然已经可以议亲,但要成亲的话总要再等个一两年,有那疼闺女的,还会再多留个一两年。   柳大姐暗自盘算了一下,十三四是有些小,不过她倒也不急着现在就给她家大郎定,因此就道:“你可见过这个二娘子?”   “他们家的小儿子好来找我们家倩姐玩,这个二姑娘我倒没见过几次,性格如何还不好说,不过看起来清清秀秀的,而且我和她母亲也说过几次话,还算厚道。”   柳大姐盘算了起来,家里开着医馆,父亲医术又好,这家境就应该不错。上面有姐姐哥哥,下面有弟弟,应该也是个好生养的。他们柳家,就吃亏在这上面,除了她,家里兄弟姐妹竟没有再生过男孩的,所以这大儿媳妇的人选,她一定要看好。   “什么时候我也去见见。”   柳氏笑了:“这不难,让倩姐给他家小儿子说就是了。能不能请她到家里还不知,倩姐总是能先见到人的,她虽然人小,现在做什么却也都很有章法了呢。”   “可不是。”刘大姐点了点头,“我上次听她说话就叹呢,前两年还是个小姑娘,这突然就大了,不过她也九岁了,以后你可要拘着她点了。过去和男孩子玩还能说小孩子家,以后就不行了啊。”   “可不就是。”柳氏嘴中应着,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疼她,但为她好你也要注意了。对了,妹夫最近如何?”   “他啊,还能怎么样?让他去坐馆吧,我看他是不想去的,总算不出去惹事了,倩姐说着,也能做点事,但要指望他挣钱……”柳氏摇了摇头,“好在他现在也知道管教天儿,还顺带教导教导弘毅。”   “弘毅?就是天儿的哥哥?”   柳氏点点头:“那是个好孩子。”   说着就把弘毅大大的夸赞了一番,说他怎么聪明怎么懂事怎么勤奋,最后道:“连二郎,都夸他有天份,说是个读书苗子呢。”   她越说,柳大姐的脸色越古怪,最后道:“我说你们怎么把他也接来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倒也好,以后倩姐就算成了亲也和在家里一样,这女子啊,嫁的再好都不如在自己家中舒坦。”   “这不过是我的一个想法,二郎和倩姐都不知道呢。”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想过弘毅和倩姐怎么怎么样,后来见弘毅果然是个好的,就慢慢有了这个心思。她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这男人是不是有才华是不是富有都不重要,最关键的一是他心中是不是有你,二来则是他是不是上进。有了这两个,女人就算累点苦点,过的也舒心。   倩姐像她,是个能抓钱的,这么小就知道怎么做生意,再大些一定更能干,所以不用给她找多么有家底的人家,简简单单的反而清静。而弘毅,可以说就他一个,有个兄弟天儿,还是他们共同的弟弟。   不过孩子们都还小,她也不想现在就说破,就这么慢慢处着看呗,他们两个能互相有了意思,那是最好的。   “你早点打算也好,二娘子那边现在就急了,上一次见了我,还让我给她留意呢,但她们家那情况,要想找个好的,真不易呢。”   “可不是,二姐也给我说了呢,可哪有那么正好的人家?”   两姐妹一起叹了口气,她们都知道,柳二姐一直想给女儿招婿,但一直没能成功。这第一是因为她们是女户,交际面有限;第二也是不想凑合。愿意入赘的是不少,但条件不错又愿意入赘的就不多了。这一眨眼,慧姐也十五了,马上就能嫁人了。   “不说这个了,石头那里你去说了没有?”   “还没有,要说这事是要给他说的,但嫂子那劲儿……”   “你别管她,那就是个没长心眼的,也就是石头,换个人家试试?咱娘是走的早,否则不是休了她,也要给石头纳妾了,她连生了三个丫头咱们不说话也就罢了,她还拦着不让石头和咱们这些姐们来往,怎么着,谁还能占他们家什么便宜?要占那也是咱们老柳家自己的东西!去说,你一会儿就去,你添儿子呢,他那个做舅舅的不能没表示!”   柳家这一代只有柳中石一个男丁,要说是要支撑门户的,但他小时候被劫匪绑过一次,虽然人是救回来了,可自此吓破了胆子,做事再没个主见,婚后更是完全听他妻子周氏的,不说帮姐妹们撑腰,竟渐渐和几个姐妹断了往来,柳大姐每次提起都气的不行:“你去,我看他是不是真不要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会加最后一句,是有说用手机看的同学说会看不见,所以就在作者有话说里重复了一遍。然后,感谢同学们丢的霸王票:   ☆、54、VIP 24   VIP第五十四章   虽然柳大姐那么说了,柳氏还是先去了柳二姐那里。   她和她二姐的关系一向不错,但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往那里去了,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这个二姐越发把自己家弄的像个尼姑庵,而偏偏没有尼姑庵的出尘,只有尼姑庵的庄重肃穆。她二姐又总是穿深色衣服,柳氏每次去都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不过去总是要去的,她这次去还把倩姐带了过去:“你大姐天天也不能出个门,你去陪她说说话吧。”   倩姐也觉得一个十四五的少女天天被关在家里实在可怜,因此就道:“那把天儿也带去吧,我想二姨一定喜欢。”   果然,穿的像个福娃娃的天儿一下就得了柳二姐的眼,抱起来就抓着不丢,还一连说柳氏是个有福的。他们在主屋里说话,倩姐就和慧姐来到她的房间,一坐到炕上,慧姐就习惯性的拿起了绷子。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能不能歇歇?”   慧姐羞红了脸,连忙道:“三妹妹我不是要怠慢你,实是习惯了,我现在就收起来。”   她这个样子倒弄的倩姐很不好意思,连忙开口:“哎呀我不是觉得你怠慢了我,是觉得你总是这么绣啊绣啊……你不累吗?”   慧姐有些茫然的摇摇头,然后道:“不绣……又能做什么?”   “你可以玩啊,可以打秋千,可以跳白索,还可以踢毽子。”倩姐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个时候的体育游戏,她总觉得慧姐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有些弱不经的样子。天天被她娘拘着,本身就不太和同龄人交流,再这么天天坐在屋子里,很容易体弱的啊。而且她这屋子也弄的老气横秋的。   偌大的一张桌子,就放了本《女戒》,连个花瓶都没摆。她们家境一般,也没有多宝格,就是两个柜子,上面罩着一个紫色的绒布。角落里摆了一个大绣架,旁边却是一个纺车。那绣架本还有几分少女气息,但被那纺车一压也就什么都没了。整个屋里也就是炕席上铺的水绿色的毯子有那么带着那么几分鲜活。   倩姐觉得天天呆在这样的屋里,那真是没病也要闷出来的。   慧姐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些。”   “那你喜欢绣花吗?”   “还好吧。”   倩姐有些无言了,见慧姐呆呆的坐在那儿,她只有努力的找话题,把家里以及出摊子时遇到的有趣事都讲给她听,果然把慧姐逗的咯咯直笑,笑过,又带着无限向往的说:“我真羡慕你。”   倩姐也不好说你也能这样,就道:“唉,你听着怪有趣,其实也辛苦的狠,天天风吹霜冻的,我看娘的皮肤都要比早先粗糙了不少呢。”   柳氏算是注意的了,但这天天站在外面吹寒风,总不比在家里做保养强。   “就算天天在外面吹风,那也是好的啊。”慧姐叹了口气,又去拿自己的绷子,倩姐算是发现了,这绣东西已经成了这小姑娘的一种寄托,她也不再说什么,就勾头去看,一看之下就瞪大了眼。   慧姐绣的是一只山鸡,这是个非常普通的东西,但在慧姐的针线里,这只鸡色泽鲜艳,活灵活现,这还没有绣完,倩姐已觉得这只鸡要扑闪着翅膀往外飞似的。   “这是、这是……能不能让我看看?”   慧姐看了她一眼,把东西递给了她,倩姐接过来仔细的看了,她不是很懂刺绣,但她知道这个东西绣的非常好。她过去带团,也带着客户买过绣品,但她真觉得那些造价不菲的绣品都比不上手里这个。无论是绣工还是立意,最主要的是感觉上,这个绣品都是完胜的,她细细的看了,又翻过来,眼瞪得更大了,反面是一只大花猫!   只见那猫缩着身体,歪着头,碧绿的眼中带着猫咪特有的傲娇——就仿佛它是这个世界的王者似的。   “这是双面绣?”   慧姐点点头:“算是吧。”   倩姐觉得自己简直快晕过去了,她记得自己早先听过这么一句话——双面绣是苏绣皇冠上的明珠!而现在这颗明珠就出现在这个柔弱少女的手里,不不不,她不是说慧姐发明了双面绣,她也去一品绣房里逛过,那里镇店的作品就是一副双面绣的屏风,这种绣法早就有,可是慧姐竟然也能做到!   她不是看不起慧姐,而是整个一品绣房就那一副双面绣啊,而根据她的感觉来说,大概还是慧姐这个可能更好些?反正她不觉得一品绣房里的那个梨花和石榴多么传神。   “大姐姐,你太厉害了!”   慧姐有些不好意思:“我天天也没别的事,不过是胡乱绣罢了,我都听娘说了,那羊肉串还是你想出来的,你才是真厉害!我要是像你似的,说不定……”   倩姐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她的什么说不定,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姐姐,你想过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吗?”   “啊?”   “卖呀,你这么好的绣品,卖过吗?”一定没有吧,要是有的话,一品绣房会放过她们?早就日日登门了吧,那店里也不会只摆着一个双面绣吧。   “也想过,不过娘说,女儿家的东西不好拿出去呢。”慧姐有点纠结,她娘的绣工好,经常绣了东西拿出去换钱,她也想帮补下家用,但她娘总是不让。   倩姐暗叹了口气,想了想道:“大姐姐要是有心就交给我吧。”   慧姐瞪着眼看她,倩姐咬了下牙:“我来偷偷的卖了,得了银子,再偷偷的给大姐姐你好不好?”   “可以吗?但是娘说……”   “我们又不告诉外人,这到底是谁绣的。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大姐姐你的名字?”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事我要先给娘说说,她要是同意咱们就做,要是她也不同意……那咱们就先不做吧,等大姐姐将来嫁了人再说。”   毕竟她不是这里的原住民,要是做这事会给慧姐带来不好的后果,那还不如不做。   慧姐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你个丫头,小小年纪就乱说些什么。”   “好吧好吧,我错了,原来大姐姐是不要嫁人的啊。”   “你还说还说!”   慧姐叫着就来抓她,两人闹成一团,声音传到外面,柳氏姐妹对视一笑,柳二姐叹了口气:“这孩子,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你以后常带倩姐过来走动走动吧。”   柳氏应了,又道:“二姐你也别太拘着慧姐了,她小小年纪的……”   “我也不想,可有什么办法呢?咱们这样的情况,石头又是个不中用的,我哪敢让她沾上一点难听话啊!等将来她成了亲也就好了,再熬熬,也不过是这两三年的事情。”   “二姐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了?”   “是看了几个,不过也都不是很理想,再慢慢看吧。”柳二姐叹了口气,“对了,你放在我这里的银子什么时候用?”   “现在还不急,这次天儿的事也用不到这些。我估摸着,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宽松点,也不过十三四两就顶天了。”   柳二姐点点头,想说什么,又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柳氏道:“二姐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这次给慧姐找女婿,我才觉得我们的家境还是差了点,若是能更好些,选择面应该也会更多点。你知道我是没什么来钱门路的,若是、若是……”   “二姐是想入股吗?”   柳二姐脸色微红:“倒是有这个想法,只是我什么忙也帮不少,若是你为难,就当我没说。”   “哪有什么为难的?前两天倩姐还说要开铺子呢,只可惜没有银子凑手,二姐若有这个心,我们回去合计合计。”   “那感情好,不过你要是作难,也不要勉强,我地里有些出息,卖些绣品也有活钱,日子是能过得下去的。”   “哎呀,我的二姐啊,我还不知道你?放心吧!”   姐妹俩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待吃了午饭才离开,下午柳氏独自去了柳中石那里,回来后就气呼呼的,倩姐问了才知道,原来她根本就没有进去门。柳氏夫妻不在家,把门的婆子听到是她根本就没有开门,还在门里说什么:“哪里来的三姑奶奶啊,我们家从来就没听说过。”   “这一定是那周氏编排的!”柳氏恨得咬牙切齿的,“过去家里的老人让她换了个遍不说,还拿这样的话来堵人!哪个稀罕啊,我不去了!天儿从没见过这个舅舅,也不是非就要认这门亲的!”   倩姐托着下颌听了,眨了眨眼:“娘,你说你根本就没见到舅舅?”   “哪里去见?门都没进!”   “那舅舅在家吗?”   “他若在家会是这样?那婆子再厉害,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又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你舅舅必是能听到的!”   “这样啊……那娘你觉得舅舅会去哪里?”   “我管他去哪里!”   “娘,你这就不对了。”倩姐笑了,“你看,是舅舅拦你了吗?不是。按照你说的是舅妈,那你和舅舅置什么气。你要是气舅妈啊,那就更应该和舅舅说了,到时候气死她!”   柳氏看了她一眼:“我也气你舅舅,好好的一个男子,长的也不差,才能也不差,却被那个女人管的死死的。要不是如此,你二姨又怎么会……他大概就是在店里吧。”   “那舅妈也在吗?”   “这谁知道?她又不是你二姨,能去的地方多呢。”   “那娘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和你一起去找舅舅!”要是在现代,不认这们亲也没什么,可在这古代,娘家有没有兄弟是非常重要的,虽然她这个舅舅一直都是缺席的,可到底没闹崩,过年的时候也有点来往。但要是天儿的事他都不参加的话,不仅他们家脸上不好看,对她大姨二姨那边也是有影响的。   柳氏也清楚这些,所以虽然气的够呛,喝了杯水还是带着倩姐去了。柳中石果然在店里,同在店里的,还有周氏。这还是倩姐穿过来后第一次见到周氏,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人就没咋出现过,现在倩姐一见,顿时被惊住了。这就是周氏?这就是被她舅舅畏惧三分的周氏?这就是那个能阻碍兄妹感情的周氏?   此时此刻,除了往嘴里塞鸭蛋,再没有别的能表明倩姐的心情。她简直就想拉着柳中石的手,用力的摇上几摇:“舅舅啊,你的审美观实在是太后现代化了!”   怎么说呢?不能说周氏丑,但就算她穿金戴银,裹的像朵花似的,那也没有办法掩盖她粗糙的皮肤,凌厉而小气的气质,要不是她扭着身体在那里给柳氏打招呼,她真的无法相信这就是她那位传说中的舅妈!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大妈啊!好吧,在这里周氏的年龄也差不多是大妈了,可这就是那最市民最小家子气最事事儿的那种啊!   她过去带的团里有这种人,一见她和地陪说话就要竖着耳朵听,还喜欢找她唠嗑,说点什么,你们这导游啊最喜欢有钱人之类的话。从那时候起,她都快烦死这种人了。   “哎呀,这是倩姐吧。”和柳氏打过招呼,她又看向了倩姐,“几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就是这打扮素气了点,小姑娘家家的,连个头花都没有,我说三娘子啊,虽然你们家遭了难,可也不至于这么亏待孩子吧,这要是我们家那三个啊,我吃树皮也不能让她们受委屈了。”   倩姐瞪着大眼,看向柳氏:“娘,这位奶奶是谁啊?”   周氏的脸僵到了那里,柳氏差点绷不住笑出来,连忙咳嗽了一声:“你这孩子乱说什么,这是你舅妈!”   “舅妈?”倩姐摆出一副你骗我的表情,“舅舅这么年轻英俊,舅妈怎么会是这个样?”   此时店里没多少人,但有伙计在,立刻就有那年轻伙计没忍住偷笑了出来。   周氏再也忍不住了,尖声道:“三娘子,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大郎你听听,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柳中石为难的左右看看,柳氏道:“倩姐!怎么能这么说你舅妈?快道歉!”   “她真是舅妈?”   “快道歉!”   “对不起舅妈,我没有想到你是舅妈的,要知道你就是舅妈,我一定不会那么说的。”倩姐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眼见旁边的小伙计肩膀耸的更厉害了。   这样的道歉当然不能令周氏满意,柳中石开口:“好了好了,倩姐还小呢,你不要和她一样。”   “她小就可以随便说吗?她就是故意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们家人都看不起我,现在连个这么小的孩子都会看不起我!柳中石,我嫁给你十五年,生了三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大姐也要说亲了,你却这么对我,你要让我怎么办?你去纳妾吧,去吧去吧,我再不拦着你了,反正你早在外面找好了。”   周氏跺着脚,拿着手帕捂着脸,倩姐彻底看呆了,这算什么?白莲花的升级版?彪悍版的白莲花?   柳中石一脸无奈:“你好好的又乱说什么,我哪里就在外面找好了?快别哭了,让人见了笑话。”   “我不管,你们都看不起我,哪里就不是找好了?”   ……倩姐脑中不由得出现了你冷酷无情,我哪里冷酷无情,你哪里不冷酷无情的经典对话,若不是马氏已经不知道投胎到哪里了,她真想拉她过来看看,这才是成功典范啊!   “我们没有看不起你。”   “你们就是看不起我!”   柳中石的脸都快皱的像苦瓜了,虽然他这店里也不是第一次上演这种戏码了,到底不好看,何况这次还有妹妹和外甥女:“真没有。”   “就是有!”   “好吧,舅妈,我们就是有。”倩姐开口,惊呆了一圈人,连周氏都拿下了帕子,柳氏忍着笑拍她,“你又乱说。”   “才没有呢,娘。书上说了,不可违逆长辈,舅妈一个劲儿的说有,舅舅怎么说她也还是要伤心,那我们就有好了,舅妈,这样你会不会高兴些?”   倩姐问的那叫一个真挚,周氏差点没气晕过去,她瞪着眼看倩姐,倩姐也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真诚的看着她:“对了,还有件事要问舅妈呢。”   周氏不出声,倩姐也不去管她:“舅妈家中的把门婆子叫什么啊?”   周氏没有回答,柳中石道:“那是付妈子,怎么了?”   “哦,原来是付妈妈啊,那舅舅把她换一下吧。”   周氏忍不住了:“为什么要换她?”   “她眼睛不好,不认识人呢!”   “你怎么知道她眼睛不好?”   “娘今日上门找舅舅,她认不出娘,还说不知道什么三姑奶奶,可不是眼睛不好吗?否则怎么会把我娘当做歹人呢?”   一席话说的整个店里都安静了下来,柳中石看向周氏,周氏不免气虚:“这里……是有误会的,主要还是三姑娘不怎么上门,她不认识也是有的。”   倩姐一拍手:“这样啊,那我以后就日日上门好了。正好舅舅家中姐妹多,我正缺玩伴呢。刚才舅妈又说姐妹们的东西都是好的,我也正好见识见识。”   柳中石点头,周氏听了这话差点没晕过去。自她嫁到柳家,就天天千防万防,她爹虽是个秀才,家中却并不宽裕,她又出身乡村,来到城里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柳家虽然只是商户,却要比一般家庭富裕不少,柳中石又长的一表人才,怎么看都是她高嫁了。早先也就罢了,但当她迟迟生不出儿子,这心里也就急了。她运气好,一早就没了婆婆,可却还有三个姑子,而且这三个都不是弱的。大姑子里里外外一把抓,二姑子竟然敢出来闹女户,三姑子嫁了个秀才不说,还单枪匹马赚了家店出来。   她嘴上不说,心中却对这两个大姑子一个小姑子非常忌惮,就怕她们怂恿这柳中石纳妾。好在柳中石性格软弱,她软软硬硬,硬硬软软,也能把他收拾的没脾气,再对三个姑子忽略些冷淡些,也就闹的她们都不爱和他们家来往了。可要是这倩姐真天天来了……这关系岂不是又近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你看你,又乱说话,大姐快要说亲了呢。”她慌忙中就想到一个理由,“你让倩姐这个小姑娘天天来如何是好?大姐也就罢了,这对倩姐也不好啊!待将来大姐说了亲,倩姐再来吧。”   他们家三个姑娘,快要说亲的大姐十四,下面的老二十一,老三比倩姐还小一岁。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敷衍,倩姐却一拍巴掌:“二姐姐快要说亲了吗?那感情好,二姨的绣工最好了,我赶明给二姨说说,请她给二姐姐绣一副好枕巾。”   周氏一听这还了得,正要拒绝,柳中石已道:“做姑娘时二姐的绣工就是出了名的,若她能给我们大娘子绣一副枕巾,将来到婆家也是有面子的。”   “这不急这不急。”周氏连忙道,“大姐不过年岁到了,离定亲还早着呢。”   “没事的舅妈,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明天就去找姐妹们玩啊。”   当着柳中石的面,周氏真没办法说你别来,只有勉强笑笑,倩姐又趁机把天儿的事说了。   “这是一定要去的。”柳中石点点头,“你们家人手可够?”   一边说一边看周氏,周氏却只做不知,柳氏心中冷笑了一声:“我找大姐和二姐借了人,勉强也就够了,那天哥哥别忘了来就好了。”   一句话说的柳中石面上发烧,但他向来对自己的这个妻子没办法,只有在心中暗叹了口气:“你放心,那天我一定到。”   兄妹俩生疏久了,说完了这些,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又泛泛的说了两句,柳氏就带着倩姐出来了,走出一段路,倩姐道:“娘,我看你和大姨二姨都错了呢,你们过去那样,是生生的把舅舅推出去呢!”   ☆、第55章 VIP25   vip 第五十五章   倩姐的原身里对这个舅舅就没什么印象,逢年过节的时候他像个雕像似的矗在那儿,平时姐妹们有事的时候基本不见他。所以过去对这个舅舅,她是有些厌恶的。   她出身于小地方,在她们那里还有很浓郁的重男轻女的风气,她自己本身都可以说是其中的受害者,但也就因此,她更能理解为什么会是这样。   男人重男轻女,女人为什么也重男轻女?长辈重男轻女,平辈为什么也重男轻女?刨除掉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靠男子来立门户。   在农村,一个家中的男孩多,轻易就不会被人欺负。   她过去也有个舅舅,她那个妈还是做妹妹的,但她那个舅舅结婚的时候,她妈也给了重礼,那时候一个月的工资不过二三十,她娘花了四个月的工资给她舅舅买上海手表。   为什么?就是希望她在婆家受气的时候,舅舅能出面。而她那个舅舅也没令她妈失望,据她妈说,刚嫁给她爹的时候两口子吵架,正赶上那个舅舅过来,当天下午她舅舅就带着一家子人过来了,从那以后,她爹就不敢对她妈大吼大叫,所以她妈过去没少给她说:“现在对你弟弟好些,将来还指着他给你出头呢!”   在现代,女子娘家够不够硬实尚且有这样的影响,更何况古代了。若柳中石能够立起来,以柳家的钱财,压也压的章家不敢这么欺负她娘了——虽然章文庆是个秀才,可毕竟也还只是个秀才,还没到举人的地步。但柳中石做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做!别说为她娘撑腰了,她这个亲外甥女遭难他也能不露头,除了过年站一站,他竟能仿佛没有姐妹似的。   这样的娘家人真是令人寒心!   但这一次见了周氏,倩姐就改变了想法,她这个舅舅是无能了点,但周氏的战斗力也太强了点,人家不仅能犯浑,还能白莲花!这就是王氏和马氏的综合体啊!别说她这个受过刺激胆小怕事的舅舅了,换个人来也不见得能撑得住。反正倩姐想想身边的长辈男性,觉得无论是章文庆还是章元宝估计都不成,章老大可能还有几分可能,但这人本身就自私,巴不得不理会没用的兄弟姐妹们呢,真遇上了周氏这号,说不定就是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呢。   敌人这么强大,这个舅舅的无能也就显得有点情有可原了,再看柳氏姐妹的做派,倩姐只有在心中叹气。让她来看柳氏姐妹真是什么都好,容貌性情心底能力,不说别的,起码在这青茗县里,都算是中上等的。但也可能是都好了,她们也就没了这依靠男人的想法。柳中石是被妻子拿捏的没办法,但看起来他也不是想和姐妹们断绝关系的。而柳氏姐妹们呢,一被周氏缠歪就生了气,连带着就不搭理柳中石了……   这本来就是一个没主心骨的,这边被姐妹们冷落着,那边被妻子缠腻着,这关系自然是越来越远了。听了女儿的这番分析,柳氏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理,我和你大姨最恨的,还是他没有在你二姨的事上出头。”   “娘,二姨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你还小,这些以后再说。”   倩姐暗暗翻了个白眼,但她知道柳氏虽然宠她,有时候哪怕她说的不那么有理,但只要无伤大雅都不愿别了她的意,可要是说不告诉她,那就是真不告诉她了,任她怎么撒娇都没用。反正这事也不是多么重要,她好奇心也不至于这么旺盛,顿了顿就把慧姐刺绣的事说了。   柳氏听了也是一惊:“你说慧姐能双面绣?”   “嗯,我见两面是不一样的。”   “我早先见二姐练过,没想到却让慧姐练成了,也不知二姐知不知道。”柳氏喃喃了一句,“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二姐也有些太小心了。慧姐要想攒几个零用,你就帮她带几个小件拿出来,我送到一品绣房那里就是了。”   “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柳氏笑了:“有什么不妥的?女子做几个绣活拿出来卖太正常了,就算是女户也无碍的。也就是咱们没铺子了,否则放到咱们铺子里卖那才叫两相得宜呢!”   他们的铺子虽然是卖料子的,但要是有好的绣活也能放进去,就像现代卖衣服的,也会搭配几件鞋子帽子包包之类的。   “舅舅那里不能放吗?”   柳氏叹了口气:“先看看你舅舅这次的态度吧。”   柳家此时正在爆发家庭大战,柳中石一回去,就要找付妈子的事,但周氏哪里会让?只说付妈子不是故意的,付妈子也赌咒发誓说绝不可能怠慢了姑奶奶,还说之所以不应们,完全是因为柳氏没那个气派:“穿的恁是普通,也没戴什么东西,怎么会是咱们家的姑奶奶?我还以为是骗子呢!”   “哪里来的骗子会一个女子单身过来?特别是咱们这样的门户。”柳家虽只是个三进小院,但经过两代人的积累也有三个妈子两个丫鬟了。   “哎呀,大郎,你就是太心善,这女骗子更厉害呢。她进了咱们的院子可能第一次也不做什么,就是来看看地形,等回来约了同伙,说不定连几个娘子都要掳了去呢!”付妈子知道他说话不中用,倒也不怎么怕他,一个劲儿的缠歪,周氏也跟着配合,“可不是,这可要用心,咱们家三个娘子,都是千娇万宠出来的,若是被掳了去我就不要活了。大郎,这个口子咱们一定不能开,付妈子虽得罪了三妹子,可也是为了咱们家好啊!”   这么说下来付妈子不仅没有过反而有功了。   柳中石被她们缠的头大,最后只有训斥两句再抹了这一个月的工钱拉到,那付妈子也不是多么在乎,她知道周氏会私底下补给她,说不定还有额外的赏钱呢。   付妈子下去了,周氏给他倒了杯茶,送到他嘴边:“你也别气了,这算是什么事啊,你训斥一下他们以后必不敢了。”   柳中石拿着茶杯,怔然出神,周氏又道:“三妹子添了儿子,这样的喜事,咱们送些什么啊?”   柳中石来了精神,放下茶杯:“三妹妹苦了这么多年,我想把前天得的那个挂坠送过去。”   周氏的脸色变了,柳中石前几天得的是一个马上封侯的挂坠,就是一只猴子骑在马上,玉料不能说多好,难得的是做工,马是一匹大红马,猴屁股也是红的,整个玉料被运作的及其精巧,拿去卖的话少说也要二三十两银子。   “要说,那个挂坠也是好的,但你不是说了将来要留给女婿的?”   柳中石沉默了,周氏又道:“而且咱们拿的这么重,你让大姐二姐怎么办?特别是二姐,一个妇道人家带着慧姐多么不易,最多也就是拿出两面绣活吧。”   “这怎么能一样,这本就是各凭心意的,而且我是男子,本就该给姐妹们撑腰的。”   “哪个不让你撑了,可是要撑,也要看时候看事情。你做舅舅的给个见面礼是应该,可也不该给的这么重,你要知道你可不止这一个外甥,大姐那边还有两个哥儿呢,当初你又给了什么?”   柳大姐得两个男孩的时候,柳老爷子还在世,柳中石也还没继承家业,手里银钱虽不少,却也有数。当初周氏是不怎么管他的,但以他当时的能力,也就一人给置办了大概二两左右的礼物。毕竟柳大姐的两个男孩是亲生的,这小孩除了见面、满月、百天,还有周岁、三周岁,所以一般都不会一下给太多。而柳氏的却不同,天儿已经两岁了,最多再办一个三周岁,何况此时柳中石已经继承了家业,和当时相比又大大不一样。   “这不一样。”   “你觉得不一样,别人却不见得会这么想,哎呀我的好大郎,你就听我的吧,你也不想闹的她们姐妹不和是吧。你心中喜欢三妹子,将来可以私底下慢慢补嘛。”   柳中石叹了口气:“那你说给什么?”   “这个你放心吧,我都给你想好了,拿出来的必定是又妥当又合适的。”   柳中石看着她,周氏只在那里微笑,慢慢的柳中石垂下了头,周氏这次,才真正的笑了起来。她就说嘛,这个男人是跑不出她的手掌心的!就是那个柳三娘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来缠上他们?看她家夫婿的样子倒是十分欢喜,这可不行,一定不能开这个口,否则今天是三娘明天是二娘,过不几天说不定那大娘都出来了!那这个家,不又成了柳家的吗?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拿子嗣出来说事!   周氏铰着手帕,决定这次一定给柳氏送上一份“重礼”,让柳家姐妹彻底和这边决断了!   这么想着,周氏也就有了计较。当天晚上就又把付妈子叫到自己屋里叮嘱了一番,那个死丫头要来就来,不过总不会让她好过了,小孩子嘛,又有多少城府,两句话就能把她给支走,说不定不等她去送礼,这来往就断了呢。   让她没想到的是,倩姐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来,第四天依然没有上门。周氏放下了大半心,觉得倩姐就是说说,这过后不定玩到哪儿去了。   她没想到倩姐在第五天抱着天儿带着弘毅到了店里,周氏并不在,她到的时候柳中石在店里算账,见到他们立刻迎了出来:“这是哪家的孩子,长的这么漂亮?”   “还能是哪家的?当然是咱们家的了。”倩姐把天儿让过去,“叫舅舅。”   天儿清脆的叫了一声,柳中石立刻笑着应了。说起来他也是人到中年了,虽有三个闺女却没一个男孩,这天儿虽不是他的亲外甥,但长相可爱又懂礼貌,他一见之下就喜欢了起来,一边让人去买点心,一边就又道:“怎么不去家里,前天你舅妈还念叨你呢。”   “哎呀,我也本想着那天去的,可这不是想着第一次上门不好空手嘛,就去找二姨要枕巾了,这不刚拿了,就过来了。”倩姐说着,就拿出一对并蒂莲花的枕巾。柳二姐虽然为人严苛,但在绣工上阵是没的说,那两朵花不像是绣的而仿佛是长出来的,色泽艳丽而又不俗气,哪怕是做结婚当天铺的呢,也绝对压得住场面。   “你这孩子,自己家哪还有这么多讲究?”柳中石嘴上说着,心中却十分欢喜。他也知道这几年和姐妹们生疏了,现在倩姐来了,还带来了柳二姐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又和姐妹们有了联系,“而且你又哪里是第一次上门,听了要让人笑话。”   天儿在柳中石的手里眨巴了下眼:“姐姐,你不是第一次到舅舅家啊,那刚才那个婆子为什么不给你开门呀?”   还带着奶音的声音清亮的在店里响起,空气都仿佛一滞,柳中石的脸色一变,倩姐连忙道:“天儿!”   天儿有些惊慌的看着她:“姐姐这个不能说吗?”   “能说能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等倩姐回答,柳中石已道,“好天儿,你来给舅舅说说还有什么?”   天儿咬着手,胆怯的看着倩姐。柳中石头也不回,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就塞到了天儿手里:“舅舅疼你,来给舅舅说说。”   倩姐连忙道:“舅舅你别这样,舅妈会不高兴的,我们不要什么东西,天儿快还给舅舅。”   天儿连忙去还,柳中石却不接:“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外甥个见面礼算什么?你好好的接了舅舅才高兴。”   天儿左看看右看看,那叫一个左右为难,扁起小嘴就想哭了,倩姐叹了口气:“你说吧天儿,这也没什么。”   天儿就磕磕碰碰的说了,其实真不是什么。就是他们去叫门,又被拦了,最后道:“姐姐说这是因为我们第一次上门,那妈子不认识我们才会这样的,以后去多也就好了。”   柳中石此时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他不是不知道妻子和姐妹们处不好,他再傻,大过年的周氏也不愿意露面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每次要过年,周氏也的确有事,有的时候是身体不爽利,有的时候是女儿有了问题。每当这个时候,周氏就垂着泪,拉着他的手道歉:“大郎,又要让你为难了,我真是个不中用的,稍微忙一点就受不了。”   周氏身体不好,刚成亲的时候就是这样。还记得,刚成亲的时候,他是非常不满意的,周氏那样子真说不上好看,不用和别人相比,他家几个姐妹就在那里站着呢。他爹就劝他:“贤妻美妾,你是娶妻子的要那么漂亮做什么?你知道爹一辈子的念想在哪里,你是不成了,就看你下面这一代了,咱们柳家要是能出个读书种子,爹在地下也是高兴的。”   他们都知道,柳老爷子可以说是从孤儿爬起来的,他给人家当学徒跑航运,一点点的积累钱财,娶了妻子生了孩子开了店子,不能说多么辉煌成功,但也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但柳老爷子却一直对读书人非常向往,本是想好好培养他的,谁知道他被吓破了胆,跟着他爹在店里按部就班的做些买卖还凑合,读书上是真不中用了。   他爹之所以会给他娶周氏,最主要的就是周氏的爹是个秀才!   他家三个姐妹,除了大姐夫是衙门中的吏员外,另外两个都是读书人。但商人之女往外面嫁还好,这一般的商户想娶个读书人家的女孩却不是一般的难,有那在意的,宁肯让闺女嫁给一个穷秀才受苦,也不愿把女儿嫁到富庶点的商户家里。他爹当时就总想给他捐个出身,也好抬抬身份,可是那捐官,哪怕是虚职,又哪是一句话的事?特别他们家门户一般,说富庶,也只是和一般人家相比罢了。   能娶到周氏,已算不错。   这妻子长相一般,还总爱生病,每次身体不好,就拉着他的手泪眼汪汪,说对不住他。慢慢的,他也对她心生怜意了。自从他遭了难,家里人就都让着他,生怕再刺激他,只有周氏,是全心全意的依靠他,他也就觉得他必须为周氏负责,所以周氏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他也当做不知道,有些事周氏不高兴,他也就不去做。   就这么一年年过下来,他和周氏是没什么,但和三个姐妹却生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妹们有事都不来找他了,周氏说:“人家有自己的家了,总找你做什么,你现在是咱们的一家之主,你也就把这大半的心思放在咱们家里好了。”   他听了,不是不伤心的,每次过年他都坚持到场,看着三个姐妹在那里说笑,也不是不难过的。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的妻子是周氏,他总要对她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姐妹们就是不喜欢她。   慢慢的他也就想,这也许就是八字不合?周氏就天生的和他的姐妹们处不到一起?存了这个心思,他也不再勉强周氏,自己也慢慢真和姐妹们淡了。但从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和姐妹们好好来往的。他知道无论是柳大姐柳二姐这两个姐姐,还是柳氏这个妹妹对他都是极好的。所以这次柳氏找上来,他真的是欢喜非常,很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发展。   而现在,他的外甥女竟又一次被拦在了外面?   柳中石就算是个泥人,现在也有了火气,当下抱着天儿起了身:“走,跟舅舅回家,舅舅让家里人都知道你们是谁!”   “舅舅。”倩姐连忙去拦,“舅舅不要啦,这样不好,娘说这样会让你和舅妈吵架的。”   “吵什么架?你是谁?他是谁?为什么不能到家里去?”   倩姐低下头,一副惴惴的样子:“可是娘说……舅妈不太喜欢你和我们来往呢,也对我说了,不让我去找姐妹们玩……我、我……以后我就来店里找舅舅吧,我也不常来的。”   她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带了点期盼的看着柳中石:“没有舅舅,会被欺负的。”   柳中石的心一下就拧了起来,虽没刻意打听,倩姐的事他也多少听了些,当时也气的不行,想找章文庆算账,但周氏对她说以诈传诈,倩姐小小年纪,男女之别可能还不怎么清楚呢,又哪里知道纳妾收小的事,更不可能去跳河了,这就是正常的夫妻矛盾,他要去了,只可能激化矛盾,他听了就觉得有道理,再加上他也实在怕这些事,就装作不知道,等后来知道是真的,已经到过年了,姐妹们对他比往常更冷了。   他心中又羞又愧,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此时,这张酷似三妹的脸这么看着他,一下就激起了他少有的豪情:“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舅舅,不仅能来店里,更可以到家里,走!常贵,还不给我叫车?”   这地方几乎就在青茗县的中心,片刻,车子就叫了过来,柳中石抱着天儿就坐了上去,在车上还不忘安慰倩姐:“不要怕,没事的,有舅舅在呢!”   倩姐只是胆怯而又信任的看着他。到了柳家,付妈子正在里屋,不知道正和刚回来的周氏说什么,见了柳中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指着鼻子道:“你现在给我收拾东西,立刻出去!”   付妈子顿时傻了,周氏扭着身体过来:“这是做什么啊?好端端的发什么火?哎哟,哪里来的孩子这么漂亮,来,让我抱抱。”   说着就要把天儿接过去,倩姐哪里敢让她抱,一个错步上去,就插到了两人中间:“舅妈,你回来了?”   “哎哟,这不是倩姐吗?前天我还和你舅舅说呢,你这丫头说来也不来,让你几个姐妹好等,以后可不敢这样了,这做人啊,就是要讲信誉,你虽还小,又是女子,这一点也不能忘了,特别你们生意人家,更要看重这些呢。”她笑眯眯的说,一句话却刺了倩姐几下,最后一句更把整个柳家都带了进去。   被她连番打岔柳中石的怒火已经降了,此时再听这个,更是莫名的有些心虚,倩姐笑着应了,又道:“不愧是舅妈,果然是我们生意人家的媳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抓头,俺自己写的挺带感的,为毛留言少了?嘤嘤嘤嘤……各种求啊各种求~~~~   ☆、第56章 26   第五十六章   人都是越没什么越希望得到什么,柳老爷子成不了读书人,就不管不顾给下面子女的婚事都安排的和读书人有关,杨继山虽在衙门中做事,没有功名,却也是个文书。章文庆当时要不是取得了童生资格,又被传成读书种子,也别想顺利娶到柳氏。而柳中石,别的也就罢了,这对读书人的倾慕,却是从柳老爷子那里继承了个全全的。   周氏早把握到了他的这个心理,结婚十多年来一直是以秀才家的闺女行事的,此时被倩姐说是生意人家的媳妇,那真是比打她一巴掌还难受,偏偏还没办法反驳,只有白着脸一笑。   倩姐拍了拍巴掌:“我哒哒过去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舅妈虽是秀才家的闺女,却果然嫁了舅舅就随舅舅呢,我以后也要如此。哎呀,我又乱说话了,让娘知道必是要说我的,舅舅舅妈你们帮我保密好不好?天儿,回去不许对娘说听到没?”   天儿含着手指懵懂的点头。柳中石也笑了起来:“这时候你又来怕了,说的时候怎么不注意点?”   语气宽和不带一点的指责。   “我没想到嘛,主要是一见舅妈高兴了。”   周氏此时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审视的看着倩姐:“你见到我有什么高兴的?”   倩姐一窒,有些为难的样子。柳中石也道:“你这丫头,有什么不好说的,快说啊。”   “因为这位妈妈。”倩姐咬了下牙,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指旁边几乎快被忽略的付妈子,“早先我们来叫门,说要找舅妈,这位妈妈拦着,我们就说找舅妈告状,这位妈妈让我们随便告,现在见了舅妈,当然就能告了。”   “我没有,我……”   不等她说完,倩姐就道:“我们没有来叫门吗?”   “这个是叫了,但是……”   “我们没有说找舅妈吗?”   “说了,可是……”   “我没有说你拦着不让进,我会找舅妈告状吗?”   倩姐一步步反问,付妈子也觉得大事不妙,再也忍不住的跳了起来:“死丫头,你别胡乱说!没有!你什么都没有说!”   “我没有说我是舅舅的外甥女?”   “没有。”   “我没有来叫门?”   “没有!”   “我没有让舅妈来主持公道?”   “没有!没有!没有!”   付妈子简直快被逼疯了,脚上长钉似的在那边一边跳一边叫。倩姐看着柳中石,柳中石再也忍不住的一拍桌子:“够了,你现在就去给我收拾东西!”   “老爷,你可不能听这个死丫头乱说,我真没有说这些。”   “你说谁是死丫头?”柳中石瞪着眼,“你看看她是谁?她是我妹妹的女儿,是我的亲外甥女,你说她是死丫头,那是不是说我也是个死人?我们柳家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夫人……”付妈子也慌了,眼见柳中石是动了真气,连忙向周氏求助,“夫人你可不能让老爷赶我走啊,我家里还指着我这份工钱呢,夫人我完全是听你说的……”   “付妈子!”不等她说完周氏就瞪了眼,“付妈子你糊涂了!”   付妈子一惊,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嘴唇动着,想说什么,周氏又道:“你犯了这样的错,我也没办法,你先走吧。”   “夫人……”   周氏看了她一眼,她隐隐的有些感觉,但还是不想离去,柳家人口简单,活计又轻松,周氏虽然严苛了些,柳中石却是极好说话的,她们只要把周氏并三个小姐伺候好了,大可以浑水摸鱼。现在离开了,还能再进来吗?虽然看周氏这意思会补偿她,可又能补偿什么?两块料子?几两银子?   那又哪能比上现在的活计!   “舅舅舅妈,也不定就要把这位妈妈赶出来吧。”倩姐小声的开口,“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的,舅舅训斥她一下也就算了,我刚才也只是一时口快,其实、其实没事的……”   “上次就是轻易饶了她,她才这么大胆。”不等周氏开口,柳中石已道,“这次必不能轻饶,你还不快去?”   付妈子看向周氏,周氏表情冷漠,她咬了下牙,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来。她一退出来,周氏就换上了笑脸:“好了,不要再让这不相干的人影响咱们。你也是的,做老爷的,和这些下人置什么气,交给我不就好了?我还能委屈了咱们的外甥、外甥女?对了,这旁边站的孩子又是谁?”   自从见了柳中石,弘毅就几乎没有开口,此时听她问,弘毅才上前一步见礼。   “原来是天儿的兄长啊,我说看着就不一般,不过天儿不是过继给我们家小妹了,那你这又算什么?”   弘毅红了脸,倩姐道:“当然还是天儿的哥哥,再怎么说,天儿也要比弘毅哥哥小啊。”   “也是也是。”周氏呵呵的笑着,“是我糊涂了。就算是出继了,也不能不认早先的父母兄弟的。唉,我也一直想着过继个孩子,却一直耽搁着,咱们柳家本来人就少,这要过,也不知道过谁啊。不说这个了,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安排午饭。”   她话一说完,柳中石就若有所思的沉吟起来。他其实一直有过继的想法,柳家人虽不多,但远房一些的,也不是不能找到,他们这样的条件,只要放出风声,总是能找到人的。但现在看来……   那边倩姐也是一凛,这周氏,真是厉害了。她头一偏:“对了,怎么不见二姐姐三姐姐和五妹妹呢?”   这话提醒了柳中石,他回过神,也道:“就是,大娘子她们呢?难得倩姐过来,也让她们来见见啊。”   一听这话,周氏捂着嘴笑了:“你再不知道我们今天遇到了谁。”   “谁?”   “王夫人。”   “哪个王夫人?”   “还能是哪个?雨前楼的那一个了,王夫人一见咱们的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就喜欢的和什么似的,非要带她们去家里玩,我本不好意思怕打扰,哪抵得住王夫人的热情?这不,咱们家的三个闺女就都被带走了,哎呀,真是和倩姐无缘啊!要是倩姐早点来找,我带着倩姐一起去,说不定也能和王夫人相见呢。”   “是可惜了。”柳中石也点点头,见倩姐面色有点古怪,就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你以后常来,跟着你舅妈出去走走,还会有这样的机缘的。”   倩姐再也忍不住了:“舅舅,雨前楼是那个文光街的雨前楼吗?”   “当然是那个。”   “那这个王夫人,就是王掌柜的夫人吗?”   “你倒还知道王掌柜。”周氏一笑,“可不就是他的夫人。”   “王掌柜……不也就是个掌柜吗?”   “听听这是什么傻话?王掌柜能同于一般的掌柜吗?王掌柜那是在县太爷那边也是有体面的!”生怕她不知道自家的闺女们到底有了多大的体面,周氏也不去安排午饭了,详细对她解释了一下雨前楼有多么显赫,而王夫人,对于她们这些一般人家的闺女们来说又是多么重要,“来往的,那都不是普通人家的,知府府里也是去过的。你现在还小,将来你就知道了,这女儿家啊,入了王夫人的眼那才是有前程呢!”   “这个没事,你以后常带带倩姐就好了。”柳中石开口,“倩姐这么聪明懂事,王夫人见了也必是喜欢的。”   周氏面色一僵:“那是那是。”   说着就走了出来。虽然周氏心中极不喜倩姐三人,但安排的午饭还算丰盛,两凉四热六道菜外,还有一甜一咸两道汤,花卷米饭两道主食,这些东西一摆出来,倩姐对周氏立刻又高看了一眼。她知道这对柳家不算什么,但对她这么个小孩表面功夫还能做的这么到位,也真不愧是白莲花里的杰出代表了。   而这些饭摆出来,周氏就没有往下坐:“你陪着倩姐天儿用饭吧,我去歇歇。”   柳中石连忙站起:“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点老毛病。”周氏扶着额头,又对倩姐道,“舅妈不舒服,就不在这里陪你们了,你们好好吃好好玩,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啊。”   她说着就走了出去,倩姐道:“舅舅,舅妈真的没事吗?”   柳中石有些担心的向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她这也是老毛病了。”   “很长时间了吗?”   “自成亲就有,这些年也真是难为她了。”柳中石叹了口气,想让倩姐帮忙转述给柳氏,让她别和周氏计较那么多,又觉得这话不太好和小孩子说,一时间不由得显得纠结了起来。   “那舅舅你去看看舅妈吧,都是我们来了打扰了舅妈休息,本来我们也是要再去的,可如此一来舅妈更休息不好了。舅舅你去看看她吧,不用顾虑我们的。”   “好孩子。”柳中石的确有些担心,说着就站了起来,“那我去看一下就过来。”   他去的时候周氏正像往常那样躺在软榻上,看到他进来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得意,她就知道他要来的!   “你怎么样了,倩姐很担心呢。”   周氏嘴角一抽,暗暗的咬了下牙:“倩姐一个小女孩家就知道担心我,你倒是什么都不担心。”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不担心你了?我是说倩姐难得来一次就见你如此,可不是要被吓住?”   “倩姐倩姐倩姐!”周氏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翻身坐起,“今天从你来就离不开倩姐了,为她开了个付妈子不说,现在我不舒服了还要吓着她?我不舒服了难道还不能来躺躺?我这个做舅妈的难道还要像对贵宾似的对她?何况我已经如此了,大娘子她们都不在家,我还交代厨房做了六个菜,还要怎么样!”   柳中石的胆子向来不大,此时一见她恼了,立刻就退了:“谁说你做的不好了?我就是说她担心你。”   “我可不觉得她担心我,别看她年龄不大,心眼可不少。”周氏冷笑了一声,“看她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对着我来的。”   “你看看你,多想了吧又,她好好的又为什么对着你来?”   “她心里恼我,她两次都没叫开门,一定以为是我故意的。”周氏说着就哭了起来,“可我哪里会故意做这些事?咱们家的铺子就在那里开着,你又是经常在那里的,我要拦又拦得住吗?不过门户严谨了些,他们就都恼起我来了,现在一个小孩子都来作践我。还带着天儿过来,这就是给我看的。她们一定是想让你纳妾的。”   “你又多想了。”柳中石连忙手忙脚乱的去哄,“哪有这样的事?”   周氏只是哭,柳中石又道:“你放心,就算她们说我也不会纳的。”   “真的?”   柳中石叹了口气:“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周氏这才笑了起来,柳中石没有说话,心中却隐隐的有丝疲惫。倩姐带着天儿过来多么正常,放在周氏这里就成了这不妥那不妥,其实若不是周氏对那付妈子有交代……虽然付妈子那句话说的含糊,但他也听到了,只是他不敢多想。可是此时,他不由得想到倩姐的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周氏早已经嫁给了他啊。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倩姐的声音,他连忙放开周氏,来到外面。   “舅舅,舅妈好些了吗?”倩姐带着天儿,一脸关切的问,柳中石道,“你舅妈不过是老毛病,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我就不去打扰舅妈休息了,也不打扰舅舅了。”   “说什么打扰?你们吃完了吗?”   “嗯,已经吃好了,我们晚上还要出摊子,要先回去了。对了舅舅,二姐她们有空,也让她们来找我啊。”   虽然喜欢倩姐,但现在他三个女儿都不在家,周氏又身体不适,他也不知道和这个小姑娘说什么,此时听她要走,虽有些可惜,也只有送她了。待把他们送走,他回到堂屋,却发现那饭食几乎没动,看着那一桌的饭菜,他呆立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好像,他又错了。   而此时,出了柳家的倩姐正在问天儿饿不饿,天儿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点点头,又道:“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在舅舅家吃啊。”   “因为舅妈不舒服,我们再呆在那里,他们不太方便的。”   “哦——”天儿点了点头,旁边的弘毅却面色显出几分古怪,倩姐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颠倒是非,不分黑白?”   弘毅面色一红,用力的摇头。倩姐一笑:“我看你就是这么想的,你说不定还觉得我这人心眼不是一般的黑呢。”   “绝对没有。”弘毅正色道,“我相信你那么做是有理由的,而且、而且那个付妈子的确可恶。”   倩姐哈哈一笑,原来他们先前虽然的确来敲门了,付妈子也的确拒绝了他们,但并不是像她刚才所说的那样。首先,她的态度就带了几分嚣张,然后又只说柳中石是她舅舅,却并没有说自己是柳氏的女儿,付妈子要问个详细,她只说让她开门,那付妈子得了周氏的叮嘱哪里会随意开门?要是倩姐说的清楚明白,她推脱不掉,也许不得不开,可现在说的这么含糊,她就想着就算到柳中石那里也可以辩白一二,所以哪怕觉得倩姐不是冒充的也只管不应,哪知道倩姐根本不按理出牌,令她彻底的吃了个亏。   倩姐顺手捏了他一把,却不解释。她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那付妈子上次把柳氏关在门外就要开出去了——那次柳氏可是明明白白的亮明了身份,就算那付妈子没见过,总也要好言好语的说话。态度那么嚣张,事后还能在柳家做事,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给她撑得腰,要不把她给整下去,以后他们回柳家都不会得什么好脸色。他这个老实舅舅在家里也不会好过。   而且,她可是一向护短的,上一辈对她那个坑姐弟弟还百般维护,更何况对她这么疼爱的柳氏了。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对弘毅说了,反正他也能理解不是?   见她一脸坏笑,弘毅有些气恼,虽然他相信倩姐,可是他也想听听缘由啊,现在这个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被当做小孩子了,他比倩姐还大呢!   想着家中也快到了吃饭的点,倩姐就没领着天儿再去食肆,就是在外面切了两斤烧羊肉带回去,他们家虽然不缺羊肉,但这烧羊肉和炒的炸的又不同。   三人高高兴兴的回了观前街,倩姐先去了厨房,却发现柳氏不在,她把烧羊肉递给尤妈子,就带着天儿到了正屋,柳氏果然坐在那里。只见她穿了件淡紫色的碎花锦缎袄,□是一条淡黄色满天星的马面裙,梳着圆髻,上面插了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那上面的宝石虽然小,却颗颗鲜红,颜色很正,倩姐知道这还是柳氏的陪嫁,最压箱底的那个,一般都不见她戴的。   一见她这个样子倩姐就愣了,这么全副武装,是要出去啊,还是做什么事回来了?可怎么还没换衣服?   “娘?”   柳氏打了个哆嗦,有点惊慌的看着她。   “娘,你怎么了?”   “是你啊……”柳氏长长的出了口气。   “可不就是我,娘出了什么事?”   “我……”柳氏正要说,待见了天儿又止住了,“你们吃饭了没?”   “还没有,爹在家吗?”   “你爹出去了。”   “哦,那我先送天儿到尤妈子那里,看有什么吃的。”倩姐怎么看不出来柳氏是有心事,当下把天儿送到了厨房,转身就走了回来,还插上了门,“娘,出了什么事?”   “我、我……”柳氏张了张嘴,从怀里拿出荷包,“你看看这是什么?”   倩姐好奇的走过去,只见那是几张长约半尺,宽约八寸的纸,和普通的纸不同,上面不仅写着字还印着章,她仔细去看,顿时愣住了:“这是……银票?”   柳氏点点头:“一共四张,一张一百两。”   “哪儿来的?”银票啊!倩姐拿过来左看右看,这东西在电视剧里常见,但在这里她还是头一次见,有点历史知识的她知道银票在古代并不怎么流行,明朝的那个宝钞最后简直就是臭大街了,没有相应的金融体系,这银票不比废纸强多少。不过有的银票还不一样,这不是那种朝廷随意发的银票,是由大钱庄以相应的银子做抵押做出来的,说是银票,其实更像是存折之类的东西。   就是你在这个钱庄里有多少钱,别人给你开个收据,然后你能当银子用——一般也很少用,更多的还是商人来往便利。她过来这么久,也就是听柳氏说过,这还是在她的启发下讲的,见是一次也没见过,柳氏也没见过几次。   “我今天去卖慧姐的东西了。”   “啊?”   “卖了四百两。”倩姐手一哆嗦,银票就落到了桌上,慧姐的刺绣卖了四百两?四百两?四百两!   这可不是四百块啊,也不是电视剧里一说赏就能赏个几万两银子的剧本,这里的四百两,大概相当于现代的四十万了,在她们那个小县城不讲究的话都能买一套房了!   一件刺绣一套房?倩姐简直以为自己到了玄幻剧里,她惊疑的看着柳氏,柳氏对她点了下头:“的确是四百两。”   “怎么、怎么会卖这么多?”   “我也没有想到。”   原来柳氏今天去一品绣房那里,她知道慧姐的刺绣是好东西,为怕压价,就特意穿了身鲜亮的,又把不常戴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在她的感觉里,慧姐这作品,好的话有可能卖出个三五十两银子,不好的话,就是一二十两了,自己的外甥女她当然希望多卖一些。所以到了一品绣房那里,就拿起了架子,当别人问要价多少的时候,她只说大家都是懂行的,不要压价就行了。那人一开始对她伸了三个指头出来,她摇摇头,后来那人一咬牙,伸了个四,她想着也差不多了,就点了头,哪知道却是四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   抓头,我其实觉得上一章倩姐已经打了周氏的脸啊,是俺写的太隐晦了咩?囧   ☆、第57章 27   第五十七章   一件绣活值多少钱?   这个真没有定论,真是大家的名绣,别说几百两,几千两也是有的。不过姑娘家卖绣活换零用,小件的,一般也就是几文、几十文,能出一幅几百文的,就说的上是好绣品了。如果是大件的,绣工也不错,卖到几两、十几两的也不少见。慧姐的这个因是双面绣,再加上无论正面反面都绣的极为鲜活,柳氏才会估个三五十两,但无论如何她也没想过能达到百两的——当初她二姐用了一年的时间,绣了一幅三尺长的屏风,也不过才卖了四十六两。   那屏风绣的极是精美,一株腊梅几乎就要透出绸布伸展到外面来了。在柳氏看来慧姐虽然绣的很好,可比起她娘还是差了点,而且她拿的只是一个扇面,高明也就高明到两面的景致不一样罢了。   “娘,慧姐的东西不能再卖了。”   柳氏用力点头,如果一个绣活卖个几十两银子,别人虽会啧啧称赞,含酸拈醋的说上几句,一般却不会有太大反应,就像她二姐当初的那个屏风,很是风光了一阵,闺女媳妇们谁提到柳二姐那不管真心假意都要夸上两句。可一件绣活卖出几百两,那就不是风光了,更大的,还是危险!特别是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   不错,在整个青茗县,他们这也算中等人家。可慧姐母女俩也不过是女户,整个柳氏家族,最出功名的是章文庆,也不过是个秀才,最有关系的杨继山,也不过是个书办,最有钱财的柳中石,也不过就是两间铺面的老板。如果真落到有心人眼里,他们联合到一起也保不住慧姐。   “娘,你没有对外泄露身份吧?”   “我怎么敢说。”如果慧姐的东西真只卖了四十两,柳氏说不定还会说说自己的来历,以后弄个常联系什么的,这见对方拿出银票了,她顿时就傻在了那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店。   “那就好。”倩姐出了口气,不过这气也只出了一半,青茗县就这么大,柳氏又不是那大门不出的,要是人家有心查的话怎么也能查到的,“娘,你可知道这一品绣房有什么来历吗?”   “什么来历?”   “就是它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   “一品绣房的老板是个女子。”   “啊?”   “这是咱们青茗县大多都知道的。”柳氏看了她一眼,“你在绣活上没作为,这才不留意,但凡用一点心,也不会不清楚。”   倩姐吐了下舌头,随即就理直气壮的说:“我也不是没用心啊,我还去过那里呢,怪不得那出来答话的都是妇人,原来是这样,那娘你这次见了一品绣房的老板了?”   “四百两不是真正的老板也拿不出来啊。”柳氏点点头,“说起来这次还是沾了慧姐的光。”   一品绣房的老板,对他们来说就像传奇人物,一个女子能以自己的身份开店,还能经营的这么成功,这让柳氏这个一心想走这条路的非常羡慕。不过她过去虽也算是个老板,但第一她还是要章文庆出面,第二,他们那个店也实在没办法和一品绣房相比,他们甚至都没能开到文光街上,铺面档次更不用说了。   这就像同时经营饭店,街边小店的店主总很难和五星级酒店的大老板坐到一起一样。所以柳氏虽听过不少一品绣房老板的传闻,却一直没见过,这次去卖,也没想过就能见店主了,几十两银子的生意,在一品绣房这里,掌柜也能料理了。因此当掌柜的拿着东西要她稍等片刻的时候,她还有些诧异,要不是那一品绣房名声一向不错,她还想着那掌柜的是不是在和她耍花样呢。   还是那掌柜精觉,见她面色有异,就笑道:“娘子勿忧,还是这绣品难得一见,我不敢自专,要请我家东家前来,还请娘子在此喝茶稍候。”   这一品绣房不同于别的绣房,绣件作品摆的雅致不说,角落里还设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区,放着两张四角桌,八个圆木凳子。这掌柜的把柳氏引过来,就有人送上了茶点,茶汤清澈,茶叶虽不是上好的,也带着淡淡的清香,而那点心更是出自苏家的绿豆糕,并且一个个都被切成了小块,一口就可咬掉,不用担心掉下碎屑。   因为这些,姑娘家能把东西卖到这里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王氏早先就专门夸耀过兰姐。   柳氏虽然不常来,这些也都听说过,当下就坐在凳子上慢慢喝茶,过了一会儿那掌柜的就把她请到了后面,她也见到了这一品绣房的东家。的确是一个女子,四十几许的样子,虽已有年纪了,容貌却还带着几分清丽,穿了一件暗红带金的杭缎袄,□是一件淡绿色的碎叶百褶裙。头上就简单的插了一根金雀钗,戴了两个白玉耳坠,此外就是右手上是一个红珊瑚的镯子。她一见柳氏就笑了起来:“今天一早就听见喜鹊在我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上叫,我还想着有什么喜事,不想就应在了妹妹身上。”   柳氏对她道了个福:“一直听闻姐姐的大名,不想今次就见了。”   “我是什么稀罕人物啊,还搁得住妹妹这么说?我也不和妹妹绕圈子了,这绣活呢,是极好的,不知道妹妹想开多少钱?”   “我虽在这上面不太懂,但也知道这是个稀罕东西,姐姐不要欺我就好了。”这话是柳氏早就想好的,当下说的非常自然。   那一品绣房的东家拿着手里的东西来回看了看,最后叹道:“这么好的东西,实是应该开个高价,不过咱们这毕竟是小地方,小铺面,一下子也拿不出多少,妹妹看这个数如何?”   “我要知道她说的是三百两,当时可能就撑不住了。”说到这里,柳氏对女儿叹道。   “娘你这也算是误打误着了,你要是当时报了价,说不定就一下被她套了话去。”   柳氏点点头,如果她当时直接开口说什么三五十两,以那老板的精明怎么会看不出来?也不用怎么套,只要问问她姓什么,在什么地方住,夫家是做什么的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不过她没有问你姓什么吗?”   柳氏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   “这倒有些奇怪呢,不过这倒也是好事了。娘,这事咱们要给二姨说吧?”   “那是要说的。唉,希望不要给慧姐惹祸才好,这也怪我,应该先去打听一下双面绣的价格,一品绣房那里就摆了个,我这一懒就惹出事了。”   “娘你就算去问了也不见得就没这事呢,这绣品的做工立意不一样,价格也不同,何况一品绣房那摆的是个大件,哪能对比?这还都怪我,多什么嘴,二姨不让慧姐的东西拿出去卖说不定就是知道这点呢。”   “你小小孩子又懂得什么?”   母女俩在这里宽慰了一番,共同的结论就是,谁知道一个绣品能值这么多钱啊!慧姐小小年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着她娘也就是去去寺院走走亲戚,自己恐怕都没上过街,哪知道一手绝活竟这么值钱呀!   其实不只是她们,此时一品绣房的掌柜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自己的东家,她知道双面绣值钱,她们店里的那个就是用八百两银子买回来的,但她们店中的那个可足有四尺高,而且是专门从苏杭那边买来,放在店中做镇店用的。   可她们这次收的这个,虽然做工秀美,但却不过一尺见方,除掉旁边的空白,也就是做个扇面。这样的绣活出到一百两银子也就可以了,四百两,绝对过了啊。   见她一脸想说又不敢的样子,一品绣房的老板一笑:“瑾娘,你是不是觉得我买贵了?”   “瑾娘不敢,东家这么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你虽然这么说了,但我看你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也罢,我今天得了件这么好的东西,也要向人显摆显摆,你来看这件绣工,仔细看,可和咱们平时见的有什么不同?”   那瑾娘走过去就着她的手来回的看,一开始她也没看出太大的区别,但她在一品绣房当掌柜,也许绣活不怎么出色,眼力却要是有的,慢慢的就看出不同了:“这是……”   “没见过吧……”   瑾娘摇摇头:“这倒真是没见过。”   “咱们平时见的绣活,多是平绣、斜绣、双月绣、孔眼绣,但你看这个,却和咱们往常见的都不太一样呢。”   瑾娘连连点头,只见那针脚细密也就罢了,但整个轨迹却像朵花似的。而看出这点再看整个绣件又不一样了,这本来是一幅海棠,初看时只觉得色泽艳丽,绣法细密,而现在再看,就仿佛这一簇海棠上看出了千千万万朵的海棠,竟成了一片花海。   “你再看这边。”   一品绣房的老板把绣件翻了过来,瑾娘再去看,这是一簇雏菊,淡白色包紫心的,用的是一样的绣法,于是那几株小雏菊,就仿佛也变成了花海,更是广阔。   “真了不得,真了不得。”   “是了不得,但若只是如此,也还不值四百两。”   瑾娘一怔,虽然在他们这小地方,绣法是不是新奇没什么用,但换到府城或者更远的京城这些繁华之地,自有大把富贵人家愿意出银子看个稀罕。那一品绣房的老板一笑:“若是咱们去卖,别说四百两,五百两也能卖到了,可要是来收,只是如此可没什么赚头。”   瑾娘脸一红:“是了,是我想岔了。看来这绣件还有什么好处是我没看到的,还望东家指点。”   “这个,却是要看其中的趣味了。你看这一株海棠,乍看起来仿佛没什么,细品下是不是有种孤芳自赏的感觉?你再来看这雏菊,这么一片片的下来,仿佛不知延伸到什么地方。我若想的不错,这绣品必是出自一位大家闺秀,而且性格说不定还有几分孤僻,不和姐妹们合群。不过此人虽然外表冷漠,内心却是极为火热的。无论这海棠还是这雏菊都表示她想和人群接触,想和姐妹们嬉戏,想走入这世间,只可惜……”说到这里她摇了下头,“只可惜是女子啊。若是男子,这天份这心胸,想必早已名声远播了。”   若是倩姐在这里,此时一定瞠目结舌。这老板虽然猜的不对,但却把慧姐的处境说了个大半,她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的确不能和人接触,不怎么和姐妹们往来,她这是被迫的,可内心深处也必是极为火热的。   听了她这话,瑾娘也有些黯然:“这世间对咱们女子,是苛刻了不少。”   那老板摇了下头:“本朝已是大好,若放在前朝,你我这样的女子又上哪里去开绣房做掌柜?就算以我的家世也得不了这样的自由。不知何时,你我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样读书习字入朝为官指点天下有利民生。”   “东家这志向才是恨不为男子呢。”瑾娘笑了,“哎呀,不知东家可留下那娘子的姓名?如此好的绣件咱们可要多得几幅。”   “这却没有,不过她若在青茗县也只能卖与我们,又哪里有别家可以收下?这个绣品我就先自己留着,不往外面卖了。”老板看着这绣件,越看越喜欢,其实这绣工针法对她来说都不怎么稀罕。她经营这绣纺,又出身富贵,府城京城包括苏杭之地都是去过的,那些收藏在富贵人家的名家作品也见过不少,双面绣虽稀罕,他们家里也有几件,她最看重的还是这绣品里透出来的那股子灵气、劲头,虽然还有些生涩,可已经显露出来了。   瑾娘点头:“我听那娘子的口音必是本地人,想是那几个府里的管家娘子。”   青茗县虽只是个县城,却算是上等县,临着府城,也有几家算是不错的大户人家,族里有人做着官,家中有人经营着生意,名下有着大片的土地。也许还说不上权贵,却是丫鬟仆厮都不少的。柳氏的穿着打扮就被误认为是哪户人家里的管家娘子了。   “下次她来了,你直接带来找我,我若不在店里,你带到我家中也行。”见瑾娘面露难色,她又笑道,“我都这个年龄了,还有什么忌讳的,何况她又是名女子,还能有什么闲话传出?”   当然还是会有话的,不过瑾娘知道她的脾气,此时也只能无奈的应了。她们不知道柳氏压根就没打算再来,而且此时正带着倩姐,叫上了柳大姐到了柳二姐那里开会。在把事情说了后,柳大姐和柳二姐也惊住了,哪怕是柳大姐呢,家里也一下拿不出四百两现银的。   “这都是我的错。”柳氏一脸羞愧,“以后慧姐若有个什么,我真是万死。”   柳大姐看了柳二姐一眼:“你这次是孟浪了,但、但、唉……”   “我不把她的东西拿出来,只是顾忌着我们的处境,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柳二姐叹了口气,“若真有什么也是她的命。”   “二姐!”   “你不要再说了。”止住她的道歉,柳二姐道,“这里面的利害咱们都知道,可咱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早先咱们谈的那事,现在就开始吧,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咱们多一些力量,也好多一份转圜的余地。”   倩姐不由得看向柳二姐,早先她只觉得这个二姨有些固步自封,为了那点名声对自己对女儿都太过苛刻,虽然也是环境所迫,可在自家里也可以对慧姐放松些的。而此时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觉得这二姨果然是个有魄力的,怪不得能做出和离做女户这种事。诚然,现在再道歉说后悔有什么用?他们拧成一条心好好发展壮大才是硬道理。   “二姨说的不错,咱们现在最该的就是把能做的做了。我们本来就该开店了,现在有了这本钱也不用再等了。”   柳氏看向她:“你这个傻孩子,这钱怎么能用?”   “怎么不能用了?咱们又不必非要在本地的钱庄兑换,这汇通是大钱庄,府城是必定有的。何况,咱们也不见得非要兑。娘你放在二姨那里的银子不就可以这么换过来吗?”   “我这些年还存了五十两,此时也可以都拿出来。”柳二姐道。   “我这边也有三十两的私房,你们不许推脱,我也想趁机发一把财呢,三妹家的生意我也有耳闻呢!”   她都这么说了,柳氏和柳二姐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倩姐掰着手指头算道:“娘这边有一百三十两,大姨二姨这边有八十两,咱们这就有了二百一十两,我还有二十两,这就是二百三十两了,在长岛租房子也足够了。”   “开店是足够了,但要卖什么,还卖咱们的老四样吗?”   “这些东西可以做添头,不过不能光卖这个了。娘你觉得咱们上次吃的涮羊肉如何?”   柳氏眼一亮,随即又摇摇头:“那涮羊肉是好,可要卖多少钱?长岛那里,卖不上价格的。”   长岛集市火爆,可都是小摊子为主,开的铺子也都是卖些馄饨蒸饺这样的东西,也许赚的不少,可个人花销都不会太多。而他们家那涮羊肉,全部加起来本钱就要几十文,拿出去卖的话怎么也要上百文,这却是要四五个人成行才会来的。   “娘,我们可以做涮菜。”这点倩姐早就想过了,她早先也想过涮羊肉,后来想想还是把这个列到了下一步计划里。不光是柳氏考虑的那些原因,还有一个,涮羊肉没有什么特质秘诀,很容易被别人山寨过去,到时候别人开一家大的,他们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了。而涮菜又不同,第一是适合长岛的氛围;第二,这东西可以在酱料上下功夫,以她吃涮菜的经验来看,这东西好吃不好吃完全就看酱料怎么调了;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东西可以放麻椒啊!   这依然是还没走进厨房的调料!   涮菜配他们这老四样,那就是要甜有甜要咸有咸,要干的有干的要汤的有汤的,她就不信这生意不红火!   “涮菜?”柳家姐妹都没听说过。倩姐把涮菜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我相信这是能行的,再不行有咱们那老四样也能撑得住。”   柳氏对女儿是有信心的,柳大姐和柳二姐也看到了他们现在的生意,因此微一犹豫就点了头。几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散开,回去的路上倩姐对柳氏道:“娘,咱们刚才说的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却是要逼逼爹了,只有他能中了举,慧姐的事才不会有大关隘。”   柳氏点头:“我知道,这次的事是咱们引出来的,若是无碍自然万幸,若是有事咱们一定要兜起来。”   母女俩回了家,刚叫开门尤妈子就道:“王掌柜来了,现在正由二郎陪着在堂屋里说话呢。”   母女俩都有些发愣,王掌柜来做什么?虽然一开始是他来谈的生意,可这几天都是一个小伙计过来拿的调料,在倩姐看来,目前雨前楼的砂锅生意还一般,前几日消耗在五十个左右,比周家父女那里还不如,倒是泡菜消耗量不小,昨天已经加到三百份了。   她们没什么讲究,此时穿的又都是见客的衣服,当下就到了堂屋。柳氏上前见了礼:“不知道今日掌柜要来,实在是怠慢了。”   “夫人客气,我和章兄相谈甚欢呢。”这倒也不完全是客套,章文庆虽然不是生意场上的,好歹经历过不少酒席,大小也是个秀才,见识还是有几分的,和王掌柜聊起来也不至于言之无物。而王掌柜更是八面玲珑的,两人谈的倒是真的不错。   倩姐也上去见了礼,仗着自己年纪小就道:“王伯伯,你今日又来是做什么呢?不是昨日才拿了调料吗?难道我娘做的泡菜又卖完了?”   “娘子做的泡菜是卖了不少,不过我今日也不光是为泡菜而来。”王掌柜笑着回答,“那调料,我这次准备要五百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慧姐那么值钱的刺绣如果现在引起轰动,对他们就成了祸事了,当然,俺绝对没有虐主角或虐好姑娘的癖好,所以,这会是个爽文~~~   再然后,舅妈这个白莲花啊,我能说我身边就有个吗?那长相我就不做人身攻击了- -那性格,因为在美国当过一年保姆,所以总是说我们在美国都是如何如何……家里钱财是不少,但节省的啊,自己有病都几乎要舍不得看。然后总是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她老公本是把工资卡交了,但他们家冬天舍不得开暖气,夏天舍不得开空调,他们还住顶楼- -她老公愤而把工资卡拿了回来,此后家里经常为此爆发矛盾,囧   ☆、第58章 28   第五十八章   倩姐眨巴着眼看着王掌柜,五百份听起来是不少,其实说下来也就是一两银子的事情,她可不认为王掌柜会为了这个特意跑一趟。   “你这个小姑娘这么看我做什么?”   “啊,王伯伯下面没话了?”   王掌柜一下笑了起来,抬起头道:“务本老弟,你这个姑娘可不一般。”   章文庆心中高兴,面上却摇着头:“见笑了见笑了,你还不回去换了衣服看弟弟,在这里凑什么趣?”   “无妨无妨,我又不是外人。既然都被这小丫头看破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这五百份不是我要用的,是要送到府城的,同时要送的,还有三百份的泡菜。”原来王掌柜虽和他们立了约,但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在长岛上摆集市,生意再好,也就是一般百姓去吃的,他们走的根本就是不同的路线。再反过来说,老百姓觉得好吃的,雨前楼的客户不见得喜欢,不过上面有交代,对这户人家看护一些罢了,所以他才会那么爽快的在单子上印上“知味”的名字。   后来东西拿来他一尝,竟是意外的好吃,砂锅用不用这边给的料,那完全就是两种东西。倩姐觉得他们卖的砂锅不多,其实已经算不少,毕竟雨前楼是卖炒菜的,一个桌子上能点几份砂锅?而且这几天砂锅的份额都在稳步增长,凡是吃过的都会再点,有个常光顾还对他说:“你们这雨前楼啊,过去就是缺少变化,现在这就不错嘛,也经常换换新,让大家也调剂调剂。”   他们雨前楼的卖点一直都不是新颖,但是得客人一声赞也是好的。   砂锅的反馈不错,而泡菜的反馈竟更好。这泡菜他们本是作为赠送的小菜压桌的,一开始更没在意,哪知道不少人吃光了还要再点。他们最初一天要一百份,现在竟然要到了三百份上。这上面压下来的事竟有这个效果,王掌柜也是极为欢喜的。而这一次就是府城的大掌柜下来,尝了这两样东西开口要的。   如果只是他们这边,哪怕一天要个六百分他也不用过来,但要供应府城,那就又不一样了。这是要供两个地方,总要和这边打声招呼,上面主家是让他照顾这一家的,可不是让结仇的。不过是多跑一趟的事,他也没必要怕这个麻烦。   “府城?”倩姐眼一亮,“伯伯,雨前楼在府城开的也有店吗?”   王掌柜掌管雨前楼,不知听过多少奉承话,但此时看着倩姐闪闪发光的眼睛,还是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不自觉地这腰背就挺的更直了:“自然是有的。”   “那京城呢?京城有吗?”   “你这小姑娘,难道还要把生意做到京城里去吗?”   “为什么不行?”倩姐嘟了下嘴,“我想着这东西好吃,京城里的人也是爱的。反正伯伯和我们立过契约,也不用再交加盟费了,一份调料两文钱,这对雨前楼算什么啊!”   “倩姐。”章文庆开口,“小孩子家不要乱插话。”   “不不。”王掌柜目光一闪,“倩姐的话对我倒是个提醒,只是不知这调料能放多长时间?”   “这个倒没试过,不过不见潮湿的话,三五十天总是没问题的吧。”   “三五十天吗?明天是否来得及做上六百份,我和大掌柜商量一下看看。”   “当然是没问题的!”倩姐和柳氏对视了一眼,立刻响亮的回答了起来,“对了,还有件喜事要给伯伯说说,我们家天儿要办酒席了,伯伯若有空,十六那天来坐坐啊。”   “这个月十六吗?”王掌柜沉吟了片刻,“好。”   他这一回答,连章文庆都兴奋了起来。王掌柜虽只是一介商人,但若那天能来,绝对说的上是贵宾了。柳氏心中更是惊喜,若是王掌柜露面了,就算慧姐那里有个什么事也能挡一档了吧。   见他们三口都如此高兴,王掌柜心中也充满了欢喜,又交谈了两句他就告辞出来了。他做事向来讲究小心,虽然有马车,这次却并没有停在章家的门口,往前又走了几十米,这才在巷子里上了车。看天色还早,他也没有回雨前楼,直接回了家。   他的家就安置在离章家老宅不远的集庆街上,这条街上的房子大多是三五进的院子,毕竟还是小地方,不像京城还分什么东区住贵族,西区住文武什么的,青茗县有身份地位的,大多都安置在这里。他的宅子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同是三进的,院子却要比柳家的大上两倍,丫鬟仆厮更是要多上好几倍。   他一到后宅,他的妻子郑氏就迎了上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到章家那边去了一趟,看这天色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就回来歇歇。”他坐下,没有接郑氏送上来的茶,摇摇手,“刚才在那边喝了不少了,有什么吃的送上来点吧。”   郑氏一笑,一边让人去厨房里做糖水一边道:“我记得你前几天还说章家的吃食好呢,怎么今天就没得吃了?”   “他们家的调料弄的好,难道我还能去吃去?何况这次我去的时候,他们家两个当家的都不在,就章秀才陪着说话,他又哪里会想到给我上什么东西?”   “这倒稀奇了,他们家竟不是那秀才当家?”   “有什么稀奇的,咱们家不也是你做主吗?”   郑氏心中欢喜,面上却带了几分嗔怪:“多大年龄了,还说这话,岂不让人笑话?对了,有件事正要与你说,昨日我接了柳家的三个姑娘来家中玩。那三姑娘不说了,年龄还小,没什么定性。那大姑娘也是个没章法的,倒是那二姑娘沉稳老练,却是不错呢。”   “柳家?哪个柳家?”   “看老爷这说的,还能是哪个柳家?不就是那个开布店的吗?昨天我在芬红斋买东西,恰巧就碰上了叶夫人,不想那叶夫人就和柳家的那个是认识的,我想着你的话,就把那三个小姑娘接家里玩了半饷,又留着吃了顿午饭。”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我实在不耐烦应付那个周氏。”   否则第一次,总是会把当娘的也接进来一下的。   “怎么?”   “让人看了心中就不喜。”   “倒也很少听夫人你说这话啊。”他做人家掌柜,郑氏也跟着他不少迎来送往,就算说不上八面玲珑,面子上的功夫总是有的。   “老爷以后见了就知道了。还有一件稀罕事,我看那三个小姑娘竟不像是知道章家事的,听起来和章秀才那边也没多少来往。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王掌柜想了想:“你慢慢看吧,若是能顺着这条线把那小姑娘接到府里是最好的,若不能也不急,反正她年龄也还小,有的是时间。”   上面既然交代了要看顾这一家,他当然就要做个全活,而怎么对一个小姑娘最好?当然是给她找个好婆家,章家那样的环境,能说的好人家也有限,由他夫人经常带带就不一样了。他虽然和章家有了点交情,但这个事不能他来做,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子,把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带进家门传出去可难听的很。   “我也是这么想。”郑氏道,“再来往一阵逢年过节总是有走动的机会的,对了,大掌柜走了吗?”   “已经走了,不过我明天要过去一趟。”   他没说什么事,郑氏也不问,夫妻这么多年她知道王掌柜想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她问也没用。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而那边,倩姐等人已经忙了起来。家里虽然还有存货,可也不足六百份了,她今天可是要加班加点,泡菜也需要再做点。现在做泡菜已不完全需要柳氏,像洗菜、腌菜这些弘毅都可以做了,柳氏需要做的也就是把酱料给做出来。在叮嘱了弘毅一番后,她就把章文庆叫到了房间里,她倒也没有对章文庆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说他们家可能要有一场大祸,如若发生,全家都会不保。直把章文庆吓的小心肝乱颤,觉得柳氏是骗他的吧,可那态度语气都不像说话,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有祸了呢?   “现在,唯有你中了举才有可能避过,二郎,我以前从不为此逼你,这一次,你可真要努力了呢。”   章文庆笑了起来:“你是担心我今年的乡试吧,夫人放心,我必会努力的。”   柳氏皱着眉看他:“我不是为此才这么说的,什么事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但却是大事,你若不信……咱们就过一天是一天吧。”   章文庆不想信,章文庆不愿意信,但柳氏的姿态,柳氏的语气都告诉他这是真的。他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他好端端的在家里坐着,一边用功读书,一边用心教人,没事还帮着搬搬白菜什么的,怎么就惹出了个大祸事呢?而且还不告诉他是什么事!有这么对人的吗?再怎么说他不是一家之主吗?   章秀才纠结啊,章秀才这个难过啊,但柳氏母女已不去管他了,第二天两人就到长岛去看了房子。长岛火爆,但这就像现代的大商场里总有做不下去的,所以这长岛的铺面虽然不缺客户,却也有转让的。用了两天的时间,柳氏母女选定了两个铺面,一个位置比较好,基本就在长岛的中心了,景色也不错,铺子几乎正对着月牙湖上长岛中的小亭子,视力好的,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上面的动静,这个铺面也比较大,有三个房间,但一个月就要十八两的房租,比他们早先那个铺子的租金还要高。   而另外一个位置则比较偏,也只有两个房间,好处则是租金比较便宜,只需要八两银子。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几家都没能做起来,所以房东要求一次性缴纳一年的房租,也就是这点令柳氏母女有点纠结,不过最后还是定了这个。十八两那个实在是太高了点,就算他们有把握生意会好,但赚下来的难道大半都交给房东吗?   至于这个位置偏就不是什么问题,他们当初起家的时候就没位置,现在再偏也偏不到哪儿去。而这个房子还有一项好处就是上任租客留下的桌椅都比较新,他们只用再上上漆就能用了,房子也不用怎么收拾,最多再粉刷一下。因为这房子过去生意都不怎么好,房东也没有再收他们的桌椅费,小省了一笔不说,也能早些开业了,估算了一下房子的进度,最后他们决定二十号搬家,正好过了天儿的酒席。   要搬地方,当然要给客户宣传宣传,周家父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这天敏姐一早就找了过来,她不光人来了,还拿了两斤点心,另外还有一个酒壶。倩姐一见她这样子就笑了:“你这是要做什么,要和我把酒言谈吗?”   “正是。”敏姐一笑,“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酒,带来给你尝尝。”   倩姐一挑眉,找来碗倒了些,细细的品了。她对酒并不怎么了解,虽然她过去很能喝,可那些酒在她嘴里大多就一个辣字,所以她现在品的也就是这酒冲不冲。她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好像有些绵软啊。”   敏姐叹了口气:“就是这样,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本是应该埋上十多年才用的,这一年出来的就是没有滋味,不过也能搭配着卖了,我们过去卖炒菜的时候,这酒水卖的也可以。自家酿的酒大多都是这样。”   倩姐点点头,她知道女儿红状元红一说。看来这发酵的酒若不自己蒸发蒸发,的确是没办法和蒸馏酒相比的,可蒸馏酒要试管要火候,她是没这个本事的。   敏姐见她没有表情,有些失望,想了想一咬牙道:“我听说,妹妹家已经租了铺子?”   倩姐点点头:“离现在的位置也不远,太贵的我们也租不起。”   “这段日子,多亏有妹妹家照付,我们的生意才有了起色,按说我是不该再提什么过分要求的,可是、可是……不知妹妹一家过去能否带着我们?”   “怎么说?”   敏姐脸红的发烧:“我们想在妹妹家旁边继续摆摊。这酒、这酒……若妹妹不嫌弃,我们就按八文钱一斤给予妹妹,我们自家也是可以不卖的。”   倩姐怔了怔,因为曾想过卖酒水,她也留意过,市面上自家酿的大概就是在十五文到二十文之间,这八文是绝对的成本价,周家父女说不定还要赔一些呢。   “我们开店,是还会再卖别的东西的,你们和我们一起,说不定还会耽误呢。”   “我也知道这是个非分之想,但是……”   一听她这话,倩姐就知道她误会了,笑道:“这样吧,姐姐,我现在也不好和你说什么,等将来看了我们卖的东西,若你和周叔叔还想过来,我绝对不拦。唔,绝对不是砂锅就是。”   听她这么一说,敏姐的脸更红了。   转眼间就到了给天儿摆酒的日子,章文庆在痛苦纠结中翻了数本书籍,又结合柳氏倩姐的意见,给天儿定下了大名晟,这一代的章家终于比较讲究了,都用了广字辈,所以天儿的大名就是章广晟,小名还是叫天儿。   虽然要忙着生意、忙着找房子,柳氏还是早早的把摆酒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们要摆的是流水席,准备了六张桌子,男子四张女子两张,只要是观前街的街坊都能来吃,哪怕是过路的,过来道一声好也可以坐下来。这流水席的好处是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主菜不断,主食管饱,大家来了就吃,吃完就走。而麻烦的则是客流量有可能会很大,所以东西一定要准备齐全,人手也要跟的上。   柳氏自己并没有独自操作过这流水席,所以布置的有些混乱,倩姐在旁边看了,就主动接过去一部分。点了朱妈子专门上菜收碗,小桃红负责洗涮,尤妈子李妈子负责炒菜。又让弘毅看着桌椅,安排客人。让章文庆负责接待贵客。柳大姐在堂屋里坐着,若是有那贵客带着家眷前来,就由她接待。这种场合,柳二姐是向来避开的,所以早早的就给了天儿一个三两重的长命锁,又亲自做了一双虎头鞋送来。   “咱们人手不够,娘你就委屈点,负责热馒头吧。”馒头是早就蒸好的,但当天还要再热一热,总不能让客人吃凉的,“至于我,我就看着天儿,这一天是咱们的喜事,可别让人再顺手把天儿给摸走了。”   柳氏点点头:“真是正理,我们倩姐果真是大了,真能干呢。”   倩姐心下有点发虚,面上却是不露,瞪着眼理直气壮的说:“谁让娘不看书了,书上什么都有呢!”   柳氏现在哪还有怀疑她的念头,连连点头:“是是,都怪娘不看书。”   终于到了二月十六这一天,早早的,章家人就都起来了,因为怕耽误时间,早餐就是在外面买的,而刚买来早餐,李妈子和朱妈子就来了,同时到的,还有钟氏。看到她章家人都有些吃惊,柳氏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钟氏笑道:“我在家也无事,就想过来看看,二嫂不要嫌我烦就好,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开口。”   柳氏心中一喜,这就是表明要来帮忙了:“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吃了吗?过来一起坐吧。”   见她来了,倩姐也是一喜,她来了,柳氏就能脱出手,虽然柳大姐也能接待女眷,总不及柳氏名正言顺。   吃了早餐,就要开始准备了。待到巳时三刻的时候,就有客人上门道喜了,青茗县的流水席讲究的一桌一桌的吃,也就是凑齐一桌,这个桌子才会开席,一桌八个人,十六道菜,四碟小菜是压桌的,然后还有四平盘凉菜,之后是八盘热菜。   这些都是固定的,任谁来办都是这个规矩,但上什么菜那就不一定了,上个青菜炒肉也算是荤菜,上个炖鸡也算是荤菜。柳氏为人一向厚道,虽是流水席也不想凑合,所以这八个热菜里不仅有芥菜肉、黄焖鸡,还有烩肉皮、炖排骨,一桌摆上来,立刻让人喝彩。观前街毕竟不是富户小区,这样的肉食,一般人家也是很少吃的,而且章家上的还都是大白面馒头,虽然是重新蒸热的,但一个个也白嫩宣软,几乎是一筐刚被端上来就被抢空了。   “娘,你看老二这家像是遭了难吗?”王氏扶着章老太太站在街口,“我看富庶的很呐!”   章老太太没有说话,章淑萍道:“娘,大嫂说的不错,老二家这样子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和早先相比,章淑萍此时已不仅仅是憔悴了。她穿了一件半旧的褐色褙子,露出一边深绿色的裙子,头上别了根银钗,此外就再没有任何装饰。此时她正以一种几乎仇恨的目光看着前面热火朝天的景象,凭什么,凭什么她过的这么难,他们还能这么开心?要不是他们,她现在还是秀才娘子呢!   “娘!”   章淑萍又叫了一声,章老太太收回目光:“今天再怎么说也是老二家的大日子,你们都不许给我闹听到没有?”   “哎哟,看娘说的,我会闹什么啊。”王氏立刻道,“我啊,今天就是来吃吃喝喝的,是吧大妹子。”   章淑萍点了下头,虽然心不甘,但她娘早有交代了,今天无论如何要平安过去,过了今天,过了今天再说。虽然来的不早,但章家人到的还算全活,除了章老大、章老三和章大郎去出车外,其他人几乎全到齐了,连章二郎都没有去学堂,囡囡也被抱了过来。看到这个架势,章文庆是又惊讶又惊喜,连忙就迎了过来:“娘,你、你来了!”   “你的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章老太太看着他,眼中有些泛红,“以后你也是儿女双全了,可要好好的。看看你前段日子做的是什么事?就算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还要和我赌气吗?”   一句话说的章文庆面上发烧,讷讷的都不知道如何言语了,此时只一种感觉,他错了,他真是太错了,这是他娘啊,他怎么能和他娘置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关于极品亲戚这个问题……唔,我刚才想想,说不定在别人眼中,我也很极品呢- -所以,这是不是立场不同的问题捏?   ☆、第59章 29   第五十九章   观前街的景象在章淑萍眼中那是热火朝天,富庶的流油,而在周氏眼中那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看看那简陋的酒席,看看那粗鄙的食客,啊啊啊,前面的那个是乞丐吧,穿的衣服都有补丁呢!她就拽着自己大姑娘的手,一副快要昏倒的架势。   而她的大姑娘荃姐,也是瞪大了眼,一脸嫌弃:“爹,你不是要我们在这里吃饭吧?”   “这是招待街坊的流水席,我们是进屋里的。”   荃姐四处看了看:“就算是进屋里,这地方又能好到哪里?真不知道爹为什么非要带我们来。这姑姑家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来了,这一次又有什么意思?”   “就是以前很少,现在才要常走动,你这个三姑姑是最有本事的,你能学到她三分以后就受用不尽。”   荃姐冷哼了一声,满脸不屑。柳中石嘴唇动动,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他这大女儿的性子养的也有些太骄横了,以后这可如何是好?   “爹,娘,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快进去吧。”站在荃姐身边的一个穿着水绿色襦裙的少女开口,只见她长了一张娃娃脸,圆眼圆鼻,嘴角还带着一个酒窝,虽然不是十分漂亮,却非常可爱。她梳了一个包包头,戴了两个鹅黄色的琉璃耳坠,趁的整个脸更显得温润可爱。   看到她柳中石不仅露出笑容,还是她这个二女儿最贴心:“青姐,一会儿人多你照顾好三娘子。”   青姐点点头,又握紧了妹妹的手,一家人向里走去。   酒席摆在这里,整个观前街的人都动了起来,一路走过来,免不了就有些碰撞,周氏都快厌烦死了。荃姐更是不客气:“爹爹你还说三姑有本事,怎么就住在这里?咱们的车都进不来,还要和这些人走在一起。我看三姑要是真有本事,就该住在集庆街呢。”   柳中石没有出声,荃姐正要再说,青姐道:“大姐,你少说两句吧,被人听到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咱们前几天才去了集庆街,你看看那是什么地方?要叫我说,集庆街的狗都要比这里的人干净!”   “哎哟我的好姑娘。”周氏掩着鼻子道,“就算是这里的房子也是你那三姑挣来的,你那个三姑夫,可是一间房子都没分得。”   荃姐满脸惊骇,一副柳氏怎么会嫁给这种人的表情。   “夫人,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柳中石一脸无奈,周氏正要开口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杨继山,对这个在衙门里工作的亲戚她还有几分忌惮,当下就没有再说。而杨继山也看到了他们,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就道,“稀客稀客,真没想到你会来。”   柳中石涨红了脸:“姐夫,你就不要羞我了。”   虽然看不上这个小舅子,杨继山也不想在今天和他闹别就,哈哈一笑就把他迎到了里面。   章家的这个房子,几口人住着是宽敞,待客还是狭窄了。流水席没那么讲究,这进屋里的就要分男女席。男席就放在了堂屋,而女席就放在了倩姐外面的那个屋子里。此时倩姐正带着天儿坐在那里。而柳氏则忙着和王氏寒暄,虽然不想搭理这个大嫂,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氏一进来就笑着给她道喜,她也不好把她晾在这儿。何况三郎四郎都还小,也是跟着她们坐女席的,钟氏一大早就来帮忙,对这两个孩子更要照顾。   这边还没安置住,周氏就带着自己的三个姑娘进来了。她今天就是来摆威风的,虽然不能说穿金戴银,可也是绫罗绸缎缠身,三个姑娘也都装扮一新,一进来王氏就住了嘴,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们。而周氏的目光只在她脸上一瞟,就直接落到了柳大姐身上:“哎哟大姐也在呀,我们却来晚了呢。”   柳大姐看了她一眼:“你今天身上没什么不爽利?”   周氏扶着自己的额头:“哪里呀,大姐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这有三百天都是不舒服的,但今天是三妹妹的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三妹妹不要嫌弃我就好。”   最后一句,是对着柳氏说的,柳氏张了张嘴,正要答话,倩姐已道:“舅妈身体不好还要过来,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就会要嫌弃?哎呀哒哒,你不知道这是谁吧,这就是我舅妈呢。你别看我家舅舅在文光街上有两间铺子,其实家中都是舅妈说了算。舅妈又是个最宽宏最心善的,家里的妈子丫鬟那穿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上次被赶走的那个付妈子,都戴着银镯呢。”   周氏觉得她语气不对,微一沉吟,那边荃姐已道:“那当然,不是我夸口,我们家下人吃的,都要比外面摆的好的多。我们家经营料子铺,最不怕人穿衣服了,我好多衣服都来不及穿就不要了,所以我那身边丫鬟穿的……”   她说到这里看了眼倩姐,今天这样的日子倩姐穿的也是杭缎的衣服。因为在这屋里,她此时穿的就是一个嫩黄的大花褙子,袖口镶着水绿边,她的容貌本就清丽,这一身就更趁的她鲜亮活泼。柳氏向来疼她,早先手中有钱,当然不会少了她的首饰。此时她脖子上就挂了一个红珊瑚镶珐琅璎珞,耳朵上是一对小小的红翡翠滴珠耳环,右手上戴了一个珊瑚手钏。别的地方不说,但在青茗县,绝对不会让人以为是丫鬟了。   不过荃姐来的时候就带了几分抵触,见倩姐容貌上佳更是心中发恼。何况她一向觉得自己样样好,所以那眼神里还是带了几分轻蔑,一副倩姐穿的比不上她身边丫鬟的样子。   柳氏和柳大姐都皱了下眉,柳大姐正要开口,倩姐已道:“这位就是二姐姐吧,我早听说二姐姐性格爽利,容貌清雅,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我是倩姐,在家里应该排行第四的。”   荃姐本不喜欢她,但见她夸自己又高兴了起来,点了点头:“四妹妹。这个是你三姐青姐,这个是你五妹,你叫她玲儿就好,玲是玲珑的玲,你知道吧。”   倩姐和她们见了礼,又介绍身边的兰姐:“这是我大堂姐,单名一个兰字。”   兰姐站了起来,王氏虽然一向疼爱这个女儿,但无奈一大家子住这,就算有心,也不敢给女儿身上花销太多。此时她虽然穿了一身大红银丝杭缎褙子,头上却只别了一根银钗,手里也只有一串木质手钏。但她不仅继承了章老大和王氏的优点,还突出优化了,这过了一年,美的更有几分惊人,而且她性子想来骄傲,此时站在那里就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荃姐本就不喜,此时见她这个样子更是暗恼,当下一笑:“原来是妹妹家的堂姐,就不用和我们序齿了吧。”   兰姐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坐了。荃姐恨的跳脚,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章文庆又引了旁人前来,柳氏连忙迎上去,周氏刚要开口,倩姐就来到了她身边殷切的看着她:“舅妈你今天过来,真是给我们面子。一会儿定要我娘好好的给舅妈敬上两杯酒。”   “罢了,我这身体也喝不了什么酒。”   “要得,我们这酒是养生的,舅妈喝了保管只有好处,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再偷偷的给舅妈多倒一些,以后你每日服用一小杯,半年下来就有成效。”   这酒周氏是不放在眼里的,倩姐的态度却令她十分舒心,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喜欢舅妈,想和舅妈亲近呢。以后舅妈再要上街呢,也带着我,说不定,就又遇上王夫人呢。”   周氏明白了,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哪里用遇上,王夫人喜欢这姐妹们呢,随时都能上府上。”   倩姐露出一口白牙,正要说什么,那边王氏已招手叫她了,她满脸不情愿的走了过去:“哒哒做什么?”   “做什么?你这小丫头吃里扒外啊,你奶奶姑姑都在这边,你到那边做什么?”   倩姐心中暗笑,嘴上则道:“哒哒说的这么难听,那边是我舅妈呢。”   “哟,你这个舅妈可真了不起。”王氏撇着嘴。   “以前不怎么来往不知道,最近见了两次,哒哒,我这舅妈可真了不得。”   “怎么了不得了?”   倩姐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哒哒你看我这舅妈身上穿的戴的?”   如果王氏到过现代,一定会说今天的周氏像个圣诞树。头上戴着金钗,耳上挂着金环,脖子上带着金璎珞,手上戴着金手镯。要换成别人,绝对要说俗气,可王氏看了只有羡慕。她撇了撇嘴:“有钱就是了不起了?”   “有钱只是一方面,关键还是我这个舅妈出手大方,天儿,把上次去舅舅那里得的东西给哒哒看看。”   天儿从脖子中拉出一个玉坠,红绿相间,马上骑了个猴。正是上次柳中石随手塞给天儿的东西,他当时没有留意,后来发现了也就觉得这个东西正该天儿得。   “哒哒你看看这做工,拿到外面最少也要二三十两银子吧。”   王氏的心火热了起来:“这是你那舅妈给的?”   倩姐神秘一笑:“而且我这舅妈身体不好,记性又差。上次我们去的时候就有一个妈子被赶出来了,她手上戴了这么老大一个金镯子呢,唉,那妈子也有点被冤枉。你刚才也听我那姐姐说了,家里的丫鬟穿的也要比我好呢。”   刚才王氏就眼红倩姐的穿扮了,此时听了心中更有波动。   “趁着今天高兴,我想让舅妈多喝两杯,哒哒你酒量如何?”   王氏舔了下唇:“你这舅妈能喝吗?”   “我舅舅是做生意的,舅妈……”后面的话没有说,王氏看了眼身边的章淑萍,刚才她们说话的时候章淑萍一直认真的听着,虽然没有开口,但心思早就动了起来,此时见王氏的目光看过来,立刻就扭到了一边。王氏在心中说了句假正经,又四处看了看。   此时屋里的人已经不少了,除了两边的亲戚,还有章家三房那边的,章文庆朋友的家眷,章老太太就正在和章三老太太说话。这些人里,王氏认识的也不少,但不是她不想搭理人家,就是人家不想搭理她,而那能说上几句话的又不太适合。因此她想了想,又来到章淑萍身边,压低了声音:“大妹子,我可记得你一向能吃酒啊。”   章淑萍没有说话,王氏又道:“虽然都是至亲,可咱们家也不是宽裕的,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呀,现在也不是秀才娘子了,还是想点实在的吧。”   “那是二弟妹家的亲戚,我……”   “哎呀,是二弟妹家的亲戚,那不也是咱们的亲戚,正是该亲香亲香的时候。来,你跟着我,现在就去和她好好唠唠!”   周氏这次过来,就没存什么好心。不说她包里带的东西,就是从场面上她也不准备让今天平平和和的过去,不过这种事不能急,总要找机会的,好在下面时间还长着,所以她就坐在那里扶着头,慢慢的看。越看越有优越感,越看越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强,自己的女儿比所有的小姑娘们都好。正得意间,面前突然出现一双大黑手:“大妹子,吃瓜子啊。”   周氏抬起头,就看到了正对她笑的灿烂的王氏。   “这瓜子,我是不吃的。”她慢悠悠的说,头微微的昂着。   “那大妹子吃点心不?”   “这种点心我也是不吃的。”周氏瞥了她一眼,“还有,你做什么叫我大妹子?”   王氏一拍大腿:“哎哟,我说呢,我就觉得应该叫你姐姐!看你这样子,也像是要当我姐姐的!”   周氏的面容僵到了那儿。王氏不管不顾,径自道:“你知道吧,我是倩姐的哒哒,我们家那个是出车的,以后你们家要去个府城啊什么的,绝对方便,我们家两辆骡车呢,那大骡子精神的很,拉出来的屎都能有这么一坨,跑起路来那叫一个快,赶明儿你到家里了我让你见见。”   周氏虽然出身乡村,但这些年养尊处优,哪还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大嫂,你别说这个。”章淑萍皱了下眉。   “哎呀你不懂,我看姐姐这个样子和我们家五妞一样,也是做惯了农活的,我说的没错吧姐姐,你别看我没下过一天地,可眼睛毒的很呢!”   “你!”周氏想大叫着让王氏滚一边,但看了下环境,又抚着胸口弯下了腰,“我不太舒服呢。”   “哎呀姐姐,你看你这身体是真不行,过去是怎么做的农活啊。我告诉你,做我家口子那行的什么都要懂点,你说这走在路上万一有人有什么急症,我家那口子也要能帮得上忙啊。来来让我看看。”王氏说着就拉过她的手,对着虎口穴就用力的按了下去,周氏没有防备,啊的一声就叫了起来,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要换成别人,此时总会不好意思,王氏向来犯浑,这个时候也没当回事:“看,姐姐这一下就精神多了吧,你就听我的,以后再犯病,就这么干。”   王氏虽然犯懒,但她们一家子的衣服她总要洗,家里的卫生总要搞,钟氏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要打个下手什么,总之还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周氏虽然过去没少下地,可这十几年都是不沾阳春水的了,她又经常说自己有病,只是娇养了,哪里挨的王氏这一下,此时疼的全身出汗,两嘴光是哆嗦了。   “哎呀哒哒,不知道你还懂这些呢。”她还没回过神,就听到倩姐充满惊喜的声音,“舅妈身体一向不好,看你一下就有了效果,比多少郎中都有用呢,我要对舅舅说,以后舅妈身体再不好呢,就这么做!”   “我这也是听你大伯说的。”王氏难得谦虚,“不过这土法子都是有用的,你看你舅妈这脸色,都比早先见红了呢!”   周氏暗暗握着拳,心扭的那是真的疼了。章淑萍见王氏一拔了头筹,也顾不得面子了:“的确是好很多,我说这位大姐以后要常这么做做才好。”   周氏知道自己容貌不好,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气派的。又保养得当,虽不说二八少女吧,总是半老徐娘,可现在被这一个二个的都叫姐姐——若是王夫人那样的叫她姐姐那是她有面子,可眼前这两个都是什么人啊!粗鄙无知,满脸沧桑,竟然还叫她姐姐?她们也真有脸!   “我如何,也不劳二位费心,我这身子向来也就是这样了,人参燕窝补着,也没补好呢。”   一脸高傲冷漠,章淑萍有些受伤,王氏却不在意——人家有钱!除了早饭,章家老大等人的饭食大多是在外面解决的,不过有时候她也会掐着点去送,有的客人,还不怎么有钱呢,都是头往上抬的。对于周氏这种程度的骄傲王氏根本就没感觉,当下搬着椅子又坐的近了点:“这位大姐人参燕窝那是好东西,但说句大言不惭的我也吃过。可是那东西是那东西土办法是土办法,你看你吃人参燕窝脸上没吃出红来,让我一掐就有了,这就是效果啊!是吧,大妹子?”   后面一句是对着章淑萍说的,此时两人攻守联盟,章淑萍当然点头。王氏道:“你别看我这位大妹子穿的不起眼,可也是秀才娘子呢。”   章淑萍涨红了脸:“大嫂,你别说了。”   “哎呀,秀才又不值什么钱,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章文庆就是个秀才,王氏也就不觉得这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可这话落到周氏耳里就不一样了,她再也忍不住了,拿起手绢就抹起了泪。王氏立刻被惊住了:“大姐,大姐你怎么了?大姐你难受说话啊?”   “倩姐,我知道你对我这个舅妈有意见,但你怎么能这么埋汰我。”周氏是练出来的,一边哭一边说,“好歹我也是你舅妈,忍着身体不适还来给你们家道喜,你让这两个人在我面前说什么呢?”   “舅妈,你说什么啊?”倩姐一脸惊慌,“我、我怎么你了?这两个一个是我哒哒,一个是我大姑,她们怎么你了?”   周氏不答,只是抹泪:“总之是我命苦。好好的秀才家的闺女嫁到你们家来,十几年来做牛当马,身体难受的都要死了还扒着上来,可谁看到眼里了?只是在这里欺负我。”   柳大姐站了起来,还没说话,荃姐已道:“你们凭什么欺负我娘?若不是爹千说万说,谁想来这里啊?我家下人……”   “荃姐!”周氏连忙叫住她,“不要说了,总之是我们来错了,咱们走,不在这里讨人嫌就是了。”   说着就站了起来,倩姐一脸激愤:“哒哒大姑,你们怎么我舅妈了?刚不还说要和我舅妈好好亲相亲相吗?怎么我一个看不到,我舅妈就要走了?”   “我的青天大老爷啊!”王氏一拍大腿就嚎了起来,“我冤枉死了!倩姐你要再这么说我可就这没良心了。你说这是你舅妈,我就拉着你大姑一起过来给她说好话啊,她说难受我还给她治病呀,我怎么她了呀!”   章淑萍本就带着一肚子的不甘委屈,这时候不用酝酿那泪水就下来了:“这位大姐,你说的真让人心冷。我大嫂让你吃瓜子你不吃,让你点心你嫌弃,又说天天是吃人参燕窝的,我们吃不起人参燕窝,本不该攀上来,可总想着是亲戚,见你身体不适就说了个土法,这立竿见影就有了效果,你不念着我们好也就罢了,作何还说我们欺负你呢?我们是那欺负人的人吗?”   周氏耍横流泪十多年一向少有敌手,这时候遇上王氏和章淑萍。耍横她没王氏声音大,也没她放的开。流泪……章淑萍那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哗哗的,哭的简直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老二家的老二家的。”王氏还在那里叫,“我可没有欺负你们家这位大姐,我可没有啊——”你们刚才都见到了吧,我还给她治病呢!   一个在这里哭天喊地,一个在那里泪如雨下,周氏和她们一比简直太小儿科了,见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她心中一揪,扶着头就向荃姐的怀里倒去。   ☆、第60章 60   第六十章   “丢死人了!”   柳大姐坐在椅子上,气的浑身都是抖的。白天的争执,虽然以周氏晕过去做结束,但却余波不断。周氏是被扶下去休息了,她们还在那里坐着,整场酒席就听着其他人在那里议论。因为她和柳氏在,别人也不好说太多,但私下打听,借着关心询问情况可不是一个两个。她们含蓄,王氏和章淑萍可没什么顾忌,当时章家的人也多,别管是大房还是二房三房的总要向着她们的,于是事情最后的论调就是王氏和章淑萍好心好意热血心肠,周氏冷酷无情骄傲跋扈。   对周氏什么评价,柳大姐不怎么在意,可她看不惯的是她在今天闹事!所以宴席过后,不仅把柳中石留了下来,还把柳二姐也叫了过来:“柳家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你要闹,非要在今天?你三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非要在她大喜的日子给她添堵?”   周氏娇弱无力的坐在那里,抚着胸口:“大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何尝想给妹妹添堵了?主要是章家那两人欺人太甚,大姐你看我这手,现在还有印呢。”   周氏伸出自己的右手,虎口处的确还有一块淤青:“今天是三妹妹的好日子,我本想忍过去的,可是……”   “你给我闭嘴!”柳大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嫁到柳家十六年,唯一的功绩就是生了三个丫头。其他的,你外不能给柳家增添门面;内不能给柳家添枝散叶。逢年过节你连面都不露,说什么身体不好,你在家种萝卜的时候怎么不去说?你们老周家是什么德行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就是你爹是秀才,要是有个秀才爹就是你这样,那倩姐连床都不用下了!要不是嫁到柳家,你一年能吃上一顿猪肉?”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我……”   “你个屁!这些年你怂恿着石头和姐妹们断了情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多嘴是因为我是嫁出来的姑娘,是因为我也是女人,我不想为难你,不想让你不自在。但你越做越过分,你可以不给我们姐妹们脸,但你不能这么坏我们姐妹们的事!三妹妹这么多年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她以后还要靠这个儿子支撑门户,倩姐以后还要靠这个兄弟在外面立足!你在今天闹出这样的笑话居心何在?”   “我没有……”周氏泪眼婆娑的看向柳中石,“大郎……”   柳中石嘴唇翕动,柳大姐道:“石头,你今天但凡再为她说一句话,以后就不要再认我这个姐姐!我们三姐妹就当从来没你这个弟弟,反正你也觉得我们是累赘了。”   这话说的重了,过去柳大姐再气柳中石,也没说出过这样的狠话,柳中石打了个激灵:“我没有大姐,我、我我……”   “你小时候遭过难,所以我们姐妹们都心疼你怜惜你照顾你,遇见了什么事也不会来找你,想让你的日子过的舒坦。但你说,你真舒坦吗?你完全就听这个村妇的话,你日子真好过吗?爹给你留下两个铺面,你是不缺吃喝了,可生意你做的更好了吗?咱们柳家的牌子是不是有以前响亮,你自己最清楚!”   柳中石低下了头,虽然场面和过去没什么变化,但柳老爷子在的时候,他们家的铺子都是紧跟最新风潮的,而现在,不过走个中庸,也就是他们位置好,再加上是多少年的老牌子,有稳定的老顾客。但实际的盈利,却是比不上早先了。   “大姐说的这话,爹当初在的时候,家里可没用这么多人,现在这场面……”   “这场面又如何?石头不管你花钱你就真不管不顾了?现在这场面不是我们老柳家多少年的积蓄吗?你是摆出富贵人家的排场了,吃的喝的是谁的?你嫁过来的时候,你们周家给你的有五两银子吗?够不够你头上现在戴的一个钗子!”   “看来大姐今天是认定是我的错了?”见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氏是知道不能善了了,她看了一眼在那边讷讷的柳中石,暗暗的咬了下牙,“不管我做什么大姐都觉得是错的,现在连我的花销都算上了。我倒不知道谁家娶老婆是不养的……哦,也有……”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柳二姐和柳氏,冷笑了一声:“还有反过来养的呢,看来柳家也想这么行事呢。”   柳中石皱了下眉:“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说这些做什么?”周氏哭了起来,“我都快被欺负死了你都不说一句话,我一张口你倒说我错了?我花销多,但我花在别的地方了吗?我穿的好了不是柳家的门面?姑娘打扮好了以后不好说婆家给柳家长脸?现在错的都是我,她们就是要逼死我,逼死我了好给你再娶给小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死也就罢了,就可怜我三个姑娘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往柳中石身上又捶又打,每次她这么做的时候柳中石都要顶不住,现在有他大姐在上面压着,但一颗小心肝还是不断的乱跳。   柳大姐这次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弟弟,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如果柳中石还是和过去一样,那这个弟弟真是不要也罢。这边正闹得热闹,那边倩姐一脸阴沉的走了过来,她仿佛没有看到周氏正在对柳中石撒泼,径自来到了周氏面前,然后一把拉过她,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   满屋皆惊,连柳大姐都被震住了,还是柳氏先反应了过来:“倩姐!”   周氏摸了一下脸,彻底失去了理智,一头就向倩姐冲过去,但倩姐早有防备,打过她就退了两步,见她过来就把手中的东西往她脸上一砸,转身躲到了柳中石身后。虽然还是震惊中,但柳中石还是下意识的拦住了周氏,周氏就劈头盖脸的往他脸上抓去:“你还说他们不是欺负我?还说他们不是欺负我?”   “哪个欺负你了?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黑心眼的,我弟弟做酒呢,你送了什么过来?”倩姐一边骂着一边用腿去踢周氏。她没穿过来前是学过防身的,而这个原身更是闹腾惯的——连带着人去找小三都能做出来,与人打架更是小意思。而周氏虽然年龄比她大,但第一,就算当初在乡村她也是没动过手的,而这时候呢她还被柳中石拦着。行动不便再加上没有技巧,着实挨了倩姐不少黑脚。开始她还硬挺着,后来真疼的受不了了,这一次是真哭了。   “倩姐你这是做什么呢!”柳氏过来抱住女儿,虽然她也恼周氏,可真没想过动手。而且外甥女打舅妈,有一百个理也成了没理了。   “娘——”见打的差不多了,倩姐反身抱住柳氏,哇的一声哭了,“娘,她欺负咱们,她欺负咱们啊!”   周氏若真是身体不好,此刻必是一口老血吐出,她这被人又打又踢的,还成了她欺负人?有没有天理啊!   “乖不哭不哭,你大姨正在说呢,你、你,唉——”   “大姨说?大姨说什么?我也是刚发现呢,娘你看看她送给咱们的东西,喏,就在那里,舅舅你拾起来给大家看看!”   柳中石一怔,按照倩姐说的看向地面,果然就见到一个银锁,那银锁大概有巴掌大,边缘厚实,看着份量还不小,但锁口却是开的。屋里人的脸色都是一变,长辈给晚辈送长命锁是寓意长命百岁的,锁也是坐实的,意味锁住寿命。古代小孩长大不易,这长命锁也有保佑小孩健康平安的意思。现在这锁口都开了……   柳中石看向周氏,周氏心底有些发虚,面上却不露:“看我做什么?这又不是我给的。”   “不是舅妈,又是谁给的?”   “我怎么知道?我要给的东西还没送出来的。”周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也是一个挂锁,虽然小了点,不过却是金的,“看看看看,这才是我要给的。我知道大郎心疼三妹妹呢,怎么会只拿一个银的出来?我刚进你们家,就被气的犯了病,礼物都没来得及出。也亏的是老天怜惜,亏的是我没有拿啊!”   周氏说的哭天喊地,心中却是极为得意。若是柳氏吃了这个哑巴亏也就罢了,若是闹出来她就只推说不是自己送的。虽然也有礼单,可这么多人就没有弄错的吗?她的礼物在这里,这个坏了的锁,当然不是她送的了。所以她才会一被送到里间休息,就让荃姐出来送礼。不过那个口子本来只是一条线,不仔细看都不会发现,现在怎么会这么大,难道是刚才砸的了?   想到这个东西刚才砸在自己身上,周氏心中更是恼怒。   一见她又拿出一个金锁,众人的目光又是一变,柳中石吐了口气:“三妹,你看这真是闹错了,她、她虽有些地方做的不对,心却是不坏的……”   柳氏把倩姐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勉强一笑,正要答话,倩姐却错步站了出来:“我不知道舅妈带了两个锁,但这个就是舅妈送的,若不是舅妈那就是二姐姐送的。”   周氏看过来:“倩姐,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但不要搀上你二姐姐,你二姐姐可什么都不知,此时又不在这里,你别往她身上泼脏水。真不知你小小年纪哪学来的这些坏毛病,早听闻你不是个省心的,我还以为是误会呢!”   “舅舅,这是二姐姐的字吧!”倩姐亮出手中的东西,“这个锁就放在盒子里,我怕弄错了,特意让二姐姐写上名字呢!”   众人去看,果然就见那个红色盒子上写了一个柳字,不过那个柳字的最后一笔却是带了个弯,柳中石脸色大变,别人也就罢了,他却能认出那是自己大姑娘的字,她向来喜欢这么写,说有弱柳扶风之感,是女孩子家的字体。周氏脸色也变了,心里那个恼恨啊!也不知道是怪自己女儿傻,还是悔没有对她说实话,这么明明晃晃的证据就这么留下了!   “舅舅,这是不是二姐姐的字呢?”   柳中石面如死灰,嘴唇翕动了好半天,才勉强吐出一个字:“是……是……”   倩姐没有说话,只是倔强的站在那里。柳氏苦笑一声,眼眶泛红:“大哥,你这个哥哥我是再不敢认了。”   柳中石痛苦的看着她,嘴唇来回哆嗦:“三妹,我、我……”   “好了。”柳大姐开口,“三妹,这事石头有错,但他再混账,也不会有心害你的。石头,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还要和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过下去?”   柳中石看向周氏,周氏此时是真的怕了,她也顾不上别的了,一把抱住柳中石:“大郎,大郎我错了,这事是我错了,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和三妹没开个玩笑。大郎,你想想二娘子,想想三娘子,三娘子还不到十岁。若没了我,她们要怎么过?以后怎么议亲?大郎、大郎?三妹、三妹妹,我知道你最好了,咱们都是女人,都知道不容易。你有倩姐一个,我却有三个啊,这些年我是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可我没有害过你们不是?我没有为难过你们。以后、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们。倩姐、倩姐舅妈有做的不对的,以后舅妈会改,你不要让你舅舅休了我,你不是想见王夫人吗?我明天就带你去。大郎……我真不知道荃姐会做这种事啊,想来她也就是想给姐妹们开个玩笑……”   “够了?你还要再说荃姐?有你这么做娘的吗?荃姐有你这样的娘,以后才是问题!”柳中石一把推开她,“大姐,这个女人如此歹毒,我、我……”   “柳中石!”周氏凄厉一叫,拿钗子比着自己的喉咙,“若你要休了我,我就死在你面前!看你以后怎么和荃姐她们交代?看你以后怎么面对三个女儿!”   “你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柳中石痛苦的低吼,“你死吧,你死了我也去死,就让荃姐她们无父无母好了。”   “够了!”柳大姐一拍桌子,“周氏,你也不用吓唬我们,你要死就去好了,这事闹出来,你就算死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你们真要逼死我?”周氏茫然的拿着钗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过是想让自家丈夫不再理这些姐姐妹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嫁到柳家十几年,虽不是个多好的大嫂,可也没欺负过她们吧?也没找她们借过钱吧?她、她没有对不起她们啊。她就是怕她们怂恿着自己的丈夫纳妾才不想和她们有什么纠葛,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要被休了?她要被休了怎么办?回周家吗?想到家中的贫寒,她打了个寒噤。虽然她嫁到了周家过上了富庶日子,天天以秀才的女儿自居,但并没有怎么贴补娘家。不过就是逢年过节正常的往来,家里要借钱,一二两的她会给,超过五两的她从来不同意,而且借了一定要还,若是不还,下次必定是不借的。她知道不能开这个口子,开了以后定是没有尽头。所以家中的日子并不比早先好过太多,而因为她的吝啬,家中对她也颇多怨言,她若是被休回去,必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想到这里,她拿钗子的手离脖子更近了,一点血丝洇了出来:“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谁逼你了?”倩姐开口,“让舅舅不和我们来往的是你,在酒席上给我们送断了口的银锁的是你,现在倒成了我们逼你?你倒是说说,怎么才叫不逼你?怎么你才能心满意足?”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那对爹妈,总是来找她要钱,总是说自己困难,她只能接受不能拒绝,如果她稍有迟疑,换来的就是一场哭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不能把她也当做女儿?为什么不能看到她的辛苦?   对周氏,她是厌恶的,但说心里话,她没想过要怎么她——最多也就是下下她的脸,恶心恶心她,让她别总想着柳氏老实好欺负。因为从某方面她能理解她,连生了三个女儿,容貌也欠佳,丈夫现在看起来还好,但随时有可能变心,再来个年轻貌美的生个儿子,她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她不是柳家姐妹的亲人,和柳家姐妹没感情,她可以更多的考虑自己。虽然她说话做事都令她恶心,但她想的最多的还是怎么把这个舅舅给□好,以后能像正常家人一样来往。但她没想到周氏能这么恶心,若不是她觉得荃姐那时候还来送礼有些蹊跷留了个心眼,这次就要吃个闷亏了。   她们怎么周氏了?就算她前两次落了她的面子,可不说是她先挑起来的,就是真恼了他们也不能这么算计吧!他们这么不容易才过了天儿,若他真有个什么,她们怎么办?真给章文庆纳小吗?   倩姐过去是不信这个的,但现在她都到这么一个世界了,对这些冥冥之中的东西也有一种敬畏。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她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或者说都是她的错?上一辈子她一直让,一直忍,而这一辈子她不愿意让了,她让够了!   她神情里带着一种古怪的平静,柳氏一把抓住她,搂在身前,看着周氏:“若倩姐和天儿有个好歹,你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说平静,可又带着一种绝对的决绝,周氏只觉得心中发寒,手一哆嗦,金钗就掉在了地上。随即她就坐在那儿哭了起来:“大郎,大郎,我也不想别的,给三个姑娘议了亲你再休我好不好?”   柳中石闭了闭眼:“大姐,这样的人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和她过了,但大娘子她们的确还小,若此时休了她以后这亲事都不好谈。”   “那你是怎么想的?继续下去?”   “我、我……自然是不行的。以后,我就当她不存在。”一开始柳中石还有点磕巴,说到后来语气也坚定了,“我是柳家的独苗,怎么也要给柳家留个根,这一点还请大姐操作。也不要那学识渊博的,也不要那娇俏漂亮的,只要明理懂事,能帮我料理好家中事务,带好几个女儿,生育子女即可。我虽不能八抬大轿,但也会规规矩矩的求来,以后只要她行事有章法,自会再上一步。”   “大郎!”周氏不敢相信的叫了一声,今天早上,这个男人还千求万求的哄她过来,现在不过一天的时间就要把她冷藏起来?   “你知足吧!”一直没有开口的柳二姐道,“我们家大郎心软,否则此时一纸休书给你,任谁也挑不出错。我看此计可行,就是有一点,大郎,你这么说了,就要如此行事,若是被她求一求,哄一哄就退了,又变成以前的样子,那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们姐妹们了。我们家实不敢有这样的媳妇。”   柳中石最怕柳大姐,但对柳二姐最愧疚,此时连连点头:“若又变成以前那样,我也无脸再见两位姐姐和三妹了。”   “大郎!大郎!”   周氏又急又切的叫着,柳中石回过头:“你住嘴!现在还不休你完全是看在三个女儿的份上,若再啰嗦,我就当你是自行求去!”   周氏张开嘴,但看了眼四周的情形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再等等,再等等,她告诉自己,只要不被休她就还有机会,只要留在柳家,她就还能翻盘。是的,她怕什么呢?这些年柳中石都是听她的,此时不过被形势所逼,待回去后她自有千万种方法令他回心转意。他不是想和这几个姐妹修补好关系吗?她会讨好这几个女人的!   她有的是时间机会。   她想的很好,但没想到当天晚上柳大姐就把她带到了自己家,第二天就到柳家把那几个妈子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荃姐自是不依,可周氏不在,柳中石又不听她的,她除了哭闹一番也没别的办法。因为家里毕竟是三个姑娘,柳大姐也没有随便找人,而是先把自家用的朱妈子放在了这里:“你们家其实也没多少人,完全用不了这么多帮佣,又不是真的高门大户,讲这个排场做什么?朱妈子是个勤快的,先让她帮着料理三餐,我会尽快帮你们找两个可靠的帮佣。不是我说,荃姐和青姐也大了,都是能帮着做点家事的。你看看慧姐和倩姐,在家里,都顶着用呢。”   一席话说的柳中石面孔泛红,连连点头。柳大姐又道:“我这阵子想着给平哥定亲,也看了不少姑娘,这里倒有个适合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感谢大家的订阅支持,其次,感谢大家对俺打滚的支持!俺会努力码字,干掉极品,把这个种田文写的有特色!最后打滚着退场……   ☆、61   第六十一章   “所以,舅舅就定了那个冯家的大娘子?”倩姐把药碗放到一边,柳氏连忙给她拈了颗桂花糖塞她嘴里。虽然倩姐说自己没事,但那天晚上还是把柳氏吓住了,第二天一早就带她到王郎中那里开了两副镇定安眠的药,天天煮给她喝,又到庙里给她求了个护身符戴着。不吃药就不让她出来,倩姐无奈,也只有天天捏着鼻子往嘴里灌药。   “那冯家大娘子不错,我也去看了,行事大方,模样也是好的,若不是耽搁了,必不会与人做小的。”   “那……舅妈呢?”   “她?等冯氏进了门,你大姨才会放她回去呢。”虽然面上不显,声音中却带了几分幸灾乐祸,倩姐舔了舔嘴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这么两三天,柳大姐就给柳中石说了一门亲。据说那冯家的姑娘是个望门寡,要说小户人家,也不该太讲究的,这门亲不成,过段时间,一般都会再定一个,哪怕再找的不比当初那个,多贴点嫁妆,一般都不会让自家姑娘真守寡一辈子。但冯家的这个,亲妈去了,当家的是个后娶的,这对不是亲姑娘就不是太上心。再加上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一来二去这姑娘就到了二十五六。   这个年龄若不与人做填房,就是做妾。这姑娘当然是想去当填房的,可就算当填房,要遇到个好人家也不容易,正巧柳中石这边就想找个贵妾,冯家本来是不怎么愿意的,可柳中石这边出的聘礼多,那后妈就动了心思,说动了冯老爷子就真许了,再过一个月,柳家就能过去抬人了。   这么快就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要说柳大姐没做准备,倩姐是怎么也不信的。说是给平哥找媳妇,可她要相看,怎么也不会相看二十岁以上的女子吧?要说帮自己丈夫纳妾,那当然更不可能。   柳大姐,是早就想让柳中石纳妾的,不过过去一直找不到机会。   自从李秀才那事后,倩姐就喜欢起她这个大姨来,觉得她做事有章法,处事公平。姐妹们有事,找到她,愿意帮忙;不找到她,也不会擅自插手。这样的亲戚,在现代都是上上品的,在这古代更是难得。   可是、可是这么早就想着给自己的弟弟纳妾……   她觉得自己应该理解,柳中石是柳家唯一的独苗,不管是过继还是纳妾都是要留下个根的,可她总觉得柳大姐那完美的形象有了裂痕。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丝苦笑。她又有什么资格想这些呢?周氏落到这个地步,一半是她自作自受,但另外一半却是她推波助澜的。那个银锁上的缺口本只是一条很隐蔽的细线,就算发现了,一开始也只会觉得是划痕,荃姐先送来的时候,她还当着她的面看过,可当时真没发现什么。是她后来总觉得蹊跷,在灯光下来回把摸翻看这才发现的。   她当时可以不出声,可以事后再说,可以找到柳中石私下来问,可以先给柳氏打声招呼……她有一百种选择,但她却把那个口加大了,然后在那个时候闹了出来。   现在去想,她当时就没想过让周氏被休吗?不,她想过,虽然她觉得周氏不会就这么给休了,但她想趁这个机会把周氏彻底打压下去,让柳中石以后再不听他的话,能和他们保持正常的往来。   为什么?   因为她需要这个舅舅,这段时间以来,她深切的体会到了娘家人的作用。   “主要是不方便,要不啊,就该是等冯氏生下儿子再放她回去。”柳氏把碗收了,又去翻她的箱子,“明天是个喜庆的,我看你还穿这身红的吧。等忙完了这一阵,就去给你做衣服,你这几次总是穿这么一身,也真不像话。”   倩姐含糊的应了一声,又试探的问:“娘,其实舅妈……也、也,过去……”   “也什么?”   “其实舅妈过去最怕的,也就是你们给舅舅纳妾。若是你们保证不给舅舅纳妾,也许……”她说着低下了头,有点嫌弃自己的虚伪,又有些嫌弃自己的懦弱。做都做了,还想这些做什么?若周氏做的很好,不给人机会,现在也不会这样。可是,这能成为借口吗?周氏的命运的确是被她改变了!   柳氏坐过去,揽住她:“这些话我本不该给你说的,但你现在一天天大了,有些事也该有个数。你姥姥姥爷走的早,按理,只要你舅舅不想,别人都不会硬塞个妾给他的,也塞不进去,你大姨也不行。你以后也是要出嫁的,娘当然希望你进门就怀孕,二年就生子,三娘抱俩,连得两个儿子。可有时候这事情啊,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万一你也遇上了娘或周氏这样的情况怎么办?”   倩姐一怔:“大姨不是成亲几年才有的大哥的吗?”   “你大姨那是有些特殊,不说你姥姥姥爷那时候还都在世,就是你大姨夫那个位置……当初若不是你姥爷,你大姨夫也可能被人顶了。因为这个,你大姨就算再晚个一两年,杨家也要给她留这个体面。可若是再晚呢?若是像娘这样一直没个儿子呢?”这话是有些不吉的,柳氏过去只敢心中想想,但她看柳家这下一辈的状况,很怕女儿就继承了这个。倩姐不懂,她却是知道的,娶亲的时候还有个隐晦的标准,那就是男方还要看看女方家中兄弟是不是足够多,前面要是有嫁出去的姑娘,还要看那个是不是好生养。   “母亲是说……要让我主动纳妾吗?”   “不是一定要纳妾,但你一定要早作打算。你将来出嫁,我必定是要给你好好相看的,若无意外,婚后也是会有那么几年好光景的。可不管那时候再好再甜蜜,也不要信那男人真会和永远一条心。这男人啊,第一是看重自己在外面的面子前程,第二啊,就是自己的后嗣。你爹能守我这几年,第一是我们当年真好,第二,则是我能给他在外面挣面子,他的吃穿花用都要靠着我,这点体面他总是要给我留下的,否则啊……现在就不是天儿是你弟弟了,没有马氏,总有张氏李氏王氏的。”   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丝苦笑,倩姐握住她的手,柳氏一笑,摇摇头:“这些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过去总想着留着男人的心就什么都有的,可现在想想,这心是什么?他今天属于你,明天就能属于别人。女儿家把这么不确定的东西做依靠,多么可悲多么可怜?你说这出摊子这么辛苦,娘为什么还不拦着你?你有这个心,娘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有了挣钱的能力,以后总不会被人欺负的太狠了。”   “娘!”倩姐上前抱住她,她这段时间天天忙,忙这个忙那个,想着怎么发展他们的生意,怎么赚更多的钱,却不想柳氏已经考虑的这么深远了。   “好了好了。”柳氏拍着她的后背,“娘会多留你两年,这在娘家的日子啊,你就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都不要想,我们的倩姐是要带着大笔的私房钱出嫁呢!”   “娘!”倩姐装作害羞的不依了起来。她和柳氏闹的热闹,内心中却不免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以后她会嫁给什么人,又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她虽然相信只要自己能挣钱天下大可去得,可是、可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又是何等的悲哀?她能做什么?不,对这个时代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赚钱,再多赚一点钱。   也许她这个怨念太强烈了点,当天下午,就有一个姓吴的男子过来,打听加盟的事,在听说要先交二十两银子的时候他愣了愣,不过最后还是咬牙点了头:“我今日没带这么多钱,明日再来可好?”   “明日我们有些事情不太方便,不如……过明日?”   柳氏犹豫了一下开口,那男子当然也不差这一天,约定了时间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他出去后,柳氏笑道:“我们的倩儿小老板又要发财了呢。”   倩姐一扭身,摆了个兰花指:“娘,你眼皮子太浅,这算什么啊,以后咱们发财的机会多着呢!”   “不过真没想到这个人会同意二十两的加盟费啊,倩儿,你说你定的是不是高了点?雨前楼不在乎这点钱,别人可不一定啊。”这段日子其实不断有人来打听加盟的事,不过一听说二十两银子就都退了,所以到现在他们真正成的才只有两个,而且周家父女那两个还是不要钱的。   “娘,如果满大街都挂着咱们的牌子也不成的,现在还少,等将来再多点,咱们还要提高门槛,而且,对他们的位置也要有要求。”   “好好,你心里有数就成。”柳氏不过那么一提,见她有道理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没有话,章文庆那边却有,“这一笔要是也成了,倩姐身边就有四十两了吧。”   “哪能留的住啊?”不等他开口,倩姐就道,“先前的已经投到店里了,这二十两要得了也要投进去呢。”   “啊?还要投?不是、不是已经妥了?”   “那不过是大面上的,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锅碗瓢盆,将就着也能用,但换新的,客人看了总会更舒服吧。还有,咱们开了店,总要请人吧,不能总靠弘毅一个吧,不说他忙得来忙不过来,他年纪也太小了点。还有啊,我还想给外面扎个棚子,现在外面还冷着呢,有个棚子避风不说,将来天热,也能挡挡光……”倩姐一笔一笔的说着,只听的章文庆头大,正要抽身,就听倩姐又道,“对了,还有爹这开馆的事。”   “什么?”章文庆一怔,倩姐看着他,“爹不准备在咱们院子里开一个小学馆了?”   “我、我……”   “这不是咱们说好的吗?既可以教小三小四,又能赚点花销。”   章文庆吞了口口水:“你娘让我……用心考举呢。”   倩姐直直的看着他,章文庆不由得就有些心虚,他挺了挺腰:“我先去温书了,弘毅,你若有什么不懂的,一个时辰后再来找我。”   “是。”弘毅恭恭敬敬的应了,章文庆总算觉得自己底气足了几分。   倩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的叹了口气,这声音很小,章文庆还是听到了,顿时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传遍了全身。他不是不知道努力,这段日子他也是真用功了,时策典籍都看了不少,再出去会友,也很少吃喝,真正的是谈论文章了。大家交谈起来,都说他这一次能中,他也有那么几分把握,可是现在他不知为何就无法像过去那样心安理得的坐家待考,有时候想想,还觉得帮着去出出摊子更舒畅些。   他摇摇头,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是读书人呢!他要中举!他要中举!他一定要中举!   章文庆在这边发着狠,他娘在那边终于挨不过大女儿的缠磨,捡了章文庆一件天青色长褂去当了。这褂子是杭缎的,才穿了两水,当初做的时候连料子带手工,用了将近八百文,此时只当了一百零五文。章老太太把这些钱塞给章淑萍:“就这一次,下次是没有了。”   章淑萍苦着脸:“娘,这些钱又能做什么用?晨哥的学费都不够呢。”   “晨哥还去上什么学?让他爹在家教他不就好了?他一个大男人不做事,光靠你来吃娘家吗?你娘家这边有金山银山吗?”   章淑萍讪讪的,过去她回来,哪会是这样的待遇?不都是好吃好喝,兄弟姐妹见了也给她体面,现在她男人不是秀才了,连她娘都来嫌弃她了。想到这里,对柳氏又恨了一分:“娘,你和老二家的谈了吗?”   “哪里顾得上?她们家这几天也闹腾呢,我去了一次她都不在家,倩姐又病了。你说这小姑娘身体怎么这么弱,该不是真的冲撞了什么吧?你说我要不要到庙里给她求个东西?”   “娘要求,帮我也求个。”   章老太太看了看她:“你是有点不顺当,我明天就到门前寺,求个东西也好再到她家里去。给你也顺带求个。”   章淑萍更不是滋味了,什么时候她娘给倩姐求东西,她成了顺带的?   打发走了章淑萍,章老太太又叫来钟氏:“明天我要去门前寺,你和我一起去,午饭就不要做了,咱们带点东西回来。”   “我也要去?”钟氏有些不太愿意,虽然不做午饭她能得些轻松,但她更不想和这个婆婆一起出行。要让她选择的话,宁肯自己在家里做午饭。   “我是要给倩姐求个平安符,你也同去,将来也好说话,小三的事是再不能耽误了。”   钟氏听了没有出声,晚上和章元宝就说出了这几天的打算:“我想去二嫂那里做工。”   “什么?”章元宝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娘说小三要读书,我也觉得要,还有小四,将来也要把他送到馆子里。可这事不能总靠二哥家,二哥那里不见得能成呢。”   章元宝眨眨眼:“有娘呢。”   “我知道娘偏着咱们,可二哥现在……不见得能做多大的主了呢。”   章元宝说不出话,钟氏又道:“你想,过去二哥说要做什么,都顺顺当当的,现在还成吗?过去二嫂是没儿子,总要顺着点二哥,可现在有了天儿,这家里的开销又都是二嫂挣的,她不愿意,二哥能有什么办法?”   “这不能吧,这、这……”   “二嫂是个好的,说句良心话,这些年我也没少吃用二嫂的。她现在不愿意出,我对她也没什么怨言。咱们家前段日子是做的太过了点……”   她说的隐晦,章元宝还是知道,是说的马氏那件事。虽然他当时没插手,但他娘做的的确不地道。他舔了舔唇,有些姗姗的说:“二嫂性子一向好……”   “再好也有个度,我看二嫂这次是真生咱们的气了。还有倩姐,过去多顺着咱娘,但你看现在,她主动来过几次?那毕竟是她妈,她可能不亲她妈吗?你别说倩姐是个孩子,二哥不都说现在摊子上的事,倩姐能做大半个主吗?我看娘也是有些感觉,不然不会主动说去给倩姐求符。”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钟氏往他脑子上戳了一下:“你就是个死人!二哥家要是不愿意出这个费用,小三小四怎么上学?大哥那边会出吗?娘还有钱给咱们贴吗?就算娘有,大哥愿意吗?到时候闹出来娘也要退让。”   “那你去二嫂那里做工就能挣到学费了?”在章元宝的概念里,上学那是很大一笔开支,当初他们家要全家供二哥呢。   “总能多得些吧,正好二嫂现在开店,缺人用。”虽然那天忙,可她也打听了一下,当然小桃红和尤妈子都没有说额外拿了多少,可看那情形,都没有少挣。她是知道尤妈子的工钱的,觉得尤妈子现在起码能挣双份,那就按一个月二百文算呗,一年也是二两多银子了,入馆的钱总有了。还有一点,她对章家老大不放心,虽然章元宝离了章老大也能给别人赶车,可这赶车的活计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他们又没有钱自己买车买骡子,万一将来分家了,他们这一家六口要靠什么吃喝?   “而且在二嫂家做,也安全,不会有什么别的事。”   章元宝抓抓头:“再说吧。”   钟氏推了他一下:“你别再说啊,这个机会错过了,以后就少找了。”   “那……那看娘吧,要是娘这次不能说动二哥给小三出钱,你就去试试好了。”章元宝有些无奈的说,虽然他找他大哥说过,但每次提他大哥都给他诉苦,所以这儿子上学的事只有从别的地方看了。希望他娘这次还和以前一样,能说动他二哥吧。   他想的很好,但是这一次,章老太太再次铩羽而归了。虽然他想的很好,虽然章老太太带着平安符到观前街得到了二儿子的热切接待,虽然她瓜子点心没少吃,可她一没见到柳氏,二,也没得到章文庆的肯定答复。在她诉完一番苦后,章文庆的脸皱的比她还苦:“娘,我比谁都想让小三上学,我那么喜欢他,过去就当儿子看的,我能不想他好吗?可我没这个能力啊,我没钱啊。”   “你怎么没钱了?”   “娘你不是不知道,我每月就那三斗的粮食,能做什么用?”   “那生意上的钱……”章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他,章文庆摇头苦笑,“她们过去出摊子我又没有去……现在开店,不说那店是新开的,就是开一段时间,我也不好去,她们姐妹都在那里投的有钱呢。”   “你一个大男人,就不管钱了?”   章文庆涨红了脸,过去这事别说真发生了,他手里少于一两银子出门都会有些心虚,现在,他身上竟很少多过五十文的!   “老二,你这可不行啊,你这以后不是就让她捏着脖子了吗?”   “娘,你别说了,三娘子这些年待我是真没的说,现在我们又有了天儿,以后我也不多想什么了,就盼这次能得中,若是中了举,不说小三,小四的事我也包了。”   这话说的漂亮,但章老太太也知道,那举人难中着呢。她突然发现,同意柳氏过继,就是个错,现在她虽是个婆婆,可不住到一起,柳氏又在外面挣着钱,她一时竟不知要怎么拿捏这个媳妇了!   而这个时候,柳氏正和倩姐发愁用人的事,柳二姐家中的李妈子都被她们借用过来了,可还是忙的磨不开,这她们还没有推出涮菜呢,只是老四样,就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了。对于这种情况,倩姐也没料到,她本以为挪了地方生意会先冷淡一阵呢,后来问了一个老顾客才明白,现在毕竟还天冷,就算青茗县的人都热爱摊子,那站在寒风中的滋味也不好受,过去很多一看他们家要排大队,就去吃别的了。而现在有了屋子,不管怎么说,排队的时候总算不用吹风了。   “娘,我看这请一个人不够,起码要三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唔,感谢大家的支持。那啥,有同学说这一下很猛……但其实,这算是积怨已久吧……就算是柳中石,心中对周氏也是早有不满的,可是他第一不够胆子,第二没有机会。他虽被周氏笼络住了,可周氏一不够漂亮,二一直没给他生个儿子,他心里不是没想法的,至于柳大姐也一样,她过去不动手,一是她立场不够——毕竟不是婆婆,二是没有机会。柳二姐柳氏都一样,作为在娘家人上吃亏的姑娘,她们对周氏都有怨言,可过去她们也没有机会,而这一次,周氏和倩姐联合给了他们机会,所以……   而反观周氏,如果在现代,其实不是什么大错,可在古代,她拦着柳中石不给姐妹撑腰,是犯了忌讳,也令柳家姐妹的日子不好过。而且银锁的事绝对是个事……这么说吧,哪怕是在现代,如果有人给蛤蟆送了这么个东西,我都绝对翻脸——周氏也是希望柳家姐妹翻脸的,但她没想到会在那个时候翻,而且,没给她后路。   唔,还有点事,大家的留言没能回完,明天来回,鞠躬!   ☆、62   第六十二章   听她说要请三个柳氏一皱眉:“哪用的了那么多?就算李妈子去了,咱们再请两个也够了。”   他们现在的模式基本和过去差不多,依然是倩姐收钱,柳氏炸肉。不过像柳氏、尤妈子、小桃红,这些做饭的都挪到了后面,前面只有倩姐一个。另外就是弘毅负责送饭收碗,李妈子负责洗涮。   人多的时候是忙的满头大汗,还容易出错,可这也是不适应,毕竟过去大家都在一起,这突然分开,只是来回传话就很不方便:“我看要请个有经验的小二是真的,弘毅虽好,毕竟还太小了。”   “有经验的小二是要请,人也还要多请。娘,咱们的涮菜还没上呢。”   柳氏犹豫了一下:“我看现在生意也不错,你看这屋里坐的,再弄涮菜……有必要吗?”   昨天她们一晚上出了三百个韭菜盒子,这也亏的是有店,材料又足,要放过去,早要收摊了呢。这现在有了铺子,她们做什么都方便不说,卖的时间还长了。她粗粗的算了下,就昨天一晚上就赚的有二两多了,除掉各方面的开销,一个月三十两银子妥妥的。   倩姐一笑:“娘,你还嫌银子扎手啊?”   “不是嫌赚得多,而是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啊,你再弄涮菜又要把人挤到外面?”   “咱们不是说了吗,稳定住就给外面扎个棚子。还有啊,现在只有这几样人们当然就只点这几样,可要是品种多些呢?人们当然也会点了。”对这一点倩姐还是有信心的,她在现代见多了。就像是她逛夜市,也不会只吃一样,往往是东家要一种西家要一样,特别是和朋友一起逛的时候,那能堆满整桌。   这是现代的夫妻档,人们一般没精力开发太多品种——工钱就跟不上,何况,一家往往只能有一个绝活。可她们不一样,首先这古代的劳动力便宜,小桃红十两银子卖身进来,一个月只拿八十文的工钱,虽然他们要包吃喝带四季衣服吧,但她一个月几百文也就够了。在现代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他们那小县城招个服务员给一千多年轻小姑娘还不怎么愿意干呢。   而第二就是她很没有节操的使用了拿来主义。羊肉串也好,砂锅也好,主打产品都是她利用劳动人民积累的经验弄了这个时代的人还没发现的调料,他们基本不用练什么绝活,也不用找什么秘方,就可以开发出大把别人一时无法跟风的吃食。   “而且啊,娘你别忘了还有大姨二姨那边的分成呢。”因为柳大姐和柳二姐都不出面不操心,所以占的份额不高,柳大姐占了一成,柳二姐占了两成,柳氏本想给柳二姐四成,柳二姐到底不要,“我们这边是出了不少银子,可要不是你们也不会有这银子。三妹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这事不怪你,你也是好心。说句实在话,我到现在也没看出慧姐的东西哪里就值四百两,要不是知道你不会在这上面和我开玩笑,我都要以为你是故意的了。这笔钱来的太容易,我心里已经不安了呢。两成就足够了,你要是过不去呢,就多赚点,让我多拿些好了。”   想到这里柳氏咬了下牙:“好,听你的。”   倩姐笑了:“那当然,娘别忘了,我在这里也占了两成呢。”   倩姐本身的银子不多,但她算是技术入股,不管是羊肉串还是以后要卖的涮菜都是她捣鼓出来的,所以柳家姐妹对此都没意见。章文庆有点意见,觉得倩姐本身占了砂锅的份也就罢了,这店里哪还能占这么多股份呢?   “没她的股份行,她要是不做呢?”   “这怎么能呢?”章文庆张口结舌,“这、这自己家的……”   “现在是自己家的,将来她大了呢?她嫁了人了呢?要是你中举了,这自然无碍,咱们就是不做生意都没关系,可要是你不中了,她又嫁了人,这生意还做不做?她弄的那些调料,我可是不会。”   章文庆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让倩姐把调料给交出来这样的话。不过以后再看女儿的目光又是不同了,女儿当然还是那个女儿,还是令他喜欢的可爱的女儿。可是、可是这是一个会给家里要分成,而且会有源源不断的私房钱的女儿。章秀才不知道要怎么看待这个女儿,但倩姐能感觉到这个渣爹对自己不光是过去的宠溺了。不过对于这个她也不是太在乎。中举人有些太飘渺,她只希望章文庆能够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要是能发愤图强知道教书育人那就最好了。   至于那分成,她也要的心安理得。点子是她出的,活儿她也干了,她当然要有收益,这也是为了避免以后有什么矛盾。   倩姐和柳氏商量了之后,觉得如果李妈子要离开,那她们很可能要请四个人。小二要有一个专业的,还要有一个能顶替李妈子的,此外涮菜那边也要有人,最少两个,一个负责择菜洗菜,另外一个负责涮煮调味。   “先请三个吧。”最后柳氏道,“择菜洗菜可以先做出来,找一个专门负责涮煮调味的就好,前两个也就罢了,这最后一个可要找个放心人。”   倩姐点点头,这个活儿不比别的。说句实在的,以他们现在的生意,哪怕小二不那么专业,收拾不怎么及时其实影响都不是太大,但如果味道不好了,很可能就会坏了名声——这倒不是说涮菜多难,主要是用心不用心。而且她虽然会把麻椒搀在别的调料里,可如果被偷出去也是个事,当然这影响可能不会太大,毕竟她还卖着砂锅调料,涮菜的调料包括羊肉串的调料她将来都会卖,只是如果真出了这种事,总是糟心。   “娘,你说找尤妈子来做这个怎么样?”   “尤妈子当然没问题,可韭菜盒子这里怎么办?尤妈子自己也不会愿意吧,就算你说涮菜也给她提钱,可提多少?万一这涮菜卖的不如韭菜盒子怎么办?”   提钱的事情总是可以商量,不过这还没做,倩姐心中也没有谱。这提钱是按钱数来提还是按份数来提?而且就像柳氏说的,万一涮菜卖的不如她想象中的红火……韭菜盒子现在一个晚上能给尤妈子提二三十文呢!涮菜要怎么卖才能给尤妈子这么提?如果也按十碗一文来算,那就是要卖出二三百碗?   “也就是小桃红太小,否则她做这个正合适。”小桃红现在还是按天来给钱,涮菜随便提也可以比这个多些,而且她是卖身进来的,真论起来忠诚度比尤妈子都要高,最妙的是她现在卖的酒酿没什么难度,基本是个人都能来做,“要不,先让她试试?咱们先把需要放多少调料多少酱做个比例,她到时候只要按这个份额放就好了,有那口味重的就多放点,口味轻的就少放点。这样咱们只要再找个人来做酒酿就好,那个也没什么要求,煮熟就好了。”   柳氏叹了口气:“咱们先找找看吧,真不行就先这么办。说起来她今年也十三了,放到乡里,也是议亲的年龄了。”   倩姐嘴一抽,不可避免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罪恶感。十三,正是上初中的年龄啊,她让人家做酒酿也就罢了,这还要她做涮菜……主要是这小桃红为人稳重,平时除了埋头干活就是埋头睡觉,也不见她吵闹,也不见她找人去玩,如果说现在她是忙的没时间,可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个姑娘也是安安静静的,所以在她的感觉里,一直觉得她已经十四五了……当然,这个年龄也还是童工就是了。   “算了,还是再找人吧,我刚才想想,以后咱们不仅会在晚上干,白天也会来做。小桃红毕竟太小了。”   柳氏一笑:“说人家小,你又多大了?”   “我不一样啊,我就管个收钱。”她上去抱着柳氏,“这个我最爱了,让我收一天的钱我都愿意。”   柳氏往她的额头上一点:“你这个小财迷!白天也要做,家里怎么办?”   “娘说的是家中的事务吗?”倩姐想了想,“其实咱们家真没太多事,也就是一日三餐,还有家里人的衣服。以后咱们在这店里,饭食自然就可以在店里解决,爹和天儿的,让弘毅带过去就好了,其实也可以让爹抱着天儿来。衣服是个事,不过我也可以洗啊。”   “你倒是怪会精打细算,怎么也不会让你洗衣服的。”柳氏拉着她的手,“我闺女的手啊,就要保养的像葱白似的,白白嫩嫩,将来到了婆家也不做一点活。到时真忙起来,咱们就再请个帮佣。”   母女俩商量定了,柳氏就找了个姓谢的中人。刷碗洗菜的妈子现成就有,当天谢中人就带了两个过来,柳氏留她们干了半个时辰的活儿,最后留下了那个姓钱,偏胖的妇人。   “那小二的事,还要你多费些心。”   谢中人犹豫了一下:“如果娘子不嫌弃,我倒有个外甥是能做的,他曾在卿元斋做过三年的小二,经验是绝对有的,不过现在已经在家歇三个月了。”   “这是怎么说?”卿元斋虽比不上雨前楼,可一直也是雨前楼的竞争对手。曾有一段两家打擂台,雨前楼这边推出什么新菜,卿元斋就跟着上,这边有的那边也要有,着实热闹了一阵。后来还是当时的县太爷把八月十五的中秋宴定在了雨前楼这才结束这场争斗,不过卿元斋也巩固了它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谢中人叹了口气:“我那外甥是我堂姐家的,说起来也是自己人。不是我夸他,能干聪明都是有的,就是这时运背了点,一早就没了爹,他娘辛苦把他拉扯大,他也是个争气的,十五就出来做工,十七岁那年进了卿元斋,本想着好好做几年赞点钱也好娶个媳妇做个生意什么的,哪知道年前就得罪了个贵人,不仅这几年挣的都折了进去,还受了点伤。这个年他们母子都没过好。哦,娘子放心,他就是烦了点小错,惹了贵人的厌,绝对不会再找他的麻烦,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好好的在家里了。”   “既如此,他为什么不找别的铺子?”柳氏沉吟的开口,“他在卿元斋做过,到雨前楼,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是我那堂姐,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这次真是把她吓住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到大铺子里做了,宁肯让他做针线活,也不愿意让他再出事。娘子要不嫌弃,我明天就把他带来?”   “听你这么说倒是可以的,但这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还有是什么事,我要心里有个数,要不……中人也看到了,我们这也是小门小户的,实在是经不起什么风浪。”   谢中人左右看了看,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柳氏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终于道:“那好吧,就让他明天早上过来吧。”   他走后,倩姐就走了过来:“娘,他那外甥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   “娘,这事可不敢凑合,咱们现在可得罪不起什么贵人。”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倩姐看着她,柳氏道:“你也别打听了,这不是你们闺女家应该知道的事,总归我心里有谱。”   虽然还有些疑惑,但听她这么说,倩姐也放下了心。第二天谢中人就把他那个外甥带了过来。人一过来,倩姐就暗暗的喝了声彩,倒不是这个叫陈林的怎么帅气英俊,主要是收拾的妥帖。一身天蓝色的短打外面是一件褐色的马甲,手脸都洗的干干净净的,带着点微微的笑意,往那里一站,就让人觉得舒服。倩姐想了想,觉得这陈林和她过去见过的很多大酒店的大堂经理很像,当下心中就又同意了八成。   她愿意,柳氏看着也好。当天晚上让他试了试果然一切妥当,柳氏当场就拍板把他留下了:“你也看到了,咱们这是小店,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工钱?”   “回娘子,小的以前是每月拿三两银子的。”   柳氏皱了下眉,陈林又道:“当然,那是过去,娘子愿意收下小的,小的心中就感激的不行了,这工钱如何,娘子看着给就好了,就是小的想求娘子一个恩典。”   “……你说。”   “小的留下来就是尽心尽力做活的,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娘子尽管说。犯了错,是打是骂小的也认,就是……别折辱小的。小的虽没什么钱财,也没什么背景来历,到底也是个男子。”   “这个你放心。”柳氏正色道,“就是以后遇到了什么贵人,我们惹不起,也会让你避开的。这工钱……现在我们只是晚上开张,就先给你四百文,每日你可在店里吃两顿,一年四套衣服。以后若是中午也开,自然会再给你涨薪。逢年过节另有红包,这条件,不知你是否愿意?”   这四百文比早先那是大大不如,但陈林脸上却没露出半点不满,规规矩矩的给柳氏行了个礼:“以后,小的就听娘子的使唤了。”   陈林不仅令柳氏母女满意,来店里的客人对他也十分称赞。只是弘毅的时候,虽然用心记,但到底没有经验,很容易就会把十串羊肉串记成八串,把这一桌的韭菜盒子记成另一桌的。但陈林绝对不会,他不仅不会记错,招待起客人那也是熟练有序。店里那么忙,他却能把一个个客人都给安排好,给这个擦好凳子,给那个上壶茶。只看了两个晚上,倩姐就动了心思:“娘,这陈林咱们一定要留住,这是人才啊!”   “怎么留?”柳氏摇摇头,“你也能给他涨到三两?”   不是说涨不起,而是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他们一个月的纯利润才有多少?倩姐想了想:“咱们不涨钱,咱们给他希望。”   “什么希望?”   “经营一家铺子的希望!”   “什么经营铺子?”   “咱们当然不会只开这一个铺子了。他如果做的好,将来再开就交给他来做。”倩姐一抿嘴,“这话还要娘来给他说。”   “这么说行吗?”柳氏一脸狐疑,“咱们这个铺子刚开张,要做的东西还没齐全呢,就说要再开铺子了,人家还以为咱们再说大话呢。”   “不会的,娘,咱们这生意就摆在这儿,你要说再开分店又有谁不信,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罢了。”   “这……行吗?”   “娘去试试呗。”   柳氏想了想,这天就找到陈林把这番话说了。陈林听了,笑道:“我知道娘子的意思,不过娘子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是安心在这里做事的。娘子也是厚道人,这工钱在铺子里已经算是不错了。至于说将来的铺子什么的,我是不想的。不瞒娘子,这次的事不仅我娘,就是我,也怕了呢。”   这番话听的柳氏又是有些心酸,又是有些不好意思,陈林又道:“娘子不是说以后白天还要开吗?什么时候呢?不瞒娘子,我这大白天都没什么事呢。”   “若没有意外,这事也就定在下个月了。你……你有什么要求吗?”   “娘子客气,我真没什么要求。”   他虽这么说了,柳氏却决定把他的工钱涨到一两。这虽还和卿元斋没办法比,但在一般的铺子绝对属于高薪了。   现在李妈子已经回去了,外面的棚子也扎了起来,店铺基本也稳定了,虽然每天还很忙,可只要不乱,一件一件做着也都适应了下来。白天开店的时机基本是成熟了,就是这个涮菜,一直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柳大姐给他们推荐过一个,但来了一天,柳氏就给退了回去,人是怪勤快,就是嘴太碎,不断的说他们生意好,又找小桃红打听收入,虽然这也不算什么,柳氏母女考虑了一番还是没有留她。   就在母女俩想找个人先凑合的时候,钟氏找了上来,一听说她的来意,柳氏就惊住了,下意识的就是拒绝,钟氏道:“我知道二嫂有顾虑,但我既然来了,就是做好准备了。我在二嫂这里,就是用心做活的,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   “你过来……娘同意?”   章老太太当然是不愿意的,否则钟氏早就过来了。这半个月章家老宅就为这个事折腾了,但钟氏就拿住了一点,她想让小三上学,让她留在家中也行,把小三送进学堂,她就安心在家。这个条件谁都不能答应她,章老太太是没这个本事,章家老大是没这个意愿。而自从她提出这个要求后,她就不再做家务了。每日也就做做三餐,家里的其他事都甩手不再做。于是那地也没人扫了,牲口棚也没人清理了,没两天,那味道就都出来了。   王氏又恼又怒,叫嚣着要分家,但没人支持她,章老太太自然是不愿意的,章老大对这事是模棱两可。一方面他也不怎么愿意背三房这个包袱,可先不说他家大郎能不能独自出车。就是这分家都是个事。按照老规矩,没分家前家里的东西都是共同的,分,那就是兄弟们都有份。老二家那是早先有约定,而老三家就不一定了。所以家中的房子起码有老三家三分之一——他作为老大,有养老的义务,因此可以多留些。而那两头大青骡子呢,也要分给老三一头。   家中的银子,多多少少也要给老三一些,这可不是五两就都打发的了。当然,分家是早晚的,可现在还有他娘在呢,他娘一向偏心老三,怎么可能会让老三太吃亏?可如果等到将来,那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因此,对于老婆的提议,他也不怎么支持。   一家子都不怎么愿意,这家自然是分不成。所以这十多天也就是协商闹腾。现在定下的是,钟氏要做早中两顿饭,要搞卫生,再把这一切都做完的基础上,可以出来干活,不过不管她拿多少,都还要交到家中一半。   “要交一半?”听到这里柳氏瞪大了眼。   “还没分家呢。”   钟氏平静的说,柳氏不仅对这个弟妹刮目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第63章 33   第六十三章   对于钟氏,柳氏有些不知该怎么安排,她是想帮帮这个弟妹的,可又有些不敢掺和老宅那边的事。上次给天儿做酒的时候,老太太那话里就有要他们帮章淑萍那一家的意思,当时忙乱,她装作没有听到,后来老太太也没有再提。她可不认为这老太太是歇了这方面的心思,以她对这位的了解,那绝对是想一步步来的。   留下钟氏没什么,可要留下了钟氏,章淑萍要来怎么办?那个姑奶奶她可伺候不起。   “二嫂,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是个没知识的,可也想小三小四能过上体面人的生活,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慧根天赋,可要连试都不让他们试试,就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他们了。”   见她半天不语,钟氏又道,柳氏叹了口气:“你先回去,让我再想想好吗?我也不是敷衍你,明天你再来,我必给你个答复。”   “那一切就拜托二嫂了。”   她走后柳氏和倩姐商量,她去的时候倩姐正在练字,这次是她独自一个。自从柳大姐说了那话后,柳氏就找到王郎中的夫人杨氏谈了话,自那以后,王小二就没再来找过倩姐。至于家中,柳氏也同弘毅和倩姐分别谈了话。弘毅有些落寞,倩姐也觉得有些孤单,有个人陪着,练字仿佛也多了点趣味,可柳氏说的也对,她一天天大了,有些事是要忌讳了。   这天倩姐才练了一刻钟,看到她娘就放下了笔。柳氏道:“没打扰你吧。”   过去她还觉得倩姐在这上面不用花太多心思,女孩家还是女红是正经的,但现在她完全没这个意思了。   “正好我也要歇歇,娘有什么事?”倩姐活动了一下手腕,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茶已有些凉了,不过屋里暖和,这茶正解渴。   柳氏把钟氏的事说了,倩姐想了想:“我觉得是无碍的。就算大姑来了也不怕,她如果非要来,咱们就收了,但事先说明,亲戚归亲戚,做工归做工,要是活干不好,照样不留情面。她要是敢使坏,正好以后断了这门亲。”   “你这孩子……也太暴躁了点。”   “娘,我最近看了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就是说一件事情该了断就了断,否则就要吃这上面的亏了。我觉得以前咱们太优柔寡断了点,你想想是你现在的日子舒坦,还是过去的舒坦?”   柳氏沉默了片刻,现在是要比过去几年累的多,可是这再累,心里也舒畅。而前几年是养尊处优了,可心中总是乱糟糟的。她摇摇头:“我说不过你,你总有道理。”   倩姐得意一笑:“我觉得现在的关键是,要让三婶做什么。”   “你三婶……倒是能做涮菜的,她是个仔细的。”   “可是娘又担心里面出什么岔子是不是?或者说你不是担心三婶,而是担心老宅那边的?”   柳氏点点头。   “我觉得娘是担心的多了,三婶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怎么选择的。娘不是说老宅那边要求她把工钱上交一半吗?三婶不说,咱们不说,老宅那边知道三婶是多少工钱吗?要是三婶能拿到尤妈子的数,我可不觉得她会帮着老宅对付咱们,说不定是反着来呢。”说到这里,倩姐来了精神,“做通了三婶的工作,就等于做通了三叔,那奶奶那边,也没多大的事了。”   柳氏双眼一亮,老宅那边,她最担心的还是章老太太,要是能遏制住这老太太,那万事都好办了。所以当第二天钟氏过来的时候,不仅知道自己可以留下来,还知道自己被委以了重任。   “我和倩姐商量了一下。”柳氏开口,“本想给弟妹开个工资呢,但你这情况,我们就不给你定数了。就先照十碗一文来算怎么样?这生意好了,弟妹自然拿的多。若万一生意不好……咱们再谈,至于对老宅那边怎么说,就看弟妹的意思。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弟妹自己处理好。你也看到我们这铺子也有了,每月租金就是个大数目,若是只卖晚上,实在不行。所以以后中午也会开店,这一点……”   “二嫂放心,我中午也能到的。”不等她说完,钟氏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对章元宝哭诉了一番。章元宝先是不耐:“你说好好的,你非要出去做活,本来只是晚上的,这中午也要做了,每天还要再做家里的事,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要我说啊,你趁早就辞了二嫂,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家里也不缺吃喝。”   “我自己找罪受?那以后让两个儿子和你一样出去赶车吗?二哥能考秀才,大哥家的二郎也能读书,咱们的儿子凭什么不能?家里不给钱,我出去挣钱还不好吗?”   “但、但……你知道现在已经很为难了。”   “大嫂就不能多做一顿饭?反正我要去,二嫂说了,按份数给我钱呢。”钟氏说着,把柳氏给她说的条件说了一遍。章元宝听了又有些心动,又有些疑惑,“十碗才给一文……她们一天能卖出五十碗吗?”   “我看她们生意那么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要是白天去了,不是就能多卖些吗?我这多挣的,不都是咱们家的吗?咱们家自己的。”   她特意提出了最后一句。章元宝终于下定了决心。家里的饭并不见得非要他妻子做,但他妻子出来挣的钱却都能是他们自己的,这钱除了可以让小三小四读书外,将来真分了家,也能帮他买车买骡子,他跑了这么久的车,真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做什么。不过他娘和大嫂那边怎么办呢?   老宅这边的纠结闹腾柳氏母女当然是不管的,她们一方面去订做放菜的架子,一方面就开始白天也开店的事情。这首先第一是要给员工统一思想。尤妈子和小桃红这边是没的说,特别是尤妈子,可能是所有人中最盼望白天也开店的,没等柳氏的话说完,她就拍着胸脯道:“娘子放心,我就算夜里不睡觉呢,也会把饼和韭菜盒子做好。”   小桃红也没有意见,倩姐已经对她说了,每天提到三文,除此之外,以后有什么新的项目也会先考虑她。陈林那边当然是没问题,新来的谢妈子在知道工钱会翻倍后也对这件事保持了和众人一样的步调。   倩姐又在店里做了宣传,但这次反应没有她想象的热烈,还有人说:“倩姐,你说晚上出来逛一逛也就罢了,这白天出来逛的,大多都是女人,她们可不见得舍得吃你们这些东西。”   的确如此,白天男人要做工。所以长岛集市上白天虽也热闹,可大多是女子往来,她们或买点家中需要的杂货,或买点自己需要的针线。手头宽裕了当然也会吃东西,不过一般都是包子馄饨之类的。她们胃口总不及男的,往往一碗馄饨两个包子也就打发了。这羊肉串她们也爱,但一般都舍不得。   听到这句话,柳氏也担心了起来。倩姐道:“娘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也是这一段忙昏了头,我竟忘了这一茬,娘当初在这里摆摊的时候都是自己带饼呢,连碗馄饨有时候都舍不得吃。”   “我知道我知道娘,这女人成了亲有了孩子就都不考虑自己了,这未出阁的女孩呢,也不好天天在外面晃悠。可是,咱们还有个人群呢。”   “什么人群?”   “小孩啊。”   柳氏看着她,倩姐一笑,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柳氏呆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摇了摇头:“你这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点子一出,以后不知道多少人要在背后嘀咕咱们呢。不过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咱们给点钱,让大姨夫帮着去说说应该是能成的。”   夜晚亥时,除了长岛,青茗县的大多地方都是安静的,很多人家已经吹灭了蜡烛躺在了床上,守夜人的梆子声砰砰响起,对于这个声音大家也都习惯了,不外是那么两句,但是今天他们发现,好像……不一样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知味小食,开业酬宾。十岁下孩童,免费领取两串羊肉串喽——”   随着这声音,不少人家都又重新点起了蜡烛:“什么事?什么事?不是哪里着火了吧?”   “好像不是,说是什么店开业呢。”   “我好像听说什么免费?”   ……   静心去听,那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大家听清楚了,的确是免费,不过只针对十岁以下的孩子。现在青茗县,不仅是长岛,在外面也有地方推出了羊肉串,虽然因为缺少孜然,味道差了点,但这羊肉串的知名度是有了,也有不少孩童爱吃,当下就有小孩闹:“娘,我要吃。”   “好好好,明天带你去。”免费的,带着孩子去看看也没什么,可这知味小食在什么地方啊?有的家里有人去过,有那没去过的也不用担心,因为没一会儿那声音就又传了过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明日长岛知味小食,开业大酬宾。十岁以下孩童……”   在长岛!   这声音在长岛来回飘荡,县里大老爷们、贵人那是都听到了,有厌烦的,觉得这不合体统;也有赞赏的,觉得这是别出心裁。第二天,县令就收到告状的了,有人建议严查这守夜人和知味小食,却被县令束之高阁。派人打听了一番这知味小食是什么来路,就不再理会了,有人再提,也只是一句话:“当今圣上在宫中尚听闻各种叫卖,与民同乐,不过小民为求生想出的点子,又有何罪?不过为防以后再有商家效仿,禁了也就是了。”   这县令虽然这么说了,但这一招毕竟被各商家学会了,守夜人是官衙里的不好找,自己家总能找人。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每到晚上,青茗县的上空就漂浮着各种叫卖声,有说某个酒楼推出了什么新菜的,有说某个成衣店有了什么优惠的,甚至还有说某个楼里的姑娘要出阁了!   这些声音要放在现代,绝对被人投诉,邻居不往窗户上砸臭鸡蛋就是好的。可在这古代,在没有电视电脑电影,天黑了,要想不费自家的腊只有逛夜市和睡觉两个选择的古代,这叫喊声那就是原始电台啊!虽然很多东西大多数老百姓是买不起的,可听个鲜也好啊,比如那某某楼的姑娘就很有吸引力……   后来当这位县令觉得不太妥的时候,也有些刹不住车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而此时的倩姐,忙的连头都抬不起。免费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是他们有准备,找杨继山请了些帮闲过来维持秩序,那天的门都要被带这孩子的妈妈们挤垮了。这活动结束,人流量当然不会那么多了,可生意丝毫不见冷清。不时就有那小豆丁拉着自己娘的手来买羊肉串,有是只吃羊肉串的,而有的,吃了羊肉串还要吃别的。这就像现代那些小城市的洋快餐,老一辈的人省了一辈子,哪怕每月拿着远高于普通工资的退休金,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个十块钱的汉堡,可孙子孙女一闹立刻堆满桌。   看到这种情况倩姐只遗憾自己的店铺不够大,否则做一个小型乐园这些孩子们只怕留在这里都不愿意走了。不过那时候她们的主打就不能是羊肉串了……   想到这里,倩姐往自己的头上敲了下,她怎么忘了多堆出几种饮品了?可乐雪碧她弄不出来,奶茶她还弄不出来吗?什么,她弄的不正宗?这时候谁知道正宗的奶茶是什么样啊,她只要保证这奶茶足够甜足够好喝就够了,雪糖贵?那是对自己人吃来说,卖出来贵什么啊!一杯奶茶卖3.5文,绝对有赚啊。现在的问题一是牛奶上哪儿找,二是怎么保证牛奶不变质。   她把这个事给柳氏说了,柳氏直接摇头:“你别想了,我是没喝过牛奶,但喝过羊奶,那东西难喝的要命,你加再多糖也不中用的。”   “可是……”   “你这又是什么西域人的吃法吧?”   倩姐只有点头,柳氏道:“这外面人的东西是有好的,可不见得都适合咱们。反正这牛奶羊奶啊是绝对不行,你也没地方找啊。乡里是有羊,可你天天去收吗?又卖多少钱呢?”   听她这么说倩姐只有死心了,现代可以用奶粉用鲜奶来做奶茶,在这连冰箱都没有的古代,她这个想法是不太行得通。不过她还是想再弄出个什么饮品,现在店里的东西,酒酿是最不起眼的,一天也就是能卖出两三百文,可要说赚头最大的,绝对是这个,他们用十文钱买来酒酿,加上水能卖出五六十碗,而需要花费的就是把那水煮开。   “豆浆怎么样?”柳氏想了想道,“咱们买了别人的豆浆,也能在店里卖。”   “这不是卖不上价格吗?”到处都有卖豆浆的,她们能赚的也就是其中的差价,柳氏往她头上一点,“你啊,别贪那么多心了!”   倩姐忧郁的叹了口气,这一天晚上查铜子都没能令她高兴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总想着这个事,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在她的感觉里应该是有一种东西既能拿出来卖又不太费事的。这个晚上,她翻来覆去的也没能睡着,最后她索性坐了起来,对着窗外发呆。其实她是看不到外面什么东西的,此时还没有玻璃,用纸贴的窗户在大白天也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而此时,除了黑暗,就是黑暗。   她慢慢的卷缩着身体悠然出神,外面传来小桃红轻微的打呼声。   一起一伏,在这静谧的夜里她突然有一种什么都不重要的感觉,原本复杂的心慢慢踏实了下来。   “加油!刘欢欢。”她对自己说,“你已经干的不错了,你可以干的更好的!”   想到这个名字她微微一笑,有一种老朋友再见的感觉,那时候她总是用这个名字调侃自己啊——“亲爱的朋友们,下面,你们要见到一位超级大明星——刘——欢……”   她会故意的把这个欢字拉很长的音,然后变成不同的腔调,然后在她那些旅客惊愕的时候一笑:“是啦,我就是刘欢,大家觉得像不像?”   这是一个很不高明的笑话,但用到第一次和客人见面时还是有效果的,每当这个时候车里的气氛就会活跃不少,有那活泼的,还会直接和她调侃起来。   她就是这么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旅行,那时候没感觉,现在想来她真是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那份工作,现在……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她有些愣然的抬起头,不一会儿就觉得外面好像有点光亮。她好奇的推开窗,就看到弘毅和天儿屋里的蜡烛点了起来,一个身影坐到了窗前。那个身影在窗前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蜡烛熄灭,弘毅拿着书来到了院中,倩姐就看到他一边抱着胸,一边在那边默默诵读。   弘毅很冷,虽然章家给他准备了厚实的衣服,但过了这么一晚,他昨天宵夜上吃的红糖水和那个鸡蛋早已经消化完了,再加上睡眠不足,从暖和的屋里出来,他只感到身体发寒。不过他觉得这也不错,正好能让他清醒,他一边跺着脚一边背着昨天章文庆给他指定的课文,虽然他早已经记熟,不过他娘当初给他说过:“读书,讲悟性讲天赋,但若没有基础,再好的天份也会被浪费。你没有那个条件,就只有比别人更用功。”   所以从那个时候,他就养成了,每句话都背上三百遍的习惯。那时候他还懵懂,更多的是想让他娘高兴,而现在,他更深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作用。他发现章文庆给他讲的那些文章,随着他的背诵,越来越清楚明白。   “进屋吧。”   他正跺着脚的时候,一句话从前面传来,他抬起头,就看到披着大红翻毛斗篷的倩姐,她习惯的包包头还没有扎起来,就那么披着一头黑发的站在他面前。他一怔,一时愣在了那里。   “我知道你是怕费蜡,但家里也不差这点,你还是回去用功吧……我会和娘说,让你以后晚上不用过来,你只要在白天来就好了。”   一听这话弘毅顿时急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好,不过我、我会更努力的,我也和陈哥学了,以后虽不保证会变成他那样,可总不会再出错就是了。要不、要不……要不你扣我工钱。”   说到这里他脸上一红,他现在吃住都在章家,章家给他吃住教他读书不说,每月还给他发三十文的工钱。他不要,柳氏就说这是他的零用。做帮佣,他不合格;做学徒,他哪有什么工钱啊!   “你想多了,我是觉得你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啊,以后家中的打扫就教给你好了。”   “不用,我可以的。”   “你可以什么啊。你这样多久了?要身体真熬坏了,我们是给你看还是不看啊。请郎中要钱吧,药材要钱吧,养身体要钱吧?你啊,还是好好睡觉,好好休息,在这个基础上再说好好用功吧。”   弘毅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还不起。”   “谁说的,你中了举就自然还得起了。”   弘毅愣在那里,如果说他没有想过中举当官那是假的,可他也知道那有多难。在他来看,章文庆的学问足够高深,文章做的也是绝对的花团锦簇,可他到现在不也只是个秀才吗?   倩姐一笑:“爹对我说过你极有天份,是个读书种子呢。”   弘毅看着她,慢慢的握紧了拳,然后他很认真很认真的冲倩姐点了下头。当天,章文庆就发现,一直对他极为恭敬的弘毅变的可怕起来,那种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学问的钻研让他有一种微妙的压迫和恐惧感,在这种逼迫下,他下意识的更用功了起来。所以没多久柳氏就发现章文庆好像又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一大早起来就对着窗户摇头晃脑的背书。   “你爹这次,说不定真能中呢。”柳氏私下敲敲的对倩姐道。   中举吗?倩姐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飘下的小雨,微微一笑,那也很好呢!   第二卷 西风一夜剪芭蕉   ☆、第64章 34   第一章   一夜秋雨。   小桃红抱着汤婆子来到厨房,尤妈子看到她就笑了:“我想着你就该来了,姐儿最怕冷了,我看过不了两天就要烧炕了。”   小桃红在炉边烤了下手:“昨天姑娘才说要把厚棉被拿出来晒,夜里就下了雨,还不知道一会儿出不出太阳呢。今年也就奇怪,这还不到九月呢,天就冷了。幸亏前两天我让春花把小姐的棉衣褙子都晒了,要不可耽误事。”   尤妈子还能叫倩姐姐儿,她却是早就改口了。就像尤妈子说的,现在不比早先,家里的人多了,该有的规矩都要有,否则大家都跟着学,岂不让人笑话?就连尤妈子,提起倩姐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了。   “这就对了,你现在又没有别的事,可不就要把心全放在姑娘身上?”尤妈子一边把倒好热水的汤婆子递给她一边道。她用准备好的绒布裹着,就走了出来,外面隐隐的传来一阵读书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这种读书声她是早就听习惯了,但每次听到还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也说不出来这感觉是什么,就是觉得舒服。她侧耳听了片刻,这才向后院走去。来到房里,倩姐还躺在被窝里,全身裹的严严的,只露出一个脑袋,她连忙过去把汤婆子塞到她被子里,倩姐抱着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是冻死我了。”   “姑娘以前也没这么怕冷的,那么冷的天还出摊子,长岛那时候多冷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倩姐的衣服都找出来盖在她身上,这是为了沾上点热气,一会儿好穿。   “那时候是那时候。”抱着汤婆子,倩姐也有精神说话了,“学馆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可不是,我来的时候已经听到念书了呢。”   “真快。”倩姐心中想,这一转眼,就是三年多了。三年前章文庆又一次不中,对此,她是有准备的,而且那时候她隐隐的觉得渣爹不中也好,否则不见得又出什么幺蛾子。当然,中了也好,身份不一样,他们做起事来也会更方便。反正她当时的感觉就是中亦欢庆落也喜,但渣爹却是倍受打击,结果出来后把自己关了三天,那是真关,连饭都不吃,连她都觉得稀奇了起来,柳氏还给他找了郎中,章老太太还跑过来慰问了一番。   结果三天后人家自己出来了,这一出来就有点改头换面的意思,主动说要开馆了。她和柳氏当然没什么意见,就把那临街的房收拾了,最初的学生就是小三小四弘毅,外加一个旁听的天儿,那时候她也不时的去听听,不得不承认这渣爹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能考中廪生绝不完全是凭运气。   过了半个月,她小姑家的亮哥也来了,当时她和柳氏都快烦死了,特别是她,几乎都想把人都赶出来了——牛家附近就有个学馆,亮哥一直在那里上的好好的,没事跑他们这边来做什么?这不能他们家卖布的时候章家人就蹭布,他们家开学馆,章家人就来蹭学馆吧?难道他们开个学馆要变成家学了?那是不是连章家三房那边的都要过来啊。   他们接受小三小四,是因为钟氏当时就在店里做活,而且做的相当不错,两个孩子过来后,她每个月主动送来三百文。这点钱要放在外面只够束脩,不过她们也知道钟氏艰难。那时候钟氏每个月大概有七八百百文的样子,但每个月要给老宅交三百文——这是斗争下来的结果,钟氏若只晚上出来,那只需要交纳一半,若是中午也要出来,那就要交四分之三。   他们的生意就在明面上,也不好就对老宅那边的人说每月只有二三百文,虽然外面铺子招个洗碗的、清洁的,的确每月只二三百文,可钟氏毕竟不同,而且,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他们总不能为了护着钟氏,让人在背后说克扣妯娌。   四百文,即比较合理,钟氏也还能落下不少实惠,只是这样一来,钟氏每月落在手中的不过四五百文。这些钱她还要给小三小四买纸笔、买描红,书籍之类的虽然能借看他们的,可手里也实在剩不了多少了。钟氏自己也不好意思,交钱的时候就说:“实是应该多交些的,只是现在也拿不出了,到年底,元宝得了分红再补上吧。”   一般学馆里赚钱,除了束脩,考童生、秀才时老师的额外指点,还有一项就是饭食。此时学馆里中间休息的时间都短,路近的也就罢了,路远的都会在学馆里解决,当然也有从家带的,不过这夏天也就罢了,冬天却是不能。老宅那边并不近,小三小四当然没有再跑回去的道理,而且在章老太太的心中,做叔叔的,管侄子吃顿饭算什么?所以就算钟氏想给两个孩子做点,也是不成的。   小三小四当时都还小,随便也吃不多,钟氏的态度又令人舒服,所以无论是柳氏还是倩姐都没有意见。可这又来个亮哥那又不同了,好在章淑桂也算是懂事的,一见她们脸色不对,第二天就送来了二百文:“二嫂不要见怪,把亮哥送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想着让二哥好好教教他。这孩子也上了几年学了,却还是不成,只盼着在二哥这里他能开开窍。”   亮哥的确是个不开窍的,半年后章文庆就找到了她小妹,让她把人领走,当时兄妹俩还闹了一场。事后章文庆对她们说:“亮哥读书,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跟着他爹娘学包包子呢,别说读上几年,读上几十年他也难中个童生!”   这话有些狠了。考秀才需要经历县试、府试、院试,过了府试才能成为童生,这里不说亮哥考不上秀才,是说他最多只能过个县试,连府试都过不了。不过从那倩姐就发现,章文庆在教学这件事上不是一般的用心。小三小四过去还好和他玩闹,见了他都扑到身上要钱,而来这里上学后,见了他都是规规矩矩的叫二叔,他们犯了错,章文庆说骂就骂说打就打,早先有一次打得很了,章老太太都找了过来,她本以为又要闹一场,谁知道章文庆头都没抬,直接来一句:“娘把他们送过来是为了什么?要是就想随便学学,娘现在就把他们领走就好了。”   毫不客气,毫不留情,章老太太一时竟没了话,停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也不能打的那么狠啊,小三小四……”   “当初先生是怎么打我的?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都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娘要觉得我错了,那我也教不了他们了。”   章老太太就那样被打发走了,第二天就又把人送了过来,后来据说章老太太给两个孙子一人塞了两个大鸡蛋,抹着泪说:“你二叔是为你们好呢,你们好好学吧。”   自那以后,两个皮猴就彻底老实了。当初他们没分席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一起吃饭时,那是章文庆坐了,他们才敢坐,章文庆起了,他们就立刻和弘毅一起规规矩矩的站起身,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   那景象,是她早先怎么也没想到的。事后还对柳氏感叹了一番,哪知道柳氏却没这么大的感触:“这算什么,当学生的就是该这样,你是没见到那当学徒的,给老师洗脚倒马桶,什么活儿不做?不吃的一番苦,哪能那么随便就学会本事了?你姥爷怎么会那么早就去了?就是年轻的时候吃多了苦,伤了身体。”   “不是,我是说没想到爹开馆,还能这么像模像样。”   “他做先生呢,当然就该是这个样子。”   柳氏说的理所当然,倒显得倩姐有些大惊小怪了,后来她发现古代人对老师,那真不是一般的尊敬,章文庆中秀才这么久了,他那老师的生日他还年年过去,逢年过节也从来不少礼。   天地君亲师,那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而老师虽不能说每个都认真负责,可也绝对不是现代课堂上就敢让学生们送红包的老师可比的。也许教育方式不同,也许教育效果有差异,但这里的先生,是真的教书,不管内心怎么样,面上看起来却都能过得去。比如章文庆,在倩姐来看,这个渣爹品性实在不怎么样,但带着学生们念书,解读释义却从来都是认真的,也就是看着他倩姐渐渐明白,为什么老师的负面新闻这么多,可在他们那个小城里,一说谁谁谁是教书的,大家立刻就起了三分敬意了。   这实在是人家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威望啊。   章文庆屡次不中,经营上更是半点不通,可当起先生竟还算可以。他真正意义上收的第一个学生就是王小二,而王小二之后就是孙小金。这么几年下来,学生也有二三十名了。这么多学生,当然不可能再挤到一个屋子里了,而且学生的年龄不一,进度不一,人少了也就罢了,人多了,也不好再一起教了,所以后来他们就把临街的另一间房也改了改,又请了个姓吕的先生帮着一起教学。这位吕先生只是个童生,四十多岁了也还没有功名,不过教个三字经学个千字文是足够了。   这二三十名学生,年龄最小的不过五六岁,年龄最大的已经十三了,再加上吕先生,也不好再和他们混在一起了。所以去年年初,柳氏和倩姐经过分析比较,就把右边的一处房子给买了,两边打通,又经过一番修改,就成了她们现在住的地方。   认真算起来,他们还是一处两进的院子,但要比早先大了一倍,而实际要算的话,就是一个三进的宅子了。老院子的两处门面留着教学,厨房也留到了那里,虽然学生们大多都是附近的,可也有五六个离这边比较远,不方便回去,中午也就留在了馆子里,而在他们吃上一段日子后,越来越多的学生选择留下。   一般学馆里提供的吃食并不会太好,倒也不是故意苛刻,而是这时的读书人,特别是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对饮食比较讲究,倒没有什么大鱼大肉,更多的是不能吃太饱,不能吃太好。好像他们的思想就是如果耽于美味,就会失去进取之心……私下里不知如何,反正面上是这个样子。而且那些馆子里大多是随便找个妈子凑合的,饭食做熟份量给够就不错了,味道嘛……那就呵呵呵呵了。   但倩姐家是做什么的?而且倩姐的思想是吃饱了才能好好学习啊。也不用太费事,冬天一份素砂锅,间或的配上两个牛肉、猪肉、鸡肉之类的丸子,就能让人拌下两大碗米饭。夏天嘛,凉皮凉面又开胃又爽口,每五天再来一次牛肉面改善胃口。什么,这不稀罕?你们家的牛肉面有咖喱吗?要到知味小食去吃,足要四文钱一碗呢。   当然,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还是玫瑰露,这种看起来非常漂亮,喝起来又甜滋滋的东西已经成为整个青茗县妇女儿童的最爱。据说这东西过去是高门大户里才有的,现在到知味小食去买,也要三文钱一份呢。也有说高门大户里喝的和他们的不一样——和在雨前楼里卖的都不一样,可谁管这个啊,喝起来好喝就是了。而且真有那经常饮用皮肤变白嫩的呢。   看看这些吃食,如果到外面去吃,随便也要□文文,要是多添一碗,就要超过十文,而在这里,除了那玫瑰露每人每餐只能领一份外,其他的都随便吃,一个月也不过只要一百六十文,所以现在处了那实在有些困难的,越来越多的学生留在馆子里吃饭。   除了这两间房外,他们还给吕先生准备一间书房,就是天儿和弘毅他们过去的卧室。这说是书房,其实就是让这位老童生中午能有个休息的地方,他不是秀才,所以每月只拿五百文。但章文庆说他学问扎实,倩姐和柳氏见他为人也本分,也乐意多给他些福利,比如本月多添一季衣服,逢年过节,红包丰厚些。   此外,他们过去的堂屋和正房也留了下来。倩姐未雨绸缪,觉得这馆子要越开越大,总要多准备点房子。其实他们这个馆子,现在真没赚什么钱,认真算下来说不定还不如章文庆去坐馆,但倩姐觉得这馆子开的好,哪怕倒贴一些钱呢,她也愿意。她是这么给柳氏说的:“娘,不说别的,爹看起来不比过去靠谱多了?”   柳氏不由得点头,过去章文庆天天去呼朋唤友是不说了,就是那阵子在家埋头苦学,她也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不敢说,但她总觉得他有些不务正业。但自开了这个馆,虽然钱没挣多少,可看起来就是不同了,而且她心里也踏实了。   母女俩达成了共识,这前院留的地方也足够大了,再多个二三十人也放的下。   而倩姐过去的房子就拆了一部分,然后从那里垒了道墙,再把原本的墙壁给大了,这新买的院子就大了不少。原本这院子是两家共住的,也没什么布局,房子也老旧,柳氏母女一狠心,就把过去的房子都拆了,重新收拾。所以现在一进后院,就先是一个池塘,池塘后面就收拾了一处小园林,种着芦荟、菊花、仙人掌这些好养活的植物。在左边是厨房和尤妈子等人的住处,右边是厕所和净手的地方——这是倩姐的坚持,她不仅把厕所往远处放,还修了个洗手间,为了让冬天也有热水用,还在那里修了个小煤炉子,虽然这个举措让柳氏很无奈,让章家人都说奢侈,但他们不得不承认冬天上厕所,再也不那么冷了。   正房当然是给柳氏和章文庆的了,三间屋子,做书房做堂屋都有了。而倩姐和弘毅则一左一右,一人一个小跨院。倩姐的这个依然是两间屋子,就是比早先多了个大概五六平方的小院子。天儿那边大一些,有三间房,院子也有七八平方。柳氏本想把这个院子给倩姐的,却被倩姐拒绝了:“何必这么折腾呢,将来天儿成了亲,不还要住这个院子吗?我还想娘把我的房子好好留着,将来也好回来住呢。”   倩姐的这个小跨院,现在住着是没什么,但将来再多一口人,特别是再多一两个孩子,那就挤了。柳氏想想,也只有有些无奈的应了,只是免不了老话重提:“你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倩姐无奈:“娘,你这话让弟弟听了,岂不伤心?”   “怎么会,天儿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你就是男孩,我也是要养他的。”   这房子要落在大家眼里,还会看不过去,连个正经的形状也没有,追究起来还有点像刀把,但倩姐一家,住着也算舒服了。房子改了,家里也另外多了两口人,是一对母女,母亲姓钱,就被叫做钱马子,女儿□花,虽然这个名字不怎么样,倩姐也没有再给她改名。两人是从西北逃难过来的。现在小桃红还跟着倩姐,春花则跟着柳氏,尤妈子专管灶上,而钱马子则负责打扫洗衣。   在当初准备买人的时候,倩姐和柳氏专门问过尤妈子和小桃红,问她们是想留在店里,还是留在宅子里。她本以为小桃红也就算了,尤妈子是一定会留在店里的,那时候她们每天都能卖出五六百个韭菜盒子,尤妈子每月的收入都要将近二两了。谁知道尤妈子考虑了片刻,最后竟选择留在了宅子里:“我这一年呢也存了点银子,也够在乡里买块地了。这店里的生意是好,可我这年纪也大了,慢慢就跟不上了,不如留在宅子里。”   她愿意留下,柳氏母女也欢迎,再怎么说也知根知底,相处起来也得益,当然这工钱不能再是过去的一百八十文了,现在已涨到了三百文。   她们不知道的是,尤妈子私下是这么给小桃红说的:“东家厚道,但咱们也不能不识趣。当初东家是磨不开才用了咱们,你看现在,让谁来不能做个韭菜盒子?不说一两银子了,七百文都多少人抢着呢!当然,你要怎么样还要好好掂量掂量,我老了,碰上一个好东家就留下养老了,你还年轻着,要有什么想法就早做打算。”   小桃红没什么想法,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赎身出去。出去做什么?回娘家吗?当初她家里穷的连个窝窝头都吃不起呢,这些年不时的也还要她补贴一些。至于说自己做营生,她又会做什么呢?小桃红不怎么聪明,但她知道现在比过去好,章家的日子过的不错,她出去了不见得能过的比现在还好。   当然,她想多赚些钱,可听尤妈子这么一说,她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是啊,谁不会做酒酿啊,她可别让东家讨厌了她才好。当然,她现在的工钱也涨了,每个月足有一百五十文了。这虽比她在店里差了些,可并没有差太多,她很满足。   “姑娘要是暖的差不多了,就快起来吧,你不是说今天还有事的吗?”   倩姐伸了个懒腰,又把手臂缩回了被中:“我看这火盆是要点起来了。”   “今天就给你烧炕。”随着声音,柳氏就走了进来。只见她穿了一件浅藕色碎花杭缎褙子,梳了一个坠马髻,插了一根玉垂扇步摇,手腕上是一个明晃晃的金镯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上面懒着,忘了王夫人要你今天早些去了吗?”   “人家怕冷嘛。”倩姐依然只露个脑袋,“娘,你说王夫人叫我过去做什么?”   “王夫人一向喜欢你,不总是叫你去吗?”这几年他们和雨前楼的合作越来越多,两家走的越来越近,不仅逢年过节,就算是平日,王夫人也喜欢叫倩姐过去。倩姐倒也乐意和她处好关系,这些年她们也没少沾雨前楼的光,不说别的,就他们推出的那个玫瑰露,若没有雨前楼,恐怕也得不了好。   “但我总觉得这一次不是呢。”倩姐歪歪头,“娘,爹什么时候下榜?”   “什么下榜不下榜的,让你爹听了,必是不高兴的。乡试的榜单,不都是九月才出吗?大概,还有半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晃眼就过了三年多了,要是蛤蟆能一下就长这么大就好了,囧……让我们开始新的旅程吧!   ☆、第65章 35   第二章   一般来说,生员在考完试后总会在考地等候一段时间,毕竟此时交通不便,虽然大留朝现在还说得上是国泰民安,可也不能说就没有蟊贼、歹人了。前两年鞑靼进犯西北,可有不少难民跑进关内,这些人虽然大多被安置了,可也有不少落草的。不说别的,现在章家老大出车时腰里还揣把刀呢。   而这段时间呢,其实也是各地生员互相交流沟通的时候。如果能一起得中,那最好,将来就是同年,进入官场那就是现成的人脉;如果一起落榜,也是多了个同情兄,以后鸿雁往来也能共同进步……如果一个中了一个没中,虽然对没中的残酷些,可认识一个举人,以后也不定有什么方便。所以此时往往是这些生员们最活跃的时候。酒楼、青楼也会生意大好。   章文庆过去也是等放完榜后才会回来,而这一次他考完试直接就回来了,倒令柳氏母女一惊。他回来后照常教书照常用功,弄的倩姐有时候总有种他其实没去参考的错觉。   “你还不快起来?再懒一会儿你直接就可以到王夫人那里吃午饭了。”   倩姐伸了个懒腰,终于恋恋不舍的坐了起来。一出来她就打了个哆嗦,这绝对是冷空气来了,绝对绝对是。   小桃红给她准备的衣服,是一件明绿镶边的袄子,下面是一条鹅黄色的百褶裙。她皮肤白,穿这种稍微显得素净而又亮丽的颜色很是鲜亮。不过她看了之后,又让小桃红把她那套大红的襦裙拿了出来。   “穿这个做什么?”柳氏有些不解,“又不是过年节庆的。”   “这样梳上包包头才显得我可爱嘛。”   “你都多大了,还要梳包包头?”柳氏无奈,“快起来,娘给你梳个垂挂髻,配上你这条黄裙子才漂亮呢。”   “我不要,我就要包包头。”倩姐抱着被子,“娘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柳氏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到底别不过她。小桃红把她那套大红的衣服拿来,又帮她梳了包包头,虽然她觉得用绳线就可以了,但小桃红还是听柳氏的给她别了两串红珊瑚的串子。   此时倩姐已经十三,个头比早先蹿了一个头,她自己估摸着大概有一米六左右了。这个身高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这古代,在同龄人中他已算高挑,站出去,完全会被说是大姑娘了。不过她此时穿着这么一身红,梳着包包头,衬着她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依然可爱浪漫。柳氏看着,心也就软了下来:“你这孩子啊,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倩姐一笑,去净手洗漱,回来后春花已经把早餐端了过来。现在章家吃饭已经分开了。章文庆和天儿弘毅一起吃,吃完就去上学,而柳氏和倩姐却会拖到辰时之后才吃。两人还和过去一样,早上吃一顿下午吃一顿,晚上章文庆他们再吃的时候,母女俩虽也会坐过去,可一般都不会再吃什么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母女俩晚上都是一碗特制玫瑰露。   说是特制,其实就是她们供给雨前楼卖三十文一份的那种,和放在店里卖的不同的地方就在三文钱一份的放的是红糖,三十文一份的放的是蜂蜜。   这东西是倩姐在翻一本世情小说时想到的。玫瑰露第一次出现在她概念里还是在红楼梦中,那端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总觉得那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后来她专门上网去查才发现这东西要麻烦能各种麻烦,要简单也能很简单。就是把玫瑰放在水里煮,煮到汤水变红,然后过滤放糖,再之后煮的汤汁浓一些就好了。反正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不仅卖的不错,效果也不错,反正柳氏的脸色看起来是要比过去好了。   吃了早饭,倩姐就带着小桃红上了谢妈子叫好的车,一路到了集庆街。她是常来的,那侧门的门房见了小桃红就开了门。倩姐下了车,正要往里面走,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她回过头,就看到了王掌柜,她立刻一笑:“原来是王伯伯。”   王掌柜坐在自己的马车中,从前面探出头看她:“昨天你伯母就开始念叨你了,快些过去吧。”   倩姐应了,又对他行了个礼,这才转过身。那边王掌柜放下布帘,对身边的穿着月白色锦缎的青年男子恭敬道:“三公子,这就是章家的那位姑娘,因大公子叮嘱,我家夫人这两年常招她入府。”   那位三公子点了下头:“你做事倒认真,我来的时候小六还托我问这件事呢。”   王掌柜连连说不敢。   这只是一件小事,那位三公子人见了,又见下面人没有糊弄,就把这事丢到了一边,转而谈起了其他事情。王掌柜小心的应付着,要知道王家虽然是长房承爵,但这些年的庶务一直是二房打理着。而眼前的这位三公子,又是二房的长子,虽然是庶出,却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大总管。   马车一路向雨前楼走去,走到一半,三公子突然道:“停。”   王掌柜连忙跺了两下脚,马车停在了一边:“刚才一路走来,我见外面已有三个铺子挂了知味的招牌,这知味又是什么?”   “是知味小食,一个铺子的名字。”   “一个铺子?已开了这么多了?”   “这倒没有,知味小食自己只开了两家,老店在长岛,新开的这一家却是放在了文光街。这其他的铺子,应该是用了他们家的东西,为了招揽客户,特意挂上这么个招牌。”   三公子抬了下眉:“这知味小食的生意这么好?”   王掌柜有些忐忑,但还是道:“不瞒三公子,咱们家也用了他们家的东西,当然只是在单子上打了他们家的名字。”   他说着就把当初王道心的交代说了一遍,又道:“早先就是为了帮扶他们一下,也没有想太多,咱们家要卖那些知名的糕点酒水,也会打上名字的。谁知道他们家的东西虽上不了大雅之堂,却是别有趣味。这几年不说在我们这里,在府城那边也很受欢迎。”   “府城那边也有?你不是说他们只开了两家店吗?是府城那边也有别家的铺子用他们的东西吗?有多少这样的铺子?”三公子的问题一连串的丢了过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有一家,真正成了他们的加盟店。不瞒三公子,还是小的做的中人,只是加盟费他们家就收了一百两。”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感叹。不说三公子,就是对他,一百两也不算什么。但有一家就会有第二家,而且,他是亲眼看着章家从一个小摊子发展到现在的规模的。   “加盟费?”   这段时间王掌柜没少研究这个东西,当下就把章家的加盟是怎么一回事说了个明白。三公子听了点点头:“这倒有些意思,咱们去看看吧。”   “啊?”   “你不是说文光街有一家新开的吗,咱们就去看看那里的。”   王掌柜当然没意见,马车再次行驶了起来。三公子拉开窗帘向外面看,最后发现只是这一路,就有五家铺子挂了知味的牌子。他把玩着自己的手钏,沉吟了起来。   知味小食的这家店在文光街的里面,地点并不怎么好,店面也不怎么大,但却人头攒动,还夹杂着不少小孩子的尖叫声。   王掌柜满脸尴尬,三公子道:“无妨,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他说着,就举步往里面走,可刚到门边就被拦住了,一个穿天蓝色短打的青年站在那里:“这位公子真不好意思,里面已经满了。”   “满了?”   “若您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稍等片刻。”那青年说着就把一个小木牌递给他,“这是第九号,一会儿叫到这个号,您就可以进去了。”   “前面叫到几号了?”   “已经叫到三号了。”   三公子没有说话,王掌柜道:“公子,不如我们先到别的地方坐坐?回去我找章家人预定了位置您再过来?”   “既然已经来了,就等等吧。”三公子把木牌递给他,“这就当吃个稀罕好了。德福,你说什么时候咱们家的生意也能变成这样啊?看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知道,咱们家和这是不同的,你这几年也做的着实不错。”   王掌柜连称不敢。两人等了快两刻钟,才轮到他们,三公子一进去就皱起了眉,这是吃饭的地方吗?也太拥挤了吧!这么小的一个地方,竟然摆了差不多二十张桌子。   “客官请这边来。”小二将他们引到靠里面的桌子上,放下菜单又倒了茶,“不知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你们这里,只有这些?”三公子弹了一下菜单,这里的东西可不够多,二十道菜都没有。   “还有各种涮菜,不过您要到那边亲自去挑。红柜子上的都是三个铜子一份的,蓝柜子里的都是八个铜子一份的,您挑好了拿过来,小的再帮您计算。”   三公子看了一眼墙角那边的人群,没有表情,王掌柜道:“公子,不如我去……”   “不,我去。”三公子站了起来,以英勇的姿态向那边走了过去。   就在三公子和自己过去的世界观搏斗的时候,倩姐正舒服的坐在软榻上,用小勺子挖着酥酪吃,久违的奶制品啊!   “没想到你倒爱吃这个,我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腥气。”王夫人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最初她接近倩姐是为了王掌柜的嘱托,后来相处下来却发现倩姐不仅可爱乖巧,而且懂事明理。带着她出去,完全不用担心会出岔子,更没有小门小户的那股子酸气。   “娘也说我口味怪呢。”其实这酥酪完全说不上好,也许在这里算是水平不错,但完全无法和她记忆里的奶酪相比,但谁让她这么久没有吃过了,吃着回忆也是好的。   “你既然爱吃,以后再有我就都给你留着。”   “还是夫人疼我,不过我觉得这酥酪若是再加点糖,也许会更好。”   “加糖?蘸着吃吗?”   倩姐低头看了看,犹疑的说:“也许可以蒸着看看?”   她记得《红楼梦》里有个糖蒸酥酪,但怎么做的,她却是不知道了。王夫人听了一笑,正要再开口,就有一个丫鬟过来道:“李先生和李夫人来了。”   本来半躺在那里让小丫鬟捶腿的王夫人立刻坐起了身:“快请快请。”   倩姐放下勺子:“夫人……”   “你不用慌,她们两位也都是我极熟悉的。让我看看……你这孩子也太不讲究了,算了。绿屏,你带姑娘下去重新洗了手脸整了衣服再过来。”   绿屏应了,带着倩姐走了下去。   在旁边的小屋子里重新洗了手脸梳了头发,倩姐道:“姐姐,我还要过去吗?”   “那是自然的,夫人若不想让她们见你,也不会让我带你过来收拾了。”绿屏笑着,拿出首饰盒,“姑娘皮肤白,倒不用抹粉,不过还是稍微点一下胭脂。”   若是在家里,倩姐是不用这些的,没见人家会把铅粉用来美白吗?这胭脂就算是芬红斋的,也不知道里面搀了什么。她现在正青春年少,没必要往自己脸上捯饬东西。不过在这里她却没有拒绝绿屏,只是一边乖乖的坐在那儿一边道:“这李先生……我见了是否方便?”   绿屏噗的一下笑了起来:“姑娘误会了,夫人怎么会随意和外男相见?这李先生,也是女子呢。”   “女子?”   绿屏知道王夫人让她带倩姐下来,也是让她提点几句,当下就道:“姑娘知道一品绣房吧,这李先生就是那里的大东家呢。”   倩姐的心一跳,这几年他们都尽力远离一品绣房,别说那店中了,文光街柳氏都不怎么去,就怕和那掌柜遇上。好在这几年也一直没什么风声传出来。柳二姐还是不时的拿自己的绣件去卖,慧姐也还待字闺中。倒不是这几年都没遇上过一个合适的,只是最终都没定下。后来她们姐妹在一起谈话。柳二姐道:“现在生意越来越好,我也不急了,多等等,总能给慧姐找个更好的。”   慧姐今年已经快要十八,这时候已经完完全全是大姑娘了,再等两年那就是绝对的老姑娘。不过招赘和出嫁又有些不同,慧姐若要招赘,还是能再稍微等等,当然,还是不能过了二十。   “那为什么叫先生呢?”   绿屏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据说这位李先生早年也是定过亲的,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就吹了。再之后就没说过亲事,一直待字闺中,夫人和她往来时都是叫她先生的,姑娘也就这么叫就是了。”   倩姐点点头:“那不知这位李夫人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这位李夫人姑娘是见过的,今年端午,这李夫人可不就是来了吗?就是那位家里新出了位举人老爷的李家。”   倩姐有印象了。他们和王掌柜是这两年才开始走动的密切的,一开始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柳氏带着她过来送礼问好。来了那么几次,王夫人就说喜欢她,让她没事就过来坐。这话他们要听,却也不能全听,完全不过来是不行的,但也不能真的经常来。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又处了大半年,今年的时候,王夫人开始带她参加王府举办的聚会。   端午的那次,就是她参加的第一个比较正式的大型聚会。青茗县有头脸的女眷都过来了,她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县令、县丞的夫人女儿,其他的,有家里在外面当官的,也有家中男子中了举的。她一个小小秀才的女儿跟在王夫人身边,虽也会得几句赞,但谁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也乐得轻松,在那里好好看了一场古代士层女眷怎么交际的大戏。说实在的,那李夫人的存在感并不怎么强,她之所以会有印象,还是听别人说李夫人膝下的一个孩子中了举,端的是少年英才。   因为这一句,她印象深刻,所以多留意了一下。   “她们之间没有关系吗?”难道只是碰巧都姓李?   “说是姑嫂……不过姑娘慢慢看就知道了。”   绿屏的话只说了一半,倩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有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跟着绿屏过去。一到那里,王夫人就笑道:“看看,我们正说着呢,她就过来了。倩姐过来,这李夫人你是见过的,这李先生你还是头次见,你们姑娘家啊,都该和李先生好好学学呢。”   倩姐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清瘦女子,细眉长眼,颧骨突出,三四十的样子。穿了件臧灰色夹绿边袄裙,梳了个道姑头,看起来就像半个出家人,但收碗上又戴了个翠绿玉镯,手里拿了面团扇,也正在那里含笑看她。离的远,她看不太清,就觉得那团扇有些面熟。   “这么好的小姑娘学我做什么?”李先生一边摇着团扇一边道,“让人家娘知道了,不定怎么恨我呢。连带着就会把你也恨上呢。”   “你这张嘴啊。”王夫人摇头,李先生又道,“今天也没什么准备,最近新得了一个小件还有点意思,你留着玩吧。”   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帕,王夫人道:“还不快谢谢你李先生,能得她一声赞的都是精品呢。”   “那也不见得,不过这一件,我也是私留了一段时间呢。”   她说的有几分得意,王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好东西都要自己留着,偏偏你的生意还能做的这么好,真是没有道理。”   李先生噗嗤一声笑了,她笑着拿团扇挡着半张脸。倩姐的右手小手指不由一抽,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尼玛啊,她为什么觉得面熟呀,这不就是慧姐的那个双面绣吗?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烈了一点,那李先生也有了感觉,她连忙一笑:“先生勿怪,我只是觉得这绣的……怪有意思呢。”   “你这小姑娘倒真是有眼力。”李先生露出得意的表情,“不怕你们笑话,这件绣品我留了足有三年呢,还是最近才舍得把它拿出来。”   王夫人和李夫人都端正了颜色,她们都知道这位的毛病,得了什么好物件都会先留下来把玩一阵,越喜欢留的时间约长。这留三年才拿出来,要是什么东西啊!   李先生也不避讳,把这东西怎么好,又是怎么得的说了一遍,最后叹道:“是我大意了,当时总想着那姑娘能卖出一件,总会卖第二件,却没想到竟成了绝响,待我反应过来想去找人的时候,已不知到哪里找了,这几年我也留意过,却再没见到那位管家娘子,难道是府城的?”   倩姐在心中暗暗庆幸,怪不得这几年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原来这位完全找错了方向,不过现在这绣品已被拿了出来,以后会不会给她们带来什么麻烦?   之后的时间,就是那三位在那边说话,倩姐在旁边当一个凑趣的,待她觉得又过了两刻钟后就起身告辞,王夫人也没有挽留,让绿屏把她送了出去。   她一出去,王夫人就道:“如何?”   李先生看向李夫人,李夫人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看起来倒是个稳重的,不过还小吧?”   “过了年就是十四,也是可以说亲的年龄了。”   “她爹,是个秀才?”   王夫人点点头:“是廪生,家中还开了学馆,声誉也是极好的。”   “那再看看吧。”   王夫人知道她是嫌弃倩姐的门第,虽然在她看来倩姐完全配得上他们家那个庶子,但这事也不好强求,只盼着章文庆这次能得中,否则想给倩姐说个过得去的亲事都难呢。   对于王夫人今天的安排,倩姐隐隐的有点感觉,不过她不是太担心。那个李夫人看起来和气,其实下巴都是高抬着的,要是给自家子侄说亲,一定看不上她这个秀才家的闺女。现在需要留意的,反而是那个李先生。她回去找到柳氏,把事情一说,柳氏的脸色立刻变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出了这么档子事?这可如何是好?”   ☆、第66章 36   第三章   “娘,你先别这么发愁了。”看到柳氏眉都皱在了一起,倩姐连忙道,“先不说他们还没找过来,就算真知道了慧姐,也不见得就是个坏事。我看那李先生虽有些怪异,却不是个下作的。”   虽然在她来看那一品绣房的老板再正常不过了,但在这个时候,她那身打扮和身份就是出格的。   柳氏叹了口气:“这个人我也是见过的,看起来的确不坏,可这事谁能说得准呢?只希望这一次你爹能中,否则我这颗心啊,总是不安。”   这事要只放在他们自己身上也就罢了,牵扯到她二姐,她这除了害怕还有种说不出的内疚。   倩姐想了想:“娘,你说我去试探一下怎么样?”   “怎么试探?”   “就是我到一品绣房去逛逛,如果能遇上那位李先生呢,就看看她的态度。”   柳氏沉吟了片刻,摇摇头:“那李先生是什么人,早先也就罢了,你若再问,不定就引起了她的疑心,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再有半个月就放榜了,说不定你爹就在那上面呢。”   倩姐叹了口气,这种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不好,可就像柳氏说的他们能做的也不多。不说别的,就是他们的生意,都不敢发展的太大。   这几年他们的生意一直呈上升状态,虽只有一家加盟店,但整个青茗县已有九个铺子卖他们的产品。有卖羊肉串的,有卖玫瑰露的,有卖砂锅的,还有卖涮菜牛肉面的,现在她又推出了炸鸡块,早晚还会有铺子要加盟。   不说他们自己的店,只是这些铺子每天都能带给他们二三两的收入。而他们自己的店,更是经营的红火,老店是不说了,经营了这么几年,他们把隔壁的铺面也租了下来,光人,就用了十个,每到夏天,还要再添两个人专门负责穿串。这么几年下来,平均每个月都要有五十两的收入。虽然是四家分钱,可他们一年除掉各种开销,也能有个二三百两的积蓄——这已经远远超过早先的布店了。   前年他们买房子花了一百两,后来他们收拾重盖,再添家具,又出了一百五十两。可就算这样,今年年初他们手里也还有六百多两的余额——这还不带她的私房钱。她这是真正的私房钱。她吃住在家里,衣服收拾都由柳氏给她添,她也没什么大的花销,除了自己的零嘴首饰,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家里人买点小礼物,所以这几年下来,她也存了五六百两。   所以在开新店的时候,她本来是想卷起袖子大干一场的,但在和王掌柜交谈一番后就熄了这方面的心思。当然不是她去和王掌柜谈,那一天是柳氏设了个家宴,以感谢这几年照顾的名义把王夫人也请了。在席上,柳氏试探的提了他们想开新店的想法,对此,王掌柜倒没什么异议,但在说到开店规模的时候,王掌柜沉吟了片刻:“现在青茗,大店就那几个。除了我们王家的雨前楼,周家的卿元斋,就是李家的惠品斋。此外就是几家老字号,这些店不用我说,你们也是知道的。”   相处这么几年,王掌柜虽然没有特意宣扬,可也没有故意瞒他们,所以他们也就知道,这雨前楼竟是长平候府的产业。这长平侯可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大人物,多少茶楼的说书先生都要提到的英雄豪杰。他们竟能和这样的府邸扯上关系,不说章文庆了,就是柳氏刚知道的时候都兴奋了好几天,后来还是倩姐见她忍不住想和两个姐姐宣扬,才道:“娘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你大姨二姨知道了,指定高兴,以后咱们这生意啊,是不愁了。”   “不愁什么?”   “不怕被人欺负了啊。”   “娘,我们只是认识了长平候府下面的一个小管事。”她特意突出了那个小,“就说这点关系的话,整个青茗县不说一百,也要有八十个人和咱们一样,另外还要有八十个人比咱们的关系还要深厚。”   “可是……”   “娘,咱们现在是和雨前楼有了点交情。若是有个小差池,我相信王掌柜也乐意卖咱们这个人情。可也就是这样了,你觉得要是知县来找咱们的麻烦又如何?知府呢?京官呢?”   “你越说越大了,好端端的,知县来找咱们的麻烦做什么?”   倩姐没有说话看着她,柳氏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对的,和你两个姨说了也没什么用,传到王掌柜耳里还觉得咱们小家子气呢……好了好了,娘就是小家子气。”   倩姐上去抱住她:“娘你才不是小家子气呢,你啊,就是听说书的听多了,以后少听些就是了,你别看在书里长平侯爷怎么英明神武,其实不见得怎么样呢。”   “说什么呢,长平侯爷就是大英雄大豪杰,要不是他在鞑靼人里三进三出,也没咱们的太祖爷了。”柳氏往她的头上一戳,倩姐嘻嘻一笑,也没有太在意。   雨前楼是长平候府的,周家和李家也不是一般的门第。而那些老字号的铺子中虽也有不少商人门第,可人家枝大叶大,不定什么女婿子侄就有功名在身在外面做官,而他们家的章文庆只是一个秀才。   “其实生意赚不赚钱,也不看铺面大小。”   最后王掌柜说了这么一句,倩姐彻底熄了开大店的心思,最后虽把铺子也定在了文光街,但不仅地方小,位置也偏。当然,生意还是很好的,因为在文光街,大部分东西都进行了一定比例的上调,就那还是人潮不断,开业不到半年,就给他们带来了差不多七百两的收入,除掉柳大姐柳二姐的分成,他们自己也能落四百多两。   “但是如果他们能开个大店……”   她不知道,此时也有一个人和她想的一样。   灯火通明,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屋里的大蜡烛已经点起。程亮的铜盆里也已经点起了白丝碳,这种碳虽没不是特质的,但已没什么烟气。   王家的三公子王道安穿了件中衣,披了条暗青色的织锦镶毛斗篷,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拿着笔在纸上计算着。久久,他放下了笔,看着纸上得出的那个数字。   七千六百八十七文。   七两多银子,可能还不及他在京城塞出去的一个红包,但此时,这个数字却令他感到震惊,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就是他白天去的那间店的毛利,如果除掉各种开销,这个店一天的纯利竟在五六两间!   很多吗?若让他其他的兄弟姐妹来看,必定嘿然一笑。他小妹妹做条裙子都要五六十两,王家的闺女,哪怕是最不得宠的庶女,出嫁的话也会由公中贴出两万两白银,其他的铺子庄子那就看个人本事了。   可是他不同,他是二房的庶子,但又偏偏是个庶长子。自小他爹做生意谈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带着他,自小他也明白王家的荣耀爵位和二房基本是无关的,但王家的荣耀体面却又是二房撑起来的。   王家承爵三代,三房大小主子几十口哪一房每年的开销都要超过万两,靠什么支撑,圣上赏下来的体面?那是供到祖宗牌位上的,说句大不敬的,真用来开销,拿来赏人都不够。庄子上的出产?那是不少,可也紧紧是够一般的嚼用。其他的四季衣服,人情往来,婚丧嫁娶靠的是什么?   还是他们二房的经营!   所以,他非常清楚这五六两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把那个小店放在心上,虽然整个青茗县很多地方都挂了那个铺子的招牌,虽然那个铺子的生意很好,但青茗县是什么地方?府城下面的一个上等县?若不是他那个六弟特意提了一句,哪怕青茗县这几年的经营都不错,他也不见得会过来。   所以他最初进知味小食,也就是看看。他第一次感到不同,是那两个放菜的架子。一个放的全是素菜,另外一个放的全是荤菜。素材就是那些常见的,荤菜也就是牛肉丸、羊肉丸、香肠、肉块。这些全部都是串起来的,有两个一串,也有三个一串。他是抱着尝试的心态都拿了,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当当他坐在那里,看后面的人还在挑选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大多数人都拿的不少。   一个是这样,两个是这样,七个八个,都是如此。当时他就留起了意。   再之后他们的东西上来了,的确是别有滋味,这如果换成别人,可能也不会多想,只觉得这里的东西好吃罢了。但他既然留了心,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再之后他发现这里的上菜速度几乎一样,比如他们这一桌的东西是一盏茶的功夫上齐的,邻桌新来的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时间,后面来的还是如此。   这看起来简单,其实却非常不易,虽然这家店的东西不多,但这要求小二、掌柜、厨房配合的非常默契。   再之后他发现这家店的东西也都基本上是一样的。韭菜盒子都基本是一个形状,羊肉串每片肉的大小都基本一样,大白饼的大小也基本相同,最妙的还是那个炸鸡块,竟然每个肉块都像是量过的。   一样如此也就罢了,样样如此,那就是刻意的。   “他们家都是这样的。”王掌柜笑道,“不瞒三公子说,他们家给的调料都是一份份的算的。”   “调料都是如此,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这话问的王掌柜一愣,他想想道:“应该是为了好计算吧,比如他们那一份砂锅的调料,就收我们两文钱呢。”   他当时没有出声,再细心观察,这才发现,这个原本在他眼中就是拥挤、吵闹的店其实另有乾坤。比如桌子是一样的,凳子是一样的,筷子是一样的,小二、掌柜,都穿的是特制的衣服。虽然颜色不一样,样式也有所不同,但就是能让人一见就知道,就是这家店的。   后来他特意让王掌柜把其他店中的东西都买来,发现不仅是他们店中的,哪怕是外面加盟的,那东西几乎也都是一样的。他们家自己就有酒楼,请的也都是知名的师父,可就算那些师父能保证自己做的东西差不多一样,也是绝对不能保证六省二十四家店的菜都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做到的?按照王掌柜的说法,那些加盟的铺子,章家是只提供调味品的。   “咱们家也是如此吗?”当时他就问王掌柜了,王掌柜却道雨前楼是不一样的,不说价格是外面的十倍,就是原料也大大不同。在王掌柜这里找不到答案,他越想越惊奇,无事就自己坐下来计算。他从八岁就跟着他父亲巡视各省铺子,别的不说,眼力是有的,虽没有确切数字,却也能估摸着知味一天的客流量大概是多少,再参考一下价格,这每天的盈利也就算了个八□九了。   对于一家酒楼来说,这不算什么。他们酒楼开一桌就有可能超过这个数,但他们是什么规模什么投入什么背景?这章家又是什么样的背景投入?   按照王掌柜的说法,那么小的一个铺子,每个月租金不过二十两,却能达到这样的成绩,如果再多些呢?   王道心的手指在桌子上慢慢的敲着,心却火热了起来。   而这心热的也不光是他,章家老宅那边都红了眼。特别是王氏,对着钟氏都不知说过多少捻酸的话了:“弟妹啊,老二家的生意咱们可都没你清楚,你就真不知道他们家每月赚多少?”   钟氏不答话,只是摇头,王氏不死心:“他们家在文光街都开上铺子了,你每个月还是四百文?”   “大嫂若不信,不如也过来做?”王氏一窒,她怎么没去过,三年前她见长岛的生意红火的时候就过去了,不仅是她,章淑萍也跟着一起去的,她们也没想过常做,就是想着摸摸底,当然要是工钱真给的高的话,常做也是可以的。谁知道柳氏虽没拒绝,却苦着脸对她们说只剩下刷碗的活了,若是来做,每月就给她们三百文。   她当时好闹了一番,但没有章老太太的支持,她闹也是白闹,后来还被她女儿说了一通:“娘以后能不能不去二房家丢人现眼?你即说不过人家,又不占理,每次过去不过是闹笑话。”   当时她就恼了:“我闹笑话?若不是我闹笑话,有你那么多好衣服穿?现在你身上这料子还是我早年闹出来的呢。”   “又不是我愿意的,都是娘给的,娘若看的扎眼,以后就不要让我穿了。”   ……   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老说话气她的闺女。   后来她也没去做,她那大姑子倒是去做了两天,不仅没赚到钱,还要倒贴钱,她把人家的碗给摔了十一个,要不是章老太太帮着说情,那柳家的大姐都说要去告衙门呢!   因为这么一出,她虽然看二房的生意红火,却也没有办法。后来他们自己又添了一头骡子,她也就彻底熄了心——钟氏每天出去都要出去,这家里的活大半落在了她身上。饭食打扫这些都可以凑合,三头骡子却要照顾好,否则不用别人说,章老大都不会让她好受了。直到今年二房在文光街也开起店。   文光街那是什么地方啊?那里的租金就抵得上他们一个月的生意!   “大嫂若没事,我就先走了,昨天就去晚了呢。”不等王氏再说什么,钟氏已抱着囡囡向上房走去,她刚一出屋子,就看到提了个藏青包袱进来的章淑萍。一看到她,章淑萍就露出笑脸,“妹妹还在家啊,正好,我买了些点心来吃啊。”   “哟,大妹妹买的点心啊。”王氏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我可要吃吃,稀罕着呢。”   章淑萍脸色一僵,随即笑道:“大嫂一起来吃啊。”   钟氏道:“我就先不吃了,赶着要去上工呢。”   她也没有给章淑萍让礼,径自到了上房,把囡囡往那里一放,给章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出来。王氏道:“娘,你看看她,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这大妹子来了,她就不能多呆一会儿,晚去那么一刻钟,老二会扣她工钱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那个陈掌柜管着,上次不就扣了吗?”   “那陈掌柜也是吃的老二的饭,要我说啊,这就是老二作给娘看的,娘这些年越发偏心那边呢。”   章老太太没有出声,老三可给她说了,钟氏赚的钱都放在他那里呢,现在想想,她都有些后悔当时留钟氏在家了,否则也不至于要扣他们那么多,这几年下来都六七两银子了!她是偏心,可她不偏心能行吗?老大老二这日子都过的不错,只有这个老三,她现在还在也就罢了,等她不在了,谁知道怎么分家呢?   老大那可是个极精明的,可不会让着他这个弟弟。有时候她也想不如早点分家,也让老三多得点实惠,可如果离了老大,老三能养活住他下面这四个孩子吗?老二那边,现在也越来越不留情面了呢!   她转向章淑萍:“你又来干什么?”   章淑萍心中发苦,面上却还笑着:“看娘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爹,看看您吗?”   “不是不能,而是大妹子你每次来都是要有事的。”没等她让,王氏就把她拿的点心打开了,“上次来也说是看看咱爹娘,其实也是来借银子的。”   “大嫂,晨哥那次病了,实在拖不得,那二两银子我不是已经还了吗?”   王氏哼了一声,还要再说,章老太太已道:“你还不去把面发上,中午吃什么呢?”   “我炒个青菜也就罢了。”   “一个菜像什么样子?就说我们自己不吃,几个孩子就不吃吗?”   “再烧个蛋花汤,早上的窝窝头还有六个,也是够了。”   “现在天凉,你还是先去把面和好吧,晚上老大他们还要吃呢,还有那牲口棚子也要打扫,你别光指望老三家的,你每每晚上给她剩一屋子的碗,她都要刷上半个时辰呢。”   “娘这么说才真让人心寒呢,我每天要做两顿饭,骡子也是我伺候的,她不过刷刷碗您就心疼了,我不是您儿媳妇?没给您生孙子孙女?”王氏吵嚷着又要嚎,章老太太只有连连摆手,让她多拿两块点心给兰姐,王氏也不客气,拿了足有四块,一包的点心被她拿走了大半,章淑萍气的肝都疼了。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还不知道她的样子?”见她脸色不对,章老太太安抚了一句,“说吧,到底又有什么事了。”   “真不知爹娘当时怎么选了她。”   对这一点,章老太太也不知后悔了多少遍了。柳氏好歹能赚钱,钟氏也算顺遂,只有这个王氏让人又咬牙又无奈:“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晨哥还好吧。”   说到这个,章淑萍立刻一脸喜色:“先生天天夸呢,说他下次必定能中呢,现在他才十五,三年后也不过十八,十八岁的秀才,咱们青茗县都没几个呢。”   章老太太点点头:“好好守着他,你下半辈子也好过些。”   “娘说的是,我这次来也是为了他。”   “为了晨哥什么?”   “娘知道,莹姐的亲事是说好了,过了年就能出门,婆家虽不是什么富贵门第吧,好歹不缺吃穿。就是这晨哥还没着落呢,虽然年龄还小,可也是要相看的时候了。”   “你说的也是,可有相中的姑娘了?”   “倒是有个,就看娘乐不乐意了。”   “我?你看上谁了?不会是兰姐吧,那可不行,你大嫂心大着呢,一直想把兰姐往高里嫁,别说是我,就是老大点头她也不愿意的,何况你真要和她做一辈子亲家?”   “她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娘,我不是说大话,我们家晨哥那是要中举做官的,兰姐是好,但可不像是做媳妇的,自小我看她那眼皮子就没往下看过。”   “那你看中谁了?”   “还能是谁?您总共也就四个孙女,能说亲的还有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蛤蟆昨天洗了澡,于是从七点多就睡了,然后……他凌晨四点醒了,嘤嘤嘤嘤……= =   ☆、第67章 37   第四章   章老太太怔在了那儿。其实真要说起来,几个孙女里,她过去还是比较偏倩姐的。就像章淑萍说的,兰姐天生长了一双向上看的眼,又是王氏生的,所以这虽然是第一个大孙女,她也不是多么喜欢。老三家的慧姐是不错,但像她娘,闷不出声的,虽天天在身边,也总觉得像没这个人似的。只有倩姐,嘴甜不说,过去这孩子还是心里亲她,有个什么好事都会想着她,这几年虽不能和过去相比,但每次见了她也是奶奶长奶奶短的。   倩姐不是个男孩,她不知遗憾了多少次。此时一听到大姑娘的话,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行。要放在过去吧,这姑表亲还算是门好亲事,李家也算殷实,而且亲姑姑总不会亏待侄女了。但现在,李长流也不是秀才了,李家的日子过的也很不怎么样,亏的莹姐结了门好亲,对方给李长流找了个账房的工作,每月能得二两银,否则生活都是问题,更不要说别的了。   “娘,你听我说啊。”一见章老太太的脸色,章淑萍就知道她娘不是多愿意,正要再说,看了眼坐在旁边吃枣的囡囡,“囡囡你姐姐在家吗?”   囡囡点点头。   “那你去找她玩好不好?”   囡囡看向章老太太,章老太太给她抓了把枣:“去吧,找你姐姐去,你三姐忙的话就找你大姐,别乱跑,听到没有?”   囡囡抱着枣出去了,章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都像足了她们的娘,一天也不知能不能听她们说一句话。我这几个儿媳妇娶的呀……”   “其实都怪娘,早早的就让老二分家出去了,要是二弟妹在,哪会这样?不是我胡说,现在娘说不定已经有丫头伺候着了呢。”   这事章老太太也不知后悔过多少次了:“哪是我让他们分出去的?当初成亲的时候她爹就和你爹说定了要是老二三年不中,他们就分家出来。那时候你爹还好好的,不就让他们分出来了吗?其实哪有父母在还分家的啊。可现在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说那三娘子,就是你二弟,也不见得愿意回来呢。”   “娘多想了,老二总是孝顺你的。”   “他心里恼我呢。”说到这里,章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娘知道,我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了,衙门里的人天天来要债,那行李的当时又没个正经营生,我当时,真是死的心都有了。”章淑萍说着眼都红了,“那一天,我本也就是想来找娘说说,不知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看到老二的那件衣服……就动了心思,事后,我也后悔的紧。娘放心,我早晚会还给老二的,等莹姐出了门,我凑够钱就买一件更好的皮袄给老二送去。”   章老太太叹了口气,虽然她当时被这大姑娘缠磨的没少当章文庆的衣服,可那件皮袄她一直没敢动,她知道那是个大宗。若她只拿些褙子、褂子,老二知道了最多向她抱怨几句,说不定还能被她反叨一口,但要动了那件皮袄,就显得她贪老二的钱了,哪知道那天她一个没看好就被那大姑娘拿了去,也就那么凑巧,后来还让老二看到了!   等老二来找她要的时候,她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落在老二眼里,还以为她是不认账呢。   “你要凑到什么时候,那件皮袄,总要值个三十两吧。”   章淑萍态度扭捏:“虽然看着新,但当不了那么多呢。”   章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说你命里就不带财,现在日子也稳当了,你就好好的给晨哥相个老实媳妇,也别想那么多,你看看我还不知道吗?虽然下面有三个媳妇了,可哪享过什么当婆婆的福啊。”   章淑萍知道这是拒绝了,心中有些不喜,面上去不露,反而一笑:“娘,晨哥现在就是童生了,十五岁的童生,咱们县能有几个?当初老二也是十八才有了童生的资格吧。老二能中个秀才,晨哥最起码也能和老二一样吧。老二当初可没晨哥这样的条件呢。”   “还不知道老二那边是个什么章程呢,我是张不开这个嘴。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老二待我不比往年了。”   “不用娘去说。晨哥和倩姐都还小呢,这事啊,我也不是很急。”   章老太太狐疑的看着她,章淑萍又道:“只要娘将来认了这件事就好。”   “你想做什么?”   虽然知道这屋里就他们两个,章淑萍还是左右看了看:“娘,要是倩姐自愿跟了我们晨哥呢?她总是我侄女,我不能让她没个好名声吧,到时候娘认了,就是名正言顺了。”   章老太太唬了一跳:“你可不能乱来,咱们老章家可没这出格的事!”   “娘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乱来,我就是想让他们表兄妹亲近亲近,哎呀,娘就放一百个心吧。”   章老太太一颗心也放不下,但章淑萍总说没事,她只能一再叮嘱她不能胡来,章淑萍自然嘴上应了个实实的。章老太太无奈,也不能真到观前街把这大闺女的打算说出来,最后只有希望她这次是真的靠谱了。   章淑萍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这么看自己的,她提了两包枣回了家,她大姑娘正在那里纳鞋底,看到她放下手中的活:“娘又从姥姥那边拿东西了,何必呢,没得又让舅妈看不起咱们。”   “不拿他们也未必就看得起咱们了。好姑娘,娘的脸面不在这拿不拿东西上,在你和你弟弟身上呢。待你到曹家站住了脚,你弟弟又有了功名,娘就真熬出来了。”   提到曹家,莹姐的脸红了红:“娘又说这个,怪没意思的。”   章淑萍呵呵的笑了两声:“你别怪娘说的多,我做姑娘的时候也脸皮薄,你姥姥又顾不上我,你也看到了,我吃了多少亏?要不是你弟弟功课不错,你又和曹家订了亲,我简直就没活路了。”   一番话,说的莹姐也红了眼,搂着她:“娘,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你给我说的我都记得呢。”   章淑萍点点头,正要开口,突然一阵叫骂声就传了过来。莹姐母女同时皱了下眉,他们没有换院子,但三年前还是把临街的两间屋子租给了一家卖豆腐的。谁知这卖豆腐的天天寅时前后就起来不说,家中还经常吵闹,为此他们两家没少生气。有心把这户人家给赶走吧,偏偏当时签的是一年的约。   而一年后这户人家主动提出了加租五十文。他们这不是什么好门面,屋子又一般,本来要三百就很难了,更不要说三百五。于是就这么一年年凑合了下来,平时,也算是习惯了。   “待你弟弟中了,我说什么也要把他们赶出去!对了,你妹妹呢?”   “临街的王家叫她,她过去了。”   章淑萍叹了口气:“说起来她也十一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那个倩姐比她小的时候就能帮着家里出摊子了。”   “娘要这么说,那我还比倩姐大呢,不也没那本事呢。”   “那怎么能一样?”章淑萍连忙道,“你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倩姐那,也不算什么呢。”   莹姐一笑:“娘,姥姥同意了吗?”   “虽没全同意,那也八□九了。”   莹姐担心的看着她。   “你放心,你姥姥心里啊,还是疼我的,我都过到这个份上了你姥姥总不能还去告我的状。而只要你姥姥不去说呢,这事就成了。”   “娘,要不算了吧,我看这倩姐牙尖嘴利,娘有个这媳妇,以后也不见得好过呢。”   “放心吧,她要是过来了,我就是她婆婆,哪有婆婆制不住媳妇的?而且你是不知道,这考秀才哪是那么容易的?你弟弟为何这次没能中?说到底就是没有钱。时策也看不了多少,也不能常出去聚会,好纸好墨都用不了,这都很影响心情呢!无论是你爹还是你二舅,当时都有钱往上堆呢!特别是你二舅,你看在老宅里,那么多年都没考出来!”   莹姐缓慢的但坚定的点了下头:“但弟弟那里……”   “不用给你弟弟说,省的他藏不住事,被你二舅妈给看出什么了。”   “可如果不说,弟弟和倩姐又怎么、怎么……”她毕竟是姑娘家,面对亲娘,后面的话也不好意思说。   章淑萍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若你弟弟是那拿不出手的,我也就不说了。可你看看,这整条街上可有比你弟弟更好的?咱不说才学,就从这相貌上来说,不是那一等一的?”   “但如果弟弟不愿呢?”   “这倒有可能,不过我看那倩姐容貌也算不错,又有钱收拾,也是个不错的,你弟弟若心中没有旁人自然是愿的。到时他只要心中有这个念想,这事就算成了!”   母女俩商定,第二天章淑萍就去给儿子截了两身新料子,找人做了,然后就带着他到了观前街,她是这么给晨哥说的:“你知道这几年你二舅对娘有些误会,这其中呢,也确实有娘做的不对的,你啊,就常到你二舅那里走动走动,就当是帮娘说说话。而你呢,也能向你二舅舅探求点学问,他那里的书啊什么的也都多。”   虽然李长流天天在家骂章文庆,但晨哥对这个二舅舅却没什么恶感。这第一,他记得章文庆过去没少帮他们,不说别的,过去他每次到观前街都能大吃一顿,虽然他们家的日子也不错吧,可她娘并不会敞着让他吃那些点心肉食;第二,就是他对他爹有一种在此时不能说的恨意。他记得他这个爹当时是怎么打他娘的,怎么令那个金氏羞辱他娘的。   所以对到观前街,他没半点抵触。章文庆对他的到来一开始是不怎么欢迎的,但他后来发现这个外甥不仅对他恭敬有礼,而且学问竟真的不错,这一下就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主动提出开馆,柳氏母女都以为他是浪子回头幡然醒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吧,更重要的其实是,他发现自己非常喜欢当人家的先生。在教导弘毅的时候,他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特别是当弘毅以那种敬佩赞叹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是最了不起的人。   上一次落选,对他真的是个打击,那时候他真有一种无路可走的感觉。家里,妻女对他已经有了看法,想要纳妾什么的,这路也被堵死了;老宅那边,他娘又偏心的太过,他明明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娘还总是逼他,总是觉得他是个秀才,他欠家里的。他是个秀才不错,但他能挣多少钱啊?没有钱,他去自己亲妹妹家都受冷落!   他本以为自己是一定能中的,他真的用功了,他的感觉也真的很好。考过和别人研讨起来,也都说他那文章做的好,解元什么的是不想了,总能进了榜。   可是,他还是落选了。   怎么办?   在那几天他天天想的都是怎么办。这事要放在过去,他虽然会想,可不会想的那么纠结那么痛苦,考不上就继续考呗,他又不是第一次落,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落,落榜的多了,都能中,人人都成大老爷了?可那时候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家里,妻子温顺女儿贴心;老宅那边,他是兄弟姐妹们的依靠。虽然早先他没马氏也没别人,可也不时的能和朋友逛个楼子喝个花酒,搂着那娇软的身体,摸摸那滑溜的小手,到哪里都是被别人讨好的!   而现在呢,他什么都没了不说,他还落榜了!   他本来都想好中了后怎么大宴宾客,怎么扬眉吐气,怎么、怎么让柳氏也知道他的本事,让倩姐不总那么看他。但是他落了!他落了就什么都没有。在这个家里,他不仅还要找柳氏要钱,还要被女儿小看——将来说不定还会被儿子也小看。   想到那种未来,章秀才恨不得都找根绳挂起来。   那三天他把自己关到屋里,不是不饿,不是不想出来,而是他不知道怎么出来。虽然后来大家都在外面劝他,说的话都很暖心,但他知道他的家庭地位不会有什么变化。   直到他想到了开馆,虽然他也想过坐馆,但想到这里他就不往下想了。真要坐馆了,他怎么再站出去和他那些朋友说话?即使当秀才的坐馆很正常,可那要不是家里极穷困的,要不就是真的没了中举希望的。   而他们家呢,不仅不穷,还算是比较有钱的。至于说中举,虽然他清楚的意识到中举的艰难了,可绝不承认自己真的中不了。所以他打心眼里排斥坐馆。   而不坐馆,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当账房吗?那更没前途。当师爷,他倒是有几分愿意,可没哪个官员愿意收他,而且章文庆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在科举上也许还有几分天份,但在庶务上那真是一般般,这上面章老大都要比他强,若是他中了举,那是必定要请一个好师爷的。   章秀才愁啊,章秀才难啊,在艰难之中他终于想到了可以在家里开馆!   在家中,虽然还是坐馆,可那感觉完全不一样,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这就像同样是做饭,是去给人家当大厨还是自己当老板,那完全就是两个样子啊。   而且他这个提议,家中还极为支持,不到十天,柳氏就找人给他收拾好了房间,墙壁重新粉了,炕席也烧上了,倩姐还别出心裁,把这炕席放到了讲台前,做的低低的,这样既不占地方,又暖和。倩姐当时还说了一句话:“这样爹站在上面,就不会觉得冷了。”   这几年他当先生,那真是越当越有感觉。开始还担心自己教的不好,后来他发现,自己教的还不错,没看不少学生都从别的地方转过来了吗?今年王天冬还过了童生试,虽然没过秀才有点遗憾,但这不是还小吗?再等三年,说不定就中了。   要问章秀才现在最爱做的是什么,他一定说当先生,那些学生崇拜的目光很令他有成就感。因为这个他也就格外偏爱那功课好有天份的,所以当晨哥一次次来找他请教的时候,他也渐渐放下了那点不快,真的指点起这个外甥来。而晨哥,也来的更勤快了。他的先生是不错,却毕竟年迈,馆中的资料时策也没章文庆这边的多。   而他来的多了,章文庆也不免会留他下来吃饭,这一点晨哥却总是推的,虽然不详细,但他也知道家中为钱和这个舅舅闹过不愉快,他来找舅舅是真的问学问的,不是来贪吃的,虽然他知道舅舅这边的饭食不错。   这次他又过来了,而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左边屋子里朱先生带着正在念书,右边却是王天冬带着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背书,书房里也没人。   “老爷在后面宅子里呢,晨少爷不如自己过去?”他经常来,门房也都是认识他的。   “可是舅舅病了?”   “好像是染了风寒,自前天就没过来呢。”   这倒要去看看。晨哥上下摸了一遍,只在荷包里发现了几文钱,他想了想道:“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再去看舅舅。”   晨哥是提着两包豌豆糕进的后宅,他虽然常来找章文庆,但并不常往后边走,好在过年的时候谢妈子也跟着去过老宅,还算认识他,一边引着他往前边走一边道:“老爷不让请郎中,其实这病了哪能不找郎中看呢?表少爷一会儿见了也帮着劝劝。”   晨哥一边点着头,一边道:“舅舅的病重吗?”   “这真不知道呢,老爷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晨哥一怔,刚要开口,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爹也真是太娇气了,这每次不中就要来这么一出。知道的您这是感叹怀才不遇,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在怨天尤人呢。”   这声音脆嫩清爽,着实好听,说的话却不怎么顺耳。   “倩姐,别这么说,你爹心里难受着呢。”   “娘……”倩姐正要再开口,就看到了晨哥,立刻住了嘴,柳氏也看到了晨哥,虽然不怎么喜欢他娘,但对他,柳氏印象还是不错,这段日子也没少听章文庆说他好,当下笑道:“晨哥来了?”   “舅妈。”晨哥恭敬的行了礼,一抬头就见倩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少女的脸上还带了几分婴儿肥,一双眼睛如月牙似的眯着,他连忙转开眼,“倩妹妹。”   倩姐也对他行了礼:“你来的正好,劝劝我爹吧。”   “舅舅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为落榜消沉呢。”不等柳氏劝阻,倩姐就把这话撂了出来,晨哥顿时愣在了那儿。   是的,章文庆又落榜了!   虽然这一次他摆出了高姿态,榜单没出就回了家,这段日子也仿佛正常生活,一副名利如浮云的架势。但心中,对这事却是极看重的。前几日放榜的时候他就开始坐立不安了,可他不在府城也没法去看,只能天天伸着脖子等好消息。中举是大事,若真是榜上有名,府城那边也会来通知的,以青茗到府城的距离,最多不过三天。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是耽搁了,第五天的时候就想是不是自己排名太靠后,这到了第六天第七天,虽然他基本已经死心了,可总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直到前两天,他一个朋友来对他说过去他们常在一起的王秀才中了,问他去不去喝酒。那王秀才过去是被他极看不起的,而这一次,人家竟然中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章文庆就又一次把自己关了起来。   一开始柳氏母女都劝他,倩姐还亲自做了糕点来给他吃,但章文庆就是在里面不开门,到了今天,倩姐也烦了。不中就不中嘛,不中还不要活了?   “爹,晨哥来了,你要不要他宽慰宽慰你?”   正在里面抓心挠肺的章秀才,听了这句几乎没喷口血出来。晨哥也张大了嘴,正要说什么,倩姐却一拍巴掌:“我爹就交给你了,他最近天天念叨你,见了你一定高兴。”   说完,就拉着柳氏往自己院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弄出来了,囧……我想说啥捏?忘了忘了,大家晚安,⊙﹏⊙b汗   ☆、第68章 38   第五章   晨哥眼睁睁的看着倩姐鹅黄色的百褶裙连着柳氏月白镶绿边的马面裙消失在门后,半伸开的右手无力的垂下,扭头看向谢妈子,谢妈子也知道情况不对,立刻干笑一声:“那表少爷先在这里休息,我那边还有点活儿。”   说完,不等他答话,转身就走了。晨哥提着两包豌豆糕,那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干巴巴的开口:“舅舅?”   ……   “舅舅你还好吗?”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就在他准备转身去找人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章文庆的声音:“是晨哥啊。”   “是我,舅舅!”晨哥立刻响亮的回答,“你还好吗?”   章文庆没有出声,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后悔。   后悔自己没有把云淡风轻的雅士姿态做到最后,其实他一开始装病倒不是完全受不了打击——最大的打击他在三年前已经受过了,这一次已经好多了,他更受不了的是过去他不怎么看在眼里的王秀才竟然中了。   那个王秀才!   那个因为家里有个河东狮一直坐馆的王秀才!当初他、刘秀才、李长流和王秀才四人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没事聚会的时候,王秀才总是被他们奚落的对象,经常被他们给说的抱拳讨饶。   后来李长流被革了功名自然就退出了他们这个圈子。而他因为马氏的缘故也慢慢和纳了三房妾的刘秀才疏远了,只有和王秀才还不时的往来一番。   考前,王秀才还羡慕他能在自己家中开馆:“务本兄的学馆这两年的声誉是越发好了,将来不定就能开成书院呢。”   他虽然连连谦虚,说自己才学浅薄,书院之事是万万不想的:“不瞒定静兄说,我这开馆一是几次不中对家里有愧;二来也是不想我这十几年的苦读白白浪费了。你我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安养家庭,也就只有跟随圣人脚步,为有心求学的学子开蒙启智。只可惜这个道理我悟的太晚了,不及定静兄啊。”   “我哪里有务本兄这样的心胸?不过是被家事拖累而已。”王秀才连连苦笑,“将来,还希望能到务本兄麾下共事。”   “定静兄大才,就怕我那个地方屈就了啊。”   那个时候他怎么想到王定静能中?可人家真的中了,而且,几乎整个青茗县的学子都要过去祝贺!   “舅舅?”   外面又传来晨哥的声音,章文庆想了想道:“我有些头疼,你改日再来吧。”   晨哥应了一声,又道:“我买了两包豌豆糕,娘说,您过去最爱吃这个的,我交给门上的妈妈了。”   章文庆没有出声,他等了会儿就转过身,刚走了一步,里面又传来章文庆的声音:“晨哥,你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   “我不……”   “留下来吧,几日不见,我也问问你的进度。”   他都这么说了,晨哥也不好再否决,只有有些讷讷的应了:“那我,先到外面的书房?”   章文庆在里面长长的叹了口气:“也好。”   这个晚上,晨哥就留了下来,吃过饭,章文庆也样子似的问了他两个问题,回去的时候,还给他带了韭菜盒子。他有心不要,柳氏却硬把食盒塞到了他手里:“好孩子快拿着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不过是个吃食,回去在油里过一遍,更有滋味。”   他还要推让,那边倩姐已笑着开口:“快拿着吧,要不是你,爹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呢。”   “倩姐!”柳氏瞪了女儿一眼,倩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柳氏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你别见怪,这丫头被宠的没边了,也亏得你是自己人。”   晨哥脸红的摇摇头,弘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章文庆,没有说话。   等晨哥抱着那个食盒回去的时候,章淑萍那是又惊喜又失望,惊喜的是观前街那边竟有回应了,别看东西不起眼,可是有了,那就代表她儿子在二房那些人眼里不一样了!大房三房这几年什么时候带着东西回去过?逢年过节的礼节是有,但这私下往来,更见情分呢!而失望的也是,二房竟只回了几个韭菜盒子!   那么大的家业,富得流油,这让孩子只拿回来一点吃食?   李长流在旁边看了阴阳怪气的道:“这晨哥去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吧,往常连顿饭吃不了也就算了,今儿好不容蹭了一顿,回来也就只带了这些。这要是没有也就罢了,可他们家的店,那不是都开到府城了。”   莹姐看了眼她娘的脸色,叹了口气:“爹就少说两句吧。”   “怎么?现在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吗?我还是不是你爹?”   “你冲孩子发什么火?”章淑萍啪的一下把筷子往那儿一放,“孩子到哪儿哪儿没体面是谁的错?你若是个能干的,一个月能给家里划拉来二十两银子,咱们还用指望谁?要不是女儿,你一文钱都弄不来!”   李长流瞪起了眼,章淑萍比他瞪得更大:“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我?来啊来啊!你今天要是不打死我,你是个没种的!”   李长流的手抬了几抬,到底放了下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完,就转过身进到了里屋,章淑萍冲着他的后背呸了一声。莹姐有些为难的看着她:“娘……”   “没事。”   “娘也别太过了,爹他……”   “他就这脾气,就不能给他好脸看,你忘了娘早先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莹姐不说话了。早先,章淑萍的日子不是一般的难过。家里值钱的都被那个金氏卷走了,衙门里的人天天来要债,他爹每日在家就是喝酒,喝多了就骂人,有时还打人。她娘没有办法,只有跑回娘家去求助。可又能得到什么?大舅妈一向是不讲理的,二舅那边又和他们闹僵了,三舅是根本就没钱,唯有姥姥会支援他们一些,却也有限。最后他娘,甚至偷了二舅的衣服去当。   她还记得那一天,章淑萍抱着她好哭了一番:“大妞,大妞,娘疼啊,娘真疼啊……娘偷了你舅舅的衣服呀。”   她也抱着她娘哭,那么恐慌,那么无助。那个时候她简直觉得自己到了地狱里,她找不到出路,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的女红不错,可她就算绣瞎了眼睛,也赚不了多少钱。也就是这段记忆太深刻了,她才会那么顺遂的就接受了曹家的那门亲事——那曹二郎到底是个鳏夫,她一个黄花大闺女,风华正茂,却要嫁给一个大她十多岁有了儿子的男人,不是不害怕的。   可曹家富庶,有铺子有庄子,所以哪怕要去做人填房,她也认了,她再也不想受没钱的罪了。   而也就从那一晚,她娘变了,当她爹再次喝的醉醺醺的时候,她娘一盆冷水浇了上去,趁她爹还没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一边打一边骂,骂的整条街的人都围在门外看热闹。从那以后她爹就再也不敢打她娘了。没过几天,她娘就把外面的那几间房子租了出去,虽不多,每月总算是有了个进项。她爹先是不同意,又被她娘骂了回去。而等她和曹家定了亲,她爹在家中最多也就只能说点胡话了。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那边她娘已喜滋滋的转向了晨哥:“今天吃饭的时候你可见了谁?”   晨哥一怔:“见了谁,没见谁啊。”   “怎么会没见谁呢?不会是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吧。”   “哦,娘说的是这个呀。舅舅和弘毅天儿都在呢,舅妈和倩妹妹虽没怎么吃,可也在那里坐了一会儿。”   “弘毅?那个弘毅也上桌了?”章淑萍这几年和章文庆没什么往来,逢年过节的时候弘毅也不可能去老宅那边,所以章淑萍对弘毅的印象一直是停留在拖油瓶的长工上面,此时听晨哥这么一说,她立刻警惕了起来,“他不是在二房那边做工吗?怎么也能上桌吃饭?”   “弘毅是天儿的兄长呢。”   “什么兄长?本来就不是一个父亲,现在还过了过来,还认什么兄长?”   晨哥没有说话,虽然这有些不合常理,但他觉得,要让天儿不认弘毅,也有些说不过去。而且他对弘毅印象极好,当下就道:“娘别这么说,他学问极好,舅舅说要不是他正经上学还没几年,这次也会让他下场试试呢。”   “他还上学了?”章淑萍的表情立刻扭曲了起来,“这、这像什么样子?这弘毅到底是去做什么的?饭在一起吃,还供着他上学,这是养个少爷啊!不行,我要和你姥姥说,这不合体统。”   晨哥一怔:“娘,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哪有过个儿子,把人家原本的兄长也接过来这么养的?那弘毅今年也十四五了吧,完全可以出去做工了。”   晨哥觉得和她说不通,又不好顶撞,只有起身,不过他刚站起来,就被章淑萍叫住了:“你干什么?”   “我先回去用功。”   听到儿子是去读书,章淑萍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再喝碗粥,今天这粥里我加了红豆补血呢。”   “不了,我在舅舅那里没少吃呢,现在是真的一点也不饿。”   “那好吧,我给你留一碗,一会儿给你送过去。”说完,看了眼在那里扒饭的小女儿,“你快点吃,吃完了也好帮你姐姐缠缠线,多大个人了,还天天光知道吃喝。”   苒姐没有出声,章淑萍又瞪了她一眼:“让你快点你听到没?”   “娘也不能这么偏心。”苒姐放下碗,“哥哥在舅舅家吃饱了娘还要给他留着,我这一碗还没喝完呢娘就催我,我不是娘亲生的吗?”   “你会犟嘴了是不是?”章淑萍怒了起来,“你说说你都多大了?女红女红不行,灶上灶上不行,每天吃饱了就知道出去疯跑,以后你能说到什么样的人家?门口那磨豆腐的就是你的榜样!”   “娘也不必这么说我,真不行,我也去给人家做填房去,让人家也给家里送银子,娘就不会嫌弃我了。”   一听这话,莹姐的脸色也变了,她想说什么,眼睛一红,最终没说出来,转过身走了出去。章淑萍彻底恼了,抬手就给她脸上来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一传出,母女俩都愣在那儿。章淑萍虽天天念叨这个小女儿,却从没动手打过她,苒姐也被这一下打蒙了,她看着她娘,最后哇的大哭一声,扭身跑了。   “你回来!”   章淑萍叫道,苒姐却连停都没停。   听到这边的动静,莹姐又走了回来:“怎么了,娘。”   “没事。”   莹姐看了看:“妹妹呢?”   “管她死到哪儿去!”章淑萍恼的说了一句,又道,“总不外就那几个小丫头家,等人家要睡了,她自然是要回来的。”   莹姐叹了口气:“娘以后也不要老说她了,她也大了呢。”   “大了还狗屁不通,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个东西出来。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莹姐一笑:“我帮娘收拾。”   这几年家中情况不好,莹姐身上穿的还是用章淑萍的衣服改的,颜色老旧样式落伍,但少女面庞晶莹,灯光下更带着一种明艳的红润,章淑萍看了心中一暖,觉得总算老天有眼,让他有这么一个大女儿傍身:“是娘对不住你。”   “娘说什么呢?”   “若不是我没本事让那金氏把家里的东西都卷走了,也不至于……不至于让那曹……”   “娘,我愿意呢!”没等她说完,莹姐就道,章淑萍叹了口气。   母女俩都觉得苒姐跑不远,可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她回来,章淑萍到底不放心,连夜敲开了平日和苒姐来往多的那几家的门,这一下更唬的她魂飞魄散,苒姐竟都没来过!   李家人都坐不出了,连李长流都出来,但整条街都没有,后来还是那卖豆腐的说看着苒姐向西边去了。于是一家人又往西边来找,还到亲朋好友家去问,晨哥就来到了观前街。他到之前,柳氏正在和章文庆说买地的事。按照此时一般人的想法,有了银子就要买地,柳氏早先也有过这念头,却被倩姐拦住了。   倩姐倒不是不想买地,而是那时候她觉得银子还有其他的用处——可以用来扩大规模,可以用来修整房子。而后来的两年也的确像的那样,长岛那边的铺子扩大了,他们自己的房子也重新收拾了,还在文光街开了分店。而现在嘛,既然章文庆暂时当不了举人,那这银子也只能用来买地了。按照此时的规矩,如果章文庆中了举,也不用买地,起码不用买太多,因为到时会有不少人拿着卖身契带地来投。   两人正说着,晨哥就拍响了门,待听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柳氏也吓了一跳,这时候也顾不得和章淑萍的恩怨了,连忙让尤妈子谢妈子并书院的门房都出动了起来,她自己也跟着章文庆去找,弘毅本也说要帮着去找,却被柳氏拦着了:“你若也去了,家里就只有天儿和倩姐了。”   “我知道了婶子,我会看好家的。”   柳氏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这些年她真没觉得弘毅是累赘过,这孩子聪明懂事,很多话不用说他就知道要怎么做了。对她和章文庆都是极恭敬,对倩姐和天儿也都是极照顾。要说她有什么遗憾,也就是他和倩姐之间太干净了,两人好像都没什么感觉。   “是孩子太小的事吗?”她这么一想,也就把念头丢到了一边,打着灯笼和章文庆一起找了起来。   这个晚上,章李两家的人都出动了,可一直找到早上,也没能把苒姐给找到。于是,这传的话就多了,有人说看到她跳了月牙湖,有人说是被拐子拐走了,还有的说,被哪个暗门子的给私扣了下来。越传越邪,章淑萍都要哭晕过去了。   找了大半夜也没有结果,柳氏夫妻只有带着尤妈子等人先回来吃饭,不过面对买来的早点,两人也都没什么心思,想到章淑萍的样子,柳氏叹了口气:“她大姑也真可怜,那苒姐的气性也太大了点。”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快吃,吃完了先去歇歇,我再去老宅那边看看,娘不定怎么担心呢。”   “我去吧。”倩姐开口,“爹也忙活了大半夜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我先过去看看吧。如果大姑不在奶奶那边,我就再到他们家去看看。”   “你?不行。”柳氏连忙道,“万一你也……”   “娘!”不等她把话说完,倩姐就道,“我可不是乱跑,而且这晴天大百日的,能有什么事,再说我还带着小桃红呢。”   “那也……”   “我同倩姐一起去吧。”弘毅道,“先生昨天布置的功课我已经做完了,正好能和倩姐一起去,顺带,也能帮着找找。”   柳氏看了眼章文庆,迟疑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叮嘱他们要小心再小心,最后又让谢妈子出去帮他们叫了辆车,才是放行,倩姐临出去前,又拿了盒点心。   看到她抱着个盒子,弘毅看了她一眼,倩姐一笑:“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能好过些。”   弘毅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倩姐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沉默的样子,也不多话。两人就这么到了老宅,章淑萍三口果然在那里。章淑萍是已经躺在了床上,红肿着脸,只是不时的抽噎一下,莹姐也含了一眼的泪,晨哥失魂落魄坐在桌前,李长流却不知到了哪儿。   “哎哟,倩姐来了!”看到她,王氏立刻叫了起来,“看来你也听说了,好好的女孩子就这么没了,这都是往外面跑的事啊。”   真话一出,李家姐弟身体一晃,倩姐道:“哒哒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说女孩子没事不能往外面跑,这跑多了就出事啊!”王氏笑呵呵的看着她,“像我们家兰姐,那就是从不往外面跑的。”   “哒哒怎么知道苒姐就出事了呢?”   “这不明摆着吗?”王氏兴奋的开口,“一夜都没有找到,这不是没了,就……”   “哒哒!”不等她把话说完,倩姐就提高了声量,“苒姐不是您的外甥女吗?就算她不是您生的不是您养的,但她和大伯没哟血亲关系吗?您就这么盼着她出事吗?”   “哎哟,你这话可是冤枉人呐,哪个盼着她出事了?昨天她大姑敲开门的时候,我可和你大伯找了一夜,现在连口热乎饭还都没怎么吃呢!”   “既如此哒哒就不要再说这些没有影的事,她虽岁数还小,到底是个姑娘,别人传也就罢了,咱们自己家的人可不能这样!”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头上简单的梳了一个元宝髻,没有多余的装饰,就别了一个金丝嵌法兰的链子,抬着下颚,瞪着一双月牙眼,就那么看着王氏,王氏一时竟答不出话,过了片刻才有些讷讷的道:“哪个要传她了?不过就是这么一说。”   “那哒哒以后可要注意了,您这么随便一说,却有可能要了人家一生的清白呢。”   “哟呵,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你……”王氏正要发怒,倩姐却连看也不看她,径自来到了莹姐身边:“莹姐姐,吃点点心吧。”   莹姐看了看她,摇摇头,倩姐道:“吃点吧,吃点才有力气找苒妹妹呢。”   说着,就把一块桃酥塞到了她手里。莹姐拿着只是发愣,倩姐又来到晨哥身边,晨哥苦笑了一声:“倩妹妹,我真没心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晨哥哥,现在大姑和莹姐姐都靠你了,你可要顶上来。”   晨哥看着她,倩姐把盒子往他身前一推:“就算没胃口没心情也要多少吃点,下面,咱们还要去找人呢。大姑已经躺下了,你不会也想把自己也给累倒吧。”   “我……”   “没事的,晨哥哥,人总是能找到,我看苒妹妹就是性子烈了点,现在不定在哪个地方给咱们捉迷藏呢,等找到了,我可要好好的教训她一顿,到时候晨哥哥不要和我恼啊。”   少女嘴角含笑,带着一点点的调皮,眼神明亮,蓦然的,晨哥就觉得一暖,犹豫了片刻,伸手就拿了块绿豆糕,那种凉凉的甜甜的感觉一直从嘴里弥漫到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医院里泡了一天,嘤嘤嘤嘤……自生了蛤蟆后,俺很容易就有盆腔积液,以前人家从没得过妇科病的啊~~~~~~   ☆、第69章 39   第六章   又找了一天,还是没能找到人,此时大家都有不好的感觉了,章淑萍更是已经哭晕了过去。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苒姐好好的出现在了李家的宅子里。头发一丝没乱,衣服整整齐齐,就仿佛她不过是到门口找玩伴聊了会儿天,时间还不长。   待她被李长流扭倒老宅的时候,章淑萍见了她先是哭,后是骂,揪着她的耳朵问她到哪儿了,她却只是不说,李长流问也没用,众人纷纷开口,她也只是抿着嘴站在那里,大有一副,随便你们怎么样,我就是不说的架势。章淑萍到底舍不得再打她,最后抱着她大哭一场了事。   苒姐这一天一夜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成了个迷,王氏在那里絮絮叨叨是不说了,就连柳氏也忍不住道:“这小姑娘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了?”   “你说这一夜她上了哪儿?住在谁家了?咱们这么多人找,你说那藏她的人家就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还敢留着她?可如果她没有藏到人家家里,这一天一夜她又是怎么过的?”   “穿越时空了。”倩姐在心里默默吐糟了一句。   苒姐这一天一夜上哪儿对他们并不重要,现在人既然找到了,下面也没他们什么事了。在好好的补了场大觉后,章家人就开始商量买地的事。   地是一定要买的,但买多少,买到哪儿却都是要好好合计合计的。在这方面,章家几口都不太懂,倩姐虽有规划,心中也没底。最后还是把五妞的丈夫给叫了过来。自从章文庆第一次到他们家买白菜萝卜后,这条线他们就算牵上了。   柳氏有些可怜五妞,好好的一个闺女,就因为老人的一点念想就被嫁到了乡里,若是嫁的好也就罢了,偏偏遇上那么个婆家,命又差点,几次怀胎都没能站住,实在是个可怜的。再加上她干活利落,当时虽说是让她照顾马氏的,到底对他们这边没什么坏心,反而是她们,一开始就打着利用她身份的注意,因此虽然不敢牵扯王氏的事,柳氏也有心补贴她一些。   五妞是嫁到于家村里的,她嫁的这一户人家姓于,兄弟四个,她嫁的是个老三。一直到现在,于家四兄弟都没有分房,一家大大小小几十口,这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于老三对待老婆不怎么样,对待庄家却是一把好手,这几年章家除了从他们那里买白菜萝卜,平时的蔬菜粮食也没少买。所以一听说章家这边有事,于老三立刻就带着五妞过来了。   这一次的五妞却和往日不同,她穿了一件大花藏蓝布的夹袄,下面是一条暗红底碎花的马面裙,头发梳成两个大辫子,手上竟还戴了一个银镯子,人也富态了不少,就是行动有些迟缓。   柳氏看着她,有些疑惑的开口:“五妹妹你这是……”   五妞露出一口牙:“就是来给二嫂说呢,我怀上了,这都七个月了!”   柳氏哎哟了一声,连忙拉住她坐下:“你这都有身子了怎么还来,这一路颠簸的。”   “没事没事,这次稳当了,不瞒二嫂说,我这头几个月都不敢告诉人呢,不过现在好了,都说我这一胎指定是个男娃子呢。”五妞春风得意,这几年她的日子要比早先好过了不少。章家大批量的要东西,那粮食也就罢了,蔬菜却是精贵的很,每个月都能有个二三两,家里养猪也不见得有这快。   虽然不是亲的,可这章家人毕竟还算是她的亲戚,这于家上下也不敢太欺负她了。等到章家让他们养上羊,并且每过几天就要来买一只后,她的日子就更好过了。不说别的,于老三总不打她了,也没人敢再不让她吃饱了,地上的活,也不用她怎么干了。就这么将养了两年多,她终于又怀上了:“我听说你们家有事,就连忙过来了,我虽不怎么顶用,可也能搭把手。对了,老三还带了筐葡萄,一会儿你们吃啊,这筐葡萄老甜了!”   于老三带的不仅有葡萄,还有新下的柿子、梨。另外还有一包小米,一包红豆。额外,还给他们抓了两只老母鸡,说是熬汤最好。   柳氏道:“若是男娃子那当然好,若是女娃子,那也好的很呢,只看你姐姐就知道你不愁孩子的。”   听了这话五妞有些不安,但见柳氏面上也没什么,这才放下了心。于老三和大多数庄稼人一样,木讷,不善言辞,此时听着妻子在那里寒暄也不出声,柳氏招呼他坐,他也不坐。直到柳氏说他们要买地,他才抬起头。   “买地?二嫂子要买地?”五妞有些茫然的看着她,“这、这好好的买什么地啊。”   “我们也就是想置点产业,但是呢,我们对地上的事都不太懂,所以这庄家以后还想让你们来侍弄。”   五妞夫妇一开始没想明白,等了一会儿五妞才反应过来:“二嫂是要把这地,租给我们吗?”   “其实也算不上租,就是想让你们帮着照顾。”   五妞夫妻不明白了,柳氏道:“我记得你们家,大概有十多亩地是吧?”   五妞点点头,兄弟四个十多亩地不算少,可绝对不算多,毕竟于家这么多人。其实按照于家人的想法,他们当初对五妞也并不苛刻。庄户人家娶媳妇回来是做什么的?就是要能干活的。五妞种地不行,家务也比不上其他婆娘,可不就要挨吵受罪?至于说挨打,庄户人家的婆娘挨打的多了!何况五妞嫁过来还是有条件的——他们王家的人,将来是要埋在他们于家的地里呢!   “这十多亩,种的完吗?”   “不够种呢。”于老三闷声闷气的开口,“但地也不好租。”   “三叔叔,你说的地不好租,是什么意思啊?”倩姐开口。   “租子高,天不好的时候,还不够忙活!”于老三向外面看了看,“今年的收成就不是太好,地上干呢。”   “是啊,二嫂,这地上,完全就是看天吃饭。老天爷要给个好脸,咱们还能吃的干点;老天爷要是给个坏脸呢,那有可能连稀的都喝不上呢,你们家、你们家的生意这么好……”   说到这里,五妞有些讷讷的,她不想让章家买地,主要的还是从自身考虑。柳氏道:“五妹妹,我们是这么想的,若是买了地呢,就请你们夫妻帮着打理,并不是租种,就是当个工头。这每年,就按八两银子来算怎么样?此外,还有一年四季每人八套衣服。”   五妞的眼睛亮了起来,于老三还在犹豫。现在于家每年的收益当然远远超过这八两,可是分到他们夫妻二人手里的并不多,而且每日劳作,还说不尽的辛苦。可若跟了章家,那就是除了吃穿外,净落八两。而且工头能做什么?就是看人种地,真忙不过来了才会搭把手,享福的很呢!   但这样一来,就等于他们从老于家分了出来。于老三不知道要不要这么做,他想了想,道:“二嫂家,准备买多少地啊?”   “我们以前也没弄过,所以这一开始啊,我们就想买个二十亩。”柳氏回答,他们也打听过了,此时上等田大概十两一亩,中等的六两到八两之间,下等的那不用考虑。他们准备买上一整块,这样也好打理,而且按照倩姐的计划,是要做个农庄的,“娘,你别看种地,种地种好了也是能赚不少钱的。咱们要买地啊,那不能光摆弄粮食,要形成一个产业链,啊,什么叫产业链,怎么说呢,就是要像咱们做铺子似的。不能光卖甜的,还要有咸的,人家渴了,咱们还要有能喝的。这地也是,咱们可以弄池塘,养鸡鸭,种果树,捎带的种种粮食,怎么赚钱?娘啊,这些东西都能拿到咱们铺子里去卖呢,咱们自己种的,不比买来的更节省?而且咱们不光能自己用,还能卖给来加盟咱们的铺子啊。到时候他们不仅要给咱们加盟费、调味钱,还要买咱们的食材呢。”   一番话说的柳氏瞠目结舌,再无异议,当然,章文庆也同样被这一番话给击败了。此时柳氏把这一番话给拿出来,于老三听了却只是摇头:“不行呢,这田和树不在一起呢。还有这池塘……不行不行,没有的。”   “不能这么种?”柳氏道。   “没有这么种的。”   柳氏看向女儿,倩姐对她比了个放心的收拾。她会这么说并不是一拍脑门响出来的,不说多少种田文里都这么干了,她记得她当时好奇,还百度过一次,大概就是循环种田之类的。具体内容她已经忘了,不过还记得就是种类多样化,然后内部循环,有那特别牛,不仅能种出纯天然的食品,还能把多余的废料产电产热,自给自足的简直就像一个独立王国。   当然她不认为自己能这么牛,可是他们可以尝试着来嘛。反正现在铺子也不能有什么大发展了,这钱放在手里,也只是放着,何不多尝试尝试?若是真有点成就,说不定也能成为资本。其实她一直在留意玉米种子之类的东西,在这没有杂交水稻的年代,这种高产物可是能救命的,若是能找到并种植成功,再往上面一敬,别的不说,一个祥瑞是免不了的了。   “是这样的,三叔叔。”倩姐开口,“我们是想买些地,然后自己建个庄子。”   于老三愣住了,五妞道:“这二十亩地就要建个庄子?”   “这刚开始嘛,我们心里也没谱,要不就请你和三叔叔来了?不过这事要是你们觉得不能做,我们再找别人也行。五婶子来一趟不容易,既然来了,就在城里好好的住两天,也好走动走动。”   倩姐说到这里就不再开口,过后问了五妞一些情况,在她的提问下于老三也说了一些什么样的地算是好的,什么样的地算是不好的,要侍弄庄稼需要注意什么之类的。   中午的时候,章家人留他们吃了一顿饭,过后柳氏给五妞塞了一块布头:“不知道你来,没什么准备,这块布你给小孩做两身衣服吧。待你要走的时候再过来一趟,我把天儿过去的衣服都收拾收拾。”   “那感情好,有天哥的衣服,这孩子没出生就有福气呢。”五妞笑着接了过来。   “你们这说的,不太行啊。”一把人送走,章文庆就开口道,倩姐走过去摇晃着他的胳膊,“爹,就算是不行,咱们也没什么好损失的啊。地反正是买了,它还能长脚跑了啊。”   章文庆说不过她,只有随便丢下一句就走开了。   柳氏却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这也不知道成不成。你没听那于老三说吗,二十亩地要好好侍弄的话,起码要两个人呢,而要想赶工,最好还要再来一头牛,这不都要钱吗?虽说咱不差这么点,也不能这么铺张吧。”   “娘,我是有点太理想化了,不过咱们试试呗,要不这银子放在这里做什么?还能暖蛋啊?”   柳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叫我说啊,就该买四十亩,二十亩按照你说的做,二十亩就规规矩矩种田,这也好有个对比。”   “这也行。”倩姐想了想道,“这二十亩就算我自己的,这银子我自己出了。”   柳氏一怔:“娘只是给你说说。”   “不,就这么干了。”   倩姐说风就是雨,当下就拉扯着柳氏找谢中人。   柳氏道:“现在找他做什么?咱们也都不懂,买错了怎么办?”   “咱们是不懂,可是可以先看看都有什么地,咱们自己先相中了,再叫于老三过来呗。”   谢中人现在也算是章家的熟人了,春花母女就是他介绍过来的,当然他和章家的关系最重要的联系还是陈林。现在陈林是长岛那间铺子的掌柜,每个月能拿五两银子,过年的时候还会有一个大大的红包,核算下来一年差不多有个七八十两,比他早先在卿元楼的时候还要高,去年他又说了亲,今年媳妇刚进门三个月就有了喜,乐的谢中人的姐姐做梦都是笑的。这谢中人对章家也极有好感,一听说他们家要买地,立刻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翻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给他们指出了两块。   一块地就在于家村,有二十八亩,倒是连称一片的,前二十多亩都是中等地,就是最后的五亩是河滩地。   倩姐道:“这河滩地也算是地?”   她怎么记得在现代河滩地都应该是不算数的啊。   “要说是不该,但不知道这一家是怎么回事,却是登记在册的。”   倩姐点点头,谢中人又道:“另外一块,在李家村,只有十八亩,但都是上等的。于家村的这一块要二百两,李家村的这一块要二百一十两,我觉得二百两应该也是能拿下的。”   听这意思就知道谢中人希望他们买李家村的,但倩姐却看中了于家村的,不说别的,就冲那五亩的河滩地。不过她也没说,只是和谢中人约定,第二天两个地方都跑跑。   而就在他们找谢中人的时候,五妞夫妻也在争吵。过去五妞是不敢在于老三面前大声说话的,但她现在有章家在后面撑腰,自己又怀着身子,这嗓门就大了不少:“二十亩地又怎么了?你们整个于家也没有呢。不像是种庄稼又怎么样?人家有钱!就算庄稼不赚钱,人家也有铺子!这章家人都不是亏良心的,没了庄稼你还能来这城里生活呢!至于家里其他人?你也听到了,人家不用你就不能用别人了?没了你于老三就没张老三王老三了?叫我说,你早早的答应了,还能让家里那些闲人过来做活,领了工钱也不见得就比现在拿的少。真要把这工头让给了别人,你们一点都得不到!”   于老三抱着头蹲在墙角,只是闷不出声。   虽然不太看好倩姐一家的计划,第二天于老三还是跟着跑了两个地方,他们跑的第一个是李家村,那里的地没的说,按照于老三的话来说就是买了不会亏。至于第二个地方,于老三本身就知道,没到地方就摇了头:“不行呢,前几年淹过的。”   原来前几年的水大了些,那块地就遭了水,不仅河滩地淹了,连上面的地都受到了波及,柳氏听到这里就打起了退堂鼓,倩姐却两眼放光,能淹,就说明离河道不远,能种田,就说明不是盐碱地,根据她过去带团的经验来看,那地不要收拾的太好!   果然,一到那里就发现水草茂盛,今年的天有些干,但是这块地一眼看去还有不少小水洼,绿草在上面蔓延开来,水草相间还有白白粉粉的野花,倩姐一见就喜欢上了,她那不多的小资情调立刻展现了出来,如果不是这里的地势太低,她简直就想在这里盖幢房子了。青茗县虽然房价不贵,但要是像收拾出一套有花园有池子的房子怎么也要上千两,不管他们有没有这笔钱,现在都是不能拥有的。   “娘,这地我要了。”   “你真要?”   “这笔钱从我帐上走,就是有一点,要让爹同意这是我的。”   “这还用说?”柳氏也看中了李家村的那块地,她想了想就决定把它拿下来。而当于老三看他们一口气买下四十亩后,也下定了决心,四十亩地啊,他们家三代都没能买到这个数。虽然倩姐相中的那块地不怎么中用,可那好歹也是地啊,他当下盘算起要怎么收拾这些地了,不过他还要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于老三当天没有同他们一起回来。柳氏母女和谢中人约定了时间后,就回了家,一到家,就听尤妈子说王家下了帖子,说要约他们一家在两天后去王府赴宴。   柳氏一听还捎带上了她,立刻心中就有些打鼓:“这不年不节的,叫你去也就罢了,还带上咱们一家干什么,别是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娘,你别自己吓自己,若真有什么,人家还会这么客客气气的请咱们?”   柳氏这才安下几分心。虽然是家宴,但要到王府也不能随意了,衣服是来不及了,第二天柳氏又带着倩姐到了六斤堂,给她挑了一个赤金镶红珠璎珞圈。毕竟是县城,这六斤堂的东西一向说不上如何精美,不过金子份量十足,那红珠的质地也算不错。倩姐看了是怪喜欢,但一见价格就犹豫了,三十六两!这金子也没多重啊。   “放心吧,娘给你买。”   “倒不是这个,就是……有点太过了。”   “我姑娘带这好看,怎么样都不过。”柳氏拿着璎珞圈在她脖子上比了比,喜滋滋的说。她自小富庶,虽然过过一段苦日子,但在金钱上还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再加上现在天天都有银子进账,她也不觉得这三十多两算什么。   听她这么说了,倩姐也不再说什么,当下给她也挑了对红宝石南洋珍珠的耳坠:“这个就算是我送给娘的。”   柳氏心下欢喜,嘴上却道:“你可想好了,这个可要二十两的。”   “娘,你就不要再逗我了,我有这么财迷吗?”   母女俩一起笑了起来,柳氏道:“什么时候带你去府城,那里的好东西才多呢。”   倩姐用力的点头,她早就想出去走走了,但一直不怎么得闲,先是家里的事一大堆,后来又是铺子又是房子,到终于安定住了,章文庆又要赶考,这一拖两不拖,她竟三年多就没怎么出过县城!   “咱可说好了,娘,你可不能赖账。”   “你放心,等这次把地的事弄妥当了,咱们就一家都去,你爹要不愿意就让他自己在家待着。”   母女俩说着话又看了别的东西,不过再没什么能看的上眼的,最后和六斤堂讲了一番价格,以三十三两的价格把这两样东西买走了。母女俩谁都没留意到,当她们上骡车的时候,旁边正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李先生掀开帘子,紧紧的盯着柳氏,找到了!找到了,这个人,竟然被她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今天卡文卡的真销魂,上午本来写了三千,最后被俺删了- -我发现种田文最重要的是要写的舒服,要是转的生硬了,就不太好了,唔……   ☆、第70章 40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章家人就开始为到王府的事忙活了起来。   若是倩姐一个人,那她小姑娘怎么打扮都可以,带的东西也随意。但一家子出动,就算说是家宴,也不一样了。穿着、礼物都要妥当。衣服是头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可起来后还要梳洗化妆,倩姐年龄小,她又不爱这些还好办,柳氏却是要好好捯饬捯饬的,此外还有天儿。   现在章文庆是把教书育人放在了头等位置上,就算中午要到王府,他上午还是坚持到前面上课,所以天儿也被他一起带了过去。此时天儿还不到六岁,这几年他好吃好喝,就算倩姐天天督促他运动,还是养的白白胖胖的,弄的倩姐每次见了他都发愁,这家伙这么发展下去怎么得了啊。   柳氏却觉得倩姐多想了:“小孩子胖点才好呢,何况又不是女孩子,就算一直胖下去,也是富态。”   倩姐没法说什么三高,看着旁边开始抽条,越发显瘦的弘毅,只希望这兄弟俩不要差的太离谱才好。   弘毅被套了件天蓝色的亮光绸缎褂子,梳着学生头,脖子上挂了个银锁,白嫩像刚发好的加了红色的大白馒头,让人见了就想咬一口,王夫人一见,就喜欢的和什么似的,她是已经应了奶奶的。但他两个儿子都在其他地方做事,孙子也不在身边,所以看见天儿就不忍撒手,一边抱着,一边就对柳氏道:“你这两个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惹人疼,一个比一个好。”   “那是在夫人面前,您不知道,也是淘气的很呢。”   “淘气好,男孩子就该淘气,淘气的男孩子才聪明。”王夫人这么说着,神情里却带了些异样,倩姐在旁边看了不禁诧异,难道这王家里出了什么事?但见这王夫人身边的妈子丫鬟都没什么异样啊。   几人正说着,突然就有丫鬟来报:“李先生和李夫人来了。”   “什么?”王夫人一怔,而那边柳氏手中的一个橘瓣就掉在了地上。   “我失态了。”王夫人回过神,歉意道,立刻就有丫鬟上来把那橘瓣收了起来。   “无妨无妨。”柳氏连连开口,“既然夫人有事,那我们就先回去吧,都不是外人,也不用客气。”   “这怎么可以?”王夫人立刻道,沉吟了片刻,“说起来她们也是常来的,弟妹不妨见见?”   柳氏哪敢去见什么李先生,一个劲儿的推辞,倩姐也帮着说话。王夫人也实在没想到那二位会来,见柳氏实在不愿,就道:“不如这样,你先带着倩姐天儿到厢房休息,若是无事,待我打发了她们,咱们再来说话。”   柳氏此时最怕和李先生撞上,当下就带着倩姐和天儿跟着丫鬟下去了。   到了厢房,立刻就有丫鬟上茶上点心。柳氏此时哪有心思理会这些,一颗心就和猫爪似的难受,只是碍于有丫鬟在旁边,又不好说什么。倩姐此时也是一头雾水,赶得这么巧,难道真是那李先生已经发现了什么?可若是这样,她又何必再绕王夫人这道弯?   那次从王夫人这儿回去后,她特意打听了李家。这在青茗县的李家并不怎么显赫,也就是祖辈出过一个知府,但那老爷子二十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李家的大老爷身上并没有功名,而这李夫人的丈夫也只是个秀才,上次中举的,还是她的一个小叔子,据说现在已经外放到下面做县丞了。   一个在外面做县丞的小叔子,一个死了的知府,这李家说有实力也有那么几分,说没有,其实也是没有多少的。但青茗县的人,还都给李家三分面子,因为据说他们家和京城的李家是有关联的。这到底是什么关联,倩姐没有打听到。只知道这京城李家和那长平候府的王家基本是一个档次的。   有这么层关系在,倩姐不觉得这李先生需要顾忌什么,难道说她发现了他们和王家的关系?还是说因为看起来他们和王家是合作关系,她要先过来打声招呼?   倩姐想个头疼,也想不出什么,见柳氏越来越紧张,就上去拍了拍她的手:“娘吃葡萄吧。”   “我……”   “哎呀,娘,这王夫人说过话之后自然会来找咱们,其实李先生和李夫人也都是极好的。”说着就转向身边的小丫头,“上次来就见到这二位了,她们是常来吗?”   “也不算常来,特别是李先生,并不怎么来的。姑娘来两次都碰上了,真是有缘啊。”   倩姐呵呵了两声,刚要说什么,外面就又来了一个丫头道:“李先生听说姑娘在这里,要见见呢。”   倩姐一怔,先前那个丫头道:“我说的怎么样,看来李先生也觉得和姑娘有缘呢。”   倩姐此时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呵呵了,只是对新来的那个丫头道:“李先生只叫了我一个吗?”   “夫人只说了姑娘在这里,没有提夫人和公子。”   柳氏母女都松了口气,倩姐整了下衣服,跟着那丫头走了过去。李夫人正在喝茶,见了她也没有放下,倒是李先生一见她就笑了起来,倩姐和她们见了礼,乖巧的站在王夫人身边。王夫人道:“你李先生一听说你在,就说要见你呢,也不知你得了她什么缘法。”   “看姐姐说的,难道就兴你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就不兴我喜欢了?来,到我这边过来。”   倩姐走了过去,李夫人抓着她的手看了看,脸上也没露什么,只是笑着问她:“上次送的那个帕子,你还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那么好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得呢。”   “你这小姑娘不老实,这话我可不信,不说别的,难道我这王家姐姐就没送你什么好东西?”   王夫人立刻不依了起来,倩姐笑道:“夫人给的和先生给的不一样呢。”   “哦,怎么不一样?”   “我早先,真没见过那么精美的绣品。”   “是吗?”李先生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倩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还是笑着道,“在咱们这地方,又哪里有地方能和一品绣房比绣品的呢,特别是让先生说好的,更了不得呢。”   李先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王家姐姐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你这张嘴啊,太会卖好。”   要放在平时,倩姐还会说点什么,我说的都是真话之类的,但此时只能干笑,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知这李先生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家姑嫂是在这里用了午饭才离开的,待她们走后,王氏亲自到了厢房向柳氏赔不是:“真对不住,没想到她们会来,又说了点别的事,真是怠慢了你。”   “哪里是夫人的错,主要是我小家子气。和夫人相熟了也就罢了,却不敢见其他大人物呢。”柳氏强笑道。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们家的招牌已经挂到了省城,以后,你这富贵大着呢。”王夫人也看出了她神色有异,心中也觉得有些尴尬。虽然她刚才也吩咐厨房也往这边送了一份,但任谁遇到这种事也是不舒服的。要放在往日,她这时候一定好好的安抚柳氏,但想到丈夫的叮嘱,她一咬牙,“说到这里,不知你们以后有什么章程没有?”   柳氏心中有事,听了这话一怔,倩姐道:“夫人说的章程……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想着你们已经开了两家分店,不知你们还会不会开第三家、第四家……或者,有别的什么安排?”   倩姐想了想,道:“不瞒夫人,我们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的,现在,对我们已经足够了,这两天,我们正在看地呢。”   王夫人点点头:“耕读传家,倒是正经的。其实……秀才公也是可以做官的。”   这话说的柳氏一怔,不过王夫人没有接着再说什么,又泛泛的聊了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来说前面的宴席结束了,柳氏就带着倩姐天儿告辞了。   早上的时候,一家人是精神抖擞的过来的,走的时候,除了天儿,都有些精神恍惚。柳氏母女心中有事,也没察觉到章秀才神情也有异。到了家,刚把天儿打发出去,章文庆就忍不住道:“三娘子,咱们家的铺子卖吗?两万两!”   而在这个时候,王掌柜也到了后堂。他脱下外衣,在小丫头的服侍下洗了手脸,又用热毛巾在脸上贴了一会儿,这才长出了口气。王夫人在旁边看了心疼,打发丫头们都出去了,亲自上来给他捏肩膀:“你说这好好的,咱们也没求什么富贵,怎么就遇上了这么档子事?万一有个不好的,你我也就罢了,几个孩子怎么办呢?咱们家的大哥儿,可是刚会走路。”   说着,眼圈就红了,王掌柜摆摆手:“哪有你想的那么多?”   “怎么没有?这章家是大公子叮嘱要照顾的,又有六公子这个缘由在,现在三公子又来横插一手。大公子知道了,咱们能得了好?可要不答应三公子,咱们现在就不得好。你说我这天天吃斋念佛,经书也没少抄,怎么会有这横祸下来。”   王掌柜没有说话,他在青茗县干了有十多年了,早先还想着做出一番事业,将来像大掌柜一样风光。但等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一天天大了,他也就慢慢歇了这方面的心思。等把几个孩子打发住,他基本就是想在这里养老了。   青茗县虽只是个县城,却也是个上等县,吃的用的都不差,离府城也近,还有水路,景色也算不错。他作为雨前楼的掌柜,背后靠着长平候府,只要不去惹不该惹的人,也没谁来和他过不去。   前几年王道心交代他照顾章家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章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也就是有个章秀才,还有些不通庶务,母女俩带着帮佣在长岛摆摊,他要照顾她们,太简单了!   后来章家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他虽然有些感叹,但也不是太在意。章家的生意是好是赚钱,但那随便能有多少?而且,章文庆一天不中举,他们的规模就一天不能扩大。   他们日子过的红火,更显得他照顾有方。   但偏偏,三公子也来了!   三公子来了也就罢了,还看上了章家的生意,虽然三公子说出钱要买,但三公子的话也说的明白,这是他私人的产业。偌大的长平候府,哪房没有点不入公中的产业?再不受宠,再没有眼光,好歹也是有媳妇的嫁妆的。三公子要置办点私人产业也不算什么,可偏偏,这章家是大公子和六公子都看中的。   其实他也知道,隔了这些年,长房的这两位公子不见得还记得章家,就算六公子在三公子来的时候提了一句,恐怕也只是顺嘴说说,真放在心上,早就有行动了。   但公子们忘了,他不能忘了,公子们将来不会追究别人,却是会追究他的!   可是,他能不从中牵这个线吗?他能拒绝吗?   听妻子还在絮叨着担心,他拍了拍她的手:“大不了也就是失了这些年的体面,横祸倒也不至于。对了,你问那母女俩的意思吗?”   “唉,不要说了,还没刚坐定,李家姑嫂就来了,倒陪她们吃了一顿饭。”   “李家的那个大姑娘也来了?”王掌柜坐起身,“她来做什么?”   “也没有要做什么。”王夫人想了想道,“听说章家的姑娘在,就和她说了一会儿子话,好像是瞒喜欢她的。”   “章家母女她们都见了?”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王夫人嗔看了他一眼,“倩姐也就罢了,小姑娘来玩玩谁也不会多想,要是她娘也在,这也不是什么节日,不定就会有什么想法呢,我看柳氏也不想见她们。”   王掌柜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李夫人才是个可笑的呢,不知道怎么就得了三公子过来的信,你猜猜刚才来是做什么的?”   王掌柜看过去,王夫人一笑:“她是来打听三公子有没有定亲呢,我听那话里的意思,是想把他们家的二姑娘给嫁过来。这他们那小叔子中了举,她就以为他们家又起来了?三公子虽是个庶出的,也是他们家能想的?而且咱们算什么,哪是能胡乱说主家亲事的?只看她这行事就没个章法,还相不中倩姐呢,亏得倩姐没说给他们家。”   王掌柜也摇了摇头:“真是胡闹,这李家,也就只剩下点过去的体面了。那对母女是什么意思?”   “我试探了一下,她们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卖店的……”说到这里,她停了停,“你说,他们会卖吗?”   “三公子都出面了,他们要是聪明,是会卖的。”王掌柜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总觉得他比章家人强,比他们有体面,其实,真遇到了事情,他们是一样的。   此时,章家上下正在纠结。   卖,或者不卖,这真是一个问题。   说实在话,三公子给的银子不少,若是不再发展,按照现在的样子,两万两,他们起码要再积累个十年。以三公子的身份,给这个价格已经很良心了。但卖了铺子,他们做什么却是个问题——其实也不能说是问题,王夫人已经给他们指出路了,可以给章文庆捐个官,以后有钱有官,小日子也能过的很美。   不说柳氏母女,章文庆已经动心了:“两万两,两万两,三娘子,我听说一万两已经足够做个县丞了。三娘子,你说、你说……”   “爹爹!”见章文庆都快疯魔了,倩姐开口,“那三公子还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很多,嗯,他说了咱们的生意好,觉得咱们很有想法,咱们做的很好,咱们……嗯,总之咱们什么都是好的。倩姐,三娘子,多亏了你们啊,多亏了你们!”   章文庆抓着柳氏的手,来回的摇。柳氏也有些心动,县丞啊,虽然只有九品,还是捐的,可到底是官了呢。她爹想了一辈子,还让他们都找了读书人,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羡慕读书人的才学?这固然是有,可最重要的,还是想改变他们的身份。成为读书人固然是改变了身份,可只有当上了官,才算是彻底的改变了身份!   “爹,那三公子就没有再和你说点别的什么?”   “别的?别的什么?”   “他就说用两万两买咱们的铺子,没有再说别的什么?咱们只要把铺子交给他,他就会给咱们两万两?”   “这个、这个……”章文庆努力的回忆着他见三公子的经过。其实对于这次宴会,他本来是不怎么想去的,这才刚放榜没多久,他又榜上无名,是不怎么想见熟人的。虽然他知道王掌柜不会说什么。   但王家的邀请他们不能拒绝,所以他还是提前离开了前院,回后院换了衣服,然后同柳氏等人一起到了王府。他本以为是会一起用饭的,就和他们那次办的家宴一样,虽然男女不同席,却在一个屋子里。他心中知道,王掌柜虽然和他老弟长老弟短,其实说到生意上的事,还是和自己的妻女谈,而他们也早有共识,这次王家邀请,总是要有点事的。   可到了前面王掌柜就把他拦了下来,没说几句话就引着他去见了三公子。他完全没准备,这突然见到侯府的公子只觉得话都不会说了,待听到那三公子说要买出两万两他们的铺子的时候,脑袋更像炸了似的。   “好像还说了点别的,但应该不重要。倩姐,三公子都出来了,这铺子咱们是一定要卖的。”他想了想又道,“三公子给的钱不少了。”   “爹,就算铺子要卖,也不是咱们一家说了算,大姨二姨在这里都有份子呢。”倩姐想了想,道,“这事,咱们要好好合计合计。”   “倩儿,你不想卖吗?”柳氏开口。   “娘,那是侯府公子呢。你说他为什么想要咱们的铺子?不错,咱们铺子的生意是挺好的,但雨前楼的生意更好,人家随随便便一桌就能卖个几两银子,这一天下来是多少收入?又有多少利润?而且,你没听王掌柜说吗,咱们大留朝有二十四个雨前楼呢。我就算没特意去计算过,也知道人家一天的利润要超过咱们一年的。所以,这铺子到底是谁买?”   柳氏和章文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谁买……有什么问题吗?”   “娘,你说这侯府会只有一个公子吗?显然不会,这都是三公子了,那是不是还有大公子二公子五公子六公子?这些公子都是一个娘生的吗?如果不是,其中有没有矛盾?如果只是卖铺子也就罢了,可他们还指点爹去捐官,这官要怎么捐?咱们有人脉吗?有路子吗?我估摸着还是要放在这三公子身上。那咱们这以后,可就成三公子的人了。”   柳氏和章文庆面面相觑,他们都算是小市民出身。但柳老爷走南闯北,章文庆好歹是个秀才,小道消息都听过不少,这个时候都有些傻眼。过了片刻,柳氏道:“那如果……咱们不去捐官呢?咱们拿了银子,就在家安生的坐着,你爹就开开馆子,谁还能来找咱们的事吗?你爹好歹,也是个秀才呢。”   倩姐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说。柳氏的话听起来也是一条路,可这是一条非常不明晰的路,他们不按照那三公子的安排走,他会不会有意见?章文庆是个秀才不假,可对于一般人也许还有点作用,但在那大人物面前,一个秀才又算什么?李秀才的例子就在前面摆着呢!李秀才之所以会被革了功名,可不是因为欠他们的银子,最关键的还是,当时县令新来,教谕给他来了个下马威,李秀才那就是个炮灰。   一个县令一个教谕,就能随随便便革了一个秀才的功名,更不要说这三公子了。还有那位李先生……想到这里,倩姐头都疼了。   ☆、第71章 41   第八章   这件事,章文庆全家没办法。找到柳大姐柳二姐,他们一样拿不出个什么章程。   对于卖铺子他们也不是太抵触,这几年的分红不说,就是卖了他们也能分个几千两,这足够他们在青茗县生活了。只是他们也担心如此一来被卷到什么大家族的纠纷里。可要是不卖,显然又不可能。   一家子人坐在柳二姐的堂屋里面面相觑,愁云惨淡。   柳氏叹了口气:“都是我误了大姐二姐,当初不让你们入份子就好了。”   “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柳二姐开口,“你当初也是为我们好,这几年我们谁都没少拿钱,怎么遇到事了就要怪你了?那也太没有良心了!”   杨继山嘴角一抽:“主要是妹妹的生意做的太好了。现在也没有别的路走,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咱们就卖个铺子,那长平候府的其他人还能恨上咱们不成?就算妹夫去捐官,那也是好事啊!”   “你别说了。”柳大姐瞪了他一眼,“那捐来的官能做到什么地步,哪比的上正正经经考上去的?”   “关键是他考不上啊!”杨继山张了张嘴,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   “大姨夫说的对,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好走了,不过还请大姨夫帮个忙。”倩姐一咬牙,开口。   “什么?”   “这三公子到底是什么来路,在长平候府到底是属于哪一房的。受不受宠,有没有娶妻,有没有小妾,反正就是那么些事吧,总之是越详细越好。”   柳氏疑惑的看着她:“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倩姐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虽然咱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但能多蹦跶一会儿还是多蹦跶一会儿的好。就像大姨夫说的,也许事情不像咱们想的,但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本来这事找王掌柜最方便,可现在……也只有拜托大姨夫了。”   “好,我去问问,不过最少也要一两天的时间,而且也不知道能打听出来多少,毕竟咱们离京城太远了。”   “能打听出来多少是多少,爹,你这两天也去问问。”   “啊,好。”   商定好了之后,这个小小的家庭聚会也就散了,临出来的时候,倩姐拐到慧姐的房里,后者正坐在绣架前,看到是她,又低下了头。   “姐姐不理我了?”   慧姐翻了个白眼:“这话是我说才对吧,你来了不过来也就罢了,刚才我可看见了,你都想直接走了呢。怎么,现在我这里你连来都不愿意了?”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姐姐这话可不要让外人听了,否则必要以为我是什么薄幸郎呢。”   慧姐瞪着眼看她,最后也绷不住笑了起来:“你就捣吧,哪有小姑娘说这话的,你才是要注意些的呢!”   “我呀,就这个样了。”倩姐说着在绣架前来回打量,“姐姐这是又要绣双面绣?”   慧姐点点头:“我想秀个大的送给娘,明年就是她逢九的大寿呢。”   柳二姐虽然打扮的老气横秋,其实还不到四十。不过这里的人流行做九不做十,因此明年就算是她的大寿了。倩姐比量了一下绣架的大小,心想这个寿礼可不轻,拿到外面恐怕要比他们做一年生意都赚。   “妹妹,你们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慧姐站起来,轻声道。   “没什么呀,我们不过是回顾回顾过去,畅想畅想未来。”   “妹妹又来骗我,若只是这样,娘又怎么会不让我参加?”柳二姐虽然管她管的严,但这两年他们的聚会也都让慧姐参加了,用柳二姐的话来说就是,“她可以不懂不参与但不能不知道,不想着她能和倩姐比,可也不能是个大傻瓜,我总不能跟她一辈子。”   因为这个,他们现在的聚会一般都放在柳二姐这里。   知道忽悠不过去了,倩姐嘻嘻一笑:“其实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姐姐想知道,回来问二姨呗。”   “娘不让我参加,又怎么会告诉我?好妹妹,你快给我说吧,要不我都要急死了。”   “真没有什么事。二姨不让你参加……是因为我们现在也就是说道说道。”   慧姐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我真羡慕妹妹。”   倩姐一怔,慧姐又道:“妹妹虽比我小,却更像是大人,家里有什么事都能做得了主,也能帮得上忙。娘不仅一次说过,三姨现在能过的这么好,全靠妹妹呢。我若能像你似的就好了,现在我们家,还是全靠娘。”   说着,一脸的遗憾。倩姐看着她,慢慢收起了笑容。两人沉默了片刻,柳氏就走了过来,催她回去,慧姐一脸不舍,反复交代要倩姐经常过来。走到路上,柳氏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劝道:“你也别想太多了,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片刻,回到了家。天儿一看到他们就笑了起来:“姐姐,尤妈妈做了鸡蛋饼,可好吃了。”   “哦,你吃了几个?”   天儿一缩脖子:“我、我没怎么吃呢……才吃了两个呢。”   尤妈子在旁边笑道:“姑娘何必吓他呢?天哥真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何况天哥爱吃我才高兴呢,要不,岂不是说明我老婆子太没用了吗?”   尤妈子做的鸡蛋饼,已经不仅仅是鸡蛋和面了,这东西经过倩姐的启发,现在一张饼里,有鸡蛋有香肠有香菜。和面的时候稍稍洒上一点盐,放在油锅里烙的金黄,不用去吃,闻着就有一股子香气。现在已经成了章家最喜欢的吃食之一,而要吃这个还要配上熬的浓浓的小米绿豆粥以及家中自做的泡菜。   尤妈子曾说,要是再出摊子,光做这几样也一定赚钱!   倩姐也想过把这个推出来,现在他们的铺子只是中午晚上经营,而如果推出这个呢,那早上也可以做了。之所以还没推出来,是想着早上光卖这几样的话还有些单薄,毕竟他们是开铺子不是出摊子。另外,她也不想表现的太妖孽了,虽然现在已经被众人觉得可以当做大人用了,但从出摊子到开店铺再到开分店,都是一步步来的,这早餐嘛,也不用太急,反正他们现在赚的也不少了。   “姑娘快去换了衣服,洗洗手也来吃吧,毅哥非要等你们回来才吃呢。”   倩姐看向弘毅,弘毅脸上微红:“我中午吃了两大碗牛肉面,其实还不是太饿。”   “才不呢,我刚才都听到哥哥肚子叫呢!”天儿大声道,弘毅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厨房里响起众人的笑声。   倩姐回屋换了衣服,又在小桃红的帮助下洗了手。此时,屋里的炕席都已经烧上了,虽然堂屋里并没有烧炕,但有两边屋子里的热气蒸着,房间里也暖洋洋的。棕绿色的柳筐里放这一摞金黄的鸡蛋饼,桌上摆着蒜蓉青菜、蚂蚁上树、凉拌木耳以及黄瓜调松花蛋四样小菜,当然,每人前面还放了一个小碟子,装着他们自家做的泡菜。   章文庆、天儿弘毅已经坐在了那儿,只有柳氏还没有出来,天儿在那里屁股来回扭,显然刚才那两张饼并没有解馋。见她出来了,章文庆一笑:“吃吧吃吧,天儿已经等不及了。”   天儿吞了口口水:“我要等着娘。”   说这话的时候,柳氏正好从里屋出来,本来的满腹愁云立刻都烟消云散,快走两步来到天儿身边:“娘的好哥儿,就冲你这句话,今天也要多吃两张饼。”   天儿的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怯怯的看向倩姐。要说在这个家里他最爱的,会有些分不出来。弘毅是他的亲哥哥那是不用说的;柳氏对他关怀备至,他现在基本已经忘了早先的娘是什么样子了,虽然章家上下都不避讳他是过继来的,他也知道他早先还有个亲娘,但印象已经很淡薄了,在他的感觉里,柳氏就是他的亲娘;至于章文庆……在倩姐眼里那是渣爹,但在天儿眼里,却是个很好的父亲。这个父亲学识渊博,这个父亲受人尊敬,这个父亲会手把手的教他学字念书。如果说他对早先的亲娘还有那么几分印象的话,对三房的庆哥,却是一点印象都没了,所以章文庆那是扎扎实实的是他爹。   倩姐当然也对他很好,可是这个姐姐却是全家唯一能下的来手打他屁股的,还是全家唯一会限制他吃食的,所以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会给他买很多很有趣的小东西,却又对他最严厉的姐姐了。   柳氏又好气又好笑:“看你把天哥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母夜叉呢。”   倩姐笑眯眯的看向天儿:“姐姐是母夜叉吗?”   天儿立刻用力的摇头,大声道:“才不是呢,姐姐是最漂亮的!”   倩姐得意的看向柳氏,柳氏用手指往天儿脑袋上一戳,后者立刻道:“娘是最好看的;还有爹爹是最厉害的,哥哥是最用功的!”   “你这个小马屁精。”倩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了,我们都这么好,那你是什么呢?”   天儿抱着头想了片刻:“我是最好吃的!”   一屋子的爆笑,这次连章文庆都没忍住,一口把嘴里的汤给喷了出来。柳氏笑的浑身乱颤,弘毅一边笑一边摇头,倩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哟。   尤妈子又送鸡蛋饼来了,一见这景象立刻道:“哎哟,这是怎么了。”   柳氏指着天儿:“你问问他,你问问他说了什么。”   “尤妈妈,他们都笑我。”天儿有些委屈,“那人家是有些贪嘴嘛。”   尤妈子搂着他:“天哥乖啊,贪嘴就贪嘴嘛,这不是什么,来,告诉尤妈妈你想吃什么,我明天就去给你做。”   “我想吃涮锅,涮羊肉。”   “这最容易,不过这料却要你姐姐调呢。”   天儿一摆脸,不说话了,倩姐笑的更厉害了:“哎哟嘿,你还记上愁了,你怎么偏偏就记我呀,大家都笑你了。你再这样,我可不给你弄料了。”   天儿挣扎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贪嘴,又有点不甘心:“就姐姐笑的最大声。”   这一下,章文庆再也忍不住了,立刻笑声破天,天儿都要委屈死了:“爹爹!”   柳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拿着手绢在那里擦,尤妈子也裂开了嘴,看着这一屋子的欢笑,倩姐只觉得说不出的舒畅,就为了这份欢乐,这份快活,她还有什么不能做呢?   接下来的两天章家过的很平静,只有莹姐带着苒姐串了次门,柳氏母女客客气气的迎了过来,客客气气的把她们送了出去。这次见面双方平等友好。莹姐和苒姐是来道谢的,还带了一双鞋面,两个荷包,阵脚细密,做工都是极用心的。柳氏母女招呼她们吃了一顿饭,临走,又送了一小筐葡萄。   而两天后,杨继山终于带着四处打听到的消息找了过来:“时间紧,我只打听出这些,若是能再多些时间,找到府城的关系,也许能再多些,只是,也不是什么私密的。”   倩姐笑道:“那些私密的哪是咱们能打听到的?大姨夫这打听来的已经很好了。那三公子这几天真的一直在咱们青茗县吗?没有出去?”   “自然是真的,他昨天才在雨前楼宴请了县令。”   倩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你想怎么做?”杨继山走后,柳氏道。   倩姐想了想:“我要先去见一趟王夫人。”   王夫人已经等急了,她本以为章家第二天就要有回信的,谁知道一连两天都没个音,王掌柜劝她不要急,她又怎么能不急?三公子就在他们院子里住着不说,那李夫人还日日上门,这一次,还带了她那两个姑娘前来。   王夫人本就有些暗火,见了这形式忍不住向王掌柜絮叨:“以前也没见她怎么带这两个姑娘过来,现在竟天天来。我看她就想着和那三公子来次偶遇呢,也不想着她那两个姑娘,是那天仙似的人物吗?”   “你理她作甚,反正三公子又不会往后院去。”   王夫人叹了口气:“我这……还不是心中没底吗?你说章家,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王掌柜也不知道,他有心想去催催,又怕适得其反:“你别再担心了,反正这事我已经写信给大公子了。”   王夫人一惊:“你、你给大公子说了?这、这……妥当吗?三公子可是二房的!”   “我想了,这事说给大公子,最多三公子生我的气,可大公子知道我的难处,总不会让三公子做的太过。但我若不说,却是连六公子也得罪了。事情已经这样,你也别再多想了。”   王夫人哪里能不再多想?她一面小心的打理着前面三公子的吃穿用度,一面提着心等章家的反应,待有丫头说倩姐来的时候,她简直忍不住要在心里念佛了,不过当她听到倩姐的要求时,却愣在了那里:“你们要见三公子?你,和你娘要见三公子?”   “夫人也知道,铺子里的事大多是我娘打理的,我爹,其实是说不清的。夫人就这么和王掌柜说吧,看三公子要不要见我们,若是不愿,那我们自然也是没有话的。”   王夫人带着满肚子的疑惑把这事说给了王掌柜,王掌柜也是一肚子疑惑。他知道章家的生意章文庆就是个摆设,但卖不卖铺子,其实也不需要说太多啊。不过他还是把这话小心的传给了王道安,王道安听了半晌没有出声,王掌柜等了片刻道:“若公子不愿见,也是无妨的。”   “你说这话,是那小姑娘传来的?”   王掌柜应了,王道安含笑点了点头:“你下去安排吧。我和她们见面,只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王掌柜连连点头,王道安又道:“这里的事,你有给大哥说吧。”   王掌柜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有心给自己开脱两句,但见王道安笑眯眯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最后一咬牙,还是应了。王道安摇摇头:“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老虎。你先给大哥说了也好,我本来也是想着要给大哥说的,不过是想着要再晚两天,没想到你倒提前了。”   听了这话,王掌柜差点跪下,正哆嗦着要说上几句,王道安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   王掌柜走了出来,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本想让双方赶快见面,是死是活也不用他在这里揪着了,但因为三公子的态度他又不敢潦草了,最后定在了两天后,还是由她夫人先下了帖子,用的还是为上一次道歉的名义。而在这两天里,倩姐则抓紧和柳氏做突击。她按照上辈子的经验,模拟着三公子问的话,说的事,然后列出一个个答案,再和柳氏商量,怎么回答更好。   这一天,倩姐正和柳氏商量着,谢妈子带着一个帖子过来了:“刚才一品绣房的人来送帖子,说她们东家请咱们姑娘明天到店里去玩呢。”   柳氏的脸一下变的煞白,倩姐拍了拍她,道:“一品绣房的人吗?那还说了什么?”   谢妈子有些疑惑的开口:“哦,那人说他们东家新得了一件好绣活,知道姑娘也爱这个,请姑娘务必去看看。”   她在章家也做了快两年的活了,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倩姐爱绣活。   倩姐姐过帖子,让谢妈子先下去了:“娘,你别这样好不好,不会有事的。”   “怎么没有事?这帖子都下了,她一定是知道了。”   想到上次李先生见她的态度和说的那些话,倩姐也觉得八成是这样了,不过见柳氏此时的样子,她是不敢说的,只道:“娘,她要真知道了,何必来找我呢,直接去找大姐不就得了?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知道了,但人家现在规规矩矩下帖子,起码也说明她没想过做什么小动作呀。正巧明天也没什么事,我就过去看看吧。”   柳氏皱起了眉:“不能推了吗?咱们后天还有事呢。”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何必让人不快活呢?到底如何,我明天去见了那李先生就知道了,也省的咱们提心吊胆的。”   柳氏犹豫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倩姐本还想梳个包包头,穿的喜庆点过去,但想了想,还是穿了件鹅黄色的菊纹上裳,下面配了一条草绿色的掐银丝百褶裙。梳了个坠马髻,没有戴头饰,就是用不同的头绳扎了,又配上几朵小绒花,顿显俏丽。去掉旁边的珊瑚手钏,换上翠绿手镯,站在那里,就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小桃红见了不禁拍手:“姑娘就该这么打扮呢,以前那样,总觉得姑娘还小呢!”   倩姐一笑,让谢妈子叫了车,就带着小桃红来到了一品绣房。掌柜伙计都是得了交代,一见她来,直接就把她领到了后面。倩姐一进去就怔住了,只见那屋里摆着一个黄花梨折枝贵妃榻,上面点了一个小小的双盘龙青铜烟笼。在旁边是一个多宝格,摆着八仙莲花白瓷碗,珐琅彩婴戏双联瓶,灵芝纹粉彩水呈,再往那边是一个紫檀木的大屏风。屋里没有烧火盆,也没有炕席,但却暖洋洋的,倩姐觉得这热气是从地面传来的,想是烧了地龙。   这屋里的摆设与其说是像一个商人的书房,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的闺房——虽然倩姐也没见过真正的大家闺秀的闺房是什么样子的,可以她见过的闺房来看,这个当属第一份。   小桃红是没有跟进来的,那引她来的掌柜也退了出去,倩姐打量了一圈,正犹豫着要不要坐,屏风后面却出来一个宫装女子,只见她梳着朝阳五凤髻,戴着鎏金穿花细金步摇,一条缎地绣花百褶裙,倩姐还没有细看,就有一种被闪瞎眼的感觉。   她正犹豫着,就听那女子一笑:“怎么,倩姐不认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星期都有雾霾,就这两天天好点,下午带蛤蟆去晒太阳了,嗯……我看有同学不喜欢俺在这下面放照片,那啥,俺放在微博上了,俺专栏里有链接,大家可以去看,O(∩_∩)O~   ☆、第72章 42   第九章   倩姐不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事后她回想,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个呆瓜。   “李、李先生……”她结结巴巴的开口。   李先生一笑:“我还以为你真不认识我了呢。”   “我没有想到李先生还能……嗯,主要是以前见李先生,总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李先生噗嗤一笑:“你就直说我过去总是不男不女,没有想到我还能这么端庄贤淑就是了。”   倩姐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在心中默默吐糟:“您这打扮是够端庄了,只是说的话一点也不贤淑就是了。”   “坐吧。”李先生把她让到软榻上,拉了下旁边的绳,片刻,就有人送来了一套茶具。这套茶具不仅有茶壶茶杯,还有一个小炉子。只见她把炉子放在一边,拿出紫色的玉书碨,倒上水,“你喜欢喝什么茶?”   “李先生是知道我们家的,也不过是这几年才有点钱,哪有什么讲究的?”   李先生一笑:“我新得了一些大红袍,正说要吃呢,你也跟着一起尝尝吧。”   到了这一步,倩姐也放开了,学着她,把腿也收到了贵妃榻上,形成盘坐的姿势:“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先生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一边慢慢的分这茶,一边道:“是慧姐吧。”   倩姐一怔,李先生倒也没想听她的答案,径自道:“第一次见,我就觉得你这小姑娘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还以为你也是个真爱绣品的呢,其实那时候你已经认出来了吧,还跟着套我的话,嗯?第二次见,你倒也是没露丝毫不妥,若不是我在前一天凑巧看到你和章夫人走到一起,就要被你骗过去了呢。”   倩姐脸上露出尴尬,刚要开口,李先生又道:“一开始,我是有些生气的,不过想想,倒也能理解了。你们家,是怕了吧,若我给的不是四百两,而是四十两、五十两,说不定早得了第二块第三块双面绣呢。”   倩姐点点头:“是我们小家子气了,主要是……怕怀璧其罪。”   这要放在现代,别说一个绣品卖四十万,就算卖八十万又能怎么样?想出名了,召开记者会,网络上各种炒作;不想出名,闷声发大财,保持神秘性。怕有危险的话,找保安找保镖,真不行了还能换个城市甚至换个国家去躲。可在这古代,也许能请来看家护院的,但最多防防蟊贼,要是哪个权贵开口了,他们能怎么办?跟着白做绣品也就罢了,最担心的,还是慧姐受到伤害。   不说别的,就是知府开口说要纳了慧姐,他们能拒绝吗?破门知县,灭门知府,这可是千百年来传下来的。何况慧姐家又是那种情况。倩姐可记得他们那小县城早先有个人开副食店,后来副食店大了变成超市,一下火了成了他们县的知名人物,而结果就是那人天天不敢在家睡!据说连护照都不给他办,说是怕卷款私逃。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太清楚,但在有网络有舆论监督的现代小县城都还会有这种事,更不要说这古代小县城了。   “你们担心的也有道理,何况当时咱们又不熟,你们防着我点也是应该的。”   ……先生你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好不好,我会不知道要怎么接的。   “先生怎么知道是慧姐?”倩姐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而且她也是真好奇。李先生先前可不是询问,那是直接就肯定了。   “我一开始本以为是你,你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明,但你这双手,一看都不是做绣活的手。”说到这里,李先生笑着斜了她一眼,“恐怕平时连针都不怎么拿吧?”   倩姐满脸尴尬:“怪不得先生那天看我的手呢。”   “我在前一天见了你和你娘,本想当天就到你们家的,后来觉得太突兀了,才在第二天跟着我那本家嫂子到王夫人那里,本是想着问问你的情况的,正巧你也在,就顺带看看。”   “可先生怎么就想到是慧姐了呢?”倩姐执拗的开口,她不相信这位先生又得了第二件双面绣。   “这个容易,你们家总共才有几个女孩?而我得那东西是在三年半前,三年多前,你那舅舅还不怎么和你们往来吧,那这东西,自然不可能是你娘替你那舅舅的姑娘送过来的。你们分家出来,和老宅那边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你娘也不可能是替你大伯大姑她们家的女孩出面。剩下的,还用去想吗?”   “可是,总还有可能是我二姨吧。”倩姐的声音发着虚,“我大姨的绣活也不错,还有我娘……”   此时水已经开了,李先生把玉书碨端起来热了一下紫砂壶,这才把茶叶拨进去,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声音里却带出强大的自信:“这是出于少女还是妇人之手的眼力,我还是有的。”   “何况……”她又重新加了水把玉书碨放在炉子上,“你二姨没少拿绣品到我这里,她的路数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倩姐沉默了片刻:“先生想……怎么样?”   “你们想怎么样?”李先生把茶杯夹到她面前,倒上茶,“我不是那喜欢强人所难的,你们要是不想,我也不会追到门上的。”   “先生……真的只是李家的人吗?”   李先生笑了起来:“我就说你这小姑娘是个聪明的。”   废话,倩姐在心中暗道,从我进来你就开始向我表明这点了。这穿着这打扮,这屋里的一切又哪里是一个已经落魄的李家能够供得起的?就说她只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和那正牌李夫人对比对比也就知道了。一个当家奶奶还穿戴不了的东西,一个在家中的老姑娘却能这么随便的套在身上,这中间要没猫腻,那才是有鬼呢。   还有这泡茶的动作,她是不懂茶艺,可她过去没少看过。那些受过正规训练,考有证书的茶艺师也不见得做的有比你更好。这些,不都表明你不仅仅是这小县城的李家人吗?还有这瓷罐里的茶叶,玉壶里的水,若她是懂行的也能看出不凡吧——就算她不懂行,也能感觉出了其中的气势。   最主要的还有她这一步步的坦白,说起来平常,细细分析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力量。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她已经把他们全家查了个清楚,不仅他们家有什么人,连其中的矛盾都清楚明白。   好吧,如果这些都不算,只是这一品绣房也会让人思量的。   怪不得王夫人身边的丫头说让她慢慢看,其实你的身份也不完全是个秘密吧!   “我到底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能护着慧姐,不会让她发生你们担心的那些事情就好了。”   倩姐想了想:“我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而没有请你母亲吗?”李先生端起杯子,示意她也尝尝,待她喝了一口才道,“我请了你来,下一次你再带着你那个姐姐来也就合适。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见见她,和她说说话,我李如薇还不至于那么下作!”   这句话,透着绝对的骄傲。   回去后倩姐就对柳氏道:“我看,是能让慧姐去见见的。”   柳氏慢慢的点点头:“听你这么说,倒真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咱们当初又哪里知道她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咱们也是有些太胆小,若是当时多去试探几次,也许早就解开了这个结,也不用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了,不过就这么几天人家就把咱们调查的清清楚楚的,如果当时去试探了……”倩姐摇摇头,有些事还真的不好说。   “等明天咱们见了那三公子,我就到你二姨家去把这事说了。”   倩姐握着柳氏的手:“你看,娘,事情有时候是很简单的,慧姐这个如此,三公子那里,很有可能也是咱们多想了呢。李先生应该就是京城李府出来的,三公子……长平候府出身,又怎么会差了呢?”   最后一句很符合从小就听说长平侯爷怎么英雄豪杰的柳氏的心理,她当下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母女俩一早就起来梳妆。柳氏穿了件栆色的梅花纹夹袄,下面是一条黄色的马面裙,手上戴了两个玉镯,梳着坠马髻,扎了三根金钗,这是她去年过年时的装扮。倩姐还是昨天那一身,不过头上换了个玉花,卡了一个小小的珐琅镶金钿,比昨天更为隆重。到了王府,王夫人接了她们,就将她们领到了一处厢房里,待小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她自己也退了出来。   柳氏母女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倩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窗户是已经关上的,倩姐站在窗边,往外面看了看。柳氏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看看。”除了一些影子,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东西,屋里的光线更暗,那么外面显然更看不到这里面的了。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间屋子的下面就是池塘,所以基本也断绝了偷听的可能。倩姐心中更踏实了几分。   “你快回来坐着吧,要不让那三公子见了总不是太好。”   “没事的,娘,三公子又不是老虎……”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不自觉握起了拳,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她长吸了口气。   咚咚的敲门声并不是从外面,而是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的,柳氏看向倩姐,倩姐挺了下背:“请进。”   声音停了,然后就是吱呀一声,一名年轻男子推门而进。   要怎么形容倩姐的第一感觉呢?帅气?英俊?其实现代人对这些都见的平常了,电视电影画报,就算现实生活中没有,这些二维世界里也多的是各种俊男美女,除此之外,还有游戏里用3D效果制作出来的形象代言,三公子再帅也无法和这些相比,但倩姐看他的第一眼,脑中不由得闪现出了公子如玉,温文尔雅这句话。   只见他穿了一件浅绿色的修边直挂,外面是一件杏色镶金边褙子,束着深棕色的腰带,头上插了一根碧玉发簪,没有拿扇子,就这么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   柳氏连忙起身向他行礼,他也跟着抱了拳:“夫人无须多礼,请坐。”   “公子请坐,公子请坐。”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面对王道安的时候柳氏还是免不了紧张了起来,这可是长平候府里的公子啊!现代人鄙视古代人的尊卑观念,骄傲的宣称自己是独立灵魂,但其实官本位的思想从来就没消失过。没见新闻联播上哪个领导一亲民,下面的群众恨不得把胳膊卸掉似的上去握手?要是哪家出了个官职稍微大些的,等着吧,全家人甚至包括他父母都会在他面前喘不过来气。   当然,现代人还是要比古代强的,因为哪怕是再大的官也不好轻易要人命了。   王道安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柳氏突然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原先准备好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王道安倒也不急,等了片刻,把目光转向了倩姐,他长了一双桃花眼,眼珠漆黑明亮,此时眼睛里还带了几分笑意,这要换个小姑娘被他这么一看,保不准就要春心荡漾,但倩姐却觉得背后一麻,这些大家出来的果然都是人精啊!   而看到她的表现,王道安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的手在桌子上扣了两下,慢慢的开口:“听说夫人和姑娘想见见我?”   “啊、啊……”柳氏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她努力的想要组织好语句,却从有些词不达意。倩姐暗暗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我们这个要求冒昧了,还好公子不嫌弃,从小我娘就对我说长平侯爷多么英雄了得,今日一见公子,我更信了呢。”   王道安的眼中都快柔出了水,他慢慢的说:“我早听说姑娘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倩姐脸色迅速一红,低下头,小声道:“公子过誉了。”   王道安没有说话,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倩姐等了又等了,等了又等,终于确定这人有着无比的耐心,并且丝毫没有大户子弟的跋扈,她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正要开口,那边柳氏终于平静了下来:“其实今天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想失礼的问公子一句,公子要的,真的只是我们的铺子吗?”   “夫人和姑娘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这话是回答柳氏的,王道安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看向倩姐,倩姐低着头,在心中来回纠结。   “那公子是想……”   “赚钱。”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倒是令柳氏母女一愣,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径自道,“不怕告诉夫人,我们王家的子弟,有要继承爵位的,有要学武的有要学文的,也有要赚钱的,而我,就是要赚钱的那一个。唯有赚上足够的钱才能体现出我的价值,唯有赚上足够的钱我才能在家族中获得重视,我这么说,两位明白了吗?”   这番话完全在柳氏母女的意料之外,柳氏当下只能讷讷的笑了笑,倩姐抿了下嘴,王道安继续道:“两位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好端端的提出要买你们的铺子,其实这只是个由头。章家铺子里的东西我都吃了,有些意思。但更有意思的,不是食物,而是食物之外的东西。”   “……公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倩姐慢慢的开口。   王道安嘴角上勾:“第一个有意思的,是你们的自取涮菜,因为是放在那里随便拿的,所以人们都会不自觉的多拿一些;第二个有意思的,是你们的规矩,同样的桌子,同样的筷子,同样大小的肉块,这看起来普通,但这,就像训练士卒,越是统一规格,越能让人形成习惯;第三个有意思的,就是你们的加盟制度,设置门槛收取经费,加盟者自一开始就被划定了界限。此外你们的招牌、小二的衣服,无一不是经过设计思考的。”   柳氏已经彻底被说蒙了,什么军队啊什么习惯啊,这位三公子再说什么啊。他们设置自取涮菜是为了方便客户挑选,他们把碗筷肉块都弄成一样的,是方便刷洗整理制作,还有店员的招牌,那就是倩姐随手画的啊,为什么一到这位公子的嘴里都变成了很厉害的东西?   而此时的倩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强大!太强大了!虽然这位公子想的多了,但她用的都是现代的经典案例,超市之所以大行其道,除了种类齐全环境舒适外,很重要一个就是自选。在自选的情况下,人们会下意识的轻松,会不自觉地多拿东西。至于说衣服规矩,她也是用了那些成功快餐店的创意,她没有多想,但人家能成功,这些也的确是很重要的因素。设想一下,如果全球的麦当劳用的不是同样的包装,同样的份量,服务人员穿的各有特色,哪怕还挂着同样的标志,生意还会这么好吗?   “那么公子想要什么呢?”   倩姐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了王小六给她的扳指戴在了手上。王道安的眼睛一眯,笑了起来:“看来姑娘也是有备而来的啊。”   “公子既然找来了,想必也是清楚我们家的情况的。我出身于市井,从小脾气就不好,当初还为了一个妇人跳过河,现在虽然大了,却还是不知深浅,公子必然不会喜欢的。”   王道安的手指慢慢的在桌子上敲了起来:“那么怎么办呢?”   “其实公子也太高估我们家了,那些东西,很多是误打误撞搞出来的,现在做的好,以后不见得还能做得好呢。”   王道安没有说话,倩姐一咬牙:“我看公子还年轻,不知公子是否等得起?”   “怎么说?”   “若是公子真看得起我们家,我们就搏一搏,到时还往长平候府庇护。”说到这里,她长长的对这王道安行了个大礼,后者爽声笑了出来,“姑娘又何必这样?其实我早先想的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倩姐一呆,王道安眼睛一眯:“怎么,姑娘还以为我会行什么下作之事吗,那也太对不起祖上的名号了。”   对尼玛啊!尼玛要早这么想你做什么一进来就对本姑娘抛媚眼啊!本姑娘本来没什么想法都被你勾起来了,你这最后倒变成老光棍了!   “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知道章家需要什么?”一副你提出来我都会满足的架势。   倩姐露出一丝苦笑:“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也不过是开了两间小铺子。”   “能在三年间把小铺子开的这么成功的可不多,何况,你们还知道我在这里等着。”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这是不是说,如果他们爽爽快快的把铺子卖了,这位三公子对他们就没有意思了?反而因为她看出这位三公子是别有用意,所以更引起了他的重视?   倩姐此时悔的啊,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就能穿回到几天前,一听章文庆说那话,就高高兴兴的去收那两万两。   见她这个样子,王道安又是一笑:“我看夫人和姑娘都还有些事情没思量清楚,不如回去再考虑考虑,我这几日总是不走的。”   他说完,拱了拱手就走了出来。柳氏眨眨眼,又眨眨眼:“倩儿,什么意思啊,我怎么糊里糊涂的,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呀?”   “娘,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什么好的坏的,你倒是快说啊。”   “坏消息是咱们要卖身了,好消息是这个身是要卖给长平候府的,所以,应该也是不亏了。”   “啊?那、那咱们的铺子还要不要卖啊?”   “这个不重要了。”是的,这个不重要了,那三公子一开始看中的就不是那两间铺子,而是设计策划经营那两间铺子的人,只是他恐怕也没想到会是她这么个小姑娘吧——尼玛,看到她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还敢大胆的让她赚钱啊!这算是什么?经理人养成计划吗?   ☆、第73章 43   第十章   王道安在柳氏母女面前装的云淡风轻,一副尽在掌握的世外高人的模样,但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表情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竟然是那个小姑娘?竟然真是那个小姑娘!   其实他第一次来青茗县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虽然也很感叹章家的生意好,店家经营有手段,可也只是感叹感叹,过后也就罢了。可他去了府城后,总是会不自觉的想到他去过的那间铺子,想起他吃过的那些东西,然后越想越有滋味,越想越觉得布置出这一切的人真是太有手笔了。然后越想也就越觉得要把这人收为己用。   之所以会绕这么一个圈,是因为他知道做这一切的绝对不是章文庆。否则他长平候府的三公子,哪怕只是庶出的,要收拢一个秀才那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他一开始想的是柳氏,甚至想到了柳大姐柳二姐,这牵扯到妇人,就不是能贸然行事的了,一个弄不好,那妇人的名节毁了不说,他也要沾上一身腥。偏偏他这次身边又没跟个女眷,王德福也不是他的亲信,很多事他都要费点周折。   抛出两万两并说出捐官是一个诱饵,再之后他还宴请了知县,故意让有心人都知道他在青茗县。要看的,就是章家人能不能看出他的安排。   和其他有权势的王公贵族一样,长平候府要做生意,只要不是故意折腾,就没可能不赚钱。但赚到什么程度却还是有区别的,还有,到底是以权谋利,还是扎扎实实的做出来的也还是有区别的。他自幼就被安排要负责家族里的生意,别的兄弟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他在打算盘;别的兄弟在描红练字的时候,他在提笔算账。别的兄弟跟着当代名儒用功,而他,却是跟着两个退下来的大掌柜学习。   “观察,三公子,你需要不断的观察。一个成功的商人,最离不开的就是观察,他不仅要能看出别人都能看出的事情,还要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东西。”   这是其中的一个大掌柜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而这一次,被他用到了章家人身上。章家没有令他失望,果然看出了蹊跷——一个铺子的买卖还用不了他亲自出面,更不值得他长时间的停留在一个小县城。当然,前者可以说他重视这个铺子,后者可以说他还有别的事,但他完全没必要把章家三口都请过来,更不要说他后来还答应了和柳氏母女的见面。   每一步他都料到了,但他就是没有想到,章家铺子的成功,竟大半源于那个小姑娘!虽然在听王德福说是倩姐来府上要求和他见面的时候他也稍稍有点诧异,但并没有多想,毕竟有些事由小孩子出面更方便。不过当他走进去,柳氏惊慌失措,而那个小姑娘还能直视他眼睛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而当倩姐第一次开口说话,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可小觑。而在下面的对话中,他一点点敲定了倩姐的身份。   那时候倩姐在心中咆哮,其实王道安心中也是极不平静的。三年前这小姑娘才多大?九岁?十岁?连跟着长辈出去相见都没多少资格,竟然就做下了这么一份产业。这算是什么,自古英雄出少……女吗?   这少女比妇人还麻烦,其实把倩姐收了是最理想的解决方案,但看那小姑娘的架势,是不会愿意的。想到倩姐一边亮出小六的扳指,一边像个受惊的小猫似的盯着他的时候,王道安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好吧,现在该头疼的是那个小姑娘了,他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她的决定吧。   倩姐不头疼,她过去隐藏是因为这个环境,现在人家都认出她了,她在纠结了一番之后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所以她是这么给柳氏说的:“娘,没事的,那三公子也就是要我……给他出出主意。娘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看看你姑娘我,再回忆回忆三公子,你觉得那三公子会为了我这般姿色就失了人格吗?你就算不相信三公子的品德也该相信三公子的美色吧。”   “你这孩子,就是说话没个正经。”柳氏长长的出了口气,“不过人家侯府公子要你给出什么主意?”   “他看中你姑娘我的经商天赋了。”倩姐毫不脸红的自吹自擂,柳氏将信将疑,对于女儿的经商天赋她是毫不怀疑的,并且还非常得意,但这天赋真就到了侯府公子都看中的地步?   “那咱们那铺子,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娘,你想让爹当官吗?”   柳氏一怔,纠结了起来。倩姐道:“这个事娘可要好好思量思量,爹当官了对咱们有好处,可他要再变成以前那样,可就难办了。”   柳氏也很为难,要说章文庆当官,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爹那个样子,可是、可是……”   “可要是爹不当官,娘也有些不甘心是吧。”   柳氏点点头:“要是没机会也就罢了……你怎么想?”   倩姐低头盘算了片刻:“娘,不如我们再等三年怎么样?再过三年,如果爹还是不中,咱们就给他捐个官。”   “你爹这一次是真用功了还是不行,再来三年……”柳氏摇了摇头,此时也要承认章文庆在科举上的天份大概没她想的那么好。   倩姐道:“娘,这三年我是给爹的,但更多是给咱们的。再过三年,天儿差不多就九岁了,爹就算当了官再真的纳了个妾,生了男孩,也比天儿小太多了,等天儿成长起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孩童,随便也翻不了天;还有,弘毅的功课极好,再过三年,保不定就中了秀才,到时候也能算是爹的制衡;最后嘛,再有三年娘说不定真给我生个小弟弟呢。”   听她说前两点的时候,柳氏还满脸严肃,谁知她最后却来了这么一句,当下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孩子连娘也打趣。”   “这怎么是打趣,这是最正经的,娘,你加把劲给我生个小弟弟吧。”倩姐挂在柳氏的身上来回缠磨,柳氏把她推开,“去去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越大越人来疯了。”   “您要赶我我可真走了?”   “走走走,走的越远越好。”   倩姐对着她娘比了个鬼脸,在她娘要伸手打她的时候转身跑了。她跑的急,一不留神脚下就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了,一个身影突然从前方冲来,将她扶住:“妹妹小心!”   倩姐抬起头,就看到晨哥,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就着他的手站好:“让晨哥哥见笑了。”   “没有没有。”   “你看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的,这次要不是晨哥,可要摔坏了你。”此时柳氏也走了过来,见倩姐好好的没事也就松了口气,晨哥规规矩矩的给她见了个礼,柳氏笑道,“你这孩子,自家人哪用这么客气?是来找你舅舅的吧,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到他书房等着,今天就在这儿吃饭吧。”   晨哥连说不用,柳氏道:“和舅妈还客气什么,还差你这一双筷子吗?”   晨哥连连摇头,倩姐道:“娘,你不要再劝了,晨哥哥是觉得咱们家的饭不好吃呢。”   “我没有,妹妹你不要乱说。”晨哥连连摇手。   “哦,晨哥哥你说我乱说?”倩姐瞪大眼,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晨哥的手摇的更快了,“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你刚刚明明已经说我乱说了。”   “我不是说你乱说,我是……”   “那你就是说我们家的饭不好吃?”倩姐的眼瞪得更大了。   晨哥都快急哭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还是柳氏解了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就来作弄晨哥,不过你就安心在这里吃饭吧,否则谁知道这丫头又会说点什么出来。”   能够摆脱那是与不是晨哥已经是大大松了口气,此时哪还有别的想法,当下连连点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却不由得向倩姐看去。此时倩姐正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含笑看着他,晨哥脸一红,连忙收回目光,不由得,脸就有些发烧。   现在章家的饭食已经不用柳氏操心了,不过今天有晨哥,她就对倩姐道:“前几日天儿就想吃涮羊肉了,你就今个儿弄了吧,我看厨房里肉菜都不缺,让尤妈子到店里拿点骨头熬汤也就是了。”   倩姐当然没有异议,当下换了衣服到厨房里去弄了调料。待天儿回来看到桌上摆了锅子后立刻欢呼一声,抱着晨哥道:“好哥哥你以后就常来吧,我想吃这涮羊肉都几天了姐姐总推说忙,你一来就给做了。”   晨哥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弘毅道:“天儿,不要胡说!”   天儿抬起头想说自己不是胡说,但见他哥的脸色不对,下面的话也就不敢说了,当下老老实实哦了一声,去换衣服了。   待他出去后,弘毅开口:“天儿年纪小,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晨哥连连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倩姐从外面走过来:“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弘毅,你还不去换衣服,马上就要吃饭了。”   弘毅应了声是,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晨哥和倩姐两个人,倩姐歪头看了看他:“你怎么脸这么红?”   “啊?啊……太热太热。”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晨哥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待看到章文庆的时候,简直像看到了救星:“舅舅,我有句话想像你请教。”   章文庆虽然不怎么讲究食不语,但也没在堂屋谈论学问的习惯,不过见外甥一脸急切,他怔了一下就道:“什么?”   晨哥虽然的确是有事要来问,但急切下也说不清楚,当下脑袋一蒙,就把才看的一段话给背了出来:“倾否。先否,后喜。舅舅,既然说不要做坏事,否则会有厄运缠身,但为什么又说最后会变成好事呢?难道人做了坏事最后也能得到好结果吗?”   章文庆眉头一皱:“哪个让你看这个的,你四书可读的明确了?”   晨哥心中一突,暗叫了一声不好,果然就听章文庆又道:“《周易》虽也为五经之一,但你我读书,还是要以儒家大义为基准。学好了那些,再来看这个不迟,你这次只过了童生试,就是基础没打牢。”   晨哥连连诺诺,当下再不敢说别的。此时柳氏也换好了衣服,见这个样子就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看把孩子给吓的?晨哥又不是不务正业,他都是童生了,看看《周易》又怎么了,你不也说是五经之一吗?我看倩姐都看呢。”   “你不懂,倩姐又不用科考。”在学问上,章文庆有底气的很,见弘毅走了过来,当下道,“你开始读《周易》了吗?”   弘毅恭敬的站在那里:“刚开始看了一些。”   “那你就把这话解释解释吧。”他说着就把这两句给丢了出来,弘毅稍稍一想,把这一节的卦辞都给背了下来,最后道:“学生觉得若要理解这句话,必须要从否和泰两方面着手。甲之砒霜尔。”   “你能理解到这个程度也是有些意思了。”章文庆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晨哥,“用功你是有了,天份也有一些,不过还要多读多看多积累,然后多想多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娘只拘着你在家读书,却是把后者失了。”   晨哥连连诺诺:“娘也说早先舅舅还有游学,只是……只是我年纪还小。”   章文庆看了他一眼,他怎么不知道晨哥为什么会停那么一下?年纪是假,关键还是银钱上的。否则晨哥此时也已经十五了,虽还只是少年,远处去不得,府城却是可以去的了,他们家又有这个便利条件,哪会有什么危险?   他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柳氏倩姐,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道:“马上就是下元节了,我正要安排几个学生到府城一重观观礼,你也一起去吧。”   晨哥心中一喜,反应过来就要拒绝,但章文庆已道:“就这么定了,都用饭吧。”   天儿是早就等不及的,虽然不敢再欢呼,但也挥了下拳头,随即向羊肉的盘子里抄去。晨哥从没吃过这涮羊肉,一开始还不好意思下筷子,但章家吃饭的气氛向来火热,这次连倩姐和柳氏都下了筷子,他渐渐的也被带动了。席中欢声笑语不断,他吃着鲜嫩的羊肉,不由得就有一种向往。   第二日,柳氏到柳二姐那里去说一品绣房之事,倩姐就在家里写自己的章程,虽然都是要卖身,但能卖到什么价格,还是要看本事的。她对柳氏说要等三年,其实这三年是她留给自己的。若是她能在这三年里站稳脚跟,那章文庆就算中了举也不怕了。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防章文庆有些太过了,好歹也是个爹,这几年也表现不错,不过早先章文庆实在不怎么样,她实在怕这人一当了官立刻找来一二三房妾氏,到时候她也别做别的了,光在这里玩宅斗吧!   既然三公子看中的是她,她也就没有再通知柳家姐妹,给柳氏那里也做了交代,倒也不是防着谁,只是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拿出当年做行程的劲头,把做的计划改了又改,一直到两天后这才又去王府,王夫人得了交代,自然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虽好奇为何只有她一个人来了,也没有多问。只是三公子一早就去了月牙湖上的长岛,倩姐要等上一等。倩姐倒也无所谓,陪着王夫人说说布料,聊聊吃食,时间也过的很快,两人正说着,就听一个小丫头过来:“李夫人带着两个姑娘又来了。”   就那么一瞬,倩姐仿佛看到了王夫人脸上的厌烦,再看,就是平常的姿态,她一边让请,一边就看向倩姐:“你同我一起去见见?”   倩姐一笑:“我自然是听夫人的。”   不一会儿倩姐就见到了李夫人和她那两位姑娘,李夫人和那个大姑娘岚姐也就罢了,那二姑娘珊姐却打扮的花团锦簇,只见她穿了一件撒花烟罗衫,下面是一条姓黄的百褶如意罗裙,梳着惊鹄髻,插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和她旁边的姐姐简直成了个对比。看到她,李夫人有些惊讶,转向王夫人:“看来这孩子是真得你的眼缘,这才几天啊,我都见了她三次了。”   “可不是,我是真喜欢这孩子,没事就叫她来坐坐呢。”   李夫人的眉微微一皱,看了看倩姐,又看了看自己的姑娘。她想把这姑娘许给侯府的公子可不是贸然行事,这姑娘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不说,而且自幼貌美,又是专门找了嬷嬷教导的,虽说他们家门第低了些,许个庶出的也该够了,何况他们家和京城也还有往来。那位大小姐这些年可都是在他们府上的。   在她看来倩姐的容貌是绝对没有办法和自己的女儿相比的,但就算是她也要承认,倩姐身上好像多了些自己女儿没有的。这经常往来,万一……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就倩姐这门第,她都看不上,更何况侯府了。   “这不马上就是下元节了吗?我们珊姐想着姐姐,就给姐姐做了个荷包,姐姐不要嫌弃才好。”她说着,就以目光示意女儿,后者掏出一个月白色的荷包递了上去,王夫人接了,“好精致的绣工。”   “她还浅的很,不过也得了她大姑姑的两句赞罢了。”   “那已经很不容易了。”   珊姐脸色微红:“当不得伯母夸。”   王夫人笑笑,转向倩姐:“你看看人家,也不比你大几岁,一手绣工就这样好了,再看看你,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绣个东西出来。”   说着在她额头上一点,倩姐顺着滚到她身上:“好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属马的,这马蹄哪能和人手比呀,我啊,最多也就是给您锤锤腿捏捏肩,您就绕过我这双不中用的蹄子吧。”   一番话把王夫人说的哭笑不得,对着李夫人道:“你看看你看看,哪见过这样的无赖?”   虽然是抱怨的口吻,却是极亲昵的,李夫人心中不快,却还是顺着说了两句。一会儿到了饭点,岚姐和珊姐说要去净手,王夫人在倩姐手上一拍,倩姐心领神会,也跟着站了起来。来到外面,岚姐挽着倩姐的手:“妹妹面生的很,以前没有见过吧。”   其实是见过的,不过那时候她就是王夫人身边的一道影子,这些小姐自重身份又哪会看得到她,倩姐也不多解释,只是一笑。岚姐又道:“妹妹经常来玩,想是熟悉的很了。”   “我得王夫人眼缘来这里玩玩,也不过在王夫人跟前说说话,又哪里说的上熟悉?姐姐知道,咱们姑娘家怎么好随意走动?”   “妹妹说的极是,不知妹妹可知那边是哪里?”   岚姐手往前面一指,倩姐摇摇头:“我没去过呢。岚姐姐,咱们不是要去净手房吗?再走就过了。”   岚姐还想说什么,珊姐在旁边摇了下头,岚姐只有暗暗的叹了口气,随着小丫鬟和倩姐一起去净了手,出来后倩姐见她的目光还是不断的四处打量:“姐姐可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没有,不过是看府中景色好,多看看罢了,妹妹不觉得这府中景色极好吗?一会儿吃罢饭,让伯母带着咱们游园可好?”   “不好呢,夫人习惯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呢,姐姐一会儿吃过饭难道还不回去吗?”   岚姐一窒,只能尴尬道:“是我疏忽了,待下次来了再说吧。”   几人走了回去,李夫人见女儿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又没成,不禁又是焦急又是烦躁,看着旁边坐着的王夫人还有些怨恨,不过是安排一次会面,这种举手之劳这位都不愿做,真是枉费了她们这些年的交情!   饭后李氏母女告辞,倩姐也做样子的出了大门,车夫得了交代,不过是在外面绕了一圈就又回来了,而这一次她立刻见到了三公子。三公子还是在那间厢房里,倩姐去的时候他正在翻一个卷宗,见倩姐一进来就打量了他一眼,他不禁一愣:“怎么?”   倩姐收回目光,慢慢的露出微笑:“无事,不过是庆幸终于见到了公子。”   和那李氏母女相比,她更要庆幸的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过去经常见别人在文里用这个句式,现在俺终于也能用上了——俺带着俺们家蛤蟆和蛤蟆爹一起向大家问好,祝大家平安夜平安,圣诞节快乐!   ☆、第74章 44   第十一章   深夜,四根小儿手臂粗的大白蜡烛点亮书房。   王道安坐在桌前翻阅着手上的纸张,澄心堂纸上是一排排的簪花小楷,倩姐苦练了几年的字,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还能看罢了。就算是他这种被安排经商的子弟,从小也是有名家师父教着写的,而倩姐,最多也就是章文庆指导指导。   但是这里面的内容,却令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公子,已经快子时了。”一个十三四的圆脸少年走过来,这是他的贴身小厮平珠。像他们这样的子弟,在府里自然有着大堆的丫鬟妈子,在府外,本也应该有丫鬟随行的,但他这次出来要行走六省,为了避免麻烦,除了护卫,就带了两个小厮。平珠年幼就被他带了进来,另外一个平本则被他打发到了外面。就是这样,他这个院里也只安排了几个妈子没有安排丫头,王掌柜本想给他两个有姿色的被他拒绝了。   “早些歇着吧,否则回去姐姐们知道了我又该挨骂了。”   王道安嗯了声:“给我倒杯茶。”   “这马上就要睡了,公子还喝什么茶,喝水吧,再给公子加一点玫瑰露,姐姐们都说这个好呢。”   王道安抬起头:“是不是你只听你姐姐们的话了?”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姐姐们也是担心公子……公子要喝什么茶?”他是王道安乳娘的小儿子,虽然不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却是从小就被抱到他院里去玩的。长到□岁就进到府里当差。他年龄小,又有这么一重身份,谁也不会让他做什么活儿,王道安也把他当半个弟弟看,所以他也不是怎么怕他。   “菊花吧。”   听他要喝不是那些提神的,平珠也不再多话,出去泡了一杯茶又端了进来,见王道安还在认真的看那些纸,不由有些好奇:“公子在看什么?”   王道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平珠心里纳闷:“公子为什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人和人,差别真大。”同样都是十三岁左右的年纪,倩姐恐怕还要比平珠小些。而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小子,每天还只知道什么姐姐,另外一个,却已经可以写下这些东西了。   “人和人的差别当然大了,就拿我和平算来说,他喜欢吃辣的,我就喜欢吃甜的。”   王道安没有理他,继续看着手中的纸,这上面,写的是倩姐对于知味的规划,在今天下午,那个小姑娘面对他侃侃而谈:“既然公子看得起我们的铺子,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公子给的条件是足够了,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念想,就是有一点,希望这个条件放在三年后。公子不要误会,店,现在就可以转给公子,随时都可以到衙门那里存档,就是希望我爹的事往后挪挪。”   “这是为何?”这要求怎么看都是章家更吃亏了。   “公子是知道我们家的,在这里我也就不说别的虚化了。”她说着就把对柳氏说过的那番话说了一遍,之后还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们母女呢,都觉得现在挺好的,所以,很怕这里面有什么变化。这一点,还望公子体恤了。”   “那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要求吗?”这实在不算个什么要求。   “其实还是有的,不过……公子还是看看我写的这些东西吧。”   她说着,就把这些东西递了过来,他一开始还没有太在意,后来却越看越心惊。这些纸上并不是简单的论述,也不是泛泛的谈些要怎么发展,而是分成了一个个版块。什么文化篇、掌柜篇、员工篇、装潢篇……   虽然每个篇幅都没有用太多的描述,却言简意赅,从这些篇幅里他仿佛能看到一个个知味小食,在大留朝的各个府城、县城立起。看完后他久久盯着倩姐不动,如果倩姐是一个老先生……不,哪怕只是一个一二十岁的小年轻,他这时候也会长身而起深深的行礼,像演义话本里所说的那样,来一句先生大才,某得先生真是三生有幸之类的话。可是倩姐不仅仅是一个女孩,还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女孩!所以,他也只能盯着她不动了。   在他看的过程中,倩姐一直站在窗前,盯着那朦胧的窗外,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公子看完了。”   他点点头。   “公子觉得如何?”   “……极好。”有这些东西在,不说知味小食,换一个铺子,只要严格执行,东西能过得去,他相信也是能开遍大江南北的。   “那么公子觉得有可能实施吗?”   王道安闭目想了片刻,重重的点了下头:“有。”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全部掌权,大事不仅需要他爹把关,还需要家里点头,但只要能赚钱,不管是谁都没可能反对的。何况倩姐的规划里是由小做大,一开始基本上就没有投入。   “公子说有,我却说没有。如果没有公子,这个规划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   王道安微微一怔也就明白了,章家护不住这么大的规模,就是现在若不是有他大哥当年的交代,也不知道被谁撕了。   “公子可有梦想?”王道安没有说话,倩姐也不是要他的答案,问完这一句径自就又道,“我从小就有一个不能说出来的梦想,那就是我想证明我不比男子差。我娘成亲六年才有了我,之后又多年无所出,自小,我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么一句——若你是个男孩就好了。我自己也希望我是个男孩。是啊,若我是个男孩,我娘就不用为难;若我是个男孩,我就能为家里支撑门户;若我是个男孩,我就能为我爹传承子嗣;若我是个男孩,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我,偏偏就是个女孩。”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恍惚了。她为什么要是女孩啊?为什么要是那个凡事一定要让弟弟的姐姐呢?她也有需要,也想休息,也想和她的那些同事一样拥有几个也许并没有多么好,但拿出去会让人羡慕的包包,也想像她那个弟弟一样回到家里就躺在沙发上刷手机,被母亲叫起来吃饭的时候还满脸的不情愿。   “我是个女孩,所以就注定了我这辈子要相夫教子,要端庄贤淑。不管我有什么抱负什么心胸,统统都要压下。所能做的,就是和母亲一起睁大眼睛,好好的看一个品德人格过得去的男子与他成亲,然后,就这么一辈子的过下去。”说到这里,她看向王道安,“我不得不认命,因为我比不过这命。君子不与命争,君子尚且如此,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女子了。可是,我不甘心。”   说到这里,她双手抱拳,以男子的身份对着三公子长长的行了个大礼,三公子一怔:“你这是……”   “这是我对三公子的感激,是三公子你,让我有了不甘心的机会。哪怕走不到前台,只在幕后能让我一展抱负,我也再无所求。”   此时想到这句话,王道安的心中还不由得有些感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早先他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过,而现在他好像懂的其中的意味了。他觉得就冲这一点,他也要好好的待章家,待……倩姐。   士为知己者死,倩姐虽还只是个小姑娘,但因为他能给她机会,她就决定全力相报,这样的人,他又怎么能不珍惜?只是手中的这一叠纸就能看出倩姐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是以什么心情来度过的,说不定现在也还在回想着今天的一切。   他不知道倩姐现在正趴在自己的荞麦皮枕头上睡的如同死猪,她连梦都没有做,心情极为放松。她怎么能不放松呢?三公子那样的人眼里都露出了珍重,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以后银钱不济吗?别看玩笑了。只要铺子能赚钱,三公子只要不是白痴就不可能亏了她。而三公子是白痴吗?显然不是。   所以她睡的很好,一觉睡到柳二姐带着慧姐前来才被柳氏叫醒。   “二姨和大姐都来了?”倩姐一边用热毛巾擦着脸,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那边小桃红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牙具,此时一般人还是用杨柳枝洁牙,但倩姐对这个要求高,是专门到店里买的用竹子和马尾做成的牙刷,如果要求不高的话,只看样子还能看出一些古朴的雅趣,牙膏则是用中草药做的粉末,当然不是白色的,不过很管用。倩姐自觉对着铜镜,是没见到什么黄黑的。   “已经在堂屋等着了,你快点过来就是了,我让尤妈子先给你热饭。”   倩姐点点头,一会儿洗漱完毕,来到堂屋,就见慧姐母女正坐在那里吃烤红薯。现在她已经平静了,但在刚来的时候,每次看到红薯,她都会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据她所知的历史上,红薯是明朝万历年间被人冒死带回国的,在这之前有没有她不知道,也许有,但就像辣椒一样,最初是被人当花看的。   所以像红薯啊土豆啊玉米啊,这些都成了穿越众们的必杀技,一旦祭出,无往不利。而在这里红薯却非常常见,不见街头就有卖烤红薯的吗?两文钱一块,不知是多少小孩们的最爱。据说这是前朝的开国皇帝推出的,所以每次看到红薯她都会不由得想到那位帝王,继而再联想联想,他们会不会是老乡?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坐了?”   倩姐给柳二姐慧姐见了礼才坐了过去,这时候尤妈子也把饭菜端了上来。主食是杂面窝窝蒸饺和油丝卷,汤是熬的糯糯的红豆大米粥,此外还有从外面买的豆浆。小碟子上放了一个煎鸡蛋,旁边还有一份凉调木耳,一盘酸辣白菜。   “娘吃过了?”见只有一个鸡蛋,倩姐道,柳氏横了她一眼,“你都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亏得这儿都没外人,否则笑也要笑死你了。”   这话在倩姐耳里早磨出了茧子,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先喝了两口豆浆,才开始吃饭。都不是外人,也没那么多忌讳,柳氏道:“你二姨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你那天都和那位东家说了些什么。”   倩姐早就想到是为这个了,当下微一回忆,就一边吃着饭,一边就把那天的话给重复了一遍。其实大意柳氏早给他们说过了,但他们还是听的很认真,几个地方都又详加追问,好在倩姐过去的职业对情景性记忆要求的比较强,现在虽然已经过了几天,回忆一下还是能想到。等她把饭吃完,柳二姐她们才算是问完,停了停,柳二姐又道:“你怎么看的?”   倩姐把身体靠在椅子上:“二姨不准备让大姐去见那位先生吗?”   柳二姐道:“我是有些犹豫,不过不谈别的,要是见都不见也太说不过去了。”   “那就见过再说呗。大姐先跟着我去见见,过几日,二姨也去见见,等见过之后再做决定不就好了?”   “我是想先有个准备。你大姐不比你,她……”她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她是没出过门的。”   倩姐想了想:“二姨,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别小看了大姐。你没听那位李先生说吗?大姐的绣品中另有乾坤,这里面的东西我没看出来,我娘也没看出来,但人家看出来了,这不光是人家的水平比咱们高,也是大姐的确有。大姐就是被拘的了,否则定要是比我强的。”   一番话说的慧姐满面通红,连连摇手:“你别乱说,我、我没有的,我、我就是想到哪儿绣到哪儿,没有那位先生说的那样的。”   “这才更了不起啊大姐,你这是天份!这么多人写毛笔字,但有几个人写成二王了?是真的都比不上人家用功?这就是天份!”   慧姐的脸更红了,柳二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看看自家闺女又看看倩姐,最后有点无奈的道:“那就先见见吧,倩姐,这还要麻烦你了。”   倩姐露出一口白牙:“小事。”   过后,倩姐把慧姐拉到自己屋里,又把小桃红打发出去:“大姐,我觉得那李先生一定是会立刻见你的,但你想过同她说什么了吗?”   慧姐有些发怔:“这个,我不知道啊,不是要看看她问什么吗?”   “如果大姐没想法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准备的。”   慧姐眨了下眼:“什么想法?”   “大姐!”倩姐有些无奈的开口,“大姐,现在人家摆出这个阵势,就是相中你了。我不知道那位李先生的想法,但猜起来不外是那几个,要不,就是想把你的绣品推广出去;要不,就是还想再指点指点你。当然也许还有别的,这些都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若你想过和现在一样的日子,那只要拒绝就好了;可若是你想改变改变,总要自己有个想法吧。”   “我……”慧姐咬着下唇,“我娘……”   “是是是,我知道二姨是怎么想的,其实要放在以前,就连我都觉得你这日子不好做太大的改变。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倩姐想了想,决定还是多透露点风声,“大姐知道宁国候吗?”   慧姐点点头:“这自然是知道的。”   和长平侯爷一样,宁国候也是话本演义里经常出现的人物。   “那位李先生应该就是宁国侯府家的小姐,若我没猜错的话,恐怕还是嫡出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大的自信。至于这位小姐怎么流落到青茗,又为什么会独居这么些年就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了,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位小姐还有影响力,还能办事就行了。   慧姐长大了嘴:“那、那……”   “所以大姐你看,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现在是能实现的!”   慧姐看着她,慢慢的,眼睛亮了起来,倩姐对她重重的点了下头。她不知道这样启发慧姐对不对,但她觉得就算没有她,那位李先生恐怕也是要做同样的事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看到慧姐坐在桌子前,对她感叹,除了刺绣,她没有别的可做了。虽然刺绣是她的兴趣,虽然她在这上面有天份,可是,她不想让她觉得她只能有这样的命运。   既然有天份,现在又有了机会,慧姐,为什么不能改变改变?   果然就像她所想的,她一把消息传上去,李先生就同意了,第二天就让倩姐带着慧姐去了一品绣房。还是在那间屋里,但倩姐略坐了一会儿,就被引了出来。她不知道李先生同慧姐说了什么,但她发现从那里出来后,慧姐整个人呈现一种晕乎的状态,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满脸的兴奋,眼中还带着一丝疑惑。   倩姐微微一笑,这种状态她非常能够理解。想她刚上小学,被老师封为副组长时也是这样,那时候她从班里出来,看天都是蓝的花都是香的人都是很好很好的,她被封为副组长了耶,她能当副组长了呢!   后来她还当过组长、当过班长,但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柳二姐是经常到一品绣房卖绣品的,倒不用她带过去,事后怎么样她也没有去问,柳二姐也没有再来找过她们。柳氏倒是去过一次,柳二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就看这孩子以后的造化吧。”   三公子临走的时候,把她叫过去了一趟,给她留了十张五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个扳指:“你若有事,可以拿着这个扳指找王掌柜,或者到府城的雨前楼找大掌柜去。”   倩姐拿着那个扳指有些囧囧的,这算是长平候府的习惯吗?都爱送扳指,她能说幸亏不是戒指吗?   “我回去后会再派人过来,你不用多想,这些人就是辅助你的,有个什么事由他们出面你也方便些。”   他都这么说了,倩姐当然不能拒绝:“那两间铺子……”   “也等我回去再说,这段时间铺子里的赢利也还属于你们。还有,你想做什么,这段时间已经可以开始做了,不用等将来再说。这五千两就是让你拿来用的,若是不够,你再找王掌柜要。”   倩姐只有继续点头,三公子一笑:“不用担心,有我在,你们家不会有事的。”   倩姐摆出一脸感激,心中则有一群神兽奔腾。三公子啊,你不是大家子弟吗?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亲啊,你这么说,是对我别有用心啊,还是已经不把我当女人看了?她不知道,她后面的这个想法已经无限接近真实,自三公子听了她的抱负,看了她的规划就觉得不仅不能把她当一般的闺中女子看待,更要把她当成一个有才之士来认识。   甘罗十二岁拜相,可见这世上的确有生而知之的。倩姐虽只是个女子,又难得遇上他这样的伯乐,可既然有才,就当受到重用,最起码也不能寒了她的心。   有了三公子的交代,倩姐也没什么顾虑的了,她决定先把早餐也给弄起来,第一,这个不难,东西也都是现成的,只要再想些早餐就好了;第二,三公子都说这一段的赢利是他们的了,她还需要客气吗?不趁这段时间多赚点钱,她给谁留着啊。   柳氏有些担心,怕这样不合适。倩姐道:“娘,没什么的,本来我那计划上就是这么列的。而且这点钱算什么,真要说起来,也是长平候府沾光,只不过是咱们不敢争罢了。”   “你这孩子……”对于倩姐的言谈柳氏已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在这孩子还有分寸,人前并不乱来,她叹了口气,“这铺子卖两万也就罢了,只是你……”   她过去听他爹说过,就算那一般的铺子也有女子在背后管事的,但那都是已婚妇人,倩姐一个小姑娘家,亲没还定,这以后……   “我怎么,娘担心我吃亏吗?”倩姐搂着她,她这两年抽条,已只比柳氏低半头了,“咱们买的那些地是做什么的?要买哪儿的菜?哪儿的粮食还不是我说了算?要是铺子开遍了整个朝廷,咱们才是赚大发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   ☆、第75章 75   第十二章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倩姐就忙着田上和早餐的事。   家中买的那块地不用操什么心,地是好地,只要找好长工,按部就班的去耕种就行了。五妞夫妻在前几日就投了过来,为此于老三差点和家中决裂了,不管他怎么解释,于家就认为他是背叛了整个家族,哦,本来大家好好的,有菜卖有羊养,日子眼看兴旺了,你们一家去给别人当了工头?以后人家不在家里买东西了,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于老三有苦难言,有心不做吧,五妞又哪里会答应?她早就在于家呆够了,现在能有机会爬出来,别说是做工头享福,就是让她到县里当妈子都愿意,直言于老三要是不答应,就要与他和离。   于老三虽不怎么看重妻子,却看重她肚里的孩子。他成亲多年还没有个一男半女,要是休了五妞,以后又能娶个什么样的亲?他们家本就不富裕,他又是娶过老婆的,而且他人虽不怎么聪明,却知道要休了五妞,章家那边是不用想了。以后他就和过去一样,守着那么一点地,混个半饥不饱,所以他最后一咬牙,还是从家里出来了。   现在就和五妞一起住在王家。故此倩姐就把招纳长工的活儿交给了他,话也说的明白,他想招谁都没关系,最关键的是要能干活的,明年出不了东西,她不会找那长工,只会找他。   于老三也没有含糊,回去就把于老四和大侄子给招了,另外又从于家村带了两个都是吃苦耐劳的出来。这几个人章家都见了,也许好了工钱。现在地里不忙,于老三就带着他们整治倩姐的那片地。   思忖再三,最终倩姐还是决定把那片河滩地挖成池塘,以后用来养鱼种藕。这个决策于老三不是怎么赞成,只说自己没经验,倩姐就让他先挖,自己这边再找谢中人相看有经验的人手。   正忙着,老宅那边却传来一个震撼的消息:王氏有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倩姐顿时雷的外焦里嫩,脱口而出道:“假的吧!”   “你这孩子,怀孕还能有假的?”   “怎么没有?咱们家不就差点出个吗?”   柳氏叹了口气:“那是特例,你哒哒都两个儿子了,哪还需要作假?”   “她还能生?”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柳氏瞪了她一眼,她脸一红,“不是,我就是说……她年龄不是已经很大了吗?”   “她是属虎的,比我大差不多三岁,今年也还不到四十,是不小了,可也不是不能生。”   原来王氏还不到四十!   倩姐在心中画了一个重重的感叹号,她总以为王氏已经很大了,此时见柳氏有些落寞,连忙上去搂着她:“娘,你看,她都还能生,你更没有问题了,加把劲,我的小弟弟明年就能出来了!”   柳氏往他身上打了一下:“真是没法给你这孩子说话。”   倩姐嘻嘻一笑。   王氏有了身孕,他们总要去看望看望。柳氏想了想,就准备了两块很好的软棉布,又带了一筐桔子,之后和倩姐领着天儿回了老宅。他们一回去,就觉得气氛不对,进了主屋,不仅有章老太太王氏兰姐,还有慧姐囡囡,以及钟氏。   “二嫂。”钟氏见了她连忙过来打招呼,“我今日调了休假。”   柳氏点点头。最初他们每个位置上就一个人,后来生意越来越好,一个人实在顶不住,就都又添了人,每人每月有两天的假期,可以自己商量着调休。   “哎哟,老二家的啊,你总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王氏喊道,声音难得的有些气虚,倩姐见她脸色竟还有些苍白,穿着藏青色的褙子,半靠在炕席上,一副病容。   “哒哒你怎么了?不是有喜了吗?”   “这话也是你小姑娘家说的?”   倩姐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你自己都有了,还不允许人说啊。柳氏上前:“大嫂看起来怎么像生病了似的?”   “别说了……”王氏一句话没说完,立刻就捂住嘴干呕了起来,好一阵翻腾,最后又吐了两口酸水才算完,这一次她连靠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躺到了那里,“老二家的你可看到了吧,我这真不是装的,我要还有一点力气也就爬起来干活了,可我这马上就要有儿媳妇做奶奶的人了,这又怀了什么孕啊!”   “大嫂别再说这话了,这样的福气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你现在虽难受,过了这头几个月也就好了。”   “问题是我过不去啊!”   “大嫂又何必这么说?”   王氏看向钟氏,钟氏白着脸,抿着嘴,就是不说话。章老太太叹了口气也没有开口,兰姐站了起来:“二婶子也是自家人,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我娘的样子,大家也都看到了,是再做不了家务的了,三婶子也该暂时先回来了吧。”   她这话是对钟氏说的,却是看着柳氏,柳氏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顿时说不出话。兰姐却丝毫不让:“二婶子你觉得呢?”   柳氏不知道说什么了,论理,这个时候钟氏是应该回来了。王氏高龄怀孕不说,还反应这么大,家务是不能做的了,章老太太年龄也大了,还要伺候章老爷子。这家里最能干的,也的确只有钟氏了。但她知道钟氏是为什么出来的,也知道钟氏这要再回来,出来可是不容易的了。王氏现在是有孕,之后可以说是照顾孩子。   女人生孩子本就难说,王氏又是那个脾气,她生完就说自己伤了身体,谁能怎么着她?不错,那时候大郎的媳妇应该已经进门了,可总不能一家子的事务都放在孙媳妇身上,何况那孙媳妇是个什么脾气这还都不知道呢。   “大姐姐又何必来问我娘?”她正为难着,倩姐开口,“我们是已经分家出来的,这家里什么事,也不该是我们说了算啊。”   这话一出,柳氏和钟氏都暗暗松了口气,兰姐眼里闪过一丝怒气:“你们是分出来了不假,可三婶婶现在是在你们店里做活。”   “大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倩姐一脸疑惑,“三婶在我们铺子里做活,我们就该帮着说事?那要是三婶在别家,大姐也这么去给别人说吗?”   “二妹,你向来喜欢胡搅蛮缠,我过去不与你计较。但这次,是我娘怀有身孕。一家子的饭食打扫不能都落在奶奶一个人身上吧?二妹你不是一向最孝顺奶奶的吗?”   倩姐笑了:“大姐你这话错了,怎么是奶奶呢?不是有你的吗?慧姐四五岁就跟着三婶做家务了,你今年也十四五了,难道连慧姐都比不了?”   兰姐的脸涨的通红,一双大眼死死的盯着倩姐:“看来二婶婶和二妹妹都是要帮三婶婶的了?”   “大姐你不要说风就是雨嘛,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拿奶奶来说事。至于到底如何,还是那句话,我们分家出来了,不多言不管事。”   兰姐两眉皱的紧紧的,看了眼她娘,蓦地站起身向外走去。柳氏母女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迅速告辞了,任章老太太怎么留都不管用。出来后,柳氏就叹了口气,对着倩姐苦笑:“这事啊,估计最后又是找上咱们的。”   倩姐想了想:“反正这几日娘也没什么事,不如找我大姨二姨去说说话?”   “那你呢,也和我一起去吧。”   “娘忘了,我手里的事还多着呢,一些吃食还要找尤妈子试验。”   柳氏脸上一红:“我也不去了,留下来和你一起试验。”   “娘你这又是何必,我这里有尤妈子就够了。娘你还是去找大姨吧,正好也和她聊聊舅舅的事情,不是我说,舅舅这几年过的也太精彩了些。”   柳氏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们当时都以为,解决了周氏,柳中石的日子也就好了,谁知道根本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柳大姐的眼光是没错,新抬的冯氏的确是个好的,容貌过得去,性格也大方温顺,但可能也就是太温顺了,刚进门时还好,没过几个月就被周氏的大女儿给气的跑回了娘家。后来有柳大姐给她说理,又帮着她撑腰,这才又好了些,可没过一两个月,周氏又起来了!   不错,虽然早先周氏得罪了整个柳家,柳中石也发狠的说要休她,但到底没休,待冯氏进了门,她就又回了柳家。这一次回去,虽然还担着主母的名分,却是一点权力也没了。丫头妈子都没了不说,钱财上也是冯氏当家,可她到底和柳中石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对他最是熟悉,又有三个女儿,慢慢的柳中石又觉得她可怜起来。   虽还不给她银钱,却也不时的会找她去坐坐,说说话。而周氏这次彻底把自己犯浑的那一面收了起来,处处展示着白莲花,又一再道歉,说自己是脑子一冲想歪了,还亲手给天儿做了两双鞋四身衣服,做工虽有些粗糙,但针脚细密,绝对是用了心的。虽然柳氏最后还是没给天儿穿吧,过后却对倩姐叹气:“你舅妈这个人啊,真让人没办法说。”   倩姐也有些唏嘘,她并不认为周氏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诚信道歉的。可一个女子,为了挽留丈夫的心,做到这种程度……易地而处,倩姐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你既无情,我便休才是她的行事准则,当然,她也不会像周氏那样行事就是了。   而给天儿做衣服只是个开端,之后逢年过节,甚至包括倩姐的生日,周氏都有表示,她没有银钱,就是做衣服鞋子荷包,送来的东西,那真是肉眼可见的进步。而且不只是他们这边,柳大姐柳二姐那边也一样,所以在一年后,周氏想请柳氏姐妹帮荃姐留意人家的时候,就是柳大姐也有些无法拒绝了。   虽然荃姐的性子不讨喜,但毕竟是亲外甥女。柳氏姐妹经过打听比较分析,就给她选了个姓曹的人家,这户人家和杨继山还是同僚,也是衙门中的吏员,家境虽不怎么优渥,却也算不错,而要说亲的,就是他们家的老二。   这吏员的身份虽有考的有选的,其实现在已大多是走形式,基本都是子代父职。曹老二是继承不了这个职位了,在读书上也没成就,不过其父母都是能钻研的,早早就给他准备了一个小杂货铺,荃姐嫁过去,不说比现在更好,却也不会太差了,最关键的是这曹家人口简单,嫁过去又是独居,绝对算得上是理想的亲事了,就是周氏,也只有感谢的。   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周氏就算不能取回全部大权,也能和冯氏相抗。但就在这个时候冯氏怀孕了!   这个身孕真是来的太是时候,又太不是时候了,柳大姐第一个行动了起来,把几个姐妹召集到一起商量了之后,就把冯氏接到了自己家,她是这么给柳中石说的:“她肚子里的不仅是你的孩子,更有可能是咱们老柳家第一个孙子,再仔细小心都不为过。你那媳妇看着是改了,但到底怎么样,咱们还不清楚,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决不能让他们母子出什么差池。”   柳中石当然没有二话,当下就给了柳大姐三百两让给冯氏安胎。柳大姐也是真细心,专门又请了个有经验的妈子,自己也天天盯着。冯氏也知道自己后半辈子如何全看这一次了,所以让干什么干什么,再反胃,也捏着鼻子往肚子里灌鱼汤;再难受,也每天坚持在院子里散步溜达,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冯氏这边顺风顺水,眼看肚子一天天大了,柳中石那边却出了差错——不知怎么,他就和邻居的一个寡妇有了首尾,而且还被宣扬了出来!   知道消息的时候,连倩姐都惊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娘,以后咱们别管舅舅的事了。”   柳氏也觉得这个哥哥实在不像话,只能叹口气。   这件事一直瞒着冯氏生了孩子做了月子——也真不知道是柳中石命中无子,还是柳家祖坟上有什么问题,冯氏生的依然是个女孩。而等冯氏知道这个消息,那真是好一通闹腾。可这个时候不让那寡妇进门也不行了,不说那寡妇的名声,柳中石的名号也不好听了。于是随便挑了个日子,那个寡妇就被一乘小轿抬到了柳家。从此以后,柳家的宅院里就没平静过,三国大战,上演的那是一个精彩。   此时听倩姐又提到这个哥哥,柳氏一阵头疼:“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舅舅就是耳根子太软。你大姨和我说了,看青姐是个好的,要是以后真不能得子,就让她招赘。”   舅舅那不只是耳根子太软的关系吧。倩姐在心中吐糟,可是她知道柳氏对柳中石的感情——虽然这个哥哥几乎没帮过她什么,行事又优柔寡断,但柳氏还是不希望听到这个哥哥的不好。所以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你去找二姨吧,正好也看看慧姐如何了。”   这话倒勾起了柳氏的心思,不过还是不放心女儿,倩姐道:“娘,你不在我才好说话,不管谁来闹,总不会和我闹吧,我一句你不在家不就完了?”   柳氏想想也有道理,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带着春花出了门,而倩姐也直到当天中午才知道,她还是太低估了老宅那边人的能量。这天中午,她正和尤妈子试验小烧饼,这种烧饼不是烙出来的,而是油炸出来。说起来就是圆形的小馒头,一面拍上芝麻先在锅里蒸了,然后在中间划开个口子,放在锅里炸成金黄。这样的小烧饼配咸菜可以说是现代宴席的一个标准主食,倩姐不知道吃过多少遍。不过她过去吃的都是小的,在这里她还想再做一种大的。   小的就夹一样菜,或荤或素。荤菜就是京酱肉丝,酱用的咸咸的,素材就是辣椒丝咸菜。倩姐准备这荤的就卖六个铜子,素的就卖三个铜子。   而这大的就能夹两样,如果客人有要求的话,还能再加个鸡蛋。   “加一样素的就卖六个铜子,荤的就卖八个,荤素都加,就卖他一文钱,再加一个鸡蛋就是一文五,无论是咱们家的豆浆还是米粥,都用不了两文,放在文光街,这个价格绝对实惠。”   尤妈子笑道:“好赖话都让姑娘说了,哪里还有不实惠的?”   “那就这么定了,尤妈妈还请你把这用了多少面,多少水都给我说一下,等放到店里成功了,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哎哟,那我可要求神拜佛求成功了。”   两人正说笑着,谢妈子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姑娘姑娘,你可要救救我,老爷让我去老宅那边呢。”   倩姐一怔:“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老爷就让我去前院送老太太回去,还说让我带好了衣服,去了就在那边住一段时间。姑娘,你可要帮我!”谢妈子没少听尤妈子说老宅的事情,知道那地方去不得,“姑娘,我是您和太太买来的,在咱们家我做什么都行,可老宅那边……我真不想去。”   “谢妈妈你别慌,我先去问问爹。”倩姐说着,回去又穿了件外衣,这才赶到前院,果然就在她爹的书房里看到了章老太太,后者一见到她,先是有些惊疑,然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倩姐倩姐,奶奶要过不下去了啊!”   倩姐连忙抱住她:“奶奶你别急,天大的事也还有我们呢,爹,你怎么不把奶奶往后院让呢,你看这里连杯水都没有。”   章文庆讷讷的,章老太太道:“还喝什么水啊,我马上就要死了。倩姐,你们这次要再不管,奶奶就真死了。”   “管,我们怎么会不管呢?不过奶奶你也要说是什么事啊?”   “还能是什么?你哒哒现在是下不了床,你三婶每天要出来做活。全家的事都落到我一个人身上,连你爷爷都没办法照顾了,再这么下去,我不累死,也要苦死了。”   “怎么会要你一个人做?大姐姐呢?”   “你大姐那哪是个做活的,从小连个碗都不刷呢,我若要她做,又有你哒哒拦着,说要照顾她呢。”   “真这样……那就请个人嘛。”   “哪里请得起人啊。你大哥马上就要娶亲,你二哥还在念书,家里哪还有银钱再去雇个人?”章老太太说着,目光却始终不敢和倩姐接触。倩姐心中冷笑,哪里就是请不起了?老宅那里现在三头骡车,每天的纯利润也要有个几百文的,雇一个妈子,带上嚼用一个月也不过五六百文,要是不讲究,到村里找还能更便宜。总之一年花费不会超过十两,老宅就连这十两都拿不出来?   “倩姐,我说让谢妈子先过去帮一段时间的忙,等你哒哒生了也就好了。”章秀才期期艾艾了一番,还是开了口。   倩姐瞪大了眼:“爹,谢妈妈过去了,咱们家的打扫、洗衣谁来做?还有门子,谁来看?”   “不是还有尤妈子吗?”   “尤妈子最近还要和我一起弄吃食,哪抽得出手?”   “那不是还有春花,就让她先顶一顶吧。”   倩姐看着他:“爹,你这话要跟娘说。哎呀,奶奶你不要在意啊,我不是说我们不帮你,您呢,以后就专心伺候爷爷,其他的都不要管了,饭食也不要做,您和爷爷的饭我以后就让小桃红一天三顿的去送怎么样?”   章老太太一怔,倩姐又道:“您看,这样您又不用累了,我们呢,也会捡好的给您做,您要想吃什么,说一句,我们哪怕到楼子里去给你端呢。至于家里其他人,他们都不管您了,您还管他们坐什么?您说是吧,爹?”   “啊?啊?”章文庆不知道这话题怎么一下跳跃的这么快,章老太太也怔住了,呆了呆才道,“这怎么好,家里还有孩子呢。”   “还有谁呢?小三小四都在我们这里吃的。慧姐和囡囡有三婶,不行也让铺子里给她准备点带回去。大哥是跟着大伯的,二哥在学馆里也能吃,只有大姐姐了。但奶奶啊,大姐都十四五了,麻烦的不会,简单的还不会吗?你说是吧,爹?”   “啊?啊?”   ☆、第76章 46   第十三章   章文庆在那边连连啊啊,章老太太在那边急的跳脚,她之所以不到后宅,就是想避开这个孙女,想着找章文庆把事情办了,柳氏母女就算不愿意,难道还能再把人要回去吗,   谁知道千防万防,还是没挡着倩姐出来,见章文庆是不中用的,她连忙上前,“你说这个是不错,但家里也不只是吃饭上的事情,还有牲口谁来伺候,衣服谁洗?地也总要有人扫吧!”   “哎呀奶奶!”倩姐按着她的肩膀,“您马上就是要有孙媳妇的人了,还操这些心做什么?您呐,就稳稳的坐在这儿,安心享您的福吧。”   “这不行,这不行,我不放心。”   “奶奶你就是非要我们家的谢妈子过去吗?”   倩姐看着她,章老太太嘴边的那个是字就停在了那儿,她看着倩姐。今天倩姐穿了件水绿色的褙子,头发就扎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神态还是小姑娘的样子,但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就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深意。章老太太就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就是闲不下来呀,只要有个人帮帮我就好了。”   “哎呀奶奶,你怎么还没明白呢?人就在你身边嘛,大姐姐现成的就可以帮你啊。您看,大姐姐马上就要说亲了,咱们这样的人家,总嫁不到什么高门大户里,大姐姐要是现在不学着点,将来不是就让婆家嫌弃吗?奶奶,在这一点上您可不能耽误了大姐姐,爹,你说是吧?”   章文庆这一次连啊都啊不出来了,他看看女儿,然后又看看他娘,觉得应了哪边都不是,他也是急中生智:“那什么,我还要去给学生上课,倩姐,好好招呼你奶奶。”   “那还用您说?您就忙去吧!”   章文庆回到教室里,因为马上就要下课吃午饭,此时学生有在习字的,有在看书的,也有在谈话的,但见了他都停了下来,然后哗啦啦的起身,一起鞠躬:“先生好!”   他点点头,那些学生们又坐下来,或崇拜或敬畏或小心的看着他。突然的,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坦,这才是他要呆的地方,这才是他要做的事情。那些家长里短,婆婆妈妈,本来就不是他这些大男人该操心的。他知道什么啊,他又不会做饭,又不会洗衣的,还有那什么女人生孩子怀孕,这些事情他别说去插手了,听听都是不妥!   这么一想,他立刻把章老太太放在了一边,后宅的事,还是让女人们去解决吧!   当然,他虽然这么想了,到底担心他娘,晚上的时候,他还是和柳氏说了这回事,最后道:“就是帮到大嫂生了,我看咱们家也不是特别忙,你看,娘今天都哭了。”   这个事柳氏一回来就听倩姐说了,也早商量好了应对方法,所以此时她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就道:“要是老宅那边真有困难,不用你说,我也不会不管的。不说别的,咱爹娘还在那里呢。爹一年二十两的医药费,哪一年,我可都没含糊过吧,包括前两年那么困难,倩姐都跟着天天顶着寒风去出摊子,那二十两我有拖欠过吗?”   章文庆连连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这些年逢年过节,你给那边送的也都不少。”   其实他们现在给老宅那边的东西并不见得比过去更多,但过去是章文庆提出要给,比如某一年章老太太偶感风寒,章文庆就会说:“娘病了,咱去看娘的时候要带东西。”   柳氏要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呢,那免不了就是一次争吵,要说送什么,章文庆就会罗列一大堆,补身体的药材、吃食,保暖的衣服料子,最后说不定还要再加上点给郎中的银子。   而若柳氏不问就送了呢,章文庆当时也许不会说什么,但当从老宅回来,免不了就会有口舌——娘病了,你送的那是什么东西?鸡蛋?家里还缺鸡蛋吗?布料?那是什么料子?家中是卖布的,你就不会送两块好料子?   总之这边往老宅那边送东西是理所应当的,送的少了不行,送的差了更不行,哪怕你送的其实不少也不差呢,人家也总会有话说的。   但现在,柳氏会主动提,而且在提之前就和章文庆说这一次送的是什么,不过她不会像过去那样只是泛泛的说送了几斤鸡蛋两个布头这样的话了,她会说:“买了三斤大个的鸡蛋,一个个都是我亲手挑的,那卖鸡蛋的都烦了,最后硬是多要了我五个铜子,总共用了八文钱!这布,是在大哥那里拿的上好的松花布,进价都要四文钱一尺呢,外面都卖到六文呢,给咱娘截了六尺,大哥说不要钱,这是大哥跟咱们的情分,可咱们不能真不给钱是吧,一次不给钱两次不给钱,难道次次都不给钱吗?大哥一家吃什么喝什么?说出来也是咱们家没理呢。”   总之不管买了什么买了多少,她都会让章文庆知道钱数。过去章秀才也许不会在意,家里有钱嘛,给自己娘那边花点值什么?可现在他不能不在意啊,不说几年前的那段窘迫吧,就是现在,他每月也只有一百文的零用啊!   一百文啊!   对这个数字他有心反抗,可倩姐给他算了笔帐他就没话说了:“爹,你当先生是好的,咱们家学馆的名声也传出来了,可爹啊,咱们还赔着钱呢。你看这每收一个学生是多少多少,这一年总共是多少多少,而咱请吕先生要花多少多少,请门房要多少多少,每日的饭食上是多少多少。就这,爹我还没算你要拿的束脩和咱们家房子的租金呢,这要不是咱们家还做着生意,这学馆根本就开不下去啊。爹您要觉得这一百文少也成,咱们不如把这学馆解散了,您去外面坐馆如何?您每月去坐馆也能得个几两银子,只要交给家里三分之二,剩下的全归您零花。”   别说还要交给家里三分之二,就算全让他零花章秀才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每次老宅那边有事,柳氏少了要花上几十文,多了甚至一二百文,就这一次王氏怀孕,还没怎么样呢,他们已经花了八十文了!所以再去老宅,章老太太再对他诉苦,他也没什么感觉了,他们花的不少了,他一个月的零花才多少呢?   “我不是那小气的,倩姐更不用说,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觉得倩姐白天说的那个办法是怕花钱?你也太小看咱们家姑娘了。我来这么给你算吧,请一个人才多少钱?咱们也不用拿尤妈子谢妈子的工钱来比,就说五妞吧,前两年三弟妹怀孕,五妞过来帮忙,老宅那边给钱了吗?最后也就是给人家点旧衣服了事了吧。”   “应该、应该还是给了点的。”   “好吧,咱们就算给一百文,不,算五百文,那五妞可是帮了两个月的忙,也就是合一个月二百五十文,一年才多少银子?”   “五妞不是有身孕了吗?”   柳氏看了他一眼:“没有五妞,就没有六妞七妞八妞了?到村里随便找个媳妇,也就是这个数了吧。但咱们要天天往老宅那边送吃食,又要多少?咱总不会给爹妈送不好的吧,就按一天十文钱来算,一个月也是要三百文的,要是爹娘再想换个口味,再加上慧姐和囡囡的,一个月,最少也要五百文,可比请一个人多多了!其实咱们家的伙食何止十文呢,就是学馆这里,哪一顿不要个六七文?爹娘只会吃的更好,一天二十文都打不住呢。”   章文庆疑惑的点点头,这么一算,的确是这么回事,可是他姑娘怎么拦着不让请人呢?   “倩姐不是拦着不让谢妈子去,而是这个事不是这么办的。咱们分家了!二郎,分家是什么意思?咱们是一个独立的家了,咱们自己负责自己的吃食开销,靠不了别人了。养爹娘咱义不容辞,可咱们有什么立场还去养别人?我说句不好听的,大哥三弟都有手有脚,身强力壮,还养不了家吗?当然,他们有难咱们应该帮,可是救急不救穷你是听过的吧,更何况老宅那边不穷,家里三头骡子,连个老妈子的钱都出不起?”   章文庆一怔,是啊,他们家现在三头大青骡了呢!   “不是我在背后说人坏话,而是咱大嫂啊,就爱沾点小便宜,咱娘呢,耳根子又软心又善,天天和大嫂一起,免不了就被她骗了。你说倩姐出这个法子多好啊,老太太什么都不用干,还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比请个人然后老太太跟着一起劳作强?”这话章文庆爱听,忍不住就跟着点点头,不过还有点犹疑,“可大嫂毕竟有孕了……”   “你放心吧,大嫂不傻,你什么时候见她吃过亏啊?还是那句话,家里不至于连三百文都拿不出来,真要到那个地步,这个钱哪怕就咱们出了呢,也不过是你多辛苦些。”就像倩姐和她说的,不是怕花那个钱,而是不能养成这习惯——好不容易才把章家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再纵着他们,一不留神可能又回去了。   “啊?”   柳氏一笑:“我还吧知道你,不仅孝顺又最对兄弟好的,宁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帮他们,到时候咱们几个挤挤,一人出一百文也就有了。”   章文庆说不出话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那一百文是他的零用!零用!他就不能拿这钱去喝个小酒,听个小曲吗?但他知道这话不能说,因为柳氏现成的话就在那里等着呢:“你没有零用又有什么关系?你吃住都在家里,笔墨纸砚也走的是公账,衣服挂件都不需要你操心,遇上个什么事,公中也可以再出钱。哪怕是去以文会友呢,家里也愿意给你出这个酒钱!”   不错,他现在还是可以以文会友,但你让他会,他现在也不怎么愿意会了。过去他和朋友喝酒,各种随意;现在,各种顾忌。   “你说的对,家里不缺这个钱。对了,下元节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说到这个,正要与你说呢。倩姐说,既然咱们家的几个都要去,不如再挑两个成绩好的、你也看中的一起过去?”   “再挑两个?”   “你看,总是要包辆车的,弘毅、小三小四加上晨哥以及你和吕先生这才总共六个,还有位置,不如再挑两个,费用咱们出,对学馆也是个促进。不过这两个都从你班里挑吧,吕先生那里年龄都还小,万一有个什么事也不好招呼。”   章文庆点点头:“这倒也是,那就再加上王天冬和曹成吧。”   “这个你说了算。对了,这次我和倩姐也要去。”   “啊?”   “你那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要去了,我和倩姐天儿怎么就不能去了?何况我们也不是去玩的,倩姐也是要看看府城那边有什么好的吃食,咱们的铺子马上就要转手了,最后能多赚一些都是好的。”   倩姐和三公子的事并没有完全告诉章文庆,只对他说铺子是卖定了,不过要等三公子回京里再敲定,而这段时间的盈利就还是他们的。至于章文庆的这个官……她们也不知道啊,估计也是要待三公子到京里之后再定吧。所以这段时间章秀才没少纠结,他第一纠结的是要不要坐这个官;第二纠结的是,如果做了……他上哪儿做?   他有的时候还是觉得当官好,有的时候又觉得,现在的日子不错。别的也就不说了,最关键的还是那些学生们看他的目光,在那些目光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他中了秀才,整个街道都是来祝贺的,当时的县令也邀请他们一起去赴宴,那是从未有过的满足从未有过的荣耀。而现在和那时虽还有些不同,可学生们恭敬崇拜,却是日日都有的。   “这一去就是三天……”   “你怕什么?这三天学馆里不是放假吗?谢妈子和尤妈子都不去,她们也不用出门,还看不了门户?店里又有掌柜,何况这也不是去多远,就是府城,随时都能回来的。”   现在凡是柳氏母女达成了共识的事情,章文庆一般都反对不了。何况这次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觉得女人出远门不太好,但柳氏母女打着学习、参考的旗号,他也无话可说。所以本来六个人的出行,到最后就变成了两车人。而倩姐根据经验,第二天就嘱托钟氏,让章元宝帮着他们在府城定上房间。   此时离下元节还有七八天,倩姐虽觉得有些仓促,但应该还是能定到房的,毕竟这古代和现代不一样,没有网络电话,一般人也普遍不出远门。比如这府城的下元节热闹,可会去看的估计也就周边的几个县城乡下,而大多数人呢,恐怕还只会停留一两天——就算是他们,也只准备呆个三天。谁知章元宝的反馈竟是没订到房:“他一连跑了十几家客栈,大的小的都有,却是都订满了呢。孩他爹也觉得奇怪,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很多相公没有回去,占了不少房呢。”   倩姐恍然大悟。也是,这放榜距下元节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有那家境宽裕的恐怕就留了下来。   柳氏道:“这可怎么办?咱们不去也就罢了,你爹还同王天冬和曹成都说了。”   钟氏道:“嫂子要是不嫌弃,孩他爹倒是有个办法。他出车这么久,在府城那边也认识几户人家,到时候可以把二哥他们安排到那里,费用恐怕还要比客栈低些。”   柳氏点点头:“这倒是不错。倩儿,要不这次咱们就别去了,住到人家家里总是不方便。”   倩姐纠结了起来,其实她早先也没想着要去府城,就是这几天忙乎着手里的东西的时候,突然想到她也能抽出几天时间,到古代的大城市去看看。她的那些规划虽然大多是剽窃现代的那些创意,可也加了些自己的感悟。在她看来现代比古代有着各方面的优势,但真的总结起来也就是科技以及人力资源的管理。   而对人的管理,最突出的一点则是分工上的细化。比如现代做一件衣服,有专门负责设计的,有专门负责打板的,有专门负责裁剪的,有专门负责缝合的,甚至有专门缝扣子的,也有专门缝拉链的。而在这古代,能分成设计和制作就不错了。所以在她的那个员工篇里就特意突出了专职专责。   她并不认为自己多么聪明,但她是一个站在多发展了上千年的文明的肩膀上,虽然她过去只能算是一个不错的导游,接触的层次有限,可看问题的角度在那里放着,所以她对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还是比较自信的。   在现代的时候,她和自己的闺蜜说过这样的话:“谁都不能预知未来,我们不知道这个世界几年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可是,我们大概能预见一个城市。因为事物的发展是有规律的,咱们的大城市在走国外的路子,而咱们,在走大城市的路子。几年前我就说咱们的房价要涨,你说咱们小城市随便也涨不了多少,可是你看看,你看看啊!”   那时候她们坐在咖啡馆里叹息没有抓住房价的尾巴,最后笑闹一场完事。可是这话却不完全是玩笑,因为环境的问题,现代的很多东西是拿不过来的,但有些东西却是有用的。   不过她毕竟还没去过这古代的大城市,青茗县,还毕竟只是一个上等县!   “你要真想去,哪怕过了这几天呢?”柳氏又道,其实她对于去不去府城没有太大感觉,不过不忍女儿失望。   “……那好吧。”倩姐也不想住在别人家中,最后也只能不甘心的点头。   在她们商量的时候,钟氏一直微笑的坐在旁边,柳氏见女儿同意了,就转向她:“你这几日如何,可有什么麻烦?”   “还不就是那样。我现在每日回去,首先要做的是把那三头骡子给刷干净,好在我总算不用起来做早饭了,否则真撑不住。”   倩姐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让人去送饭了。本来她是想着小桃红的,后来怕不安全,就换成了谢妈子。谢妈子是提着心过去的,放下饭食就走,根本就不给老宅人说话的机会。而钟氏,从第二天就开始不再做早餐了。章老大对此有严重意见,可他作为大伯的,总不好直接找弟妹说,就叮嘱了章元宝。   章元宝听了,头点的很好,回来也和钟氏说了,不过结束语则是:“你早点去铺子里,别的都别管了。”   章元宝不能算是个多好的男人,但对妻子还是知道心疼的,而且他有一个很朴素的想法,前几年他媳妇怀孕,那是一直做到生,就是五妞来,也就是帮着过过年,钟氏虽然轻松了点,可却没有一天是闲着的。钟氏行,王氏怎么就不行了?   柳氏同情的看着她:“这以后还有好几个月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没分家的时候,她可是也伺候过骡子的,那时候还是两头,都把她累的够呛,现在钟氏要三头……她想想都觉得累。   钟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倩姐,突然起身行了个大礼,她这一下来的突然,柳氏一怔,连忙拉住她:“你这是干什么?有话直接说啊。”   “二嫂,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有那么些不好意思说。”   这要换成章家的其他人,倩姐在这里就给截住了,但知道她不是那没分寸的,倩姐当下就道:“三婶你说啊。”   “我想加盟你们家的涮菜……就是我一下拿不出二十两,能不能容我慢慢还?”见柳氏母女有些发愣,她又连忙道,“我会立下字据,算上利息也行。”   “三婶……你这是,要分家吗?”   钟氏抿了下嘴,然后重重的点了下头。   “那三叔知道吗?”   “我还没同他说,不过他会同意的。不过要是二嫂不同意,这个家,我也不敢现在就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不过今天真是非战之罪……七点多的时候俺就写了三千多,那时候蛤蟆爹过来说走去剪头发吧,这个剪头发俺们都说了好几天了,总是不行,因为现在天冷,人家九点就关门了- -我们一不留神就错过了。我看看时间,觉得还行,就同意了。剪头发带来回路上用了一个半小时,回了家却发现,尼玛,停电了!!!!然后蛤蟆爹喂狗收拾,最后俺们是抱着主机回到婆婆这儿的- -一耽搁就到这个点了,嘤嘤嘤嘤~~~这章的留言只能明天回了~~~~   ☆、第77章 47   第十四章   以前钟氏是不敢想分家的,她分不起,   四个孩子,他们家老三就是会赶个车,虽然如果在外面,赶车能得个一二两银子,但要养六口人还是艰难了,更不要说小三小四读书娶妻,慧姐和囡囡的嫁妆了。所以再难,她也熬着。一方面是想着能多存着点,另外一方面也是想着,能多打发出来一个就是一个。   她知道老大的心思,怕他们分骡子占便宜,所以想等到老太太去了再说分家,可她心里也是想着,若老太太能活到小三小四都长大,他们也就省大心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在长岛那里做了三年的涮菜,太知道其中的利润了。所以就算加盟费要二十两她也敢干,就是这二十两她一时真凑不出来。   柳氏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心气,听了又惊又喜,看了女儿一眼,就道:“只要老三愿意,我这边就没有问题。只是老太太那里……”   钟氏抿着嘴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中透着坚毅。过后柳氏对女儿道:“我过去真是小看了你三婶婶,没想到她是个这么有主意的。”   倩姐听了连连点头。   知道不能住客栈,章文庆微微有些不快,但这个时候也不好说别的了,只有让柳氏多给他收拾点行囊。既然不能去了,倩姐也放松了下来,继续做她手上的事情。谢中人那边已经找好了一个过去给人养过鱼种过藕的,倩姐见了,问了几个问题,见那人回答的都还在路上,人也还算本分,就收了下来,打发给了于老三。   而早点这边,她已经定下了鸡蛋饼、素饼、黄金饼、荤素小蒸饺、炒面,她决定再试验个灌汤小笼包,就把早点给定下来。之所以弄这个,是因为像鸡蛋饼、小蒸饺这些东西,别家也有卖,甚至自己家里就能做。他们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干净些、精致些,却不是很有特色。而这个灌汤小笼包就不同了,青茗县现在没有卖的,她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但只要本地没有,这就能成为他们的主打。   小笼包在南方流行,但其实正宗的灌汤小笼包却在中原,她当导游的时候没少吃,也经常给自己的游客介绍什么:“提起像灯笼,放下像菊花。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吞满口香。”   是的,这种包子是有汤的。汤从哪里来?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把肉冻先放在馅里,然后上笼蒸,合格的灌汤包子就是一定要汤不漏的。尤妈子被她说的头大,试验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不禁絮叨她总爱有些奇怪想法。   倩姐就搂着她:“哎呀,妈妈,你想想这么新奇的包子,你不想吃吗?就算冲着这种吃法,也要尝尝的是吧?到时候这一笼包子啊,咱们就卖他个三五文,一天卖出一千笼,乖乖不得了啊!”   “我们姑娘的嘴才是乖乖不得了呢!”尤妈子这么说着,继续去研究了起来。她现在就是□在火上,而且只负责这后院的,说起来是有些麻烦,一日三餐要洗要做要刷。但要说多么劳累,却远远不是的,不说给人做帮佣了,就算在自己家里,她这样家里的女人,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哪样不要做?在章家这边她只用做饭,她很满足。而且在倩姐的鼓励下,她现在也越来越喜欢在吃食上下功夫,把那些东西做的漂漂亮亮的,她看着也高兴,何况她并不是白做,做好了,倩姐都是给钱的。   比如那个黄金饼,因她做的样子可爱,外焦里嫩,按照那个配方,一般都出不了差错,倩姐就给了她五两银子,鸡蛋饼也有二两,就这两样,就足够她买一亩中等田了。现在这灌汤包子难做是难做,但只要她做成功了,起码也不会比黄金饼差。   快到下元节的时候,倩姐去了趟王府,虽然这不是什么大节,可总要意思意思。这次王夫人待她更热情了,过去王夫人待她就不错,但总有一种提携的意味,而这一次,王夫人甚至隐隐的多了些敬畏。倩姐心知是因为三公子,也不多说,就和过去一样照常说话,果然一盏茶下来,王夫人的态度就自然了很多,听到他们想去下元节而没有地方住的时候,就指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平时总说你聪明,想不到这次也傻了。别的地方不能住,咱们自己的楼里也不能吗?”   倩姐一怔,她知道雨前楼不仅有吃食还有住宿,可她早先根本没往那上面想:“这个可以?这时候还会有空房间吗?”   “空房间也许没有,但空院子,若没有意外,应该还会留有一处,让你王伯伯和你一起去,自然就没问题了。”   倩姐对这个倒没什么怀疑,她过去做导游,知道哪怕是在最旺的季节,很多酒店也会留上那么一两套房子预防意外,王夫人这么说,那院子应该就是给王家人留的。一般人住不了,但他们先有和雨前楼合作的基础,后面还有三公子这么档子事,有王掌柜跟着说说应该就是没问题了。   当下心中就有些愿意了,不过还是道:“这个……太麻烦王伯伯了吧。”   “他反正不时的也要过去,这次就当提前好了。”   倩姐知道王掌柜不时的要去府城报账,一般都是一个季度一次,这次要去那就是大大的提前了,根本就是专门为他们跑的,不免就有些不好意思,王夫人又道:“这也不是什么事,府里楼里也有车。你父亲的那些学生们可以坐外面包的车,你们就坐府里的好了,既方便又干净。”   倩姐盘算了一下:“既然夫人这么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还是要和母亲商量一下。”   王夫人知道她这么说就是应了,当下道:“千万不要客气,不是什么事的。”   回去倩姐和柳氏一说,柳氏也有些高兴,不过还有点犹疑:“这太麻烦王掌柜了吧?”   “娘,有的时候别人想让咱们麻烦,咱们不去麻烦反而不好。我不知道三公子和王掌柜说了什么,但我看王夫人的态度,咱们也不好推的太过。”   柳氏点点头,又道:“那在雨前楼包院子……要很多钱吧?”   倩姐笑了:“弄不好就是免费的,就按一天十两来算呗,住上三晚也就是三十两,这点钱,咱们还是出得起的。”   “你这孩子,这是三亩地的价格呢。”柳氏这么说着,却也没有再反对。虽然她也觉得三十两多了些,但也不是天天住,难得女儿有兴致,那就去住住呗。   “我呢?”听到自己的妻女能去住雨前楼,章文庆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倩姐心中暗笑,却故意皱起了眉:“这个,恐怕有些不妥,爹不要和王天冬他们在一起吗?总不能让吕先生独自带着他们吧。”   章文庆傻在了那儿,倩姐又道:“到时候看吧,若是有空余的房间,就把人都安排在那里。若是不成……恐怕爹还是要多牺牲一些了。”   章文庆难受死了,若是不知道这么档子事,他去住人家家里也没什么,现在知道了,那就不是一般的纠结了。倩姐暗暗一笑,也不理他,回屋就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衣服是要带足五身的,三身平时穿,两身是预备遇上什么事好换。大氅、披风也要带上三条。此外的首饰、巾帕、荷包都要佩戴好,零零碎碎的起码要装上一个箱笼。这倒不是她讲究,其实严格的说,她这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她跟着王夫人去赴宴,看那些姑娘们吃个酒都要带上一身衣服,而按照王夫人的说法,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们,出门都带上三身,有专门的丫头负责这个事:“去的时候身上穿一身,吃酒前净手的时候换一身,听戏的时候又是一身,摸牌说话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再换上一换。”   倩姐听了暗暗咋舌,最大的感触就是,怪不得古代剧里角色们都是白衣飘飘,那时候她还吐糟过导演,说这古代大侠们还都天天换衣服?合辙人家都是考举过历史,只有她浅薄呢。不过那些食宿费都出不起的大侠们哪来的钱换衣服……嗯,就不是她能考据的了。   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不讲究那些,但住在雨前楼里,万一遇上了什么酒席,总要有能替换的。   而柳氏要带的东西更多,最后竟装了两个箱笼。天儿简单些,可也要带上三身衣服,几条巾帕。柳氏想让天儿跟她们一起,却被倩姐拦住了:“若只有咱们一家子出行,那自然没问题,可现在小三小四都在,还是让天儿跟到那边吧。”   “可是……”   “娘,这男孩最怕的就是宠。自古以来都是棍棒下面出孝子,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宠溺下面出孝子的?何况跟着爹和弘毅,他也不过是住的差点,还真能委屈住他什么?”   柳氏无奈,只有对弘毅千叮咛万嘱咐,弘毅都一一的听了,倩姐都在那边不耐烦了,他还是一脸的恭敬。一家人忙忙乱乱,总算准备的差不多了,但就在他们要出发的时候,王氏却找了过来。这是倩姐有记忆以来,王氏第一次坐车到他们家,比起上一次,她今天更瘦了几分,见到柳氏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二家的,我今天可是冒死来找你的,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的要求。”   ……   “哒哒你这话说的,亏得我娘身体还好,否则岂不是要被你吓住了?”倩姐从厨房赶过来,想拉开她拽着柳氏的手,王氏却拉的紧紧的,只是看着柳氏,后者无奈,只有道,“大嫂先说说是什么事吧,能答应的我自然会答应。”   “这事你一准能答应,你们不是要去府城吗?把兰姐也带着。”   柳氏笑了:“看大嫂这话说的,兰姐要去府城,什么时候不能去,还非要我们带着,兰姐带着我们还差不多。”   “她带你们?她去过一次吗?家里父兄都是跑府城的,可她一个人能去吗?我又是走不开的,有心也无力。老二家的,你们带着她也不费什么事,无非也就是吃饭的时候多张筷子,睡觉的时候多条被子,她也不用另外开房,就让她和倩姐住一个屋就顶好。”   顶好尼玛!   倩姐差一点爆粗口,兰姐是顶好了,她呢?连小桃红现在都睡在她外面好不好!   柳氏也知道女儿的习惯,面露难色:“这不太好吧,还有小桃红呢。”   “她一个丫头,哪里不能住?打个地铺就成了。弟妹,我们家兰姐可是一次都没去过府城,你作为她婶子,难道就不心疼?”   “大嫂,主要这次,二郎他们是包了家里的车不错,我和倩姐却是坐别人的车,这个……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让兰姐和你们坐一起嘛,真挤不下,就让她和她二叔坐去。都是至亲,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大嫂,这真不太方便。”   “是你不愿意吧!”   柳氏没有说话,不愿意的态度不言而喻。这要换成别人,此时也就知难而退了。但王氏是什么人啊,见柳氏不答,就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让她过来和你们一起走。”   她说完,转身就向外走,柳氏想拉她也没能拉住。她走后,柳氏母女面面相觑,倩姐觉得自己要真只有十三四,现在保不准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都什么事啊!   “你哒哒这人……这个要求,还真不好拒绝。”   倩姐苦笑。王氏要说找他们借钱或是什么的,他们都还好拒绝,可到府城带着兰姐一起去……这就像现代,你准备要去哪个公园玩,人家父母要你把自己的孩子也带上,你说不行,我担不了这个责任,人家说不怕,我们姑娘大了;你说不太妥当,人家说再妥当不过,这时候你若不是想彻底翻脸,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这要是在现代吧,翻脸也就翻脸,关起门谁认识谁啊。可在这古代,这事要说出去,就是他们没理,要不想让人在背后嚼舌根,就不能落下话柄。   “不过娘,你说哒哒为什么非要兰姐跟我们一起去啊,我觉得兰姐那性子也不像是非想跟着咱们的啊。”   柳氏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倩姐想的没错,兰姐是真不想去,一听她妈的话,立刻就把绣件往床上一摔:“我不去!”   “你必须去!”   “我就不去。那倩姐一见我,不是翻白眼就是扯嘴角,我见了就不耐烦,还要和他们一起去?要去娘自己去,我是不受那个白眼。”   “你个傻的,她对你翻白眼,你不会也对她翻白眼?更何况,你以为我是让你做什么的?”   兰姐没有说话,王氏又道:“我的好姑娘,你马上就要十五了,已经是要说亲的年龄了,可咱们家能给你说上什么好亲?这些年我也给你留意了,可顶了天了,也就是能给你找个秀才家的,那本人能不能考上秀才还不一定。也许家里能有些钱不缺吃喝,可你真要像我似的这么过一辈子?你看看我,到现在都还要操劳着呢。”   兰姐冷着脸,王氏继续道:“要不是小三小四说什么他们可能要住什么雨前楼,我也不会慌着这么让你过去。可那雨前楼是什么地方?能住进去的哪个差了?你这样的脸蛋身段,去做王妃也使得,就是没有机会,现在有了,你说什么也要给我去!”   “我说娘你才想的多了,我住进去就有机会了?说不定什么也没有呢!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早和人有了首尾,还要不要活!反正我不去,娘要想,就自己去!”   王氏气急,想说什么突然一阵恶心,连连作呕起来。兰姐嘴上说的凶,到底心疼她娘,回过身,在她后背拍了起来。王氏抓着她的手:“我是你娘,我会骗你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唬人的!不错,是有这样的,可早先相中再让说亲的更是大把,远的不说,你二叔就是个现成的例子!他要不是早相中了柳氏会那么□份,现在如何?吃穿不愁,还有丫头妈子使唤!让你去露露面,就是和人家有首尾了?你才真是傻呢!人家相中了你,就不能上门来求?到时候咱们再提些要求,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岂不美?”   兰姐依然不出声,王氏道:“我的好姑娘啊,你就让我省省心吧!”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王氏终于笑了起来,第二天就把她连包袱带人一起送到了观前街,这倒也方便,因二房这边本就包了老宅这边的一辆车,正是由章元宝驾驶,所以哪怕倩姐等人想偷偷的甩开兰姐也是不成的。   为了避嫌,王掌柜是和章文庆等人坐到了一起。他从府里带出来的车上就坐了柳氏母女,小桃红春花以及兰姐。而兰姐一坐在那里,就板了一张脸,柳氏让她东西,她也只说不吃,问她什么话她也不怎么回答。倩姐有心不管她,无奈其他人不配合,特别是小桃红和春花,兰姐再怎么样,总是姑娘辈的,她们说什么也做不到无视她。她在那边散发着冷气压,一车的气氛也就被弄的古怪了起来,最后倩姐也只有转脸去看窗外了。   就这么走了一个多时辰,倩姐忍不住了:“大姐姐出来是做什么的?”   兰姐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倩姐继续道:“大姐若是这样,一会儿就和三叔回去吧。”   “你赶我?”   “我们是出来玩的,大姐既然没这个心情,又何必和我们浪费时间?不如跟着三叔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兰姐咬着下唇,要依她的性子早就甩脸了,但想到王氏她又忍了下来:“谁说我没心情?我有心情的很!”   “是吗?既然这样,不如大姐给我们讲个笑话。”   “我为什么要给你讲笑话?”   倩姐一摊手:“大姐既然说很有心情了,那不就是心情很好吗?我们心情不太好,就想让大姐跟我们分享分享好心情。大姐,你可不能藏私哦。”   兰姐气的脸都青了,柳氏看了她一眼:“你就别胡闹了。”   “娘,我这怎么是胡闹呢?你说长途漫漫,我们要不做点什么事,这一路怎么过啊。大姐要想不出什么笑话,不如给我们唱个歌?”   “章晓倩!”兰姐终于忍不住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倩姐一笑,正要说点什么,车就停了,倩姐拉开窗帘,就见弘毅走了过来:“婶子,三叔说前面有个茶铺,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在那里解决。”   柳氏露出头,对他点点,倩姐笑道:“你们那车里挤不挤?”   “还好。”   “天儿乖不乖?”   “还好。”   “你能不能不说还好?”   “还……好。”   弘毅原本平静的脸露出无辜的神色,倩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柳氏在旁边看了摇摇头,小桃红和春花都笑了起来,只有兰姐在旁边皱起了眉。   虽然没什么需要,但大家还是下了车。不为别的,就是为能伸展伸展胳膊腿都是好的,要是大家闺秀出行,这时候必然要有帷帐遮着,妈子丫头护着,总之是不能随便让人看到的。但倩姐她们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只要不和男人混在一起,也没人说什么。章元宝说的茶铺就在前面,那里已经停了两辆骡车了,铺子外面的桌子上也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的筐子里就放着香烛元宝,看样子就是去赶下元节的。   在这地方,大家都不可能停太久,不一会儿那两辆车的人就都上了车。章元宝招呼大家过去,他天天跑这一路,和那店家是极熟的,一见面就聊了起来,店家知道他这次带的没有外人,特意端了两盘点心出来,章文庆那边送了一盘,另外一盘就由那老板娘亲自端了送到了这边:“这点心是我们自家做的,夫人姑娘们不嫌弃就尝尝吧。”   倩姐见那是菊花状的绿豆糕,放在白底红边的盘子上很是悦目,就道了谢拿了一块,老板娘见她这么不客气,笑的更畅快了:“说起我们和老三,那可是老交情了,没有二十年,也要有个十七八年。其实我们早先和秀才也是常常见面,不过那时他一坐下就会拿本书,后来果然就高中了……”   正说着,又有三辆车到了。那三辆,前后两辆都是骡子,中间的却是一辆马车。停下后,就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李家的太太姑娘们出来了,你们回避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俺食言了,还是没能回大家的留言,明天来了,啥都不干,先做这个!今天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到最后遇上了个撒酒疯的,唉,都不知道咋说了,人家好好的婚礼啊~~~~   ☆、第78章 48   第十五章   为了坐车方便,柳氏母女穿的都是普通的布裙,虽然柳氏头上插了根钗子,却是鎏金的,倩姐依然是包包头,手上惯常戴的红珊瑚手钏也去了,就是一串柳氏在门前寺求来的大叶紫檀的木质手钏。而她们今天坐的,虽然是王府的车,可用的却是雨前楼的骡子。这倒不是王掌柜小气什么的,而是他家里的那两匹马惯常也就是在县城里走走,乡下都很少下,更不要说跑远路了,而雨前楼的骡子呢,却是每年都要跑几次府城,王掌柜怕路上出问题,特意给换了过来的。   所以那李家的管事虽见柳氏这边的人不像穷酸,但也没太放在心上,一上来就直接赶场了。倩姐抬了下眉,正要开口,那边兰姐已道:“什么李夫人李姑娘的,是皇后娘娘吗?这地方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要给她们让?”   她说话凶悍,容貌也漂亮,衣服的料子虽不怎么上等,那李家管事一时也愣住了,他看了兰姐一眼:“你是哪家的姑娘?”   兰姐抬起下巴:“你是谁?我又凭什么告诉你?”   此时弘毅王天冬等人发现不对,已走了过来,那李家管事见这几个少年虽然都是读书人模样,却都穿的普通,心下更是大定。而此时,那边车上又下来两个妈子。其中一个穿深棕色衣服的一下来就道:“高天禄,你是怎么办事的,现在还没把这些人清了?你还想让夫人姑娘等你吗?”   高天禄上前笑道:“刘妈妈,这几个人听了咱们李府的名号还不走,我正在赶他们呢。”   那刘妈妈看了倩姐等人一眼:“给他们几文钱,让他们快走!”   高天禄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丢到地上:“算你们运气好,喏,李府赏你们的,还不拿了快走?”   他这个动作其他人也就罢了,却把兰姐气炸了,她这口气昨天就憋着,现在几乎就达到了顶点,当下也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铜子:“我赏你们的,拿着快走吧!”   ……   她这个动作,别说李府的人了,就连倩姐柳氏也惊住了。高天禄和刘妈妈更是不敢相信,他们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场合啊,在青茗县里他们什么时候不是横着走啊,别说在一般的人家面前了,就是到了衙门里,那些小吏书办什么的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的。当下刘妈妈就跳了起来:“哪儿来的小娼妇,敢和我们李家作对,给我打死她!”   这时候李家的家丁已经下来了不少,一听这话就向这边冲来。弘毅王天冬等人连忙站在前面去挡,倩姐站起来,高声道:“是哪个李家人,出来一见,不定就是认识的,我是章家的倩姐,李家的岚姐和珊姐在吗?”   这的确是李家的马车,岚姐和珊姐也就坐在里面,听到这话,李家人都有片刻迟疑,但见后面没有动静,那刘妈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什么章家不章家的,听都没听过。给我打,打死这些不长眼的!”   “来啊来啊,打不死我你们就是狗娘养的!”兰姐一边叫着,一边就抄起了原本坐着的长条板凳,倩姐也如法炮制,不过她叫的是,“李家打人了!青茗县的李家打人了啊。出过知府举人的李家打人了啊!”   柳氏想去拉,这时候哪里来得及。小桃红和春花一见姑娘们都这样了,也只有卷起袖子上了。那边老板娘在大喊着误会误会,可这时候哪还有人管她?   高天禄最恼兰姐,第一眼就描上了她,不过他还没动手,兰姐一个凳子就抡了过来,顿时就打的他左臂发麻。这一下是真把他打恼了,眼见兰姐又要抡凳子,一把就抓了过来。兰姐毕竟是个小姑娘,虽然凶悍,到底比不上他有力,被他连凳子带人就拽了上去,眼见那个黑脸越来越近,兰姐连忙送手。那高天禄一个趔趄,稳住身体,抡起凳子就往她身上砸,眼看就要砸上,却觉得后背突然一疼,原来倩姐已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去。   “你找死!”高天禄大怒,回过身就要去砸倩姐,哪知道还没抡起胳膊,当胸就受了一脚,这一下力大,他连退了好几步也没能稳住,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白脸少年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   他刚要开口,那白脸少年就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他只觉得脸上一疼,顿时就站立不住了,而那白脸少年还不罢休,扑上来又连着给他来了好几下,直到见旁边的晨哥被打倒在地才丢开他去救场。   “哒哒,这不太好吧……”就在这边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车上一个穿着宝蓝色褙子少年,皱着双眉道,“这要真打出个什么……而且我看他们说不定还要和妹妹们认识呢。”   “哎哟我的洋哥,你妹妹她们又怎么会认识那种姑娘?你看你看,她们上蹿下跳的,就是农妇!”   不用她说,洋哥也始终盯着穿银红百褶裙的兰姐,她本就长得靓丽,此时圆眼大睁,面孔泛红,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漂亮。眼见自家这边人多,洋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正要再说点什么,就见那边跑来几个人,一边跑着一边大叫:“住手!住手!”   “哒哒,好像是雨前楼的王掌柜。”   “什么!”李夫人连忙去看,果然就见王掌柜已来到跟前,而自家这边还有人要去打他,吓得她连忙大叫,“住手——”   一听她开口了,洋哥立刻从车上跳下:“住手!快住手!”   虽然这边发话了,但那边打开了的下人,还是在王掌柜身上来了一下。这王掌柜打算盘记账那是个好手,打架这行当却是十五岁以后就没干过的了,一个趔趄没站稳就摔了个狗啃泥,章文庆想拉都没能拉住。   “王伯伯——王伯伯你没事吧!”   洋哥飞奔而来,王掌柜此时已被章文庆章元宝联手给拉了起来,但他人是站起来了,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却不小。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长平候府虽不是宰相,却也不差了。他虽只是个小小的管事,这放在地方上,却代表着王家的脸面。不说一般的乡绅,就是知县县丞见了他也都客客气气的,跟着大掌柜在府城里行走,那是连知府都见过的——虽不能说对他怎么高看,却也不会冷落了他,更何况打骂了!   现在他竟然被打了?竟然被一个下人打了?   此时王掌柜的心里啊,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这世界怎么了?   “王伯伯?王伯伯?”洋哥见王掌柜只是不理自己,又惊又急,挥手就给刚站起来高天禄来了一巴掌,“叫你们住手没听到吗?你们知道打的是谁吗?”   可怜高天禄刚被弘毅打的晕头转向,这时候还站不稳当呢,再被洋哥这一扇,顿时就倒在了那儿,不过洋哥这时候哪还会管他,又对王掌柜道:“王伯伯你怎么样了,我是李府的洋哥,您还记得吗?”   “是洋哥啊……”王掌柜长长的吐了口气,“李府的洋哥啊……”   “是是,我是我是。王伯伯你没事吧?”   “嘿!李府的洋哥,好大的气派啊!”   洋哥顿时出了一身汗:“误会误会,这一定是误会了,我们再怎么,也不可能不认王伯伯的。不知道这几位妹妹是……”   王掌柜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道:“既然你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吧。两位章老弟,这地咱们是呆不了了,快走吧。”   “凭什么呀!”兰姐大叫,“他们说要来情场就情场!说要……”   “大姐!”倩姐拦住她,“民不与官斗,咱们平民百姓的,哪敢和堂堂青茗县的李知府李家斗啊,今天只是打咱们一顿,说着要把咱们打死,明天说不定就是真把咱们打死了!”   一边说着,一边手下用暗劲,兰姐还有些不忿,但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打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人受什么大伤。就是王天冬被人踢了两下,曹成的手上挂了个口子,春花自己不小心扭伤了脚。要说最惨的,还是晨哥,他自小就被章淑萍拘着,从没和别的男孩打过架,此时虽也勇敢的站了起来,但一见就是个弱鸡,那李家的下人眼睛多毒,都往他身上招呼了起来,此时两眼已经乌青,嘴角还挂着血,总算还能站在那里,应该是没有受什么内伤。   当然就算是这样,真比起来,说不定还是李家吃亏些。这第一是因为倩姐兰姐手上都有板凳,倩姐又是学过防身的,对付老妈子完全不成问题。而像王天冬和弘毅那都是从小打多了架的,弘毅还天天劈柴,胳膊上有的是力气,要不是要护着倩姐他们,人手也真有差距,连这点小亏也不会吃到的。   但洋哥见他们有挂彩的,心下更是不安,连连说要给他们医治,王掌柜却连连摆手。一边结账一边就让倩姐等人上车,见他这个架势,洋哥更是害怕,抢着要要去付钱,王掌柜也不和他抢,转身就走。洋哥连忙跟上:“王伯伯,我家伯母也在,不如伯伯和她说两句?”   “哦,你那伯母也在?”   “是是,这不是下元节吗?带着两个妹妹到府城上根香,一呢,是为咱们朝廷祈福;二呢,也是为家里的老人增寿;三呢,也是为我那三叔,希望他在外面一切平安。”他这三叔,就是才中了举,在外面做官的那个。   王掌柜一笑:“倒是有心了。”   洋哥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只是不安,王掌柜道:“李夫人我就不见了,我一个外男,去见也不合适。你们才来,就自行方便吧。”   “王伯伯……”   王掌柜却再不理他,见倩姐等人上了车,自己也坐到了前面的车上。只留着洋哥一个人在那里发呆,有下人走过来,小心的开口,却被他抬手又来了一耳光:“叫你们住手没听到吗?你们知道自己打的谁吗?知道吗?知道吗!”   那下人捂着脸,不敢出声。洋哥发泄了一番,还是无法,只有跑回车上,向李夫人问计,李夫人这时候也怕了,其实在倩姐高叫的时候,她就认了出来,但她对倩姐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珊姐的嘀咕,就有心让她吃点苦头。按照她的想法,就是让下面人打一架,也不怎么着她,就是吓吓那小姑娘,让她知道点天高地厚,不要以为王夫人喜欢她,就可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当然,要是在这个过程中,倩姐要是受了什么伤,那也是意外,到时候也不过就是多赔些礼,多给些银子也就罢了——这还是看在王家人的面子上,否则一个秀才的女儿,打了也就打了,最多也就是多给些银子,赔礼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但谁知道王掌柜就在这里啊!他在也就罢了,他们的人还把他打了!   是,那不过就是一个掌柜,说穿了就是下人管事,他们李家这样的人没有七八个也有三五个,平时要打要骂,还不是随他们的意,可那是王掌柜!不是他们李家的一个小管事!这是还当权的,王家的掌柜!   “没事没事。”她安慰着自己,“那位姑奶奶还在我们家,说穿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而此时,章家那边也在吵闹。兰姐瞪着倩姐:“平时见你也是伶牙俐齿,却不想是个门里虎!你自己不要讨个公道也就罢了,还要拦着我!”   “那大姐姐想要讨什么公道啊?”倩姐含笑道,她本对兰姐厌烦的要死,此时却没那个感觉了。只心想这位大姐平时装的也怪有淑女风范,这遇到事了还真有王氏的遗传,掂凳子就上了,乖乖不得了啊!   “咱们的人被打伤了,得让他赔!”   “嗯,然后呢?”   “让他们赔礼啊,吵嚷着要让咱们退下的是他们,先动手的也是他们,就这么算完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姐姐放心吧,不会就这么完了的。”   兰姐疑惑的看着她,倩姐一笑,正要再说点什么,外面就有王掌柜敲了敲:“倩姐在吗?”   倩姐露出头:“王伯伯,你没事吧?”   王掌柜露出一丝苦笑:“没什么事,你们都还好吧,不想我和你爹去方便一下,就成了这个局面。”   说到这里,倩姐也有些哭笑不得,她们和李家发生矛盾的时候,正是王掌柜章家兄弟带着小三小四等人去方便的时候,否则这场冲突怎么也发生不起来的。现在她已经能想到,李家有一半是冲着她来的,否则也不会她都叫出岚姐珊姐的名号了,那边还没有动静。不过就算李家再对她有怨念,也不会在王掌柜在的时候动手。   只是,她什么时候惹到李家了?就那一次她拦着没让珊姐去撞“偶遇”吗?这就值得有这么大的怨念?不说那的确不符合规矩,就是珊姐遇上了三公子,也不可能成就什么姻缘啊!不是她看不上珊姐,珊姐是长的不错,但要论气质,三公子一个男人就能甩她几道街。就算三公子是那爱美色的,也最多收她到府里当妾,怎么也不可能是正妻的。   难道这李家上下就是哭着喊着要让珊姐去当妾的吗?   她心中想着,嘴上却道:“还好,就是小桃红受了点伤,我娘受了点惊。那边没事吧,我见晨哥见血了。”   “是见了点血,不过应该没伤到里面,府城那边我有相熟的郎中,到了就将他请来。你放心,不会让你们吃这个亏的。”   “我们也没什么的,王伯伯,若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王掌柜就拦住了:“下面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们是出来玩的,这几天就开开心心的玩吧,万不要因此坏了心情。”   倩姐点点头:“王伯伯放心。”   王掌柜就是来看看,见她们都没有大碍,也就回去了。倩姐等他上了车,才缩回头,一转身,就看到兰姐正盯着她,她一怔:“怎么?”   “你刚才拦着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个王掌柜就会出头的是不是?”   倩姐没有出声,兰姐又道:“你也知道这个王掌柜会过来的是不是?”   倩姐依然没有出声,兰姐又道:“甚至在一开始,你就知道咱们吃不了亏是不是?”   倩姐继续保持沉默,兰姐总结:“你真阴险!”   倩姐噗的一下喷了出来,兰姐瞪大了眼,倩姐道:“大姐姐,你真可爱。”   兰姐没有说话,但那脸,却有层次感的,一下一下红了。她张张嘴,想说什么,这边马车就停了,然后天儿像个球似的爬了上来:“娘——娘!”   柳氏连忙抱着他,问他怎么了,天儿却不说,只是紧紧的抱住她。柳氏先有发怔,然后表情就放松了,一下下的拍着他的后背:“没什么,乖,不怕啊,不怕,娘没事的,不怕啊。”   天儿点点头,却一点也没放松。而柳氏的心已化成了一滩水,看着倩姐:“看把你弟弟吓的,你还笑呢!”   倩姐翻了个白眼,大叫无辜。那李家也不是她招过来的,也不是她先挑起的事端,怎么这倒成了她把天儿吓的了?不过她也知道,这次柳氏也的确是受惊了,此时不过是借着天儿絮叨絮叨,因此也不在意。   在午时的时候,骡车终于到了府城。当前面的车夫喊话的时候,倩姐掀开帘子去看,只见前方是一条宽宽的长河,一眼看去,足有几十米,再之后,是大约有六七米高的城墙,上面女墙、城楼横列,兵甲来回巡视。她顿时就惊在了那儿,她做导游的时候,也没少带游客参观什么古城墙,八达岭什么的不知去过多少次,但那时候她都没什么感觉,直到此刻,她处在城外,莫名的就有一种敬畏。是因为这宽宽的护城河,还是因为那上面的士兵?   不是战时,过城门的时候他们倒也不用下去排队搜身,不过让兵甲们看看的确是拉客的,不是拉货的也就罢了。按照原本的计划,是进了府城两辆车就分开,等章文庆他们在那里安定住了,再来找倩姐等人汇合。但现在柳氏舍不得天儿,也担心弘毅他们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伤,王掌柜也觉得是自己失职,非要让郎中看了他们才安心,所以就一起去了雨前楼。   自王夫人和倩姐说定的第二天,王掌柜就派人过来了。就像倩姐所想的,他们平时总会留下那么一两间上房,一两套院子,这都是不对外说的,只有有关系的才能定下。现在是下元节,他也担心来了没地方。不过总算还有一套院子没住人,现在他们的车就直接进了后院。王掌柜一边派人去请郎中,一边自己就去找大掌柜。而那边,倩姐等人已经被人让到了院子里。   他们定到的,就是一个小跨院,除了厕所外,还有六个房间,要比天儿的小院还要大些。整治的也非常精致,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池塘,看样子是和别的院落连着的,往下看去,有红黄黑色的金鱼来回摇摆,池塘两边种着花,那大朵的菊花开的正艳。院子里铺的都是青色的大块石头,洒扫的非常干净,两个身穿青衣的小二低头顺手的站在那儿,恭恭敬敬。   吕先生自走进来,眼睛就没停下过。小三小四那么皮,此时也是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的跟着进了堂屋。   倩姐看了这房间,和柳氏道:“娘,咱们一会儿问问王掌柜,看能不能再两间房吧?”   柳氏看了看吕先生,又看了看满脸青紫的晨哥,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王掌柜来了,倩姐就把这事说了:“我知道这事让王伯伯为难了,但实在是……您看我那表哥受了伤,也不好再让他去别处,可留了他就不能不留别人。要都是我们自家人也就罢了,但这里……”   王掌柜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这事我总能给你办了。”   “让王伯伯为难了。”   “说这话做什么?郎中来了没?”   说话间郎中就来了,一个个都看了,都没什么大事,但要镇定的镇定,要致伤的致伤,洋洋洒洒的就开了好几个单子,连王掌柜也被分了一张,等人把药拿回来,更是堆满了桌子,看的王掌柜的牙咬的更紧了。   ☆、第79章 49   79、   第十六章   有这么个事,虽然最后章家一行都住在了雨前楼,这下元节之行也失了趣味。众人的心情先不说,毕竟王天冬等人都不大,这种打架的事对他们来说只有刺激,产生的后果什么的那还不会去考虑。王天冬这两年在学馆里是变的老实了些,可本性在那里放着,这场架只把他给打兴奋了,过后还对弘毅说找机会要再切磋切磋,“我说最近为什么总有些不得劲,原来就是缺了这一口啊,”   而小三小四呢,根本就没真搀和进去,而且他们也不像天儿,从小失怙,又是过继过来的。章家虽然不怎么富裕,他们还是三房的,可无论章元宝还是钟氏,都对他们疼爱的很。章老太太对他们也一直偏爱。因此对这种场合也不怎么害怕,反而还缠着弘毅问东问西。   可除了他们,像章文庆吕先生心中都有一层阴影。特别是吕先生,他不过是一个老童生,在章家这边坐馆后才算有了稳定的生活,又深知李家不是好惹的,就算有王掌柜在,也不免有些担心。他不太清楚雨前楼的背景,更不太清楚和章家的关系,只知道李家是出过知府,又新出了举人的。   而除了这些,他们还有一些客观的困扰。首先,春花是扭了脚,这就注定她行动不便,虽说不严重,却还要小桃红照顾,而小桃红手上也乌青了一片,很多活都不好做。   这两个都是丫头也就罢了,那晨哥,却能说是表少爷的,被打的像个猪头,别说出来了,连章文庆他都不想见。柳氏母女去看他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低着头。   他不出来,总不好把他一个人放在雨前楼里,所以无论是吕先生、章文庆还是柳氏,总要留个人陪着他。虽然他连连说不用,表示自己一个人在楼里也能呆的很好,这么富贵的地方他以前是见都没见过的,现在能住进来已经算是长见识了。他越这么说,章家夫妻越觉得对不住他,越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而除了这些,还有这每天要吃的药,也是一大烦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他们住在这雨前楼,那郎中就以为他们是什么富贵人家,总之那药是真没少开,像柳氏倩姐,根本就没受什么伤,也是拿足了三天的药。倩姐有心不吃,王掌柜却早布置人按天按时的去煎了,人家一片心意,她也不好转头倒到花盆里,最后少不得还要捏着鼻子喝了。因为这,他们这个小院就没断过药味,弄的隔壁院子的还以为他们这儿有什么病重的,专门派人来打听了一番。   这些本来已经够糟心了,谁知道李家竟也住在这雨前楼里,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打听到他们也在,李氏母女三人还过来拜访过一次,拿的东西是不少,说的话也客气,但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一套。这都是误会,都是下人不服管教,他们已经严惩过了,现在大家你好我好,一团和气握手言和吧,他们李家会承这个情的。   对于这些话,柳氏母女当然是哈哈的听着,呵呵的听着。礼物嘛,哎呀太重了不敢收,道歉,哎呀呀太过了太过了,当不起呀。那李家母女本就看不起章家,过来也只是想着让他们帮着在王掌柜那里说和说和,见她们这么不识抬举也不耐烦了,最后可以说是拂袖而去,又给他们下了一层脸。   这么多事连着,就是倩姐也失了游逛的心情。三天一到,就早早收拾了东西坐上了车。这一次出行,章家虽说不上败兴而归,但也没达到最初的目的,好在几个小孩子倒很高兴,欢呼着跑来跑去,终令人看了多几分安慰。   “总算让天儿好好玩了一次。”倩姐叹了口气。   “看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这几天没出来似的。”兰姐在旁边道,倩姐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兰姐也没有再说什么,坐在车子里面,就拉开了布帘,笑着向外面看去,倩姐觉得有几分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本来她对兰姐还有几分高看,那天她虽然有些鲁莽,可并不是门里虎。惹她不高兴了,那真是天王老子都敢跳脚的,这一点她娘都比不过她。但这几天同吃同睡下来,她发现自己还真对她喜欢不起来,这就是一朵高岭之花啊!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高,反正在她心里,人家觉得自己是高了。她的女红是好的,她的样子是出众的,她的品格是高雅的,总是她什么都好,你看不惯?那就是你不好。你要说了什么不对她的胃口,人家立刻抬起下巴走的远远的。   虽然倩姐非常怀疑兰姐的这种骄傲是怎么养出来的,可人家既然有了,她就离的远远的吧。   这一次路上没有什么差池,就是他们把晨哥送回去的时候,章淑萍很是哭了一番,弄的柳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没事的,我早不疼了。”晨哥尴尬的开口,章淑萍却不依,“还说不疼,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的眼,我的儿呀!”   “娘,舅妈表妹还在呢。”莹姐端着两杯茶送到桌上,“何况晨哥一个男孩,和人打架再正常不过了,娘快别这样了。”   一边说一边往倩姐那边使着眼色,章淑萍心中难过,到底忍住了。拿出块帕子,一边擦脸一边道:“让妹妹笑话了,只是他从出生就没离开我,这第一次出远门,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想忍,到底有些怨气,柳氏心虚,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说自己看顾不周。章淑萍道:“不怨弟妹,你们本是好意的,哪知道就遇上了这么档子事呢?唉。”   又说了一会儿,柳氏母女告辞出来了。章淑萍再没有顾忌:“说是去游学,就游出了这么个样子?她那天儿可受了伤?小三小四也没事吧,我看那倩姐也好好的!一大堆人,就你成了这么个模样!”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出她的话音不对,晨哥道,“小三小四和天儿当时都不在,要论动手,倩姐比我还靠前呢。孩儿这完全就是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还学艺不精呢!你是学文的还是学武的?”   晨哥没有说话,站起来走了,这几日他可没少受王天冬的奚落:“我说兄弟,看起来你也是好大一个个子,手下怎么这么弱?那人打过来,你不能反打他啊,胳膊上没力就用腿啊,再不行下嘴咬啊。我看要不是我和弘毅,你这伤还要再重点。”   这话是王天冬一边帮他揉着药酒一边说的,没有丝毫的恶意,他却羞的头抬不起来。他当时虽也站出来了,却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成了拖累,王天冬有一脚就是替他挨的。   “我看你小时候啊,一定是经常挨打的。”   “……没有。”   “什么?”   “我没有挨打。”   “你没有挨过打?都是你打别人?”王天冬的声音里充满了不信,“你在哪儿住的?怎么都这么弱啊!”   “我、我没有打过架。”   “什么?”这次王天冬的声音更高了几分,“你竟没有打过架?天哪,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那种不信怀疑令他忍不住辩驳:“为什么就一定要打架?我自幼跟我父亲学文,五岁入馆读书,每日学习圣人道理,圣人、圣人是没有让打架的。”   “是是,你是学的圣人道理,可你问问我们哪个没打过?你去问问弘毅打过吗?问问曹成。这两个可都也是我们馆里学问的,就连我,也是得了童生的!”   晨哥看了他好一会儿,过后果然私下里去问了,得到的是都打过,曹成还告诉他一个小秘密,说最初弘毅和王天冬天天出去打,不过两人很有默契,都不往对方的脸上招呼,所以别人也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着,他们打着就不打了,感情嘛……我看也算是不错了。不过王天冬这次得了童生有些得意,其实周弘毅也行的,下次说不定就一口气中了秀才呢!”   如果王天冬曹成是那学问不好的,对于他们的话他说不定还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他们的学问都不错,王天冬还和他一样是童生,弘毅不过正式学了这么几年就有现在的成就,他们的话他就不得不思量了。当然,他还是不觉得打架是好的,可要是遇上这次这样的事,他这个样子,也太丢脸了些!   但是他知道这话他不能和他娘说,所以只有一个人默默走开。章淑萍见他这个样子,更是气愤:“你看你看,这才出去几天,他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不过心疼他,反而成了我的错?”   “娘!”莹姐将她拉到椅子上,“这次的事,说不定是好事呢。”   “被打成那样还是好事?”   “弟弟是受了伤不错,但我看二舅妈却是愧疚的很,以后弟弟去那里,不是更便意了吗?就算娘再过去,也会和以前不一样呢!”   章淑萍停了若有所思,不过还是忍不住道:“你弟弟受了这样的伤,也没见你二舅妈有什么表示,就是带了这些药过来。还有那倩姐,我看她一点都不担心呢!”   看晨哥的样子,他和倩姐之间清清白白,那倩姐能有什么表示?莹姐在心中暗道,只是这些话,却是不好对她娘说的了,只有道:“来日方长,弟弟和倩姐都还小呢。”   而此时被说小的倩姐正在泡澡。雨前楼的设施是好,但就像那句话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一回来,就让尤妈子烧了水,把木桶放在房间里,然后在尤妈子的帮助下洗了头发。之后,就一边泡在大桶里,一边让小桃红拿着巾帕帮着擦头发,小桃红的手挨了一下,现在还有些发青,不好碰水,擦头发还是可以的。   她虽然走了几天,尤妈子也依然帮她烧着炕,所以屋里不见丝毫冷气,她这么靠在木桶上,就有些昏昏欲睡。   “姑娘,差不多起来吧,一会儿水凉了就不好了。”   她睁开眼,有些不太愿意的从木桶里站起来,那边小桃红早已拿好了一块大棉布,立刻就裹到了身上。小桃红去叫尤妈子合力把木桶抬了出去,回来就见她裹着被子倒在了床上。   “姑娘要睡,也先把衣服穿上。”   倩姐勉强的睁开眼,正要说话,外面就听到天儿的声音:“姐姐在吗?”   这一下就把倩姐的睡意给驱散了,她一边应着,一边就让小桃红先到外面帮她顶着。等她穿好衣服,这才放进来。   “姐姐刚才洗澡了?”天儿一进来就瞪大了眼。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不能洗澡了?”   “不是不是,就是不知道姐姐洗澡,否则我就晚一会儿再过来了。”   倩姐一听,揪着他的耳朵拉了过来:“就你,也跟我谈什么礼仪吗?你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我还见过呢!”   “姐姐!姐姐!疼!疼!”天儿一边叫着一边跳脚。   “说吧,你来做什么。”   “姐姐快放手啊。”   虽知道他大半是装的,倩姐到底不忍心多拽,当下就松了手:“快说吧,不说小心你另外一只耳朵。”   “还能是什么?就是帮哥哥送个东西嘛!喏!”天儿说着,从袖子里掏了两张纸递了过去,倩姐小心的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各种吃食:豆浆(三十八);荤素包子(三十七);油饼(三十三);油条(三十二)……   “这是什么?”上面的吃食也就罢了,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哥哥说,这上面标的是府城有多少家卖这些东西的。”   倩姐一怔,天儿道:“姐姐你快整理好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说着就向外走,又被倩姐叫住了:“你那哥哥在哪儿?”   “哥哥?就在我们的屋里啊。我来的时候正在练字呢。”   倩姐点了下头:“你先去吧。”   天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蹬蹬的跑走了。倩姐想了想,找出一件银红褙子,又拿了一件白兔毛玛瑙红坎肩,摸着头发还有些潮,她就随意的编了两个大辫子,然后就拿着那两张纸,来到了天儿院里。虽在一个院子里,可因为有弘毅,她并不怎么来,听到她的声音,弘毅兄弟俩都是一怔。迎出来,天儿就扬起了小脸:“姐姐?”   倩姐一笑:“天儿,我刚才听尤妈子说炸的有牛肉丸……”   天儿一阵欢呼,风似的跑了出去,一边跑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尤妈妈尤妈妈,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有牛肉丸啊……”   声音渐渐远了,倩姐和弘毅四目相对,倩姐眼中含笑,弘毅的目光却有几分躲闪,片刻,还是他先别过了脸。   “怎么,就让我在这里站着吗?”   “没有,不是,倩姐、啊,姑娘……请。”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要论起来,你是要叫我妹妹的吧。”   弘毅脸一红,率先向屋里走去。倩姐在他后面摇了摇头,也慢慢的跟了上去。到了堂屋,弘毅给她倒上茶,就再没有别的动作,倩姐暗叹了一声,只有先开口:“我听天儿说,你先前在练字?”   “嗯。”   “这刚回来就开始,是不是有些太赶了?”   “出去这几日练的少了,想补一补。”   倩姐点点头:“刚才天儿过来给了我这个,说是你记的?”   她说着把那两张纸拿了出来,弘毅脸正对着前方,目光一点不往旁边偏,背书似的道:“我想着你……可能需要这个,就捎带记了一下。”   捎带?这么些吃食,这么多卖家,要一一的记着,又不是超级电脑,哪可能再做别的?他这三天在省城里,恐怕就只是做这个了。   “有些地方我没去,有些地方可能记错了,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数吧。”他的脸依然对着正前方,一点都不往倩姐这个方向偏。   倩姐看着他,慢慢的开口:“弘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弘毅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摇摇头。倩姐道:“是不能对我说吗?”   “不是……我……我不知道。”   “是吗?”倩姐叹了口气,随即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啦,今天是不行了,明天吧,我给你做上一道甜点当谢礼怎么样?”   弘毅停了停,慢慢的点了下头,倩姐一笑:“那我就先走啦!”   说着,她就向门外走去。弘毅将她送到门外,看着她红色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后,两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没有打算,他又怎么能没有打算呢?可是,他又能有什么打算呢,他现在连个童生都不是,虽然章文庆对他说,他的学问是有了,秀才不敢说,一个童生总是能得中的。可一个童生又能做什么呢?   吕先生那样的人品学问,现在也不过一个月五百文,就这,还是他运气好能在章家这里就馆。章文庆是秀才,可若没有倩姐没有柳氏,他又能做什么呢?秀才坐馆,一般也不过三四两的银子,想要有别的收入,一看威望二就要看手段了。读书,唯有中举才算出头,但举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就中的?他起步比别人晚,虽自忖有几分天份,又算勉励,可也不敢肖想三年后就一定中举。   而三年后,他已经十七,她也十六。   他和她,终究是没有缘分的,只是他为什么这么不甘心?   他在院中伫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回到屋里,又一次拿起了笔,慢慢的就在纸上写了起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不知不觉间,这几个字就出现在了他的笔下,因在院里站立太久,他的手已经僵了,这几个字写的并不好看,但笔力遒劲,隐隐的,竟带了几分吞噬之气,他自己看了也是一怔,随即就是一阵大笑。   他即不甘,那就去努力,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三年以后再看英豪!   弘毅记的这些东西,对倩姐此时并没有什么大用,她那几天虽然不爽,还是在府城转了转的。相比于青茗县,府城当然更繁华,更热闹,酒楼客栈也更多,但要说起小吃摊子,却真没有青茗出色,而且府城还实行这宵禁,虽不比中国古代严苛,却也是子时后就不允许在街上随意乱走了,这让倩姐非常庆幸自己是穿到了青茗县,这要穿到了府城,那可能就要走别的路子了。   不过府城的交通毕竟要比青茗县更便利,吃食上也很有些汇集南北各方的意思。比如青茗县很少见的汤圆这里就有,还有炒牛河,酸辣米粉,这给倩姐提供了思路,她决定就把糖包给推出来。这种东西是她小时候经常见的,记得那时候每逢节日,她娘就会做几个糖包,和普通的包子不一样,这糖包是三角型的,咬上一口,里面的白糖汁就流了出来,甜甜的汤汁混着喷香的白面,吃起来又香又甜,外面都没的卖的。   当然,这东西总是她那个弟弟吃的多,她最多被分一两个,所以总是吃不够。后来大了,各种蛋糕多了,她弟弟不爱吃了,她娘也不做了,只有她偶尔记起,自己试着捣鼓过一两次,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而无论青茗县还是府城都是没有糖包的,倩姐也不知这是不是因为白糖还不普及的缘故。不过她要做,也是不敢用雪糖的,要用雪糖做的糖包,估摸着也只能在雨前楼这样的地方卖。   “嗯,以后经营要拉开档次。”想到这里,她连忙拿起笔,翻出自己整理的小册子又记上一个,里面已经零零碎碎的记了很多东西了。她虽然凭一个规划把三公子给忽悠住了,其实心中还有点发虚。因为她那些规划用的就是“拿来主义”,不过是把现代所见所学的换一个说法用到这里。她当然相信是有用的,但她自己毕竟还有诸多欠缺,这平时想到什么,都连忙记上以备不时之需。   她不知道,此时三公子就在谈论她的那个规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那啥今天抱蛤蟆去看了,果然就是正常的淋巴结- -大夫说每个小孩都有,有的刚出生就有,有的要一岁多浮现出来,总之是正常的,不用太刺激它,如果蛤蟆感冒发烧,那个地方会变得很大,也不用担心。我婆婆说现在养个小孩要比过去费心多了- -   ☆、第80章 50   第十七章   京城·长宁侯府   王道安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建在池水上的书房前。人都说三岁记事,他却隐隐的还有些一两岁时的记忆。记得有一天太阳很好,他是被父亲给抱进这个书房的,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到书房,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书房。再大一些,他是奔跑着进来的,那时候父亲总是笑呵呵的看着他,而不多说什么。但是等他开了蒙,就再也不能那么随意。   他一天天大了,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而每次来,却都比上一次更恭敬。而这一次,是先由小厮通报了,里面有了传唤,他才走进去:“父亲。”   他进到里屋,对着正坐在罗汉床前捧卷的男子躬身道,那男子四十几许的年龄,留着一把美髯,面孔清瘦,正是他的父亲王德昌。见他来了,王德昌放下卷宗:“坐。”   他依言坐了下来,见炉子上的水已经开了,就动手把茶泡了,先给王德昌送上一杯。王德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你送来的那份东西我已经看了,说说你为何对这个这么看重吧。”   “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王德安也不惊慌,微一思忖,就道,“以孩儿来看,这份规划写的还粗陋简单,但难得的是已经成了体系。从买到卖,由小及大,方方面面均有涉猎。以文化篇为例,说一家店要有自己的特色,从店铺布置,到掌柜及小二均要有这个店的烙印,设立严密的制度,将来就算换掌柜换小二也不怕,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孩儿细思,发现无论京城还是地方,凡是老字号的铺子,竟都或多或少的有这些特色。以咱们家的雨前楼为例,无论是京城还是地方,主打的都是汤汁菜,桌子椅子用的全部都是红楠木的,走的也都是上层路线,在京城,有大伯爹爹叔叔们联络权贵;在地方上有大掌柜们联络乡绅。说起咱们雨前楼,人们的第一印象就是上等,就是好,就是贵;孩儿喜欢崔家的烧饼,他们家的烧饼出名的就是芝麻多,一整面的芝麻,下人买过来,不用告诉我,我看到了也知道是他们家的。”   王德昌点点头:“你现在有什么章程?”   “虽然看了这个,孩儿也欣赏那章家姑娘的才华,但一来她是女子;二来,她也还没做出什么成绩。可巧,他们自己就有个铺子,所以孩儿就想把这铺子盘下来,然后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若是真能照着规划所写的发展壮大,也不枉我家一番栽培。”   王德昌沉吟了片刻,然后道:“既然此人是你发现的,那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王道安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父亲,王德昌又道:“这盘铺子的钱也由你自己□,是好是坏,家中都不过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父亲,若是将来……”   “怎么,我们王家还害怕什么吗?”   王道安瞬间明白了,这是他父亲在为他做准备!他是二房的长子不错,到底是庶子。现在在这长平候府,大家都在一起,可早晚有那分家的一天。长平候府的田产、爵位是大房的,可家中的生意又是他们二房在管着,到时候怎么分都为难。而他作为二房的庶长子更是地位尴尬,有他父亲在时还好,若是他父亲不在了……   这个想法很是不敬,可是处在他这个位置,又不得不想。   “你怎么做家里不管,但你要知道,若是动了家里的关系,以后就会有家中的一份。”   王道安心下一凛:“是,孩儿明白。”   王德昌闭上眼没有在说话,就在王道安觉得自己要告退的时候,他又道:“你说那个小姑娘,今年十三?”   “这个……父亲,她好像与大哥及小六都有些关系。”他说着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王德昌听了一哂,“这算什么关系?老大不过是顺手人情,现在说不定早把那小姑娘给忘了;至于小六,更是小孩子脾气,也许没忘,可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你不用因此有什么顾忌。”   王道安诺诺的听了,王德昌也没太放在心上,一个小姑娘,无权无势无背景,有才华也只能依附男人。   王道安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别的话,就退了出来。刚开始他还脚步从容,神态平静,而当穿过走廊,来到一处假山旁的时候,他忍不住握紧了双手,这是他的机会!是他的!   “六少爷,现在外面都在传咱们大少爷又打了胜仗呢。”   蓦地,从前面就传来一个声音,他不由得停在了那里。   “外面?你天天在这院子里,哪来的外面?”   “哎呀,六少爷人家就没个嫂子姐姐啦?就不能得点外面的消息了?您这样说……”   说话间,几个人就从那边走了过来,当先一个小丫头提着宫制的琉璃灯,三个明媚少女围着一个穿着猩红大氅束着小金冠的少年,只见那少年眼眸似星,嘴唇似朱,虽是男儿,却越来越有一种女子的娇态,正是长房的嫡长子王道静。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前几年还不显,这个六弟虽长的秀气,可任谁见了也知道是男孩,但自他三年前闹了那次出走后,就被他娘一直拘着。哪怕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行走,也要有三五个丫头跟着,年初就在他房里偷偷的放了人。于是这小六也被养的越来越娇气,越来越没有男儿风范了。   “三公子……三公子!”   走的近了,他的身形显了出来,那几个丫头纷纷向他行礼,王小六也朗声道:“三哥!”   他点点头:“这是去哪儿?”   “刚从老祖宗那里出来,正准备向娘去请安。你们走远点,我要和三哥说话。”   那几个丫头笑嘻嘻的往旁边去了,王小六又上前了一步:“本来今天早上就该找三哥问好,不过被一些事耽搁了,我正说去过娘那边就去看三哥呢。”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王道安开口,他虽然一早就离开了青茗县,但巡视还没有完,直到昨天才算是回来,“我那边也还有几件给你带的东西,正说要给你送过去呢。”   “又让三哥费心了。”王小六嘻嘻一笑,“对了,三哥,我托你那件事……”   “你是说章家那姑娘吧,我已经见了,她挺好的。”   “怎么个挺好法?她说亲了?还是嫁人了?我记得……她应该还不到十四,最多也就是说亲吧,她说给了什么人家,那户人家你见了吗?”   王道安看了他一眼:“她应该还没说亲,不过他们家已开了铺子,生意挺好的,王掌柜那里也有关照。她爹也开了个学馆,名声还不错,以后应该能说个好人家。”   “这样啊……”王小六叹了口气,“那三哥有和她说话吗?”   王道安微一犹豫,点了下头。   “那三哥有说到我吗?”   “这倒没有。”   “她也没提到我?”   “她有给我看你送她的扳指。”   王小六一惊,脸迅速的红了:“我那个、我那个……三哥,她没让你做什么事吧?”   “怎么会?”   王小六放下了心,随即又有些不死心的道:“那她就没有提到过我?一点点都没有?”   王道安看着他:“你想让她提到你什么?”   “也没什么啦,就是……”王小六叹了口气,“这么看来,那小丫头也有点没良心,我们那样的交情,她都不记着我点。不过算了,我也没有怎么记着他。三哥,我先去看娘了,明天再去找你吧。”   王道安点点头,看着他在丫鬟的簇拥下远离。想着他爹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六少年脾气倒不假,却没忘了倩姐,当然,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对她有什么念想,估计还是对那段经历印象深刻,连带的,也觉得倩姐与众不同了。若是他以后要对倩姐……想到这里他不由一哂,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小家子气了。倩姐是有才华不假,但难道他就只能把她收到房里,以男女关系束着她?   他知道他爹的想法,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而嫁了人心思就会往夫家靠拢。可那时候他难道不能把她夫家一起收拢了?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他也不要有什么念想了!   想到这里,他顿生一股豪情,也不再耽搁,大踏步的就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这份产业以后是他的了,那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浪费,他早先许给章家的是两万两,这点钱对整个王家当然不算什么,可放到他自己身上,就有些问题了。他的吃穿花用还是在公中的,因一早跟着出来办事,也有点私钱,但不过几千两,让他一时凑够两万的数,还真有些为难。   “难道要当东西吗?”想到屋里那几件值钱他又摇摇头,那些东西都有来历,他今天当了,明天就要被人知道,传出去不知要多难听,“那就要找姨娘了……”   想到自己的生母陈氏,王道安心中一阵难受。陈氏本是自己父亲的通房,容貌清丽,又有着早年的情分,要说日子是应该好过的,谁知主母来了三年无子,下面的通房丫头就都要喝避子汤。三年后这才放开了,他的母亲就生了他,长子,本该荣耀,却成了众人的眼中钉。他小时候不懂,总觉得陈氏活的卑微,现在想来却知,也正是她这种卑微才令他们娘俩在这府里呆了下来。   “不,不能找姨娘,先不说她身边才能有几个钱。就是有,也不能令她担心。”想到这里,王道安又开始想别的路子。   而就在王家的三公子在为筹银子焦头烂额的时候,倩姐却过的很是舒心。   王掌柜不是随便说说的,人一回来,就开始了针对李家的行动。李家作为老牌乡绅,家里目前还有当官的,要想让他们伤筋动骨还有些难度,但要想让他们难受却太容易了——李家本身就经营着一家粮食行,一家客栈。   在商言商,王掌柜要往他们家身上栽赃罪名,动摇根本那是不容易,但联合其他商户一起挤兑他们家却是信手拈来。不到半个月,李家就难受了。   他们和其他家族一样,靠子弟出仕维持家族体面;靠田产作为家族生计。但活动的现银,七大姑子八大姨的穿衣打扮还是靠铺子的出产,王掌柜一下捏住这点,他们顿时觉得艰难了起来。   李家家主也去拜访了王掌柜,后者话说的客气,却丝毫不认账,听出李家家主的话音,还做惊奇状:“和李家作对?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青茗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就连知县不也要卖你们家的面子吗?铺子里的事?哎哟,李员外啊。我们不经营粮行啊,这我不懂,真不懂!不过李员外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一定帮你打听打听!”   这话说的碰碰响,李员外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勉强维持住风度告辞,回到家就大发雷霆,连老婆带侄子全都骂了一遍,全家上下,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不过半个月,王掌柜也不是拼死对付他们,只是局势太令人憋屈。这就像一个人,家里有着上百万的资产,每月本还有两万块的进账,突然间就少了三分之二。虽然短时间这人还能维持着生活不变,但看着那日益减少的收入,总是抓心难受,关键的是,不知道怎么挽回。   “难道真的要请那位姑奶奶吗?”对那位姑奶奶的能量他还是有信心的,可他也知道能少用还是少用的好。这位姑奶奶在他们家,是给他们家体面,给他们家富贵,可不是让他们家予取予求的。   这些事,王掌柜也没有瞒倩姐,通过王夫人的嘴都传到了她耳里,听的倩姐大是解气。而另一方面,她的池塘也终于挖好了。她去看了,挖的方方正正,很是规矩。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既不能洒鱼苗,也不能种藕,只有等到初春的时候才可以做。不过地里她那地也不是荒着,早就种上了冬小麦。   对这些倩姐不太懂,她买的时候见地上没东西,还想着要过了春再播种,谁知道人家早种上了冬小麦。等于老三过来说要准备小麦过冬她才知道,她地上还种的有东西。而于老三这段日子不仅带着人挖池塘了,还带着人照顾小麦了。   “今年天干,要是雪下的不好,明年返青的时候还要多费些气力。两块地又隔的远,说不定就还要租两头牛。”于老三在那里掰着手指头说,倩姐听的冷汗连连,她总觉得自己有经验,虽然她不知道怎么做,总是知道事务的发展,这就像科学实验,如果你知道哪条路子对,哪怕你并不知道要做多少次实验,可总能少绕弯路。可现在她知道了,她想的太简单了!   她想着养鱼养虾没有错,她想着科学种田也没错,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田怎么种!事实上要不是于老三说,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大留朝已经有冬小麦了!怪不得她总觉得这里比中国古代要富庶些,原来人家不仅有红薯了,还能一年两熟了!   她心中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暗暗的套于老三的话,然后就知道这冬小麦是原本主家种的。这也是规矩,不管卖不卖地,什么时候卖,该在地里种的东西不能拉下,否则耽误了农时,自己的损失也就罢了,到时候衙门里都有话说——民以食为天,此时种地是整个朝廷的重中之重。   当然,种上了东西,以后算谁的也是问题,不过那除了协商,就要看时间。假设这地是八月份卖的,那不用说,地上的东西都是原主家的,等人家把东西收了,弄干净了,新主家才能接受。而他们的这两块都是九月买的,种子都才种下,那原主人也不好再讲究其他了,毕竟只是播个种,虽然也是辛苦,可在价钱里也带出来了。   虽然闹了个大乌龙,但想到自家地里也有产出了,倩姐也还是有一种踏实种田的快感,给柳氏说了,柳氏一边笑,一边戳她的头:“看你说的信誓旦旦,我还以为你多能呢,原来你连地里有东西也不知道。我看你那地啊……”   “哎呀娘,人家会学的啦。何况我不懂,于老三懂就行了。”倩姐撒着娇,柳氏一笑,不过是一二百两银子,她现在也不怎么放在眼里,“说到于老三,五妞怎么样,她也快生了吧。她虽怀过几次,到底是第一次生,还是把她接到县里吧。”   “嗯,我已经给于老三说了,现在就看王家愿不愿意让她回娘家生,若不行,咱们就先租个院子给她住。”   柳氏点点头:“她也不容易,这一胎可要让她顺顺当当的,生了这一个,以后也就容易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桃红就过来说,柳二姐家的慧姐来了。听到这话,柳氏母女都是一愣,柳氏道:“只有她一个?”   “是,只有姑娘一个。”   母女俩面面相觑,连忙迎了上去,果然就见慧姐穿了件石榴红的杭缎褙子,外面罩了一件白头毛镶边的琥珀黄斗篷在尤妈子的引导下向这边走来。倩姐快步走上去,拉着她的手:“姐姐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看姐姐说的哪里话?”   正说着,柳氏也走了过来,慧姐连忙向她行礼,柳氏一把拉住她:“好孩子,快别这样,你娘呢?”   “娘在家中,今天是我一个人前来的。”   “你一个人,可是有什么事?”这种独自去到亲戚家中拜访的事,倩姐做来太平常了,慧姐……那却是从未有过的。   慧姐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来看看三姨妹妹,顺带说说话。”   见她神色欢庆,没有丝毫勉强,再听她这么说,柳氏也放了心,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就让倩姐将她带到自己屋里。倩姐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小跨院带,来到前面,慧姐停了一下,四处看看:“妹妹这里还没有起名字吗?”   “啊?”   “说起来妹妹也是有了自己的院子,怎么不起一个名字呢?”   倩姐看了她一眼,歪歪头:“姐姐……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怪?”   “怎么怪?”   “唔,反正就是和往日不同了。”   慧姐一笑:“不过是让你起个名字就不一样了,那一会儿,更不知你要怎么说我呢。”   说着,就进了院子,那边小桃红得了叮嘱,已端来了热水,又拿出了桂花糖小方酥。屋里热气腾腾,两人盘坐在贵妃榻上,喝着茶吃着点心,慧姐叹道:“每次过来,我都要感叹妹妹你真会享受。”   “这值当什么,姐姐想的话天天都可以。好了,现在已没有别人了,姐姐可要对我说实话了,你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我要去一趟江南,想要妹妹陪我一起去。”   “什么?”倩姐瞪大了眼,嘴里的茶都差一点喷出去。   “我师父……哦,也就是李先生说,刺绣,还是看江南。她准备带我过去多学多看,有机会的话,也把我的绣品推出去。”   倩姐愣在了那里,看着慧姐如同史前动物,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的吐一口气:“二姨知道吗?”   “娘自然是知道的?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娘现在已经不管我这些了,她说我既有这个缘分,那就不是过去的路能束着的,她只希望我以后不要后悔才好。不怕妹妹笑话,娘才这么说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考虑了好久。最后,我还是觉得我想跟师父走。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我知道,我要是不答应的话,现在就会后悔。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日日坐在家中,看日出日落了。”   倩姐默然,慧姐喝了杯茶又道:“不过我还是胆小的,所以就过来问问妹妹,愿不愿同我一起走。师父说,这次过去,短则半年,长了可能要一年,一路上多的是好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   PS:2013的最后一天,12月的最后一天,感谢大家过去的陪伴,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如意!怎么吃都吃不胖,怎么熬夜都没黑眼圈。工资年年涨,奖金月月发~~~   那啥,下个月就要过年了,我大概不能像这个月似的靠谱每天六千字了,我会努力更新,尽量保证不断更,如果哪天更的少了,争取第二天补回来!再次鞠躬感谢大家!   ☆、第81章 51   第十八章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的这首诗,小时候读这没感觉,大了带着团去了无数次,也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但此时慧姐的一番话却把她引到了那小桥流水,风景如画的江南。   拙政园、狮子林……也许此时已经没了这些建筑,可那江南风光,吴侬软语想来应是还有的。倩姐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俏丽在雨后的腊梅,尖尖的在河道里行走的小船,那撒着渔网的船家。一时就想点头说好,但想到自己手头的这些事,又生生的忍住了。   三公子走的时候没说期限,却也暗示她,快了两三个月,慢了半年必会有回音,而她这边,早餐还没有弄好,以后的章程又没有细细规划出来,又哪里能跟慧姐出去个一年半载?   慧姐满怀希冀的看着她,见她最终叹了口气,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师父说这一路都以游览学习为主,说我过去太被束着了,虽有天份,却失了精气神,格局也小。出来看看会大有长进的,我已向师父请示过了,她也很欢迎你同我一起去呢。师父还说你是她见过的少有的聪明姑娘。”   “真是谢谢李先生了。”倩姐摇摇头,“说实在话,我一百个想去,一千个想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去,可这次我真去不成。下次吧,下次若有机会……”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没了声音。她是觉得自己是一定要出去的,但机会又在哪里?这次本是个机会的,有李先生有慧姐,就是柳氏也不会反对,她现在又不缺银子,大可以抽身而走。但她走了必是要失去三公子那边的机会的。   “真的不能去吗?”慧姐的目光几乎带了点恳求,倩姐摇摇头,“姐姐去了,回来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慧姐抿着嘴看她,倩姐又道:“姐姐什么时候走?”   “师父说要走就要尽快,再迟些水路就不好走了,可能就这半个月吧。”   “那可要好好准备准备,那边不比这边,也许更暖和些,却是湿冷的,不过李先生应该有经验。”   因为她不去,慧姐可以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连晚饭都没有留下吃就蔫蔫的走了。柳氏听倩姐说了原因倒没有太惊奇,沉默了片刻道:“其实我们姐妹几个,过去就你二姨的心最大。现在慧姐也算是替她完成心愿了。”   “娘,我过去问你,你总不说,二姨到底是为何和离的啊?”   柳氏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你二姨嫁的那个本也是个读书人,你姥爷见他学问仪表都是好的,就把你二姨嫁了过去。那人本是个秀才,穷的可怜,家里连个破屋都没有,他不愿意坐馆,靠在街头与人写字为生。你二姨嫁过去后典当嫁妆,贩卖绣品供他读书,谁知道他竟真中了举!”   倩姐的眼瞬的瞪大了,中举!只看章文庆,就知道这中举有多难了!   “当时也是全家高兴,谁知不久那人就被一家大户看中了,要嫁过来一女为妻,要你二姨为贵妾。”   “什么?”这次倩姐的眼瞪的更大,还有这么一说,这不成了现实版的陈世美了吗?而且这怎么能成啊。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人一中了举立刻就变了……这还要不要脸啊!   柳氏叹了口气:“你二姨自是不愿,那人先是好言劝哄,说要是有那大户相助,他以后必会富贵,否则就算为举,也不过熬资历,难任五品,还说你二姨若是允了,将来必先为她请封诰命。但不管他怎么说你二姨都是不允,说宁肯与他过过去的贫寒日子,也要是正妻的身份。那人就又说你二姨无子……”   说到这里柳氏停了停,倩姐的脸皮动了一下,无子!无子!古往今来多少女人要为这两个字牺牲,要为此受多少委屈!   “你二姨见他说到这里,就提出了和离,就这么带着你大姐出来了。你舅舅那个样你是知道的,若换成现在你二姨还能回家,但在当时她只能带着慧姐成为女户。你不知道才搬出来的时候多少难听话,出门买个菜就有妇人问她行踪。”   “关她们什么事!”倩姐脱口而出。   “这世上总有些人想看别人的笑话,那人早先中举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捻酸。等你二姨出来,就有人惦记起她的妇德,你不知道,还有人劝她要进庙呢!你二姨性子最拗,开始的时候还与人对骂过,直到后来听别人议论慧姐这才真怕了。你别看你二姨现在这样,早先,她是我们姐妹中最美的,最会收拾的。”   这话倩姐信,能绣出那么好的东西,那审美水准绝对杠杠的:“娘,那人到底是谁?那大户又是哪一家?”   “你问这个做什么?”   “心里有了防备,以后好离他们家远些啊!”   “那户人家在府城,离咱们本来就远。”   “那是哪一家啊?”   柳氏看了看她:“这你就别问了,以后要遇上了,我自会告诉你。”   倩姐见她死活不说,也只有罢了。之后两天,尤妈子很顺利的捣鼓出了糖包,而且不仅弄出了红糖的,还有桂花糖的,玫瑰糖的,薄荷糖的。以倩姐的口味来看,薄荷糖的不怎么好吃,但胜在新鲜,而且夏天吃,可能会有凉丝丝的感觉,到时候可以根据需求量来调控多少。只是小笼包子,尤妈子死活不成功,倒不是包不出来,而是要包的透明可见包子馅,而且灌了汤还不破皮,真不是一般的有难度。柳氏见了就说倩姐会异想天开,不过还是跟着一起想办法。   加了鸡蛋、加了盐,还是不成,最后倩姐不由怀疑这是不是面粉上的问题。灌汤包虽有几家做的特别好,但在出灌汤包的那个城市,却是大街小巷都有,就说有很大一部分是用速冻的,但她也见过不少就撑着摊子当着顾客的面现包的,那些人难道都是包包子的高手?可现代的面和此时有什么区别?更精纯?还是加了什么东西?   她一时想不明白,只有让尤妈子多试。而这边,则开始找人。   人是好找的,无论乡里城里都有那工作不如意的,虽然在他们这里做说出去不是太有面子,但福利待遇都不错。不敢和那些大店比,却是要比一般的铺子更好些的。现在哪怕是小二,保守都有四百文的收入,再加上什么全勤、卫生、绩效,只要不是太不成样子的,哪个都要过五百文的。   而现在一般铺子里的小二都不过二三百文,所以很多在别家做的都愿意跳槽到他们家。不过他们并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坏了名声的是一定不要的,容貌异样的那也不能收。此外就是看个人卫生如何,言谈举止如何,若是能识得几个字那就更好了。当然只要人过得去,下面的他们可以再培育。   这一块就交给了陈林,他现在除了看长岛的铺子,还要再抽时间做培训,忙的那叫一个头大,不过倩姐许了他每月二两银子,他做起来也高兴。他老婆又怀孕了,他这一段正想着换地方呢,看中了个一进的小院,却要五十两,再整个收拾出来添上家具,起码也要六七十两,倩姐知道后主动借了他二十两,说以后每月从工钱里面扣,他感激的不信,只恨不得能再忙些,好做报答。   陈氏夫妻的小日子过的红火,同是怀孕的五妞那边却是不顺。他们从于家出来后,于老三在乡里帮着种地,五妞就住在娘家。自她嫁到乡里,在娘家就有些不太受待见,虽然这半年来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可娘家人对她的印象却没什么改观。特别是她那几个嫂子,明着暗着挤兑她,就算是她娘,也只能护着她饮食还过得去,至于言语上的委屈,却是没办法了。   而当她流露出现在娘家生产的时候,家里整个都爆发了。有说没这规矩的,有说会给王家带来灾难的,有说会让人笑话的,总之就是不让她在这里生。她扛着八个多月的大肚子,差点就动了胎气。   柳氏知道后,就把她接了过来,然后一边找王郎中,一边就找谢中人相房子。这些都是早有准备的,所以和快就说定了个就在附近的房子。虽是和别人住在一个院里,但临街另开了门,炕席家具都是现成的,他们卷着铺盖就能去住。而且不管是找郎中还是离他们家都近,有什么事也好随时响应。   五妞看了房子,哭的稀里哗啦:“当初是他们把我嫁过去的,就为了死后能有个地方埋。结果我去了,他们就翻脸不认了,每次回去就各种挑剔白眼,怕我是去要东西的,我能要什么,也不过就是一些旧衣服,还都是他们不穿的。我在那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孩子掉了几个,我都想死了。好容易坐稳了这一个,又这样待我,他们就是想我死了才好!”   柳氏听了恻然,嘴上却依然劝她:“快别说这些了,都是至亲,又哪里会真存了这个心思?他们不让你在家里待产,也是怕对你们母子有什么不好。叫我说,你在这儿生更好。你看这离我们家多近,待你生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尤妈子谢妈子来都方便,你放心,稳婆都是给你打听好的江妈妈,必要你这一胎生的顺顺利利,平平稳稳的。你就等着抱大胖小子吧!”   五妞泪眼模糊的看着她,最后嘴唇张了几张:“二嫂,你对我这样,我要再瞒着你,就不是人了。”   柳氏一怔:“什么?”   “早先那姓马的不是从你们家得了不少银子吗?其中、其中有二十两就在我三姐那里。我去那儿不就就发现她并没有怀孕,当时存了私心就没有马上告诉你们,我三姐知道后,就不断的让那姓马的从你们这儿要吃的要银子,大半……都是她用了。我、我也跟着吃了不少……”说到这里,她低下了头,倩姐在旁边,慢慢的笑了。   这其中的蹊跷他们虽知道的不清楚,可多少也知道些,本就没想着五妞能说出来,但现在她真说了,那也就证明,这个人是真的和他们一心了。柳氏也是一怔,沉默了片刻,五妞又道:“这是我自己理亏,二嫂你就是怪我我也没话说,你也不用待我这么好,总是我、是我做了这些没脸的事。”   柳氏叹了口气:“现在又何必再说这些,那是你三姐呢。”   五妞一怔,随即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道:“二嫂,二嫂,以后你就是我亲嫂子,不,是我亲姐!我再不做这事了!再不了!”   知道五妞这边安排妥当了,于老三没说什么话,不过干起活更卖力了,还从乡里背了一袋红薯过来,说是自己早先在坡地上种的,地不好也没产多少,不过吃着还好。倩姐看着他晒的干黑的脸,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这个人会打老婆会使唤人,五妞跟着他没少吃苦,但五妞有了事他也真会下力气,做起活来也兢兢业业,不会耍滑头不会二皮脸。也许,这就是传统的庄稼人?   又过了几日,尤妈子终于把灌汤包子给弄出来了:“特意让人家多磨了一遍面,又加了点碱面,我说姑娘,你这包子准备卖多少钱一笼啊,卖的少了我老婆子都不愿意!”   倩姐听了大笑:“放心吧妈妈,怎么也要卖个三五文的,而且咱们不光卖包子,还做别的,配着,不知道能卖出多少东西呢!”   要说知味现在最却什么,那就是菜品了,炒菜调菜基本上都没有。卖的最多的是泡菜,然后就是涮菜,但前者是个配头,后者,却是能当主食吃了。不是不赚钱,但赚的真心有数。而菜品就不一样了,在现代,一把青菜一块钱,饭店炒炒里能卖到十二!两根黄瓜一块五,饭店里能调调能卖到十块,这是多少倍的利润?   她不是不想弄炒菜,可先不说那要铺多大的摊子,只是厨师就是个问题。一般的是怕做的不好,反而伤了名气;那好的,不说他们是否出的起价格,关键是人家不见得愿意来啊。   而现在有了包子,他们就可以顺带卖调黄瓜、调木耳、调金针菇,再顺带的,还能再出现玉米羹和三狠汤。只要做的不是太不成样子,客户都会捧场的——她在现代没少见这样的例子。   他们在这边喜洋洋的准备早餐,而章家那边已经闹翻了天。钟氏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枕边风,终于吹的章元宝心动。二哥家的生意他是看在眼里的,媳妇都在那里做了几年了,要真自己干绝对比别人更好。二嫂那边又愿意先让他们赊着,他们没有理由不干啊!   他本来是没想过要分家的,自他出生,就在这老宅里生活。自他十五六,就跟着去出车。他在这里娶了妻子有了孩子,虽然他知道早晚要分家,但在他的概念里,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所以钟氏一说要加盟,他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但听钟氏说要分家,他就犹豫了。虽然他对他大哥也有怨言,虽然他也想生活宽裕些,可他还是觉得现在还不到分家的时候。   钟氏知道必须得到他的支持,所以这段日子好说歹说,又给他讲事实摆道理,什么现在娘还在,他们分了家能多得一些东西;什么若是现在不分,等他们赚了钱就分不了;又说这段日子,王氏总以身体不适要她请假照顾家里,她工钱就被扣了不少,再这么下去,就算柳氏不说话,那姓陈的掌柜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有什么好多嘴的?”一听柳氏这么说,章元宝就跳了起来,“二哥二嫂不说,别人谁敢多话?”   “你又犯浑了是吧?”钟氏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你没看出咱二哥现在就一心教书,不管其他事了吗?”   章元宝皱着眉:“那还有二嫂……”   钟氏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二嫂是好的,可二嫂为什么要一直帮咱们?咱们可没对她做什么吧?”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钟氏不知道怎么说了,夫妻这么多年,她能看出章元宝没什么坏心,可也有些太天真了。在家里面,他就是那种,你不给我我也不怎么想,你给我了,我也不承情——一家人呢!因为最小,因为章老太太一开始就偏爱,这个男人就觉得别人对他好都是理所应当的。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就想着能有个小酒喝,有个小肉吃。好在对孩子总是好的,对老婆——她如果提了,他觉得也不为难的话,也能满足。   “这不是一个太好的良家呢。”她在心中暗暗的说,可也不是太坏。柳氏遇到章文庆那样的都能把日子过到这个程度,她就算没本事,也不能太差了,还有孩子呢!   知道章元宝那固执脑袋不是好说服的,她也不再对他说什么柳氏没享过他们什么福,反遭了不少罪之类的话,只道:“二嫂有了天儿,有多少,她也会多想着那孩子的。还有倩姐,将来这嫁妆说不定在府城都是拿得出手的呢。何况咱们有手有脚,为什么老想着让别人帮?小三小四这两年只是读书还好,再过两年要科考呢?要游学呢?说起来这次到府城也是二哥二嫂出的钱呢,住那么好的地方,你没看孩子高兴成那样,就不想着让两个闺女也去享享福?”   章元宝不说话了,他虽也重男轻女,可有两个儿子了,对女儿也是疼的。   “咱们分家出来,做什么都自由,赚了钱也不用再往公中交了,这日子过好过歹,我都高兴!”   章元宝听了心动,但还是犹豫。直到他前两天提早回来,见自己的大女儿慧姐在厨房里忙来忙去,而兰姐却在屋里嗑瓜子的时候,他突然爆发了。兰姐过去都不干活,但早先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那时候有钟氏有王氏,媳妇干活在他脑中就是理所应当的。女儿跟着帮帮也没什么,女儿家这都是早晚的事,早些学会,以后到婆家也不被人说嘴。   可现在,他的女儿在忙,而老大的女儿却在嗑瓜子!   凭什么?   要说为家里赚钱,他也一样出车,钟氏在外面做工还要把工钱上交一半,他的女儿才八岁,兰姐可已经快十五了!   眼前见到的,再加上钟氏说的话,一下就在他脑中汇集到了一起,凸显出来的就两个字:分家!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就在章家搅起了一片风云。章老大怎么也没想到分家这两个字能先从这个弟弟嘴里说出来,当下一冲动,也就说了分就分,可当天晚上就后悔了。第二天回来,就切了两斤肉,带了酒把章元宝叫到自己府里做了一番交流。大意就是你我兄弟这些年,一直相处和睦,好端端的分什么家?父母还在,老二出去那是有缘由的,你再出去,不就是让外面人笑话吗?   章元宝听了不是不犹豫,不过钟氏一听他说了出来,就快马加鞭的和他敲定了,这次一定要分。又暗示着说,若是再不分,不仅是慧姐,将来就是囡囡恐怕也要受这欺负,还说小三小四现在已经帮着家里捡柴,还偷偷的帮她清理过骡子,老大老二什么时候干过这事?一样是读书,一样是做学问,凭什么他们家的孩子就要做这些?   “我知道大哥大嫂是怎么想的,觉得咱们吃了他们的,那咱们就分出来,也争这一口气!”   章元宝心疼女儿,更心疼儿子。两个儿子在章文庆那里读了三年书,在他来看已经算半个读书人了,以后不说秀才,童生总是能中的吧?二郎读了这么久,也还是白身呢!   所以这次不管章老大怎么说,他就是咬定了要分。章老大气急,就把他晾到了那儿,想着就算他不出车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再找个赶车的,想分他的骡子,那是不可能的。可章元宝虽天真,也有几分诨劲,车照样出,收的钱却再也不交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元旦,一家人出去吃饭了,本想着写不出六千了,结果还是弄出来了,俺真佩服自己,囧……扭一下~~~~~大家晚安~~~~   ☆、第82章 52   第十九章   在章老大的心中,天底下只有两件事是最重要的,一,是他的两个儿子,二,就是出车。   要是此时有什么全勤奖,风雨无阻奖之类的,章老大绝对能月月先进,年年拿奖。什么身体不适,什么过年过节对他根本就没影响,当然,他过年是会休息几天,可那绝对不是因为他想过年,而是因为过年没多少人坐车了,他不得不休,否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恨不得出个七百三十天——连晚上都跑了。   对于他来说,少出一天车,那就是少一天的钱。章元宝这突然不再把钱交给他了,那真比杀了他都令他难受。头天晚上,他还以为是章元宝忘了,当时看他们的灯也灭了,就没有敲门,不过他却是转辗反侧了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找章元宝要开了,章元宝却道:“大哥找我要什么?”   “什么?”章老大一时没明白过来,“昨天出车的钱你还没给我,我找你要的就是那个。”   “这是我出的车,为什么要把钱给你?”   章老大蒙了,他愣了好一会才有些愣愣的道:“你为什么不给我?”   “我为什么要给你?”章元宝却比他更有气势。   “你为什么不给我?”章老大又问了一遍,“老三,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啊。大哥,家里三头骡子,这钱为什么都得是归你的?以前的也就罢了,这以后,我出的车那钱就该我拿着!”   “你说什么?”章元宝听话了这些年,章老大根本就没想到他会闹这么一出,翻来覆去的就是不信。   “我说,以后的钱我都不会给你了。”   说完这句,章元宝稀里哗啦的喝了汤,就着咸菜吃下窝窝就出去了,只留着章老大在那里发愣。如果没有意外,章家的早饭都是要开两次。因为现在交通不便,人们外出往往都习惯一大早出门,所以像章老大这样要出车的,卯时前就要吃好饭,饭后赶着骡子去套上车,再到西门前轮号排队。   而其他人则不必起这么早,特别是大冬天,哪怕是章老太太呢,也不太愿意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所以此时饭桌上只有张家兄弟和章大郎。   章元宝走远了,章老大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章大郎来到他身边,皱着眉道:“爹,这可怎么办,以后三叔是要昧下那些钱呢!”   章老大终于反应了过来,快步走到门外,对着正在牵骡子的章元宝道:“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章元宝不理他,他上前按住他的手:“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我说的够清楚了。”章元宝甩开他,“就是以后,我的这一份我要自己拿着。”   “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不能自己拿着?”   “这是家里的钱!家里的吃穿用度,老少爷们的开销都靠这个,你拿着了,要家里其他人怎么办?你过来,你给我过来!”   章老大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面拉,章元宝却只是不动:“怎么办?分家呀,我早就说了要分家!你是老大,我不和你争,但这三头骡子总要有我一头吧!过去的我就不和你算了,但从今天起,这头骡子挣的钱就都是我的!”   章元宝说的斩钉截铁,章老大只觉得头都要发懵了。来了!来了!他最怕的事终于来了!章元宝真的要和他分骡子了!   章大郎上来:“三叔,你这是不讲良心了,这些年你跟着我爹吃香的喝辣的,娶了妻子生了孩子,现在你要闹分家?分家行!人走,骡子留下!这骡子全是我爹和我辛辛苦苦挣的!”   “你给我走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章元宝说着推了他一把,这一下可把章大郎给惹恼了。他作为章家的长子长孙,从小那就是受到了各种疼爱。王氏这几年是把心挪到了他大妹妹兰姐身上,但早些年那一门心思都是在他身上的。虽然家里是把章二郎当做了读书种子培养,但他受到的待遇一直在章二郎之上。而且他不去学馆,也是他真的在这上面没有心思,否则哪怕他没有天分呢,家里也会供他读书的。   在这个家里,也就是过去的章文庆被他看重几分——当然,现在的章文庆也在他眼里失去分量了。章文庆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就是他爹她都不是太放在眼里。至于章元宝,那更是被他一向看不起的。此时见他推自己,顿时那火就上来了,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你推谁啊?推谁啊?”   章元宝的诨劲也上来了,上来又推了他一把:“你推谁啊!”   一推两不推,两人都推出了火,最后就扭打在了一起。虽然章大郎正是十□的壮小伙,可章元宝也正值壮年,两人打在一块儿,一时还真有点难分上下。章大郎在旁边看了,既担心儿子受亏,又担心事情闹的不可开交,一边去拉他们,一边就喊了起来。   这边的动静早惊醒了章老太太,一开始她还有点不太想管,可眼看不对劲了,也顾不得别的,连忙披了件衣服出来。钟氏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章二郎、兰姐也都起来了。一见这种情况,去拦的去劝的去喊的,那是都有了。到最后还是章老大和章二郎两人联手,再加上章老太太在中间隔着才把两人分开,而这个时候,他们都是鼻青脸肿了。   王氏虽然难受,这时候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一见自己儿子受了伤,也顾不上什么恶心气虚了,顿时嚎了起来:“我的大郎啊我的大郎啊,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对你啊!老天爷啊,你长长眼吧,我们一家都要被欺负死了!供人吃喝娶妻生子,反而养出了个白羊狼,这是要打死我们啊!你打!打啊!你下道雷劈死我们吧!”   本来大房和三房的人还怒目相视,章元宝和章大郎虽然被拉着还扑腾着脚,但被王氏这么一喊,两人也都停下了,满院子只有她的声音。章老太太道:“老大家的,你这是做什么?你身上不舒服,就回屋歇着吧。”   这一下更提醒了王氏,她干脆就坐在了地上:“我还怀孕,我还给老章家生孩子,生了孩子也是要被人打的!我不要生,我不要生了!”   说着就向自己的肚上打去,章老太太连忙去拉她。王氏却不管不顾,就差在地上打滚了。章大郎擦了下鼻子:“娘,你不要这样了,你这不过是让这些白眼狼看笑话。”   一句话又把章元宝的火给点了起来,他正要开口,钟氏已道:“大嫂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自古只听说过叔叔管教侄子的,什么时候有侄子打叔叔的?大嫂若是不信,咱们只管到衙门里去论理!”   章老大站不住了:“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大哥要是不信,把街坊邻居们都找来评评!”   ……   “我的天啊——”在停顿了片刻,王氏又要嚎,钟氏却一拉章元宝,“走吧,还不该干什么干什么?”   章元宝迟疑了下,拉了头骡子就走,章老大动了动,这一次到底没有开口,章大郎要上前也被他制止了。过后两人也一人牵了一头骡子出去了。不过他们虽然出去了,但谁都知道这事不算完,所以一大早章老太太就跑到了观前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找章文庆哭诉了起来,最后道:“老二啊,这件事还是要看你,我现在的话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啊。”   章文庆本来正在吃早餐。尤妈子昨天包的小笼包,夜里放在外面冻上,早上正好拿来蒸。一笼小笼包,一碗绿豆小米粥,另外还有一份泡菜,两瓣蒜。   就算是章文庆也要承认,自己的这个女儿在吃食上非常有天份。包子他也不知道吃过多少了,府城的、县里的,雨前楼的,一般店铺里的,自己家包的。可这灌汤包他还是第一次见,而吃到嘴里,那也是真的好吃。而且这东西还有个讲究,要先咬一小口,吸了汤汁再吃包子。这种步骤很符合他的文人情怀,所以他娘来的时候,他正咬着一个包子细细的品尝,而他娘的那一声老二啊,让他差点没把嘴里的东西都喷出来。此时再听他娘说这些,他只觉得一个头三个头。   “你知道,你大哥这些年不容易,这个家可以说就靠他撑着呢。你爹可以说只留给了他一头骡子,而这些年他已经发展成了三头骡子,他不止一次对我说,希望能再好好的干个二十年,把咱们家也搞成个车马行,老二,要真到了那个地步,咱老章家那是真起来了,你爹也一定会高兴的,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这啊!”   章文庆皱着眉分析了一下:“那娘的意思是希望我让老三道歉?”   “老三哪里错了?”章老太太立刻道,“这些年他跟着老大风里来雨里去,现在是大郎大了,可过去不全靠他帮衬你哥了吗?那西门多少歹家啊,要没老三,你哥能安安稳稳出这么多年的车吗?”   “那娘你是什么意思啊?”   章老太太犹豫了一下道:“老三……想分家呢。”   章文庆点点头,过去他可能觉得分家不好,可现在他都分这么多年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何况这几年柳氏和倩姐都没少向他灌输什么树大分枝人就是应该分家的之类的话,所以此时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该:“分了也好,孩子们都大了。大郎过了年就要娶亲,二郎的婚事也差不多要敲定了,现在分也省的将来麻烦。”   “我觉得还是不分的好。你说老三在家里这些年哪出来过啊,这骤然分出去,他能干什么啊?别说他能出车,他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啊。”   “那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章文庆被他娘左一句右一句给弄蒙了。他娘一向偏心老三,怎么此时听起来,倒有些偏老大了?   章老太太恨铁不成的看了他一眼:“可你要不让他分吧,他必定心里不服,总想出去闯闯,所以我寻思着啊,不如就先让他出来一段时间,也知道在外面过不容易,这老大没了他呢,也体会体会,等回来他们都觉得,还是要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好了。”   “哦……”章文庆点点头,“就是劝老三先搬出来是吧,行,我回头找他说。”   “老二啊,这事你可不能不管,这是你亲兄弟!”   “娘,我会找他说的。”章文庆又开了一个包子。   章老太太一见他还是不悟,也顾不得别的了:“我的意思是,先让他搬到你这里住。”   这次章文庆没忍住,噗的一下全喷了出来,他娘哗的一下就成了个大花脸,他连忙起来一边给他娘擦一边叫人,章老太太一边挥手说不用叫人,一边自己把脸擦了。   “娘,你、你刚才说什么?”章文庆犹疑的开口。他听错了吧,他一定听错了!   “我说,让老三他们一家先住在你这儿,反正你地方够大,这后院住不了还有前院呢,正好小三小四上学也方便。”章老太太看着他,双眼眨也不眨。这可是她想了一早上才想出来的办法。她别人不了解,对自己拿小儿子却清楚,很有几分诨劲。早上打这么一场,晚上还敢能打起来,今天敢拉着骡子走,明天还能。   可那骡子是老大的命根,会这么轻易就让他拉?大郎二郎都大了,小三小四可都还小,真打起来,还不是老三吃亏?当然,她可以请族里的人过来主持分家,没意外的话,老三总能分个两间房子一头骡子的,可这么分,那就是让他们兄弟彻底闹僵了,以后见面不说话都有可能。   并且她要是偏着老三让他得一头骡子——虽然这是他应得的,她以后跟着老大跟着老大可就难过了。长子养老,这是多少年的规矩,她再偏老三,也不可能跟着老三走。可要只剩下老大家的了,她又能过什么日子?   所以她想来想去觉得这家不能分,起码不能就这么分。   可要是不分,这么住下来还有可能成仇,老大家是不会低头的,老三那边也顶上了,这事情只会越演越烈,今天就动了手,明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要把老三先给弄出来。弄到哪儿?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章文庆。老二这边的生活好,老三跟着他不会吃亏,万一将来还是要分,有老二帮衬着,也会好过许多。而且,她对老大那边也有话说了——别说她偏心老三了,她都把老三给弄出来了。   ☆、第83章 53   第二十章   章文庆很纠结,章文庆很痛苦,这要是过去,他就大包大揽的拍着胸脯认了。不就是让老三在家里住一段日子吗,这算什么,就算让老三以后跟着他都行啊,   可是现在他不敢拍这个胸口了,虽然不想承认,可心中也非常清楚,这个家……对外还是他是一家之主,但他能做的事真不多了。他要动银子,那除了私房钱就只有找妻女报备。   早先他也不是没有试着从铺子里拿钱,可现在的铺子是四家分股,哪个掌柜都不敢单独给他钱——事实上他头一天去要,第二天就遭到了全家人反对。柳氏追着他又打又骂,说他不顾她的死活:“早先你从铺子里拿钱也就罢了,好歹都是自己的。现在还有大姐二姐和女儿呢!就算你不顾女儿,也顾顾大姐二姐!逢年过节的你还有脸在我姐姐面前站没有?家里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喝?你要钱!你要钱做什么!”   柳氏可不是空手,而是拿着扫床用的扫把,抽的他真不是一般的疼。他有心反抗,给柳氏一点颜色看看,弘毅和天儿就在旁边站着,女儿更在一边嘤嘤的哭:“爹,你要钱就说啊,谁不给你了?这你突然到店里去拿,知道的,会以为你有什么急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怎么样了呢。你每月有零用,要应酬我娘也会另给,你现在还去柜台里拿是干什么的啊,大姨二姨问起来我们怎么回答啊。”   “男人身上哪能没有钱?”   他抓着柳氏的手,柳氏的眼却瞪得比他还大:“那男人还要养家糊口呢,你养了吗?你养了吗?你中个秀才,一个月才多少粮,够做什么?你要觉得那粮食多,自今天起你就别在家吃饭,所有用度都从你那粮里来扣!我们不占你一丝一毫!”   “够了啊,我不也没拿到吗?你还想打死我?我、我、我……”   “你什么你?你要休了我吗?”   柳氏挺起胸膛,直视着他,他和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了下来。休?先不提两人的感情,就是这现实处境也令他知道柳氏是休不得的。所以最后他只是悻悻的说了一句:“你变了。”   这已经是服软了,哪知道柳氏还不依不挠:“我变了?我哪里变了?要变也是你逼的!你又想拿钱?又想拿钱干什么?是不是又勾搭了什么马氏、牛氏、杨氏?”   马氏拿就是章文庆的软肋,一被提起顿时什么气都没了。当下他就松开了柳氏的手,悻悻的回到屋里,把自己关了一天,当时他真有一辈子都不理其他人的想法。可是当天晚上,倩姐就亲手做了份虾米皮肉末蛋羹端到他屋里。这蛋羹没有放油盐,就是用虾米皮和肉末来调味,既有蛋羹的香气,又有虾米皮的鲜味,还没吃,章文庆光闻那味道都忍不住吞口水了。   “爹,你还在生气吗?”   想着白天这闺女也没少说他,章秀才很有骨气的没有答话,倩姐一笑:“爹连我也怪了?可是,爹爹,我是真怕了。咱们这铺子才开起来,日子刚好过,要是再出来一个马氏,那我和娘都不要活了。”   “……你们想多了。”   倩姐一拍手:“我知道爹必不会再犯那错,这次到柜台里,也就是手里想有点银子。”   章文庆顿有知己之感:“你说我一个大男人,还是个秀才,身上没有个几百文……说出去都要被人笑的。”   “可是,别人又怎么知道呢?爹,你看你穿的都是好料子,这吃的也不比谁差,在家里是不说了,要有个什么应酬外出,娘也会再给你钱,你不说谁又知道你身上没钱呢?”   “可是……”   “爹,你就让娘安心点吧。来,吃了这碗蛋羹,再找娘道个歉,就又都好了。”   章文庆觉得,是因为那蛋羹太香了,他才会端起碗。至于过后为什么又会找柳氏道歉……嗯,这主要是女儿告诉他,男人给自己的老婆道歉没什么丢人的,就是哄呢!   而自那以后,他就再没到铺子里要过钱,而他的生活呢,也一日日的好了。住的比过去更好了,穿的不说更好,总没有更差,这不才过冬,柳氏就说要给他做皮袄了,还问他是想要狼皮的,还是兔毛的。他选了兔毛的,不是不想要狼皮,而是自他那件狼皮袄在老宅那边丢了后他就有些膈应。   想到这里,他也不纠结了,放下碗:“娘,这事我做不了主。”   “什么?”章老太太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娘啊,这让老三一家住过来,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而且我觉得你这个点子不怎么好,你说老三一家出来了,老宅那边怎么办?这到底是不是分家?不是的话,老三一家出来做什么?是的话那不是老三什么都没带吗?那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这就是个过度,就是让老三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不住长的。”   “我知道,娘,可还是那句话,我做不了主啊。”要放在过去,这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哪怕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呢,他也要硬着头皮撑下来。但现在,他已经没这个顾忌了。   章老太太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流出了泪。章文庆顿时慌了,连忙去给他擦:“娘、娘,你有话好好说啊,这是做什么?”   “老大,娘的日子难过啊。”章老太太抓住他的手,“我不想给你说,你都不知道多么难啊。”   “娘,你说、你说。”   “你说你们兄弟三个,我是偏了老三点,但我为什么偏他?老大有心眼有能力,出了这么多年的车,到底攒了多少钱我都不知道。但不管他攒多少,这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的。大郎娶的那个,这还没有成亲呢,光礼钱就送了二十两。下面收拾屋子,整治宴席,少说也还要再有个三十两吧?大郎这样,二郎也不会差了。这下面还有个兰姐,王氏肚里又有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不管是什么,都还要再出个三五十两吧?老大就算攒了点,给这些儿子姑娘们花花也没多少了。你说我能指着他什么?他能以后给我好好养老,就是我修来的福分呢。”   “娘,你不要这么说,大哥、大哥总不至于如此的。”   “你大哥是不会,但还有个王氏呢。唉,不说这些了。老三呢,这还不知道以后还再添不添孩子,可只是眼下就有四个了,小三小四还要读书,以后还要考试,你当初是怎么读书的你还知道吧?那银子能花的少了?可老三有什么本事呢?不错他也会赶车,可是他笨啊!要没有老大,他在西门能立的住?早被人挤兑死了!老二啊,只有你,是咱们家读书读出来的,又只有你,眼下的日子过的最好,你说你不帮衬着他们点?谁还能伸把援手啊!”   “娘,我没有说不帮。”   “那就让老三他们住过来!”   章老太太义正言辞,章文庆的脸皱成了苦瓜。他左看看右看看,原本天儿弘毅是和他一起吃早餐的,但因为章老太太来,弘毅就先避开了,天儿虽说已经过继来了,到底和小三小四那种亲孙儿不同,见了章老太太问了好,就也跟着他哥跑了出去。所以此时堂屋里只有他一个——他万分希望能来个人帮他解围啊!   “娘,这不是你说让他们来就来的。”   “我知道我说的不管用,你说啊!”   章文庆的头都大了,在焦急无奈中,他突然灵光一闪:“娘,这先不提我这边,就是老三那边,你同他说了吗?你说让他来他就来了?要是万一他不来呢?我这不是弄的里外不是人吗?”   “他怎么会不来?他……”   “你没同他说吧。”不等她说完,章文庆就道,“我说娘,你还是先去问问老三吧。放心,我这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那什么,时辰也不早了,我要先去上课了,总不好让学生们等太久。尤妈子尤妈子?给老太太准备点吃的,娘,这灌汤小笼包你没吃过吧?尝尝,可好了!”   说完,他再不停留,抽身而起,几乎是一溜小跑的到了前院。而那里,吕先生已经就位,他班里的学生也在弘毅的带领下摇头晃脑的温习着昨天的功课,没有窃窃私语的,没有在下面做私活的,更没有偷偷睡觉的。他看了,暗暗的点了下头,觉得倩姐的这个流动班长带着温书的法子的确不错。   “起立!”看到他,弘毅停下,一声口号,所有的学生都站了起来,然后一起鞠躬,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先生好!”   他点着头,慢慢的站在了讲台上,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再次回到了身上,对于目前的处境他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他满意,倩姐和柳氏也还算满意。   虽然章老太太来的时候,倩姐还没有起床,柳氏也还在梳妆,可她们还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当时倩姐就想去看看,还是柳氏说要等等,倩姐一想,也是,这不能有个事就让他们来顶,调理了这么久,也该看看成果了。虽然章文庆没有严词拒绝,但这进步已经能说是显著的了。过后,母女俩一边在倩姐的房间里吃这早餐,一边讨论着这件事。   这小笼包她们昨天已经吃过一次了,倩姐不想一大早就吃这油腻腻的,就换了豆腐脑和葱花饼,这两样都是从外面老字号买的。大块白嫩的豆腐上浇着汤汁,洒着葱花、香菜花生仁。葱花饼是煎的,外脆里嫩,泡在豆腐脑里吃又香又酥,此外还每人有一盅虾皮肉末鸡蛋羹,这却是尤妈子一早蒸的了。   饭好吃,气氛也轻松,柳氏道:“其实就算让你三叔一家住过来也没什么,你三婶不是那惹人厌的。”   “那也不能这么住进来,否则奶奶那边不定有什么想法呢。”   柳氏点点头:“你爹回来问起怎么答?”   “就用爹的话回呗,看看三叔那边是怎么想的。我估摸着,三叔还不愿意呢。换我我也不愿意。”   “也是,你爹算是家里供着上学了,分得多得少都没话说。你三叔这些年可没少跟老大吃苦,这时候不分一头骡子走一定是不甘心的。”   “还有房子。我要没想错,大伯首先想的一定是要让日子继续就这么过,要是不行呢,那就少分东西。大哥马上就要成亲了,二哥也是眼看的事,他一定不想三叔把房子分走。我大伯这个人啊,是向来只能沾光不能吃亏的,就算有奶奶,也不会把三叔该得的都给他的。”   柳氏叹了口气:“真不行,咱们就帮帮他们,总不能让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   “娘,你这心思是好的,可事不能这么干。要是娘真担心三叔他们一家没房住,那不如照我说的做。”   柳氏疑惑的看着她,倩姐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柳氏皱起眉:“这不行吧,不见得能成呢。再怎么说……不行不行,这不好。”   “有什么不行的?难道那件事娘就不觉得憋屈?虽然咱们早想到了他们会这么做,可他们真做了,那就是不顾情分吧?娘你觉得不好,那是你心软,别人对咱们可软过?那时候咱们难成什么样子啊。”   柳氏叹了口气:“这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可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咱们的摊子不成功,咱们会落到什么境地?或者那马氏要是真的怀孕了,有他们帮着,你我母女俩又会怎么样?”倩姐冷笑着,她当时会选择那条路,是她觉得那么做最符合当时的情况,也是她初来乍到还不成熟,可就算是那时候她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是运气好,又站起来了,还过得不错,万一运气不好呢?其实在马氏那件事上她最恨的并不是马氏,马氏是可恨,但站在她的立场上还可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和离的女人独自带着女儿,遇到章文庆这样的当然是能扒就扒——自然,她这是可耻可恨下流的,不过她是为了自己。   但章家大房那些人又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唔,第一章,俺试试还能不能再弄出一章吧,O(∩_∩)O~   ☆、第84章 54   第二十一章   不要对她说大房那些人都是不知道实情的,王氏得了关于马氏的消息后就瞒的死死的。这要换成钟氏她信,章元宝就是不那细心的,可换在大房那里,她一百个不相信,而且王氏也不是那种能藏得住事的。再往深一点说,王氏之所以能在家里耍浑,就是有章老大的支持,否则……这三年的例子不就在那儿摆着吗,她再哭天喊地,不也一样要做家务,一样要伺候骡子吗,   要叫她说,大方夫妻俩那真是太般配了。一个是真算计,一个是真犯浑,冲锋陷阵就有那犯浑的来,另外一个就在背后偷偷算计,然后谋得好处。   大房为什么要帮马氏?除了能从她那里得些吃喝得些银子外,更大的原因,恐怕还是想她进家门,制衡柳氏——他们抓了马氏那么大一个把柄,以后马氏要想有好日子过,还不得言听计从?   二十两?以后每年二十两都是少的!   听她这么说,柳氏也下定了决心:“行,听你的!”   倩姐一笑:“不过这事咱们先不忙,先让他们去闹吧,闹到最后咱们再看,要是三叔三婶自己就能争取来这些东西,那也不用咱们出手,那个把柄啊,我想以后总有机会用的。”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不怕你被人算计了,可你这样,也真没女儿家的样子。”   倩姐不依了:“我是长的不美吗?还是身材不好啊,就说是妆容……梳起头发描起眉,人家也很拿手的啊。”   她一边说一边来回扭着,把柳氏逗的直乐:“要点脸吧要点脸吧!”   “还有啊娘,女儿家精明点没错,厉害点也没什么,不吃亏才是好的。”   柳氏摇摇头:“你总有歪理。”   倩姐一笑,她明白柳氏的意思。其实不只是柳氏,就连是她,从小得到的教育也是,女儿家要温柔要贤惠要能忍耐要能包容,就像小时候看过的那个叫《渴望》的电视剧里的主角,不管生活上遭遇了多少磨难也都要能挺起胸膛,然后不管别人怎么对不起自己,也要能原谅对方。   可是这真的对吗?这样过下去就一定是好吗?电视剧里总是能大团圆的,可现实里又是什么样子呢?她上辈子那么做过,也许不那么完美,可她尽力了。结果是什么?她辛辛苦苦挣的钱都成全了别人,她努力付出换来的只有埋怨。   她不知道要让她重新回到过去她会如何,但她知道,在她是倩姐的时候,她不会那么做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们不再理会老宅那边的风雨。章老太太又找过来几次,不过都被章文庆打发了,事后说起来,章文庆用的也都是那老一句——看老三、看老三、还是看老三!   章老太太也找过倩姐,拉着倩姐的手又哭又说,倩姐陪着一块唏嘘。无论章老太太说什么,她都点头说好,过后……过后自然呵呵了。章老太太找了两次,也就知道这个孙女不顶用了,转而又去找章文庆。章文庆快烦死了,他觉得他话说的很明白了,老三不吐口,光他上去有什么用?到最后他干脆就道:“娘,你要怕以后没人给你养老,那就来我这边。爹也一起来,你们的吃穿用度我们都包了!”   一句话给章老太太顶的没话。想骂他吧,这是句孝顺话;不骂吧,又有些不甘心。过后就又找到自己两个闺女那里。她先找的是章淑桂,可章淑桂才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兄弟呢,特别是老大,她恨的要死,在她那么难的时候,老大光在那儿说风凉话了,还总嫌弃她去打秋风,老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装聋作哑,就知道自己吃喝。所以章老太太一找来,她就只是劝。什么老太太你就安生吧,他们闹随他们的,都是大爷们还随便能怎么样?   章老太太骂她,她自然有成堆的话在那边等着。章老太太无奈,又转到小女儿章淑桂那里。章淑桂倒是热情接待了她,不过说的话也和章淑萍大同小异,她倒不是对家里的兄弟有什么意见,而是觉得事已至此,老太太操心也白塔:“二哥既然都这么说了,您还怕什么啊?二哥那里的日子不比老宅那边好?就说长子养老,可你要真走了,难受的是大哥!你看他以后还能安生出车?走在路上都要有人指呢!”   “可是你三哥……”   “娘啊,你既然都管不了,那就管好自己得了,你说你这么操心,到最后说不定还惹埋怨。”   “如果你二哥……”老太太还是觉得老二不给力了,要是像早先那样,这事不就早解决了吗?   “娘啊,你再别提二哥了。你还看不出二哥家的形式?要是二哥以后中了举那自然另说,可要是二哥始终不中……能有现在的日子就不错了。”   章老太太皱着眉:“她再能干,也还是个女的!”   她虽然没说是谁,但她们都知道指的是柳氏。章淑桂叹了口气:“二嫂是女的不错,可你看那生意好的……他们家新推出来的早点,也排队呢!”   是的,就在章家闹风闹雨的时候,倩姐他们在铺子里推出了自己的早点。新品种是不说了,别人家都有的鸡蛋饼啊,小火烧啊,他们家卖的也非常好。说起来,他们家的东西还比别人贵一点,但给的份量十足,所以大家也都能接受,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家的环境布置,比别人家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知味要是只卖中餐、早餐,那环境位置也不能说多好。可在早餐里,差不多就是头一份了。现在青茗卖早点的无非就两种形式。要不,就是在街边支个摊子,好点的有个棚,不好的连个棚都没有,大家就那么在寒风里端着碗,或坐着或蹲着吃;而要不呢,就是像章淑桂那样的包子铺,要比街边摊好很多,可也条件有限,往往,连个窗户都不见得有,碰上个阴天,大白天就和晚上差不多。   而知味那是什么样的规模啊,两个铺子都有四间屋,有专门负责收钱的,有专门负责做饭的,还有小二。吃的呢,不仅有粥有汤有饼还有菜!哪怕只点一碗小米粥一份小烧饼呢,坐在那里也很有有身份的感觉啊!在这里吃是不说了,你要带走呢,人家做的也很规矩。汤水那是没办法,可饼啊卷啊,人家都会用纸给你包的好好的,再用绳子系上,哪怕不拿容器,也可以提着走。   知味的牌子本就在那儿放着,再有这服务、这味道,别说附近的,有人宁肯跑一点路也要到他们家吃东西。章淑桂去看了,回来就动了心思,这两天正和牛永福商量着,是不是也去弄个加盟呢。   两个女儿这里都没得到什么支持,章老太太不免有些灰心,回头再看已经势同水火的老大老三,只有长叹一口气,关门对着自己的老头子哭起来了。为什么呢?为什么早先都是那么好的孩子,都会蹒跚着叫她娘,都会渴望的看着她,现在变成了这个样?早先那么好的兄弟,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呢?   而就在章老太太悲春伤秋的时候,慧姐要上路了,柳二姐没有跟着去,用她的话就是,那是孩子的缘分,我去做什么?倩姐自制了一个双肩包给她,用的是老粗布做的,里面分了几层,方便整理,做工当然不怎么样,不过慧姐见了却很惊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道:“你啊,就是在这上面不上心,否则这用点心,我看要比我强呢。”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你不知道我屁股上是长钉的?这东西有些怪异,你平时也不要用,不过把细软放进去,拿着也方便。”   慧姐抓着她的手:“好妹妹,你放心吧!”   这一天,风和日丽,按照老黄历的说法是宜远行、嫁娶。柳二姐雇了两辆车,柳氏一家人把慧姐送到梭子江的码头,李先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而不仅是李先生,还有诸多的李家人也在那里站着,像珊姐之类的是倩姐认识的,而还有很多倩姐根本不认识,只是从面相看,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家人。   看到倩姐,李夫人珊姐等人都有些变色,李先生却一笑,对她招了招手,她和慧姐过去行了礼。她说的是李先生好,慧姐说的是先生好,不过连在一起,别人也听不出多少区别。   李先生道:“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收了个什么样的弟子吗?今天就让你们认识认识。”   这话一出,李家上下齐刷刷的变了脸,特别是李夫人珊姐之流,一想到倩姐是李先生的弟子,简直就要惊恐了。   “这一位,叫倩姐,其实你们也是都见过的,而我收的弟子呢,就是她的大表姐,你们可以叫慧姐。”   慧姐给众人见了礼,李夫人等人的脸色总算好过了几分,不过想到慧姐是倩姐的表姐,心下还是暗暗的叫了声糟。他们都知道,这位姑奶奶不仅脾气大,而且最护短,他们虽说是这位姑奶奶的本家,可在她心中,绝对不会有这新收的弟子重要。而看这姐妹俩来时的姿态,显然关系是极好的。   李先生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我知道你们有些矛盾,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想弄四千字的,但写到这里实在是不行了,头都疼了,真不知那些日更一万+的大神们是怎么做到的,嘤嘤嘤嘤……我想吃羊肉了   ☆、第85章 55   第二十二章   天气很好,没有风,但江边还是充满了凉意。梭子江只是溜江的一个支流,地里位置并不十分优越,平时就无法和那些大的交通要地相比,此时天冷,更没有几艘船。   原本李家的几十口人在这里一站,还有些热闹的气象,李先生的话一出,众人一默,顿时竟显得萧瑟起来。那李先生却不管不顾,径自道,“上次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是咱们李家有错。有了错就要改,该道歉的道歉,该补偿的补偿。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要闹的生分了。”   李夫人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这位姑奶奶都开口了,那这道歉显然不是找个管家过去说几句就能拉到的,当下就想开口,却被身后的侄子拉了一下。   “倩姐,等他们道了歉认了罚,你就看在你大表姐的面上,让这件事过了吧。”   仿佛没有看到李夫人的脸色,李先生又道,倩姐笑吟吟的开口:“先生都开口了,我当然没有别的话。还望先生此去,一帆风顺,一马平安,一路成功,一蹴而就,一……”   “行了行了,前面几个也就罢了,后面就要往上面凑了。”李先生笑着摆摆手,“就这样吧,我们赶快走,你们赶快回,都别耽误时间了。”   她说着,就拉着慧姐的手往船里走,慧姐不舍的频频后望,到底没有停下脚步,而等她们上船后不久,就拔了锚,双层大船缓缓启动,慢慢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倩姐突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是渴望?是羡慕?是失落?她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自己此刻非常的不舒服,非常的纠结。   那里,本来也有她的位置的;   那里,本也应该是她的方向的。   她也想离开此处去看那大千世界,领略真正的古代风华。她不想错过三公子的机会,不想就这么随意而安,不想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的生活,不想……可是、可是……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在她的头上摸着,她抬起头,就看到了柳氏,柳氏正微笑的看着她,那双平和的眼中充满了安慰与疼惜,她张开嘴,刚想说什么,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倩姐是吧?”   倩姐回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绿色襦裙的丫鬟正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在她身后不远,就是珊姐母女。倩姐在心中暗叹了口气,怪不得有李先生那位大佛在,这李家还混的这么半红不黑,真是狗屁不通。李先生前脚刚走,这帮人后脚就想来找事。是欺负他们呢,还是欺负他们呢,还是欺负他们呢?   “我问你话呢!”那丫鬟见她不答,就怒了。倩姐一挑眉:“你在跟我说话?”   “不是你还是哪个?”   “你是谁?”   “我是谁不用你管,总之,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太过分的也不要提,不要觉得你家表姐被我们家姑奶奶收为弟子你就多么了不起!”说着,还带了几分鄙夷的打量了倩姐一番。因为今天要送行,倩姐并没有带金饰,就是简单的梳了两根辫子,用了个嵌珐琅的银钗。手上也就是一个银丝镯子,这还是上次到府城的一笑堂买的。做工没的说,份量却不怎么足。相比之下,真不比眼前这丫头穿的华丽多少。   柳氏有些生气,想要开口,却被倩姐按住了:“走吧,娘。”   说着一边拽着她往前走,一边招呼还在那边向东方看去的柳大姐等人,那丫头没想到倩姐给她来这么一出,愣了下才回过神,当下追了过来:“你站住!”   说着就要去拉她,手刚碰到倩姐的衣服,后者就转过了身,甩手就在她脸上扇了一下:“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这么给我说话?今天但凡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把你的手给剁了!”   那丫头是珊姐的贴身大丫鬟,在李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些姨娘生的小主子还要叫她姐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呆呆的摸着自己的脸,脖子都一点点的红了,两眼怒睁,刚要开口,倩姐已提高了声音:“珊姐姐,这是你的丫头吗?你就这么放她出来行事?”   那一巴掌把珊姐也打晕了,听到她这么说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才道:“你说什么?”   “珊姐姐,你我在王夫人面前姐妹相称,这个丫头是哪里来的,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这若是我家的丫头,早拉下去打死了!”   珊姐的脸涨的通红,双手紧握,嘴唇张了又张,旁边的岚姐见了连忙走过来:“好妹妹别气了,她不懂事,你何必同一个丫头较劲?难得你我姐妹在这里相遇,正要说些私密话呢。”   说着,就拉着她的手往旁边带,倩姐一笑:“我也想同姐姐说话,不过今天实在是不方便,改日吧,或是姐姐来,或是我去打扰,到时候咱们姐妹,好好的亲香亲香。”   岚姐不过是来化解危机,哪里真有什么私密话同她说?当下装出一幅遗憾的样子,却没有再多挽留。倩姐跟着柳家人上了车,柳大姐就问是怎么回事,柳氏就把经过说了一遍。柳大姐皱起了眉:“这李家的名声一向平常,虽没有多少恶迹,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这次咱们得罪了他们……虽说有王掌柜在,可结了这冤家……以后也有问题。”   柳氏点点头,也忧心道:“倩儿,不如事情就这么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王掌柜是现在和咱们家要好,以后……”   倩姐笑了:“大姨,娘,若只有王掌柜,那李家咱们还真有点不敢惹,可现在还有大表姐呢,你们没听到,刚才那李先生都让他们给咱们道歉呢。”   “那李先生到底是他们家的人。”柳大姐犹疑的开口,“而且她一个老姑娘……”   “大姨,若李先生只是他们家的老姑娘,哪有现在的威风?别说开店远游了,不被送到庵子里都是好的,二姨也不会放心大姐姐同她走了。”   柳大姐向柳二姐看去,后者点点头:“这话也别往外面传,那是京城李家的大姑娘呢。”   柳大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想到后立刻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向柳二姐看去,待见对方一脸肯定时不由的惊呼:“真是他们家的?可又怎么会在这里?还让咱们的大姐儿给遇上了?”   早先柳二姐虽对她说慧姐被一品绣房的东家给收为弟子,却并没有说明李先生的身份。一品绣房在青茗县也有一二十年了,口碑地位都在那儿放着,柳大姐虽觉得一个小姑娘家就这么远行不是太好,到底没说什么。姐妹这些年,她怎么会不知道柳二姐又要强又固执,早先他们都劝她再嫁,她就是不听,宁肯成女户,也要独自把慧姐拉扯大。现在慧姐有些前程,她们这做姨母的只有祝福,哪能去阻拦?就算是亲姐妹,有些话也是不好多说的。   听出大姐的惊喜,柳二姐心下也有些得意。这些年,可以说自她嫁人,基本就是被姐妹们同情的对象,虽说都是善意的,她心中也会有不快。此时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一时间女儿离开的愁绪也消淡了不少:“说起来,还要谢谢三妹妹呢。”   柳氏连连摆手:“我没惹出祸就是好的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大姐焦急道,“合辙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啊,快说快说!”   柳二姐和柳氏对看了一眼,倩姐一笑:“还是我来说吧,真论起来,这始作俑者还是我,有功有过都算是我的吧。”   一句话说的车上的人都乐起来,柳大姐催促道:“快说!”   倩姐就把经过说了,这故事本就有些玄奇,她又拿出过去当导游的本事,该抖包袱的时候抖包袱,该下料的时候下料,就算是柳氏柳二姐这两个知情的,听的也有滋有味,柳大姐更是被吸引的什么都忘了,待她最后说完,柳大姐愣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道:“咱们这位大姐儿一定是有福气的,这样的事都让她遇到了。”   “大姐有福气,但也要有本事,否则就算有机会她也抓不住啊,这点,还是二姨的功!”   “别忙着戴高帽了,我不会找你算账了!”   柳二姐笑道,倩姐立刻扑到她身上缠歪:“我就知道二姨对我最好了!”   一车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这边欢声笑语,李家那边却是气氛紧张。李夫人一坐上车就道:“珊儿,你刚才太急切了,有什么事回来商量了再说不成?”   珊姐抿了下嘴:“娘,我也没想到那个倩姐会这样,抬手就打人,真是太粗鄙了!丹青的脸都被她打肿了呢。”   “我说肿了才好呢,仗着咱们家的势,一个个都成了二小姐,二大爷,上次的事,不也是拿高天禄惹出来的吗?”   “可是咱们家的下人,有错自然是咱们家管,关他们什么事?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咱们李家成什么了?要我说,大姑姑也是糊涂了,竟……”   “还不快住嘴!”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夫人喝住了,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了,当下抿了下嘴,“反正我觉得不能去找章家道歉!娘,不如你和我再去一趟王府?”   李夫人也不愿意到章家。就算有王掌柜,就算有李先生,在她眼中,章家依然是小门小户,与其说话,都有些□份了,更何况去道歉?要是李先生还在,她说不得捏着鼻子也要去,可现在她都去远游了,一年半载都不见得会回来,她就算有些顾忌,也不是太放在心上。因此她沉吟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也好。”   旁边的岚姐慢慢的转过了头。在她看来,无论是王掌柜还是李先生都是摆明了要给章家撑腰的,他们就算到王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她毕竟不是李夫人亲生的孩子,所以这些念头只是在心里一想,到底没有说出来。   李家有这样的决议,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人提着东西来上门,倩姐也不急,只是见了王夫人,把李先生那天的话说了。王夫人自然心领神会,再见李夫人就还是淡淡的,听他们说什么道歉,也一再的拒绝,当不起这几个字就挂在嘴边上,待他们走了,还把他们提来的东西送了回去。   这种态度,自然搞的李家上下跳脚,李夫人不知在背后骂过王夫人多少次了——狗仗的奴才,也敢在他们面前摆谱?可是再骂,再自重身份也没办法改变王掌柜的态度。恼的狠了,李家人也想过让章家主动来找他们认错,他们在青茗县枝大叶大,动不了雨前楼还动不了章家?到时候章家都摆出态度想要两家和好,王掌柜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那章文庆是个秀才,他们家还经营着两个铺子呢,听说生意不错……”李夫人一边说一边看自己丈夫的脸色。李员外来回踱着步,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上次离的远我没有细看,那倩姐姿色如何?”   李夫人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到这里,顿时就想岔了,纠结了一下才道:“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你们女人家就是这么小肚鸡肠,就见不得别人有些姿色,她做你女儿都绰绰有余了,你还有什么可想的?”   “我有什么可想的?我能想什么?别说年纪,你房里新放的那个才多大?”   “你、你……”李员外一甩袖子,深感和她没办法交流,想要拂袖而去,到底事情不能不解决,只有勉强按捺住怒火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都多大了,还在这上面犯浑?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李夫人也抬高了音量:“有什么好奇怪的?”   “王掌柜为什么这么挺章家?你说他是和那章秀才有什么交情吗?显然没有。就为了雨前楼卖了知味的东西?别笑死人了。但这几年,不说暗地里的,就是明着,他们也没少帮章家吧?他们家那样的生意,别人就没伸过手?不是王掌柜就靠一个秀才就能护的这么好?还有,你上次不是说那王夫人经常带着倩姐出来吗?一般交情会做到这种程度?”   他这么一说,李夫人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是有些奇怪。不过不该是那王掌柜看上倩姐了吧?难道是她娘?那柳氏倒是有几分姿色,可年纪也大了呀。”   李员外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吧!”   “章家和王家一定还有别的关系,就说这次的事。王掌柜是也受了点委屈,可若只是为此,他不会这么咬咱们,在咱们把高天禄打了二十棍又送去他们家的事,这事也该化解大半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管事,不会想和咱们太过不去的。”   “你说了半天,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章家就出了个章秀才,还迟迟中不了举,他们向上数三代也和王家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总之,先不要动章家。”李员外也知道这个夫人不是能同自己出谋划策的,也不说别的,直接下了结论。   “那就先这样?受损失的可是咱们家!大姑娘明年就要出阁,珊儿也要说亲,还有洋哥那里,这都是马上要用钱的地方啊!还有三弟那边,今年也不能少送了吧。钱从哪里出?到时候总不能卖田吧!还有那大姑奶奶那里要怎么交代?现在她是出门了,可她总要回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到底她在咱们家住了这些年,珊儿他们对她一向尊敬,竟然心偏到外人身上了,真真令人心寒!”   “别说这些了,我只是说暂时不要动。这样,让人去打听打听这章家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地方,就洋哥吧,是他跟你们出来惹的事,这事就还让他负责吧。”   “又是打听,也不知道还能打听出什么。叫我说,就是浪费时间!”李夫人嘀咕着,但也没有再反对,李员外自然不再去理她。   洋哥接到这个任务有些惊愕,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硬了,回去就开始发愁。其实他已经把章家打听过一次,上次连章文庆和那马氏的老底都挖了出来,这还要打听,他真不知道还能挖出什么。   “这既然是章家的事,当然还是他们自己人最清楚。”他的小厮有福在旁边出谋划策,“少爷何不从这方面试试?”   “你就说些傻话,他们自己人如何会说?”   “观前街那些人当然不会说了,可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你是说……”   “少爷不也知道吗?他们兄弟间的感情,也不是十分好。”   洋哥还有些犹疑:“这有用吗?我看那大房三房的日子都过的很一般,这就算有关联,应该也就是二房那一支的事。”   “现在不也是没别的法子了吗?”   洋哥犹豫着,慢慢的点了点头。突兀的,脑中就浮现出一张发怒的,却依然明丽的面庞。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原子说被扣了点数才知道这次还冻结了一批账户,去看了公告,上面貌似说只是暂时冻结,可以去到论坛上申诉?应该是还能找回来的吧- -我怀孕的时候账号被盗了还以为是抽了,过了好几天才反应过来,询问后就回来了,钱也追了回来,抓头,大家去试试吧~~~   ☆、第86章 56   第二十三章   此时章家老宅的情形,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如火如荼。   章老大先是对章元宝发怒,无果,又转而对他讲事实摆道理,继续无果,到最后,章老大用上了哀兵政策。什么这些年兄弟之间不容易,什么现在王氏有着身孕,什么现在就是他们最难的时候,就是把自己说的要多难有多难,要多不容易有多不容易。   这次章元宝倒是听进了几分,但却坚持要自己的骡子,而且按照钟氏交代的,要章老大写保证书——章老大本说有什么要等王氏生了之后再说,章元宝就让他保证等王氏生了之后把骡子分给他。   章老大当然不愿意写,章元宝也就变了脸:“大哥,咱们三兄弟里,二哥是最会读书的,你是最聪明的,我是最傻的。你说要顾全兄弟情分,没问题!但你不能就这么骗我!”   “我哪里是骗你?”   “你要不骗我就给我写保证书啊?你不是说让我再帮帮你吗?我愿意帮你,娘让我去二哥那里我都不愿意。”   章老大不知还有这么一回事,听他这么说真是有点惊喜。他娘竟然要把老三指使到老二那里?太好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愿意?咱们这话还没说清楚呢,我走了算啥?我也不多要,就是我现在赶的骡子和我现在住的房子。大嫂是快要生了不错,我这下面也还有两个儿子呢,他们以后怎么结婚我还不知道呢。”   “老三,你信我不?”章老大情真意切的看着他,章元宝点点头,还没等章老大来得及高兴,他又道,“大哥,我要是一个人,你说啥都行,但我有老婆有孩子,我要对他们有交代。”   章老大简直有些悲痛欲绝了:“咱们是亲兄弟啊!你忘了早年爹出事,老二不在,是咱俩把爹抬到郎中那里的?你忘了你大嫂生大郎的时候,稳婆出来说是男孩,你比我都要高兴,天天抱着大郎在院子里来回走,让他骑在你脖子上,哪怕他尿了你一身呢,你也还哈哈大笑。你忘了那一年,咱俩在府城,我发了疾病,是你把我背到医馆的?来回十几里,你衣服都湿透了,我都记得啊我都记得啊老三!”   章老三闷着头不出声,章老大又叫了一声:“老三!”   章老三终于抬起了头:“大哥,你要不给我写保证书,咱们就把官司打到族里。”   章老大差点气绝,很有抛媚眼给瞎子的感觉,连着对章老三说了三个好,就甩上了门。   此时已过了差不多三个月,王氏的反应已不那么大了,不过为了争取舆论,还是天天歪在床上。见丈夫回来,一咕噜就爬了起来:“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真不知道谁怂恿的!”章老大恨恨的,“非要我给他写个保证书!”   “敬的他呢,不能给他写!”王氏立刻道,“写了他就有证据了!”   “还用你说?可现在不给他写,他就要把官司打到族里。”   “打就打?谁怕谁啊?咱们族里还有谁能说得上话?”对这个王氏是不怕的,章家毕竟是分支,虽说在青茗已扎根几代了,到底没形成气候,也没有家庙也没有宗祠。族里是有老人,但这就是扯皮事,“到时候我就捧着肚子喊疼,我看谁非要给咱们分家!”   “你这只是一时的办法,你总要生的吧,生了后,你是不是还要分?”   “那你说怎么办?就没治了?他已经拿了快一个月的车钱了吧?快一个月了啊!”王氏说的痛心疾首,“少说也有十两银子了啊!”   “没那么多,还有草料呢,还有托管费呢,这个月你不是也没再给他们钱吗?”   “我还要给他们钱?”王氏拉高了音量,章老大立刻道,“吵吵什么呢吵吵?就怕别人不知道你音量大是不?”   王氏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不过还是不甘:“他们拿着我的钱,我还要再给他们钱?”   “就跟你说不通个话!这三头骡子的草料这个月不都是他们负责的吗?还有他们那辆车的托管费,还有这月的伙食,这些加到一起,他们手里也落不下那么多。”   听他这么说,王氏终于痛快了几分,但还是恨恨的:“那也太便宜他们了!你倒是快想个法子啊,难道就让他们这么下去?大郎昨天还来找我说呢,真不行就让他找些人……”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等她把话说完,章老大就瞪起了眼,“这个时候他找人?找人做什么?这个时候章老三出一点事,咱们就等着脊梁骨被人戳断吧!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不就是要让他们白白占咱们的光吗?”王氏也急了起来,“再往下面又是过年了,到时候更不好说话。对了,你刚才不是说娘让他们去找老二吗?他们为什么不找?”   “我怎么知道?”章老大也希望章元宝去找章文庆,别管章元宝在章文庆那儿得到什么,总归不会贪他的东西了,可章元宝就是不去,“那就是个傻的!”   “我看他一点都不傻。你看看这又是要骡子又是要房子,又是要保证书的,他精的很呢!我告诉你,都不能给他!一点都不能给!我这一胎怎么看都是男的,你这下面就有三个儿子了,正好一人一头骡子,少一头,我就跟你拼命!”   章老大何尝愿意分?他低着头寻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他要分,咱们就分,好好分分!”   “什么?你……”   “你听我把话说完!”章老大一摆手,“他不是要和我分家吗?不是要把帐算清吗?那咱们就好好的算算!娶媳妇咱们是不说了,那时候爹还在,算是爹出的。但他下面生的这四个孩子,可都是咱们养活的,哪一个一年不要三两银子靠上?小三今年十岁,马上就十一;小四八岁,慧姐九岁,囡囡也四岁了,这要多少钱?”   两口子掰着手指头算,王氏先得了出来:“九十六两,这还是往少里说的,要我说就要翻倍,起码也要算他们一百五十两!”   “就算一百二十两。还有他们两口子的花费呢?这些年人情往来,可都是公中出的,他们要分,那不要出一半?还有爹娘的赡养,老二的例子可就在那儿摆着呢,他们就算少出点,起码也要有老二的一半吧,这些年下来也要有个二百两了吧。”   “起码三百两!”王氏兴奋了起来,“加在一起就是四百五十两!一头骡子才多少钱?顶号的也就十五两,带上车,五十两足足的了,还有房子,咱们这儿是地点不错,可他那三间最多一百两,这么说,他们还要倒找给咱们三百两呢!”   两口子一算,都觉得可以这么定。所以第二天,章元宝就看到了这么一张纸。他虽没上过几天学,到底也是起了蒙的,这上面的字大多也认识,就是连在一起给他搞迷糊了:“大哥,你这是什么?”   “这是你这些年在家里的花用,你昨天不是说要我给你算清楚吗?你先看看,这些清不清楚!”   章元宝的脸都涨红了:“大哥,你不能这样!”   “老三,不是我不给你讲情分,是你不给我讲。你觉得这张纸不好看是吧?我也觉得不好看。”章老大说着把那张纸收了过来,慢慢的撕了,“你看,我还是愿意和过去一样的。”   章元宝盯着他:“你不能这样!我、我这些年也赶车了,我也出力了!”   “是啊,你和弟妹的花用我就没给你算到这里面吧,你要觉得不公平,这样,我再算你一年额外还余个十两。你也知道这出车一年是有多少钱的,就从小三出生那一年算呗,那也就是一百一十两!那你还欠我一百九十两呢!你要真分家,行,把这钱给我,随便你想怎么分。”   章元宝就觉得自己胸口憋了一团火,盯着章老大的脸,牙咬的咯咯响。章老大也有点怕,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旁边的章大郎立刻站了过来,父子俩一起看着他。蓦地,章元宝突然一声大叫,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钟氏听到了连忙从厨房出来,一连声的叫他,可哪里又叫的住。   “你们给老三说什么了?他怎么了?”钟氏回过头,对着章老大道,章大郎开口,“三婶,三叔的情况我们怎么清楚?也许他突然发疯了呢?”   章老大看了他一眼,又道:“弟妹,我们真不知道老三怎么了,刚才正好好的说着话,他突然就那么喊了一嗓子,要我说啊,弟妹你真要好好劝劝他。一家人,说到哪儿不是正好的?”   钟氏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大哥,人在做天在看,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说完,转身出去了,章大郎在背后跳脚:“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钟氏不再回头,也不管厨房里的事了,把几个孩子叫醒,给他们穿了衣服吃了饭,就将他们带出了门。这段日子,小三小四去上课,她也不敢把两个女儿放在老宅里,虽然章老太太是偏着他们的,可她到底老了,大房那里要使什么坏,也不一定能拦得住。所以她去上工的时候就把他们都带到知味。   再怎么说,她也是东家的家里人,所以不管是陈林还是下面的小二也不会多说什么,而且章晓慧已经九岁,乖巧异常,带着四岁多的小妹妹也不闹不捣。她们穿的不怎么好好,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坐在那里,也招人疼。   但现在还太早,街边的早点铺都没多少人。冷风吹来,几个孩子一块儿打哆嗦,小三抬起头:“娘,咱们上哪儿啊,学馆里现在还不开门呢。”   钟氏想了想,蹲□给他们挨个紧了衣服:“咱们先去西门看看。”   到了西门,章老大和章大郎已经在那儿了,却没看到章元宝,钟氏也没再往前面走,就又带着几个孩子回头了。此时街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早点摊也热闹了,小三道:“娘,爹上哪儿了?”   钟氏摇摇头:“别管他了,你爹那么大了,不会丢的。你们该去上学了。”   她虽这么说,但当她把小三小四送进学堂,人就发起愁来。她娘家在乡里,这个时候显然是不好回的。这些年,她也就在知味做的时候,算是认识了几个人,可现在显然不好去敲别人家的门的。而且,她也真担心章老三。她这个丈夫,平时看起来老实木讷,但真疯起来谁都拉不住。今天早上那一声叫,听的她心里现在还觉得发渗。   这骡子也不牵就跑出去,能上哪儿呢?   她想了想,还是敲开了章文庆家的门,谢妈子看到是她就笑了:“可巧,刚才夫人还说要去给你说一声呢,三爷一大早就来了。”   钟氏的眼一亮,快步跟着谢妈子来到了后面,果然就在餐桌上看到了章元宝,他正咬着一个糖包,看到钟氏他一愣,那红汁就顺着嘴边流了下来。   “正说你呢。”柳氏笑着迎了过来,“你来了就好了。老三,看看这老婆孩子都这么好,你可不要犯傻了。”   章元宝嗯了一声,又对着钟氏:“你来做什么?”   钟氏白了他一眼:“你能来,我就不能吗?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好了好了,怎么弟妹一来就这样?吃了吗?”   后一句是对钟氏说的,钟氏点点头:“已经吃过了。”   她虽这么说了,那边的囡囡却眨也不眨的看着桌子上的鸡蛋羹。老宅的生活还算过得去的,餐桌上也不时的会有鸡蛋。可如果没什么事,一天就是两个鸡蛋,还是大家一起吃,就说章元宝等人不在家里吃,那也是六七个人平分。而王石霸道,鸡蛋一上桌,就会被她拨过去大半,其他人根本就吃不了多少。   要说囡囡吃的最好的时候,还是这一段和钟氏到店里。   知味有员工餐,午餐和晚餐都是一菜一汤。菜是应季的蔬菜,还会加肉,比如最近就是猪肉炖白菜。碰到逢年过节,还会再加一个纯肉菜,有时候是排骨,有时候是酥肉,都是不限量的,不过不能带走。   她带着两个孩子到店里,虽然没人说什么,她却责己,宁肯自己少吃些,也不多打。两个孩子也是懂事的,并不会往肚里猛塞。所以虽然她们吃的不错,这见到好的,还是想。慧姐大些还好,囡囡就不行了。   柳氏哪能看不出:“来,到二哒哒这儿来,你看这里有糖包,有小笼包,有鸡蛋羹,囡囡想吃哪个?”   囡囡流着口水摇头:“我不饿,我不吃。”   柳氏看向钟氏:“弟妹,你还同我客气么?”   钟氏也知道现在客气没什么意思了,就把女儿带到了餐桌前:“吃吧。”   章晓慧疑惑的看向她,她肯定的点点头。两个女儿都笑了起来,那边小桃红送来餐具,两人吃的头也不抬。虽然她们已经吃过了早餐,但溜达了这么一早上,早消化了一大半。何况这观前街的早餐,比她们过年吃到的也不差呢!   看着两个女儿吃的那么香甜,钟氏和章元宝都有一种心酸的感觉。钟氏看向章元宝,正巧,他也向这边看来,夫妻俩的目光一接触,顿时就分不开了。   钟氏慢慢的开口:“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哥他……欺人太甚!”章元宝咬着牙,这件事他已经给章老二说过了,此时也没什么避讳,就又说了一遍,最后道,“照他那么说,我还欠他钱呢!更别说什么分东西了!我分什么了?骡子带房子也不过一百两,我这些年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连这也不值吗?”   说到最后不免有些心酸,那是他的大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过年事多,事也多了- -囧   这个月还有俺家太后的生日,俺的生日,俺一个男闺蜜的生日,俺公公的生日……俺要多弄点存稿,多弄点存稿!   ☆、第87章 57   第二十四章   这段日子,在章老大看来章元宝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其实章家老三也会不时的回忆起过去,不仅是章老大说的那些,他能想的更早。   他还记得他开蒙的时候,章老大已经被确定没有读书天份,虽然还去着学馆,但家里已经决定放弃他了。这个大哥抱着他教他识字,对他说要有出息,“将来哥哥说不定还要跟着你享福呢,”   虽然他也没学出个什么,但他一直记得那一天。他还记得那是个冬天,天有些冷,但阳光很好,他还记得那一天章老大送了他一本描红,那是他第一本描红,好像,也是唯一的一本;他还记得章老大指着自己的毛笔对他说,这将来也是他的,好像,后来也真的给了他。   他记得很多很多,记得他们三兄弟小时候到长岛玩,去月牙湖的长岛要坐船,他们没钱,是游过去的,他年龄最小,最后是老大拉着他给他拉上岸的,回去的时候,是两个哥哥轮流给他带回去的;记得他们爬树去摘榆钱,最初是二哥去爬,后来是他去爬,大哥总是那个在地下接应他们的,在把他们送上去后,他就在下面指着说哪个地方的榆钱好摘,哪根树枝他们可以借力;他还记得他们去别人的鸡窝摸蛋,提心吊胆的摸到了不敢带回家,在外面偷偷的烤了吃,烤的还不好,有的没熟有的焦了。   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快活,他们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是从什么时候,他们兄弟变成了这样呢?是因为他们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吗?可就算这样,他早先也一心一意的跟着老大干啊!如果老大能多给他些银子,如果老大能负担小三小四的学费,如果……   他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分家的。   但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可他还有孩子啊!就算他没本事没能力,也想他的孩子能过上好日子的。这样的早餐,在二哥这里就天天有,刚才他还听倩姐说要鸡蛋饼,还要少放点鸡蛋,说不想多吃那些,柳氏让她吃鸡蛋羹她还不想吃。   人家都吃烦了!   钟氏听他说完也气的够呛,她想过章家老大会耍赖,但她觉得最多也就是少给,甚至不给他们,她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么算!当下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章老三:“那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你跑出来有什么用?”   “我要不出来,有可能杀了他们!”章老三两眼泛红,牙齿咬的咯咯响,钟氏一惊,连忙道,“万事好说,你可别冲动。你们吃你们的,大人的事轮不到你们操心!”   囡囡才四岁多,还不怎么懂事,听她这么说就又低下了头。今天因为有章老三在,所以桌子上又加了一个脆皮肠一个调木耳,这脆皮肠虽是外面买的,却是老字号的,外酥内嫩,咬一口都满嘴香。而那黑木耳是香菜葱花伴着糖醋调的,吃着非常爽口。这两个菜在青茗县一般人家里都不经常见,囡囡虽年小肚浅,却舍不得不吃。   章晓慧虽也低下了头,却不时的借夹菜的机会向这边看,她已经九岁了,大多事都是知道的。爹娘这段的为难也看在眼里,有时候就忍不住往王氏母女的汤碗里吐口水,当然是偷偷的,连钟氏也不说。   章元宝本就是在柳氏的劝解下才坐在餐桌前的,其实没多少胃口,钟氏当然更是什么都不想吃。待两个女儿吃完就撤了席,章文庆还要去前面上课,章元宝就被他带了过去——虽然他不算什么外男,可这一宅子的女人他留下也不是太方便。   钟氏则被柳氏留了下来:“你们现在有什么章程?”   “什么章程啊。”钟氏苦笑了一下,“真没想到他们能说出那样的话。”   柳氏也叹了口气:“这是不要脸呢,也不怕在背后说闲话!”   “他们怕什么?只要自己的日子能过好,哪管别人?我以前只以为大嫂是,谁知道……”她本来还觉得老大会要点脸面,哪知那是过去没触及到根本利益,这一动真格的,就能做到这一步,也真是不给别人一点路。   倩姐想了想,道:“其实这事,要解决也不难,关键就在奶奶身上。”   妯娌俩齐齐向她看去,倩姐道:“大伯不是说要给爷爷奶奶们赡养吗?那如果奶奶愿意跟着你们呢?他也愿意出赡养吗?”   钟氏眼一亮,其实她并不怎么排斥章老太太跟着她。这些年章老太太对她说不上太好,可也不算太差,几个孩子也都帮着带了,因为小三小四,还私底下贴补过她。要说有什么不好的,也就是怕她对章老三不好,但这是当娘的心,她能理解。何况章老三对她还不错,她也没什么不平衡的。   “这事,还得找三叔去说。”   听到这里,钟氏再也坐不住了。   自章元宝跑出去后,章老太太就醒了,侧着耳听听,也没听到什么,就又放下了心。待她按照平时的习惯起床后才发觉不对——家里还有一头骡子呢!   “老三不知道发什么疯,骡子没有牵就出去了,现在谁知道在哪儿野呢。”王氏撇着嘴道,这话章老太太是不信的。章元宝对出车虽不像老大那样,却也算是上心的,而且这段日子的钱他都自己拿着,又哪里会好端端的不牵骡子走呢?但再问王氏,也问不出来什么。只有不时的往门外看看,希冀章元宝突然出现。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次她又向外看,就正正的看着她的小儿子。此时他穿着夹衣,缩着肩,两眉紧锁,她一见就心疼了起来,这么冷的天,他穿的这么少,还不生病啊!连忙的她就要出来,那边章元宝已经上前两步,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娘啊,儿子要死了!”   这一下可把章老太太吓的不轻,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也倒在那里,没等回过神,泪就出来了,她一边哭着一边道:“你怎么了?怎么了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娘,这次你要不救我,我就真的要死了。”章元宝抱着她的腿放声大哭,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委屈,那么难过,章老太太手都哆嗦了,“你起来,起来说,你要娘做什么?”   母子俩进了屋。   听了章老大早上的那番话,章老太太也气的拍桌子:“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那时候要不是你,他上哪儿买两头骡子?再找外人,哪能像你这么贴心?他那一次犯急病,要不是你,他都死了!黑心肝的,黑心肝的啊!你放心,这事娘一定不会不管的,不行就召集族里的人,娘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他把你该得的东西得了!”   “娘!”   “乖儿,别怕,别怕,有娘呢!”章老太太抱着他的头,章元宝再次放声大哭,这一次却是释然。是啊,他还有娘呢,不管怎么说,他娘都是心疼他的。章老太太也跟着流泪,这段日子他对家里的事也有些不管不问了,主要是她管不了。给老三指条路吧,他不走;让老大出东西吧,他又不愿。   当然,她之所以没有出面也是眼瞅着,像是老三占了上风——出车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老三管过钱啊?早先章老爷子也是出车的,她自然知道这一天利润大概是多少,所以这细算算,除掉各种开销,老三手里起码还能落三两呢!   但现在,老大竟然这么算计老三。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看着老三这么吃亏!   “娘,我是和大哥呆不住了,这一次,一定要分家了。”章元宝哭了一阵也就完了,抬起头擦了擦泪,又给章老太太擦了擦,“娘你和我一起走吧。”   章老太太一愣,章元宝又道:“我看了,大哥不是好相与的。我们在,又有二哥出着银子,你们总不会受什么委屈。我们不在了,又有谁照顾你们呢?”   章老太太听了泪水又出来了,搂着他道:“我的儿啊,有你这话娘就是立刻死了也高兴,可没这么一说呢。”   “说法还不都是人定的?而且娘,你看大哥就拿着你做筏子找我要赡养费呢,你跟着我,让他出出我看看!”   章老太太一怔,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她必定会多想。哦,老大拿着我们老两口做筏子,你不也一样吗?可换成章老三,她就不会这么想了,在她的概念里老三一直老实没心没肺没心眼,所以他现在说这些,一是真情流露,二来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自章老爷子出事,她基本上就当不住老大的家了,早先她说话还比较有用,但那更多的是老二当时听话,而自从老二不那么听话后,她的话在这老宅里也一天不剩一天了。最近老大和老三打擂台,钟氏吧,好歹还会干点活,照顾骡子什么的,老大家那真是什么都不干。那个兰姐就会烧热水,然后到外面去买吃的,她有一次看不过说了两句,谁知道兰姐就一甩眼:“奶奶管这些做什么?您有二叔家送的好吃食,就不要管我们怎么吃了。”   “你二叔给我送吃的怎么了?那是你二叔孝敬我。哦,我是你奶奶还说不了你两句了?你一个女儿家懒成这样,以后怎么找婆家!”   “有你这么做奶奶的吗?”她话音刚落王氏就在那边扯开了嗓子,“盼着自己亲孙女不得好?我家兰姐怎么懒了?你看看这几家的闺女加在一起,哪个有我们家兰姐做的绣活好?一品绣房的掌柜,不知道多看好我们家的兰姐呢!我们家兰姐以后是要做少奶奶当贵人的,哪里需要亲自下厨!娘你要是看我大着肚子心疼我呢,要不你给我做,要不就把老二家的好吃食分给我点,要不啊,你就别管了!”   这番话下来把她气的头蒙,她还能说什么?甩手就进了屋,以后眼不见心不烦,凡是兰姐有可能出现的时候,她要不在自己屋里呆着,要不到老街坊那里串门。但就是这,她想要热水也要自己烧,有时候钟氏看到了会帮她烧,可钟氏白天不在家,她有什么需要了也要自己动手。   现在是她还能动,要是将来她不能动了呢?   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但长子养老这是老规矩。而且她总想着,就算王氏和老大都不是那多有孝心的,大面上总能过得去。可看他们现在这么对老三,这是连大面都不走了!   老二也不像过去那么孝顺了,就算一年四季的供奉不少,可也不能和早先相比了。以后她跟着老大……   她心本就偏,这么一合计更觉得跟着老三划算,就是名声不好听,但老大都这样了,她还顾忌什么?所以她一咬牙,就点了头:“行!娘以后就跟着你们了,你们总不会亏着我们!”   “娘你放心,但凡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这边的动静,王氏当然还是看到了,当下就撇着嘴对兰姐道:“你看着吧,今天晚上老太太指定还要闹一场,她那心啊,就偏的没边没沿了,也不想想以后要跟着谁?”   兰姐没有说话,王氏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想?”   “其实叫我说,给三叔一头骡子也没什么,分家不就是这么分的吗?最多房子不给他呗。”她现在也为房子发愁,现在她是自己一间屋的,可等回来二哥娶亲必定是要动她的屋子的,虽说那时候她大概已经嫁了吧,可回门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总感觉不好。而如果三叔那边的房子都让出来,她应该还能保留自己的屋子。   “你这傻丫头,给了他骡子他就会想房子,你说不给他就不给他了?何况凭什么给他骡子啊,要没你爹他们一家六口能过现在的日子?美的他!我告诉你,以后嫁了人你可别这么犯傻,这人的心啊,都是贪的,有了一就想二,你退一步他就能进两步。我说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娘有着身子就别动这么大的气力了。”兰姐不耐烦的站起来,“快中午了,娘想吃点什么?”   “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好点的是贵,不好的是吃烦了。对了,我听说老二家弄出了什么灌汤小笼包,你去看看,是不是能给我要一些。”   “咱们又不是讨饭的,那随便能几个钱,娘舍不得,我出就是了!”   “你个傻丫头,你的钱不是钱?你自己不多留个,以后有你后悔的!”她说着就抬起了身,兰姐却不再管她,拿着钱,穿上外衣就走了出来,他们这儿离文光街并不远,王氏想吃小笼包,她琢磨着还要再喝点汤水。虽然次数不多,但她也去过知味,知道那里卖的有酒酿、豆浆、玫瑰露。那豆浆和玫瑰露也就罢了,豆浆哪里都有,不用专买他们家的,玫瑰露却是有些贵,她要买来了,她娘一定说她。酒酿却是滋味不错,份量要比别家的足,还可以加汤圆鸡蛋,买回来热热就能吃。这么一想,她又到厨房里拿了食盒罐子。   此时天冷,她一出来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当下就有心叫车,不过想到她娘,还是叹了口气没叫。其实她真不觉得她娘这么斤斤计较有什么意思,家里也不是没有钱,虽不多吧,却也过得去,她听她娘说过,每日起码都要有二三百文的纯利润呢。虽然大哥要娶亲,二哥要读书,这也足够了。   当然,还有她的嫁妆,可她自己也能给自己攒嫁妆呢。   “章姑娘?章姑娘?”她正走着,突然就有人叫她,因为很少人这么叫她,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他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宝蓝色直裰,罩着黑色银丝棉马甲的青年正含笑的看着自己。只见那青年戴了个黄玉大扳指,腰上是一个绿色挂黄线的荷包,头上别了根玉钗,圆圆的脸,挺挺的鼻,眼神温和,打扮的清清爽爽,正是在去府城的路上遇到过的洋哥。   “章姑娘可还记得我?我是李家的洋哥,咱们在府城的雨前楼见过几次。”因那路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洋哥就避开没谈。想到在雨前楼时这人每次看她连眼珠都不转,兰姐就有些脸红,当下就低低的嗯了一声。   “章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方便的话我送姑娘一程。”洋哥说着抬起头,“天冷了呢。”   虽然对他印象不错,兰姐也不敢真让她送,当下摇摇头:“不远的,公子自便。”   洋哥可以说就是在这里等她的,哪里会真的走开,当下道:“那我陪姑娘走一段,姑娘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就是了。”   如果他说要一起走,那兰姐怎么也是要拒绝的,可这分开走,她就拒绝不了了,这路就在这里放着,人家要走,她还能拦着?而且对洋哥她本就有好感,从心中也不怎么愿意拒绝。在前面走着,兰姐就觉得一颗心不断的乱跳,寒风吹过,也没丝毫的冷意。   “这个人为什么要跟着我,他、他……”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弄存稿,看看以后能不能都固定在下午三四点左右更新!   ☆、第88章 58   第二十五章   兰姐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知味小食,就知道自己要了东西还没出钱呢,那边洋哥已经把钱付了,还额外给她要了两份玫瑰露,“其实雨前楼的玫瑰露才是好的呢,我娘、我大伯母,还有姐姐们每日都要喝,脸色好像是真有改善呢。不过这里的也不差了。”   她张张嘴刚要说话,洋哥又道,“章姑娘就不要和我客套了,其实这点东西不过是聊表心意,比起姑娘受到的惊吓,真不算什么,姑娘要推辞,就是不原谅我了!”   “哪个又说原谅你们了?”现在想到李家那些事,兰姐还是一肚子火,但不知为什么,面对洋哥她就是瞪不起眼,停了下才道,“你家下人,也太凶狠了些!”   “姑娘说的是。”洋哥连连点头,“不过那不懂事的家里已经处理了,也撵了出去,否则定要他来给姑娘道歉的。”   听了这话,兰姐不免有些荡漾,抿了下嘴:“这玫瑰露要如何带?我只带了一个罐子。”   “这好办,压钱就是了。”   因为这时候没有塑料袋之类的东西,倩姐就效仿小时候喝酸奶的办法,交上一定的押金,就可以把罐也带走,待将来把罐还了,押金再退回。他们家的罐都是特制的,有点像美人瓶,不过是那种特别小号的,做的精致不说,倩姐还在每个瓶上都用彩笔写了个艺术体的H,外面很难买到,为了那一两文钱再去制一批罐子显然划不来。   “其实我觉得他们家的小笼包配三狠汤最好,不过这是真没办法外带了。只是以姑娘的身份又何必亲自来买,让人送回去都使得啊!”   “那是你说的,我要真这么做,人家还以为我想来占便宜呢!”   洋哥张大了嘴,一脸不信:“怎会如此?”   倩姐摇摇头没有再说话,到另外一个口子处等着领包子,洋哥快走了两步跟过来:“是我鲁莽了,说到令姑娘不开心的事了。”   “不管你的事,谁让我们没钱呢?”看着面前的人头攒动,兰姐冷哼了一声。   拿好了东西,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回到了老宅,洋哥很有分寸,到街口就不再送了,兰姐是在他的注视下走进家门的。她始终没有回头,但关上门后,她对着那两扇油漆剥落的木门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屋里。   虽然有食盒,但毕竟天冷,包子和酒酿都需要再热一下。屋里暖和,玫瑰露倒是可以喝的。而王氏一见那两个小罐就瞪起了眼:“怎么有这个?老二家送的?”   “娘净想好事的吧。”   “你买的?你这丫头才是作死呢,什么玫瑰露啊,就是骗人的,这么两瓶,你要绣多少针才赚的回来啊。”   “娘要不愿意喝就倒了,说这些做什么呢?”   王氏气恼,却也没有办法,只有一边喝一边数落兰姐,叮嘱她下次可不能这么傻了。兰姐没有说话,也拿着一瓶慢慢的喝了起来,只是脑中不由回想起洋哥刚才的话,真的会令气色更好吗?一天一瓶,也不是喝不起呢。   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脸颊发烫,因为想起临分开前洋哥看她的眼神,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总觉得那洋哥明天还会在那里等她,而且,还会给她买玫瑰露。   “你好好的脸红什么?”王氏伸过手,“发烧了?”   “没有。”兰姐避了开来,“我去看看包子好了没有。”   她说着就向门外走去,王氏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丫头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不过也越大越漂亮了呢。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得意,她的长相一直说不上好,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也知道,在几个妯娌中她算是最粗苯的。   “可我的丫头是最漂亮的呢!”   待晚上章老大一回来,王氏就把白天发生的事给他说了,最后道:“老太太一定会说咱们的不是,你可不能让了。”   “你别管那么多了,我知道怎么说。”   王氏还要再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章老太太的声音:“老大在吗?”   “在,娘。”章老大应了一声,就披着衣服出来了,王氏在后面叫他,他只是不应。到了主屋,章元宝并不在,他娘把他让到炕上,自己也盘着脚坐了上去,刚要开口,章老大就道,“娘,我早先是同老三开玩笑的,我们亲兄弟,我会说那种话?”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就是还这么过呗。老三这是一时迷了心窍,娘你自己想想,他几个孩子都小,最大的小三离能支撑门户也还要几年吧,真分出去了,他们咋过?就说老三去给人家出车,一个月给他三两,弟妹去做工,一个月有个五百,加在一起也不到四两银子,要养四个孩子,还要给这些孩子成家娶媳妇,他要多难啊!娘你可要好好劝劝他,别干那傻事!”   这话要是早先说,还真能唬住章老太太,可今天章元宝已经对他交底了,说钟氏有时候都能拿到一二两的银子,还说柳氏已经许给他们先加盟了:“娘,二哥家的生意你就算没见过也要听说过吧。加盟他们家的,哪个生意不好?小三他娘在店里干了这么久,不说比人家更好吧,最最起码也不会差的。等我们分出来,多了不敢说,一个月五六两的纯利润总是有的。小三小四在二哥那里上学,不说学费,吃喝上都能节省不少。两个丫头,慧姐都能帮忙了,囡囡也懂事了。我们一家六口,一个月最多花个一二两,一年还存下个三四十两,存个三四年就能给小三娶媳妇了,小四更不用说,两个丫头也都好打发。可要跟着大哥,我要存多久才能给他们存够成亲的钱啊?大哥一定会说这事他负责,但娘,你说大哥愿意给小三小四找个什么样的?愿意花多少钱?连学费他都不愿意出呢,到时候指定说什么钱不够,家里困难,媳妇不用长的多好,多能干什么的,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找个村里的呢!我不是说村里的不好,可小三他娘那样的真是少数,您看看大嫂家的五妞,下乡几年都成什么样了,更何况那从小在村里长大的了!”   小三小四上学——早先还没提小四,只是小三一人,一年不过花费十多两,老大尚且不愿意,更何况将来花费一二百两娶媳妇了!小三可以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一想到将来要娶个五妞那样的,她就觉得对不起这个孙子。所以现在老大的话完全不能动容:“你说的是个理,但他现在一门心思要单过了,你就让他试试吧。”   章老大一怔:“娘!”   “你给我说句实话,早上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当真的?”   章老大很纠结,他知道要是说不是,他娘就会让他规规矩矩分家,要说是……那就有些打脸了。他挣扎了一番,到底还是不愿分东西出去,就道:“娘,这些年是我主力扛着吧,老三要真想出去,我觉得也真要好好算算。”   “那行。”章老太太也不含糊,“以后我就跟着老三了,你要算,就把我这以后五十年的花销也给算上。”   章老大顿时傻在了那儿,他愣了下才道:“什么?”   “你不是说我跟着你这十年老三欠你银子吗?那我以后要跟着老三五十年呢,头十年抵了,你就把这后四十年的都给老三吧!”章老太太这么说了一句,心中则嘀咕倩姐真鬼。这话是章元宝说给他听的,但她可不信她这个小儿子有这心眼,一开始还以为是钟氏的点子,谁知道他磕磕巴巴最后说钟氏也是听倩姐说的。   这要是钟氏想到的,她以后还要担心这个儿媳妇不好弄,可倩姐到底是她的亲孙女,知道后她也就是犯几句嘀咕,然后下意识的把倩姐放到了难缠的位置上,当然,倩姐早就在了,现在是更难缠。   “就按你说的那个数,四十年……就算一千两吧。”   也就是章老大生活在古代,想象力有限,否则他此刻一定会冒出什么夺舍、穿越的字眼,可就算如此,他也怀疑他娘是不是癔症了:“娘,你在说什么啊,你、你……你这说的太可笑了。”   “怎么可笑了?你不是说要好好算算吗?哦,就兴你算,不兴我算?你给老三这个数,以后我生老病死都不麻烦你。”   “娘!”章老大终于反应了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床边,“娘这么说,真是要我抬不起头了,我是老大,就该侍奉你们二老,娘不要再说什么跟着老三了,您就该跟着我,就该跟着我啊!”   章老太太不说话,章老大眼圈都红了:“娘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章老太太也哭了,一边哭一边拍着床:“我逼死你!我逼死你!我上哪里去逼死你啊!你是家里头一个男孩,就你,我奶你奶到三岁,后来是有了老二,我这才不得不给你断奶。你小时候要玩骑大马,我怀着老三,还趴在地上给你做马!这你爹病了,我跟着你吃了几年饭,这还要老二给着银子呢,你还要算上!现在我要跟老三了,你又说我逼你,是你逼我,你逼死我吧!”   章老太太一开始还有几分做戏,说到最后那真是老泪横流,心酸的不得了。就在这时,小三小四一边叫着一边从外面跑了过来:“奶奶,奶奶……奶……”   见到屋里的架势,两人都愣在了那儿。倩姐也从外面走了过来:“奶奶,我来看你了,在三小四已在我们那儿吃了饭……这是怎么了?大伯……奶奶……?”   倩姐一脸惊愕,章老大暗骂了一声,讪讪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章老太太也不说了,但还是在那里无声的流泪。倩姐走过去,一边用巾帕给她擦脸,一边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奶奶你哭什么啊?”   “倩姐啊!”章老太太哇的一声抱住她,“你爹呢?你爹呢?奶奶要被人逼死了!”   “爹就在后面,马上就来,奶奶你别哭,别哭啊。”   说话间,章文庆就走了过来,一见他娘这样,立刻就冲了过来:“娘!”   “老二啊!”章老太太立刻投到他的怀抱里,“娘真是命苦啊,啊啊啊啊……我不要活了呀!”   “娘!娘!”章文庆一边叫着,一边抱着章老太太怒视他大哥,“看看你把娘气成什么样了?”   章老大张口结舌,他不是章元宝,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合辙今天不仅是他娘来找他的事,这老二也被说动了啊!其实他真误会了章文庆,对这个大哥,章秀才还是有几分尊敬的。虽然章元宝早上说的一把辛酸泪,他听了也非常气愤,可冷静下来就觉得这是老大再开玩笑。当然,这要换在过去,他也会过来找老大谈谈心说说话什么的——过去的章文庆总觉得章家的事就是他的事,小到他娘缺个巾帕,大到婚丧嫁娶,统统都是他有责。   不过他这几年天天接受倩姐母女的洗脑工作,就开始觉得很多事他不去管反而更好,比如他大姐章淑萍,当然,主要是李长河太卑鄙无耻,他也实在不屑!   现在老大老三因为分家的事闹官司,他这个已经分出来的目前还不适合多嘴,什么时候适合?等他娘开口呗。   他这次会来,还是倩姐母女怂恿的:“今天晚上留小三小四在家里吃饭。吃了饭咱们再一起送他们回去,没事呢,就当看看娘,我给娘准备了两块很好的松花布,做鞋面最合适了,花色是亮了点,但咱家老太太皮肤白,正适合这样的颜色呢。要是有什么呢,其实也不会有,一天了还说不开吗?咱们呐,主要是去看看,宽宽老太太的心。”   章文庆一想也是,这老三一大早跑出来,连骡子都没有牵,他娘指定担心啊!所以这天晚上,他就把小三小四留了下来,倩姐还亲自下厨,调了两个凉菜,又配了料,弄了涮锅。一家人吃的暖暖和和,开开心心,吃完,又吃了点甜品,这才慢悠悠的提着东西晃过来,他还想着要是情况不错呢,他明天得空到西门那里找老大聊聊,谁知道一来就看到这么一副架势,顿时对他哥的怨气啊,那就哗的一下冒出来了。   章老大也气,心想你不好好把老三收着让他来和我闹,现在又来摘桃子看我的笑话?当下也没了好音:“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就是这么给我说话的?”   “我怎么给你说话了?你没看到娘哭吗?”   “娘哭就是我的事?娘这是让老三闹的!”   一听这话,章老太太顿时不依了:“老二老二,你听听他这是人话吗?现在老三都不在跟前,他还要找老三的事,老三跟着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在他心里就没落个好啊。我作孽呀!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啊!老大!老大,你但凡有一点人性你都说不出这话呀!”   章老大讪讪的,过去他娘用这招对付老二家的时候他觉得挺好,现在换到他身上了,顿时就不成滋味了,他皱着眉:“娘,你想想,我哪里说错了?现在是老三要和我分!”   “那你就和他分啊!”章老太太目光炯炯,“他也不惦记着你怎么待他,你就把他该得的给他了,分个干干脆脆的有什么不好?”   章老大被堵的没话说,正苦恼间外面就响起一声喊,王氏挺着个肚走了进来,虽然她还不怎么显怀但那架势已经像是要临盆了:“我的娘啊——我这怀着孩子都不得安宁啊!娘!娘!我叫你一声娘,就算你不喜欢我,能不能看在我给你们章家生了三个孩子的份上可怜可怜我,我怀着孩子啊!我怀着孩子啊!”   “老大家的,你这是做什么?你怀着孩子还不躺床上?”章老太太皱了下眉,王氏啊的一声,“哎哟我的肚子,哎哟哎哟哎——”   ☆、第89章 59   第二十六章   王氏叫着就要往下倒,柳氏下意识的想去扶,倩姐拉了她一把,柳氏醒悟,顺着倩姐的眼色去看王氏,只见她叫的厉害,身体却倒的慢,而且是很明显的在往章老太太那边倾斜。   章老太太没有倩姐反应迅速,一个迟疑就被她抱住了,“娘啊娘啊,我肚子疼,疼死我了啊——”   这个时候章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只有一连声的叫人去请郎中。郎中来了,摸着王氏的脉好像是没事,但见她一脸痛苦也不敢打包票说就是没事,只能说让静养,好好静养,别喜别怒别气别悲。   这郎中一走,章老大立刻跪到了章老太太面前:“娘,我知道你偏老三,可你现在能不能顾顾我们?现在大郎他娘还怀着孩子啊!”   章老太太张着嘴,看看王氏又看看章老大,气的差点倒仰。婆媳这些年,王氏有什么招数她还不知道吗?不用九成九,她可以说王氏现在是十成十装的!   倩姐在旁边见了,不由得暗暗感叹,这才是夫妻合贱,天下无双呢!她本来以为有章老太太在,章元宝占着理又有大义,怎么也能把这事办了,哪知道还是让王氏翻盘了。   王氏有身孕?不,她打赌就算她现在没有身孕,也会说自己头疼脑热各种不舒服,然后章老大照样会在这里要死要活。她正想看着章老太太怎么接招呢,章大郎已经跳了出来:“奶奶,你别忘了我才是长子长孙,别说现在是三叔闹着要分家,就算真给他分了,也没有他带走那么多东西的理!”   章老大暗骂了一句蠢货,开口训斥:“上边儿去,大人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爹,我也跟着出车这些年了我也挣钱了,我也为这个家做贡献了,凭什么我就不能说?以后咱们家还是我来扛吧?明知道我明年要成亲,三叔今年闹分家是什么意思?还要把房子闹走,他分走了,我住哪儿?”   “我让你住口,你听到没有!”章老大说着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这一下可把章大郎给惹火了,“好啊,你打我?你打我!我不管了,看以后你老了谁管你!”   他说着就走了出去,章老大暗暗咬牙,心说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傻蛋。这时候章老太太也缓过了气:“好啊老大,原来你就这么个心思,不想给老三分东西,原来是都想留给你儿子的。”   “娘,这事能不能等孩他娘生了孩子以后再说?你也知道她平时就犯浑,又是这么个性子,现在要一个想不开……”   他故意停了停,此时没有人说话,王氏的□也就格外明显。他瞪大眼,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娘,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章老太太再次被堵住了,虽然恼恨这个大儿子,但这毕竟是她的长子,就算知道他此时大多是装的,可还是有些心软。她转头看向章文庆,下意识的就想把事情交给这个二儿子。   倩姐一见,暗暗的叫了声糟,虽然这个爹现在很有进步,可现在这种情况,章老太太要开了口,他八成就有可能应了。到时候再想反过来,费劲不说,还有可能令钟氏心里犯嘀咕。钟氏是个聪明人不假,但涉及到自身利益,没几个想吃亏的。因此她给柳氏比了个眼色,自己跑到了里屋。现在众人的视线都在章老大和章老太太身上,也没人注意她。直到王氏又从里面发出一声高喊:“你个死丫头又来胡说!老大!老大!管管你侄女!”   章老大正想脱身呢,连忙进了里屋,一见到倩姐,心下就有不好的感觉。作为大伯,又不住在一起,他和倩姐照面的机会其实不多,可他本能的觉得老二一家的变化都和倩姐有很大的关系。此时见她又出现在王氏身边,就不禁有些皱眉:“怎么了这是,倩姐,你哒哒现在身体不好,你就不能懂点事吗?”   “大伯,我其实就是来看哒哒的,而且,为了让哒哒开心,我还讲了一件趣事呢。”   王氏脸色铁青,章老大心知有异,就道:“你哒哒身体不好,你就别在这里烦她了,快出去吧,你一个小姑娘家在这里也不合适。”   “大伯不想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趣事吗?不如让哒哒给你说说?”   倩姐说着,向后退了一步。章老大犹疑的来到王氏身边,王氏咬着牙低声道:“这死丫头在诈我呢,一定是在诈我!”   “她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王氏的眼珠子乱转,有心不说,毕竟马氏的事一开始就是她提的头,虽然章老大后来也没说什么吧,可也说过让她注意点,当时她把胸口拍的啪啪响,说一定没问题。现在出了事,章老大一定要怪她。   “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王氏无奈,只有把那事说了,最后道:“我才不信这是五妞告诉她的,她是我亲妹妹怎么会和外人一条心?一定是这死丫头自己猜到了什么!”   章老大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在那里佯装无事的倩姐,心中不由得一咯噔。他和王氏不同,对五妞的信心可没那么足,而且在他看来,五妞很有可能把这事说了,为什么不呢?人家现在就吃着那边的饭呢!当然,他早先不是没想到这点,可五妞也是从犯,在他想来总不至于这么傻,但现在看来……   章老大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事他虽然能推到王氏身上,可做大嫂的,在这么大的事上扯后腿,说到哪里都说不过去。就说王氏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了,这么一来可真的臭大街了。   倩姐收到他的目光,嘻嘻一笑,对着站在另一边的兰姐道:“几日没见大姐姐,大姐姐更漂亮了呢。”   兰姐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倩姐也不在乎,只是看着章老大。章老大的脸色更难看了,是,王氏可以不在乎名声,但兰姐呢?王氏要是臭了名声,兰姐以后能说上什么亲事?还有二郎,虽然男子好些,但讲究的女方哪有不在乎婆家名声的?特别是婆婆的名声,那爱惜女儿的都不会给自己孩子找个难缠的婆婆的。   想到这里,他勉强扯起嘴角:“倩姐啊,小孩子,大伯从小就喜欢你。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你跟着你爹到西门,大伯还给了你两文钱买馄饨呢。”   这事倩姐还真有印象,因为这是原身多少年,老宅这边的人唯一一次给她买东西,虽然也不算是买吧,好歹是给了点钱。她还记得当时原身拿着那两文钱要买带虾米皮的馄饨,卖馄饨的老板还问她钱够不够,她当下拿出两文,卖馄饨的老板都有些惊奇,赞叹的说她大伯对她多好。她当时也觉得她大伯对她很好,可现在想想,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大伯,你说的是什么时候啊,我都不记得了呢。”   “你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你都五六岁了。”   倩姐瞪着眼:“不记得了,那之后大伯还给我买过什么吗?”   章老大一窒,王氏道:“你个死丫头人不大,心还不小啊!你还想要什么?看看你吃的穿的戴的,哪样不比我们强?凭什么还要我们的东西?”   “大嫂说这就难听了。”此时柳氏也走了过来,“倩姐他爹可没少给大郎二郎买东西吧,那照你这么说,也都是凭什么了?”   王氏想反驳,章老大捏了她一下,她立刻抱着肚子哎哟了起来,一边说疼一边吆喝章家不让她活了,要在她怀着孕的时候要她的命。她喊的声音很大,但章老太太和章文庆都不再进来,母子俩面面相觑了一番,章老太太就想找这个二儿子说话了。章文庆也看出章老太太的意图了,嘴唇动了动,又向屋里看去。这老婆女儿都不在身边,他不免就有些心虚:“娘,大嫂这么喊,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让她喊!喊死才好呢!”   最后一句提高了音量,王氏听了不免一停,刚要继续再接再厉,倩姐道:“娘,我把那事给哒哒说了,哒哒说是假的,不如把五妞阿姨叫过来对质?”   一听这话,王氏也顾不上叫了,抱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张着口想说话,一边看向章老大,章老大看着柳氏:“弟妹,没必要闹成这样吧?你们都已经妥妥分家了,还管其他事做什么?怎么只有老三是你们的亲戚,我这老大就不是了?”   这事柳氏和倩姐商量过,老大老三闹分家,他们要不要管。柳氏是不怎么想管的,她虽然觉得钟氏现在不错,但还真有些怕管事了。但后来还是觉得适当的时候要介入一下:第一,他们要不管,事情不能解决,章老太太一定会找章老二,到时候更麻烦;第二,老大一家太不是东西,他们帮帮老三也能解解气;而第三则是,钟氏显然是能当家做主的,她能关注章老三,间接的也就管住了章老太太,得到这个人情,以后他们会轻松很多。   所以此时柳氏一笑:“大哥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这个近那个远的?倩姐一个小孩子,不过听个有趣的事来这里显摆显摆,其实我也不怎么相信,但大嫂即这么说了,那不如就让五妞过来看是不是她给倩姐说的,别坏了孩子的名声!”   这下连王氏也反应了过来,她脸色发白的看了眼兰姐,咬牙切齿:“你们就是想逼死我!”   柳氏拉着倩姐又后退了一步,嘴中则道:“大哥看哪个日子合适,咱们把家里的人都叫过来,一起说道说道?要是大哥觉得我的话不管用,那不如让老二来说,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吧,但五妞一来,他自然也能听到了。”   章老大的脸彻底青了。他知道对那件事章文庆一直很过不去。外室什么都算了,关键是子嗣上的事情,要是真让章文庆知道了,以后他都不要再见这个兄弟了!而看老二家现在的这个架势,以后还能更有钱呢!   想到这里他又看看兰姐倩姐,再看可看王氏柳氏,突然快步的走出去,大喊道:“老三,你给我出来!我给你分家!分!分!分!这骡子给你!房子也给你!以后,你就安生过自己的吧!”   对于把这些东西分给章元宝,章老大那是万般不愿,千般不想,可他要不分,真逼得老二家闹起来,下面的事就收不住了。不过他虽然分了骡子和房,银钱却是一点没有的,牲口棚也要霸占了去——章元宝说了只要自己的房子,那牲口棚就不能给他用,还有厨房、茅厕这些都别想再用了。   不提章元宝了,章老太太都不愿意,说要带着上房和三儿子一起分出去,章老大却不愿,口口声声说老太太这是要逼死他。总之分家虽然定了,却还因为一些细节上的事纠缠不清。而到了这里,柳氏母女就不管了。章老太太跟着谁对他们都没有妨碍,跟着老大他们要出那些东西,跟着老三他们一样要出。而且真说起来,她跟着老大,总不会再找他们补贴老大,跟着老三却不一定了。   章秀才看着他娘为难,还想把他娘接过来,对这点柳氏也不拦着,只是道:“那你可想好了,老太太过来,那几间房怎么办?咱们争还是不争?争吧,伤你们兄弟的情分;不争,那可都归老大了,老太太之所以这个样,还不是想给老三多留一点?”   章文庆一想,就是这样,也不去多嘴了。   纷纷扰扰过了大半个月,这分家总算是定了下来。章老太太带着两间房跟着章老三,厕所牲口棚和厨房还是公用,章老大每月再给章老太太一百文的赡养,他也光棍,摆出来他就这么多钱,章老太太不愿意,还可以跟着他,他一定会好好赡养什么的,可章老太太自从帮章元宝和他对上,就不打算再跟着他了,后来因为茅厕厨房的事又闹成那样,哪还愿意回去?   最后两边召集好了亲属,又请了公证,又吃了顿饭,总算是把家分了。对这个结果,钟氏已经很满意了,这一天,特地带了自己炸的羊肉丸、牛肉丸、红薯丸来观前街道谢。   牛羊肉丸用的都是纯肉,炸的干干的,咬一口又酥又香。红薯丸则炸的嫩嫩的,吃到嘴里甜滋滋的感觉就从嘴里蔓延开来,倩姐虽然不怎么爱吃油炸的,对这三样却还有点偏好。钟氏和他们打这么久的交道,留心观察,特意按着倩姐的口味做的:“不怕二嫂笑话,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就这么几样吃食我看咱们家的倩姑娘还爱吃,就试着做做,倩儿要喜欢呢,我以后就常做。”   “哪用的着这么客气,她又不缺嘴。”柳氏这么说着,心中则高兴,倒不是在乎这点东西,而是总算见到了回馈,她最初对钟氏不冷不热,也是因为那时候钟氏虽不来恶心她,可也没对收到她的东西有什么回应——当时没分家,章老太太收到的东西必是有他们一份的,钟氏现在的衣服料子还是她早先拿过去的。可她那时候回老宅,钟氏虽会跟她打招呼给她倒茶,却也不怎么亲热,更没有说过感谢。直到她来店里,这才变了样,她也不想计较钟氏到底是什么心思,现在有了她就高兴,这几样吃食用不了多少钱,总是做的用心,“老太太就带过来两间房,这以后……”   “现在能这样都不错了。这里也没外人,二嫂,我也不瞒你,前几天你都不知道我多怕。老大也就罢了,关键是大郎,简直要杀人呢。我就想着,以后这孩子是绝不能留在家里了,万一碰着、磕着的,算谁的啊。等我们将来再存点钱,就换房子,也换个独门独院的,才爽快呢。”   柳氏点点头:“这倒是,你能想得开就好。对了,你们家的涮菜准备什么时候开?过了年吗?”   “本是想着等过了年的,但现在看看还是早点开始吧。”说到这里,钟氏有些不好意思,“我来,也是想请二嫂给看看,我们的摊子立在哪儿比较好。”   知味的加盟,都是有距离要求的,总不能紧挨着的两个店都卖同样的东西。本来长岛是最适合出摊子的,可长岛有知味的老店,钟氏也识趣,直接就放弃了,柳氏也明白这点,想了想,转过头问倩姐:“你觉得西门东街怎么样?”   “那要看三婶的摊子是准备什么时辰摆了,要是出白天呢,西门东街挺好的,要是晚上……还是摆在长岛吧,我们靠东边,你靠西边就好了,找个卖烧饼的,在他们旁边摆摊,生意也是能不错的。”   “那我就白天出!”   钟氏说的肯定,柳氏母女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就在她们说着的时候,一辆骡车从官道驶进了青茗县,帘子拉开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露出头:“大郎,到了吗?”   前面赶车的男子点点头:“到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章家吗?”   男子想了想:“不,我们先到公子说的店里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三四点,还是晚了会儿,囧- -昨天蛤蟆又四点多醒了,蛤蟆蛤蟆蛤蟆,你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你一个晚上不睡,十一点才睡,四点多醒了是为毛啊为毛啊为毛啊!   ☆、第90章 60   第二十七章   傍晚,一抹残阳,半边天空带点绯红的颜色。一些大店已经挂起了灯笼,街道上的人好像突然的就多了起来。这些人普遍穿的都还不错,虽不能说绫罗绸缎,可也都是好棉布,妇人身上大多会有一两件银饰,打扮的干干净净。骡车、牛车,也在不知不觉间多了,还有一些马车也夹杂在期间。   一个坐在骡车中的青年惊异的看着这些景象。只见他白净脸庞,眼睛狭长,身上带了些富家公子的气息,却又隐隐的透着一股自卑。正是早先和自己妻子说要到章家的那个。   此时,他的妻子也坐在他身边,见到这景象也很是惊讶:“大郎,这是怎么回事?”   孙长算摇摇头,正要开口,前面那赶车的道:“两位没有来过我们青茗县吧?”   “这位大哥有什么指教的?”因为路不熟,他刚才已经先找了一家客栈定了间上房,同时把车寄放在那里,然后让小二帮他们叫了一辆车。这赶车的看着有些木讷,谁知却是健谈的,当下就道,“是不是咱们本地人这就不说了,一听口音就能分辨出来。但不是我说,来咱们青茗的外地人真不少,特别是府城的。这还是日常,要是有个什么节气啊,咱们的人往府城去赶热闹,府城的人也要往咱们这边来呢。”   县里的往府里去很能理解,因为不管是灯会啊庙会啊,县里的都会有更大的场面,但府里往县里来的却不多,当下孙长算就道:“这是为何?”   “别的不敢说,但在咱们河州府,咱们青茗的长岛集市那都是头一份的!那味道那规模,找遍整个府城都不会再有了。而且咱们夜里是不高宵禁的,这一点也是府城也比不过的。这些人,都是闲来无事来咱们青茗吃夜市的!”   声音里充满了自豪,孙氏夫妻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奇。他们来的时候也打听了一些青茗县的情况,可毕竟只是一个县城,在大留朝的板块上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所以他们所知道的也就是现任县令何游翰林出身,在青茗已经四年了,去年的考绩是一个优,若没意外两年后就是要升的了。   而现任县丞吕敢却是捐官出身,已在青茗八年。   一个是前途远大,一个却基本不会再有升迁的希望,但孙长算却知道他们真正需要讨好的还是这个吕县丞。何游是要高升的,吕敢却可能在这里扎根了。   他们也大概了解了些青茗县的地里情况,虽然不会有什么大用吧,也总涉及到交通。其实他觉得青茗县最好的一点,是离府城不远,普通人一天也能赶个来回。却不知青茗县自身,还有这样的优势。   “大哥你去过这知味吗?觉得如何?”   “你们是听店里人介绍的吧?放心,那店在咱们这儿开几十年了,真正的老字号,不会胡乱骗人的。你别看这知味开店不久,味道却是真不错。你们现在去啊,都不见得有位!”   “那这店里,什么最好吃呢?”   “这真不好说,要看你的口味如何了。不过他们家新推出了个一天都卖小笼包子,还有三狠汤,我觉得是最好吃的!”   听他这么介绍,孙氏夫妇到了店里,就这么点了。因为存了检验的心,孙长算不仅点了这两样,还有什么玫瑰露、羊肉串、涮菜都点了不少,而当他点完,发现整个屋子都坐满了不说,门外也有排队的了。   “大郎,这家生意真的好呢。”他的妻子曹氏满脸欢喜,这生意好就代表三公子的前途好,她丈夫是三公子长随,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孙长算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只是慢慢的点了下头。来的时候,三公子对他说一切以这边的意见为准,他当时听了,心下却有几分私心。倒不是想对着干,而是在他想来,一个过去听都没怎么听说过的小县城能有什么人才?更何况做什么大生意了!而他呢,自小就是王道安的小厮,也是跟着一起识字,听大掌柜的教导。   虽不能说多么出类拔萃,那大掌柜也说过他是可造之材呢。   当然,大丈夫能屈能伸,三公子派他来,也是个机会。可他本想着是他来大展宏图的,现在这架势……   他正想着,点的东西就上来了。穿着青衣的小二一边把盘子碗筷给他摆好,一边介绍小笼包的吃法,末了还介绍了一遍桌上的调料:“这红色罐子里的是醋,蓝色罐子里的是酱油。另外辣椒蒜瓣都是自取的,客官随意,有什么需要,您再叫我。来喽——”   正说着,那边就有人叫,那小二立刻拉着长腔,一溜小跑的奔了过去。曹氏加了个小笼包放到碟子里:“这里的小二也怪喜庆人的。”   孙长算慢慢的点了下头,按照那小二说的,,把小笼包提起来,果然就像一个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灯笼,他咬上一口,吹了两下散了热气,立刻,一股醇厚的味道就弥漫在整个口舌间。虽然是下人,他也是从小不缺吃喝的,可这个味道,还真的不多,他立刻咬上包子,就觉得馅味鲜美,外皮劲道,两厢融合在一起,绝对当得起一个好!   他吃了一个,忍不住就又夹了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一连吃了四个他才停下来,见周边有用醋的,用酸的,用辣椒的,他也跟着试试,果然就又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大郎,这包子真的很好吃呢。”   “的确好吃,来,试试这汤。”他说着,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立刻,他就瞪大了眼。   这汤刚上来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这不就是蛋花汤吗?无非就是里面的东西多点,有豆腐、木耳、黄花菜、肉丝,这三狠汤看来就是起了个新鲜的名字,可喝到嘴里就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酸、辣、咸,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滋味,混合在一起,他就觉得鼻子有点发痒,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再抬起头,觉得脑袋都要轻快了几分。   “三狠、三狠,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他一边想着一边喝,不知不觉就喝了半碗,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想别的了,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就把三狠汤就都喝了。包子毕竟是灌汤的,稍稍的带了点油腻,可用这三狠汤一冲,就只剩下香气了。吃完,他还觉得不过瘾,又把点的羊肉串、涮菜和曹氏分吃了干净,待桌子上的盘子都空了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吃了要比平时多一半的东西。而那边,曹氏还拿着玫瑰露:“大郎,这东西也很好呢,甜甜的香香的,和娘上次带回来的不太一样,可也真好喝呢。”   此时曹氏吃的满脸通红,圆润的脸上带着满足的喜意,孙长算心下不由得就软了:“你喜欢,就再要一瓶。”   曹氏摇摇头:“不了,我已经很撑了,很少吃这么多呢。大郎,这家的东西真的不错。”   孙长算一笑,正要开口,就听邻桌啪的一声碎响,然后就是一个巴掌声:“让你好好吃饭好好吃饭,你就不听,看看,东西碎了没有!”   孙长算回过头,就见一个妇人正在训斥孩子,只见那小孩五六岁的年纪,穿了件水桃红色的大花棉袄,料子还算不错,颜色却已经有些发白了。而那妇人也就手上戴了个银镯子,显然,他们家境并不十分富裕。   “让你在家吃,你不吃,非要来吃这儿的蛋羹,来了又不好好吃!我告诉你……”   “这位娘子,这位娘子!”那妇人正说着,一个小二以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这位娘子消消气,孩子小,不小心弄碎了东西也平常,娘子莫要再骂他了,看看孩子都要哭了。”   那妇人也心疼孩子,可还是忍不住道:“他还有脸哭呢,碎了东西是要赔的……”   “娘子莫担心,这调羹算我们知味的。娘子小心着,莫要被伤了,我这就再给娘子拿个调羹过来。”   随着他的话,就有穿着黄衣的清洁人员过来把碎片都收了,又用扫把把小碎粒细细的扫了。而那小二也真的重新拿了个调羹:“娘子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那娘子有些讪讪的接过了调羹,到底有些不放心:“这真的,不要赔?”   “娘子说的哪里话,在咱们知味吃东西,只要不是故意的,这些小小的损坏,都是不要赔的。”   “哦、哦,那好那好。”那妇人不知道说什么了,把调羹放在碗里对儿子道,“快吃吧。”   这边的动静并不大,但周围的人却还是看在了眼里,当下就有一人道:“这知味的东西是贵了点,可我宁肯多付钱也愿意来,为什么?就是因为这边令人心暖啊!”   “可不是,这里的掌柜小二说的话都令人高兴。”   “还有,你看人家生意这么好,可桌子地上都是干净的,这吃食上,可不就要讲究个干净?”   ……一时间众□赞,竟没有一个人说这知味不好的。一会儿,那妇人母子吃完了东西,起身走时,在桌子上留下了一文钱。这样的馆子,给不给小二赏钱都可以,而这并不富裕的妇人不仅给了,还给了一文……   他沉吟了片刻,又要了两瓶玫瑰露,待那小二不忙的时候把他叫在身边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客人在这里打碎了东西都不要赔,不怕赔钱吗?   “哎哟,这位公子夜,您这问的,我早先也嘀咕呢。你说这些盘啊碗啊,虽不是怎么值钱吧,可哪个不要个一两文?一个一两文,十个就是一二十文,天长日久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字。但咱们掌柜是怎么说的呢,说客人到了咱们店,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咱们平时怎么对待爹娘的,就要怎么对待客人。那父母在咱们家里打烂个盘啊碗啊,会找他们要钱吗?显然不会啊,那咱们也不能找客人要。碎的多了怎么办?随便能碎多少?咱们好好的开门做生意,要真有那和咱们过不去的,自然有人收拾他们!”   孙长算听了点点头,摸出一个十文的就要塞给他,哪知那小二却不接:“哎哟,公子,您要是为别的给我赏,那我是要谢您的,可这个,我真不敢接。”   “这又是为何?”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小二不要赏的。   “公子是打听我们店里情况的,您问的呢,正是我们能说的,我说说也无妨,可要是我接了您的,您再问问我不能说的,这可就为难了。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旁边的曹氏听了有趣,开口:“那什么是能说的,什么又是不能说的?”   “这个,娘子您这就为难我了,不如您找我们掌柜问问?”正说着,那边又有人叫他,他连忙跑了过来,孙长算看着他的背影,眯了下眼,这知味……真是大出他的意料啊!   曹氏多少能猜到点他的心事,此时不免有些担心:“大郎?”   “无事。”孙长算回过神,“娘子吃好了吗?若是好了,咱们就走吧。”   曹氏应了一声,同他起身站起。这一晚,孙长算虽然满身疲惫,却还是很晚才入睡。他发现他来时的盘算,大半都要推翻了。心下有些难过,更多的却是不服:“我不信,我学了一身本领,就没有用武之地!”   第二天一早,夫妻俩收拾妥当,就带着东西来到了观前街,这些东西,有王道安给的,也有他们小夫妻俩自己添的。王道安给了章文庆一方好墨,给天儿两根正宗狼毫笔。而柳氏母女的则是他的姨娘给添的,柳氏的是一个紫玉镯子,倩姐的是一根坠玛瑙金钗。而他们小夫妻俩给的就是一些京城特产,外带曹氏亲手做的绣品。   知道他们是王道安派来的,连章文庆都临时被从前院拉过来打了个照面。章文庆虽然耳根软没主见,一大堆的毛病,可外形不错。他从小与书本为伍,这几年又天天教书育人,自然就有一种儒雅之气,而说起场面话,这章文庆更是从来不输于人,而孙长算呢,昨天在知味那里已经饱受打击,原本的心思就淡了几分,今天再看到章文庆——如果章文庆只是一个秀才,他并不会怎么在意,他们家大老爷身边,多的是当清客的举人呢,但章文庆还是一个先生,这就令他不自觉地有了几分敬意,而再看他谈吐,这敬意就更多了一些。   所以在面对柳氏母女的时候,他已经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三公子让我们夫妻俩过来,就是听使唤的。公子说了,有什么不方便做的,尽可以找我们。这是公子给章相公的信,刚才匆忙,忘了给相公了。”   柳氏接过,随手就递给了倩姐,孙长算注意到这一点,眼睛微微一眯。倩姐没有注意到他这个表情,拿到信就收了起来,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信就是给他们母女的,也不好现在就打开看。过后,又说了一些闲话,孙氏夫妻就告辞了。倩姐立刻把信拿出来看了一遍,看完,她就皱起了眉。   “怎么,三公子说了什么?”   柳氏满脸担心,倩姐想了想道:“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三公子说这知味,算是他和咱们合伙的,而不是王府和咱们合伙的。”   柳氏一怔:“那、那那那……那咱们是不是吃亏了?”   在她的感觉里,自然是王府的大腿更粗,这换到三公子个人……   “也不一定。王府人多事杂,别说主子了,就是来个管事的,咱们都不见得吃得住。跟着三公子……其实目前的阶段,三公子这条大腿也够咱们抱的了。”   柳氏想想,这倒也是,随即也就释然了:“还有什么吗?我看这孙管事话说的很好,但他既然是三公子身边的人,还是要以他为主吧?”虽然孙长算并不算是管事,柳氏还是这么叫了。   “这倒也不是,他在信上说了。这曹氏针线上不错,而这位孙管事却能驾车,三公子说正好咱们合用。”   “啊?这、这不妥吧?”柳氏立刻摇头,“这怎么能行?”   “娘!”倩姐笑了,“三公子特意叮嘱的,就这么办吧,现在唯一要操心的就是给他们夫妻俩安排个住处。您呢,就去打听打听,咱们这条街上还有什么好的合用的房子,就算不能买呢,先租了也行。”   那曹氏也就罢了,但那孙长算真不像会随便服人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本事,早晚给她磨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去吃饭,回来继续回大家的留言+存稿!存稿!尼玛,昨天竟又停电了,幸亏俺更上了!快过年总闹停电是哪般啊~~~~   ☆、第91章 61   第二十八章   孙长算没有打算去雨前楼,所以这个晚上,他们还是在昨天下榻的来福客栈住着。这是个一般的客栈,没有院子,上房在他们眼中也只能还算干净。   他要了壶茶,坐在窗前慢慢的喝着,外面的月色很好。房间里炕席烧的很足,这么去看月色,只有美丽,而没有寒冷。曹氏将东西都收拾好,来到他身边,“早些睡吧,不要再喝茶了,走了觉又要休息不好了。”   “无事。”孙长算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你觉得,这章家如何?”   “大郎问的是哪方面?”   “随便哪方面。”   曹氏想了想:“章夫人看起来是很和善的,虽是小县城的,衣服样式跟不上京城,却也不寒酸。章相公我没有见,不过当人先生的……想也是不差吧。”   “那章姑娘呢?”   “章姑娘……没咱们家七姑娘好看呢。”   孙长算一怔:“怎么好好的又提起七姑娘呢?何况满京城又有几家的姑娘能比得上咱们家的七姑娘?”   “不是,早先我觉得这章姑娘一定是非常好看的,要不也当不起公子特意提起,可今日一见,虽然也不差,但却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这才是妇人心思呢,三公子又怎么是那为美色所误的?他既然特意提到章姑娘,那必然是因为章姑娘不同于一般的姑娘,心有丘壑……”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含笑的看着曹氏。曹氏本来正温顺的看着他,接触到他的目光,就有些慌乱,“大郎、大郎为何这么看我?”   孙长算笑了:“夫人莫要担心,我虽有些抱负,却是不会坏三公子的事的。公子在家中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别人也许还能换个主子,我却是不能的。”   他娘就是王道安的乳娘,他□岁的时候就跟着王道安做小厮,后来年龄大了,就是长随。若没意外,以后就是管事,而他的孩子将来也是很有可能跟着王道安的孩子当差的。他跟王道安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不跟他,还能跟谁?   曹氏羞涩的低下头:“我知道大郎是明白的,只是我想,咱们是为公子做事的,不要惹他不开心就好。”   “你放心,我自然是会为公子好好办事的。”但若是章家不行,那就不要怪他了……虽然昨天知味的情况令他震惊,不过他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当然,这些他也就不会对曹氏说了。   柳氏经过两天的打探查看,终于帮孙氏夫妇看中了一小套房子。这房子是个一进的小院,房主是一对老夫妻,身下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是早就嫁人了,儿子则常年在外经商。今年终于在府城安定住了,就想把这老夫妻接过去,但这对老夫妻一是舍不得嫁在附近的女儿,二是故土难离,三来也是自己生活没什么不适应,也就不是太想走,直到上个月老太太染了风寒,缠绵病榻将近一个月,这才想到儿子身边。这一走,恐怕是不会再回了,就合计着把院子卖了,正巧柳氏来问,也就赶上了。   柳氏见这院子虽小,但也有五间房,收拾的也整齐,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坛,种着白菜。若是不讲究,只用把家具再上层漆就可以搬来住了。只是离他们的住处是远了点,可好歹还在一道街上。当下就有些愿意,带着倩姐来看,倩姐也觉得合适,最后就以六十两的价格把这院子买了下来。然后当孙氏夫妻再来的时候,就给他们说了这件事。孙氏夫妻都是一惊,他们来的时候王道安已经有交代,所以他们也就以为是要在章家住下的,虽然这章家也没什么地方了吧,但他们本就是下人,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却不想他们竟是可以在外面单独住的?   “这、这如何是好?”曹氏心下高兴,却还是觉得不妥,“我是来做针线的,又哪有在外面住的道理?这不行,这不行。”   “你做针线又哪里有天天做的道理?我们家总共才几口人?哪里有那么多衣服要穿啊。就算是天天,你白天来了,晚上回去也不耽误事。”柳氏笑道,“而且你和孙管事才成亲不久,这把刚成亲的小夫妻分开,我可做不来呢。”   一句话把曹氏说的又高兴又害羞,一个劲儿的道:“夫人就来取笑我,姑娘还在呢。”   到底心中愿意,曹氏推辞了几番,见柳氏是真心实意的,也就受了。去看了院子,更是欢喜,回来对孙长算道:“将来就算有孩子也够住呢。”   孙长算心中也是高兴的:“先委屈一段日子,等再过段时间,有了成绩,给你买个小丫头就好了。”   他们虽是下人,在王府的时候并不做什么活。曹氏原是王道安姨娘的大丫头,平时也是有小丫头跟着的。若他们留在京里,他家里也有一两个下人,虽不能说过着少奶奶的生活,很多事情也不用亲自动手。而这出来了却要亲自劳作,所以孙长算就觉得有些对不起妻子。其实就算现在买丫头,他们也能买得起。他们出来时代的银子并不少,他娘怕他受苦,更是偷偷的给他塞了个银票。但寸功未力,什么事都还没做,就先买了丫头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但若是将来生意好了,那就无所谓了,像雨前楼各地的管事。丫头、妈子哪个少了?顶着王府的招牌,比一般的乡绅过的都要滋润。有的大管事得了体面,儿孙里还有做官的呢。   曹氏却觉得无所谓,摇了摇头:“不急呢,大郎好好做事就好。对了,大郎这两日天天外出,却是在忙什么?”   “也没什么。”见曹氏还看着他,一哂,“章姑娘让我把这青茗的大街小巷都走个遍,记录下每个街区大概有多少户,住的又都是什么样的人家。”   曹氏瞪大了眼:“这又是要做什么?”   “也许,是想让我对青茗熟悉一下吧。”孙长算说的有些漫不经心。他觉得倩姐这是在给他下马威呢。王府里就是这样,来了新人,会让你先做些杂事。那些事情做不做都无所谓,关键的是要让你知道规矩,知道听话,同时也算是一个观察。性子好的会处事的,可能就会得个好差事,相反,就有可能一辈子做杂役了。   知道这点,他心中是有些不舒服,不过也决定让倩姐看看他的本事,就算是这无足轻重的杂事,他也能做的漂漂亮亮的!   曹氏知道的抱负,上去握着他的手:“大郎尽管在外面闯荡,家里一切有我。”   孙长算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在她手上捏了一下。   青茗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不算长岛和月牙湖,周长大约十五公里,从南到北,走的快的话不过一两个时辰。但要把每一条街道都走一遍,还要统计出大概有多少户人家,那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孙长算存了这口气,天天寅时就起床,不到戌时不回家,早午晚三顿都在外面凑合。几天下来,不说人瘦了,连鞋底都磨平了。回到家中,两条腿沉的几乎抬不起来。   一开始曹氏还持鼓励的态度,再后来,就心疼了起来:“章姑娘让你走,你还就真走,就不能坐个车?那每个街道有多少户人家就非要你一个个去数,就不能到县衙里去问问?官府里登记的不比你自己看的清楚?”   孙长算摇着头:“娘子莫再说了,帮我捶捶就好。”   曹氏一边心疼着,一边帮他锤,第二天到章家的时候,就忍不住说了起来。本来,柳氏母女并不急着她来上工。家里专门放个针线人,那是大户人家才有的规矩,像他们这样的家里,其实真不怎么能用的上。需要什么衣服,自可以找专门的铺子。而要有个什么帕子啦荷包啦,柳氏的手艺就足够了,小桃红现在做的也很能不错了。   而孙氏夫妻呢,现在还住在客栈。曹氏看不上原有的家具,所以一件没留,全部都处理了。而房子呢,她也想重新粉刷一遍,这些本该是男子来做的,因孙长算有别的事情,柳氏就派了尤妈子帮着协商处理。虽然这些事都有专人负责,但曹氏自己要做的也不少。家具要重新看,锅要重新打,碗筷要重新买,铺盖什么的都要添置。她又是一个有要求的,不想随随便便凑合,所以这些事情也就更要费时间。所以柳氏母女就想着,待他们家里收拾妥当了,再来也行——其实不来也没什么。倩姐估摸着,这曹氏其实就是为了方便往来才被派过来的,毕竟孙长算是一个男子,总不好老往内院跑。而有这么个曹氏,就算跑也有借口了。   但曹氏却觉得,既然来了,就不能在家歇着,虽然家中也有一大堆的活等着她吧,但那是他们家的事。所以她每日上午都去章家,下午才做自己的事情。不过她到章家,也没什么事给她做。一般就是她和小桃红春花一起吃吃早饭,然后就是她陪着倩姐聊天。这是真聊天,自她来了,倩姐就拉着她问东问西,倒也不是专问王府或者王道安。京城的风土人情啦,各府有什么八卦啦,她都有兴趣知道。曹氏和她聊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慢慢的也就放开了。   而且倩姐言语幽默,虽然有些词句让她听这疑惑,却并不刺耳,所以她也愿意和倩姐东说西说,并觉得这章姑娘真是个好的。不过这章姑娘再好,这累着自家男人了,那也有些不太好了,所以这一天她说了孙长算的辛苦之后,就道:“姑娘,我们家大郎是一心做事的,真没别的心思,否则三公子也不会派他来了是不?”   倩姐听了一笑,托着下颌直勾勾的看她。曹氏一开始还笑着,后来就被她看的有些挂不住了,不自然的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姑娘是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倩姐摇摇头:“这话,是孙管事让你来说的吗?”   “怎么会呢?他呀,就一心想把姑娘指派的事做好呢。”   “那就好。”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孙管事在外面走的路多了,你晚上用热水多给他泡泡脚,还可以放些姜驱寒,现在外面是冷了。要是长出泡了呢,那就先扎破,以后磨出茧子自然就好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曹氏长大了嘴,看她的目光简直就像她头上突然长出了两根角,饶是她性子柔顺,一股火气也蹭的一下冒了出来。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话!你让他做事也就做事了,反正我们就是来干这的。但你怎么能这么说?一点体恤一点温情都没有,合辙这不是你家人你不心疼是不是?但你哪怕是装装样子呢?我们到底是三公子派来的,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所以等孙长算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最后还愤愤的道:“我原本以为她是个好的,谁知道竟是这样的!这是真把大郎你当下人看呢!”   “我本来就是下人啊,好了,不要再气了。”孙长算宽慰着她,心中也是万般不服。心想就是三公子也没对他这样,而这个倩姐,一个秀才的女儿,不过是被三公子高看了几分,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这样的人,又能成什么事!   虽然这么想了,他下面却没有懈怠。用了十天的时间,不仅跑完了青茗的大街小巷,统计了人口,还抽空和每条街道里的老街坊聊了聊天,了解其中的情况。所以这天出现在倩姐面前的,就是一份不仅有数字还有论述的报告,倩姐见了也不免有些惊讶,细细的看了一遍,抬起头赞道:“孙管事真是用心了。”   “不敢,不知姑娘是否还觉得合用?若是有哪里不妥,我再去看了改过。”   “没有什么不妥,我这里也有一份东西,要请孙管事来看。”她说着,也拿了一叠纸过去,孙长算接过来一看,只见第一行就是:“青茗县,南北长约四公里,东西宽约三公里。共有大小街道二十六条,其中六条大道,二十条小道,另有四十七条胡同……”   孙长算一怔,抬起头就见倩姐正微笑的看着他,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接着往下看。之见下面不仅有各个街道的名称、长度,住了多少户人家。还记录了每条街道上有没有做生意的,做的又是什么生意。若是有卖吃食的,上面更详细的写了大概卖的都是什么,生意如何,开了多长时间等等等等。   这是一份比他所记的,更要详细数倍的报告。孙长算看完,沉默了片刻:“我不明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孙管事莫气,来,喝杯茶。”倩姐笑着推给他一个杯子,“我知道孙管事此时一定在怀疑我是不是存心戏弄。既然手里已经有了这份资料,为何又还要让你这么劳累。”   孙长算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的看着她,倩姐又拿了一份资料出来:“孙管事请看,这是现在青茗县知味的加盟店。这里有加盟咱们家各种生意的。”   孙长算低头看了,一开始他没什么感觉,但在倩姐手指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他开始关注其中的数字关联:“这是……”   “加盟是个新鲜的东西,但再新鲜,说到底,还是要顾客捧场。短期来看,越多人加盟咱们,利润越大。但青茗就这么多人,知味再好吃再有市场也不可能无限制的扩张。那这就需要一个度,多少人有一个知味能令知味的生意红火?什么样的人更愿意到知味?而知味又要怎么开才能发展的更好?我觉得,这些都是需要做功课的。”倩姐一边说一边在那条纸上来回的划着,“长岛是不用说了,这个集市不仅是面对青茗的,府城的、外地的皆有。文光街就是青茗最大的商业街,虽然大店林立,但一般百姓也会去逛。所以这两个地方都有咱们的铺子。而在其他地方呢,咱们的加盟店就有的多有的少了,有的根本就没有,比如像这集庆街。住的都是青茗真正的有钱人,他们是不会来知味的。但出了集庆街,咱们就有三个加盟店,这一是因为马道街本来也是商业街,二来则是因为附近住的都是有些闲钱的人家。这样的人,更适合咱们知味。所以虽已有三家,却也还有生意。”   说到这里,倩姐抬起头:“孙管事毕竟不是咱们本地的,我若一来就让你看这些资料,就算说的再多,恐怕也不够清楚,怎么也比不上让你亲自跑这么一趟。现在我相信孙管事是真的对咱们青茗了若指掌了,下一步不用我说,也是该知道如何走了。”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孙长算听了除了发懵就是震惊。还可以这样?生意还可以这么计算着来做?这是什么做法,和大掌柜交的完全不一样啊!可是、可是……他的目光在两份资料上来回转动,突然脱口而出:“西门!西门是一个地方,府城的车吗都从这里过,做涮菜做砂锅都有市场。”   倩姐听了抚掌大笑:“三公子果然没找错人,这涮菜,正有人要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娜娜同学说有的地方的灌汤包不好吃,当当当当~~~~来摆弄一下,灌汤包最初是从开封出来的,是正宗的皇家包子哦,百度说一开始是叫梅花灌汤包,据说是跟着北宋皇室南下的,所以上海、南京也有很多。   开封灌汤包,最有名的应该是第一楼,但这一般是外地人吃,而大多开封本地人,吃的是黄家包子——开封第一楼的创始人后来自己出来单干了。我记得小时候还有曹家包子,据说是黄家的大厨拉出来的,味道比黄家更要好几分,但后来那个店拆迁修整,再出现的,貌似就不太一样了╮(╯_╰)╭   小笼包,第一是在汤;第二在皮,第三才在馅。其实在俺小时候第一楼的包子还是很好吃的,那时候俺娘带俺洗完澡,就去对面的第一楼吃,两笼包子一碗榨菜肉丝汤,别提多美了,现在想起就要流口水~~~~   ☆、第九十二章   第二十九章   如果说孙长算来的时候还是满肚子怨气的话,此时,已经只剩下服气了。倩姐准备的这份资料也就罢了,毕竟她就在青茗,哪怕十天走一条街呢,也足够弄出这些东西,但这想法、这规划……他不仅最初没想到,后来人家让他做了,他还不清楚,直到被人点透才反应过来,这是多大的差距,   孙长算本性高傲,但毕竟是做下人的,骨子里还有几分自卑,此时见倩姐真比自己强,也就低了头。倩姐看他的神色,微微松了口气。   “孙管事既然看出了西门,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孙长算一怔,倩姐道:“这要在西门做的,正是我们家的亲戚,说起来也是在店中做了好几年的,虽然规矩都懂,但有些话我们还是不好说,不如就由你来协商好了。”   孙长算知道这一是让他熟悉规矩,二是让他练手,当下再不迟疑,向倩姐行了礼应了命。旁边的柳氏见他们说完了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早先我听你家娘子说喜欢收集瓶子、罐子,一直就想找个好的给她,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特别出色的,这是当初烧罐子的时候弄的,不值什么钱,就是比较新奇,你拿回去看看你家娘子喜不喜欢。”   她说着就把盒子打开,孙长算低头一看,就见到一个青釉的容器,底下粗上面细,头根儿还有些弯曲,说瓶子不像瓶子,说罐子也不像罐子,很是奇怪,但看的多了,就觉得有点像个鸟,他摇摇头,再去看就见这容器烧的的确有点像鸟,不过像小孩随便乱画的那种,但又奇怪的不会让人觉得杂乱。   “这、这太贵重了吧?”他有些迟疑。若是什么美人瓶啊双耳壶啊,就算一百两他也敢收,但这个东西他没见过,就怕是什么值大钱的。若是早先他不会这么想,章家随便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但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   倩姐笑了:“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捣鼓出来的,被娘好说了一顿呢,不过呢,到底是外面没有的,摆回去就当一乐吧,你们在王府什么没见过啊。”   听她这么说孙长算不再犹疑,道了谢就收了。他走后,柳氏长长的吐了口气:“亏得你能干,要不我看这孙管事,不是个愿意服人的呢。”   倩姐一笑,其实她弄的这些东西并没什么稀奇的。虽然她在现代并没有做过饮食,但旅行社要开发新线路,也是要做调查的。这个线路的特色是什么,会有什么人感兴趣,定什么价位合适等等等等,此时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真要说做生意,她不见得能比得过这个从小被王府□出来的孙管事。   “不过这孙管事也真是个能干的,你看这才几天啊,就弄出这些东西。这以后……”   “娘担心什么?”   柳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依我的心呢,你就这样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是最好了。外面的那些生意啊争斗啊,都交给别人吧。咱们家现在也不缺吃喝了,只要不是故意作,一辈子也够了。但我看你是不愿意这样的。也是,慧姐被你二姨拘了这么久还有想法呢,何况你了?可这孙管事一是男子,二来又和王府是这样的关系,这将来……”   “娘是担心孙管事反压着我吗?”   柳氏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倩姐笑了:“娘你别忘了,我现在差不多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再能干,这功绩也要算我的大半。他要压我,怎么压?除非将来三公子将他调出去,可那时候他走的就是另外的路线了,更是和我井水不犯河水。当然,就像娘说的,他和王府这样的关系,将来的确有可能在我之上。可我把该给他的好处给了,该做的人情做了,他就算反过来成了我的上司,难道还会反过来打压我吗?要真那样,三公子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现代电视剧里经常出现某个小人物因为有才干而被上司压制,但那小人物经过努力,最后被一个大领导看上反而成了过去上司的领导,最终报仇雪恨的故事。   这种事她不能说没有,但她觉得要真发生了,那第一是那原领导点太背;第二则是这领导太不会做事。其实在现实里,没几个领导喜欢底层员工越级而上的,就像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拦路告状之类的情节,而现实是,如果你要越级告状,就要先挨板子,几十板打下来,你如果还能说话,再来说你的冤屈吧。   “你能想开就好了,我就怕你心里过不去。”   “娘,你也太小看我了。对了,五妞那里的情况如何?快到日子了吧。”   “就在这一两天,李婆子说她怀相不错,应该能顺当的生下来。”   “那就好,对了娘,我晚上想吃面条,你给我做呗。”   “这天吃什么打卤面?要吃也吃汤面的。”   “我就想吃打卤面,就想吃打卤的。”倩姐腻在她身上缠歪,“娘你给我做嘛,给我做嘛。”   柳氏被缠不过,只有答应:“好好好,给你做给你做。哎哟,我都要让你给晃散了。”   女儿想吃,柳氏自然用尽了心思,他们现在条件好,配的料也就更足。虽然冬天没多少蔬菜,但木耳、黄花菜都是有的。柳氏再配上了笋干、鸡丁、炸上豆腐块,用上豆瓣酱,结结实实的做了一大锅的卤。然后又用鸡蛋和了面,压的薄薄的切的细细的,做的又有劲道又爽口。尤妈子又把萝卜白菜切的细细的,用水过了,和葱丝一起放在碟子里。因怕吃这个凉,又烧了一锅三狠汤。所以这个晚上,章家人都是一碗面条一碗汤,吃的又暖和又香甜。吃完天儿还发表议论:“娘做的面最好吃了!”   章家这边和谐,李家那边却过的不怎么样了。已经一个月了,王掌柜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这眼见就要过年,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李员外把洋哥叫到自己房里:“你那边有何进展?”   “暂时、暂时没有……”   “是没有进展还是把心思用到了别的地方?”   洋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正想解释,那边李员外就又道:“再这么下去,就不只是影响咱们家的生意了你知不知道?别人会以为咱们李家不行了,都要来打脸的!”   “可是伯父,这章家就那么几口人,柳氏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能生出个儿子,可现在已经过继了。倩姐一个姑娘家,小时候倒听说霸道蛮狠,这几年却是真没有的,天儿还在上学而且上的是自己家的学馆,天份如何尚且不知,但好像是蛮用功的。唯独章秀才早年有马氏那回事,可马氏一是死了,二来,到底没有进了门。”洋哥有些苦恼的说,真论起来,他也不是没收获,天天陪着兰姐买午餐,那是把倩姐小时候爬树打架的事都问了出来,可那又算什么?章文庆身上倒是有污点,但说到底也就是作风问题,而对于一个文人来说,这也不能算毛病的!   “他们没问题你就不会制造问题?”   洋哥一怔,李员外又道:“你天天陪着那章家的大姑娘就是为了给他们买午饭吗?”   洋哥的脸都红了,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   “这事就交给你了,做不好就不要来见我!”   “伯父……伯父!”   他在后面叫着,李员外已经拂袖而去。洋哥头疼了一阵,到底不敢在书房里多呆,回去后就逮着自己的小厮好一阵发落:“我去见章家大姑娘的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现在爷要做什么都要被你们这些人见着吗?是不是爷以后还要向你们通报啊?”   他的小厮当然百般解释,又把责任推到了车夫身上。洋哥把车夫叫来打了一顿才算完,只是气出了,事情还要做,有福再次做起了狗腿军事:“少爷何不找章大姑娘想办法?”   “她?”   “是啊,少爷不是说大姑娘也对那边有看法吗?说不定正有点子呢。”   洋哥皱起了眉。   兰姐现在对观前街已经不只是有看法了。自章元宝分了家,他们家就没有安生过,章大郎天天在家中闹,说章老大分了他的房子;章二郎本来是好性的,可被他哥吵的多了也恼了,说他哥耽误了他看书。那章大郎哪里是让人的?两兄弟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章老大去劝,还被章大郎一拳打在了右眼上,现在还没有退去黑青。   两个儿子这样,王氏自然心中不顺畅,天天不是头疼就是头晕,逮着个人就絮叨个没完,可家里又有什么人?白天章家男子都出去了,就只剩她一个陪着她娘,所以就是她天天听那些糟心事。这听的多了,怨气也就大,觉得这三房固然可恨,二房更是可恼。他们早分家出去了,还管老宅这边什么事?这下可好,她的屋子也留不住了!所以当洋哥有意无意的露出话锋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心中则有了想法。   给二房一个教训……?什么教训呢?她的目光落在院中,那里,钟氏正在洗碗,章元宝正在给小推车上漆。经过十多天的准备,他们的涮菜摊子终于快要出摊了。本来,他们盘算的是章元宝继续出车,出摊的事就由钟氏和慧姐两个人来做。钟氏想的是,自己当天晚上把食材给准备好,白天出摊,就由她来做来收钱,慧姐帮着收拾一下碗筷即可,生意若真好呢呢,就请个妈子来帮忙,毕竟章元宝赶骡子,一个月也会有个三五两的纯收入。   谁知道章元宝在西门竟出不了车。原来这西门看起来平静,其实也是各方利益纠缠。衙门里的地方上的,你抢了我的人,他占了你的位置,杂事一大堆。过去章家三个男丁,章老大又是能说会道的,这才摆弄的开。现在章元宝独自分出来就有些吃不消了,本来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出不了,是那章大郎见章元宝出车,别说帮衬了,还处处找他麻烦。   章元宝老实,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大侄子,现在分了家,他心里过不去,他一个做叔叔的也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所以就不怎么搭理他。可外面人一见,就觉得他是好欺负的,不免下起了手。对别人章元宝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很是打了几次,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总是吃亏的,钟氏一见这样,就劝他把骡子卖了和她一起做涮菜生意:“你要想出车呢,将来帮人赶赶就是了,又不用操心,每月固定拿工钱,何必现在和他们叫这个劲?而且我将来要在西门出摊子,你总和人打架,咱们生意也做不成,还不如现在这样退出来呢。”   在这点上章老太太和钟氏达成了高度一致,现在她跟着三房了,这个老儿子就更是她的命根了,见她身上有伤,那是比割她的肉都难受。所以不仅跟着劝,更是一边劝一边哭。   章元宝心中不服,觉得章老大行,他也行,大不了去跟人家拼命嘛,他还就不信了!他这个态度一摆出来,更是吓住了钟氏婆媳,那是日日劝,夜夜哭,章元宝再不甘愿,到最后也被磨下来了。再想想,每次见了大房一家不是吵就是骂,到底这么多年的兄弟,也真很没意思,就一狠心把骡子卖了,得了钱直接就交给了孙长算,倒是不用赊账了。   所以现在章元宝准备着推车、店招之类的东西。钟氏则负责将买来的锅碗瓢盆砸好好的用锅煮上一煮,他们已经看了黄历,准备后天就把车推出来。   此时夫妻俩正干的有劲,谁都没有注意到兰姐。   第二天,兰姐依然和过去一样出门。也和过去一样,没走多远,就在拐弯的胡同里看到了洋哥,她抿了下嘴走过去,洋哥连忙跟上:“姑娘今日想吃什么?”   兰姐没有说话,洋哥又问了一遍,兰姐还是没有出声,洋哥疑惑了起来:“姑娘今日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还是哑了嗓子?这可不能拖,要找郎中赶快看呢。”   “你以后莫要来了,让人看到了不好呢。”   洋哥一怔,停了下才道:“姑娘、姑娘为何这样说?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样?是我说了什么令姑娘不快吗?”   “你来找我,不过是别有目的。但不管观前街那边和我们再怎么闹不过,那也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在旁边看笑话的!”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洋哥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我若说没有别的想法,那是假话。但我若说我来全是为了别的,那更是假话,这段日子我对姑娘如何,姑娘真的不知道吗?”   兰姐脸上有些发烫,没有说话,洋哥又道:“本来这些话我是不想的,可现在看来,若是真不说,就让姑娘误会了。我担了名声也就罢了,但若是姑娘误会了我这片心,那我就真是、真是……”   说到这里,他带出了几分哽咽,倒不完全是装的。自那日他在路上看到兰姐就念念不忘,这段日子相处,更对这个美丽骄横的女孩有一种说不出的痴迷。   “你对我又有什么心?”兰姐咬牙问着,耳根却都红了,不过一双眼还瞪的大大的,黑黑的眼珠里带了几分水汽,看的洋哥心中更是一荡,“我、我钦慕姑娘已久……”   兰姐看了他一眼,突然掉头就走,洋哥连忙在后面叫,兰姐会过头:“你若再叫,就永远不要再来见我了!”   洋哥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有福走了过来:“少爷?”   “有福,你说我来章家求娶怎么样?”   有福吓了一跳:“我的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您是咱们李家的三少爷,嫡子嫡孙的,怎么能娶这么一个、一个白身家的姑娘?”   “我也不过只是个童生。”   “那也不行啊少爷,不是小的多嘴,你哪怕娶那个章二姑娘呢?好歹她爹是秀才。”   洋哥怅怅的:“可我真的喜欢她啊,看他们家行事,也是不会让她与人做姨娘的,现在我还能与她见面,待将来……”   有福想了想:“少爷若真想,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不仅能得了这大姑娘,还能、还能打击了章家。”   洋哥回过头:“什么法子?”   “这个、这个,我若说了,少爷可不能打我。”   “你说,要是好法子我只会赏你,你倒是快说啊!”   有福一咬牙:“少爷不如想法得了大姑娘的身子,大姑娘自然只有与少爷做姨娘。到时咱们若想要章家低头呢,还可以作势不抬,到时自有这大房的人与二房那边去闹。若是闹的狠了,连那二姑娘也会受累……少爷你答应过不打我的,你若觉得这法子不好,咱们就再想法子吧。只是这章家人也许能收拾的了,大姑娘却是不要想了。少爷若真为她好,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其实做姨娘又如何,看看这大姑娘的吃喝穿戴,又哪里有咱们家的姨娘好啊。”   洋哥脸色阴沉,盯着有福久久无语。   夕阳西下,把他二人的身影都拉的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捂着脸来汇报,一直说要弄存稿,但一直没弄起来,我这个年要怎么过啊怎么过啊,捶墙!然后昨天蛤蟆爹像我抗议,说很久很久没逛过街了- -这过年了连件衣服都不去买咩?于是去逛街,然后,不管试什么,我的肚子都要凸出来一块……嘤嘤嘤嘤嘤,生蛤蟆前,我什么时候有过肚子啊!!!!在俺们这偏北方的城市,我一直是被说瘦的啊!!!!   我要减肥要减肥要减肥,我一定要把肚子减掉!!!!!   ☆、第93章 63   第三十章   一般的加盟,倩姐他们并不需要怎么管,但钟氏这个就不一样了,本来倩姐和柳氏都要跟着上心不少,现在有了孙长算,她们就省力了很多。为了表示对钟氏开铺子的支持,柳氏送了钟氏一个灰鼠皮坎肩,倩姐送了一个暖手炉。那灰鼠皮坎肩是不说了,光是皮子也要上百文,再加上做工,没有三百文根本就拿不下来。就是那个小炭炉,也做工精致,放上几颗炭,能暖上两三个时辰,而且上面还染着红旗,画着美人图,很是漂亮。   而且这两样东西,对此时的钟氏都很有用。就算她守着炉子,也会搭棚子,可到底露天,而且西门就紧邻着城外,真论起来,还要更冷几分。灰鼠皮她穿在身上,暖手炉就可以让慧姐和囡囡用。囡囡已经快五岁了,钟氏琢磨着要给她起个大名了。   章家第三代的名字基本上都是章文庆起的,当然,为了体现对章老太太和长房的尊敬,每次都是大家坐在一起,章文庆提议个名字,章老太太和长房都没有意见才算通过。   男孩满周岁就会有大名,女孩三岁也该有大名了。但因为这两年章家是非多了些,章文庆和老宅那边的关系又有些疏淡,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三房、囡囡,在章家都不能算是重要的,章老太太就算心疼章元宝,也不觉得一个姑娘的名字有什么要紧的。所以一直到她五岁,还被混叫着,连个大名都没有。   不过对别人来说不重要,在钟氏眼中,这当然还是她的宝贝女儿,她早先没有狠提,也只是觉得女娃子的名字早一点起晚一点起也没什么区别,囡囡叫着还好听。而这次分了家,她就想给囡囡起个大名,也是存了种和过去告别的心思。章元宝没什么想法,也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当下就点了头,这天晚上就先给章老大说了。   虽然分家时闹的不痛快,但两兄弟并没有完全的不说话,不过章老大听了却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起?”   “我还没同二哥说,待二哥想好了,再选个好日子,就起呗。”毕竟是上族谱的事,那一天还会置办一两桌酒席,讲究的会大宴宾客,而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请几个至亲就好了。   章老大点点头:“那等你选了日子再来说。”   章元宝回去后,钟氏就问他情况,他点着头:“大哥已经应了,让选了日子告诉他呢。”   “那就好那就好。”虽然这名字他们自己也能起,可若没有大房在,到底有些不妥,章元宝虽没什么心眼,但在这一点上却看的清楚,当下笑道,“家都分了,老大才不会和我过不去,除非咱们又要分他的东西。”   果然,此时章老大就是这么同王氏说的。王氏听到要给囡囡起名,顿时跳了起来:“让他们自己起!老二不是怪能吗?就让老二给他起个名好了,也不用来问你了。”   “你这是做什么,走个过场的事,何必不答应?”   “哦,好事都让他们占了?就得给他们添点堵!”王氏唉声叹气的,“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我简直就要难受死了,要不是有兰姐,我上吊的心都有了。”   章老大看了眼旁边做针线的女儿:“你以后少同女儿缠歪吧,她有你这个娘才是真难受呢。”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反正不许去啊。”   “我说你就是个蠢死的!”章老大忍无可忍,“我们不去,也就是给他们添点堵,但却是要把老三得罪狠了。”   “那又如何?咱们没什么要求着他们的,得罪就得罪,他现在连骡子都卖了,车也不出了,也要去搞什么加盟?老二家能赚,他们也能赚?姓钟的祖坟上还没冒青烟呢,我看就是个破落户,将来说不定还要哭着求着来找你呢!”   “将来如何先不说,就眼下,是咱们有要用得着老三的,他们在西门出摊,到底是有个帮衬。唉,大郎做事太冲动,否则老三好好的出着车,在别人看来咱们章家还是好好的。”章大郎给章元宝闹那么一出,不仅逼的章元宝卖了骡子,也令他们自己有损失。不管怎么说,章元宝都是个壮汉,有他,也算是个威慑,打起架来,他们三个一起上,一般人也是不敢欺负的。而现在章元宝被挤走了,就只剩他们父子俩,现在还没有被欺负,却也有些势单力薄的架势了。   早先他纵容章大郎敌对章元宝,一是他也有些管不住这个大儿子,二来也是想让章元宝吃些苦头,哪想到章元宝把骡子卖了,倒令他难过了起来。   “要我说大郎做事才不冲动呢,就该让他们见识见识!”王氏还要再说什么,章老大已经出去了,王氏气了个倒仰,正想拉着兰姐再说些什么,外面就有人拍门。对于这敲门声兰姐一向是不怎么管的,特别是此时,家里人都回来了,更不愿多事,不过此时为了避开王氏,她还是站了起来,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粉红襦裙,外套月白棉马甲的少女,只见她梳了两个圆髻,头上还带了一个嵌法兰的镶金簪子,她愣了下,才认出这是小桃红,“你来做什么?”   “五娘子要生了,我家夫人要我来报信呢。”   兰姐一怔,让开了门:“你进来说。”   “就是这么回事,我还要赶快回去呢,大姑娘同大夫人说说吧。”说着小桃红就转过了身,上了后面的马车。兰姐愣了片刻,连忙回屋。   女人生产是最凶险不过的,特别是第一胎,多少妇人都过不了这一关。所以青茗的风俗,女人生产时,是要有娘家人陪的。这一是有娘家人在,产妇心中好过;二来就是有些不能明说的了,那就是万一产妇有个好歹,走前总是能和娘家人再见见面。所以有的女儿远嫁,娘家人要挑着日子赶过来。而像五妞这样在同一个县城的,发动时再通知也不迟。   这本是婆家的事,但于老三和家里闹的有些不妥当,虽然他收了两个于家人在章家的地上做工,但于家还有看他不顺眼的,特别是看五妞过不去,觉得都是她教坏了于老三。所以这临近生产了,她的婆子妯娌也没一个提前过来的,而到了此时,更是来不及了。好在他们也在观前街上住,柳氏一边带着人去帮忙,一边就让孙管事架了车带着小桃红帮忙通知。   按道理,小桃红只用去王家老宅,其他嫁出去的闺女亲戚也不用她通知,但王氏毕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所以柳氏就叮嘱她拐个弯过来说一声。和尤妈子一样,小桃红也不愿和老宅这边的人牵扯太多,所以大门都没进,话传到就走了。   此时兰姐回屋和王氏一说,王氏先是一愣,下意识的就要起床,但起到一半,人又躺了回去。   兰姐道:“娘不准备准备吗?五姨要生了呢。”   “不会这么快就生的,她第一胎,怎么也要几个时辰闹腾,我这还有着身子,可是熬不起。”   “那、那……”兰姐是知道规矩的,想了想道,“那我代娘过去一下?不管怎么样说一声也是好的呀。”   “你去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哪是能单独在这种场合露面的?何况,你把她当五姨,她可没把你当外甥女呢。”说到这里,王氏不免咬牙,要不是这个老五背后捅她刀子,哪能让三房这么便宜?想到此处,她是连面都不愿意露了,“明天早上我再过去看看。”   她是这么想的,王家的几个妯娌的想法也是大同小异,任王老太太担心的不得了,几个儿媳妇却总是不急,让她们去通知其他的闺女也不怎么乐意,让去五妞那里,也有诸多理由,后来还是大儿媳妇跟她到了观前街。而此时,五妞的羊水已经破了两个多时辰,可宫口才开了一半,正在熬呢。   王老太太一来,就看到了柳氏,此外就是尤妈子谢妈子等人,连倩姐也穿了厚棉袄,坐在旁边的房里,她是小姑娘家,有些事情不好出面,但她脑子灵活,在现代也经历过闺蜜生产——虽然她当时也是在外面等着的吧,但之后也听闺蜜活灵活现的说了是怎么生的,早先还陪着闺蜜一起看了顺产剖腹的视频,所以对这个场合倒也不怯,还能帮着查漏补缺,安排送蛋羹之类的吃食进产房。   有她在,还有柳氏谢妈子这些有经验的,所以虽然五妞的声音听起来凄惨,场面却是井井有条。王老太太见了就放心了一半,但再没见到王氏,却不免心有疑惑。别人也就罢了,这个三姑娘却是柳氏的妯娌,柳氏怎么也不会不通知她啊:“柳娘子,我家的老三呢?可是有什么事?”   “这个却是不知。”   王老太太还在犹豫,她大儿媳妇已道:“可是没有通知她吗?”   “怎么会没有通知?我家下人去过贵府就到了那边,只是不知为何大嫂现在还没来。”   王老太太立刻气个倒仰,家里的儿媳妇也就罢了,到底隔着肚皮,可这王氏却是五妞的亲姐姐!其他没来,是还没有得到信,这个却是得了信也不来!她气的哆嗦,只是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她大儿媳妇却没这么多顾虑,当下道:“这就奇了怪了,论起来我们已经是来的晚了的,三妹其实是要更近一些的。难道是她也有着身子,不方便?但她现在应该有四个月了吧,正是最爽利的时候啊。”   柳氏虽对王氏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想搀和到王家的杂事里,因此只是笑笑,借着其他的因故就走了。   五妞这一胎,胎位虽正,宫口开的却慢,嚎了一夜也还没能生出来,李婆子本很有信心,待天明的时候也有点不稳了:“家里有人参没?最好找老参给她含含。”   于老三哪里有什么人参?只有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丈母娘,王老太太倒是真心疼女儿,连忙道:“有有,老大家的,你快回去,让大郎把他爹留下的那几根人参须子拿来。”   她大儿媳妇迟疑着应了,但却迟迟没有回来,王老太太急的跺脚。倩姐道:“娘,让小桃红到王郎中那里问问吧,就算没有老参,总有人参,先拿来应急吧。”   她其实对人参并不怎么相信,现代很多节目都说冬虫夏草、人参之类的东西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不过古代的人认这个,就算是心里安稳呢,有了也不多。柳氏其实是早就想去买了,只是王老太太在,没有她多嘴的,现在见王家的迟迟那不过来,也顾不得许多了。当下就点了头,倩姐立刻带着小桃红去了。王郎中的铺子就在这条街上,没过一盏茶,她就回来了,不仅带回了人参,连王郎中都被她拉了过来。王郎中一脸尴尬,她却没那么多顾虑,当下就对于老三道:“五婶子生产艰难,现在还罢了,若是一会儿有个什么不妥,少不得还要请郎中就诊,若是你因男女之别置五婶子的安危不顾,就先下说出来,别到时候再多嘴。”   于老三听五妞嚎了一夜早就心慌了,村里对男女大防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此时连忙点头,旁边的王老太太看着感慨不已,心中对柳氏母女都感激的不行,说话间,另外两个姑娘得了信终于赶了过来,见只有王老太太一人在,都是气的不行,但现在五妞还在生产中也顾不了别的。一直到巳时,五妞还没生出来,虽然李婆子说看到头了,却迟迟没能把孩子拿出来。柳氏母女也急了起来,他们本来定的是郑婆子,谁知道临到跟前她却折了腿,只有仓促换了这个李婆子,虽比不上郑婆子有名吧,这李婆子也是老稳婆了,哪里知道却这么不顺?   人参是早就上了的,蛋羹包子也送进去几次了,人就迟迟生不出来。倩姐咬着牙,正准备让王郎中进去的时候,王氏终于来了。   她扶着兰姐的手,一副弱不胜力的样子。可这一段,她吃的是洋哥送的吃食,为了讨好兰姐,洋哥在这上面真是没少费心思,连雨前楼的玫瑰露都送上来过。过了头三个月,她也没了反应,满面红光的气色那是挡也挡不住,她娘一见就怒火丛生,上来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起来:“你妹妹生产呢,你妹妹第一胎呢,你做亲姐的呢!这个时候才来,你存的什么心!什么心!”   想到儿子的冷漠,儿媳妇的冷情,再想到这个晚上只有大儿媳妇陪着——还没了踪影,王老太太那是越打越气,手也就越狠,直把王氏打的嗷嗷叫,还是兰姐高声大叫王氏还有身孕这才作罢。   王氏被她娘打蒙了,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待她娘停了手这才反应过来,当下就哭了:“娘也真狠心,我也是怀着孩子的,只有五妞是你闺女,我就不是?你再恨点,把这一胎打了,连我的命也要去吧!”   “我就不该生你这个没良心的!”王老太太被挑起了火,又要上来,她另外两个闺女连忙拦住,正在这时,房里终于传来一声啼哭,五妞的孩子总算落地了。   “恭喜员外,贺喜员外,是个千金呢!”于老三当然不是什么员外,不过为讨口彩这么一说。听到不是男孩,于老三有些失望,不过总算生下来了,他也乐开了嘴,“好好,好好好,生下就好!生下就好!”   他不方便进产房,柳氏这些妇人却没这些忌讳了。倩姐好奇,趁乱也跟着去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婴儿,眼睛还没睁开,只是哇哇的哭着,湿漉漉的躺在包裹里,五妞折腾了一夜,早就没了气力,但还是满脸慈爱的看着身边的姑娘,搂着她往自己的胸前放,那小丫头仿佛闻到了味道,也不哭了,张着大嘴寻找着什么。   莫名的,倩姐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触动。   这里有五妞的娘家人,也不用她们再做什么了,再加上守了一夜,母女俩都累了,交代了于老三一声,就回去了。尤妈子谢妈子都在这里累了一晚上,虽然家里食材都不缺,也不可能再让她们做饭了,柳氏就说到前院去端饭,倩姐道:“前院的饭也都是有数的,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咱们这么多人呢,哪里够?还是打发人去买吧,或者让孙管事带一些回来也行。”   说话间就来到了门外,正要进去,门就忽然开了,天儿露出一张小脸,看到她们,立刻拍手笑道:“娘和姐姐回来了?我和爹爹哥哥正说招你们去呢。”   柳氏道:“找我们做什么?你这是下学了?”   “没呢,是爹把我叫出来的,说娘和姐姐劳累了一夜,早餐吃的也不好,这午饭总要好好吃吃,叫了前院的孙妈妈做了牛肉面呢。”   说话间到了堂屋,就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泡菜、酱鸡、调木耳、烧羊肉。弘毅和章文庆正在往食盒里面装牛肉面,那面显然是刚下好的,大大的一碗,洒着葱花,摆着冒尖的牛肉,发黄的面条若隐若现,天儿还在旁边显摆:“哥哥说姐姐爱吃劲道的,特意让在面里加了鸡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也想吃牛肉面,口水……话说,我这天天说减肥,天天又想吃这要怎么破啊!   ☆、第94章 64   第三十一章   这一夜,柳氏母女可以说都不得闲。早先提着精神还不显,这一回到家,都是又累又饿。虽然早上的时候他们都胡乱填了点东西,可那个时候,谁有心思吃东西啊。   这可和现代不同。在现代,孩子也许难生,可了不起了剖腹,虽不能说完全没有意外。但监护做着,点滴打着,受过正规训练的医护人员围着,总是把意外降到了最低。国外有腰麻做的好的,甚至能看着小说听着歌的把孩子生了。而在这古代,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   孩子生出来大人没了,大人还好,孩子却没了气的事情不知道发生多少。五妞前面的几个孩子又都掉了,这一个又生的这么艰难,所以就算饭在眼前,她们也是食不知味。   而此时,五妞终于好好的生了下来,母女也都平安,她们思想放松,再看到这桌上的牛肉面,不仅食欲大开,心里也有一股暖流,特别是柳氏,见章文庆也在桌边,一副要给她送饭的架势,就觉得心中一甜,多少年都没有的感觉都涌上了心头,看向章文庆的目光都柔的要能化成水了。   章文庆好久没有享受过这待遇了,一边飘然一边想这毅哥的提议真不错,早知道,就更早一步的把吃食准备好,要是都送到了路上,才更好呢!这么一想,又有些埋怨前面的妈子做饭慢,耽误了他的事。   夫妻俩在这边你侬我侬,倩姐看在眼里,瞥了眼旁边的弘毅,后者正在把放在食盒里的吃食又端出来,感觉到倩姐的目光他抬起头,而那边,倩姐已经收回了视线,他微微一怔,又低下了头,把东西一一摆好:“先生婶子,可以用了。”   这一声,柳氏夫妻都是一惊,柳氏顿时羞红了脸,章文庆也是满脸尴尬,他咳嗽了一声:“用吧用吧,那个,三娘子……你多吃些肉,熬夜伤身呢。”   说着夹了块羊肉放在柳氏的碟子里,柳氏轻轻的嗯了一声,脸上没有多少特殊的表情,耳朵却是红了。倩姐看了心中暗笑,故意道:“爹,我也熬夜了,怎么不见你叫我多吃肉?还有小桃红尤妈子,哪个不是熬夜了呢?”   “哪个不让你吃了?”章文庆嘴角一抽。   “我要爹夹给我,我知道爹心疼娘,可也不能不心疼女儿啊。”   “吃你的吧!”柳氏先章文庆一步把羊肉夹到了她碗里,“恁多话!”   “姐姐,我给你夹!”天儿左看看右看看,不太明白,但却知道倩姐撒娇要吃肉,连忙拍马屁的夹了一大块肉过来,“娘有爹心疼,姐姐有我心疼!”   一番话说的倩姐立刻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还是我的天儿好,知道心疼我呢!”   天儿与有荣焉的挺起了小肚子:“哥哥也很好呢,哥哥你也给姐姐加块肉呗。”   倩姐还罢了,弘毅却刷的一下红了脸:“过来吃饭!”   天儿不明白弘毅怎么突然变了脸,不过还是乖乖的坐了回去。趁这个机会柳氏夫妻连忙收拾情绪,章文庆拿起筷子:“吃饭吃饭。不要想着上午让你们先出来了,下午就还能偷懒。”   倩姐也觉得玩笑不能再开下去了,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在夹肉的时候看了弘毅一眼,后者也正好正往这边看,两人的目光一接触,立刻又分开了。倩姐还没多少反应,弘毅却连手都僵了,他抿了抿嘴,才又重新去夹面条。   这一点其他人没留心,柳氏却看在了眼里,当下偷偷一笑,也不多嘴。这些年她没少看弘毅,真觉得这孩子踏实肯干,若是将来有了功名那最好,若是没有,也是个能过日子的人呢。   前面妈子的手艺当然不能和尤妈子相比,不过柳氏等人也是饿的狠了,吃的还是很香甜,倩姐一碗面条不够,还又加了半碗。除了面条,每人还都有一碗面条。这面汤当然不是外面不知下了多少碗面的老汤,而是单独给他们下面留下的,带着面粉的清香,喝到肚里又暖和又舒服。   把汤都喝了,倩姐才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不过立即的就感觉眼皮沉重,摸到自己房里连洗脸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到床上就进入了梦乡。她这一睡直睡到酉时,外面的天都黑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天没亮,直到小桃红点亮了蜡烛她才回过神:“姑娘快起来吧,已经酉时了,再睡,可就要睡到明天了呢。”   倩姐没有说话,只觉得连小手指都是没力的。她在心中想自己这真是养的不能吃苦了,过去做导游的时候,一两天不睡觉都是常事,哪会像现在这样啊?   “姑娘?姑娘?”   “有热水吗?我要洗一洗。”   “现在洗?”   倩姐点点头:“再不洗,我身上都要臭了。”   “哪有姑娘说的那样?要我说,姑娘洗的也太勤了点。别人家□日才洗一次呢。姑娘这么洗,头上的油都没了。”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倩姐告饶道,她都这么说了,小桃红当然不会再多嘴,当下去叫了谢妈子一起来把木桶搬到屋里,又去厨房提了水。倩姐在里面好好的洗了一番,直到把头发、身体都洗干净了,这才觉得舒服。而此时,章家的晚饭都已经开过了。因为尤妈子等人也是累了一晚上,所以这晚饭还是前面婆子做的,她当然给倩姐另留了一份,倩姐却不怎么想吃,擦了头发,就出了房门,刚来到外面的院里,就看到了晨哥。   晨哥是经常来的,不过很少这时候还过来,碰上面,两人都是一愣。因为就在自己家里,倩姐也没有裹的太厚,穿了一件玫红茜色的棉褙子,又在外面罩了个月白色的短披风,两条辫子粗粗的辫着,只在右边斜斜的插了一朵水红色的绒花,打扮的及其简单,可自有一股天真浪漫。大红灯笼下她的面庞就有一种朦胧的感觉,晨哥见了不由得就呆住了,还是倩姐先向他行礼他这才反应过来:“妹妹好……啊,妹妹、妹妹好。”   倩姐一笑:“晨哥哥今日来又是有什么要向我爹问的吗?”   “啊?不、不是。我、我昨日与人谈论《易经》,说到鼎卦,有些争论,想来找弘毅兄探讨一二。”   倩姐歪了下头:“你有问题不问我爹,反而来问弘毅,难道说弘毅的学问易经比我爹好了。哦,我知道了,你怕我爹说你,所以不敢问他是不是?”   晨哥羞红了脸,想要否认,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还望妹妹不要告诉舅舅。”   “哦,你要让我瞒着我爹……”倩姐指着他,晨哥大急,双手乱摆,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到最后只有连连的向倩姐拱手,倩姐一笑,“我乱说啦,晨哥哥不要急,他应该就在自己的院里,我就不陪晨哥哥去了。”   说着,转身向厨房走去,晨哥看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向里走去,他再说要找弘毅,也要先向章文庆请安,待和章文庆说了两句,这才来到天儿的院子。   而在此时,倩姐已经摸到了厨房。厨房里是不缺东西的,她却不想大动干戈,最后只给自己热了个酒酿又打了个鸡蛋凑合了一顿。不过在看到厨房杏仁的时候,她脑中突然想到一种吃食——杏仁茶!   这在现代可是常见的东西,但在这古代还没有见,在她的印象里,这杏仁茶里好像有芝麻、花生、葡萄干。喝起来甜滋滋的却又不腻,带着一点杏仁的苦味却又香酥醇厚,她过去有个闺蜜总喜欢拉着她一起去吃,吃着却又发愁减肥。但这东西要怎么做她却不知道,只是印象里记得好像要调制冲泡。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事交给专业人士,就让尤妈子去头疼吧!   肚里有了东西,身上就不冷,她也不想回房里窝着,就在院子里溜达了起来。今天月色很好,没有污染的天空格外晴朗,隐隐的,仿佛还能看到几朵浮云。倩姐望着天空,不免有些发呆。要说这古代,她最不能适应的还是晚上。在现代的时候觉得早睡早起挺好,但现在真这么天天做了,就觉得太无趣了。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白天她还能出去逛逛,晚上只有在房里呆着,就算以她这种心性,也被磨着会做了荷包、巾帕,虽然手艺不怎么样吧,可到底是纯手工的呢。只是她宁肯用现在的所有去换现代的手机电脑啊!   她正想着,就听到旁边有响动,然后就看到弘毅送着晨哥出来了。章家的院子不大,堂屋前又挂了两个大灯笼,弘毅就没有再点灯,所以直到走的近了,两人才看到倩姐,顿时,晨哥的脸就红了:“妹妹……妹妹还没休息啊?”   “晨哥哥这不还没走的吗?”你都没走呢我就休息,这才多早啊!就算这古代没什么娱乐吧,好歹也还能看看书写写字做做手工吧,戌时就睡也太没追求了吧!   她回答的理直气壮,晨哥的脸却更红了,不过此时天黑,又有灯笼趁着倒是不显,只是他说话更是语无伦次了,简直就是前言不搭后语,还是弘毅提醒他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他这才回过神,当下没有再停留,匆匆的同倩姐打了声招呼就跑了出去,倒弄得倩姐发起了愣,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晨哥有点躲她的感觉。可是她也没说什么啊,先前的戏弄也就是玩笑,不至于这样就怕了吧。   他正想着,弘毅就回来了:“怎么还没睡?”   “他那么问也就罢了,你也这么问?我几时睡你不知道?”   弘毅嘴角一抽,过了片刻才道:“不要这么说话。”   “什么?”   “会让人误会的。”   倩姐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下也闹了个大囧:“你这人不好,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咱们一个院子里住着,这些年了,谁还不知道谁的那点事啊?你就非的要往那方面想?”   弘毅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说,然后就见倩姐瞪大了眼:“还是,你有什么想法?哈,看你这表情!随便说说啦,对了,我那个表兄找你来请教什么?”   “……没什么。”   “他可是说了是要来问已经鼎卦的。”倩姐说着,把这一卦背了一遍。她在这里几年,如果说一半心思用到了知味上,另一半心思则用到了书本上。这倒不是她多么爱学,而是在这个基本没有什么娱乐的时代,书本几乎可以说是最大的娱乐了。当然,她大多看的还是野趣杂谈,但四书五经也都翻了翻,而她最感兴趣的还是《易经》。   在现代的时候诸多杂事缠身,很难静下心,而现代,则是能一点点钻研了。这么几年下来,精深还远远不够,但基本已能全篇背下了,反正总共也才六十四卦,一万多字。   “你……”弘毅张开嘴,又停了停,最后道,“不过是一些争论,我也不过是一些浅见,说与晨哥共勉罢了。”   “什么样的浅见?”   弘毅抿了下嘴,看向远处:“倩姐,你觉得现在好吗?”   “还好吧。”   “那你觉得将来会不好吗?”   “……我觉得这要看自己的努力。如果发生战乱了,如果发生灾荒了,那么个人的力量总是小的,可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我觉得要看努力。”   弘毅看了她一眼:“我也这么想,好与不好不是卦象如何,还看人心。‘鼎折足。覆公粟,其形渥。凶’,可若这公栗中有毒又如何?可若这公暴虐又如何?”   弘毅说的这是鼎卦的一句,直白的翻译就是鼎折了足,把贵族的饭食弄洒了,凶险。但要是这个贵族的饭食里被人下了毒呢?这是不是又成了吉利?可如果这个贵族是暴虐的,这是不是又成了凶险?   “若这公是表面暴虐呢?”   弘毅一怔,倩姐笑道:“塞翁失马,子非鱼焉,总是有理的。”   弘毅也笑了起来,倩姐又道:“今天那牛肉面是你同我爹说的吧。”   弘毅没有说话,倩姐叹了口气:“你啊,总是这么闷,都不知道你想些什么,算了算了,我回去了。”   她说着,转过身就要走,却被弘毅叫住了,她回转了半个身体,歪着头看他,弘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其实先生心中还是很有婶子的。”   “你就是要对我说这个?”   弘毅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眸子在黑夜里越发黝黑。倩姐想了想道:“你觉得我爹如何?”   “先生学问精深,字体飘逸,胸有丘壑,自是极好的。”   倩姐噗嗤一声就笑了:“那我再问你,若你是我爹,又会如何,会同他一样吗?”   “……先生的学问我是极佩服的。”   倩姐摇头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她知道弘毅住在他们家,就算这家里吃的用的靠的全部都是她们母女,章文庆也还是这个家里名义上的主人,以弘毅的性子,是不太可能说他什么的。   只是,又怎么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呢?记得最初见的时候,这家伙还像个小豹子,后来同天儿一起到他们家的时候,也还是一个看起来温顺却依旧没有收起爪子的小兽。而现在呢?倒不是说棱角被磨平了,只是好像把所有的心思都藏了起来,除了偶尔的会有些窘困,竟有些像老狐狸,很是有城府。   不,还不能说是老狐狸,人家老狐狸可是面上笑眯眯的。他呢,就是个石头,面上是石头,内里,也差不多像是石头了。而此时被说成是石头的弘毅正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屋子。自天儿分了这个院子后,他就得了一个自己的房间。早先天儿还会缠磨着要和他睡一起,最近已经渐渐能接受自己一个人睡的事情了。此时,他正在默写今天的功课,见他回来了,也没有来缠磨。他就躺在床上,想着倩姐早先的话。   虽然没人特意对他说,但他来了几年,也渐渐知道一些事,他不好说章文庆怎么样,可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像他那样的。可是他不能说,他还没有资格说。   第二天倩姐照例晚起,饭桌上照例只有她们母女,待吃到一半的时候,柳氏道:“昨日你和毅哥在院里说话了?”   “娘想说什么?”   “你这孩子真是厚脸皮,若换成其他女儿家,早羞得抬不起头了。”   “娘,咱家的院子就这么大,我们要声音大点您和爹都能听到我们的话,这么光明磊落,有什么好害羞的?”   柳氏摇摇头:“你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倩姐一怔,正要说话,那么春花就来了:“敏姑娘来了呢。”   倩姐哗的一下站了起来,出了堂屋就看到一个上面穿着蜜合色镶金棉袄,浅草绿襦裙的少女,只见她梳了个百花髻,扎了一根鎏金的镶小蓝宝石的钗子,右手上套了个小叶紫檀的木钏,嘴角挂着一点浅笑,神态大大方方,正是当年和父亲一起出摊子,第一个加盟他们家的敏姐。   “你这丫头,总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塞翁失马咱们是经常说的,不过这话还有后面的事,不是这塞翁那个木马又找来匹公马生个小马吗?他有个儿子,后来骑摔断了腿,于是别人又说真不幸啊,塞翁说这说不定又是好事呢,后来打仗,他这个儿子因为残疾就没被选上╮(╯_╰)╭   而那个子非鱼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大概就是什么你不是鱼怎么会知道鱼的乐趣?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鱼的乐趣?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鱼的乐趣……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想到你冷酷你无情你自私这个神段= =   ☆、第95章 65   第三十二章   “本是早就想回来的,但外祖母一留再留,终是耽搁了这么久,本还说要把我留到年后呢。”   盘坐在贵妃榻上,两个少女喝着茶,慢慢的说着分别后的事情。原来敏姐的母亲赵氏并不是青茗县的,倩姐早先不知,后来才知道原来赵氏也算是乡绅家庭出身,至于为什么会远嫁给这就有点隐私了。敏姐没有详细说过,倩姐听那话音,大概就是赵氏早先有说过别的亲事,但不知为什么黄了,然后就有些不好的流言传出,最后赵氏就嫁给了周父这个没什么技术,又家无横财的汉子。   说起来,赵家也不算是随便把她给推出来的。因为周父虽条件不好,却没有拘绊。父母都已经早早去世,还给他留了个小院子和一个杂货铺。赵氏嫁过来虽不能说多享福,却不太会受苦。   但谁知道她生敏姐的时候伤了身体,之后缠绵病榻十多年。这周父也是个重情义的,始终不离不弃,院子卖了铺子卖了给他调养身体,最后她还是去了,又一个人拉扯着女儿。   赵氏是个要强的,临终前要求丈夫女儿绝不能这么去报丧,说自己已经是不孝,万不能让父母知道她日子过的这么凄惨,说宁肯让他们误会了她,也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她过的不好。   她娘家本就远,她早先嫁过来的时候又满怀怨气,和娘家的来往并不多。卖了院子后更几乎是断绝了往来。周氏父女听她的话,就真没有回去报丧。父女俩互相扶持,过的万分艰辛。   直到后来加盟知味,虽然当知味推出涮菜后,他们没有再依附过来,生意却是越来越好的,经过一两年的经营,也租了个铺子,虽不能说过的多么富贵吧,敏姐却已经不用自己下手洗菜了。   待到今年年初,他们又买了个小院子,虽只有三间房,却是不用同别人挤一个院子了。父女俩商量着,也该到赵家去一趟了,他们是夏天走的,过了一个月周父就回来了,敏姐却一直留在那儿。   当时周父回来的时候倩姐去问过,周父只说敏姐的外祖母喜欢敏姐,非要敏姐多留几日,后来敏姐来信也这么说,倩姐虽有些惆怅,却也没有办法,此时听敏姐说了,才知道另有内情。   原来这敏姐的外祖母那里虽有些薄产,分到他们那一支的却不多,再加上赵氏的两个兄弟都不怎么样,敏姐这外祖母家的日子也不是太好过,敏姐去的时候,家里正闹的厉害。敏姐一去,又是报丧的,赵老太太立刻受不住了,当下就病了,敏姐只有留在那里俸疾,待过了两个月赵老太太的病才养好,此时却有些离不开这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的外孙女了。   说到这里,敏姐还有些唏嘘,倩姐道:“想是老太太还舍不得你娘。”   “可不是,其实娘后来也知道外祖母是她好,可已经回不了头了。若娘不是这么要强好胜,说不定也不会成这样。”   倩姐早就知道,赵氏一开始并不是有什么大病,就是心有郁结,说到底就是想不开,到最后想明白了,可已经晚了。两人唏嘘了一番,倩姐道:“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件事要同你说呢。”   说着,就把三公子的事说了一遍,比同柳大姐柳二姐说的还更要清楚几分,这倒不是她对敏姐更信任,而是这几年相处下来,她知道这个敏姐也是个心有成算的。想法、抱负都不同于一般的姑娘。周家也完全是在她的带领下走到今天的,因此与她说这些,也是想让她帮着参谋参谋。果然敏姐听了两眼发光:“我早先还愁呢,若你爹不中你们家下一步要怎么办呢,想不到就这么解决了!”   “你别光高兴,这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不知道会惹多少麻烦呢。”   “这又有什么?你是那怕麻烦的吗?”敏姐说的干脆,“若你愿意,也算上我一个。”   “你?”   “怎么?小看人?我不是来占便宜的,你先看看我带来的东西再说吧!”说着,敏姐就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倩姐打开,就看里面放了一个插着木塞的瓶子。在敏姐的目光下他打开木塞,就闻到一股带着清香的酒气。她凑近闻了闻,就发现这酒气并不是酒气的香,而是还兑了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   “你先尝尝再说。”   倩姐让小桃红拿来了杯子,倒了一些,喝了一小口,酒力还是有些绵软的,可是味道却变得非常不一样了,有点像她和现代喝的那种果子酒,可又不完全一样。   “好喝吗?”   “不错,这是什么?”   “菊花酒!”   倩姐一怔,敏姐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我捣鼓出的,加了菊花的东西,是受了你们家玫瑰露的启发,正说要卖给你呢。”   倩姐一直想在知味弄些酒水,但一直没弄成,一开始是考虑银钱,后来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吧,又觉得不是太必要了。他们家的吃食,也就羊肉串最适合陪酒,其他的涮菜、蛋羹之类的东西都不怎么用酒的,再加上没遇到合适的,也就放在了那里。现在敏姐一提,她不由的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酒不适合现在的知味。”她沉吟了片刻,慢慢的开口,“你想怎么卖?”   敏姐一怔,倩姐又道:“怎么,还没考虑好价格,你刚才不是信心满满的吗?”   见她嘴角含笑,敏姐反应了过来,当下就不依了:“好你个小妮子,连我都戏弄了!”   说着就要来哈她,倩姐连忙躲开,两人嬉闹了起来,直到柳氏端着点心进来这才停下。   “婶子……”敏姐有些讪讪的,柳氏却不在意,她一直觉得女儿太老成了,也没多少玩伴,能在这个敏姐面前放松她高兴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多说什么,当下就笑道,“这是家里新做的红豆糕,吃着还算可口。”   柳氏把盘子放下就退了出来,倩姐看了眼不好意思的敏姐,绷不住就笑了起来。   “你还笑、还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姐姐吃红豆糕吧。”   敏姐毕竟年长,也不会真和她笑闹不休,当下剜了她一眼,就拿了块红豆糕放进嘴里,这红豆糕是用煮熟的红豆配着雪糖做的,吃着又绵软又香甜。柳氏喜欢做这个,说是女孩子家就要多吃点这种东西补气血。倩姐也拿了一块,一边说一边道:“说正经的,你这个是好东西,但不能现在就出手,否则就糟蹋了。我后面有一个大计划,不知道能不能做成,你若信我呢,就再等等。若是急着用银子呢,你说个数,我现在买了,以后如何,就和你无关了。”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再等等吧,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用银子的地方。对了,你们家的学堂能再安□一个人吗?”   “怎么?”   敏姐脸色有些泛红,但还是道:“我有一个表兄,是我大姨家的小儿子,想来咱们这儿求学。”   “你大姨家的小儿子为什么要来咱们这儿求学?”倩姐一怔。   “哎呀,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就问你行不行吧。”   “行倒是行……”话说到一半,倩姐反应了过来,“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啊!”   “哪回事?”   “你个死妮子!”敏姐咬了咬牙,面孔羞红,但还是挺起了胸,“你知道我是要招婿的,我这个表兄,可能就是我要招的婿!”   “可——能——?”倩姐拉着长腔挑着眉,敏姐的脸更红了,“当然是可能,虽然这事爹也许了姥姥也愿意,但我总要看看他到底如何?就见那么一两面就要让我招了他,那可不行!”   倩姐啪啪的鼓起了掌,敏姐的脸红的都要冒烟了,恼怒的看着倩姐,“你就来打趣我吧,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要嫁!”   “我又怎么是打趣你?这是真心赞赏。无论是嫁人还是招婿都是一辈子的事,咱们自然要谨慎再谨慎,为了害羞面子而稀里糊涂的答应了那才是犯傻呢。”   她说的真诚,敏姐也缓和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你放心,把他叫来吧,我找人看着他,务必把他从头研究到尾,哪怕有一根杂毛呢,咱们也要把他揪出来!”   “你这人啊……”敏姐看着她,哭笑不得。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闲话,直到在这里吃了午饭,敏姐才离开。她走后,敏姐向前院看了一眼,现在,连敏姐的事情都定了,她呢?难道要让她主动吗?   想到这里倩姐的脸囧了起来。她对弘毅的印象不错,但要说有什么感情,那还谈不上。再怎么说,她也是个成年人的思维,而她第一眼见弘毅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就算现在大了些,成熟内敛了,在她看来也还是小萝卜头。若和他发生什么,她总有一种怪阿姨调戏正太的感觉。可,弘毅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又过了两日,敏姐说的那个王家表兄就来了,倩姐找了个机会见了,就见那人十□的样子,面孔却还显得有几分稚嫩,一双大眼带着几分天真,看样子却是老实的。后来倩姐问了弘毅,知道他学业上没什么天份,但为人本分,有点容易害羞,在班里算是大的,却显得没什么成算。倩姐听了就知道,这人要鼎力门户估计是差点,但要当个夫婿招了应该也不会惹事,也不怪他娘愿意让他去与人做赘婿了。   之后的日子,钟氏的涮菜生意在西门做的很是红火,每日起码能从倩姐这里拿去二百份的料,多的时候,四五百份都是有的。西门那里来往车辆多,卖吃食的也不少。可哪怕是馄饨水饺,在这冬天也比不上一碗热腾腾的有各种蔬菜、豆腐乃至肉丸面条的涮菜。要想奢侈,一人能花个十来文,节省点,两三文也能吃个饱。再加上有孙长算帮着推广,那是一经推出就压倒了周围卖家——刚开业的那两天,孙长算甚至站在铺子前亲自帮着招揽生意,过后也每天都去看看,与车夫们聊天,询问他们的口味。   现在夫妻两个都有些忙不过来,又请了个老妈子专门帮着洗菜串串。   他们的生意好了,倩姐也高兴,当下就开始和孙长算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两人都觉得,青茗虽然还有发展空间,可已经不大了,下一步,还是要看府城。这一次孙长算学乖了,不等倩姐说就打探了府城的消息,又表示自己可以到府城去摸点,倩姐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她这边暂时也没什么事,就批了钱,打发他去了。   府城不比青茗,就算孙长算跑断了腿,最少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倩姐也不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前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了。而且她也要把帐算算,过了年就要同孙长算做交割了。   这天她正算着帐,谢妈子过来道:“前面的妈子刚才来了,说老太太硬把老爷拉走了。”   倩姐抬起头:“就这么拉走了,爹也跟她去?”   谢妈子摇摇头:“好像是这样。”   正说着,柳氏也来了,她显然是得了信,去问过前面的妈子了,知道的比谢妈子还详细点:“说是同你爹说了几句,你爹就走了,倩儿,这一定是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不是你爷爷……”   说到这里,柳氏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颤音,她对老爷子是真有感情的,这些年之所以愿意出那二十两,一是抱着拿钱免灾,二来也是冲着老爷子的面。   倩姐摇摇头:“不会,若真是爷爷就不会光叫爹了,也不会这么神神秘秘的。”   “那会是什么?”想到不是老爷子,柳氏松了口气,不过还有些担心,她也是真叫老宅那边折腾怕了。倩姐想了想:“娘若无事就同我一起走趟西门吧,看三婶知不知道。”   钟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旁边帮忙的章元宝也是一头雾水:“没听说过啊,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不过照这么说,我刚才好像看到二郎了。”   “二郎,他不是在上学吗,怎么会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待我去问问。”   说着章元宝就走了过去,找了个相熟的车夫问了几句,然后就满脸古怪的走了回来:“刚才二郎的确来过,还把大哥也叫走了。”   钟氏等人的脸都难看了起来,能把正准备出车的章老大都叫走,一定不是小事!可既然叫了章老大章文庆,又为什么瞒着章元宝?当下章元宝就想回去,还是被钟氏拉着了:“你回去又有什么用,他们不想你知道还是不会告诉你。”   “那总要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倩姐道:“三叔莫急,我和娘去看看,若是真有什么不妥,再打发人来通知你们。”   这是当下最好的法子了,章元宝虽还是担心,也只有先应了。   而此时,老宅的气氛则是说不出的沉滞。就算穿着冬装,王氏的肚子也已经显怀了,此时她正挺着肚子,披头散发的拉着章文庆:“老二老二,你可不能不管兰姐的死活,她可是你亲侄女!”   章文庆满脸尴尬,此时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恼怒别的了:“大嫂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李家欺负人,现在就要他们八抬大轿娶了兰姐,这还要在年前办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我苦命的兰姐呀!”说着,她就忍不住嚎了起来,这次是真伤心,边说,那眼泪就像雨似的往下流,章老大见她半天说不清楚,也沉不住气了,“你还有脸哭,女儿都是让你教坏的!”   “我教坏的?我教坏的?兰姐我养了是四五年都是好好的,现在成了我教坏的?要说坏事,那也是你们家坏的!若不是那钟氏非要出去,娘又护着,兰姐怎么会为了我天天出去买吃食?她一个大姑娘家往日门都不怎么出的,又怎么、怎么会被那李家人看上?”说到这里,王氏也不是不悔的。兰姐每日拿来的都是好东西,她一开始没在意,想着是姑娘自己存的体己,后来日子长了也不免怀疑这体己是哪里来的。兰姐先是不说,后来被她问的多了,就说是被人送的。她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跟着女儿偷偷出门,见到身穿锦衣的洋哥就有了数。   她早就觉得周围的人家配不上自家姑娘,一心想把她往高里嫁,现在有个现成的哪能不乐意?当然,她过后还是打听了一番,知道这洋哥并没有成亲,还是李家的正经少爷,这就放了心。在王氏的心里从来不觉得自家姑娘会配不上别人,也不觉得人家会嫌弃他们的门第。唯一担心的也就是女儿先被人占了便宜,不过兰姐也只是每日买饭的时候出去一会儿,早饭还是在门口买的,所以她也不是很担心。   她早就听说了,早先章文庆也是经常尾随柳氏的,在她看来这男子婚前对女子越上心,婚后才能越甜蜜。柳氏要是能早早有了儿子,现在不知多享福呢,她姑娘,可不会像柳氏那样生不出带把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一个劲儿的涨,订阅却不涨,你们这帮小妖精是哪般啊!   ☆、第96章 66   第三十三章   章文庆坐在那里真不是一般的郁闷,心说这都叫什么事啊,他早先看兰姐,虽然懒了点傲了点,可怎么看也不是不稳重的啊,怎么会、怎么会出了这么档子事呢,   “老二,这事还要你出面。”章老大这个时候脑袋倒是清楚的,“李家不是一般的人家,我们上门,说不定就被人小看了。”   “这李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那个洋哥,又是怎么想的,”   章老大看向王氏,王氏道:“管他们家什么章程啊,咱们家的姑娘被他们家坏了身子,就该让他们家娶了!那洋哥当然是喜欢兰姐的,要不能给我们买这么几个月的饭?”   章文庆哗的一下站了起来:“洋哥给家里买了几个月的饭?大嫂你确定吗?”   王氏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道:“我当然是确定了,这些饭我都有吃。那什么蒸乳鸽、烩鱿鱼一般的小铺子里哪有?对了,那卖到雨前楼的玫瑰露我也有喝呢,要我说老二你们家就是太吝啬,就算给我们一些玫瑰露又有什么?家中也有姑娘,也有嫂子弟妹,再不济还有老娘呢,哦,这些女人就不能用用你们家的玫瑰露?”   听她说几个月的时候,章文庆本是一肚子火,后来再见她纠缠不清,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大嫂,咱们现在谈的是兰姐。你就这么、这么让兰姐拿了人家几个月的饭?人家、人家会看轻兰姐的!”   “怎么会?若是看轻怎么会日日送饭?我看那洋哥对咱们家兰姐用心着呢。”   章文庆只觉得简直无法和她沟通,章老大也受够了:“你能不能更傻一些?吃人嘴短,女儿的名誉就是被这么败坏的!”   王氏还是不服,但在章老大的怒视下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是嘟囔道:“反正要让他们娶了兰姐。”   “老二,你看……”   章文庆没有说话,章老大希冀的等了他片刻又道:“这事,是我们大房的,是兰姐的,但也是咱们家的。兰姐是咱们家的大姑娘,她要是嫁的不好,也影响下面的姑娘……”   “大哥,你说的我不是不懂,可是、可是……”要让章文庆和人掉书袋这没问题,虽然他迟迟不能中举,但四书五经都是背的熟的,理解上是一回事,记忆上又是另外一回事。让他在酒席上寒暄这也是没问题,这种场合他也是久经考验了。哪怕是让他论个案子说个民生呢,好歹也和同窗、同年们谈论过。这与人做媒……那是真没有啊,何况还是这种情况下的媒!   青茗的风俗,一般都是男方求娶,也有女方看上某个男方的,然后找中间人暗示一下,若对方也有意思呢,那还是要男方先上门,可兰姐这种情况要怎么说?   章文庆虽然不是多清楚,但在这上面并不糊涂。若洋哥真心喜欢兰姐,那就该规规矩矩的上门求娶。他当年是经常尾随柳氏,可柳氏不知道赶过他多少次,就算后来接受了他的情义,也不与他多话,更没有接他的东西。而他在尾随柳氏的时候,其实也是向家里表示了对柳氏的爱慕,他们家也规规矩矩的去求了亲的。   而现在李家有什么?就一个洋哥,还就送点吃食。想到这里,他不仅埋怨王氏母女的眼皮子浅,就那么点吃的就被收买了?兰姐小孩子不懂,这王氏……   他看了眼皮头散发,浮肿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王氏,不仅有一种厌恶。再看他哥,也觉得有些惊奇——竟能和这样的女子生活了二十多年,还马上就要有第四个孩子了!   “老二,你哥说的对,这事你不能不管啊。”章老太太开口。自分了家,她和大房就有些生疏,章老大是天天出车的,王氏母女吧,她不耐烦说什么,人家也不想搭理她,不过她也不觉得这日子有什么不好。老二家的天天给她送着饭,她一日三餐都不用操心,有什么大件的衣服呢,钟氏回来还会帮她洗,也不用她再带囡囡了,上个月这个小姑娘终于有了正式的大名,取了个婷字,章晓婷。不过他们还都习惯叫她囡囡。   她现在每日只需要把老头子给侍弄好,剩下的大把时间都是自己的。这大冬天里也没什么事做,她就拿些瓜子、花生到老街坊、老姐妹那里聊天。相比之下,她这些街坊姐妹过的就没有她如意了,不是说儿子媳妇都不好,可家里条件在那里放着。想要吃点好的,都要算计算计。有那媳妇也要出去做工的,家里的活计就全靠老的做了。相比之下她可以说是最轻松、最惬意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自己想想,也觉得这样怪不错。虽然有时候想到老大家还免不了伤心,可也不是太在意了。   直到她今天听到王氏在那里嚎,又看兰姐行迹不对这才过问,哪知道一问就把她给吓了个半死。这未出阁就被坏了身子的是有,可这未出阁就有了身子的……   当下她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去观前街找章文庆,遇到这种事,还要这个二儿子出面。   “娘,我不是说不管,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啊?”   “事到如今,也不提什么聘礼、面子了,只要李家来迎娶就好。兰姐这事还不显,我想了想,只要在年前迎过去,过后虽免不了要有闲话,却也能圆过来。”章老大摸出旱烟不断的抽着。烟草贵,他虽然常年腰里别了个烟杆,却大多时间只是摸摸,他给自己规定的是每月吸一次,过年的时候能吸两次。平时再馋,也只是拿出来闻闻,然后就又放进去了。而今天,他再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其实他到现在还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他那个大姑娘,怎么会闹出这种事?   “那大哥要我就这么去说?”   “老二你有功名,又和雨前楼有关系,李家……应该是会卖你面子的。”章老大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但在他想来章文庆去说一定比他成,旁边的章老太太也连连点头,不过她到底更经历过事,因此道,“你先找个和李家也熟识的人去问问,听听他们的口气,若是他们家也有意愿呢,那是最好的。若是……”   “他们家怎么会没有意愿?”王氏道,“就算家里有人不愿意也还有洋哥呢,洋哥愿意,家里人还能拦得住?让他去同他家里人闹!去哭!真不行,就去找县老爷主持公道,那戏台上都演了呢,就算是皇帝,也不会阻人家男女有感情!”   章文庆的脸黑了,想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正在这时,外面的门响了,王氏立刻跳了起来:“是洋哥!一定是洋哥!”   她当先跑出去开了门,门外却是带着小桃红和春花的柳氏母女,一见她们,王氏下意识的就要关门,却被倩姐眼明手快的抵住了:“哒哒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我们吗?”   王氏警惕的看着她们:“你们来做什么?”   “我和娘自然是来找爹的。”王氏想说章文庆不在,而那边,章文庆已经听了声音露出了头,看到她们,他的眼一亮。这些年下来,章大秀才已经习惯有事情找妻女了。   虽然王氏不乐意,柳氏母女还是进了屋,在经过一阵目光对视后,章老太太道:“这事,也瞒不住老二家的,不过倩姐就不要听了。”   “奶奶,为什么我不能听啊?”倩姐笑吟吟的开口,“我虽然年龄不大,听听也不多吧,说不得我还能出出主意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看章文庆,只见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纠结,说是欲迎还拒吧,好像不太对,但就是他也非常矛盾似的。她一怔,更是觉得要听听:“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我一个小姑娘该知道的,可这眼看是咱们家出了大事,要瞒是瞒不住的,还不如让我早早的知道,也省的闹出乱子。”   “知道不是你能听的就不要听,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就你这么轻狂……”   “你住口!”不等王氏把话说完,章老大就吼了起来,“要不你就给我立刻回去,要待在这里,你一个字都不许再说!”   王氏还想再说,但见章老大咬牙切齿几欲杀人也不敢再多嘴了。章老大道:“也没什么好瞒的,倩姐也是大姑娘了,就让她听听吧。”   口气温柔,带着几分萧索,倩姐只觉得后背都发起麻,下意识的就想起身避开,那边章文庆已经噼里啪啦的把事情说了。倩姐和柳氏顿时就惊在了那儿。开玩笑的吧!这一定是开玩笑的,这怎么可能呢?兰姐啊!那个一向把头抬的高高的兰姐啊,那个早先还和李家打过一架的兰姐啊!   这、这是闹的哪出呀!   “老二、弟妹,我现在是心乱如麻,你大嫂也是糊涂的,这事就全靠你们了。”章老大开口,柳氏跳起来就想推辞,开玩笑,这事哪是能沾的?但那边章老大就又道,“现如今我也不想别的了,就是不想让外人小看了咱们章家,别觉得咱们章家的女儿都轻狂。”   柳氏僵在了那儿,倩姐差点一口吐沫喷到章老大的脸上。什么叫挟天子以令诸侯,尼玛兰姐这在外面惹了事竟成他们家的?他们要不给办好了,这倒影响到她身上了?怎么,这还讹上了?   “娘,我觉得身体不舒服,要先回了。”她说着,对柳氏比了个眼色,柳氏虽心里有些疑惑,却还顺着她的话道,“你不舒服?我同你一起回。”   说着就要上来扶她,章老大急了。他之所以愿意给倩姐说,就是看出二房现在真正当家的是柳氏母女,这倩姐,更是个中好手。虽然一个姑娘家听这话不太妥当,可现在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能把兰姐的事圆满解决了就好。但现在,柳氏母女竟要离开?这怎么能行?老二成不了事啊,就算他刚才口口声声说这事要全靠章文庆了,心中也知道最后还是要落在柳氏身上——这女儿家的婚姻,本来就是女人操办的!   这时候章老太太和他达成了高度一致,当下就道:“老二家的,这可是大事,你不能现走了。”   “娘,这事我看也不是一时三刻能解决的,倒是倩姐,要立刻找郎中看呢。”   倩姐适时的晃了晃,柳氏连忙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招呼在厨房里等着的小桃红春花,不等章老太太再开口,四人就前后脚的出了大门,任章老太太再叫,就是不回头。   一路无话,回到家柳氏就把小桃红打发了出去,门窗也都闭紧了才拍着胸脯道:“可吓死我了,我的天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倩儿,你刚才为什么要走,这事,真的不只是大房的了,弄不好连你、连慧姐都……”   说到这里又担心了起来。倩姐和兰姐只差一岁,兰姐有事很容易就被牵连到了倩姐身上,虽然他们早有打算了吧,可姑娘家沾上这事总不好。   “不走怎么着,娘你有办法解决吗?”   柳氏皱着眉:“总是要解决的吧……王夫人和李家……”   “千万别提王夫人,娘,这事,麻烦着呢。”说到这里,倩姐也不免皱起了眉,“王掌柜正帮着咱们找李家的事,你说咱们要突然为这事找到王掌柜,人家会怎么想?”   柳氏也纠结了起来:“那、那要怎么办?就这么不管吗?”   倩姐想了想:“暂时不能管。”   “那……”   “你没听我大伯刚才的那些话吗?太恶心人!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好声好气?分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么自我批评?现在有了事了这么说,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理?而且凭什么就是咱们要管到底?现在是他们家的姑娘出了事!咱们是分家出来的!论理,也是他们气短他们理亏!有本事,让他们自己找李家!”   “那你爹……”   倩姐微微担心了一下,随即就放开了:“放心吧,爹这次是不会管的。”   柳氏瞪大了眼,有些不信,倩姐却很自信。果然,章文庆在老宅那里耗磨了一天,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不是他不想为老宅解忧,而是这种事太不符合他的脾性了。今天若是大郎或是二郎弄大了别人家姑娘的肚子,不用章老大说,他都有的是手段法子。而这一反过来,首先他自己就觉得丢脸,再之后就是气短,任章老大这么启发那么提示,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做。章老大只知道他们和雨前楼有关系,到底关系到了哪一步却是不太清楚的,见他这么为难就觉得那关系也不怎么样,慢慢的也就心冷了,只是翻来覆去的说要让李家来迎亲,可怎么让李家来,却没个好章程。   所以这章文庆一回到家,还是来找柳氏求教了:“怎么说也是章家的大姑娘,不能不管呢。你和王夫人……”   “别再提我和王夫人,这事是能让外人知道的?就说王夫人心善又和咱们关系好,但这事但凡露出一点风声,还要不要兰姐活了?咱们家的姑娘,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这一下午,柳氏母女早商量好了怎么说,章文庆一开口立刻就被堵了回来,后者一听,也确实是,这事自己家的人都觉得丢脸,更何况外面的人了,当下更觉得他哥没成算。   “要我说啊,解铃还须系铃人,把那洋哥叫来,问问不就行了?若他对兰姐是真心的,自然有法子。若不是……不如趁月份还小,把孩子打了,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过,兰姐是真有了?真就这么巧?”   “应该、应该是真的吧?”章文庆也不是很肯定。   “找郎中看了吗?我觉得这事可要弄准了,这有没有孩子影响可大着呢,这事有孩子是一种处理方式;没孩子又是另一种方式。若是觉得咱们这儿不方便,不如把兰姐换了装扮,带到外地,找一个妥当的郎中好好的瞧瞧。”   听到这里,章文庆的眼都亮了,当下就想往老宅跑,却又被柳氏拉住了:“哪有这么急的,你现在去了也成不了事。还有,这事你暂时只能说到这里,再往后,咱们不是不管,现在却是不好再插手了。这是什么事啊,虽然咱们到底都是甩不开的吧,可到底分家这么久了,影响有限,若你事事出头,可就真把咱们家给缠进去了!到时候不说倩儿的婚事,就是你和天儿的名誉……咱们家又是开学堂的,万一被外面人误会了……”   下面的话章文庆哪还用她说。一个学堂先生教的好不好很重要,先生的名誉好不好则更重要,在文人圈里,一个人名声坏了,那就等于没了路,别人沾都不敢沾,到时候别说开学堂,就是出去和人家喝酒,也不见得能找到人。现在章文庆在科举上的心思淡了几分,但在学堂上的心思却日益加重,简直就要觉得这是他的人生目标了。影响到他开学堂,那是说什么也不行的!   观前街这边打定了主意,却不想第二天老宅那边就传来了兰姐自杀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说同蛤蟆爹去游泳浪漫呢,结果……大姨妈来了,大姨妈你这么不正常的出现是为哪般啊!!!!!   ☆、第97章 67   第三十四章   兰姐看着床上珊瑚红的床幔,上面薄荷绿的海棠花大朵大朵的开的鲜艳,就是针脚有些粗糙,那是她早年的功夫。早些年她还有心思给自己绣东西,这些年做的却都卖了。   她知道她娘疼她,总想给她找个好亲事,她自己也觉得一般人家太委屈了,可她心中也清楚,富贵人家不是那么好进的。她自诩容貌、品德、女红都没得说,可门第在这里放着,若是二哥能早日有了功名还好些,若没有,就是个白身。她娘总觉得二哥在读书上是有天份的,她早年也信,今年,却不是那么信了。   大姑家的晨哥都成了童生,二哥比晨哥还大一些,却至今是白身。而她,已经十四了,她能再等三年吗?不是说等不起,可三年后二哥就一定能中了吗?   每次她娘提到她亲事的时候她总是不耐烦,心中,却也是想的。   她的良人,会是什么样的?   他要骑着一匹白马,他要很英俊,他要很有才学,他要……是那种所有女孩子都梦寐以求的少年英雄。有的时候她总会想,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寻找着她,他们会偶然的相遇,然后就再也不分开。有的时候她觉得她的这种想象是一定能成真的,但其实在心中也知道,那太不现实了。所以她总是下意识的做工,想多攒一些体己,这样,她就算嫁到了高门大户里也不至于被人小瞧,她相信他娘是会给她一份不错的嫁妆,可自己有些总归更好。   章老太太骂她懒她是不服气的,章家哪个女孩的针线有她做的好?至于说厨艺、打扫,倩姐会做吗?像倩姐这样的人家还有老妈子丫鬟,她要嫁的,一定要比倩姐这样的人家还好,又何必再去学?   第一眼看到洋哥的时候,她是没有太多感觉的,但这个人总是冲她笑,在府城的时候就对她笑,那么温柔的好看的笑,和周边人家的孩子都不一样。再之后这个人又天天与她买吃食,那个时候家里那么多事,她天天也烦,是这个人天天来讨好她,劝哄她。她能感觉到他的真心,怎么能不是真心呢?那么温柔的看着她,怎么会是假的呢?   “大夫!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一定要救救她啊!”   王氏的声音由远到近,她听到了,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只是有些麻木的想,啊,找大夫了,那么她的事情一定会曝光吧,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被坏了身子,她下贱,她不要脸。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随便吧,已经是这样了。   在刚发生那事的时候她也是很怕,一直很后悔,想着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的就上了马车,然后、然后就被那个人坏了身子?她真没想过要和那个人发生什么的,起码成亲前没有,可听那人说要去府城一段时间,她就忍不住有些心软,再被那人气喘吁吁的抱着……她是想拒绝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没了气力。   这是下贱吧!这就是下贱吧!   “大夫,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恍惚中,有人把上了她的脉,然后,又仿佛有人向她这边看了看,她没有在意,那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想着那之后的事情。   她哭,她很少那么哭过,那个人一直在安慰她,说他会负责的,说他有多喜欢她,说第一眼他的心就在她身上了,说他这一辈子都会对她好的。   她很难过,但又隐隐的有一种欢喜,恍惚的,觉得终身又靠了。洋哥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少年英雄,相处这几个月,她知道他一直是个白身,也不怎么会骑马。但他是李家公子呢,出门有车,有小厮随从,家中有的是老妈子丫头,她若是嫁了他,连自家兄弟的名望也都能抬起来呢。   可自那以后洋哥再没有出现过。一开始她还不在意,觉得他是去了府城。但十天、二十天之后她开始害怕,洋哥并没有对她说要去多少天,可若是他一走几年怎么办?若是他别有了心思怎么办?若是、若是他是骗她的怎么办?   她越想越怕,想到后来身体都要发抖,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洋哥的小厮有福!有福看到她一惊,回过神就匆匆的跑开了,任她在后面怎么叫都不回头,她一直追了一条街,来往的路人见她如若疯子,她也是真的疯了,洋哥骗了她,骗了她,骗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是抖的,那几天她一直在想要杀了洋哥,她一定要想办法杀了洋哥。她恍恍惚惚的一直到那天她娘问,她才惊觉自己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有来!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最可怕的还不是洋哥骗了她!面对她娘的询问她不知道怎么说,但第二天她就有了反应。   恶心、头晕,不能闻一点点的油星,哪怕是从外面传来的油炸气味都能令她吐个翻天覆地。这么大的反应,就是她娘,也看出了端倪。   “大姐是心思太重,要好好宽慰呢。”旁边好像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她却不是太在意。宽慰什么?她没什么好宽慰的,她既然活了,那死的就是洋哥!   兰姐的手慢慢握在了一起,而她这边的变化却没有人留意,王氏还是担心的看着郎中:“那别的呢,这丫头早先、早先……”   就算是她也知道自杀这种事不好说,否则就算别人不知道缘由,也会生出很多事情。不过眼前的郎中看不出兰姐有身子吗?   “别的?嗯,大姐这段日子有些失了调理,待我开几副温补的药材,你们家再配着熬些肉粥也就好了。关键还是要劝她想开,想开了也就好了。”   那郎中说着就要去写方子,王氏见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要怎么问了。她早上起来看到兰姐挂在门上,那真是魂都飞了。那时候什么都想不起了,就想着赶快请郎中,虽然救下后兰姐摸着还有气息眼睛也睁着,但两眼直勾勾的,简直就像傻了似的。她当下就不由得想到魂被勾走这样的字眼,所以虽知道请郎中不妥,但还是一连声的把郎中叫了过来,叫的时候她也想了,给这郎中厚厚的红包,务必不让他把兰姐的事说出来。可现在,这郎中的样子……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现?   是真没发现?还是故意装的没发现?事关女儿,王氏也难得的多想了几下。不过她再怎么看,也无法从这郎中的表情里看出他的想法,想要问问,又怕问出差错。还是钟氏道:“我这侄女这段日子经期有些不太妥当……先生是不是一并看了?”   “大姐的事情还是心事,心有郁结也影响这个,待疏散了心胸也就好了,先吃几副药看看吧。”那郎中说着就落了笔,开了两张方子递给王氏,又叮嘱了要怎么煎服。   王氏呆呆的把方子接了,恍惚着也忘了给诊金,还是旁边的二郎把文钱递了过去。   郎中走了,章家人都蒙了,这郎中的态度是说兰姐没怀上吗?想到这里众人心里都是一轻,可是再看看兰姐,又觉得不像,特别是王氏,她是刚过了反应没多久,对这再有印象不过了。怎么看,兰姐都是有了!   “二郎坏了,快去把那郎中追过来,他一定会坏了你姐姐的名声!”   章二郎被她弄的也不知如何是好,刚要应声出去,倩姐一家都来了。无论是倩姐还是柳氏都不愿来,可兰姐都自杀了,他们要再不来,不说外人怎么议论,就是自己良心上也会有那么点过不去。而一见他们,王氏就像疯了似的:“你们还有脸?你们还有脸来?我的兰姐啊,都要被你们逼死了!”   柳氏一窒,瞪着王氏,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接口,倩姐眼一瞪:“哒哒要说这话,我们扭头就走,从此以后,大房和我们二房再没关系!”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就算是王氏也不敢耍浑了,只是两手一拍,在那里嚎了起来。倩姐看向钟氏:“大姐姐的情况如何?”   “救回来了。”钟氏的神情带着几分迷茫,“好像……没什么事。”   “这是什么意思?”   “郎中刚才诊了脉,没说有什么反应呢。”   倩姐一抬眉,走进屋里,这还是她这段日子第一次见到兰姐。记忆里那个骄傲美丽的少女不见了,此时的兰姐,瞪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屋顶,那眼本是黑的,不知为什么就仿佛带了一层灰色,下颌尖尖,肤色惨白,看着就有几分渗人。倩姐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她还是没有反应。倩姐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往她脸上来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一屋子的人都惊了,就在王氏要扑上来的时候,倩姐又一巴掌打了过去。她虽还只是个少女,这两下也是用足了劲,兰姐的脸顿时就肿了,而她的目光也终于转了过来,虽然还是那么直勾勾的,可总算不再盯着屋顶了。   “醒了吗?醒了就坐起来好好给我说话,别在这里一副要死要活的,你死了,那男人也不会回来看你一眼的。”   兰姐还没有说话,王氏已经扑了上来,刚要张口,倩姐就道:“哒哒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转头就离开,从此以后这事就和我们再没有关系!”   王氏瞪大了眼,两手握的紧紧的,张嘴就想骂,这事他们离不开二房可不是离不开倩姐一个小姑娘,倩姐不知道好歹,柳氏会不知道?她就不信这事柳氏会真的不管!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倩姐拿半抿着的嘴,她就是张不开口。   “娘,你先出去吧。”就在这时,兰姐的声音悠悠的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三千了- -喝着益母草,肚子还不是太疼,但头疼。今天一早就抱着蛤蟆去体检了,也没机会睡一会儿,下午回来放在那儿,看着他就有些迷瞪,等我再回过神,他竟把自己的裤子给蹬掉了!这不是第一次啊第一次,除非是那种带松紧的,这一般系带的,他总是能这么滚滚那边蹬蹬的弄掉,特别是那种连蹄的- -蛤蟆啊蛤蟆,你总这么喜欢脱裤子是为毛啊!   ☆、第98章 68   第三十五章   双人床大小的火炕上是深棕色松木做的床沿,东面的墙上是一个同色多宝格。虽然这个多宝格小了点,但也摆着小屏风,成套小玩偶之类的东西,床边还放了一个软榻,虽然不是什么上好木料,却是有大红色镶金的杭缎包裹着的。整个房间并不怎么富丽堂皇,却也收拾的规规矩矩,比一般女儿家的闺房还要好上几分。   因早上来的人多,房间稍稍有些杂乱,却并不脏,桌上床上都没有灰尘。王氏出去了,柳氏也出去了,房间里除了两姐妹再没有其他人。倩姐拉了张椅子坐在炕边,看着兰姐,兰姐也看着她,姐妹俩的目光就这么僵持着,过了好一会儿,兰姐才垂下视线:“我知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倩姐冷笑了一声:“你真看得起自己。”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不要说你是来帮我的!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一直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们家没有钱,你觉得我娘没有你娘有本事,你觉得我爹是个出车的而你爹是秀才!过去你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在奶奶面前显摆着你有孝心你有钱!谁没有孝心啊,我要是有你那么多零用,我也会给家里买东西。你的钱就是用来买零嘴的,连一朵花一个手帕你娘都给你准备好了,不,你连零嘴你娘都给你准备的妥妥的,我只能吃个玫瑰糖、桂花糖,你却能吃雪糖!”   倩姐抬了下眉:“继续!”   “可就算你吃雪糖又如何?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如我,你长的没我好,女红也没我好,性格也没我好。我日日在家,而你呢,跟着一群小子在外面疯跑,还和一个外室争论,女儿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可笑那外室还是假的,你们家还给她吃那么多好东西。什么鹿肉、什么人参,这些你都不常吃吧。”   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只笑的满脸是泪。   倩姐没有动:“继续。”   “你们家穷了,可你还是那么骄傲。你凭什么啊,你爹对你不好,你连个兄弟都没有,现在还没了钱,你还看不起我,你哪点比我好啊。不就是你娘能挣钱吗?可你娘也只能挣钱了,连儿子都是过继的。我问你,你真能把天儿当你的亲弟弟吗?他又真能把你当自己的亲姐姐吗?现在是他还小,大了他有自己的亲哥哥在,你又算是哪一门?将来你出嫁了,谁能为你做主?”   “还有吗?”   “你们要去府城,雨前楼的王掌柜就亲自护送;你们和李家发生了矛盾,王掌柜就自己跳出来和李家去斗。连李家都要忌惮的王掌柜却这么护着你,护着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然后呢?”   兰姐转动眼眸,有些呆滞的看着她,蓦地一笑:“他说让我想办法对付你们,他说让我想点子给你们家制造些问题,我不肯,我真傻,我真傻……”   听到这里,倩姐眉头一皱:“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他说会对我好的,他说会喜欢我的,他说我长的美,说我好看,说从未见过像我这样的女孩,说我有活力,说我和别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他骗我,他骗我,他骗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近凄厉。王氏在外面听了心急如焚,想要冲进来,却被章老大拉住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兰姐都这样了,我要去看看她!我要去看看她!”王氏扭着身子大叫,毫不在意自己的大肚子,章老大却把她拉的紧紧的,脸色铁青,章二郎道,“娘,姐姐叫出来才好呢,她如果一直闷着才坏身体呢。”   王氏不再动了,狐疑的看着他,章二郎道:“真的,娘你没见姐姐刚才的样子吗?那才吓人呢。”   王氏听了进去,但却依然凄惶的向柳氏看去:“二妹,倩姐会好好的同兰姐说的吧,她们姐妹在一起更好说话是吧。兰姐、兰姐从没有坏心的,小时候她们姐妹俩感情也老好了。”   在倩姐五岁之前,两个姐妹的关系的确不错,虽然那时候章文庆已经分家出来,但来往还很密切,家里也没有其他女孩,两个姐妹自然亲香。那时候兰姐也总以大姐自居,很是照顾这个小妹妹。可是慢慢的这关系就远了,兰姐变的越来越高傲,而倩姐,也变得越来越泼皮,到了最后,姐妹俩竟几乎没话!   柳氏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管王氏这个人如何,但对自己子女的这份心却从来都是真真的:“大嫂,你身体不便,咱们先回屋坐着吧。”   “我怎么还能坐得住?弟妹,昨天是我不对,我说话太急躁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没脑子你不要同我一般见识。你看、你看兰姐已经这样了,咱们家可要想个章程。”   柳氏道:“这事以后再说,外面冷啊。”   章二郎也道:“是啊娘,你站在这里也没用,好歹咱们都不出去,就在这里守着,妹妹有个什么动静咱们立刻就能知道了。”   王氏还有些犹豫,章老大道:“你站在这里没什么,难道还要老二家的陪你一起受冻?”   王氏立刻讨好的向柳氏笑笑:“是我疏忽了,我疏忽了,弟妹上屋里坐啊。”   章老太太让出的那间上房他们并没有动,准备过了年收拾收拾,再给章大郎做新房,所以现在他们去的,还是章老太太的房间。家里出了这种事,章老太太也很疲惫,人仿佛一夜之间就枯瘦了下来,看到章文庆就是满脸乞求:“咱老章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啊,这可一定要圆过来啊,要不几辈子的脸都丢了。”   王氏想说什么,但被章老大瞪了一眼,就又闭上了嘴。章文庆看向柳氏,柳氏没有说话,他也就没有开口。章老太太在旁边见了,那是又惊又气又慌。她知道老二这段日子是不太听她的话了,可什么时候对柳氏的话就这么听了?这么大的事,事关章家的体面,他都能无动于衷?   “你们的爹是最要面子的了,现在他是不知道,要知道了啊……”说着她就哭了起来,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真伤心真难过。章老爷子好胜能干,她也爱个体面,他们夫妻俩养育了五个孩子,还培养出了个秀才,不说章家整个家族如何,就是在这街坊里也是少有的。章老爷子从帮别人赶车干起,一直到给自己家换到这么一个宅院,又买了自己的骡车,不说多么成功,但谁提起来不要竖个大拇指?而她无论是走亲访友,还是找老街坊老姐妹聊天,到哪里不被高看?   而现在兰姐这个事要是爆出来,不说别人会如何,就是她自己就没有脸再到别人家了。其实就算没爆出来,她也已经没脸了。   “娘,你就别哭了。”章元宝闷闷的开口,这大侄女的事他一个做叔叔的不好多说什么,但心中的郁闷可不是一点半点。他们家可是两个女儿,囡囡吧,还小。慧姐过了年可就十岁了,马上就是要说说亲的年龄了,他们这还和老大住一个院子,知道的是他们分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依然混在一起呢!   这远的影响是不说了,当下,就影响了他们出摊。西门很冷,他们现在出摊很辛苦,但现在哪一天他们也能卖出五六百文!刨除掉各种开销,也还有个二三百文!这一个月少说也是七八两的收入呢,不比他出车差不说,还比那安全,而且这是眼看有发展前途的。现在他们弄涮菜,将来腾出手了再请个人,他们还能做韭菜盒子烤羊肉串,弄不好,他们也能开个店呢!而现在兰姐弄出这么个事,他们一家都窝在了这里不说,还要跟着一起头疼,真是、真是……他看了眼王氏,决定有了钱就搬家,怎么也不能再混着住了,钟氏说的对,和大房搀和着,纠缠不清。   章老太太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么哭着老二还没什么反应。要是不哭,岂不更要不管了?是,现在倩姐在里面,可她一个小姑娘又能顶什么事?好歹柳氏也要进去啊。但还没等她开口,章文庆就道:“是啊娘,你别哭了,再哭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吵着爹。不是说爹最近有好转吗?要是因此再不好了,那可糟了。”   章老爷子是中风,常年躺在床上,要说人事不知吧,勺子塞到嘴里也还知道咽,有时候也还含含糊糊的仿佛要说话。但要说还有意识吧,叫他也好像没太大的反应,大小便完全不能自理,全靠章老太太照顾。所以这些年他在章家那就相当于一尊佛像,不管哪个儿女来了都要先看看他,逢年过节也要先给他问声好,有好吃的也会先给他端来。但也不指望他搀和什么事,也不想着他能给什么意见。虽然没人说,但大家心里都知道,老爷子,就是数天呢。   也亏得章老太太照顾的好,天天给他翻身给他按摩,这些年他身上竟没长过一个疮,也没染过风寒,可也就是这样了。但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是观前街的饭食好,还是家里的事情多,刺激到了他哪个神经,现在章老太太叫他,他有时竟能给些反应,虽然不过是某根手指动动,或眨巴眨巴眼,可这也证明他是有意识的了。   对这个变化,章老太太自然是欣喜的。虽然她现在日子过的还可以,可若是章老爷子醒来,哪怕依然是做不了活,但只要能自己动动,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啊。所以一听章文庆这么说,她也有所顾忌,只能担心的往大房那边看去。   而此时,兰姐经过一番苦恼捶打之后,已经完全摊在了床上。和先前那种死硬的躺不同,她现在是完全彻底如同烂泥似的趴在了那里。倩姐也不管她,反而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你妒忌我,早先你妒忌我有个能挣钱的娘,后来你妒忌我比你能挣钱。你觉得你长得好女红好,又是咱们家的大姑娘,理应比我过的好的,谁知道我的日子却越过越顺心。不仅有雪糖吃,还有老妈子用,有丫头服侍,走到外面,也被高看。你是不是还知道王夫人经常叫我过去,想为我说亲?”   兰姐没有说话。这些她早先是不知道的,但后来洋哥则有意无意的透露给了她。最初她并没有太把王掌柜放在眼里,虽然雨前楼很不一样,可王掌柜也就是一个掌柜,就同二房早年布行里的方掌柜似的,说起来也是掌柜,手下也管着伙计,但他们去了不还是要点头哈腰,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吗?直到洋哥与她说了王掌柜的不同她才知道原来做人掌柜,做到一定程度能这么厉害。那王掌柜竟能让李家退让!而倩姐,却能得到那王夫人的提携,带着她参加各个场所,为她相看。   她当时听了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要发狂了。她总觉得自己将来一定是会高嫁的,可如果倩姐比她嫁的更好……她不能接受!她绝对不能接受!她才是章家的大姑娘啊!   “你才是章家的大姑娘,别犯傻的让她!”记忆里,好像也是有和这个二妹妹手挽着手一起在胡同里奔跑的时光的。她恍惚的还记得,她们那时候非常要好。最开始,是他们家里好的,他们家比较有钱,他爹经常来往府城,有时会给她带一些青茗没有的彩色娃娃,有时会是一些小吃食,那时候她总会偷偷的藏起来,然后等倩姐来了塞给她。   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娘经常同她说你是章家的大姑娘,让她干什么?这些都是你爹带给你的,你让给她,你傻啊!她爹就是家里供出来的,现在成了秀才,该她让你!   那时候她总是懵懂的,直到有一次他们一家人出来,外面人看着章文庆的长衫宽袍纷纷投来尊敬的目光的时候,她才恍惚的知道秀才意味着什么。   再之后,她就听懂了她娘的那些话;   再之后,二房越来越有钱了。   当那一天,倩姐拿着雪糖来与她分享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从那以后,她们姐妹再没有要好过。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家的日子都是我和我娘一手一足挣出来的。我们在大冬天里顶着寒风出摊子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娘带着我下乡走集的时候,你娘又在哪里?我承认我女红不如你,为什么?因为我没有你下功夫,同样的,你和你娘,都没有我们母女这么为挣钱努力奋斗过。”说到这里,倩姐探过身,“你没有付出就想收获,凭什么?就凭你长得好看?天底下多的是好看的女子,那种凭着一张脸就能换来东西的,是□。”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非常肯定,兰姐握着拳,牙龈都咬出了血。倩姐却仿佛没有看到:“你要做□吗,大姐姐?”   兰姐蓦地抬起头,仇恨的看着她,倩姐一笑:“好眼神,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用这目光去看李家、看那个洋哥。”   “你放心,我惹出来的,我自己收拾,李家、洋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咬着牙,一字一句。   倩姐看着她,兰姐丝毫不让,过了好一会儿,倩姐突地一笑:“你知道吗,大姐,你真的不讨人喜欢,这么懒惰却又这么高傲,一点都不知道让人,却又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有的时候,我又不是那么厌恶你,怎么说呢,因为你好像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你自己收拾,怎么收拾?杀了洋哥还是杀了李家所有人?”   兰姐没有说话,心中想的则是能杀几个是几个。   “还是你觉得能杀几个是几个?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的?”   兰姐没有说话,但目光却变了,倩姐冷笑了一声:“愚蠢!你想杀就能杀了?李家,你能进的了李家的大门?你知道他们家门开在哪儿?你知道他们家有多少主子多少下人?你准备怎么杀?是从门房开始杀起,还是看到一个人出来就杀一个?你就算拿着刀能打的过一个壮汉?至于出来一个杀一个,你又怎么肯定那是李家人?还有那洋哥,你确定你杀的了她?大姐姐,不是你想拼命了,就能成的。要不咱们大留朝的江山,早不知道换成谁坐了!”   “不用、不用你管!”兰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倩姐道,“不用我管,你确定自己能报的了仇?”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只有慢慢写才不会头疼,我的存稿,是不用想了- -大家晚安~~~~~   ☆、第99章 69   第三十六章   很安静,没有风。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光线透过糊的厚厚的窗纸照进来还是一片白。姐妹俩看着对方,倩姐的神情里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兰姐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在听到倩姐说的那句后她的表情就变了,呼吸越来越粗重,慢慢的整个房间里就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你愿意……”   她一开口,声音竟带了几分沙哑,那是因为太过紧张造成的,她吞了口口水,“你愿意帮我报仇,”   “那就看你怎么做了。”   “你想要什么,要我求你吗?”   倩姐笑了:“你求我有什么用?我是能多长一斤肉啊还是能多得一两银子?大姐姐,你要明白,别人愿意帮你可能有很多原因。比如哒哒,她是你娘,无条件的就会帮你,只要她觉得那对你有好处;而有的人呢,是想从你这里得到点什么,比如洋哥,他早先也是对你百依百顺吧。这可不行啊,一提到他你的脸色就变了,你怎么报仇呢?”   兰姐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倩姐继续道:“你求我,对你来说好像是舍下了身份面子,已经是付出很多,可与我并没有丝毫好处。大姐姐,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是我的对手,我也不嫉妒你,不觉得让你低头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看你的态度,看你愿意为了报仇付出多少。”   “所有,我的所有,包括我的这条命。”   倩姐摇摇头:“对于别人来说这已经够了,但对你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你还舍弃你的自尊你的面子你的骄傲,你要把头垂的低低的,埋在地底下,再被人踩上一脚!你要伏低做小低声下气巴结奉承甚至唾面自干!你能做到吗?大姐姐。”   兰姐看着她没有出声,过了片刻忽的一笑:“我现在,又还有什么面子自尊?有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那么,现在先来巴结我一下。”   兰姐一怔,倩姐抬了下眉,没有出声。兰姐抹了把脸,从床上坐起:“妹妹来了,快……坐快来坐啊。”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僵硬的空洞,倩姐不出声,她又扯了下嘴角:“我、我早就想妹妹了,妹妹怎么今日才来?”   倩姐依然没出声,她咬了下唇:“我们姐妹这段日子都没亲香过,实是我的不是。”   “大姐姐见过马氏吧。”倩姐终于出声了,兰姐一怔,虽然章老大拦着她没去过马氏那里,但在王氏和她来往的那段时间,她还是见过一两次这个妇人的。   “马氏见到你就是这么说话的?大姐姐不妨好好回忆回忆她是什么做派。”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兰姐还是记得马氏的,因为那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见到一个“妾”,而且是章文庆的妾。按照她娘的说法有马氏在以后他们就什么都不愁了。在见到马氏前她觉得这一定会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因为柳氏就不丑。章文庆能为她置柳氏不顾,除了子嗣上的原因,容貌也要占一份吧。可马氏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了,那么普通那么平常,打扮的是很光鲜,可就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粗糙,真不比她娘强太多。   但一见她,那个女人就先笑了,笑的那么自然那么热情,就仿佛真的很喜欢她似的。虽然她没有给太多回应,因为她是看不起这样的妾的,可对她,的确没有太多的恶感。   有谁能真的很厌烦一个仿佛真的很喜欢你的人呢?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勾起嘴角:“我一直都说二妹妹是个聪明的,果然,我的事还是要靠二妹妹啊。”   声音还是带着明显的僵硬,笑的也完全不自然,但语气已经是尽力的想表达喜悦了。倩姐一笑:“大姐姐果然能干,不过还需练习,这几日,大姐姐就好好琢磨琢磨吧。”   兰姐看着她,倩姐道:“大姐姐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妹妹说要帮我报仇,怎么报?”   “大姐姐觉得怎么算报仇呢?”说完,她笑了笑,也不等兰姐开口就接道,“现在咱们要做的,第一就是确定大姐姐有没有怀孕,有了是一种做法,没有就是另一种做法,我估摸着大姐姐是没有的,先前的郎中也不是白给的,若你真怀上了,神色也总要有些不对。当然这点咱们还要再确定确定,今天下午我会把王郎中请来;第二,大姐姐的这个事其实不只是报仇。要分成两个部分,第一当然是找李家算账,这里面不管大姐姐有什么错,这洋哥都是罪大恶极,再怎么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他哪怕要抬你做妾呢,总要露个面,而现在这样就是卑鄙无耻;第二,就是咱们章家的面子,若大姐姐这个事爆出来,我还好,毕竟分出来这些年了,可下面的慧姐,连带将要嫁进来的大嫂都要受牵连,其实会不会再有大嫂都难说。所以咱们章家的面子一定要圆过来。我不觉得你杀了洋哥就算解决了问题。”   “我不会原谅他的!”   “没有说要你原谅他。孔夫子尚且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做下这样的事如果还原谅我也不在这里和你多嘴了。报仇有很多种办法,杀人只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种。李家有钱,大姐姐你若真有本事,就把李家的钱全部搬回来,把李家上下都搞的痛不欲生。若是这点太难了,那拿捏着洋哥,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偷狗他不敢撵鸡。让李家上上下下都看大姐姐的眼色,让他们都为今天的事后悔……”说到这里,倩姐探过身,“你不觉得这样的报仇也很有意思吗?”   兰姐呆呆的看着她,倩姐一笑:“大姐姐好好想想吧。”   说着,走了出来。   当天下午王郎中就被请了过来,用的当然是调理身体的借口,而王郎中诊了脉也没流露出什么异样,当王氏磕磕巴巴的说自己女儿经期不顺的时候,王郎中也只说可能受了凉或者是受了惊,给开了两服药。   这个结果一出来,章家上下都松了口气,特别是王氏,当下就哭了,倒弄的王郎中疑惑的看了她两眼,不过他倒没往别的地方想,反而劝说兰姐身体底子不错,就算一时有些不适,调理调理也就过来了,章老大连忙道谢,封了厚厚的红包将他送了出来,弄得王郎中很是感慨了一番。他和倩姐家关系好,当然知道老宅这边,特别是大房都不怎么厚道,可看现下的情况,这不管对别人如何,对自己儿女那都是没二心的。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自己家的那个小二,暗暗的叹了口气。昨天杨氏又对他提到倩姐了,这个问题他们其实早就谈论过。早先他并不太反对倩姐进家门,这个小姑娘是鲁莽了些、咋呼了些,可又不是大儿媳妇,只要人品没问题,儿子又喜欢,他也没什么意见。可眼下倩姐家越来越好,章文庆虽说还没中举,名声却越来越响,知味也越来越出名,这倩姐,就不是他们家能想的了。若是将来幼子有了功名还有几分可能,现下却是不能的。   这一点他们夫妻早达成了共识,而现在杨氏又提,还催着他探口风,显然是让那个小儿子闹的。也不知道这小子对倩姐为什么这么情有独钟。   倩姐当然不知道王郎中还能由兰姐想到她身上,此时,她还在思忖这个事。   兰姐虽然说的不多,但从她透出的那点口风,她还是听出来了,洋哥这次并不单单是色令智昏,还是想针对他们,他接近兰姐说不定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只不过他们这边不好下手,而兰姐虽然对他们有意见,可性子高傲也不愿做小人行径,洋哥无奈,就用了这么一个龌龊的办法。这得手后又失踪……是想令他们这边又乱了阵脚?可他就没想过兰姐瞒下不说吗?一般这样的事,姑娘就算对自己的亲娘都不见得会说,兰姐这一次要不是因为太过紧张有了假反应,他们也不见得知道。   这小子一定还会有后续动作!倩姐重重的在桌子上敲了一下。正巧,柳氏端着一份梨水走了过来:“你这孩子做什么呢,拆房吗?”   “没,想点事。”   柳氏看了她一眼,放下碗叹了口气:“兰姐的事是愁人,但你也别想太多了,再怎么着,咱们也是分出来的。”   “娘,这次李家说不定是冲着我们来的呢。”她说着把刚才的推断说了一遍,柳氏呆在了那儿,“这、这闹的又是哪出?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李家对他们来说还都是庞然大物,若一门心思对付他们,就算有王掌柜他们也不见得能挡得住吧?那可是有做官的人家啊!   “这可如何是好?”   “娘别急,这事还可以慢慢来。”倩姐嘴中这么说着,心里却快速的盘算了起来。如果说早先她可以不搭理李家,但这一次却不行了。不过要怎么做,还要好好想想。同王掌柜关系再好,有些事也是不能说的。李先生那样的性子,也许说说还无妨,可她现在却在远游。少了这两尊大佛,光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就薄弱了,而且麻烦的是,李家还有一个在外面当官的!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眯。   洋哥呆呆的坐在车上,虽然是官道,却还是颠簸,往日他总是觉得难受的,这一次却没太多感觉。马上就要回青茗了,说不上近乡情怯,可他现在的确有一种隐隐的惧怕。怕什么呢?他也有些说不清。   他并不是童子鸡,十五的时候房里就放了人,这些年也跟着朋友到过青楼见过市面,虽不能说是这方面的老手,可也是经历过女人的。可要说最令他有感触的,除了那第一个丫头也就是兰姐了。那一天兰姐哭的那么伤心他是真心疼,是真的想把她娶回家的。但过后他就知道不可能的,再加上有福的劝说,他也就就势到了府城。   这些天他在府城说是为家里办事,却有大半心思是想着兰姐的。想着她那总是扬起的下巴,想着她那不时斜挑的大眼,想着她那偶尔的冷哼。越想越爱,越爱越怕。他走了这么久,兰姐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是个骗子?会不会怨他?   唉,她是一定会怪他的。不过他虽不能娶她,心中却是真有她呢,这次到府城还想着给她买东西呢。   “少爷,再往前就进县了,少爷是要先回府还是……”有福探过来头问道,他回过神,“不回府还能到哪里?”   有福一笑:“这不是才过了辰时,小的想……”   兰姐一般是辰时左右出来买饭,洋哥心中一热,不过想了想还是摇了头:“先回去吧,都离家这么久了要先回去向大伯、爹娘报备一番。谢天谢地府城的事还算顺利。对了,你上次回来大伯真的没多说什么?”   “看少爷说的,大老爷会多说什么啊,不过是叮嘱您好好办事罢了。咱家夫人倒是关心您在徐府的情况,徐府的三小姐也正当龄呢。”   “还不快掌嘴,那徐府的小姐也是你能随便多说的?要让娘知道了看不打你板子!”   “是小的多嘴,是小的多嘴。”有福轻轻的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下,缩回头向车夫高喊了一声,洋哥也不再管他,提到徐府,他又烦了。   虽说是李家的正经少爷,但他在婚事上并不是太如意。他爹一辈子也没中个秀才,只能依附着长房过活。他小时候倒是有几分读书天份,家里也着重培养了,可到现在还是童生。   李家祖上是风光,现在看起来也不错,可三房混在一起人多是非多。他们父子又都没有功名,那条件好的疼爱姑娘的人家就不太愿和他结亲,而他家呢,又不愿低就,总想着他能中,一直等着,可这一次他又落榜了,家里这才急了。   这次家里打发他出来,为家里要帐是一方面,让他到徐府露露面也是一方面,否则又何必要他到府城停留这么长时间?这徐府的门第是没的说,徐老爷虽不是举人,下面的两个儿子却都有功名。家中三个女儿,大女儿虽是庶女却也嫁的不错,二女儿是嫡长女这正嫁到了他们李家的六房上,这六房可比他们同京城的关系近,二女儿的夫家还中了这次的举,正要一鼓作气的考进士,若这次还能得中,那徐府也能跟着沾光。这三女儿是最小的女儿,也是家里最受宠的,若不是他们同李家有这样的关系,徐府根本就不会看上他。   看徐府人对他的态度对他应该还是满意的,但他对那三小姐却真没什么感觉,圆的如同一个球,就算娶妻娶贤也太差了点,更不要说和兰姐相比了。   就在他这么胡思乱想中,车子回到了府里。他先到李员外那里报道,又把要回来的银票拿了出来,李员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好歹还要回了这些,这年总算能过了。”   洋哥诺诺的听了,李员外张嘴想说什么,但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出来,只是挥挥手把他打发了出去。他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这大伯总算没再问李家的事。   而到了他娘那里自然是一番絮叨,又问了他和徐家的事,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脱身,回到自己房里,丫鬟婢子又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倒缠的他没功夫想别的了,一直到第二天,他吃了早饭这才又想起兰姐,而一想到这个他就坐不住了,带着有福就又上了马车,在车上还有些担心:“你说隔了这么久,她会不会已不出来买吃食了?”   有福心下翻了个白眼,嘴中则道:“算算日子,章大太太应该还没生呢,大姑娘应该还会出来呢。”   “那……咱们过去看看?”   有福当然不会说不去,心中则想着那章大姑娘还不定怎么样呢,那一天他可是故意在她面前晃的,那姑娘要不傻自然就会想洋哥是在骗她。而一个被骗失了身的姑娘……   想到这里,有福暗暗冷笑了一下。章大姑娘样子是好,可性格太不好,那一天他天禄叔也没说什么,她就一板凳砸了过来,过后害他天禄叔丢了差事不说,命也快没了,为了给他看病,好好的家都要完了。那大姑娘还想进门做少奶奶?做妾都没门!就等着名声烂大街做□吧!这章家也等着人说吧!   ☆、第100章 70   第三十七章   青茗县这一支的李家,已经算不上高门大户了,可却是正宗的老门老户。早年打下的底子,现在依然住这四进的大宅院。而仆役丫鬟大多都是家生子。这些人虽然也有在外面婚配的,可一般都是内部解决,于是真论起来,竟是都能扯的上关系的。那高天禄就是这有福的表叔,关系倒不是很近,可早先有福能得到这个差事,还是高天禄的浑家说的话,因此有福家一直记得这个人情,这次高天禄遭了难,他们全家都跟着不忿。   作为李家的奴才他们也是嚣张惯了,觉得兰姐不过是一个车夫的女儿,要没有章家二房,进李家当丫头都不够格。而章家二房也没高明到哪里去,归根到底还是惹上了王掌柜。   他们倒不觉得王掌柜是替章家出气,只觉得王掌柜是借此发火:“咱们夫人前段时间总往王家跑,有眼睛的哪个看不出是打的什么算盘?不是我说咱们家姑娘不好,可这也差的太远了点,哪怕是六房家的姑娘呢,也比咱们家的姑娘更有可能点。可这事没挑破,王家也不好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把咱们记上了,这不,找到由子就发作了起来?天禄啊,这是撞上来了。可还是章家那姑娘不好,要不,也不会倒霉到天禄身上。”   王掌柜他们是真没办法,可找到这始作俑者出出气还是能做到的。   有福想的得意,这陪着洋哥在马车外受冻也不觉得难熬了,果然就像他想的兰姐没有再出现,他们一直等到午时这才离开,此后的三天都是如此。洋哥急了起来,他虽然有些怕见到兰姐,可心中还是想的,这一连三天都不见人影,就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有福就自告奋勇的要去打听,洋哥一开始不许,怕对兰姐名声不好,可到了第五天就犹豫了起来,正想着让有福去问问的时候,章家的大门开了,一身盛装的兰姐和倩姐手挽着手走了出来。   这天倩姐穿了一件天青蓝色的碎花露水百合裙,外面是一件樱桃红的杭缎棉褙子,披了件织锦皮毛斗篷,少有的梳了个坠马髻,戴着两根含红宝石金钗,往那里一站,端的是一个秀丽可人的少女了。不过不说洋哥,就连有福都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看向旁边的兰姐。   兰姐不缺衣服,王氏家中姐妹多,她虽然排行比较靠前可也没穿过几件新衣服,后来嫁给章老大又这般计较那般算计,也只是在柳氏的布行开起后她才在布料上宽敞点。这缺什么就想有什么,她自己是舍不得,在兰姐身上却很大方。不过他们家境在这里放着,相比于一般的人家,章老大算是能挣的,可开销也真不少。   衣食住行不说了,二郎的书本,大郎娶亲这都要钱。王氏虽对女儿疼爱,可也很难花大笔钱买好料子好衣服,早先能从布行里拿料子还好,后来不成了,这料子的水准也就直线下降,她又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早先很多衣服都不能穿了。所以洋哥先前看她身上穿的,不是布的就是绒的、葛的。稠的缎的不是没有,却也很少有好料子。   而今天她却穿了件大红描金云纹的杭缎棉褙子,挂着簇新的银璎珞,披了件黑色翻毛皮斗篷。脸色还有几分白,下颌更尖了,但一双眼却比早先更亮,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火恋,洋哥的心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就要下车,却见旁边的车上下来一个少年。只见那少年十四五的样子,身条却已经抽的很长了,下颌很尖皮肤很白,一双眼如墨似漆,虽穿的普通,可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洋哥一时就被怔住了。   只见那少年下车说了两句,就招呼着兰姐倩姐上了车,三人竟没有一个向这边多看一眼。   “少爷……”有福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洋哥道,“你识得那是谁家的车吗?”   “好像是王家的吧?”自那件事后,他们这些跟着少爷老爷出来的都被勒令着把各家各府的车都记了一遍,王家的车更是重中之重,不过现在他却不是那么肯定。   “王家?”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洋哥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跟上!”   有福连忙应了又催促车夫,那边车夫已经挥起了鞭子,一路跟了上去,只见那辆车直奔集庆街,正正停在王府的门口,当先那个少年又下了车,和门房说了几句,那边就打开了侧门,让他们直驶而进。   真的是王家的?那个少年,也是王家的人?可没听说王家最近来什么人啊,而且那样的穿着……不知为什么洋哥总觉得那个少年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你去,打听打听那些都是什么人。”   “少年……”有福面露难色,他早先想去打听一是章家老宅那边都是平民百姓,二来也是想破坏兰姐的名誉,可现在这王家的门房又岂是好相与的?早先也就罢了,现在两家几乎成仇,他能打听个球出来啊!   “让你去你还不快去?”   有福苦着脸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洋哥立刻来了精神:“如何?”   “少爷,那门房也不知道太多哩。”   “打听出来什么是什么吧。”   “那门房说……”有福吞了口口水,“说那是章家的人……”   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低下了头。洋哥看着他,确定他没有别的话后抬手就照他头上打了一下:“让你去就是问这个的?你还能更没用些吗?”   有福缩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洋哥见他这副样子也有些泄气。这几日他在外面等兰姐,越等不到越心急,正急切着呢,兰姐就出来了,还是那么一副样子,他那心就和油锅里落了滴水似的,烧的都快有声音了,可偏偏这随从不给力,连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出,只让他在这里白着急!   见他这个样,有福也有些傻眼,他本以为洋哥得了手就不该这么慌了,哪知道这好像更上心了?他想了想道:“少爷,我看那章家大姑娘一会儿还是要出来的,要不,咱们叫着她?”   “怎么叫?你没看她是坐车子的吗?”   “咱们可以叫那二姑娘,就说道歉……若运气好,少爷不是就能同大姑娘说上话了吗?”   洋哥一听,这也是个法子,就点了下头。当下有福让车夫把车赶到拐角处,然后就安心的等了起来,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章家人出来,他们一开始是饿之后是冷,等洋哥的暖手炉没了碳,就成彻底的又冷又饿了。   而此时章家姐妹正在王夫人的招待下喝着姜茶,吃着点心。姜茶是加了红糖、桂花糖的,喝起来并不辛辣,除了微微的有些呛鼻外更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而点心则有一样是马蹄糕,一样是糖蒸酥酪。那马蹄糕也就罢了,而那酥酪对倩姐来说都是稀罕物件。她早年在奶产品上下过心思,后来发现运输储存太过麻烦也就丢开了,之后在王府里吃了酥酪才知道这东西其实是高级品,一般的牛奶羊奶喝了,味道如何尚且不说,还有些人容易拉肚子,必须特殊泡制过才能又可口又与身体无害。   她曾就这事和王夫人说过,说见那西域人日日用这吃食也没什么,王夫人则说这是域外之人没有开化,听的倩姐一怔一怔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后来想想,就是在现代还有说亚洲人不太适合牛奶,有些人还会乳糖不耐受。这古代的可能更厉害一些?反正这乳制品不易存放,没这个条件她也不想了,偶尔来王府蹭一顿也不错。   这一次是王夫人叫她来的,听那意思是说李家的事。毕竟这快过年了,王掌柜其实也没有得罪狠李家的意思,就想趁这个机会和李家和解了。当然,这还要看章家这边的意见。   倩姐放下酥酪,笑的像朵花似的道:“看夫人说的,我们是没什么意见的。其实王伯伯能帮我们出了这么久的气,我们是只有感激的。现下大过年的,谁不想和和气气的呢?不过这几日又出了件新鲜事,说起来,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怎么,说出来也让我听听。”   倩姐向兰姐看去,兰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别说了,怪羞人的,我、我……”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天天在家照顾哒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来,也是给哒哒买吃食,那李家的少爷缠上你,也是他的事。”兰姐的脸一下红了,倩姐笑道,“这事还真有些让人不知怎么评价呢。我这位大姐姐上次也同我们一起去了府城,不知怎么就被那位李家的少爷记在了心上,前一段好缠,吓的她都不敢出门,也是她害羞,家里竟不知道,她又是个心思重的,这憋到后来得了病家里才问出来。本也气愤,好在那李家少爷也不再来了,我们还以为这事过了,谁知,那少爷是去了府城,这一回来又在门口缠上了,吓的我这位姐姐都不敢出门呢。”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郎中说她这病要多散心,这可好被堵的只能憋在家里,今日还是我和毅哥上门,这才把她带上了,哪知道、哪知道那李家少爷竟跟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本来想着虽然晚上有事,但俺写快点,好歹弄四千,可写了几百字头就开始疼- -前两天好歹也是写到两千多字才开始疼的= =于是又去躺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能接上来。人家日更九千的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啊啊啊啊啊!!!   ☆、第101章 71   第三十八章   王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当下就惊在了那里。   某家的少爷对某家姑娘一见钟情,那是戏文里才有的。她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也是在高门大户里长大的,知道少爷姑娘身边都跟着一堆人,别说发生什么私情了,单独见面都难。就算在长辈的主持下两方见了面,可一个要恭恭敬敬的行礼,另外一个要含羞的还礼,脸都不见得能看得清,更不要说什么情了。   若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倒是有那么几分可能,其他的……那真的是家教不严。李家虽离京城那一家远了些,可好歹也是乡绅之家,怎么就能出这种子弟,何况还是这么认识的?   兰姐一个板凳砸过去的英姿王掌柜到底没看到,回来虽也同王夫人说了经过,可重点突出的也是李家的蛮横和倩姐的悍勇,至于兰姐倒被他忽略了。此时王夫人虽然觉得和常识有些相驳,可见兰姐这么明媚秀丽,心下也有几分信。当下对身边的大丫头比了个眼色,那丫头立刻知己的退了下去,打发人去看了。   而此时,洋哥正在马车里跺脚,虽然马车挡风,还有些保暖,可到底不是房子。洋哥富家子弟就有些耐不住冻,再加上腹中没食,身上也就越发冷了。要放在往日,他现在早找地方了,不说完全放弃,也会让有福代他在这里守着,可也奇怪,现在他是越难过,越不想离开。越不舒服,越想坚持到底。还想着要是脸色青白,让兰姐看看才好呢。   他有这种以自身痛苦换心上人动心的思想,有福却半点没有。洋哥好歹还坐在马车里,他可是在外面呢,那小风吹的他身上都快冷透了。当他脚都开始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探过头:“少爷,咱们找点东西吃吧,这大姑娘还不知道要在王府呆多久呢。”   “她呆多久,我就等多久,你要饿了自己去找点吃的。”   他虽这么说了,有福又哪里真敢自己去找食?还是那车夫也有些受不了,开口道:“少爷若担心错过了,不如让有福去街口那里买点吃食过来?”   洋哥是真饿了,再见两人都一脸热切,就点了点头,有福立刻蹿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带着几个知味的大纸包过来了:“本想买别人家的,但只有他们家的包装最好,少爷……先凑合凑合吧。”   虽然李家现在和章家别上了,可也并不是完全排斥知味的东西,否则不说别的,玫瑰露就要先停了。因此洋哥也没什么意见,特别是他这纸袋还没打开呢,就闻到一股香气,当下这肚子就不由得叫了起来。   有福是不会亏着自己的,买的不仅有烧饼羊肉韭菜盒子,还有半斤炸鸡块,四个煎鸡蛋,玫瑰露他也一要五瓶,虽不是雨前楼那种高档货,可此时喝来也能解渴,洋哥把烧饼羊肉鸡块都拿了出来,给他俩人一人留了一盒烧饼两个鸡蛋。   几人都是饿了半天的,就算是洋哥也顾不上仪态了,抱着烧饼好一顿咬,吃的干了就再喝口玫瑰露。烧饼羊肉都是咸的,玫瑰露却是甜的,这喝下去别提多舒服了,就是有点凉,不过此时也顾不得那些了。几人谁都没有在意从王府出来的一个小厮,虽然门开的时候有福向那边看了一眼,但见不是兰姐也就没有再留意,他们当然也就没有发现那个小厮只是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就又回去了。   于是,这边的情景飞快就传到了王夫人的耳里,当她知道洋哥宁肯在马车里吃东西也要守住的时候又惊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稀罕人家姑娘就规规矩矩的上门求取,这私下跟踪蹲点又算什么?这李家好歹也是耕读传家,什么时候连这点本分都没有了?”   倩姐苦着脸:“可不是么,因他前段时间总往那边去,外面说不定已有关于我大姐不好的传言了,我大姐还不到十五,连亲都没说呢,以后要有了这名声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道:“我虽同那李夫人有些交情,但这段时间并没有怎么往来……说不定她心中已经恼了我呢。”   倩姐叹了口气:“我哒哒虽又有了身孕,可目前只有我这大姐姐一个闺女,平时爱的就和眼珠子似的。夫人也看到我这大姐姐的人才了,说句不夸张的,真是从四五年前就有来说亲的了。也是我哒哒疼她,一直没定。不过平时也对我们说了,也不求对方大富大贵,也不求对方怎么飞黄腾达,我们这样的门户,只要对方有一项技艺在身,又踏实肯干就行。关键的,就是要能疼人。李家这样的亲事,我们是绝对不敢攀的。”   这又令王夫人一惊,她本以为倩姐同她说这些是有意让她做媒呢,先前还觉得这不是未出阁的闺女该做的,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不过这也是一般明理人家的心思,她也没有怀疑,当下就道:“那现在,你们是怎么想的?”   “夫人也知道,早先李先生就留话让李家道歉,可直到现在李家也没个行动。”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其实这道歉一事我们早先是不怎么想的,不过李先生留了这话,若我们真就这么罢了,被人看轻是小,让李先生误会那就事大了。不说别的,我家表姐还拜了李先生为师,而我二姨又这一个姑娘,她有一点点的差池都能要了我二姨的命,我们也不能不慎重。”   王夫人点点头,关于倩姐家的那些亲戚她也是都知道的,当然她也知道倩姐之所以现在说这些,说姐妹情深的是一方面,更是说他们不止王家这么一个依靠。   “所以哪怕是做做样子呢,我们也想让李家来这么一遭。”她看了眼兰姐,“当然,以后也就希望那洋哥不要再来了,我家哒哒正要同我这位大姐姐说亲呢。”   原来是让自己传话,王夫人了然的点点头,这倒也不难,虽然不是什么好活吧,不过他们早先就同李家闹的有些僵,倒也不怕更糟,左右李家是不敢真同她闹崩的。   这事过后,几人又说了一些闲话,大多都是倩姐和王夫人说,兰姐偶尔说上两句,都是未语先羞,脸是一阵阵的红,她本就长的漂亮,这么一阵阵小女儿娇态,更趁的人娇艳。看的王夫人不由感叹,想着也不怪那洋哥痴迷,这么美丽又娇弱的小娘子连她看了都有些心疼,倩姐若是如此,说不定早就被她牵好线了呢。   两人一直坐到快酉时才离开,临走的时候倩姐又面露难色,说怕洋哥纠缠。王夫人虽然觉得可能不太会,但还是打发了身边的妈子跟着一块出来。   此时,李家主仆三个已经快冻成冰棍了。有福和那车夫都围着骡子在那里跺脚,洋哥虽坐在马车中可也快冻晕了,现在就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那就是他不信兰姐真的会不出来!   而当兰姐真的出现的时候,有福根本就顾不得其他了:“少爷少爷,出来了,大姑娘出来了。”   洋哥精神一振,连滚带爬的就出了马车,还没走到跟前就叫出了声:“章姑娘,章姑娘!”   兰姐一哆嗦,面上表情还没露,就被倩姐给推到了车上,洋哥一怔,可他原本想的就是先同倩姐打招呼,因此还是走了过来,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倩姐就竖起了柳眉:“我倒不知李家少爷现在竟变成了这样,我家大姐原本好好的姑娘家现在都快被你害死了!”   这话一出,洋哥顿时大惊,以为他和兰姐的事都被知道了,张大了嘴呆在那儿,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知道声音:“此事、此事……”   “本来男未婚女未嫁,李少爷你若真歆慕我大姐,规规矩矩上来求亲,我们家也不至于就棒打出去,可你现在如此行事,又让我大姐日后如何见人?”   洋哥低下了头:“此事是我不对,可是、可是……”   “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将我大姐迎娶进门,现在不过是一登徒子?”   虽然的确是不能让兰姐做大的,但这事洋哥是不能认的,当下就道:“这又怎么会,我是真心钦慕、钦慕大姑娘……”   “快不要说了,我大姐还要做人呢,李妈妈我们先去了,夫人那里就靠您了。”   因知道这位李妈妈是王夫人身边得用的,倩姐平时就没有少打点,先前出来的时候又给了个五钱银子的红包,所以此时李妈妈哪还有二话,笑着把倩姐送上车,甩了洋哥一眼,连招呼都没打就要往里走。可洋哥在这里等了两个来时辰又哪里甘心就这么算了?当下就要追倩姐的马车,却被弘毅一抬手给拦着了:“李少爷还请自重些。”   早先洋哥就对他非常在意,此时再见他伸手阻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哪个,又敢关我的事?”   弘毅得过倩姐的叮嘱,一抬眼也不答话,转身也上了车,这更把洋哥气的火冒三丈,刚要说什么,那边李妈子已道:“哥儿好歹也是大家少爷,行事怎么这么没有章法,姑娘家的车也是能随便拦的,让人知道了,只会说你们李家没规矩呢。”   洋哥接二连三的受挫,此时见一个妈子也敢来指手画脚,顿时恼了:“你是哪个?也配来和我说话?”   李妈子见倩姐的车已经走了,冷笑一声,回过身继续往里走,可洋哥哪里愿意:“你给我站住,我要见你们夫人!”   李妈子转过身,用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慢慢的开口:“我们夫人不见外男呢。”   “你说你们夫人不见就不见了?”此时已回过了神,立刻顶了上来,“你一个妈子哪这么聒噪,还不快去回禀了你们夫人?”   对洋哥李妈子还有几分客气,对有福她还哪有什么耐心,当下腰一叉,就骂了起来:“你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瘪三也敢指挥你妈妈我?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的熊样!我们王家的大门可不是你这样的下流胚子能来的,趁早给我滚的远远的,别让我叫人把你的皮剥了!”   自做了洋哥的跟班,有福什么时候被一个下人这么呵斥过?别说下人了,就算李家的姨娘,对他也都客客气气的,今天在这里等了几个时辰早窝了一肚子火,此时听李妈妈这么骂也恼了,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什么老婊子,臭大街的都骂了出来,等洋哥觉得不对喝止住他的时候,那李妈子已经连哭带叫的奔向府里了,而王家的门房下人也围了上来。   ☆、第102章 72   第三十九章   和李家不一样,王掌柜对下人的约束是非常严格的。   这一是王府对下人就约束的厉害,二来则是他自己就是管事出身,认真说出来还是王家的家生子,非常清楚这下人若管不好那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就算主人势大包的住,总也有影响,弄不好就坏了大事。他是来做生意的,做的好了荣华富贵什么都有,惹出事了王家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所以王家的下人一向规矩,不过再规矩,也没有被人打到府里还不还手的地步,更何况李妈妈还是夫人身边得用的,看着她被欺负了还不管,觉得夫人不会打板子吗?   眼见门房、杂役、小厮,七八个男丁都围了上来,有福也清醒了,一边往后退一边道:“你们想做什么?我是李家的人!出了李知府的李家的……”   “给我打!”   门房高呼一声,七八个人都围了上来,劈头盖脸就冲有福招呼了起来,有福一边抵挡一边大叫,可双拳连四手都敌不过,更何况这十五六只手了,到最后有福也只剩下□的功夫了。   洋哥一开始还想拦拦,但见来势凶猛也不敢上前了,旁边的车夫更不用说,他知道这些下人也许不敢打洋哥,但他要是敢上去,就是第二个有福!所以一边拦着洋哥一边做护卫状,嘴上还说着要少爷注意安全。   一顿好打,最后有福只能躺在地上抱着头哆嗦,虽然现在冬天穿的厚,那露出来的地方也是处处淤青,头上身上都见了血,躺在那里神智已经不怎么清醒了,不过他倒也硬气,到了此时还在那里念叨什么自己是李家的,让这些人等着之类。   “呸!”门房吐了口唾沫,“李侯爷多么英明神武,家里的下人也不知多知礼,就你这种废物也好意思说是李家的,让宁国侯府的人见了第一个先打死你!”   就在这时,门里又出来一个妈子:“夫人听说这里有自称是李家少爷的想要求见,派我出来问问,不知是哪房哪个少爷,可有拜帖,前来又所为何事?”   洋哥此时已知见王夫人得不了什么好了,不过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去,报了自己的名称,他早先根本就没想过要见王夫人,哪里又有什么拜帖,只有说自己是偶然路过,前来问好的,又说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夫人要忙他也可以不过去云云。那妈子听了,看了他一眼,让他等着,自己又进去回话了,这一回就是好大一会儿,等的洋哥那是又急躁又心焦。   这集庆街虽然僻静,可也不是没有马车经过的,这有福就躺在地上,实在不成样子,有心想让车夫把他拉走吧,但见门房在那里虎视眈眈,又担心再出了别的事。   等了足有一刻钟那妈子才又出来,把洋哥叫了进去,现在洋哥是真不想进了,可也没有办法,他临去前对车夫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处理好有福。车夫接到这个眼色,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你们主仆惹出来的乱子要他来收拾?你这个做少爷的尚且没话呢,要我这个做车夫的说什么啊。   不说洋哥这边怎么难受,此时章家姐妹已回到了观前街,正坐在倩姐的屋里说话,虽然关系改善了,但两姐妹还是说不了什么闲话,倩姐也没心思和兰姐增进感情,换了衣服捧了茶杯就道:“今天大姐姐又见了那个洋哥,现下有什么心思现下就对我直说吧。”   兰姐笑道:“我能有什么心思?一切都听妹妹安排。我是个粗人,又没什么见识,比不得妹妹又机灵又能干。”   倩姐嘴角抽了一下,看向她,只见兰姐满面笑容,一脸诚恳,要不是眼神还有些冷漠,简直就是十足真金了。突然地,她就有点后背发凉,这才过几天了,兰姐这进步也太快了。早先那么骄傲,恨不得鼻子抬到天上的,现在竟能变成这样……她不由得就想到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电影,也是一个女人遭到了背叛,人财两空,还被男友推到了鳄鱼池里。那女人从鳄鱼池里爬出来全身大整容,然后变成一个极品美女重新站到前男友跟前,中间的过程她有些忘了,但一直记得最后,那女人把那男人给推到了鳄鱼池里。   想到这里,她回过神,认真道:“有今天这么一遭,就算洋哥对外说什么,大家也不会尽信了,大姐姐日后自可过自己的生活,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大姐姐只要记得这件事,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那洋哥总有落到你手里的时候。”   也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倩姐偷偷的在心里补了一句。虽然现在还没成,但按照那洋哥早先的算计,他们章家的女儿可真是都要冤死了。多大个事啊,只要李家低一下头道个歉,不说这本来就先是他们的错,就有李先生那句话李家也该认的。就算是不认,不来道歉,也有别的法子,真就到了要从闺女的名节上下手?   就这一点,就是其心可诛!   兰姐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不可能,我都被人坏了身子,还怎么过以后的生活?随便找个瞎的瘸的呆的傻的嫁了吗?不,你早先可是对我说过要让他们全家都不得安宁的!”   倩姐暗暗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她不会甘心,但还是不死心的又道:“其实这事吧……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呃,我看一些书里,其实是有鱼目混珠的……”   见兰姐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之是有办法的。”   虽然有些好奇,不过兰姐却没心思在这个问题上多耽搁,当下就道:“不。你刚才不是问我有什么心思吗?我的心思就是我一定要嫁进李家!我要让他八抬大轿把我抬进去,我要让他风风光光把我迎娶进门,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李家的少奶奶!”   她越说声音越大,面孔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两眼亮的几乎有些诡异:“我要让他后悔,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后悔!”   不管以后后不后悔,现在洋哥是真后悔了,他见了王夫人,被王夫人不冷不热的刺了好几句,连头都不敢抬,等回到家又被李员外叫过去,挨了好一顿骂:“你是吃猪油了还是吃锼水了?敢在他们家门前闹事?我让你想办法收拾章家,是让你想办法收拾王家吗?你有那个本事吗?没这个本事你跑到人家门前做什么?这到府城一个月把你变成傻子了吗?你说,你到底去做什么的?”   洋哥哪敢实说?支支吾吾的只说是误会,李员外见他这个样子实在厌恶的不行。他那个二弟就是个好吃喝玩乐的,这生出来的儿子也一个德行,他有心抬举这个长子吧,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真是没一点用处!   “这几天你不是说跑章家的事吗?跑的如何了?”   洋哥更说不出话了,李员外再也忍不住了:“废物!要你有什么用!从今天起你月钱扣半,每天抄一份弟子规给我。”   洋哥此时苦的连话都说不出了,那月钱也就罢了。李家的少爷姑娘每月都是二两银子,那姑娘还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也有用钱的地方,到底不多。少爷经常出门,随便应酬一下就要几百文,又哪里是二两能打发的了的?像他,就是自个儿娘贴补的,现在虽少了一两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可那弟子规却有一千多字,抄一遍也就罢了,天天抄那简直就是要要命了!   他不知,这才是开始,第二天王夫人就找过来了。王夫人是有一段日子没上门的,刚听说她来,李府上下都有些惊喜,惊的是没想到她会来,而这喜的则是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谁知道王夫人一来那声调就不对,待听明她说的是什么的时候,李夫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她已经忘了兰姐的样子了,只觉得自家的少爷——虽然不怎么成器吧,可再不成样子也不至于就喜欢上了车夫的闺女?还跟到别人家门前,闹了那么一出?   有心不信吧,王夫人说的确之凿凿,她昨天又真听李员外骂了洋哥一通,说他好好的在王家门前惹事。可要信,这也、这也……当下她就让人把洋哥叫了过来。洋哥一见王夫人,魂都被吓掉了一半,话都说不利索。李夫人一见太不成样子又让人招呼去叫有福,可有福昨天被打掉了半条命,又被冻掉了小半条命,现在躺在床上还发着高烧呢,又哪里能过来?于是又叫了车夫,车夫倒是知道洋哥前一段跟着兰姐,却不知进行到哪一步,洋哥对兰姐毕竟还有几分真心,还想着要过后把她抬到家里,所以行事的时候早把下人给打发走了,所以这车夫只知道这兰姐也不是一个多端庄的,可此时见王夫人就在旁边,又哪里敢说全,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李夫人气的啊,顿时脸就变了色,当下就叫人把车夫给拖了下去,那车夫知道她的板子狠,吓的腿都哆嗦了,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了:“夫人夫人,大少爷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啊,我都是听大少爷的话啊,大少爷大少爷,你也帮我说两句啊!”   洋哥此时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管他,听了他的话连眼都不抬的,那车夫到底被拖了下去,片刻外面就传来啪啪的板子声,那车夫倒没了声音,这倒不是他硬气不喊,而是刚一上来就被捆住了嘴,此时疼的只在那里闷哼了。   这声音传过来,洋哥汗出如浆,王夫人却是不动声色,她知道李夫人这是在给她交代,原本这交代也是够了的,可这李家人也太不知礼,跟人家大姑娘也就罢了,还对她身边的妈子不敬。对章家那是看人家小门小户没后台好欺负,对他们……是欺负他们不过也是下人吗?   她心下冷哼了声,喝了口茶道:“哥儿爱俏,这也是常有的。可咱们这样的人家,总是要讲个礼的,没的让人家笑话。哥儿这段日子的行径,是真的吓住人家了,我看你们啊,是真要好好的道个歉,否则这名声传到府城,可不太好。”   这话一出,李夫人的脸已成铁青色,她看着王夫人,见她慢条斯理的坐在那里,心中又恼又恨,这就是要挟,明晃晃的要挟!他们家正说要和徐府结亲呢!   “看姐姐说的,难道咱们青茗什么芝麻谷子的事都能传到府城吗?这中间,好歹还隔着这么老大长的一段路呢。”她强笑道,“除非,是那别有心肠的人故意传话呢,姐姐说是不是?”   “可是,这样的人还不少呢,特别是昨天我们家门前那一出,可没少被人看到。不说别的,那方家不就和你们家六房有旧吗?说不定就当做什么稀罕事说出去了呢。其实我也觉得这怪稀罕呢,同话本里演的事的,洋哥,你是不是也爱看话本啊,要不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们李家,可不像是这样的人家。”   这一段话差点把李夫人气的破口大骂,那是强忍着才没有失态,可是等王夫人走后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连砸了一整套的茶具都没有消了气,对待洋哥那更是毫不留情:“你没见过女人吗?李家的脸都让你丢完了!你娘呢?把你娘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是怎么教你的!让人指到我鼻子上骂了!”   ☆、第103章 73   第四十章   洋哥的娘曹氏是商户出身,出嫁的时候带来了丰厚的嫁妆。这令她在李家的地位非常特殊,一方面李家要指着她的钱财,而另一方面,李家又有些看不起她的出身。   这直接的反应就是,一般有个什么对外活动基本没她的身影,而家中要有个什么事呢,还要她做肯定。磋磨这么几十年,曹氏面对李大夫人的时候,那真是又骄傲又自卑。有时候和李二爷吵架,直接道,“什么京城李家,和你们要有一毛钱的关系呢,没有老娘,没有我们曹家,看看你们李家现在还剩下什么?衣服都要自己洗!”   李二爷要功名没功名,要钱财没钱财,往往被骂的狗血喷头,不过在面对李大夫人的时候,曹氏却不敢多嘴。不说李员外身上有功名,李大夫人的娘家也是乡绅,兄弟里还有举人呢。所以现在被李大夫人叫过来,她也只能低着头,适时地认个错表个态。她这个样子,李大夫人也不好多说,出了一通气后就道:“这段日子你就拘着他点吧,等过了年我和大爷就找人给他说亲,等他有了妻子,自然就有人替你管他了。”   曹氏诺诺的应了,领着洋哥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变了脸。洋哥怕李大夫人却不怕自己的亲娘,一边凑上去给她捏肩一边撒娇:“娘,这事我也许有点错,可真不全怪我。这章家的事还是大伯让我去做的呢,我也没想到王夫人会插过来啊。要是没王夫人,怎么也不会变成这样的,有福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他娘今天早上还找我哭来着。”   “她还有脸找你哭?我早就说有福太滑头要给你配个老实的,你非说有福好,能做事,现在可好了,连我都跟着被骂。要我说就趁这个机会把他赶的远远的,也省的他再给你惹事。”   “娘,这事以后再说吧,眼下,却不好过呢。”   “有什么不好过的?”曹氏看了他一眼,“你这段日子就安生的在家,有什么想耍的,让下人给你买来。你没听你大伯娘说要给你提亲吗?别惹事了。”   洋哥苦着脸:“大伯要我每天抄一遍弟子规呢。”   对于这个大伯,曹氏更不敢多说什么,虽然心疼儿子,也只有道:“那你就抽点时间写写吧,就当做学问了。”   “娘!”   “我的小祖宗,你就听话吧,等你娶了妻子就好了。”   “可是娘,我不想娶那徐家三小姐啊,你不知道,她那腰比水桶都粗呢。”   “娶妻娶德,等你娶了她,再找什么漂亮的没有?还有那章家的,不许你再想了,看看她惹出的这些事!”   洋哥想再说点什么,但见他娘脸色不对,也不敢开口,只是脑中她那一身红衣的样子却越来越深刻,想到昨天竟连句话都没和她说成,这心更像猫爪似的难受。这时他只怨有福不中用,让他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否则哪怕是把从府城带来的东西送过去呢,也好让她知道他是挂念着她的。   他在这边怪有福不中用,有福却也在家怪他心狠。这次他被连打带冻,几乎就被要了半条命,好在年轻底子也不错,到底让他熬了过来。可他这边还没刚好呢,那边就听说曹氏要给洋哥找新的小厮,虽说还没定吧,但这风声都传出来了,据说现在不知多少人在争呢。他娘一听到,就回来哭个半死,他也吓傻了眼。他知道自己做洋哥小厮的时候没少捞好处,也没少得罪人,这要对了这份差事,别说是他,家里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你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什么事都做了,这次还几乎送了命,他倒好,连看都没来看一眼不说,还要换新人。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有福呆呆的靠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他身上还有伤,这动的急了差点又摔在那儿,他娘连忙扶着他:“你做什么!”   “不行,娘,不能这么下去,这个差事我一定不能丢。”   “那、那你要做什么?”   有福咬了下牙:“你别管了,娘,总之,我要去想个法子。”   他娘呆呆的,想要劝他,但见他神态坚毅,也不知怎么劝,最后只有帮他穿好衣服,看着他出了门。有福直接来到了章家老宅,他知道现在求谁都没用,过去还有高天禄能帮他说上两句话,现在高天禄还在那里凉着呢,更不要说帮他了。要想保住这个差事,就还要洋哥自己开口,而洋哥现在的心思,有大半都放在这章家大姑娘身上,所以他要想有转机,还要从这里下手。   他现在又没别的事,再加上有这事逼着,就一天到晚的守在章家门外,这守了十来天还真让他守出了规律。章家大姑娘现在不经常出门了,可每过两三天就有章家二姑娘的马车接了去门前寺烧香。章家这边他们不好下手,可寺里面,有的是机会啊!   所以这一天,他凭着过去的关系就来找洋哥了,洋哥本以为他是过来打秋风的,随意的问了几句给了他二两银子就想把他打发走,不过还没等他开口有福已道:“少爷,小的打听出那人是谁了。”   “什么人?”   “就是那天,咱们在那个地方看到的那个男子……”他一边说一边比眼色,洋哥一怔,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他看了□边的人,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你怎么知道的?那人又是谁?”   “那人是章家二房的拖油瓶。”他说着就把弘毅和天儿的关系说了一遍,最后道,“早先也不太显这人,我看那章二姑娘也不怎么理会他的,可这段日子就经常带着,还是来找大姑娘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是为了能把他们撮合到一起!顺着有福的话音,洋哥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兰姐是已经失了身的,要嫁别人不是说不能,可新婚之夜总有些不太好过,万一闹出来整个章家都跟着丢脸,但要嫁了那弘毅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就算弘毅过后发现什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他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可为了能娶到章家大姑娘也就不在乎了。   他现在算什么?好听些是天儿的哥哥,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了,章家对他说不定还很有忌惮,现在天儿年龄还小,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要把他赶出来,到时候他能上哪儿?可要娶了兰姐那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也是大房的大姑爷,不仅生计有了着落,在二房这里也有了地位。   一瞬间,洋哥就想到了一大堆的东西,而同时这心就又火热了起来。这段日子他娘怕他闷,又给了他一个美婢,虽比不上兰姐吧,可也算是有些姿色的,他正在新鲜中,这对兰姐的心思就淡了几分。但现在,那是更火烧火燎了起来。再想到有福说兰姐现在经常去门前寺,那是更坐不住了。   “这事你做的好,少爷我记在心里了。”   “能为少爷做事是小的福分,小的就怕没了这个福。”   “看你那点出息,我看你现在也好了,以后还跟着我吧。”   有福立刻跪下磕了个头,面上一脸的感激,心中则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心中决定一定要在兰姐的事上出大力,总是要先让洋哥欢喜了再说别的。   洋哥现在被拘着,到别的地方还真有些难,但是到寺里却是还有机会的。这一天他就找了个借口出了门。李大夫人的板子不好挨,他惯用的那个车夫到现在还下不了床,他也不敢叫别的车夫随意往章家去。好在有福先到那边盯着了,眼见章家的马车启动,他这边立刻回来报信,洋哥也就前后脚的来到了门前寺。   门前寺是青茗的一个大寺,少有的就建在县里,因为交通方便,不仅达官贵人爱去,平民百姓也爱去。当然有钱人家的待遇和一般人那还是不同的,比如说那后院,一般就不对普通人开放。   洋哥过去也陪着家中的女眷经常来,所以那知客僧一见他就让到了里面,他先上了一柱二百文的大香,才一边往里走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同知客僧说着话,今天并不是什么日子,所以寺里的人不多,知客僧倒也有时间应酬他:“除了少爷,这里就只有两家呢,不过都是女眷,现在都在小松居喝茶呢。”   洋哥听了点点头:“那我就不去打扰了,我在这里是极熟的,你也不用在这里陪着了,家里闹腾,我来这里清静清静,一会儿走走就去找你喝茶。”   那知客僧心说你是什么怕闹腾的?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当然不会去拆台,行了礼就去忙自己的了。洋哥带着有福又装模作样的转了转,就给有福比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知趣的去打听了,过了一会儿就跑了过来:“少爷,大姑娘的确在,刚出了小松居,往白玉林去了。”   那白玉林也算是门前寺的一景了,因种了很多玉兰花闻名,现在虽不是玉兰花开的季节,可还有松树,刚下过雪去看也有几分味道。洋哥听到这个消息哪还忍得住?当下拔腿就往那边走,到了白玉林,就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只见她一身大红披风,里面是一件宝蓝色棉褙子,颈子上戴了一串金璎珞,面如白玉,站在松树下如同女仙。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回过头,冷漠而高傲的看着洋哥,后者只觉得连嗓子眼都被堵住了,瞪着眼不知要怎么开口。   ☆、第104章 74   第四十一章   课堂上,章文庆在讲解着《论语》。下面一干学子有聚精会神的,有昏昏欲睡的,也有开小差的。   章文庆的课讲的还算明白,但这冬天本就是容易打盹的时候,屋里的地龙又烧的暖,有些那不太跟得上的学生就泛起了瞌睡。对于这些人章文庆也不是太理会。他一直觉得学习是自己的事,老师需要负责的是教好讲透,但下面的不爱学,也不是打板子能打出来的。不过有一个人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王天冬。”   正频频往外面看的王天冬立刻回过神,“先生。”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被突然点到的王天冬一怔,不过好在他基本功还算扎实,愣了一下就接上了:“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章文庆点点头:“何解?”   “子游问什么是孝顺。孔子说现在人认为能赡养就是孝顺了,但这一点犬马都能做到,如果不心存尊敬,和犬马又有什么区别?”王天冬恭恭敬敬的回答了,章文庆看了他一眼,“坐下吧。”   王天冬应了声是,再坐下后虽然心里还和猫爪似的,却不再往外面看了,等到下课,他不等章文庆叫就主动跟着他到了书房,殷勤的倒了水,然后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了旁边。章文庆拿着杯子喝了口水才开口:“你这几天是怎么了,总有些魂不守舍,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就是学生这几天总见弘毅外出,有些担心。”   “弘毅是倩姐叫他过去的,没什么事,不过是让他帮点忙,你不用担心。”   他算是章文庆的得意弟子,这时候也不是太紧张,当下就道:“可是先生家中有什么事吗?学生也是愿意分忧的。”   “也没什么大事,有弘毅就足够了。虽然离下次开考还早,但你既然存了这个心就不要有懈怠之意,不要觉得你四书已读的极熟了,学无止境,有的是你要学的。我在课堂上问你那话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是,学生明白。天地君亲师。我在课堂上走神,其实也是不尊敬先生。”   “这是之一。另外你父母送你来读书,存的是什么想法?难道是让你来玩的吗?他们自然是希望你出息有前途,你若不尊敬他们的这个想法就是不孝,我大留朝最重孝道,一个人要是不孝,那就是学问再好也没用的。”   王天冬自然连连称是。章文庆见他态度良好,再看时间不早了,就留他一起吃饭,这正中王天冬下怀,当下稍一推辞就应了。所以待倩姐弘毅回来的时候,一进院就看到他正带着天儿在那里玩转圈。   这东西倒不是倩姐捣鼓出来的,青茗县早就有这个游戏。一般人家的孩子大冬天没地方玩,就玩这个。这东西方便实惠,有两个部件组成,一是一个圆圈,另外就是一个长条的带勾铁棍,玩的时候用那铁棍推着圆圈在地上跑,几个小孩比赛着,人越多越有意思,往往都玩的一头大汗。   章文庆觉得这有辱斯文,本来是不让天儿玩的,倩姐却觉得这锻炼身体,还能和小伙伴们打成一片,所以非常推崇,章文庆抗议了两次也只有无奈的默认了。   章家的院子不够大,但两个人围着花坛、鱼池来回跑也玩的大汗淋漓。王天冬当然比天儿跑的快,但这个东西并不是跑得快就能赢的,首先这要弯着腰去推圈,所以就是个儿越高越吃亏。其次就是技术问题,要是圈一会儿一倒,那跑的再快也没用。不过王天冬作为孩子王对这个也是极熟炼的,虽然这两年不咋玩了,可玩了两把也就找到了手感,不过为逗天儿还是故意和他挣的不相上下。直把天儿逗的哇哇大叫,就连倩姐来了也没看到,一头撞在了她怀里。   倩姐虽然看见他跑过来了,可也没想到他会撞的这么死,她连退了两步也没稳住身体,王天冬想要去扶,那边弘毅已先他一步扶住了,倩姐一稳住身体,就提起了天儿的耳朵:“玩什么呢,这么疯?”   天儿看是她,抱住她的裙子:“姐姐你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别别别,你那手洗了没有,别摸我裙子!”   可天儿哪里会听,在她身上扭来扭去,倩姐只有一边笑骂一边向王天冬打招呼,又对有些人来疯的天儿道:“好了好了,一会儿你天冬哥都要笑话你了。”   “才不呢,天冬哥又不是外人。”   一句话说的王天冬心花怒放:“天儿这话对,我也不是外人。对了毅哥最近经常见你跟倩姐出来,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咱们谁跟谁啊,你可千万别客气。”   弘毅点点头:“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王天冬犹疑的看向倩姐,后者也笑着点了下头,“嗯,已经解决了。”   她也没想到会解决的这么顺利,本来她还想着要收买个李家的下人把兰姐的事透过去呢,谁知有福那么给力,自己就摸了过来。再下面的事那就是太顺理成章了。洋哥看到独自在白玉林中的兰姐,忍不住就要上前哈喇,兰姐先是高傲冷漠,再是泫然欲泣,然后拿捏着时间做受尽□之态,等她带着王夫人等人到的时候,就看到一张公子哥要强上民女,而民女誓死不从的画面。   想到这里她看向弘毅,弘毅也正向她这边看来,两人相视一笑。这场景落在王天冬眼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可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有讪讪的笑了笑,然后就跟着众人一起回了堂屋。   章家的饭食一向是好的,晚餐量不多却是精致,今天因为有王天冬在,更加了两个菜。不过这一次王天冬却吃的没滋没味,每次看到弘毅,他就不由得想到倩姐,再想倩姐每天晚上都坐在这里和弘毅一起吃饭,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见他这个样子,柳氏还以为是饭食不对他胃口,不断的问他想吃什么,可以再加,直到章文庆也向他这边看来的时候,他才老老实实的夹起菜,不过也只吃了一碗就罢了。不过一直到他吃完饭,说去换衣服的倩姐都始终没有再进堂屋,令他一直都是怏怏的。   等弘毅送他出来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把他拉到旁边:“你老实告诉我,倩姐最近到底有什么事?”   “这事……”弘毅一笑,“不能对你说。”   王天冬一手拐着他的脖子:“你找打是不是?”   “这事真不能对你说。”   “别以为你住在这里,就真同倩姐的关系比我近,我和她一起玩尿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弘毅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王天冬又气又急,想要发火,又只能按捺着性子:“好兄弟了,咱俩这事打出来的交情,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对别人说。”   “你保证?”   王天冬眼睛一亮:“我保证!”   弘毅看着他,王天冬一脸正直,挺着胸,竭力想把自己表现的光辉灿烂,两眼就如同忠犬似的诚恳,弘毅叹了口气:“但还是不能对你说。”   王天冬张大了嘴,忍无可忍就挥过了拳头,弘毅早有准备,向后一步拦住了他。两人是打惯了的,片刻间就过了好几招。王天冬一边打一边道:“你说不说?说不说?”   弘毅是一边挡一边笑,看起来落了下风却一片从容,两人打的正热闹,倩姐带着小桃红过来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同时停了手,王天冬反应快,先一步拉住了弘毅,给他弹起了袖子:“没事没事,我和毅哥亲香呢,是吧毅哥?”   “嗯。”   倩姐看了看弘毅又看了看王天冬,突然恍然大悟的点了下头,她随即向后退了一步:“是我鲁莽了,你们继续。”   说着转身就走,小桃红在后面跟了:“姑娘姑娘,怎么了?”   “别问了,快走吧。”   低低的声音浅浅的传来,周王两人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王天冬抬起头:“你说,倩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好像是。”   “你说咱们俩……她能误会什么?”   弘毅看了他片刻,缓缓的吐出四个字:“龙阳之好。”   ……   王天冬是深受打击离开章家的,而送他出来的周弘毅本来想笑,但回过神又笑不出来了。他那话是逗王天冬的,可要是倩姐真这么想了呢?要换成一般的姑娘,当然不会往这个方面想,可这几年相处下来他知道倩姐看的书杂,思想也古怪。早先王天冬那样的表现,倩姐也许、大概、真的误会了?想到这里他也淡定不起来了,心中猫爪似的就想找倩姐解释,可这时候在院里遇到还好,他若再去敲倩姐的门,虽说就在一起住着吧,也有点不合适了。所以他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回去,哪知道他还没走进偏院,就听到一声轻笑,回过头就见倩姐正站在阴影里。   “你刚才在那里发什么愣?”   一看到她,弘毅就知道自己多想了,倩姐刚才并没有误会,就是有,也是故意要他们误会的。所以他端正了脸:“我在想王天冬。”   “哦,你想他做什么?”   “我想他……是不是喜欢你。”   ☆、第105章 75   第四十二章   青茗的冬日还是比较冷的,没有花香,只有一种隐隐的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松木的味道。红灯笼里发着朦胧的光,倩姐看着对面的少年,突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这是遭调戏了吗,是遭调戏了吗,是遭调戏了吗,   可是,这是弘毅啊,那个近来越来越沉默,眼神越来越深邃,说好听点是内敛,不好听是闷骚的弘毅啊,有一瞬间,倩姐甚至想去探探他的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要不怎么能这么不正常?   她的目光带着疑惑,弘毅的目光带着坚定,就仿佛他刚才真的非常严肃认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两人的目光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倩姐先绷不住,干笑了两声:“怎么说起这个?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   弘毅一笑:“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倩姐嘴角又是一抽,因为王天冬在,她也不好到餐桌上。她隐隐的觉得王天冬对自己是有那么点意思的,但在她的感觉里,从来不觉得王天冬是一个好对象。虽然是幼子,但杨氏对他宠的厉害,就算这几年收敛了不少,本性还是有些蛮横的。而且他兄弟姐妹都有,嫁给他避免不了就有各方面的麻烦。   当然这是一般人都会遇到的,可若是她有更好的选择,又为什么要选这个?更何况她并不觉得王天冬是真的喜欢她,王天冬对她的认识说不定还在几年前,他真正喜欢的大概还是那个能跑能疯无所顾忌会为了柳氏直接去找马氏理论的倩姐。   既然没这个心思,她也就不想王天冬误会,除了碰上会打个招呼,她很少会主动找他。所以她在屋里换了身衣服,吃了两块点心,就又缩在了那里。不过她今天实在是太兴奋了,到底呆不住,就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她本来想的是柳氏,但一出来就看弘毅和王天冬两人在那里练推拿,也是一时就起了童心,跑过去捉弄了他们一下,说完那句话,她把小桃红打发走了,自己却偷偷的藏在这里准备再和弘毅开个玩笑,哪知道弘毅却给她来了这么一句。   她在这里做什么?她能说她在这里捉奸吗?   她正为难间,突然看到弘毅那被灯笼映衬的有些发红的眼里带着笑意,心中一动,也板起了脸:“我在这里想你……是不是在想王天冬。”   弘毅猛烈的咳嗽起来,倩姐哈的一声笑了。弘毅看着她,正要再说什么,堂屋的门开了,柳氏探出头:“是倩儿在外面吗?”   倩姐应了一声:“娘,我正说要找你呢。”   “你找我做什么?我正说去问你还要不要再吃些什么呢。毅哥,你把天冬送走了?”   “是,刚送出去,正说要给婶子说呢,就碰到倩姐。”   “还说什么,天晚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弘毅应了声是,规规矩矩的向偏远走去,和倩姐道安的时候规矩认真,眼里不带一丝杂乱,仿佛两人刚才真的只是偶然碰到,说了点你好我好天气好之类的话。但一回到自己的院里,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哥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   天儿疑惑的看着他,弘毅只做不知。他笑什么?他笑很多东西,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倩姐不配。他无父无母,天儿虽是他的亲弟弟,到底不是同一房的人了,而哪怕是为天儿好呢,他也不能想着从天儿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所以他一直觉得只有取得功名,他才有资格站在倩姐身边,在这之前他都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现在他的身份当然还是不配,但如果他还一直这么想着,那就真的不配了。这段日子他和倩姐一起为兰姐的事情奔波,他发现倩姐绝不需要一个畏畏缩缩自甘堕落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打开墨盒,磨起了墨。天儿在旁边看了道:“哥哥你今天的字不是练完了吗?”   “嗯,我再多写两张。”   “那哥哥不温书了吗?”   “练完了再温。”以前他是晨起练字,晚上温书,但从今天起,他决定再晚睡半个时辰。兰姐想嫁李家,这么难的事现在也差不多了,他喜欢倩姐,又有什么不可以?他不取兰姐的法子,却要取她这种精神了!   他在这边精神百倍,王天冬回去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想到倩姐有可能的误会,他简直都要呕死了,几乎就想赶快拉着弘毅大打一架表明自己的清白。好容易熬到天亮,他匆忙跑到学馆,却见弘毅已经一本正经的坐在了那里,他连忙过去:“昨天晚上倩姐可又同你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   “若是她真误会了可怎么办?你不知道她,最是死将头了,否则当初也不会跳……不行,这事一定要同她说清楚。这样,中午让天儿把她叫出来,我来同她说。”   弘毅奇怪看了他一眼:“你又何必这么急?”   王天冬跺着脚:“这又怎么能不急?我看你平时也是个清楚的,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犯糊涂?不管咱们俩如何,总不能让她在这件事上想歪了呀!”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弘毅拿起书本摇头晃脑的悠然道,“这事本就不用解释,除非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一脸惊骇的看着王天冬,王天冬一口气通不过来差点岔在那里,他看着弘毅,想要给他一拳吧,又见有别人走了进来,想说什么吧,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最后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唉声叹气的往回走,就是这样,还有人道:“王天冬你做什么敲周弘毅?”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的眉清目秀,一双大眼却满是天真,正是敏姐的那个王家表哥王阳,因敏姐的关系,他对弘毅就比旁人多了三分的亲近,此时就抱打不平了起来。王天冬心情正不好呢,也没什么好气:“我就敲了,你怎么着吧。”   王阳没想到他能这么霸道,一时怔在了那里,过了片刻才有些委屈的开口:“你、你怎么能这样?弘毅这么好,你怎么能欺负他?”   王天冬正要说什么,弘毅道:“王兄,算了。子曰以直报怨,我不理会他也就罢了,都是同窗,没必要因这点小事生气。”   “弘毅你真好!”   弘毅嗯了一声,又摇头晃脑的背起书来,王阳一脸崇拜的看着他,王天冬气的倒仰,把自己的书袋愤愤的摔在桌上,却正被从外面路过的吕先生看到,当下就把他叫了出来。两人现在都是童生的身份,但吕先生到底是先生,年龄又在这里放着,说起教来还是能压下各种大帽子,王天冬被他说的头晕,最后又被章文庆撞上,待知道他摔书袋后直接罚了他一百张大字,把他的脸都罚绿了,再回到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脱了水的黄瓜。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不死心,中午就想找天儿出来传话,可弘毅哪里会不防着他?整个中午都和天儿寸步不离,弄得他在旁边干瞪眼也没有办法。好在他脸皮厚,下午就缠磨起了章文庆,说自己有功课不懂,又顺势拍了章文庆两记马屁,把章秀才拍的很是舒服,就又顺口把他留下吃饭了,不过还没等开饭,晨哥就来了,不仅他来了,他姐姐莹姐也来了。   这段日子,莹姐不时的也会来坐坐,虽然倩姐和她没什么话吧,但莹姐也不是多事的,来了也就是喝两口茶吃两口点心,夸夸这个赞赞那个。倩姐对她也没有恶感,不过今天她是为兰姐的事来的。   李秀才被革了功名,章淑萍也脱离了那个圈子,平日往来的也就是街坊邻居,本来并不会这么快的知道兰姐的事。但莹姐说亲的那个曹家,昨天也正巧有女眷在门前寺,虽然当时兰姐表现的坚贞不屈,可这到底不是什么光鲜事,所以曹家今天一大早就打发人来问了。章淑萍听了这事简直就是如遭雷击,对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除了晨哥,就是莹姐的婚事。晨哥吧,无论是功名还是娶亲都还要再过个两三年,所以最最重要的还是莹姐的婚事。这不仅关系莹姐的幸福,还关系他们家未来的生活。所以曹家虽只是来问问,她也急了起来,曹家人一走,她就跑到了老宅。   可任她怎么说,章老太太翻来覆去就一句话:“看李家的态度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她死问活问,撒泼打滚的招都用上了,可章老太太就是死活不松口,而她越不松口呢,章淑萍也就越急,想到曹家人说有两个章家的姑娘,就想到了倩姐身上,所以这天下午就打发女儿和晨哥一起过来了。   “这事都怪我。”倩姐倒没什么避讳,一听莹姐想打听,立刻就道,“早知道那李家公子对大姐姐心怀不轨,我就不该离开她半步,可当时我那个……嗯,急着如厕,就走开了一会儿。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那李家公子就见色忘义啊!他、他竟意图□大姐姐,亏的大姐姐誓死挣扎,这才没被他的手,可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大姐姐也被他拉下了半片衣裳!当时王夫人、方夫人都是在的,那李家公子就说要娶大姐姐,可大姐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甘心这么下嫁,当时就有了死意呢!”   莹姐惊呼了一声,倩姐一脸感叹:“这都怪大姐姐长的太美了!”   ……   ☆、第106章 76   第四十三章   莹姐目瞪口呆的听着,倩姐在那里却说的天花乱坠。在她的嘴里,兰姐成了忠贞、矜持、守礼的典范。嫁到李家别说高攀了,简直就是太屈就了,洋哥能以这种形式娶到她,就是在佛门圣地,以各种形式积了八辈子的德。莹姐几次想插话,但都被倩姐给岔开了,到最后她也不说了,就在那里面带囧然的听着,回去后把这一套如同话本似的情节学给了章淑萍。   章淑萍听了直接就骂了起来:“兰姐那死丫头是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倩姐就胡说八道!还矜持守礼呢,我看就是蛮横撒泼!还有,她们姐妹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中秋的时候我记得她们还不怎么说话呢,现在倩姐怎么会这么吹捧兰姐?不对,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娘又何必管这里面的事呢?”   “你当我愿意啊,要不是关系到你,我才不管那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呢,曹家问起要怎么说?难道就这么说给人家吗?”   “娘。”莹姐叹了口气,“这么说又有什么不好吗?”   章淑萍一怔,莹姐又道:“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外面人都这么认为,不就行了吗?”   “可是……”   “若是兰姐真有什么,对咱们也没好处。”   “这倒也是,但就怕……”   “所以咱们就要把这个事情给他坐实了。”莹姐抿了下嘴,“我刚听倩姐说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几次想插嘴都没能插上。后来我就反应过来了,这事啊,按照倩姐的说法是对咱们最有利的。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咱们就这么对外面人说。哪怕是假的呢,咱们也要把它弄的真真假假,这样万一有什么岔子也还有个分辨的余地。娘,这事不仅是老宅那边的,其实也和咱们以及小姑有关。我觉得娘你明天还要去小姑那里一趟,把这事也同她说了。”   章淑萍虽有些不舒服,却也觉得女儿说的有理,最后只有愤愤的来一句:“真是便宜她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章家姑娘同李家少爷的事情也在青茗满天飞了,这里面固然有倩姐的推波助澜。可王夫人、方夫人也没少下功夫。寺庙调戏美女,这是活生生的话本剧啊!还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男女主人公还都认识,还有比这更好的八卦吗?就冲这个,没宴会的方夫人还特地召开了个茶话会,为的就是能扎扎实实的当一回儿主角,对亲朋好友大说特说一番。   这些剧本在青茗县的上层里面流传了,普通百姓也很快听到了风声。那些有钱人没事还能去听个评书啦看场大戏啦,这一般老百姓,那娱乐大多就是八卦了,他们比那些夫人们想的更多,说的更广,而且一个个都说的活灵活现,什么洋哥当时怎么扑的,兰姐怎么躲的,最后洋哥又是怎么跪地哀求说对兰姐钦慕已久的,说的比王夫人等人还详细,仿佛他们当时就在现场,不仅观看了,还拿着录像机拍下,回家又复习了一二十遍!   当然,在流传过程中有时也有走形的迹象,比如就有说是兰姐主动引诱的,说洋哥富家子弟,又怎么会这么没有成色,随便见到一个女子就走不动?何况那女子又不是什么大户小姐,不过一个赶车家的女儿,说不定怎么五大三粗,因看洋哥长的俊秀,又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起了淫心。   这说法也不是没有市场,不过总是流传不起来,因为那人还没刚把这话说出来,就会有人道:“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不要说一般百姓家就没有好看的姑娘啊,不是说了吗皇帝王爷还要从民间选秀,要真是没有俊秀,皇帝老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更何况这章家小姐可不只是赶车家的女儿啊。知味听说过吧,知味就是她叔叔家的产业呢!人家叔叔还是秀才,家里开的有学馆呢。你说出过秀才的人家,那家教能松了吗?”   虽然秀才不是官,也领不了多少银子,到底是个身份,一般人家对这个还是比较看重的。这章家有个秀才,和光是车夫就明显不一样。而且知味也算是个招牌。   “而且他们家别看只出了一个秀才,兄弟三个都是上过学读过书的呢。什么?我怎么知道的?我二婶家的亲家的儿子就在知味当伙计!这事他们比咱们外面人都清楚!”   一阵恍然大悟的附和声。   “这么说李家是一定要规规矩矩的把章家闺女娶进去了?”   “那可是,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姑娘被这么沾了便宜,要是不娶,那不是要逼死人家吗?那李家也太缺德了!”   被说缺德的李家最近那真是一大片抑郁,从上到下就没几个高兴的。要说这事和一般下人关系不大,可主子不开心他们能舒坦吗?何况娶进门的少奶奶是这么来的,他们也是有点不是滋味的。这就好比自家王子娶个侍女,旁边人看了是浪漫,自己家里人的感受就不同了。何况这个侍女也没什么品德也没什么才艺,而且据说还早就和他们家少爷有了首尾,这样的人,当妾都是抬举了,现在要成正房主子,这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啊!   下人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李大夫人之流的,包括岚姐、曹氏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的。曹氏还好,虽然早先家中想的是徐家的三小姐,但从曹氏心底,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这个儿媳妇门第实在是比他们高了点,她又是商户人家出身,以后虽说是婆婆吧,到底直不起腰,而要换成兰姐,那还不是她说东就是东,她说西就是西吗?   这么想想,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了。而岚姐听到这个消息,当下就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红釉白边的美人瓶给摔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进门,她是什么东西?也想进我们李家的门?也想当我嫂子?”   她这么大的反对意见,当下就找到了李大夫人:“娘,要是她进了门,咱们李家就要成笑柄了!”   李大夫人也不想兰姐进门,比曹氏这个正经婆婆更不想,可她也知道要是不让兰姐进门,在现在的情况下那就不是笑柄的问题了。通□妇,将收用过的丫头嫁给下人,这种事在大户人家里真不要太多,更龌龊的都有。但这种事和别的事一样,向来都是能被人知不能被人说的,李家这次闹了这么大的丑闻,要不兜起来,就是在外面做官的小叔子都要受影响。   更可恨的是那王掌柜,不仅早先帮着章家,现在还帮着章家——要不是他在后面操作,他们撒下来的风声又怎么会掀不起个浪花?故意让下人们知道的事情就能在青茗没个市场?要是能把兰姐的名声搞臭了,他们不娶还有个理由,可是现在,都过去七天了,他们要是再没行动,臭的就是他们了!   想到这里,李大夫人的手帕都要绞碎了。   而就在李大夫人在这边纠结为难怨恨的时候,倩姐正同柳氏嗑着瓜子喝着茶,倩姐对这些倒一般,柳氏却很爱这些零嘴,所以她们面前不仅有葵瓜子黑瓜子,还有南瓜子松子核桃仁。柳氏一边磕着南瓜子一边道:“昨天我和你二姨故意到一品绣房那里呆了一个时辰,起码有三波客人都在说兰姐这个事,都说李家不好呢,有一个想说你大姐的,也被拦了。多亏你下手早,否则这事还真悬!”   倩姐听了也没多少得意,反而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其实按我的想法,兰姐和那边脱离开才是好的呢,李家是有点钱,可现在就是个龙潭虎穴,她进去了还不知能不能得个全身。”   柳氏脸色一变:“不至于吧。虽然早两年会比较难熬,可有了儿子日子也就好过了,那洋哥不是对她有情吗?”   “三分热度的感情吗?”倩姐冷笑一声,“要真是深爱,又怎么会让她落到这个境地?哪怕是拼了命也要先规规矩矩的把她娶进门再说别的吧。这次要不是有这个事情逼着,洋哥会真娶她?她到了李家,靠不了家里靠不了丈夫,一圈子人没一个对她有真情的,要想爬出来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柳氏皱起眉,还想说什么,春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孙管事同孙大娘子来了。”   倩姐立刻丢下手中的瓜子:“快请,请到堂屋。”   孙大娘子说是针线上的,可章家实在没多少针线上的活交给她,柳氏本不想让她来的,但又想到现在孙长算不在家,她一个人也无趣,就让她隔一天一来,时间也只定在下午。现在还不到巳时,这孙大娘子却是陪着从府城回来的孙长算过来的。   孙长算在府城呆了一个半月,中间书信不断,却始终没回来过,倩姐叫他十天回来一次他也推了,现在站在倩姐面前比早先要瘦上几许,眼神却很是明亮,神情比早先更自信。   “先生这一去可真是让我们为难啊。”见礼之后,倩姐坐下开口,孙长算一怔,倩姐又道,“我现在都不敢见大娘子了,总怕她哪一天恼了,上来揪我的头发。”   孙氏夫妇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孙大娘子跺着脚:“姑娘这话也真说的出口,大郎,咱们走吧,我是没脸呆了。”   这话说的随意,孙长算怔了一下就笑了,妻子与倩姐如此说话,那关系显然是已经处的极好了。   ☆、第107章   第四十四章   孙大娘子和章家的关系的确不错,倩姐上辈子是做导游的,最善于和各种人物打交道。虽然也有那难缠的把她搞的头大,一般情况下却是都还安抚的住的。而孙大娘子怎么也说不上难缠,并且她也知道自己夫妻俩既然被派过来了,两三年内都不太可能被调走,那在青茗的生活,还在很大程度上都依靠章家,所以对倩姐一家也有心讨好。   两方都存了结交的心,又都不是极品龟毛的人物,这一日日相处下来倒是真处出了感情。   经过这么一打岔,气氛立刻热络了很多,孙长算也显得更自如。他是有备而来,当下就拿出一叠几十页的册子,都是他在府城准备的。多少街道多少人口层次如何都列在了上面。他一边翻着一边说,他早先是被当掌柜培养的,口才那是自然不用说的,在有心卖弄下这些枯燥的事也被他讲的如同地图游览,不仅倩姐听了觉得比上次自己亲自去府城知道的更详细,就连柳氏这个去过几次府城的,也觉得大开眼界。待他说完,柳氏母女齐齐喝彩:“听孙管事这么说,真是比我们自己去还要知道的多呢。”   “夫人谬赞了,我在府城呆了这些日子,若是连这些都还弄不清楚,不说别的,就对不起倩姐给我批的这些银子。”   倩姐点点头:“很是,现在你知道孙管事在外面是真的做事,没有做别的吧?”   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孙大娘子说的了,孙大娘子羞红了脸,跺着脚:“姑娘也不害羞,这话哪是一个姑娘能说的出来的?就只知道来打趣我吧!”   “你还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摆摊子出身的野路子,可千万不要把你们王府姑娘的大家做派往我身上套。对了孙管事,你在府城这么久,对咱们下一步要在哪里开店可有想法?”   “姑娘既然问了,我也就不藏私了,我觉得,兴封路最合适。这是咱们正经在府城开的第一间店,我觉得既然要开,那就要开在最显眼、最热闹的地方!”   倩姐拍了下手:“孙管事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虽然上次府城被弄的很没有意思,这丰庆路她却是知道的,因为她们上次就住在这条路上,知道这条路就和青茗的集庆街一样,是府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在没派孙管事去之前她就开始考虑那里了:“只是有一点,我看在那里开店的不是老字号都是大牌子,铺子咱们应该是还能找得到的,可这开下来……”   “姑娘放心,这虽只是三公子自己的事,却也是无碍的。”   倩姐点点头,几人又顺着这个话题慢慢的聊到了别的地方去,现在马上就要过年,就算要开店也是过了年之后的事了,而且这毕竟是个大事,总要和三公子说一声,哪怕是出于尊重,也要等他把信回了再说。因此几人都没有什么紧迫感。   又说了一会儿就到了开饭的时候,章文庆也从前面回来陪吃了一顿,之后孙氏夫妇又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了。孙长算出来这一个多月,孙大娘子已经把他们的小家收拾的极为妥帖。炕席烧的暖暖的,铺席铺的软软的,窗明几净,因为快过年了,孙大娘子还剪了许多窗花,就是还没贴上,但墙上、柜子上已挂了许多喜庆的小物件。   小夫妻多日不见,当然是好一通的亲热,待一通折腾之后,两人才搂着脖子在被中低语。一个说说自己在府城的生活,一个个说说自己在章家的日子,说道情浓,就又是一番缠绵,待到天黑,两人才算是意尽,孙大娘子虽已经累极,却还是撑着身子道:“我去给大郎下完面吧。”   “别了,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就好。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大郎说什么哩,你在外面是做正经事呢,一个多月就弄出这些东西,不知多辛苦呢。”   “是辛苦,不过也很有收获,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好的,谁知道一来青茗,就遇上了倩姐,这个月我在府城也见识了不少人物,我大留朝人物风流,真不是假的,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这虽不考秀才,也是要多走走看看的。”   “我的大郎总是好的,绝对能干出一番事业。就是……”   “怎么了?”   孙大娘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三公子说的那个人,虽不多,但我也见了几次……”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不过,就是……真的太像了。”想着他们是一定要碰上的,所以在他们离京前王道安对他们交代了一下弘毅的事。也没有多说,就说会遇上一个同六公子极像的少年,让他们见了不要惊讶。早先他们还没太放在心上,京城离青茗何其远,除了雨前楼王府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戚故里,这相似大概就是巧合。   孙长算因为一早就被打发了出去,并没有怎么同弘毅碰面,孙大娘子这段日子经常出入章家却是扎扎实实的和弘毅碰上过几次,一开始她也没有太大感觉,毕竟两人的穿着、气质都差了很多,可细看下来却不由心惊。相似也就罢了,可这相似的也太相同,若她不是家生子,家中祖辈都在王府,王府的事情基本都清楚,真要怀疑这弘毅是六公子的同胎兄弟了。   “真如此像?”孙长算极力回忆弘毅,可想来想去也只记得这个少年极为有礼,见了他都会先行问好,气质也是斯文温和的,“现在想想,真有些像大家子弟。”   “可不是。”孙大娘子这段时间留了心,不用特意打听也知道不少弘毅的事情,当下就说了一遍,“我算了算,日子也不对,这毅哥要比六少爷小上一两岁呢。他早先又算是章家的亲戚,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弄错。”   几个月还有可能作假,一两岁就难了。孙长算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   “我是怕,这里面要真有什么,你我……说不定就成了池鱼。”   孙长算听她这么说心中也是一紧,不过还是宽慰道:“哪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我看你是又有精力了,来来来,再让为夫好好看看。”   孙大娘子嘤咛一声,害羞的锤着他的肩。   又过了两日,李家终于扛不住了,打发了媒人上门,虽然那媒人说话并不怎么好听,老宅上下还是一片欢喜。王氏也不害喜了,天天康着肚子串门,找亲朋好友散步喜讯。兰姐这样的门第,虽说长的好,可能嫁到李家还是高嫁了,她的几个兄弟姐妹听了也无不羡慕,就算是含酸拈醋,也带着向往。王老太太倒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没等她说两句,王氏就烦了:“娘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兰姐现在除了李家还能嫁哪个?何况她是去做少奶奶呢,能吃什么苦?”   王老太太对大户人家也不了解,只能说一声婆婆厉害也就罢了。   王氏也来了趟观前街,她往常过来就是寻摸吃喝的,不管是上门看病还是说事,就没拿过东西,这一次却带了两块布头一只酱鸡半斤牛肉,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但对她来说也是极难得了。见了倩姐也亲热的不得了,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说什么姐妹要友好,直把倩姐听的后背发毛。   这个年章家过的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章大郎也不为房子发愁了,章老大也难得大方的拿了十两银子置办年货,本来三房都已经分家,他们只用顾着自己就好,但还是给二房、三房都送了腊肠、扣碗。   待到过年,整个老宅被贴了几十张的大红窗花,那真是一片喜气,兰姐坐在章老太太的房里,给章老太太一边剥桔子一边说话:“过去是我不懂事,都不知道好好孝顺孝顺奶奶,亏得奶奶不生我的气,以后啊,我要多和奶奶亲香亲香。奶奶这里有什么洗的涮的,随时叫我,我也大了,很该做这些呢!”   这段日子兰姐都表现的贤良乖巧,章老太太已经不惊讶了,一边吃桔子一边道:“你这是真长大了,这也好这也好,到了婆家才能不受委屈。”   因章家近来最大的事就是兰姐,章元宝分家这事都有些要靠后,所以话题都围着她转,倩姐在旁边看兰姐在那边温柔含蓄的应对,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那个一言不合就拿起凳子砸人的兰姐,是永远都见不到了吧。想到这里,她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慢慢的退了出来,然后一步步的走出了老宅。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大过年的,街上到处是放炮、互相追逐的小孩,她慢慢的走着,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回到了观前街。她自嘲的笑笑,叫开了门,谢妈子看到她很是惊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她摆摆手:“麻烦妈妈去趟老宅,就说我回来了,省的我娘担心。”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什么,就是累了。”   她说着,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小桃红被她带到了老宅,院子里并没有别人,她和衣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屋顶,很高的屋顶,比现代的房梁要高的多,平时不觉得,此时看起来是那么大,那么远,她慢慢的伸出手。   “倩姐?倩姐?”   外面传来弘毅的声音,她没有动,过了一会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穿着一声鹅黄长衫,外罩湖水蓝棉褙子的弘毅走了进来,看她这个样子他先是一怔,然后快步走到了跟前:“你这是怎么了?”   倩姐收回手,歪头看了他一眼:“是你啊?”   弘毅皱了下眉:“我刚听谢妈子说你突然回来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你不要扛着,就算是过年也没什么好避讳。”   倩姐没有回答,而是怔怔的看着她,她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索,就算是弘毅也被她看的心中有些发毛,再加上担心她的身体不免有些急躁:“你倒是说啊!”   倩姐一笑:“弘毅。”   “怎么了?”   “你说女子是不是就一定要依靠男人?我要做一个不依靠男人的女子怎么样?”   “什么意思?”   “就是,我能不能只做自己,而不做其他男人的女人?”   ☆、第108章   第四十五章   外面的鞭炮声络绎不绝,孩子们兴奋的尖叫隐隐的传来。倩姐看着对面的弘毅,这几年少年的变化很大,最明显的,就是眼神。平和深邃,再相识的时候,一般也只会以为这是一个温和守礼的好少年了。但此时他的目光带着疑惑,仿佛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倩姐暗暗的笑了,她这和一个半大孩子说什么呢?   她吸了口气放下手,正要坐起,弘毅却突然道:“不能。”   “什么?”   “因为你是倩姐。”   “什么……意思?”   “因为你有太多的顾虑。你关心婶子、关心天儿,关心知味,关心……很多对你好的人。所以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打算,最后都只能在世俗中低头。你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在世俗的规范里找一个舒服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心愿。”   倩姐彻底惊住了,她呆呆的看着弘毅,几乎想看看他是不是外星人附体,或者也穿越了?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说出的话吗?这、这……   “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可以尽量的让你舒服,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弘毅认真的看着她,“等我有了功名,就向婶子提亲。”   倩姐的脸轰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脸红,她发誓她对弘毅还没有产生什么男女私情,再怎么说她也二十多了二十多了,弘毅还不过十五十五十五,她的胃口还没有这么重,虽然她知道弘毅是她最好的选择,虽然她早就偏向了弘毅,但这就像一个学法律的学生会去考司法资格一样,不是他多么喜欢那个证书,而是他必须选择的一条路。   她就是觉得弘毅这小伙子挺好,知根知底又没那么多事,和他一起能舒坦自在,绝对没有什么一颗心挂在他身上的感觉。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她的脸就是烧的厉害,她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看着弘毅,两眼明亮:“你说提亲就提亲,哪个又同意了?”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总会提的。”虽然这么说,神情中却带着绝对的自信,倩姐冷哼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外面就传来尤妈子的声音“姑娘你吃了吗,可要用点什么?”   倩姐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挺起身又有些讪讪的笑了,看了一眼对面有些局促的弘毅,她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姑娘?”   “妈妈进来吧。”   尤妈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有些慌张的弘毅,又看了一眼面带笑容神态自若的倩姐,突然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她把这感觉压到心底,笑道:“姑娘怎么突然回来了,可在那边用过饭吗?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妈妈你们吃了吗?”   “我早饭吃的晚也不饿,正说再过一会儿看毅哥吃什么呢。”平时倩姐用饭晚,过年却不一样。青茗县对放炮有要求,除了子时放炮外,一大早也要拉鞭,而且不仅要在自己家里拉,去看望父母兄弟也要放一卦,所以今天倩姐和柳氏都是早早的用了饭。而尤妈子等人是在他们走之后才开始吃的。   倩姐看向弘毅:“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好。”   “真没趣。”倩姐想了想,“这几天鱼肉都不会少吃了,这一顿妈妈就给我做个面吧。”   “哎哟,我可调不出娘子那样的卤。”   “不用妈妈做卤,只要妈妈把面擀好,做的劲劲的,下面的我来,今天咱们吃一次冷面。”   虽然听到冷这个字尤妈妈有些疑惑,但还是笑道:“听姑娘这话,今天又有好东西吃了。”   对尤妈子来说,擀面条并不费什么事,面条也不需要发面,将面用蛋清和和了,很快就是一个面团,又翻来覆去的擀了几十遍这才下锅。而那边,倩姐已经弄好了调料。是用醋、糖配的甜酸口,又准备冷水,等尤妈子把面条下好直接就放在了里面叮上,待完全冷却,这才捞出,然后浇上倩姐配置的调料,撒上萝卜丝炒肉丝,肉丝是酱过的,带着一种咸香,陪着甜酸的调料和发冷的面,又酸又爽口,尤妈子尝了大呼过瘾:“这东西也就姑娘想的出来,大腊月里吃冷面,也就是屋里暖和吧!”   倩姐一笑:“咱们这屋子里穿多了就热,吃这面也不怕什么。”   说着又把辣椒洒上去,自己也吃了起来。   虽然今天才是大年初一,但他们前几天饭桌上就开始有扣碗、香肠之类的东西,虽然她注意搭配,但此时的冬天也找不来太多蔬菜。所以吃的多少有些腻烦,而这冷面一入口,立刻就觉得不一样,她吃了两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又把泡菜找了出来,再配着一吃,立刻找到了感觉。   倩姐和弘毅也没有再去堂屋,就这么在厨房里端着面吃了起来。正吃的高兴,柳氏就带着天儿回来了,两人一进屋就跺脚,倩姐瞪着眼:“娘,下雪了?”   “可不是?走到半路下的,一下就是老大,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看看我们身上落的,早知道就包辆车了,你们再吃什么?”   “姑娘新弄的,叫冷面呢。”   “这么冷的天还吃冷面?”柳氏一愣,天儿已经叫着,“我要吃我要吃,姐姐,原来你回来就是弄好吃的啊,你早对我说呀!啊,哥哥,你也在这里偷吃!”   柳氏顺势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没大没小!”   天儿捂着头不说话,但两眼还是亮晶晶的看着倩姐,倩姐一笑,一边让尤妈子下面一边道:“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不是让谢妈妈说了我没什么事吗?”   柳氏看了她一眼:“你这么说我就信了?主要是在那边也真的无趣,一个席上就只听到你哒哒在那里说李家富足,我看你三婶也烦呢,只是她就住在那里,想跑也没地方,你不知道我借着谢妈子出来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   想象一下钟氏当时的眼神,倩姐噗嗤一声笑了:“这么说娘也没吃什么东西了?”   “那边的,不是油的就是腻的,我看着都没胃口了,说起来你这冷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看是冷的,好吃的很呢。”尤妈子在旁边插言,柳氏母子的口水都被引了出来。果然,待面弄好,母子俩也是一阵埋头苦干,天儿吃完了一碗还要第二碗,倩姐母女俩怕他吃过头,怎么也不敢让他吃了。柳氏道:“也别只在屋里了,你们几个也到院子里去耍耍。”   倩姐看了眼外面的大雪,也有点心动:“娘不怕我们淋着?”   “在自己家里怕什么,一会儿给你们准备好衣服热水,耍罢了立刻换洗就是了。去吧去吧,这一年也够憋的了,趁你们爹不在家,好好去疯疯吧。”   倩姐还有些犹豫,那边天儿已欢呼一声,拉着倩姐弘毅就往外冲。虽然时间短,但雪大,地上已是厚厚一层,三人冲的急一出门没多远就翻了个跟头,一个挨一个,像糖葫芦似的滚成了一堆,柳氏本是担心,但见三人嘻嘻哈哈的站起来,这才放了心。   “好你个臭小子,自己站不稳还连累我!”倩姐叉着腰叫道,天儿怪叫一声向弘毅的身后躲去,弘毅下意识的护住他,三人闹成一团。本来弘毅的身手是最灵敏的,但现在雪大,视线不好,地上又滑,他也行动不便,再加上天儿在后面拽着,身手更受影响,倩姐在那里左一扑右一扑,几次都差点把天儿拉出来,逗的天儿不断大叫,“哥哥哥哥,姐姐又来了又来了!”   笑声、闹声,一开始弘毅还端着,后来受了影响,也叫了起来:“你别拽我拽的这么紧,我怎么跑你怎么跑,小心地上,别摔了!”   几个人的声音缠在一起,虽然下着大雪,院子里也是一团火热。柳氏在那边看了,不由得眼睛就湿了,尤妈子在旁边见了开口:“娘子好好的哭甚,大过年的。”   “我是高兴,尤妈妈,你看倩儿,难得这么高兴呢,你也知道她小时候疯着呢。”   “这是姑娘大了,懂事了呢。”   柳氏点点头,她知道倩姐是为什么改变的,但她也知道今天倩姐是真的不高兴,否则她是怎么也不会还没吃饭就从老宅回来。她的姑娘不高兴呢,所以就算这下着大雪她也想让她乐呵乐呵,疯疯癫癫的也没关系。   “尤妈妈,赶快烧热水,倩儿最喜欢洗澡了,一会儿让她好好泡泡。”   “烧着呢!”   雪越下越大大,渐渐的连几米外的景象都有些看不清了,但几个人的声音还是能从那边传来,混杂着外面的鞭炮声,柳氏不由得有些痴了。而那边的倩姐,终于抓住了天儿,天儿一声大叫,和倩姐一起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哥哥你没用你没用你没用。”   弘毅擦了把脸:“好啊,我白护着你了!”   说着就扑了过来,天儿大叫一声:“啊,姐姐!”   “你这个墙头草!”倩姐一把抓住他,“刚才你说我什么来着?”   “姐姐你不能这样!”天儿用力挣扎,但哪敌得过倩姐与弘毅的联手,最后两人齐齐压着他回到了厨房,到了屋里再看彼此,都是一头一身的白。   “都给我赶快回屋里换洗!”柳氏一边催促一边就吩咐谢妈子尤妈子抬水,倩姐走出门,看着那漫天大雪,缓缓地吐出口气,新的一年,又来了呢。   第三卷 春云吹散湘帘雨   ☆、第109章   第一章   不到三更,小桃红就醒了。虽然她竭力不发出什么声响,但在床上来回翻身的声音还是惊醒了里面的倩姐,正好觉得嘴巴有些发干,倩姐就叫了声用水,她连忙披了衣服点起腊帮倩姐倒水。   此时已经是四月,暖炕是早就熄了的,更不可能用炉子生火,不过这水是放在暖瓶中的,这种暖瓶当然和现代的不同,却也是带夹层的,所以晚上倒进的水还有些温温的,正好解渴。   倩姐喝了两口,也精神了些,看了眼天色知道还早,就道:“你大晚上不睡觉翻什么煎饼。”   小桃红有些不好意思:“吵着姑娘了?”   倩姐打了个哈欠:“你可是有什么事?”   “姑娘就不急吗?”   “什么?”   小桃红两眼亮晶晶:“姑娘,明天,不今天就是毅哥开考的日子啊。”   “啊?”   “开始考试啊,毅哥是不是能考中秀才就要从明天开始看了。”   倩姐一哂:“我当是什么呢,他能不能考上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芳心暗许了?”   小桃红有些羞恼的跺了下脚:“早几年都夸姑娘稳重懂事,谁知道这越大越不成样子了,要真说什么暗许不暗许的,我看姑娘才真是呢。”   倩姐板起脸:“好啊,我看你的胆子是真大了,敢编排起我来了。”   小桃红有些心虚,但毕竟和她相处这些年,知道她的脾气,因此还是大着胆子道:“那也是姑娘先乱开我玩笑的,我和毅哥根本就不可能嘛。”   “你和他不可能,有同谁可能?”倩姐本是随意说说,但见她脸一红,立刻来了兴致,“门房的小李?不,不太可能,他虽然还没成亲,年龄却大了;那是跟着爹的同庆?总不能是驾车的老贺吧,他可都有儿女了呢!”   小桃红哭笑不得:“姑娘越说越不成样子,谁都没有,我啊,谁都看不上,就想安安生生的伺候姑娘一辈子!”   “这话听着真舒服,可那是不可能的,娘昨天已经同我说这件事了。”   “夫人说了?”小桃红也紧张了起来,“夫人怎么说的?”   倩姐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娘说,你同春花都不小了,特别是你,再不嫁就真成老姑娘了,让我问问你的意思呢。本来我想明天再问你的,不过今天既然说到这里了,你就说说吧。你别光脸红啊,这可不是脸红的时候,到时候让我误会了,随便给你指个人你可别怪我。”   “姑娘!”小桃红臊的不行,想要不说吧,也知道倩姐说的是正经的,尤妈子也给她说过同样的话,但要说吧,她到底是个大姑娘,就算有些想法,一时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在那里低着头,来回绞着自己的手指。倩姐也知道她一时张不开嘴,就打了个哈欠,“你好好想想,这两天给我个回答,要不然,我就自己瞎捉摸了。”   小桃红应了一声,低着头红着脸出去了,连灯都忘了帮她熄,倩姐也没有叫她,她早先虽然睡着了,却并没有睡的多死,否则小桃红的翻身也不至于就影响了她,现在醒了,更是没有困意。的确,今天就是开考的日子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弘毅就要起来倒县学里去参加考试,虽然后面还有府试、院试,但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就不要提以后了。   她在这里对着蜡烛发怔,而在同一个院里的弘毅,此时也没有睡意,和倩姐不同,他是压根就没睡。虽然他在人前装的淡然,虽然他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但那不过是一种伪装,他很在意,都快在意死了。   他还没有过生日,今年不过十七,哪怕按照过了年就虚一岁的算法,也只是十八。十八岁的秀才在整个大留朝并没有什么好稀罕的,但在青茗县,却能说的上是个俊才了,特别是从他开蒙的时间来算。昨天章文庆就对他说过:“你呢,火候是有了,现在就看运道。运道有了,秀才是没跑的,可这事也不好说,就算这一科不中,下一科再来也不急。”   二十一岁的秀才还不能说老,三十岁之前中举都能算好的,可他真没这个时间。倩姐已经十六了,他这一科不中,哪怕以后中了举中了进士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他再也躺不住了,起身点了灯,来到书桌前。现在他同天儿已经不是一个房间了。这两年知味发展的越来越好,府城那里开了两家分店不说,整个长河府,几乎每个县都有加盟的铺子了。虽然现在这算是王道安的产业,可这位三公子会做人,分了章家一成的干股,虽只剩一成,可知味扩大的又何止十倍?   倩姐早先买的那些地都派上了用场不说,这些年又增加了几块产业。具体是多少他不清楚,也没去打听,但是他知道连那五妞都开始穿绸缎衣服了。   章家人口少,早先那房子又收拾的极为舒服,本来是不准备再扩张的,谁知道一年半年前竟遭了贼,倒没偷去什么东西,却把全家上下都吓的够呛,后来查明,正是后面的一个邻居,因见章家日子火红,再加上自己一时拮据就起了歹心。   因为这个事,章家上下才觉得不能再在观前街住了,虽然他们和大多数邻居都相处的不错,可这地方本就不是好地段,住在这里的也都是家境一般甚至比较贫困的,这里的可不知道什么王府、三公子,一时红了眼,那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这一片也不是衙门里关注的地区,出了急事想叫衙役都难。   正巧集庆街这边空出一幢三进的院子,倩姐等人来看过后,最后以八百两的价格买了。这个院子是观前街的两倍多,章家人少,他这个身份尴尬的毅哥也分了一个单独的院子,本来柳氏还说给他配小厮,被他千推万辞的拒了,现在他这个院里就只有一个姓贺的妈子负责洒扫看门顺带帮他浣洗衣服。   他磨了磨,拿出纸,想要再写个时策,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写不出来。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再落笔就是四个大字:天道酬勤。   这个晚上,不知道多少个家庭睡不着觉,多少户平时节俭的人家把灯亮了一夜。离集庆街有五道街的李家此时就是同样的情景,不过晨哥的房里现在不只是他自己,还有章淑萍。   章淑萍煮了糖水,把平时舍不得用的银耳也拿了出来:“喝了这个就闭上眼,就是睡不着也养养神。”   “我知道了娘,又不是没有经过,你别担心了。”   章淑萍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经过,还来遭这番罪做什么?直接参加院试不就结了?”   晨哥是童生,可以从头考起,也可以直接参加院试,大多数童生选择的都是直接参考,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养精蓄锐总要好一些。当然也有那自信的童生愿意重新考,因为要是在这县试里中了案首,那是铁定就能中秀才了。晨哥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章淑萍的,章淑萍对这些不是太了解,只知道自己儿子一定是好的,他说有把握考案首,那八成就是能的了。再想想考不上也没什么关系,起码总是童生了,不过虽然同意,可见儿子现在这么努力,还是有些心疼:“你也别太要强了,就算得不了案首也没什么,以你的能力总是能中的。”   这个能中,指的就是秀才了,晨哥应了一声,心下却有些苦涩。他说对案首有把握,那是骗他娘的,不说别的,二舅舅那里的几个学生就不亚于他。王天冬和他一样是童生身份,曹成稳扎稳打,基本功不知多扎实,而那周弘毅……却是最被二舅舅看中,说是最有灵性的,要不是压了一场,说不定上一次就能中了。   虽然像这三人他们学馆里是没有的,但整个青茗县,带上乡里村上的,不知还有多少学馆族学,他又怎么敢说自己一定能中案首?甚至就连秀才,他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就像他二舅舅说的,功名一事在努力在天份也在运道,运道没有,学富五车也总会时运不济,比如说他二舅舅……   这几年他对章文庆的崇拜日益加深,也忘了他早先的一些荒唐事,只为他功名上的遗憾感叹了。   他参加县试,就是他想比一比,同周弘毅、王天冬他们比上一比,看在县试上谁的名次更好!   虽然没有睡意,但他还是听他娘的,吃了银耳就上了床。待到寅时才又坐起,洗漱后,坐到桌前开始吃早餐。早餐非常简单,就是一碗小米粥,一张鸡蛋饼,为怕吃了嘴中有味被考官不喜,连葱蒜都没有用。他把粥和饼都吃了,并没有饱,不过也不再吃,这不是他因为紧张吃不下饭,而是这考试不比其他,虽然这考秀才不像考举人要在里面呆上几天,可也是要考一整天的,从早上进去,到太阳落山都要在里面呆着,而且不许随意走动,吃喝拉撒都在自己的单间里,现在要吃喝的多了,到时候只是麻烦,万一要吃坏了肚子,那就不用考了。   他吃喝后,提上他娘给的篮子,里面是八张鸡蛋饼,足够他一天吃食了,茶水县里会准备,倒不用他自带。他出了门,那里已经有一辆骡车等着了,那是曹家的车,是莹姐给他准备的。   “晨少爷,上车吧。”车夫难得恭敬的开口,他点点头,“有劳了。”   他坐上车,又掀开帘子,回过头就看到他娘站在那里期盼的看着他,他笑着点点头,正要放下帘子,就又看到自己的小妹妹苒姐正在那里探头探脑,他不由得心中一暖,又对着自己的妹妹眨了下眼,才放下帘子。   马车启动,慢慢的消失在夜色中。   ☆、第110章   第二章   此时,弘毅也坐上了骡车,和他一起上车的,还有章文庆。   天色还没明,但集庆街上却是一片灯火。住在这里的都是富裕人家,哪怕祖上没这个慧根呢,也会让子弟读书的。   章家门前的大红灯笼也点了起来,柳氏倩姐天儿带着全家的仆役丫鬟站在门口给弘毅送行,章文庆挥挥手:“他又不是出远门,都回去吧。”   “婶子妹妹放心,我必会好好做题,不辜负婶子妹妹的期望。”弘毅抱着拳,再次开口,这话他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不过看柳氏等人的眼神,不由得再次开口。   “哥哥,我呢我呢。”天儿瞪着眼,弘毅一笑,“你啊,等着自己努力考吧。”   天儿怪叫一声:“那还要等多久啊!”   他开蒙的早,经过几年的磨砺基本功是有了,但毕竟年幼,文章策论上就欠火候。不说这一科,下一科章文庆也不见得会让他去试。经过这么一缓和,气氛也不那么僵硬了。弘毅再次拱手:“大家都回去吧,我不过是考试,晚上就回了。”   柳氏还想说什么,倩姐一拽她:“走了娘,毅哥就算中不了秀才起码也会得个童生的,这点信心你要对他有。”   “你这孩子,恁不会说话!”柳氏想要打她,但在外面,到底不能太下她的面子,只是往她头上点了一下,但这一次她总算舍得告辞了,“认真就好了,别太在意。”   弘毅笑着点点头,坐了回去,这一次骡车终于启动了。   考试的地点就在县学里,一到了马道街骡车就有些走不动了,一辆辆骡车在那里挤着,虽有衙役维持秩序,行动也缓慢。这样的日子,就算家境不富裕,一般也会租一辆车的。毕竟四月还不是太暖和,一早天又寒,万一在这样的日子有个差池那才是冤枉。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喧闹,县令、教谕都在前面,此时找事那才是自己找别扭呢。   “先生,不如我下车步行?”见车实在走的慢,弘毅开口。   “还早,你此时静心养气就好。”   弘毅还要再说什么,章文庆已道:“你下车,那不是要我同你一起下车吗?等到了地方,我们再找王天冬曹成。”   大留朝的秀才不是说你识了字就能来考的,必须要有一名廪生作保,一定要是廪生,只有秀才的功名都不可以。好在并不限制廪生作保的人数,所以章文庆可以为自己的三个得意弟子作保。一般的廪生也是如此,并不会因为不限人数就多保,因为作保并不只保证这个学生的才学,更是保证人品,如果这个学生在考试期间有什么违规,那连做保的廪生都有可能丢掉功名。   因为章家现在离王家、曹家都有些远,所以章文庆就和他们约定了地方,到时候再一起前去报到。   听他这么说弘毅也就不再开口,正前行中,突然一阵晃动,然后就听到一个厉喝的声音:“你怎么驾的车?”   弘毅挑了下眼,掀开窗帘,就看到一辆马车和自家的车挤在了一起,看那情形,倒像是对方硬插过来的,果然就听老贺道:“你怎么驾的车?大家都好好的排着队走,你非要往这边挤?”   “胡说,明明是你挤我的!”   随着对方的呵斥,从那边的马车里钻出一个人,只见他穿了件宝蓝色的绸缎褙子,眉眼风流,就是眼下带着浓浓的黑影,很是劳累的样子,正是洋哥。   “你们是章家的车?”   这些年虽不是太多,但两家也有些往来,老贺当然认识他,虽然有些不甘心,还是行了礼:“大姑爷。”   洋哥点了下头:“你们让一下吧,这里是我四弟。”   老贺有些为难,这边章文庆就掀开帘子:“你也在这里?”   看到他洋哥不仅眉头一皱,心下暗暗叫了声糟:“原来二叔也在。”   章文庆点了下头:“我带弘毅过来,你那四弟又是哪一个?”   他说着那边弘毅就探出头向洋哥行了礼。洋哥点点头,迟疑了一下,本来话说到这里,那车中不管坐的是谁都要露头了,可洋哥的车里就是没什么动静,他只有道:“是我三叔家的光哥,前两个月才从外面赶回来,为的就是参加这次的考试。”   “是吗?”章文庆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一听这话老贺哪还有犹豫,立刻赶车骡子往前凑,李家的车夫见洋哥没有发话,只有往旁边让了一让,待章家的车子过去,洋哥才又坐回去,果然就看光哥已经满脸不满:“这就是大嫂子家的亲戚吗?连辆马车都没有!”   “你别看他们家用的是骡车,其实富裕着呢,这满大街的……”   “那又如何?”不等他说完,光哥就道,“顶了天的就是一个秀才,没有王家,狗屁不是的东西,也就是大哥还认他们!我是来挣案首的,大哥却让我让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洋哥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虽然他过去不受家里重视,但那是早先了,这一两年他着实办了几件不错的差事,家中上下都对他刮目相看,连李员外都夸了他,就这个从外面回来的四弟每次见了他总是奚落,偏偏他爹又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三叔!   “我说大哥你也要当点心了,这次的院试就努努力吧,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功名,什么都白搭!”   虽然在路上挤,真到了县学门前却一片井然。或三五个,或七八个的聚在某个廪生身边。县学前有专门喊名字的,每喊一个人,那人就要应,然后那喊号的问何人作保,那学子就要答上来,然后作保的也要应一声,再之后学子拿着自己的身份牌上前,验明正身后就可以进去参考了。   这一切说起来麻烦,进行起来却也迅速,光哥虽然是在外面上的学,但李家为他找一个廪生作保却也不难,他很顺利进了县学的大门,然后在衙役的带领下向自己的隔间走去。   “你是二十号,这一间就是你的了。”   衙役指了一下前面的小隔间,光哥点了下头,正要进去,就发现隔壁已有了一个身穿杏黄色衣服的青年,那青年大概有十六七的样子,容貌俊逸,气度温和,正是刚才在路上碰到过的,好像是什么章家的毅哥。他对章家的情况不是太了解,就把毅哥误以为是章家人了,当下冷笑一声。   “快进去,不要左顾右盼。”   衙役催道,光哥心中一怒,想要发作到底忍了下来。弘毅本来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边的声音不由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十四五的少年,容貌俊秀,眉宇间却带着一种跋扈,面孔却是陌生的,并没有见过,他一怔之下露出笑容,却见那少年抬着下巴进了自己的隔间。   “这个人……对我好像有些敌意?”弘毅暗暗思忖着,但又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惹着这少年了,就在这时,衙役又领了一人走了过来,他暗自一笑,重新闭上了眼,对现在的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接下来的考试。   辰时初刻,县衙的大门关上,县令、教谕坐落在高堂上,衙役开始发放卷子。弘毅领到卷子先从头看到了尾,见都是自己会的,这就放下了大半的心,再看策论,也是自己练过的,这心就放下了又一部分。   他把卷子放在一旁,开始磨墨,心中慢慢的思忖着前几天章文庆说的话:“我并不指着你们哪个中了卷首,要知道功名之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县试只是第一步。但既然你们中有存这个心的,那我也就多说两句。”   王天冬上一次已是童生,本不用参加县试了,但他既然报了名,那不用说也是为了案首。   “要做案首,答题是一方面,字体是一方面,交卷时间也是一方面。同等程度下取交卷时间。不过你们要记得,若是答错太多,或卷面不整,那也不用看时间了。”   他当时听了也就听了,他知道王天冬的心思,包括晨哥的,这几年下来他也看出了几分,不过他却不是太在意,不是不在意倩姐,而是他知道只要他有了功名,倩姐必回选择他。   他本来并不想争,但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争?   想到这里,他停下手,拿起笔,吸饱了墨汁拿起草纸开始答题。虽已有答案,还是要在草纸上写下一遍检查无误后再誊录。   日头一点点升高,他答完三张卷子,停下吃了半块饼,喝了两口水,不渴不饿后就开始接着作答。四张卷子全部写完,又重新誊录了这才开始考虑策论,题目并不难,但要拿案首显然不是只做出一片平平的文章就可以的,他思忖了一刻钟才再次开始作答,待他把五张卷子做完,也还不到巳时。   他吃了张饼,又喝了两口水,闭目养神了片刻才开始做最后的检查。一道道题重新看了,确定无误后他缓缓的吐了口气,抿了下嘴站起身,就在他准备向前走的时候,就听到隔壁也传来了起身的响动,回过头就看到早先的那个少年正盯着自己。   “你们做什么?”   巡视官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弘毅正要开口,光哥已道:“大人,学生答录完毕,正要交卷。”   “哦?”这话一出不仅巡视官,其他隔间也纷纷向这边看来,现在巳时还没有过完,虽然也有已经答完的,可有信心交卷的却真没有几个。   “你们哪个先答完的?”巡视官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开口道。   ☆、第111章   第三章   光哥虽然答完了题,但后面的策论才检查了一遍,本来他是还想再看一遍的,是听到旁边有动静这才立刻站起,此时哪会让人?当下就道:“是学生先说交卷的。”   他这话一出,弘毅还没开口,旁边的隔间里就传来一声轻笑。弘毅看过去,就见那隔间里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少年,穿着也非常一般,但眉宇间自有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头,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早先并没有见到过。   巡视官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那少年起身,先恭敬的行了礼,这才道:“回大人,学生是先听到我这邻座二十一号有动静的。”   光哥大怒,强忍着怒气道:“大人,他与我隔着隔间,我这边的动静他自然听不到,不如让我右手边的学子来说?”   他右手边的是一个已显老态的老者,那年龄比吕先生都要大上一旬,来参考显然是为了完成执念,要说什么中举当官,估计连他自己都不信。他活到这么大的年纪,眼力自然是有的,见光哥衣着不凡神情倨傲,就知道出身富贵,这样的人家他当然不愿意得罪。但看弘毅英姿勃发,气质不凡,也不愿为自己竖个强敌,当下就道:“回大人,学生年迈,耳朵也有些不便,实不知是哪位小哥先答完题的。”   刚说完,就见光哥瞪了过来,他心下一惊,又有些发怒,其实在他听来,是跨间的那位小哥先有的动静。见这么说还是得罪了光哥,他也不替他隐瞒了:“不过学生仿佛听到,是那边那位小哥先答完的题。”   光哥再也忍不住了:“你也说你年迈了,怎么又能听到那边的动静?”   “放肆!”巡视官厉声道,“考场之地岂容你随意喧哗,再如此就除了你的资格!”   “学生不敢,只是……”正说着,那边县令也过来了,“何事如此吵闹?”   看到他过来,光哥就不怕了。这位李县令是新调过来,虽和他们李家没太大关系,但往上数也还有些渊源,而且这李县令也想和京城李家有点牵扯,早在没调来之前,他们就是见过了的。而他刚回来的时候,也被李员外带着去见过礼。所以此时他也不气了也不怒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学生李智光见过大人。”   弘毅等人也纷纷跟着行礼,李县令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在光哥的身上多停留了半刻:“怎么回事?”   巡视官把事情说了一遍,李县令又看了眼弘毅和光哥,最后道:“既然两个都这么说,那就取这一位为先吧。”   他说着点了下弘毅,光哥大惊,想要说什么,却见李县令目光凌厉,心中一惊,到底闭了嘴。不过心中的恼怒已经积累到了顶点,出去后就对洋哥甩了好一通脸,到了李家就告起了状:“我本想取个最快的,那题目我是都会的,策论做的也好,谁知却被那章家的弘毅先了一步,这都是大哥早先让他们的缘故,这次要得不了榜首,全是大哥的错!”   李员外看了眼旁边面色发苦的洋哥,也知道这事其实怨不了他的。章文庆是兰姐的亲二叔,他怎么也是要退让一下的。不过光哥是家中骄子,也不好训斥,就对洋哥道:“你先回去吧。”   洋哥连忙退下,光哥有些不满:“大伯待人太宽了,我爹当年是不在家,否则怎么也不会应下这门亲的。”   这口气就有些教训的意思了,李员外心中实在腻歪,不过还要捏着鼻子应付,光哥又道:“那县令也是,看到是我,还要取那个弘毅,真枉费了咱们家的心意。”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太偏了你,只要取你为榜首不就得了?”   光哥冷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李员外所想的不错,李县令的确是想取光哥为第一的。当然,光哥的卷子也做的不赖,前面的四张卷都回答正确,后面的策论也做的有模有样,说多么出彩还不至于,可对于县试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更难得是卷面整洁,字体漂亮。   “县令所说的这一卷不错,我手中的这一卷却也不赖。”教谕手里拿的正是弘毅的卷子,“而且看时间,也是这一卷第一个交的。”   李县令心中大怒,他年前才上任,早就知道这青茗县的教谕不是好相与的,却不想敢在这上面和他别风头,他心中怒极,面上却一片和煦:“我看这一卷的学子,年龄不过十五,十五岁的榜首,说出来也是我青茗的佳话。”   “县令此言差矣,虽然这是一段佳话,可也要看真才实学。前四张是不说了,只这策论,县令手中的卷子就比不过我这里的这几张,不过看在其年龄上,可以取个第二。”   “郑教谕这么说是信不过本县的眼光吗?”   郑教谕有些犹豫,他为人耿介,辗转两地和几任县令处的都不是太好,早先年轻也不觉得怎样,但早先的何县令说的一番话却让他有所触动,再往前他也是五十的人了,都说五十知天命,他狷介了半辈子难道老了还要给自己的子孙招祸吗?这么想着,就有些想退让,但又有些不甘,实在是弘毅的卷子太好,虽然以这卷子的才学来看一个秀才是没问题的,可功名之事哪里又说的准?若是这一科不过,又要三年,多少学子就是在这三年又三年的科考中耽误的。   当下心中就有些不甘,可没有理由的话也不能硬顶,正在犹豫间,旁边一个巡视官道:“两位大人,这个卷子里好像有一点错处。”   这话一出,李县令和郑教谕的目光都向他所指的地方看去。   ……   县试考试的时间短,改卷的时间更短。因为前面的四张卷子完全可以由一般的教导来批阅,只有最后一张是需要教谕县令判断的。而那没答完的,卷面不整的,直接就被放到了一边,前面分数低的也会被挑拣出来,所以需要县令教谕看的本就不多。大留朝虽才建国百十年,科举制度却已盛行五六百年,早有一整套成熟监督、批阅的方式,不说完全杜绝舞弊,可也在最大程度上给予了寒门弟子保证。以光哥的卷子来论,李县令能提议是他本身就不错,如果连做都没有做完或者字迹潦草,根本就到不了李县令面前,也就更不要说有什么提议了。   三天后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这一天县学门口人山人海,家里有学子赶考的,都是扶老携幼的出现,章家也没有例外。一大早柳氏就把倩姐叫了起来,催促着她收拾妥当,就带着天儿弘毅一起出来了,同来的还有王天冬、曹成。   县学虽在东大街,但离文光街并不远,所以他们就在雨前楼定了位置,然后派家人去打听,其实也不用打听,榜单一登出来就会有衙役大声念出,称为念榜。   雨前楼本是不经营早餐的,今天也放开了让人点,但此时又有哪个真有心情吃东西?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点,倩姐就点了一些干果甜点,只是此时众人又哪里有胃口?除了倩姐在那里剥水果,就是章文庆也只是在那里捏了松子慢慢的吃。   下面一阵喧哗,王天冬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章文庆看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就有一个小二进来道:“我家掌柜说时间差不多了,若是老爷少爷们有心,可以到前面去了。”   这里说的前面是雨前楼另一侧的阁楼,正对着县学,可以看的更清楚些,当然再清楚也看不到榜单上的字,不过总能看到那边的动静。章文庆虽有心拿捏一下高人风范,但见了几个学生样子也知道不能再拘着他们了,当下咳嗽一声:“你们就过去吧。”   倩姐好奇,就想一起去,章文庆本不想同意,柳氏心疼女儿,就道:“我和她同去,带上帽子应该也无碍。”   虽然大家里的女儿很被限制,但有家人跟着就无碍了,特别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就像赶庙会元宵节,平时多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夫人在这一天也会上街溜达。   一家人准备好,在小二的带领下到了阁楼,那里已经有几户人家了,不过还有一处空地是给他们预留的。章家这几年日渐富足,又有雨前楼越来越明显的支持,与这几户人家倒是有个面子情分,正打着招呼,就见小二又领了一行人过来,当头的一个正是光哥。光哥一眼就认出了弘毅,面上闪过一丝不快,却没说什么,抬腿就往那处空地上去,旁边的小二连忙拦住:“少爷少爷,你们的地方在那边。”   在阁楼的那边也还留着一小块地方,不过明显要比这边挤的多,光哥皱了下眉:“我要在这边。”   “这个……”小二很是为难,“这个地方已经留给章家了。”   他话音没落,脸上就挨了一耳光:“谁对你说这个地方给了别人的?定是你听错了,我们李家什么时候落的只有这么个地方了?还不去把你们家掌柜叫来?”   这话是对小二说的,脸却正对着章家一行,王天冬第一个忍不住刚要跳出来,就听倩姐道:“娘,咱们快过去吧,这种猴戏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家教呢。”   说着转过身就要离开,光哥一声大喝:“你站住!”   ☆、第112章   第四章   雨前楼上,随着光哥的一声大喝都看了过来,倩姐却置若罔闻,径自往前走。光哥更是愤怒:“哪家的姑娘这么不知羞竟随意与男子说话!我让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他说着就要上前,但弘毅等人哪会让他如意,当下就拦住了,光哥带来的几个人也立刻围了上来。一片吵杂,倩姐这才回过头,一脸惊讶:“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乱?”   她这个姿态和她相熟的像弘毅王天冬等人都见过,当下就都不做声了,光哥什么时候见识过啊,立刻就道:“你刚才乱说什么?好好的姑娘家,不在家中做女红,出来丢什么脸!”   这话说的柳氏都来了气,不过她知道女儿,所以也不做声。果然就见倩姐咬了下嘴唇,她们的帽子是带垂纱的,虽能遮挡一些面容,却还是能看透几分,此时众人就见倩姐满脸通红,仿佛非常害羞的样子:“这位公子说的是,像我这样的姑娘家本不该随意外出,不过今日是我家兄长大喜的日子,我这做妹妹也想出来先睹为快呢。”   见她示弱,光哥冷哼了一声:“那你先前说的又是什么?”   “什么?不知我说的那一句有错?”   态度非常诚恳,语气非常真挚,光哥不查,立刻就上了当:“你拢共又说了几句?”   倩姐非常羞涩的样子:“让公子见笑了,我小时候顽皮,没少做调皮的事情,现在大了想起来就害羞,最怕让人家说家教不好了。”   “不是这一句。”   “不是这个,那是……”倩姐眨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状,“那就是猴戏了!可我那是说红屁股猴子呢,与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噗嗤!   王天冬率先笑了出来,今天虽也有几人穿红,但穿的最红最艳却是光哥。毕竟他们都算是青年了,就算穿艳,也会选择鹅黄、嫩绿、宝石蓝之类的,像这大红一般就不用了。只有光哥,年龄本来就小,再加上今天想取个好兆头就穿了通身的红,连腰间挂的红包都是红色镶金边的。这红屁股猴子可不正对着他?   原本在这里站着的,还有几个没想到,此时也都反应过来了,一时间笑声不止,光哥气的肺都要炸了:“你说谁是红屁股猴子?这是姑娘家能说的?章家几辈子的脸都要让你丢尽了!”   倩姐板起了脸:“公子是谁,又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章家说话?而且不说我们章家的脸面是不是外人说得的,就是公子你也太莫名其妙,我说红屁股猴子,又没说公子你,你何必巴巴的贴上来,还是你觉得自己就是猴子的红屁股呢?”   “你、你胡说,我才没这么觉得!”感觉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光哥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这就奇怪了,既然公子也不觉得我说的是你,又何必在这里大呼小叫?我这倒要问问公子姓甚名甚,又是哪家的子弟,家教竟是这样了。”   “你、你、你……”光哥指着他,张口说不出话。他还不怎么记事呢,他爹就成了举人,他这三房的大公子一下就成了李家最有前途的少爷。而他在读书上也颇有天份,就算是他爹对他也甚少打骂。待他爹有了官职他跟着一起去商人,那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县,哪个不知道他是县丞家的大公子,到哪里不是奉承他夸奖他的?就是那县令,因他在读书上有天赋,对他也多有褒奖。谁知道这刚回青茗,就事事不顺,现在更碰上一个对他冷嘲热讽的倩姐!   他大口的喘着气,想要回击,但一时又找不到说辞,真是气的手都要哆嗦了。好在这个时候王掌柜终于赶了过来,一来就笑了:“刚听下面人说这边有争执,我还担心,谁知道竟是你们两家,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章夫人,这光哥也不是外人,正是你们家兰姐嫁的李家的小公子呢。今年还不到十五,已经下了这一场,难得的读书种子。”   虽然知道来这里的都是等成绩的,但真听王掌柜这么说,众人看向光哥的目光还是有了变化,光哥的气也平了几分,可还没等他缓过来劲,就听倩姐道:“大姐嫁的那一家……这么说,这位小公子还要叫我姐姐了?”   在现代,这种嫂子的娘家人不算什么正经亲戚,但在古代,这种关系还是要认一认的,光哥立刻僵在那里,倩姐又道:“那他应该叫我娘婶子了?”   ……   光哥僵住了,本来通红的脸变的铁青,一张俊秀的面孔现在只显得怪异。此时他最恨的不是伶牙俐齿的倩姐也不是抢他一步交卷的弘毅,而是那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洋哥!   看看他给他找的这些事!章家算什么亲戚?柳氏又算什么正经的婶子?赶车出身的下贱人,也配和他在一起吃饭?但就算当时的婚礼很有些寒酸,就算当时的聘礼是很拿不出门的,就算这些年全家上下没几个给兰姐好眼色看的,可她依然是洋哥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正儿八经的堂嫂。   面对这个堂嫂的娘家人他的确是应该行礼的,否则不光是他,李家都会被人说道,特别是在现在的场合下。光哥觉得自己的心现在就成了麻花,扭的都快不成样子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前一步的,就觉得胳膊突然变的很重,他怎么抬都好像抬不起来。那样子,连柳氏见了都有些同情,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暗暗的叹了口气,也不难为他,当下就上前了一步:“好孩子,这都是误会,快起来吧。”   说着还接过春花递过来的荷包:“我出来的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个你先拿去玩,下次见了婶子再好好补偿你。”   现在章家也算是有身份有银子了,柳氏出来也会带一些荷包、手钏之类的。都不值什么钱,不过是个应酬,光哥哪里看得上这个荷包,可此时却不得不接,还要道谢。道完谢他看了眼倩姐,怎么也不想开口叫她,倩姐也不急,笑眯眯的看着他,正僵持间,下面一阵骚动,然后就听有人道:“出来了!出来了!张贴出来了!”   众人连忙去看,果然就见县学的大门开了,四个衙役当先从里面走了出来,之后就是教导,手捧着一卷红纸。   “打发人去了没?”   “抢到位置了没?”   “刘成呢?刘成呢?快叫他过去!”   ……   众人也没心思看这边的闹剧了,一个个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边,倩姐也不想着看光哥出丑了,到了他们的位置,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县学那边已经围满了人,不过有衙役维持着秩序,待那衙役把那大红纸贴上,更是热闹拥挤。不过就算众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也看不清那红纸上的黑字都写的什么。   整个阁楼的人都动了心思,只有光哥一个不太计较,往那里一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跟他来的有有心奉承,就说他有大将风度。光哥早先丢了脸,现在有心出这个口气,就道:“这算什么,下面贴出来的不过是过了县试的,头三名那是要有县令来念的。我看不看这下面的,也没什么区别。”   一副自己铁定就在这头三名里的架势。不过此时除了他身边带着的人,谁又有心思来注意他?到最后只落的他没趣。   “中了!中了!”随着大叫,就见一个小厮模样的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恭喜三少爷贺喜三少爷,榜上有名,中了!”   一户人家都高兴了起来,那边就有家眷立刻道:“看准了,是三少爷?”   “是!就是三少爷,廪生的保名都在上面,再准没有的了。”大留朝的榜单,不仅有姓名籍贯,像这种县试还有保人的名字,若是连这个都对的上号,自是无误的了,“第二十七名呐!”   一般来说,县试取前一百名,二十七已经算是比较靠前的名次了。那家更是欢喜,其他几家不免就有些落寞,特别是章家这边,三个考生,难道一个都没中?   王天冬还好,他总有一个童生的名号,还能参加下面的考试。曹成、弘毅却不免有些惴惴的,他们对自己是有自信的,可科举一事,又哪里是自信就能说得准的?   “中了!中了!”正犹疑间,又一个小厮赶了过来,正是章家的同庆,“夫人姑娘,咱们家有人中了。”   “是谁?”倩姐道,王天冬等人都屏住了呼吸,同庆喘了口气,“是成少爷,第十六名呐!”   以曹成的稳重,此时也不免带出了喜色,柳氏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遗憾,王天冬她是不忧心的,可弘毅,不是说很有希望的吗?难道连县试都过不了?   那边王天冬弘毅已经向曹成道起了喜。   曹成心下高兴,却不好张扬,只连连说侥幸。倩姐又道:“咱们家只中了这么一个吗?”   同庆犹豫了一下:“好像晨少爷也中了,我刚才在榜上见应是第七名。”   都说到曹成了,显然是没有王天冬和弘毅,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曹成道:“不是前三名是由县令亲念吗?这榜上的还不算全完呢。”   他话音刚落,那边光哥就道:“被县令念的只有三个,我是必定要占一个的,剩下两个难道都有他们占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祝福!唉,本来说大年初一俺休息一天呢,谁知道蛤蟆发烧了,出生以来第一次发烧--三十晚上睡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凌晨放炮把他惊醒后就发起了烧,俺给他捏了后背,他当时降下来了,我们想着是受惊引起的发烧,就想着再看看,谁知道后来烧到三十九度,早上六点拉他去医院,唉,大过年的儿童医院真有不少人,开了药,一整天蛤蟆都是晕晕乎乎,睡睡哭哭,真可怜--   另外,感谢大家的霸王票   ☆、第113章   第五章   此时阁楼上有些吵闹,但光哥是提着音量说的,所以这话还是传到了众人耳里,顿时,场面就冷在了那儿。大家一时也不知道是尴尬啊还是无语。   要说光哥此时说的是章家,他们作为和章家有点头之交的往来,在旁边听了总会有些不得劲,可光哥这种强大的自信又让他们有种荒唐感。功名一事,谁敢说自己是必中的?这个倒好,不仅中了,还一定进了前三?   这中间,不会有什么蹊跷吧?联想到新来的县令也姓李,就有人想的多了。   就在尴尬间,又一个小厮高呼着中了跑了过来:“咱家的二少爷中了!中了!”   那户人家本是脸色晦暗,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一个青年上前虚踢了那小厮一脚:“没用的东西,怎么这时候才过来!”   “小的没用,找少爷的名字慢了。”   那青年冷哼了一声:“爷中了第几名?”   “少爷……得了第七十六名。”   县试取前一百名,七十六,已经是偏后的,那少年顿时就有些讪讪的,他的家长连忙劝他:“中了就好,名次又何必在意?”   “这话说的大有道理。”光哥在旁边附和,“能中就比那不中的强,可笑还有人要争那第一个交卷的,谁知道连第一百名也上不去。可怜啊可怜,要是多检查检查卷子,说不定现在也在榜上了。”   县学里考试的地方是一排一排的,再加上都被放在隔间里,轻易不能探头,所以早先交卷的动静虽然闹的不小,可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弘毅是第一个交卷的。但光哥的话这么意有所指,众人也就反应了过来,当下再看弘毅的目光就有了变化。   第一个交卷,若是有成绩,那自然是自信从容,可若是没成绩……   弘毅容貌上佳,气质从容,众人对他的印象本来很好,此时就多了一点别的意味。弘毅目光一敛,微微的抿了下嘴,他有大把的话可以堵光哥,但想到对方的身份,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毅大哥,我听说你交卷的时候有人同你抢,该不会就是这个光弟弟吧。”倩姐本不想搭理光哥的,但见他越来越上脸,不仅开口道。   “也说不上抢,不过光哥可能不知道我比他先站起来,就有了误会,早知道两家是亲戚,我也不争了,也省的惊动了县令。”   他这话说的隐晦,意思却表示的明白,众人也都恍然了,怪不得这李家小子处处针对章家,原来缘由在这里!可这章家的榜上无名,你李家的现在也没显出来啊。你说前三就前三啊,可怎么看,这章家的比你更长了张像前三的脸啊!   一时间众人怪异的目光又都转到了光哥身上,光哥气了个倒仰,偏偏王天冬还在旁边拍了下手,一副可惜遗憾而又带了几分义愤填膺的样子:“你小子做题向来快,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比你也不差的啊!竟然还惊动了县令,你说说这叫什么事?知道的说你才思敏捷,不知道的还说你无事生非呢。”   惊动了县令还是点了弘毅第一个交卷,这无事生非自然说的就是光哥了,弘毅低下头一副认错状:“王兄说的是,若下次还同光弟同场竞技,我必不争这个第一了,没的伤了亲戚情分。”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光哥在那边差点没气出口血,哪个和你是亲戚啊!   “县令出来了!”   下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众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只见县学门大开,县令、县丞、教谕,错着身从里面走了出来。当先的县令四十开外,留着长须,容貌普通却自有一股威仪,下面的纷乱吵杂渐渐就少了,不过还有一些低低的议论:“该念前三名了吧?”   “也不知道是哪三个?”   “其实第二第三都没什么意思,关键是第一。”   “是啊是啊,得榜首者得秀才啊!”   ……   榜首第一就是秀才虽没写进规章制度里,但却是不成文的规定,算是府城那边给各县的面子——第一都没中秀才,那不是说这个第一不行,而是县令教谕的眼光不成。   雨前楼的阁楼上也安静了下来,带上倩姐光哥,这阁楼一共有个六家,现在有两家得中,另外两家基本也死心了,前三是谁对他们影响真不大,但此时也是翘首以盼。这一方面固然是他们好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光哥在这里自我吹捧的太厉害。   李县令拿出红纸,声音顿时都消失了。他停了片刻这才将纸卷打开,念的却不是名字而是一番套话,什么因为上天、皇帝的赐福,青茗县人才辈出文风鼎盛,这次县试圆满成功之类的。这也是套路,众人此时也没有不耐烦,等他念完这才开始念名字,毕竟隔着一段路,他又是一般的说话声音,所以虽然此时安静,雨前楼上也听不太清,但自有衙役帮他将名字喊出:“第三名,青茗县观前街王天冬,作保者廪生章文庆。”   “中了!”同庆一声大喊,“恭喜王少爷贺喜王少爷得中第三名!”   他一个小厮可不像县令还要讲究什么仪态,这一句那真是扯着喉咙喊的,不仅阁楼上的人都听到了,楼下也有不少听到的,一时纷纷都向这边看来。   阁楼上的人看章家的目光也有了变化,虽不是第一,可第三也说明了才学,就算不是一定能中,也要比那七十六的更有希望些。章家上下也非常欢喜,只有王天冬一脸遗憾:“不是第一啊,我已是童生,这第三和第三十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实在有些太讨打了,一时阁楼上的人多都有些无语,那边光哥也冷哼了一声。他早先见王天冬衣着普通,又是同章家人在一起的,就没太放在心上,谁知竟能中个第三!   “第二名青茗县集庆街李智光,作保者廪生赵守仁!”   ……   “光哥中了!”   “还是第二!”   “光哥果然大才,十五岁的第二,整个长河府也没有多少呢!”   在有那么瞬间的沉默后,李智光身边的人纷纷向他道起喜,阁楼上的人也是一惊。自他过来,展示出来的除了骄傲就是自大,众人只是知道他是李家的,不与他一般见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中了,还是第二,这一下就让众人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了。没功名的人骄傲那是狂妄,有功名的人骄傲那是风流。   一圈道喜中,光哥皱了下眉,那个李县令竟没点他为第一!   “有什么了不起的,到底不是第一。”他虽这么说,但看向弘毅的目光却充满了挑衅。身边跟着他的人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一个个连忙开口:“光哥这虽不是榜首,却比榜首还要出风头呢!”   “可不是,谁不知道光哥不过巳时就交了卷,这必定是太匆忙,漏了点什么,否则一定是榜首的!”   “第一名是状元,第二名就是榜眼了,十五岁的榜眼,咱们大留朝又有几个?”   ……   这说的越来越过分,周围的表情都变的有些发窘,可光哥是实打实的第二,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而且他若真中了秀才……十五岁的秀才在青茗县也的确少见。再加上李家的身份,一般人也不想在这里与光哥交恶,只有倩姐笑了一下,转过头翻来覆去的打量王天冬,直把王天冬看的心里发毛,以为自己是不是穿错了衣服,她看的太明显,连柳氏都发觉了不对:“倩儿,你做什么?”   “娘,我在看探花呢,就是王掌柜啊,咱们青茗什么时候变成京城了?”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片笑声,光哥脸上发麻,倒不是太气,冷笑了一声:“毅哥是吧,看你年龄也不大,下一科努力些,就是别再急着交卷了。”   弘毅眼皮一抬,正要开口,那边就听到衙役大声道:“榜首,青茗县集庆街……周弘毅,作保者廪生章文庆!”   ……   …………   声音远远的传来,阁楼中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包括倩姐等人一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们是对弘毅有信心,也想过他能得个榜首,可这种想就像是某个某个学霸应该能上北大,可谁敢说他就能成状元?如果一时查不到他的分,往往第一个反应是他发挥失常,很少会有想他就是第一的。   还是王掌柜反应迅速,率先抱拳:“真是恭喜毅哥了!”   “叫掌柜笑话了。”弘毅拱手道,“我十七才得这个名次,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都知道他就是周弘毅了,一时间阁楼上的气氛,更怪异了。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一共就这么六家,头三名竟然都在这里,第一和第三竟然都出在章家,这、这,还有没有天理啊!那两家得中的还好,另外两家简直就要纠结死了。可他们再纠结也没有光哥纠结,他现在已经不是内心了,脸都快扭成了麻花。章家的这个竟然得榜首了!竟然得榜首了!   他怎么可以得榜首?他怎么能得榜首?   也就是现在李县令离他远,他一时够不上,否则必要摇着他来回的问,你不让我得榜首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关心抚摸,蛤蟆今天好了很多,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烧,不过早上起来有有地啊发热,继续喂药中--他才这么一点点,你要他多喝水,他愿意喝还好,不愿意喝就在那里吹,或者吐的哪儿都是==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   ☆、第114章   第六章   “哥哥是榜首!哥哥是榜首啦!”天儿挥舞着小手在阁楼上来回的跑,另外几户人家在度过了最初的惊诧后也纷纷上来祝贺,十七岁的县试榜首,还是值得结交的。那两户中了的,就过来叙开了同年。另外两户没中的,也过来找柳氏攀谈了起来,他们都知道章家开了个学馆,过去没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乖乖不得了啊。这三个学生,都中了不说,其中有两个都进了前三!   一时间上下热闹,只落个光哥没趣,原本为他大吹法螺的一行人此时也没了动静,还有人心里怪起了光哥,心说你好歹是个第二,这个年龄放在这儿,原本怎么都是光荣的,这下好了,倒弄的自己没局,带的我们也没什么意思。当下就有人使眼色,想叫光哥走,但李智光哪里甘心?特别是见弘毅温文尔雅的在那里和众人寒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得了榜首又怎么样?若是府试、院试不好,照样中不了秀才,就算中了秀才,中不了举的也有大把!可笑就有人把这得了榜首当做多么了不起的事了,殊不知多少人一辈子就是个穷酸秀才呢!”   “光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这话刚落倩姐就瞪起了眼,他仰起头,“我怎么不能说了?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李员外虽然一辈子都只是个秀才,可又哪里穷酸呢?”   噗嗤一声,众人都笑了起来。大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是看在李家的地位上不太想与他一般见识,但这个时候他隐隐的把众人都给绕了进去,又哪个会给他留面子?当下王掌柜就道:“倩姑娘说的是,李家在咱们青茗县那真是鼎鼎大名,若是李家穷了,咱们都要没饭吃了。”   他都开口了,其他人更没有顾忌:“可不是吗,这位小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啊。”   “虽说前两年李家的铺子出了点事,可不是过去了吗?”   “难道就那一次李家就穷了?”   “怎么可能?没见这小哥身上的穿戴吗?不算腰间的那块玉,只这一身衣料做工,起码也要十两银子了。”   “外强中干的也不是没有,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装门面的咱们还见的少吗?”   ……   越说越离谱,光哥脸都青了,偏偏那边王天冬还过来假模假样的拍了他一下:“我看你才学是有的,万一这一科不中,下次再考,就别这么急着交卷了,说不定就是你这一急,错了这个榜首呢!”   王天冬这一句不过是奚落,却不想说中了,光哥的卷子上正是有一个错别字,否则李县令必是要点他为第一的,而当被巡视官给点出来的时候,就算李县令心中恼怒,也不好再坚持己见了,他这个第二名,都是教谕看他脸色不对,主动提的。   虽然这是光哥的错,但此时李县令却正在写信给李三老爷解释这件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李三老爷特地把长子带到他面前又说了要在这一次下场,他当时也赞了光哥的才学,那就是有默契了,这光哥没被点成榜首他总要说一下缘由,否则李三老爷虽不会挑明来找事,心下却很有可能记恨。   “这都是什么事啊。”李县令心下也有些暗恼,这么急着交卷做什么,难道因为他慢一点,他就不点他了?   李县令这边恼,此时章淑萍心下也是恼的,儿子没得第一也就罢了,好歹是第七,比上次的三十六要大大的进了一步,可凭什么是那个弘毅得了榜首?   自两年前动了结亲的念头后,这两年多来章淑萍对这件事就没放下过,随着倩姐那边的日子越来越好,她这念头还越来越炽烈。虽然因为早先的事她不好时时到那边去,却时时关注着那边的情况。   就像那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话一样。她这么用心惦记,一些事那不用别人说也有些估量了。那弘毅,说不定就是柳氏给倩姐相中的女婿!按照一般人的眼光来看弘毅要什么没什么,轻易不会有人家把姑娘嫁给他。可倩姐却不同,首先,他们家有钱,不怕弘毅没家底;其次,弘毅没亲没顾的,说是娶了倩姐,其实就和入赘差不多;第三,弘毅还是倩姐的亲兄长,这些年又都没分开过,这又避免了以后的矛盾。   她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也没把弘毅看在眼里,后来想到了这点就越想越像,而且她扪心自问,要是换成了她是柳氏,说不得也会觉得弘毅是个好女婿呢!   早先她还能等等,现在弘毅得了榜首,她们哪里还有时间?所以她这边上午得了消息,下午就到了曹家。莹姐嫁过来一年多,虽还没有身孕,但因得曹二郎的欢喜,在家里也有地位,连带着章淑萍也有些体面。她到的时候莹姐正陪着前面留下的姑娘做游戏,见到她连忙起身,旁边的丫头知机,上了茶,就带了那大姑娘退下了。   莹姐道:“早先我也得了弟弟的消息了,要我说这一次大不必考,不过虽不是榜首,第七也是难得的好名次了,我正说待老爷回来与他商量同弟弟庆贺呢。”   “我的儿,难为你还记得你弟弟!”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忘了弟弟,他那天去参考,不是我早早打发了车夫去接?不说这一次,就是下面的府试院试我也同老爷说过了,派家里的车去呢。”   章淑萍有些讪讪的,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一直是想着他的,不过看你这边有儿有女……娘、娘是心疼你啊,可怜你自己还是个孩子,这就与人做继母了!”   一开始还有些作态,后来就真的难过了。早先同意这门亲只想着曹家的条件好,莹姐过来不愁吃喝。可与人做继母又哪是容易的?何况还是两个孩子的后妈!   “娘你这又是做什么?”莹姐见她眼圈都红了,连忙拿起帕子,“我有儿有女是我的福气,否则我成亲也一年多了连个音信都没,岂不难做?现在有大哥大姑娘在,我也省了这方面的心思。娘再这样,却是要令我为难了。”   章淑萍知道自己家不硬实,令女儿在婆家没个依靠,现在虽然说是当家主母,可上面还有个不是正经婆婆的姨婆婆压着,中馈也没落到女儿手里。她刚才那话要是被哪个下人传去了,不过是令女儿为难,因此连忙擦了泪:“是我想左了,我刚见你与这大姑娘相处倒也得益。”   莹姐笑了笑:“可不是么,大姑娘可爱懂事,是个好孩子呢。”   “那就好那就好。”章淑萍心下不以为然,但就这个问题此时也不好说太多,只有待女儿回家再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这次来也不为别的,还是为你弟弟。”   “娘说。”见她的神色,莹姐就知道这不是小事,连忙正了正身体。   “你弟弟岁数也不小了,我想着赶快把他的亲事定了,这样不仅我安心,他也能安心读书了。”   知道母亲一直以来的心思,莹姐有些犹豫,她想了想道:“娘,这事,如今恐怕更不好办呢。弟弟这两年常到那边去,不知倩妹妹可对弟弟有什么想法没?”   章淑萍虽然想说倩姐已经爱晨哥爱的死去活来了,但面对女儿也不好说假,只有叹口气:“我看你弟弟倒是有了心思,那边……却仿佛没开窍呢!”   “那娘,我觉得这事要再等等。弟弟这次的成绩不错,不说秀才很有希望,就是举人,说不定也能有运气呢,若弟弟中了举这事八成就成了。娘怎么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要不是对面是自己的亲生闺女,章淑萍差点一口唾沫吐过去,中举?中举是这么轻巧的吗?不说别人,就是她那个自小就被说是读书种子的二弟,现在不也还是个廪生吗?还有她丈夫,也是当了多少年的秀才!   “晨哥的事,我不是早先同你透过气吗?”   莹姐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刚才她娘说到晨哥的婚事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一点,早先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不那么厚道吧。可第一,晨哥是个好孩子,知礼懂事好学勤奋,也就是他们家差了点,否则谁家的姑娘配不上?第二,他们家也不会对倩姐不好的,再怎么说也是姑表亲,连着筋呢,总要比外面的婆婆更亲香。   可这两年她嫁到曹家,在乡绅之家听得多看得多了,就觉得这么做实在不妥。不说倩姐那边如何,就是他们这里,传出去了名声也有碍。而且这样的亲定下来,两人后半辈子真能过好?那倩姐可不是个绵软的!   “娘,那事不太妥当呢。”她说着,就把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最后道,“而且我看弟弟也不见得愿意这样行事呢。”   “你弟弟那就是木头脑袋!”章淑萍咬了下牙,“你说的也有理,可现在咱们再不下手就要被别人抢先了。而且你弟弟若不中秀才也罢,可若中了秀才,一时中不了举的话咱们家要怎么过?那来往的开销,读书的费用又哪是咱们家供的起的?而且你弟弟又有这个心,真成了亲必加倍对倩姐好,日日磨下来,是块石头也捂热了,怎么就过不好了呢?我不管别的,这事你必须给我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鼓励支持!蛤蟆今天基本没烧,精神也不错,希望他以后无病无灾,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希望大家都幸福美满!   ☆、第115章 VIP   第七章   “我不管,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二郎进你们家的学馆!”王氏坐在炕头上,一边摆弄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边道。   两岁的小女孩已经很知道一些事了,会爬上爬下,会牙牙学语。自她出生,三房的小女儿终于摆脱了囡囡的称号,转到这个小姑娘身上了。和兰姐相比,这个在章家排行老五的姑娘真不好看,可圆圆的小脸带着婴儿肥,天真的看着你的时候却异常的可爱。倩姐每次见都忍不住要去捏她的小脸,所以这次王氏特地把她抱了过来。   “二郎马上就要二十,本说等他这次有了功名就办亲事的,谁知道又没考上。早知道这样,前年就该让他来你们这里了!”   这次县试,最出风头的不是得了榜首的弘毅,也不是十五岁就得了第二的光哥,而是章文庆!虽然他们家的学馆里只考上了三个,但人家也只出了三个啊。去考三个就三个都中了,这是什么样的成功率?而且其中的两个都在前三名里!而且的而且,这个学馆才开了不到五年,在这里上学的也都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很多学生都是上上就自动放弃了。   这样的条件,这样的环境,人家还出了个榜首,还出了个第三,还出了个第十六!   在县试之前青茗县的士林里提到章文庆第一个反应大多是哦,那个开了知味小食的啊,再深一点的则是,对了,他还开了个学馆,那学馆叫什么名字?什么?也叫知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但现在再提章文庆,那就是知味学馆的章馆长,今年的榜首和第三都是他们家的!什么,你不知道知味学馆,那知味小食知道吗?都是他们家开的啊。知味、知味,这名字起的好,做饭要知味,读书做学问更要入味三分啊!   过去在知味上学的都是观前街附近的邻居,王天冬那样的家世都算是比较好的了。现在了不得,几个乡绅家都要把孩子送来呢。这几天那是教谕也请,县令也招,各大乡绅家也递了帖子,可把章文庆给忙的头昏脑胀而又有点不知所措。他这活了四十年,除了中秀才那一年,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荣耀啊!   就算那时候开布行,他出入高档酒馆,身边的人都奉承,可他自己也免不了心虚,就算他再怎么混蛋,内心深处也知道他花的银子是柳氏的,隐隐的也有那种,别人奉承的都不是他的感觉。   而现在呢?这全是他的!   是他在学馆里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是他手把手的教弘毅读书习字,是他指点的王天冬,就说这几个孩子都有天份吧,可的确是他教出来的,对于现在的荣誉他受之无愧!可是这么大的馅饼这么突然的砸过来,他却不免怕自己接不住了。   这一科的成绩这么好,下一科要不好了怎么办?现在众人都夸他赞他,那三年后会不会都骂他贬他?一想到那铺天盖地的贬低,章大秀才就觉得无法接受,所以任别人说的再好,他都一脸谦虚,不是说侥幸,就是说学生天份好,他这个老师的作用其实不大的等等。这么谨慎内敛,更是收获了大批好感,就连本来对他有点不同意见的李县令都觉得这秀才却也识趣。   总之,刨除掉弘毅这个榜首,现在章文庆出名了,而知味学馆也火了,这离放榜还没几天,已经有三十个学生来报名了,前几个章文庆还欢欢喜喜的收了,到十个之后他就不敢再接了,对外说的是学馆地方小,先生少,实在是教不过来。可就像现代的重点中小学一样,一个班□十个学生,老师拿着麦克风教课,开第一次家长会的时候就直言要家长多费心,这么多学生他甚至记不住名字。可哪怕是这样呢,一众家长还是哭着抢着,托熟人找关系花钱送礼要把孩子往里面送。   王氏本来是看不上章家的这个学馆的,现在二郎上的是青茗有名的大书院,有举人坐馆。只是束脩,每月就要一两五,带上其他开销,哪一年也在三十两以上——像这种有科考的年份更是要花到五十两,但就算是这样,他这一次也没进前一百名。本来嘛,没进的也多得是,没见吕先生这么大年龄还是个童生吗?可和章文庆这边一比那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那周弘毅,六年前差点沦落为乞儿,家里穷成那个样。饭都吃不上,更别说读书写字了。他们不知道弘毅被自个儿娘教过,只以为他完全是在章文庆这里开的蒙,因此也就更为热切。在他们想来章文庆连没开过蒙的弘毅都能教成榜首,那把二郎教成童生总没问题吧,弄不好就要中秀才,虽然章文庆自己也只是个秀才,可有的人就是会教人呢?   所以这一天王氏就带了两个尺头,一副银头面抱着囡囡过来了。那两副尺头也就罢了,那副头面虽只是银的,也是大房家难得的大手笔了,所以王氏把礼一送来上来就理直气壮的要求开了:“二郎要是有个功名,囡囡将来脸上也有光呢。”   接待她的是倩姐,柳氏实在不耐烦和她说话,一听说是她就带着妈子丫鬟避出来了。倩姐本来正拿着一个大鸭梨逗囡囡,听她这么说随手把梨递到小姑娘手上,叹了口气:“哒哒说的有理,可现在学馆上的事要父亲做主呢。”   “你这话去蒙别人吧。”王氏毫不客气的道,“你们家,你娘也许能当小半个家的主,你却能当大半个呢!只要你开口了,我就不信老二会拒绝,真不行,让你大伯去说!”   “敌人的战斗力与日俱增啊!”自从兰姐嫁到李家,王氏就变了,这个变让他们这边也不好评价。好的方面是,大房轻易不来寻他们的事了,逢年过节还会想着他们点,虽然送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总是有礼了。而不好的是,大房这边一张口就让人不好拒绝,拿这次二郎的事来说,看起来不值什么,不过是班里多插一个人,二郎也算是个省事的,倩姐并不是太排斥把他收进来,可要是三年后他再不中怎么说?王氏胡搅蛮缠起来,可不止让人看笑话了。   “都是哒哒在说,还不知道二哥什么意思呢。”她想了想开口道。   “他能有什么意思。你也看到了,你二哥在读书上是有天份的,也知道用功,就缺一个好老师。被你爹教导教导说不定也能得个榜首呢!”   倩姐一阵无语,心说你以为榜首是大白菜啊。王天冬考了两次也就是个第三。弘毅能得榜首,她爹的教导算一份,自己的天份绝对是一大份,换到现代,绝对是传说中的学霸了。   “大姐最近怎么样?可有喜讯了?”她和王氏说不清,就换了个话题。   “唉,佛也求了寺也进了,可一直到现在都没个音信,这丫头也不知道像谁。”说到这个王氏就一脸愁,虽然兰姐才进门一年多,但此时最重子嗣,特别是李家这样的,像兰姐这么进去的,没有孩子傍身简直就是受罪。   “这孩子的事就是缘分,最重要的还是心情舒展,心情好了,孩子说有就有。过几日我得闲去看看大姐姐吧。”   “那感情好,你大姐现最喜欢见到你了……你这个臭丫头!差点被你绕过去,你二哥的事,你到底应不应吧!”   倩姐见没有糊弄过去,只有叹口气:“二哥要进来,我没什么意见,可有一点,要是二哥将来再不中,哒哒可不能怨我。”   “呸呸呸,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二哥下一科必定是要中的!只要你爹好好教,你二哥怎么会不中?不是我说,那弘毅再好到底不是亲的,你二哥才是和你连着筋的!”   “哒哒要是这么想,那二哥我们是不敢收的,就算大伯来找也一样。”   王氏心中不快,当下就想耍浑,可想到大女儿的话到底憋住了,看了倩姐一眼,见她表情严肃知道不是说笑,也只有无奈的点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要让二哥写个保证。”   “什么?”王氏的声音提了起来,吓的她那个小姑娘不知所措,哇的一声就哭了,她一边哄着女儿一边道,“还写什么保证书?我还能赖你不成?”   倩姐挑了下眉,正要开口,春花就拿着个帖子过来了:“姑娘,刚才曹家打发人过来说他们奶奶请您过两天去看牡丹呢。”   “莹姐?”倩姐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见的确是莹姐的就放到了一边,“还说别的了吗?”   “说是他们家奶奶新得了两盆好牡丹,开的漂亮,要请几个姐妹一起看,请您务必过去呢。”   听她这么说,王氏探过了头:“几个姐妹都请过去?我们家囡囡有吗?”   这次连春花都有些无语了,倩姐道:“哒哒既想知道,不如回家去看看?”   “你这丫头,就不会说个中听话!这是赶我来着?不在你们家吃了饭,我是不会回去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求,倩姐倒不好拿别的话赶她了,好在囡囡可爱,她逗着这胖乎乎的小姑娘也不觉得时间难打发。   在吃饭的时候王氏又提了几次二郎的事,见倩姐不松口,只有同意二郎写保证书,然后有些不满意的走了。   虽然见她如同瘟神,她要走的时候倩姐还是送到了门口,待回过头,却吓了一跳。   ☆、第116章 VIP   第八章   倩姐突然一惊,不为别的,主要是她差点将身后的人撞倒。   九岁的天儿已经长高了不少,可比她还错了一个半头,小豆丁似的贴在她后面,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倩姐后退了一步,瞪起眼。   “看姐姐说的,就好像这不是我家似的,我就不能在这里了?”   “哟呵,你还学会了给我犟嘴?”倩姐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就是不能在这里,怎么爹放你几天假你就学会了逃课?到时候爹容你,吕先生的板子也不是好挨的。”   “吕先生才不会打我呢,他不知道多喜欢我。”天儿课业上进展不错,又知道学,的确很得吕先生的赞赏。   “再喜欢你也不会让你逃课的。”   “姐姐才是过糊涂了呢,今天休沐呢。”大留朝的官员是五天一休沐,知味学馆的初级班也跟着走,中级班则是十天一休,现在天儿还在初级班上。其实他过去休息的时间倩姐也知道,不过这一段因为县试做了调整,她一时就没反应过来,此时听天儿说了才意识到自己又记错了日子。   “不对啊,今天要休沐,你一大早上跑哪儿了,我怎么没在饭桌上看到你?”   天儿鄙夷的看着她:“姐姐每天都起的那么晚,怎么能看到我?啊——姐姐!”   她话音刚落,就被倩姐撕着了两个脸颊,虽然不是多疼,他还是哇哇的大叫:“娘——娘!姐姐又欺负我了,啊——她要把我的嘴撕裂了——”   倩姐一声怪笑:“你叫吧,娘今天不在家,你叫破喉咙也没用的!”   他们姐弟在这里喧闹,旁边的下人当然不会上来凑没趣,就是尤妈子见了也只在旁边含笑,高兴这过继来的孩子也能和本家的姐姐感情这么好。   天儿见没人来救,不得不低头:“姐姐饶命啊。”   “现在知道怕了?”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快放开我吧。”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认识到了认识到了。”   倩姐这才松开手,不过却没放过他:“既然认识到了,那就说说自己错在哪儿了吧?”   “我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得罪姐姐你这个母……”天儿一边揉着脸一边道,不过见倩姐的眼神递过来,下面的话就立刻变了,“得罪姐姐你这个大好人啊!”   倩姐哼了一声:“认识不深刻,再来!”   天儿嘟起了嘴,不过却不敢不说,只有一字一句背出倩姐的教导:“都是我的错,姐姐每日为家计劳累,晚上辛苦白日自然要多睡片刻,我不说为姐姐锤腰揉肩,也该体谅姐姐的辛苦,也不该多嘴饶舌。姐姐我真的错了,我刚才是同你开玩笑的,不是真心的。”   “这还差不多,说吧,你跑过来是做什么的?”   天儿左右看了看:“姐姐你同我来。”   “做什么?”   “你来嘛,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一边说就一边拉着倩姐往里面走,还挤眉弄眼的暗示她,倩姐心下好奇,也就半推半就的跟他来到了旁边的院子里。过去在观前街,房屋有限,也就没有取什么名字,用的都是正屋、左厢房右厢房这样的名称。现在的房子虽还不算多,可也有三五个小院,为了怕叫混,当然也是为了附庸一下风雅,就一一起了名字。   章文庆和柳氏的正院叫常如居,取的是常常自如之意,这名字是柳氏和倩姐商量之后定的,章文庆虽有不同意见,却也只能保留了;天儿的院子叫上善斋,是倩姐取的,意思是上善若水,也是希望天儿能至柔至刚,这名字章文庆倒喜欢。弘毅的院子倩姐没有插手让他自己起,他却托给了章文庆,章大秀才在思忖了两天后,起了一个志远斋,这和弘毅的名字正对应,倒是谁都满意的。倒是倩姐的院子最纠结,她想来想去,最后给自己依然起了个知味,惹的柳氏好一通笑:“你倒是和这两个字别上了!”   连敏姐见了都摇头:“你们家的知味还少?”   “这你就不懂了吧,要风雅我这里不知有多少好名字,什么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哪个没讲究哪个没说头,不过要落到实惠,我觉得还是知味这两个字。你说什么离的了他们?做饭你要知味吧?读书要知味吧?人情往来是不是也要知味?既然这两个字是好的,我为什么要舍了?”   这一番话说的敏姐哑口无言,她学问虽算不上精神,早先也是在自家母亲指点下读过书的,细细品味不得不承认那几个名字都是极风雅的,想来是倩姐早先想到的,后来还是用了知味,看来还真是觉得风雅不如实惠。这话后来传到章文庆耳里,一方面觉得自己女儿有才华,一方面又不免觉得自己女儿实在是太多烟火气了。可他早些年都当不了倩姐的家,更不要说现在了。回头再看自己的常如居,也就心平气和了——这对母女没给起个常美居、常康居,已经是照顾他了!   此时天儿拉着倩姐去的,就是自己的上善斋。这个院子里,柳氏也给他配了一个小丫头,一个打扫的妈子,都是其貌不扬老实听话的,一个叫杏花,一个姓杨,就被叫做杨妈子。   此时这两个人都被打发了出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他们来了连个迎接的都没有。倩姐就斜着眼的看天儿,天儿却只做不知,闷着头的把她拉进屋:“哥哥,我把姐姐带来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等天儿叫出这一句,倩姐还是觉得脸上一热,随即就看到穿着雨过天晴色褙子的弘毅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先看了眼天儿:“做的不错,记你一功。”   天儿立刻笑了:“哥哥可要记得这话,我去外面给你们看着。”   说完就蹦蹦跳跳的跑了,倩姐在后面想拉都拉不住。倩姐跺了下脚,看着弘毅:“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能光明正大的来找?还让天儿做这个局,亏你还是做人哥哥的呢!”   “我倒是想去找你,可谁让你最近总躲着我呢?”   “哪个躲你了?”   弘毅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看着她。倩姐只觉得自己脸上烧的更厉害了。   “等我有了功名,就向婶子提亲。”   这话她早先只是听听,可最近总是想起,然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她觉得自己不该害羞,本来嘛,这事就是一个理智分析的结果。她既然没办法再穿回去,那就要想办法让自己的日子过的舒心些,而对于一个女人,在这古代,想要舒心,靠谱的丈夫是非常重要的。弘毅就算没功名,可他为人稳重,只要她提出来了章文庆和柳氏也不见得会反对。所以她一直觉得这事会水到渠成。弘毅若有了功名,那这事就更快些,成的更体面些,若没有呢,也无妨。   但不知为什么,她最近就是有那么点不该出现的情绪。这都怪弘毅,过去他的目光是温和内敛的,现在当然还是温和内敛的,可在其中又加了点笑意。这点笑意在别人看来很正常,得了第一就是荣耀,这县试第一更是秀才的直通车,换到谁身上都要高兴。可就算是她自作多情吧,总觉得这弘毅的笑意有点针对她。   然后,她就很没出息的,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   当然,这话是打死都不能说的:“我哪里躲你了?何况,我又为什么要躲你?”   “没有就好。”弘毅倒不和她争执,反而温和的看着她,“若没有拿我就更高兴了。”   倩姐扯了下嘴角:“好了好了,你让天儿把我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送你一样东西。”他说着,拿出一个盒子,倩姐接了在他的目光下打开,就看到一个漆制娃娃。此时当然没有现代那种可爱漂亮的洋娃娃,说娃娃都是木制的。   “你拿出来看看。”   倩姐拿了出来,这才发现里面竟是成套的,同她在现代见到的不同,这个套装娃娃不是封闭的,而是大娃娃下面就是空的,里面藏了一个中号娃娃,然后又有一个小娃娃。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弘毅带了些赧然:“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不过我看怪新奇的,就买了来。”   “你哪来的钱?”这话问的有些煞风景,不过倩姐却是真好奇。早先柳氏就说要给他零用的,他却坚决不收,给的很了甚至想搬出去,说自己吃的住的穿的已经是怎么报恩都还不完了,再受银子就太不要脸了,还说自己若有什么想要的,一定张口,不会矫情。他都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柳氏也不好勉强。有心在过年的时候给他点压岁钱吧,他也在过后给了天儿,所以倩姐知道要让他身上是没有银子的,那这娃娃又是怎么得的?   弘毅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我得了榜首,观前街那边就有人请我写字,我本想着是街坊就应了,谁知他们竟有给钱的。”   弘毅的字虽不错,可毕竟不是什么名人,观前街那边的人讨取更多的是想沾个喜气。   倩姐一笑:“得了多少?”   “六十九文……”别人塞过来,他推不过也就稀里糊涂的收了,没个定数就有的给的多,有的给的少。   “那这娃娃多少钱?”   “七十、七十文……”对着倩姐打趣的目光,他只有硬着头皮道,“还有一文是借天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首先说明一点,俺其实过的不是美国时间啦,俺这几天都是在头天晚上写完,然后定个凌晨发布,大家看每天都往后错了两个小时,这样俺空的那一天就不明显了,捂脸……从发布时间上看,人家还是少更了一天的,囧   然后,今天早上十一点管理员小哥给我发站短了,会尽快解决让我不要急,所以,我再等等?不过今天有位同学正好在网页下面,所以先给了,所以的所以,还有十九个红包,握爪!   ☆、第117章 VIP   第九章   小桃红看着倩姐在屋里来回寻摸,不禁好奇:“姑娘这是做什么?”   “嗯,没什么。”倩姐本不想说,但想到小桃红就是跟着她的,要瞒也瞒不过去,就道,“主要是在看哪里适合放这套娃娃。”   她说着把盒子打开,把那一套娃娃拿了出来。这几年小桃红跟着她,早不是先前那个吃个韭菜盒子就心满意足的姑娘了:“这娃娃怪有趣,就是做工普通了点。”   倩姐心说就这还是借天儿的才买来的,要是再精致些……天儿的零用是不少,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都存着。   “放多宝格上不就好了?”   “合适吗?”   小桃红看了看多宝格上,倩姐虽不是那种喜欢亮晶晶的姑娘,但看到好看精致的东西也会下手,这两年,一年去了府城,一年又去了更远些的新罗县,每次回来都要带不少东西,所以现在多宝格上摆满了她的收藏。   “我看就放在那个美人瓶旁边就挺好的。一个白一个红,一个高一个低,一个瘦一个矮,摆开来看,也很别致啊。”   倩姐刚才就看过那个地方,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合适,不过她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更合适的,只有先照小桃红说的就那么放了:“你仔细些,不要摔了。”   “姑娘放心吧,就是那些瓶瓶罐罐,我也没摔着过啊!”   倩姐的脸微微有些发烧,正想说什么,那边柳氏就来了,小桃红连忙问好:“夫人要用什么茶?”   “你去厨房看看,给我炖盅银耳过来吧。”   小桃红去了,倩姐道:“大姨家的嘟嘟怎么样了?”   去年刘大姐的长子成了亲,媳妇争气,进门不过三个月就害了喜,年初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可把全家人都给高兴坏了。柳氏也喜欢的和什么似的,这次王氏一来她就到了那边。   一提起那个小孩,柳氏立刻笑开了脸:“哎哟,再没那么喜欢人的孩子了,你不知道,现在回吐泡泡了,噗噗噗的别提多有劲了,就是他娘的奶有些不够吃,你大姨正张罗着要找奶妈呢。”   找奶妈是有钱人家的行为,柳大姐家的条件虽然不错,这几年家里也添了两个妈子一个丫头,到底没想过奶妈。   “大嫂的奶不够吗?早先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对这些不是太了解,但一般不是说只要催上来就不会少吗?   柳氏叹了口气:“前天他们拌了两句嘴,这奶就回了些。你大姨好说他们呢。”   倩姐撇了下嘴:“这事大姨吵大哥就好了,关大嫂什么事?她这刚生了孩子,还喂着奶,有什么大哥也该让着她。”   柳氏虽然也觉得应该这样,但那是她亲姐亲外甥,不免偏袒,所以就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见得都是你大哥的错。”   倩姐翻了个白眼:“将来我嫁了,正奶着孩子的时候,娘也这么说?”   柳氏在她额头上一点:“你这丫头,就是什么都敢说,好好好,都是你大哥的错,这行了吧?下次我见着你大姨,就这么说。你哒哒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她说着就把王氏的要求提了,最后道,“她这要求还真不好让人拒绝。”   “那就把二郎收了,我看他也是个省心的,就照你说的,将来别埋怨咱们就好。咦,这是什么?”柳氏看到了多宝格上的那个娃娃,“新得的?昨天还没见呢。”   “嗯。”倩姐低下头,含糊的应了一声。   柳氏没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好奇的看了看:“倒怪有趣的,你哒哒拿来的?”   “怎么可能?”不想让她纠结到这个话题上,倩姐连忙道,“对了,莹姐给我下了个帖子,让我去看牡丹。”   “你不想去?”听出女儿话里的兴趣不大,柳氏道,丝毫没发现自己被成功转移了话题。   “不是多想去。虽说也有些走动吧,但我总觉得和她谈不拢。”   柳氏想了想:“去吧,好歹是亲戚,就算是看在晨哥的面子上呢。”   对章淑萍一家柳氏都不是多感冒,但这几年下来他的确觉得晨哥是个好孩子:“何况她也怪不容易的,继母哪是那么好当的?让你什么时候去看牡丹?”   “就在大后天。”   柳氏想了想:“正巧你也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吧。”   倩姐本来是可有可无的,现在听她娘这么说当下就点了头。   去别人家一般都在上午,中午再在那边吃顿饭。所以这天早上倩姐就比往常早起了会儿,吃了早餐就开始拾掇。她这年纪越大,收拾起来也就越麻烦,过去梳个包包头就行,现在却要讲究样式了。而且章家现在也不比过去,衣服头饰也要配套。小桃红在梳头上面没什么天份,平时也就罢了,这种场合都还要春花来。   倩姐不耐烦麻烦,就简单的梳了个坠马髻,用了套红珊瑚头面,下面配的是鹅黄色的马面裙,桃红色的镶金丝掐腰小夹袄。倩姐今年十六,比普通女孩都要高半头,这两年她也注重保养,每天都要第二边的淘米水洗脸,每天必吃银耳坚果,她又不缺营养,气色那不是一般的好,难得是还头发乌黑,牙齿洁白。往这里一站,端的是明媚皓齿俏丽动人,就算与一向漂亮的兰姐相比,也不遑多让。   今天的兰姐,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蓝褙子,梳着元宝髻,插着嵌珐琅坠宝石金钗,手上戴了一个紫玉的镯子,还是那么漂亮,但神色中却有难掩的疲惫。倩姐来之前,她正同莹姐说话,一看到倩姐立刻站了起来:“这段日子我都念叨妹妹,亏得莹姐姐给咱们这个机会,否则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呢。”   莹姐不喜欢她这个调调,就在旁边道:“看你说的,自家姐妹还不是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真想她了,或者你来,或者她去不就行了?像我,想你们这些姐妹了,就让管家准备一下,下个帖子。都不是外人,哪怕准备的不是那么充分呢,也不会有同我计较的是吧?”   兰姐一笑:“看你说的,怎么着,这是提前同我们打招呼说准备的东西不好吗?要是这样,别说其他的了,我请客,先去到知味端两个席面来,也省的花了你的私房。”   “几日不见你倒是大方了,但既然整治,为什么不叫雨前楼?”   兰姐一挺腰,搂着倩姐:“二妹妹在这里,我看你们哪个敢绕过知味!”   这话说的慧姐、蓉姐不由得笑了,五岁大的婷姐看姐姐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倩姐做了个手势:“别别别,你们两个打机锋别带上我,我是个嘴笨的,可说不过你们两个猴。”   莹姐本有些生气,听了这话也笑出了声:“好不知羞,咱们几个姐妹,哪个能说过你了?”   姐妹几个闹成了一团。   这里面兰姐和莹姐是嫁了人的。倩姐和蓉姐都十六,蓉姐也定了亲,不过她娘疼她想再多留段日子,就同亲家说好了明年再办事。她们四个总是年龄相近,也不愁没话题。但慧姐十岁,蓉姐才五岁,就有些同她们说不到一处了。不过在那个圈子里,蓉姐有些自卑,他们家虽自从加盟了知味日子要好过很多,但也就是今年才找了个妈子帮把手,连个丫头都没有,更不要说其他的了,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老怕说错了话让人看不起,所以反而同慧姐说的多些。而倩姐呢,因为不想同莹姐、兰姐饶舌,就搂着婷姐玩,所以一屋子热闹,倒没显得哪个受了冷落。   说了一会儿话,莹姐就让人把牡丹摆了出来。她说是两盆还真是两盆,一盆白的,一盆粉的,白的那个是昆山夜光,粉的那个是雪映桃花,都是极美的,倩姐看了深恨自己没好好学学工笔画,否则此时也能画个两笔。   莹姐见了,在旁边道:“妹妹喜欢,一会儿就带回去吧。”   倩姐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两盆花这么好,姐姐还是自己留着吧。”   “看妹妹说的,朋友尚有通财之义,何况你我姐妹了,更别说这只是两盆花。”   “真不用了,我看看就好了。我这个人啊,养不了东西,姐姐这两盆花在这里长的好,到我手里就栽了。”   莹姐不再勉强,不过心中打定了主意是要给她送过去的。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吃饭的时候,莹姐把桌子摆到了花谢里。花谢虽不大,但前面就是一片迎春花,虽有很多已经谢了,可配着周围的绿叶看起来也极为喜人。   虽然早先说了那样的话,但莹姐整治的席面还规整,八两八热,其中还有一道在青茗比较难见的风干带鱼,莹姐又准备了酒,规定每个人都要喝:“这是果子酒,度数是极低的,婷姐都能用,你们几个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   倩姐一看那颜色就知道是葡萄酒,在现代很常见,古代却是少有的,不免有点诧异。曹家虽是殷实之家,却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今天拿出来的却都是好东西……就为了让她们赏花?   倩姐一时拿不准莹姐的意思,就多看了她两眼。莹姐发觉,看过来,一愣,随即笑道:“妹妹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姐姐今天份外的美。”   “还说自己不会说话呢,叫我说你这张嘴啊,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给绕晕了,一会儿妹妹可要多喝两杯。”   倩姐歪了下头:“只喝酒有什么意思?叫我说,行个酒令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一章说到了坚果,多嘴一句。俺过去一直觉得俺的发质不好,前一段去剪头发却被理发师夸好,这理发师是熟人,不收钱的那种,应该不会故意奉承。然后又被其他人说了发质硬,俺才觉得原来俺的发质算好的了?然后想想,大概是我坚持吃坚果的缘故?有五六年了吧,俺坚持每天吃十个左右的杏仁、腰果之类的,不多吃,不至于长多少肉,但看来是真有效果的,嗯嗯~~~~~   等待技术员小哥上班中,囧……   ☆、第118章 VIP   第十章   倩姐一说酒令,大家都有些发愣。   像蓉姐、慧姐这样的只在家中看过男性长辈行令,还是那种吆五喝六的。不说那种令不是她们女儿家要行的,就是让她们来,她们也不会啊。更不用说五岁的婷姐了。   倒是兰姐一拍手:“妹妹的这个提议好,有个令喝酒也有趣。”   她这两年在李家那是受尽了白眼,忍着委屈跟着学,倒也会了几个令,她有心捧倩姐的场,此时当然大声叫好。莹姐倒是也会几个令的,不过她现在拿有心情行令?听兰姐在这里大声叫好,心里真是烦个半死,当下勉强一笑:“说起来是要行个令的,可这里还有慧姐、婷姐呢,难道只有我们玩让她们在旁边干看吗?那可太对不起她们了。”   “我、我们没事的。”旁边的慧姐连忙道,“我,我看着她就好。”   “那怎么行?你们都是我请来的客人,可不能冷落了谁。”莹姐一笑,急中生智,“不如就来击鼓传花?这个简单有趣,大家又都能玩。”   “这个好这个好。”蓉姐连忙道,“咱们就玩这个吧!”   目光中流露出强烈的期盼。她和倩姐、莹姐等人的岁数差不多。但兰姐、莹姐都算是嫁到了乡绅之家,虽然她娘对她说别看这两个人嫁的好,日子不好过呢。但总是高门大户,又丫头仆妇穿金戴银的。倩姐呢,虽然连亲都没说定,可他们家自己就富裕,又识文认字。只有她,到这些人家去做客,也会被称为姑娘,有丫头上来敬茶,其实什么都不是,回去后还要在厨房里搭手。平时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和周围人相比,她的日子算是好的了,可在这种场合她总是不自在。听倩姐说行令,就很怕是那种自己不会的。慧姐、婷姐还好,人家年岁在那里放着,她却丢死人了。   倩姐本想提议玩另外一种自己拿手的,但见蓉姐这么期盼也就点了下头。莹姐见她同意,立刻命人找来了鼓,又让自己的贴身丫头翠竹负责击鼓,为了显示公平,翠竹是被蒙住眼睛的:“我先说好,我是看不见的,奶奶要是多吃了酒,可不许怪我。”   “就你话多。”莹姐把锤子放在她手上,“这里都是自家姐妹不过是一个玩,哪个会怪你。快敲快敲。”   翠竹拿过锤子,先试着敲了一下,然后咚咚咚的敲了起来,由绸缎裹的花团在几个姐妹手里飞快的传递着,咚的一声,翠屏停了下来,花团正好在蓉姐手里。兰姐噗嗤笑了一声:“就你最想玩这个,今天可要吃这头一个酒了。”   “我吃就我吃。”蓉姐端起酒杯,倒也不赖,一口将酒都喝了。莹姐虽然拿来的是葡萄酒,终究不能奢侈的配上夜光杯,用的还是平时的酒盅,一杯倒也不多,蓉姐喝了,觉得比平时喝的更多了一种甜滋滋的味道,当下笑道,“这是好酒,我先吃却是我先占光了呢。”   兰姐道:“莹姐听到没,蓉姐喜欢吃呢,一会儿你可要送她一壶。”   莹姐听了暗恼,这酒是今天特意拿出来的,平时她都舍不得,可此时也不好说别的,只有笑道:“这还用说,蓉姐走的时候就让她带上一壶,就当我孝敬小姨了。”   蓉姐虽觉得这酒要不便宜,却并不知道具体价值,只觉得曹家这么富裕一壶酒也不当什么,所以也没有退却,当下一笑:“那就谢谢莹姐姐了,回去也让我娘尝尝,这酒我们早先真没吃过呢。”   说了这两句,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却是莹姐,她也不多话,拿起一杯就吃了,连兰姐在那里轻笑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样的话都当没听到。   一轮轮下来,每个人都吃了酒,不过还是倩姐吃的最多,一壶酒有半壶都是让她一个人吃光的。她本不想再来,莹姐却说什么菜还没怎么吃非缠着要再来一壶。蓉姐慧姐等人早先虽也玩过击鼓传花,却很少碰到这样的吃食,更何况这甜滋滋的酒了,因此借着酒意也都纷纷起哄。蓉姐多喝了两杯更是激倩姐不要输不起,倩姐见她们都在兴头上,也就同意了:“说好了,再一壶,再多可不行了,我这马上就要醉了,我脸红不红?红不红?”   她肤质本就是白里透红,此时并不怎么明显,但被她这么问,也就都觉得的确是红了。莹姐道:“你就放心吧,就算是你真醉了,难道我这里还缺你一张床?”   “那也不行,再一壶,再一壶啊,除非下面这一壶都没我的事,否则我是绝对不来了。”   见她说的这么肯定,莹姐也只有道:“那好吧,再来一壶,就上主食。”   鼓声再次响了起来,蓉姐贪吃这酒,每次拿到花都会故意多停留片刻,但偏偏花留在她手里的时间就是不多,一壶酒下来,还是倩姐吃了大半,这次她脸那是明显的红了,坐在椅子上,摇着手说什么也不要再来了。莹姐劝了两声也不再勉强,让人把热菜拿去热了,又滚了一个鱼头豆腐汤。   曹家的饭食还是不错的,慧姐、婷姐吃了都开心,就是蓉姐心中还有些不忿,她正好坐在倩姐身边,就道:“过去都说倩姐姐运道好,我还有些不服,这次可福气啦,这么好的酒,偏偏都让你吃了。”   倩姐哭笑不得:“这就算运气好了,莹姐不时说了,要让你带走一壶的吗?”   “那怎么一样?”虽然这么说了,但想到自己能带走一壶,又高兴了起来。倩姐见她忍不住流露的笑意,也是莞尔。和莹姐、兰姐相比蓉姐显得有些傻乎乎的,不过这种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兰姐早先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想到这里她向兰姐看去,后者感受到她的目光,对她一笑:“妹妹还好吗?可有觉得头晕?不如让人做些醒酒汤过来?”   莹姐也看了过来:“照我说,你就到我屋里去休息一会儿。”   倩姐觉得头稍稍的有些晕,不过并不严重,但见两个人都这么关心她,就道:“是真的醉了,莹姐姐的床我就不用了,净手房却是要用一下。”   “你和我客气什么,在我房里什么不能用?”   “不用不用,莹姐姐要是嫌弃我,我就先回家去。”   “看你说的!”莹姐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就吩咐翠竹带她去净手房。   曹家的净手房当然不止一个,不过主子的和下人的是分开的,莹姐更有个专用的,翠竹要将她带去的就是那一个:“姑娘要我跟去服侍吗?”   倩姐摇头拒绝了,自己走了进去。莹姐的这个净手房,虽不比他们家那个特质的,却也干净整齐。里侧是一个红漆马桶,打扫的很干净,上面开了小窗户,也没有异味。外面有一个木桶,放着净水,旁边还有巾帕,倒有些后世宾馆的感觉。倩姐虽来过曹家几次,不过呆的时间都不长,也没在这里上过茅房,此时就饶有兴趣的多看了两眼。   现在天还有些凉,木桶里的水应该是放着备用的,莹姐要净手的话估计是再重新打水,她正想喊翠竹,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转过头,就看到了晨哥!   此时晨哥也是满面通红,明显是喝醉了,看到倩姐他也是一惊,站在那里就傻了,还是倩姐先皱了眉:“你怎么来这里的?”   “倩妹、妹妹……妹妹……”晨哥大着舌头,“我、我我……”   倩姐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翠竹的声音:“姑娘你好了吗?我给你打热水了,姑娘?姑娘?”   倩姐的眼变的冰冷,她紧紧的盯着晨哥,晨哥被吓出一身冷汗,想说什么,却被倩姐一声低喝止住:“闭嘴!”   晨哥顿时僵在了那儿,外面翠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倩姑娘?姑娘你在里面吗?姑娘?”   倩姐看了眼晨哥,微一思忖:“你知道今天的事吗?”   晨哥用力摇头,他其实还迷迷糊糊的,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倩姐飞快的扫了下四周:“那好,你按我说的做。”   晨哥点着头,倩姐把他拉到里间:“蹲下,蹲到这边。”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晨哥还是按她说的蹲在了墙角处,倩姐撩起裙摆,在腰间系了个死结,踩到他肩上,扒着窗棱飞快的扫了一眼。   “姑娘?姑娘?”外面翠竹的声音越来越急。   “翠竹姐姐你做什么啊?”   “倩姑娘说净手,我去给她打水,回来就没了声音,翠叶你可看见了?”   “没有,我正在找晨少爷呢,晨少爷刚才吃多了酒,也说来净手。”   “啊?晨少爷也来了?”   短暂的沉默,然后翠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姑娘,我要进来了啊,翠叶你同我一起过来。”   花榭里,席面已经被撤下了,此时桌子上摆着几样干果水果,每人面前都放了杯清茶,不是多好的茶,也传来淡淡的清香,莹姐有些魂不守舍的喝着,不时的向来路看一眼。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这么做,这几年她也看出来了,倩姐不是好想与的。哪怕她日后想不到是她算计呢,因为在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也会对她有看法,她娘家又有底气,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纠缠呢。可要不如此,她娘那一关都过不去。   她娘不容易,她自小就看多了她娘的艰辛。在外面说是秀才娘子,在家中却要受一个小妾的欺负,为了给她爹收拾烂摊子,弄的娘家人都看不起。而在她爹出事后呢,又是她娘一力承担了整个家庭。抚养他们姐弟,给她找了个婆家,又把弟弟给供成了童生。嫁到曹家后,她一直在想办法帮助她娘。她娘有的接受,有的,却不接受:“我知道你孝顺,但有的事你也不能做过了,你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在曹家可要小心过活,万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她娘说的是,前面那个留下的有丫头有妈子,现在还以防贼的目光看着她,她要真给娘家太多帮助,他们第一个就会在背后捅刀子。所以她虽然能给娘家提供一定的便利,送些东西,帮助却实在有限。所以她虽然不赞同她娘的这个提议,却也要承认,娶了倩姐,就解决了大半问题,或者说是全部问题。   “观音菩萨,如来佛祖,我虽设了计却不是存心害人的……”她在心中默默的祷告,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倩姐。正想着,她院里的崔妈子就神色紧张的向这边走来,她心中一松,有一种放松后的释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夫人……”那崔妈子趴在她耳边低语,“出事了!”   “什么事?”她带了一点惊讶的看过去,已经在想着怎么回答了,谁知崔妈子的话却令她顿时惊住了,“你说什么?”   崔妈子跺了下脚:“一时也说不清楚,夫人还是快去看看吧。”   莹姐还是不愿相信:“你是不是弄错了?翠竹,怎么是翠竹?晨哥又怎么会在哪里?”   “这哪个知道啊?”崔夫人也觉得这事古怪的很,“现在翠竹正在那里哭了,晨少爷看起来也不太好,别是被惊住了。”   兰姐看过来:“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吗?不如我们先告辞。”   莹姐此时哪还顾得上她?正心慌意乱间,就看到倩姐在一个小丫头的带领下向这边走来,她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对面那个看起来好好的,甚至连醉意都没有的倩姐。   她怎么会在这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真不好意思,因贪看两边的景色,一不小心就迷了路,亏得这个姑娘把我带过来,否则我还不知道要让你们等多久呢。莹姐姐?莹姐姐你怎么了?”   莹姐回过神,先死死的看了那个带路的丫头一眼,那丫头带倩姐过来过来,本以为能得点赏,谁知却被自家主母这么看,顿时被吓的一呆,张开嘴也不会说话了,不过莹姐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视线:“妹妹是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应该还是姐姐院子的附近,就是我不识得路,这才闹了笑话,以后就不会了。”她嘴中说着,心下却一片冰冷,莹姐的反应再再说明了,早先那,不是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编辑的留言是年假休到七号,所以明天俺的问题就能解决了吧?囧,今天正好又有两个同学在章节下面,所以,又送出了两个红包,可这剩下的十六个还是个问题啊,抓墙,明天看看吧,不行俺就开始翻前面的章节了,⊙﹏⊙b汗   ☆、第119章 VIP   第十一章   在倩姐还是倩姐的时候,有两个比较对象。一个是兰姐,一个就是莹姐。   兰姐是王氏自吹自擂,章家人普遍是不怎么在乎的。兰姐的相貌是好,可这性子也实在是太不好。所以在王氏说自家姑娘怎么好怎么好的时候,也没多少人凑趣。   莹姐就不一样了,虽然长相比兰姐差点,可表现出来的,就是姑娘的典范。说话细声细气,行动不紧不慢,女红也不差,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会张罗着帮人摆碗筷,和章老太太相处的时候嘴巴也够甜。所以就算章老太太私心偏自家孙女,还是会说:“你也同你莹姐姐学学,姑娘家哪个像你这样张张扬扬的?”   那个时候的倩姐就总对莹姐有一种敌意。当然那是一种小女孩的敌意,她当然不会继承下来。不过她对莹姐的感觉也一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莹姐温柔贤淑,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学的,她就是她,就算穿到了这个时代,一些方面不得不屈服盲从,可也不愿变的太过了,毕竟还没到那种程度,毕竟她还可以选择。   莹姐与人做继母,她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怜的。继母是不好当,但是以李家的情况,莹姐想有丫头妈子想穿金戴银,那基本就是不可能的。就算晨哥将来成了进士,可一开始也不过是个七品官,要往上爬,还不知道要爬到什么时候呢。当然,只要中了举,家里立刻就不一样了,可那是李家,没听说过哪个人中了举连出嫁的姐姐都能跟着一块改变身份的——会受到照顾是可能的,可总不能夫家一般也立刻变成乡绅。   吃得咸鱼抵得渴。   既然想享受,那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她一开始不想来,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但柳氏一劝,她也就来了。她根本就没没想到莹姐会这么算计她,就算她觉得这次莹姐对她的讨好过分了点,行动有那么点怪异,也没往这上面想。这在她的概念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不,她根本就没这个概念。   可是这真的就发生了,她一开始极为愤怒,而在从净手房跳出来后就冷静了。这一路上她也渐渐理清了莹姐的思路。莹姐之所以敢这么做,估计就是看准了她不得不嫁。   作为一般的古代女子,遇到这种事那真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嫁,要么死。家里好一些宽容一些,也许可以来个进庙修行,但其中的清冷先不说,那些尼姑的脸色也不见得是好看的。   就像兰姐早先,那也是冒着危险的,要是李家真硬了头拼着名声受损也不求亲,兰姐就只有死路一条。家里能接纳她也不行,周围人的目光能把整个章家给淹没了。人们会指责李家没良心,可一样会说兰姐不守妇道,连带着章家其他的女儿也受影响这不是父母护着就能没事的,建国初期的那场变动中,多少人上吊投井?那种精神压力足以让人去自寻死路。   她要不想把事情闹大,要不想以后都受人冷眼,那就只有嫁。   如果她要是没看出这是一个局呢,那自然皆大欢喜,而如果看出来了呢,又能怎么样?   下毒药死章淑萍,还是勒死晨哥,或者一把火烧了曹家?   她要想好好过日子这些都不能做,相反,她要好好的辅佐晨哥,要孝顺章淑萍,哪怕是表面上的孝顺呢?估摸她要嫁到李家,章淑萍还会表现出对她很好的架势。而等孩子生出来,她有再大的怨气慢慢也就消了,要是和晨哥产生了真感情,得,以后说不定还要感谢她这个大姑子呢!   很恶心。   这种事让她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她就算真落到那一步也绝对不会这么走的,可如果是原本的倩姐呢?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姑娘呢?   这两年,她经常同随李先生到江南的慧姐通信。她们早先走的时候说是过个一年半载就会回来,可现在两年了,依然在外面飘着。从那些信里,一开始可以看出慧姐的恐慌不安,慢慢的就变成了新奇兴奋。这两年下来,虽然还没见,但她也有了慧姐已经大变样的感觉,那个羞涩的、内向的、不安的如同小动物似的女孩已经被一个自信坚强眼界开阔的姑娘替代。   可就是这,在她前一封信也满是唏嘘。   并没有详细说,但也能察觉到说的是李先生。慧姐对李先生是极为推崇的,在她的笔下李先生简直就快成神了,可就是这个神也有那么多的无奈。   “世态对女子多尖刻,纵是先生也难逃其害,你我姐妹若不奋发又当如何?!”   笔力几乎透纸,可以看出慧姐当时是多么难过愤怒,倩姐估摸着应该是李先生对她说了为何会这么大年龄还是独身,又为何到了青茗。李先生家世是有,能力是有,而且能看出极得家里宠爱,可就是这样的女子,有时候也不得不远避他乡。在京里,还不知道李家要怎么为她掩盖呢。   想到这些,倩姐也就更为愤怒。所以在听到翠竹的惊呼后,她没有走远,反而又回到了净手房看了一眼,然后才装作受惊的样子远远走开。   “怎么会不识路呢,翠竹不是跟着妹妹的吗?”刚才崔妈子说的含糊,莹姐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虽然听崔妈子说好像是翠竹和自家弟弟有了什么,可这明显不可能啊,翠竹又不是傻的,怎么会干这种事?说不定就是崔妈子弄错了。这么想着她又道,“妹妹是什么时候同翠竹分开的呢?”   倩姐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姐姐先不要提她了。对了,大家都吃完了吗?不如咱们就这么散了吧!”   “的确是该散了。”兰姐率先站了起来,“花也看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实在是累的不行,走吧走吧。”   蓉姐还觉得意犹未尽,但见倩姐和兰姐都站了起来,只有也恋恋不舍的起身,莹姐哪会愿意?她特意把这些女孩都请来,一是为了不显得突兀,二来也是为了这事情在一定范围内有个流传。她虽不知道倩姐是穿来的,内心早换了,可也知道她和一般的姑娘不同,柳氏又宠她,说不定就能为了她掩了这事。   在自家范围内是最好的,哪怕是为了自身的名誉呢,这些女孩也不会往外面传,可到底是被别人知道了,倩姐总会心虚。此时再见她神色不对,莹姐愈发觉得是崔妈子弄错了,因此道:“这个翠竹,我让她带妹妹过去,她怎么能私自离开?害的妹妹连回来的路都不识,崔妈妈,翠竹到底在哪儿?”   崔妈子此时都快急死了,一边对她使眼色一边道:“翠竹犯了错,夫人过后再收拾她,别让其他姑娘看笑话了!”   这事莹姐事先并没有同崔妈子通气,此时就觉得崔妈子要不就是弄错了,要不就是为了替倩姐掩盖,这也在情理之中,倩姐好歹是她的娘家人,出了事,她也跟着丢脸,心中决定以后好好提拔崔妈子:“在场的哪个姐妹是外人?妈妈说这话才让姐妹们笑话我呢,翠竹是在我院里吗?姐妹们要是不急着走不如同我一起去看看?”   “这不太好吧……”倩姐一脸为难,“这种事,我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又能有什么事?难道妹妹觉得我就是那跋扈不讲理的吗?她犯了错,我小小的罚她一下也就罢了,还能让人打她板子?除非是妹妹要求呢。”说着过来拉着倩姐的手,就往前走,“我前几天才新得了一副头面,正好姐妹们都帮我看看。”   兰姐本想说什么,但看了眼倩姐又把话咽了回去:“新头面啊,那必是好的,我也去见识见识。”   莹姐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话变得顺耳了,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多想,只是拽着倩姐往前走。崔妈妈无法只有紧跟着她,待她们一进了院子就让把门给封了,自己亲自把守在那里。对她这个举动,莹姐倒没什么意见,她也不想闹的太大,但一进到屋子里,她就呆在了那儿。   和大多数的乡绅之家一样,她的院子里也是有两个厢房的,左厢房早先有一个妾,后来被她移了出去,现在是前妻留下的那个姑娘住着,右厢房是曹二爷的书房,他们这件主房分为两间,里间当然是卧室,外间就是用来招呼客人的。因她毕竟是主母,两个房间都不小,不过一般其实用不到这么大的地方。   曹家毕竟不是太富裕,丫鬟婆子也没有太多,所以往常也就是两三个丫头,而此时,这个小院里的人,除了那个大姑娘和她的乳娘,其他人都在了!还有晨哥,他倒在椅子上,满身酒气,一脸呆滞。而地上,还跪着两个丫头,一个是翠兰,一个就是翠竹!前者正打着哆嗦,而后者则仿佛傻了似的,看到她,也只是眼珠子转转,之后就没了反应。   “这是怎么了?”眼前的景象和她想的完全不同,她不禁握住了手,“出了什么事?”   “奶奶!奶奶!”翠兰哇的一声哭了,上前抱住她的腿,“奶奶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是她!是翠竹拉我进去的!我没想到晨少爷在里面啊,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是翠竹先进去的,我听到她的声音就站住了!奶奶,奶奶你要替我做主啊!”   莹姐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莹姐姐。”倩姐反握住她的手,“先把妹妹们都打发走吧,特别是婷姐,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呢。”   莹姐转过头,有些呆然的看着正对她微笑的倩姐,此时倩姐的目光是那么的温和,表情是那么的真挚,就仿佛一个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姐妹:“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晨哥虽是男子,也是要有功名的,一个不好,传出去也有影响。好在这里都是姐姐的亲信,这边自家姐妹,也没有哪个会多嘴。”   倩姐徐徐善诱,语气诚恳,目光稳定带了丝丝的怜悯,莹姐只觉得荒谬。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话本不是她该说的吗?本不应该是她这么拉着倩姐的手说这些的吗?她还会说帮她保守秘密,还会说过两天就去找二舅二舅妈,还会说这事万万不会让外人知道一个字,她还会说很多很多……   可是为什么,现在是倩姐拉着她的手在说这些?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   她转过头来回的看,下面的翠兰还在哭,而她那个弟弟正垂头丧气,仿佛没了魂。   “莹姐姐!”倩姐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这里的事还要你担当着呢。”   “是啊,莹姐。”兰姐也走了上来,“别忘了你可是当家奶奶!”   莹姐终于回过了神,虽然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荒谬,但也知道倩姐早先说的对,在这个时候,能打发出去一个就是一个,甚至她还想把倩姐兰姐也都打发走,可倩姐此时哪里会离开,拉着她的手说的那叫一个情深意重:“这事我们要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就不能不管。照我说,先把蓉姐、慧姐、婷姐送走,我和兰姐姐在这里一起陪着你。”   莹姐那是一百个不愿意,可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和她纠缠?只有先让人送走了那三姐妹,蓉姐是不怎么愿意走的,瞪着一双好奇的眼左看看右看看,可她本来就是个配头,莹姐哪里会在乎她的感受,叫着人就送到了车上。少了几个人,屋里也空旷了许多,再问翠兰,事情也简单明了,就是翠竹叫着她进净手房的时候撞上了晨哥。   当然,按照翠兰的说法,她是没看到晨哥的,只听到翠竹的声音,之后就呆住了,然后是院里其他的丫头妈子围上来,这才叫破的。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那就是翠竹在净手房里撞上了衣衫不整的晨哥!翠兰说自己是绝对绝对没看到的,可她当时也在净手房里,所以她是不是真没看到还要看晨哥和翠竹怎么说。   可现在晨哥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翠竹呢,更仿佛完全就傻了,也不知道是看什么东西看傻了,还是被这种事情闹傻了。   ☆、第120章 VIP   第十二章   丫头撞上衣衫不整的少爷算是个事吗?   严格来说,这不算什么事,如果翠竹是晨哥的丫头,别说他只是衣衫不整了,就是两人真有什么,那也不算个事。但翠竹不仅不是晨哥的丫头,还是曹家的家生子。莹姐之所以把她升为自己的贴身丫头,就是看中了她这份人脉。而翠竹早先被前面的那个带来的丫头妈子踩着,一朝出头,也很是卖力,所以莹姐才会把这事和她通了气。两人当时还商定了一下。   一开始她们的剧本并不是这么安排的,莹姐之所以拿出那么好的酒,就是想把倩姐灌醉后塞到自己房里,偏偏倩姐酒喝了不少,就是不往她房里躺,她没有办法才临时用了备用的剧本。为此,还不得不把翠兰也叮嘱一番,虽然没全部都告诉她吧,但结合到目前发生的事情上,估计也能想个大概了。   “把这事掩了!”这是莹姐此时唯一的想法,反正只是一个丫头,只要不闹大,就算外面传出点风声,也无关大碍,想到这里她终于有了几分精神,她踢了翠兰一脚,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样子?晨哥吃多了酒犯癔症,你们也跟着傻了?先不说倩姑娘早先还在那里,就是不在,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能做什么?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   翠兰停了下来,翠竹也仿佛回过了神,眼珠转了转,只有晨哥,虽然眼里有了神采,但看向莹姐的目光却充满了惊讶,不过此时莹姐也顾不得他了,只见她拍拍手:“都给我起来吧!一点见识都没有,就是让人看笑话了。今天这事,都给我烂到肚子里,哪个敢露出一点风声,仔细我扒了她的皮!”   她说着看了翠兰一眼,翠兰打了个哆嗦,低下了头。倩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上前拉住翠竹:“对不住了,要知道会有这差池,我就在门口等着了。不过就像莹姐姐说的,这真不是什么事,别说外面人不会知道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的。这么点功夫那么点地方,能出什么事呢?何况晨哥又喝多了。而且知道晨哥的,也都知道他是好的,十五岁就中了童生不说,这一年更得了县试第七,以后不敢说怎么飞黄腾达,一个举人还是没跑的,我爹不知多看好他呢。”   在她刚开始说这些的时候,翠竹还是呆呆的,而随着她的话,她的眼里渐渐有了神采。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倩姐,弄不清她只是这么一说呢,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作为家生子,她从小的生活都不算太赖。衣食无忧,进了府还有月钱。但她并不甘心,也不想像她娘说的那样再找一个小厮配了,那有什么意思?生下来的孩子还做家生子吗?   但她也不想随便嫁出去,她见过那些嫁出去的姐姐们的日子,有的还可以,有的,简直惨不忍睹。在府里,哪怕是个一般的小丫头呢,也能吃饱饭,四季都有上面发的衣服,逢年过节也会有些赏赐。可一嫁出去,这些统统都没有了不说,多年的体己说不定还要拿出来补贴夫家。   为夫家生儿育女洗衣做饭伺候公婆,把自己熬成了妈子说不定还要受嫌弃。她见过一个姐姐,早先在府里还是有体面的,出去后生了一儿一女,却每日吃咸菜过活,过年去他们家,连个正经茶叶都拿不出来,就那,手腕上还有一片淤青,一开始说是自己磕的,后来熬不住才说是被打了,她当时气的想找那个男人算账,却又被拉住了:“妹妹让我过点安稳日子吧,他也不是常打我的,就是喝多了酒控制不住自己。”   “那姐姐就这么任他打?”   “他心中烦呢……”   那个男人,早先说是个行商,求娶的时候也是下了好多的彩礼,谁知那些彩礼大多是借的,过后还要拿嫁妆去还。那男人据说也肯干,就境遇不好,屡屡赚不了什么大钱。   “那、那也不能这样啊?”   “这都是命……”   那个姐姐当时的表情、语气她一直印象深刻,一次夜间梦到,几乎吓哭。那个时候她就发誓绝对不能那么过。她不是多么美貌,曹二爷从十来年前就开始见她,也没对她有多深的印象,而早先的奶奶又管的严,就算她有点什么想法也不敢付诸行动,直到莹姐进门。   莹姐娘家一般,现在也还没个孩子,急需帮手,她毛遂自荐卖力干活果然就入了莹姐的眼,莹姐早有许诺,待过两年就给她开脸,有了孩子就抬姨娘。她不怕莹姐踩她,她是有自知之明的,莹姐也是个清楚的,她们都知道只有彼此联合才能利益最大化,所以连这次的事莹姐都没有瞒她,而她也跟着出谋划策。   她早先之所以呆愣,是她以为她要完了,这事闹的整个院里的人都知道,外面人也许不清楚,老爷是一定瞒不过的,那么她又怎么可能留下来?可是现在倩姐的话让她看到了另外一条路,晨哥!   晨哥是个童生!是个很有前途的童生!是个容貌俊秀,看起来也懂事知礼,脾气温和的童生!   想到这里她看向莹姐,就见后者正以仿佛吃人的目光看着倩姐,她心中一个哆嗦,不,不能指望这个主母了,从她这次的计划来看就能看出,她希望的弟妹是有家底的,她这样的家生子绝对不在范畴之内。   倩姐当然看出了莹姐目光中的怒意,却只若没见,反而伸手拉住了她:“这事既然了了,我们也就先走了,莹姐姐也不用送了,我这边也有车,兰姐姐也有车,都是能自己回去的。”   “可不是,你忙你的吧。”兰姐适时插话,之后就挽着倩姐的手出了门,莹姐铰着手指气的哆嗦,回过头就见翠竹正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咬了下牙,“你们都是死的吗?没看到晨哥醉了,都愣在这里做什么?”   她这一句,让下面的丫头妈子都有了反应。有的就要到厨房去要醒酒汤,有的就想过来扶晨哥。晨哥却一摆手:“都别动我。”   其他人都僵在了那儿,晨哥又道:“你们都先出去。”   众人看着莹姐,莹姐皱了下眉,跺了跺脚:“都先给我出去吧!”   屋里的人瞬间走的干净,翠竹最后一个出去的,还把门给带上了。莹姐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正是我要问姐姐的。”   莹姐看着他,见他目光坚毅,无力的摆摆手:“二弟,我现在很累,我在这个家里呆的很累,今天操持这么一桌子的事很累,有什么话咱们等回来再说好不好?”   晨哥看着她,只见她的浓妆下面是厚厚的眼袋,不由得就有些心软,但再想到今天的事,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慢慢的开口:“我知道大姐很累,我也知道娘很累。我一直恨自己没用,如果我能上一次就有了功名,如果我能早早的中举,你和娘的日子都要好过很多。我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可这一次,我依然只考了个第七。”   说到这里他有些苦涩,他爹好歹过去还是秀才,还是学馆的先生,他三岁开蒙,其实在那之前就被他爹教着认了几个字,不管在学馆里,还是在邻里中,他都是被夸奖的,他的先生不知对他有多满意。这一次,他是他们班中成绩最好的,他也本应该得意的。可王天冬得了第三,弘毅,更成了榜首!   天才!   他不想承认,却发现这是他无力改变的事实,这令他难过迷茫悲伤,所以在今天他多吃了点酒。他知道家里的姐妹都来了,本也想出来打个招呼的,他姐姐却说:“我们姐妹在这边说话,你就不要来凑热闹了,我让人给你整治个席面,你就自己享用吧。”   他当时有些疑惑,既然姐姐把家中姐妹都叫来了,又何必把他叫来?不过当时他没有多想,只是按照莹姐说的那样在外面的小堂屋里用了酒席。他本来是不怎么吃酒的,但这一天的酒实在是太好喝了,身边的丫头也实在是太会劝了,再加上他有些心烦,就多吃了一些。之后那丫头就说要带他休息,他想着姐姐还有话没对他说,就跟着过来了。他没有想到会在那里碰到倩姐,更没想到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你觉得……倩姐怎么样?”   “你就没有点别的想法?”   “我的傻弟弟啊!”   ……   莹姐前不久的话在他耳边响起,那个时候他只是害羞的笑,有些局促不安,他非常清楚自己同倩姐是没可能的。说青梅竹马他比不上王天冬,说日久生情他比不上周弘毅,现在连县试都落到了后面,也就更不要说别的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倩姐对他没意思。虽然见到他也会笑,也会打招呼,可哪怕是调侃呢,他也知道那是没有别的意思的。他的条件比不上别人,又没有得到更多的好感,那还往上面凑什么?当然,他是遗憾的是难受的,可他从小就学会接受。金氏生的那个儿子让他知道,有的东西就算属于他,也能变得不是他的,更何况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了。   “大姐,我真的很努力了。”他再一次用力道。   “我知道,我们谁都没有说你不努力。我们也不是不相信,可是你看二舅舅,那是章家最有读书天赋的吧,不是也到现在没中举?”莹姐知道这个弟弟并不傻,这时候也不想着抵赖了,“你还小,我同娘会害你吗?”   “那大姐现在想怎么样呢?”   莹姐看了他一眼:“这要看你是怎么想的,你老实告诉我,在净手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真没撞上倩姐?我告诉你,可别在这个时候犯傻!”   听她这么说,晨哥突然笑了,他一开始只是微笑,最后简直有些竭斯底里。莹姐被吓住了,先是惊慌的看着他,待发现他目光不对后,就换了面孔:“你做什么?你摆这个样子给谁看?我和娘不是为了你好?我愿意得罪那倩姐?你没听她刚才说的话,那是句句要挖我的心呐!你长大些吧!让我同娘的日子好过些吧!”   晨哥停了下来,但虽然不笑的那么夸张了,肩膀还是不时的耸动一下:“我会负责。”   “什么?”   “那个丫头叫翠竹是吧,我会娶了她的。”   莹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之后就瞪大了眼:“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我没有疯,疯的是姐姐是娘。你们在做什么啊!你们这是在拿一个姑娘的名誉做要挟!还是拿倩姐的!大姐,你忘了早先娘和爹吵架都是求助谁的吗?你忘了在那最难的日子里娘是当了谁的衣服度过的吗?你忘了你出嫁的时候二舅给你的添妆吗?也许你忘了,但我没有。我还记得我每次去那边,二舅都会指点我功课,舅妈都会留我吃饭,那边的饭真的很好吃,很多次我不在那里用,他们就打了包给我,说我正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亏了吃食。而现在你在做什么?你在陷害他们唯一的姑娘!你还想让我配合你?你还是我姐姐吗?大姐,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你看不起我好了!”莹姐一开始被他说的愣然,过后也站了起来,“自我和这边定亲就被人看不起了,你也不是第一个,不管我为你牺牲了什么,你都不会记得的吧。哦,别人对你好了,别人指点你功课了,别人给你弄吃食了。我呢,我就没对你好过是吧,我就没给你做过饭缝过衣是吧?倩姐就算了,但你不要想着翠竹,你不要以为你愿意娶了,别人就愿意嫁,她的眼皮子,高着呢!”   姐弟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个饱含痛苦,一个气势汹汹,最后还是晨哥先败了下来,他低下头:“大姐帮我问问吧,若她愿意……我会负责的。”   莹姐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不管翠竹是否愿意她都不会让她成为弟妹的。先不说家世如何,一个家生子,与人做妾的料,还想成为他们李家的正头娘子?想的美!   她想的很好,却没想到当天晚上曹二爷就插手了这件事。   ☆、第121章 VIP   第十三章   这件事不能瞒着曹二爷。   这一点莹姐心中是清楚的,虽然女子主持内宅,可碰到大事也要同当家的通通气。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那么小,特别这件事关乎到她的娘家,就更要先从她这里说清楚了。   所以这天晚上,她一边帮曹二爷换着衣服,一边就把这个事情说了,最后道:“当时晨哥是已经醉死了的,绝不可能做什么,也没这个时间不是,而且那衣裳,据那些妈子们说,还都穿在身上,就是因为吃多了酒,有点乱了,并没有他们说的不堪。唉,早知这样,我就不让晨哥今天过来了,也是我一时忙乱,昏了脑子。”   曹二爷今年四十二,作为曹家的嫡子,他分到的东西虽不是太多,却也不少,他本可以把这些都交给管事打理,他却没有这么做。一个粮行,一个布行都请的有掌柜,但他还是会每天都到铺子里坐坐。所以他虽然不是很有经商天份,这些年下来家产也没增加多少,可比他那个同是嫡子的三弟却要好的多,日子也要好过不少。   在莹姐说的过程中,他一直没开口,直到她说完才道:“晨哥怎么会用你那个净手房的?”   “他吃多酒了嘛,这也不是第一次。”   “那倩姑娘又怎么会从花榭那里来到这边的?”   “哎哟,我的老爷,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这个倩姑娘有多么古怪,按理这不是我该说的,但……你是没去他们家看过,那净手房……说句不好听的,比很多人家的堂屋都要亮堂。就我这,她还不知道怎么嫌弃呢,我怎么敢让她用别的?”   “翠竹怎么就没守到外面?”   这一连串的提问令莹姐有些心慌,但她还是道:“她不是去打水了吗?”   “院里当时就没有其他人?她就不能叫个人帮她看着?”   “这个……许是她没有想到?”莹姐后背出了一身汗,“还有,对了,当时院里大多人都随我去了花榭,她大概是一时叫不到吧,嗯,她一时叫不到。”   曹二爷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莹姐。莹姐不自在的别过头,捂着脸:“老爷怎么这么看人?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就算你屋里的都跟你去了花榭,妍姐屋里的人难道都不在?既然早先不在,为什么翠竹叫一声就又都跑出来了?”曹二爷平淡而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莹姐如遭雷击,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否则他不会提出这个点,可是他怎么知道的?谁对他说的?倩姐?不不,不可能,倩姐早走了,就算不走也不会和他遇上。翠竹?不不,她一直想当妾的,不会不知道这么做她就没了希望。那是谁?崔妈子?翠兰?一瞬间院里的人名在她脑中过了一遍,她觉得每个都有可能,可又每个都不是那么像。   结婚一年多,她知道曹二爷虽说只有个童生的身份——还是费了大力气考上的,可行事做派却很有点传统文人的样子。坚信女主内男主外,一般内宅的事都不会过问,除非有人先和他通了气,而且,说的非常明白,否则他不会问的这么详细。   是谁?是谁?是谁?   她瞬间出了一身的汗,脑门子抽抽的疼,面色惨白嘴唇哆嗦。曹二爷看着她,原本冰冷的眼里稍稍带了一点温情。原本,他对莹姐是满意的,虽然莹姐的家世实在差了点,但他也很难找到更好的了。他在婚姻上艰难,十六岁就订了亲,谁知说好的那一家突然就有了白事,那姑娘要守孝三年。   当时那姑娘不过十五,守孝三年虽说大了点,却也还不算过了花信。谁知两年后那姑娘就得了急症,没几天就去了。虽然没正式成亲,但毕竟该走的礼都走了,就差那最后一步,他也不好在那姑娘刚去的时候就再说亲,于是又等了两年,这才又说中了一家。而等他成亲的时候已经二十一了。   婚后的生活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说的那姑娘虽家世不错,容貌却一般,好在中规中矩,内宅里也平和,而等她有了身孕,也就默认了他娘给的冯氏做妾,只是冯氏始终没能怀孕。   他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谁知生下女儿没多久,这一位又开始有病,在病榻上缠磨了两年,最后也还是去了。   第一次还可以说是意外,第二次就有人说他是克妻了。更何况这一次他不仅成过亲,还有嫡子嫡女,有点家世的姑娘基本就没同意的。而要找个一般门户的吧,他又有些嫌弃人家担不了事。就这么蹉跎了一年多才说中李氏。   李氏容貌秀丽,性格温和,而且她爹过去好歹是个秀才,虽然是被革了的吧,但他打听了并不是什么大事,说到底还是受了上面的影响。所以考虑再三,他最后还是定了。李氏进门前他还有些犹疑,进门后他就彻底放了心——李氏知道对妍姐好。   所以半年后,借着李氏的一次撒娇,他就把冯氏给移到了外面,这不仅是对李氏的交代,也是给府中的信号。这一年多下来他觉日子还算舒坦,虽然李氏一直没有身孕吧,他也不是很急,可他没有想到这李氏,竟然敢在家中演这么一出!   想到翠竹早先的哭诉,他眼中的温和再次消失了:“你不知道那知味章家是不好惹的吗?”   “什、什么?”   “早先那李家,家中有在外面做官的李家尚且惹不起,我曹家就能惹的起吗?还是你觉得有亲戚情分他们就不会计较?那你爹的秀才又是怎么丢的!”   连岳父都不叫了,莹姐彻底懵了,成亲这么久,曹二爷从没这么对过她。   “妍姐也大了,不适合和你挤一个院子了,明天还是让冯氏挪过来吧。”   “不,不不老爷。”莹姐一听这个顿时慌了,“我会好好待妍姐的,女孩哪能离了母亲的教导?她虽不是我生的,可自我进了这个门一直是把她当亲闺女疼的,我最近正在教她做针线呢。妍姐、妍姐很有天份,正说要给你绣个荷包呢。”   “我们这样的人家,针线好不好都不重要,哪个还真指望她会做衣服?最重要的是品德,你教不了她。”   莹姐的脸比哭都难看:“老爷……”   “还有,晨哥也不小了,说起来也是该定亲了,我看翠竹就满合适。”   “老爷你不能这样!”莹姐的声音几乎凄厉,却被曹二爷一眼瞪了回去,“我曹家的家生子,就算是下人,也不是能被外人欺负的,这一点你给我好好记住!”   说完,拂袖而去,任莹姐在后面怎么叫都不回头。   冯氏的回归,对曹家上下来说都是个信号,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莹姐失宠了,虽然她还是当家主母,可已经失去了曹二爷的欢心。这个信号出现的突然,于是各种猜测都出来了。有说她在家里招呼小姐妹太闹腾了,有说她让自家兄弟来的太频繁了,还有说她动府里的东西太多了,那葡萄酒多贵啊,她就敢成壶的拿出来,还送人!平时不知道往娘家塞多少呢。都知道她娘家不好,所以这个猜测最得人心。当然也有一些别的传闻影影绰绰,一时间,莹姐在曹家四面楚歌,早先还有家生的下人往她身边凑,现在连那些人都远着她了,更不要说前面那个带的了,冷嘲热讽就没少过。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而在此时,倩姐正在同柳氏说今天的事。见她回来时一脸笑意,柳氏本以为有什么好事,谁知道却是这么一出,顿时就傻了,而当她回过神,立刻就气的要找章淑萍算账:“这一定是你那个大姑想的点子,莹姐没这么大的胆!你那个大姑就不是个好东西,从来就没想让我好过过!过去我能不搭理她,这一次,我非扒了她的皮!”   倩姐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有点愣然。柳氏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要不是你机灵,这一辈子都被他们毁了!”   “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娘……嗯,会这么愤怒。”   柳氏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就是没心没肺的,不行,我要去找你爹。”   “娘先别急,这事我大姑还不知道怎么头疼呢。”   “她头疼个屁!”柳氏毫不讳言,“你以为那莹姐为什么在曹家做这个事?就是万一有个好歹她能掩的住!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料准了咱们不好声张。这事是不好直说,但怎么也不能就这算了。”   “娘啊,你怎么还没兰姐了解我呢?我是那种甘愿吃亏的人吗?”   柳氏一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倩姐一笑,“如果我没料错的话,现在他们正头疼呢,你觉得大姑愿意得一个家生子做儿媳妇吗?”   这么说着,她不由得想到下午回来时兰姐的表情。她和兰姐都有车,从曹家出来后本就该各走各的的,谁知兰姐却硬爬上了她的车,还把小桃红给赶了出去:“咱们姐妹好久没见吧,我吧,是不好出来,你呢,是真狠心也不来看我!”   这话兰姐不是第一次说,她每次都只当没听到。她知道兰姐倒是真心邀请她,不过她又何必为她撑腰呢?那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做的早就超过她应该做的了。   兰姐见她不接话倒也不在意,而是又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的,跳一次河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吗?早知这样我是不是也该去跳一次?”   “大姐姐想说什么?”   “我是说那莹姐真是傻的,竟然敢来招惹你,这一次她在曹家的日子要难过了。那个翠竹,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再有你那些话,她没想法也要有想法了。”   她当时没有说话,心中则充满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类的想法。若换成现在的兰姐,两年前一定不会让洋哥那么得手,说不定就哄的洋哥丢了魂魄要生要死的把她给求娶进去了。   是的,她最后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的。那个翠竹无论谈吐打扮都给她一种强烈的袭人即视感,她小时候看红楼觉得这是个好的,后来大了再看才恍惚觉得这大概是所有丫头里最有心计的一个,也就是身份太低,否则宝玉哪跑的了她的掌握?其实就算是那样,她对宝玉的影响也是绝对深刻的,不能说是她阻碍了宝黛结合吧,起码也没起什么好作用。   而这个翠竹就是这样的。容貌普通却很有心计,她说话做事都不像是甘于做丫头的,而一个丫头不做丫头就只有做妾,他对莹姐这么俯首帖耳,恐怕就是莹姐许了她什么。但这件事一出,无论曹二爷知不知道真相她都很难在曹家做妾了。那对于她来说,最好的出路是什么呢?所以她故意点明了晨哥的前途,如果她不傻,自然知道该怎么努力。   现在想想,对晨哥好像有些不太厚道,但这个事晨哥就是真的不知情吗?他又怎么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喝多酒?虽然在净手房里晨哥的表现像是无辜的,可那也许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倩姐不知道,她弄不清晨哥是完全的不知情还是在知青的情况下顺水推舟而又临时迟疑了。   “反正晨哥也不吃亏,除了身份差点,有个这样的媳妇以后也总不会被人骗了。”想到这里,她自我安慰道。   她想的没错,现在章淑萍已经完全乱了套,面对儿子的指责她都快急疯了,特别是当晨哥说到经过,那是又气又急:“你就光说别人了,就不想想你姐姐?你就不想想你姐姐为了你费了多少心?咱们家的情况,还能去考虑别人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自出了嫁就不让我过一天安生日子啊!”   这话惹恼了旁边的李长河:“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你糊涂,现在还是秀才娘子呢!”   “我糊涂?”章淑萍跳了起来,“是谁说要做生意的?是谁有钱不还的?哦,你有钱养那个贱货就没钱去还债,活该你的功名被革,活该你成不了秀才!”   她说着就要往李长河身上打,李长河倒不是打不过她,可现在到底不敢了,只是护着自己的头脸往后躲,章淑萍气撒不出来,就吼旁边的苒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自己的房里!”   苒姐不说话的走了出去,当时晨哥也没在意,却不想苒姐这一次,却是真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苒姐不说话的走了出去,当时晨哥也没在意,却不想苒姐这一次,却是真出事了。   今天本想多弄点,好歹有点存稿,谁知太后身体不适,下午三点多把俺电招过去,在医院里折腾了俩小时,太后表示没事了- -我现在分析,太后是太想俺了,可是可是,俺每天都会和太后通话,每过一两天都会见面,正在考虑是抱着电脑回去写,还是让太后过来住了。不过这两者现在太后都不太愿意,谁怕耽误俺0 0   ☆、第122章   第十四章   把苒姐吼出去后,章淑萍当天晚上就没有再到她房里去看过。她心烦意乱的很,一会儿觉得晨哥太傻,一会儿又觉得倩姐太精,想来想去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没在事先同晨哥说清楚。其实她也试探过,当时晨哥的表现完全令她失望,无奈之下这才没有和他通气。而现在她则觉得,要是再与他说说,说不定就成了。   他是真心喜欢倩姐的,怎么可能会不想娶呢?现在这么大的反应不过是年轻没见识。她是他娘,教给他,他真能一点不听?   就这么纠结了一晚上,当然不会去管苒姐,而当第二天苒姐没有出来吃饭,她也没有太多心。同莹姐不一样,苒姐自小就不是个安分的。自己用女红赚来的钱也很少往家里交,不是买零嘴了,就是买彩线了,还总爱在外面玩,她说了几次也就罢了,这条街上的女孩子们都喜欢瞎逛,今天一起去你家,明天一起去她家,或者结伴去文光街、门前寺这些热闹的地方。她们这样的出身,也没有太多讲究,同时,将来的说亲对象也会非常一般。   什么小二啦、工匠啦,别说有功名了,能识两个字的都不多。为此李长河说过她,说苒姐以后要丢了他的体面,被她骂了回去,他们现在有什么体面?要不是有莹姐撑着,晨哥读书都难。她也说过苒姐,可苒姐完全不听,她能怎么样?打她吗?关键这死妮子是打也打不改的啊!   而刚吃过早饭,莹姐就来了,和往常每次都带着东西不一样,莹姐这次不仅两手空空,还面带憔悴,对她说出的话,更让她不知怎么反应——她本以为情况已经够坏了,哪知道还要更坏!   莹姐并没有对她说冯氏的事,但晨哥要娶翠竹简直是挑战她的想象!娶一个家生子?一个丫头?一个本来要往老爷床上爬立志要做妾的贱胚子?——这一点,莹姐早先对她透过气。   别说李家了,章家再穷的亲戚也没干过这种事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弟弟就算娶这胡同里的呢,也不能娶一个家生子!姑娘,你弟弟将来是要中举当官的,娶一个奴才,会被别人怎么看?”   “可老爷已经开口了。”莹姐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成亲这么久,她知道曹二爷在很多事情都不太计较,比如她过去每次回来都会带东西,虽然就是一些肉、菜、米面,但相比她带回去的已经太超出价值了。她也算是和其他奶奶太太打过交道的,知道别人并不会这么做。不是说回娘家不会带东西,而是就算带了,也会捎回来些价值相等的,娘家也会让他们这么做,否则婆家必定有意见。   她这上面没有婆婆已不知多省心,曹二爷没有话,她就更自在。可曹二爷要是说了,基本就一定要做,很少有改变,起码她没这个能力。   “那你就再求求他啊,你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他不能这么对你!”   莹姐面露苦涩:“娘,我真的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呢?”章淑萍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你向他耍找他闹对他撒娇,他大你这么多,你总会有办法的!”   莹姐看着她娘,不想说出自己此时的境遇,可她娘此时的态度还是令她忍不住有一种愤懑:“娘就只想着弟弟,就不想想我吗?我早就对娘说不行,不要这么做,可娘是怎么说的?现在出了岔子又让我收拾,我怎么收拾?我收拾不了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我了?”   莹姐叹了口气:“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娘也不必拦着,弟弟昨日就有话呢,也想求娶翠竹的。”   “你放屁!”章淑萍的声音几近尖锐,“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你是他姐姐!你就这么对他?”   莹姐不想再和她多说,转过身就往外走,章淑萍道:“你干什么?”   “我先回去了,昨天我一夜没睡,一大早就起来给娘说这件事,不管娘怎么看吧,反正我这里是无能为力了。”她昨天想了一夜,首先觉得自己过不了曹二爷那一关,其次也想到,要是她真拦着,保不齐下面的人就都要造反了。   她昨天是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的,一开始还纠结到底是谁泄的密,后来想想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思了,谁都有可能泄露出去。她过去在府里是有威望,但那是建立在曹二爷对她宠信的基础上。她既没有硬实的娘家,又没有孩子傍身,哪个会真心实意的效忠于她?翠竹早先同她一条心,那是有想头,现在这个想头没了,她会怎么做?   莹姐不傻,很快就想到了倩姐临走时的那番话。她当时听那话只觉得愤怒刺耳,这冷静下来,才觉得可怖!倩姐是故意那么说的!翠竹只要不傻,就会顺着这句话爬。而翠竹傻吗?   如果她是一般的丫头早就找个小厮配了,而在现在的情况下,晨哥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如果不发生曹二爷突然对她感兴趣之类的事情,她是会死咬着晨哥不放的!   当时她就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是没想过阻止,但很快她就想到,如果她这么做了,先不管是不是能成,那就即得罪了曹二爷又得罪了翠竹,顺带得罪了他们一家以及同他们一家有关系的大大小小!   以后她在这府里会更为艰难。   是晨哥还是自己,这并不难选择,更何况她还有充足的借口,而今天章淑萍的态度更让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同样一夜没睡好的,还有柳氏。   头半宿她是找章文庆告状,从这一次的事一直说到章淑萍当年偷偷从店里拿布,直把章淑萍给说的浑身流脓,就没一块好地方,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以后再不和那边有一丝一毫的往来,连晨哥也别想再过来了。   章文庆很郁闷,首先他大姐这么做已经令他窝火了,然后竟然还和他看好的晨哥有关,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啊!不,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爹就干过这事!   这要换成其他人,章文庆必然跟着义愤填膺,然后引经据典的帮柳氏下一番结论。可这是章淑萍,这人再不好也是她亲大姐!晨哥再不好也是他亲外甥!所以他什么都不好说,只有在那里闷着头听,不时的嗯嗯啊啊一番。到最后晚了,就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没了诉说对象柳氏先是气愤,再后来就开始担心起来了。今天是章淑萍想这个点子,虽然这是缺德一般人不会这么想,可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章淑萍啊。这倒不是她就觉得自家女儿貌比天仙——虽然当娘的是一定会觉得自个女儿好的,可她也知道倩姐并不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章淑萍会在倩姐身上打主意,也绝不是看上倩姐这个人,更多的,还是看到了她身后代表的东西。   他们家现在富裕了,而和一般人不同的是,他们家就还只有倩姐这一个正儿八经的姑娘。天儿虽是嗣子,将来会继承家业,可谁都知道他们不会亏待倩姐的,而她这几年也的确在给倩姐留意这件事。不说别的,连地都准备了一块五十亩的。现在,她正准备再给看一个布行,知味虽然生意不错,到底是别人做主,布行就不一样了,她自己就懂,也能找来帮手,不说多赚钱,总是能挣个日常开销。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不说一般人家,就是在青茗县的富户里,也算是一等的嫁妆了,何况倩姐自己还能赚,虽然外边人不是很清楚她在知味中的作用吧,但亲戚中就有不少人知道她早年是占着砂锅的份额的。   越算,柳氏越担心,所以这天早上倩姐正在高高兴兴的吃面前的煎鸡蛋的时候,柳氏出来了。倩姐这两天喜欢上了煎鸡蛋,那种两面都煎的脆脆的里面嫩嫩的鸡蛋,用一点点酱油,突然就入了她的口,现在每天早上都要配着小馒头吃一个。那小馒头薄薄的,从中间隔开,把鸡蛋加进去,咬一口,又脆又香。再配着加了百合银耳莲子的大米粥,不用别的菜她就能吃的香甜。   当然,章家的桌上是不可能没有小菜的。今天她面前就是四个小碟子,一份小葱拌豆腐,一份调木耳,一份五香牛肉另外一份就是酸辣土豆丝。   有荤有素,有凉调有清炒。还是尤妈子一手炒出来的,现在尤妈子只给章家几口做饭,其他下人的自有其他人负责。她现在也没别的事,一门心思就都钻研到了吃食上,这几样小菜也就炒的非常有味道了。倩姐正吃到一半,柳氏就来了,跟着她的春花连忙给她盛粥,又问她要不要鸡蛋,她摆摆手:“盛小半碗粥就行了,别的都不要。”   “娘这就不对了,早饭是要吃好的,鸡蛋不吃也就罢了,粥却有点太少了,尤妈妈熬的粥香着呢。给夫人盛一碗来。”后面一句是对春花说的,他们家现在用的是那种小白瓷碗,一碗也没多少。   柳氏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她纠缠,待粥上来,挥手让身边的丫头都下了,就道:“你和毅哥的事什么时候定了?”   倩姐一口白粥喷出了一半,虽然她及时偏头,那小葱豆腐和五香牛肉还是都不能用了,拿起巾帕擦了擦嘴:“娘!”   “你别害羞了,你和毅哥的事就连你爹都知道。”   “知、知道什么?”   很少见她这样气急败坏又带了点羞涩的女儿娇态,柳氏也来了兴趣:“知道他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他。”   “哪个心里有他?”和大多数女孩一样,被叫破了心事的倩姐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你们就会瞎想。”   “哦,你心里没他?那我可要抓紧给你相看了。”   倩姐无奈,只有坐正了身体:“娘,你到底什么意思,一大早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你和毅哥年龄都不小了,他现在又得了榜首,那就是没跑的秀才,你和他的事我看是可以定了。当然,也不是要你马上就嫁人,我看他是要试试乡试,不管能不能中吧,等他考过之后再说,不行,这样也有些仓促,那就等来年吧。今年说定明年成亲,刚刚好!”见倩姐在那里翻白眼,她又道,“你不要觉得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大伦,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你定了亲,像昨天那样的事也就不会有了。还有,你不要光觉得自己条件好,毅哥得了榜首,不知多少人都看在眼里呢。”   秀才也许并不怎么吃香,可十七岁的秀才还是很少见的,特别还是得了榜首的秀才。有那条件不错又疼闺女的,也会把弘毅当成好人选的。这几天,柳氏就从两个妇人嘴里听出了话音。当然,说的并不是很明确,估摸着是等最后的敲定——没有意外弘毅一定是秀才的,可万一有了呢?   “而且,他要真中了举,你还不见得能抢的到呢!”   倩姐不在说话,柳氏道:“你要心里没别人呢,娘就去说啦。”   “娘!”   “怎么?”   倩姐面孔发烧,但还是道:“这事,总要他先开口的。”   柳氏看着她,蓦地笑了:“好好好,给他这个时间,不过,可不能太久,要是他没这个心思啊,咱们也好早做打算!”   下面的饭倩姐是没胃口了,柳氏叫人过来重新上了菜,倒吃的香甜,还又要了个煎鸡蛋。吃吧,柳氏去补觉了,倩姐却在那里纠结。她觉得自己不该纠结,什么事啊,把那小子叫过来,吩咐一声也就是了,难道他还敢拒绝?可她就在纠结,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屋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石榴红的荷包,这荷包布料用的极好,上面配了绿线绣了两节竹子,取的是节节高的意头,本来,是想待弘毅考院试的时候送的。这是她亲手绣的,虽然下了功夫,但她的绣工在那里,所以只能说用心,却不好说精致。   “不过他敢嫌弃吗?”她哼了一声,把荷包塞到袖里,然后就慢悠悠的来到了院子里。今天并不是休沐,但因为要准备院试,弘毅也没有去学馆,此时正呆在自己的致远斋里用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位同学说,女人一结婚就失去了自由,老公孩子太后……其实最关键的还有婆婆啊~~~我家婆婆大人要我们八点半以前到家- -这好的一方面是逼我不磨蹭,坏的一方面就是……要卡着点写了- -嘤嘤嘤嘤,小蛤蟆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第123章 VIP   第十五章   从知味居到致远斋并不远,倩姐也走的很悠闲。   她起的晚,此时阳光已经高照,所以她就穿了件长袖荷叶色的的襦裙,外面罩了件嫩绿色镶银边的杭缎褙子,头发是简单的在后面挽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有股写意风流的味道,但其实她快纠结死了,就这么短短一刻她已经想到了偶遇篇、叫人篇、事故篇等等诸多篇章。而到最后,她还是一咬牙选择了直闯篇。   致远斋不大,只有三间房。左边做睡房,右边做书房,外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坛,种着十几颗竹子。此时这院子极为安静,真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贺妈妈?贺妈妈?”倩姐叫了两声,贺妈子没有出现,弘毅却从房里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倩姐眯了下眼,今天弘毅穿了件宝蓝色的直裰,头发规规矩矩的梳着。少年的面庞洁净光滑,只是嘴上有一圈浅浅的茸毛在阳光下有些带金色的感觉。倩姐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她咳嗽了一声:“怎么,我不能来吗?”   这句话问的有些装腔作势,所以她很快又道:“贺妈妈呢?”   “她出去了。”   倩姐皱了下眉,弘毅道:“她在我这里也是干坐着,不如让她出去找人聊天。这样她好我也好。”   倩姐觉得这要是在漫画里,她一定是三条黑线出来了,什么叫她好我也好?这很有歧义的好不好?亏的贺妈妈已过四十五,在这里都算老年人了,否则……   “她是把活都做完了才走的,临走前还给我提了壶热水过来。”弘毅又补充了一句。虽然章家现在还不能算是大户人家,可对下人的要求却一点都不疏忽。倩姐在这上面没经验,可总算看过猪走路,红楼梦里专门有一集就是说治理这些下人的。而且这下面人要不管教好,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他们家就这么点家底,可不能随便折腾。在去年的聚会上,王夫人也特意提到过这件事,所以在这一点上她和柳氏是达成了共识。母女俩一起抓,章家的下人也就极有规矩了。弘毅同贺妈子相处还不错,不想她为这事被罚。   倩姐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怪会为她说话。就算她这边没事了,她要找去聊天的人也没事吗?行了,我就是随口说说,看把你吓的。”   弘毅本还想再解释一下。他之所以打发贺妈子出去,也是因为自己在这边读书怕被人打扰,不过再见倩姐眼波流转一脸笑意的样子,就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我实不知你找她有事,否则必定不会让她出去。”   “哪个说我找她了?”   弘毅瞪大了眼,一脸惊奇状。倩姐心下暗恼,转过身就要走,还没走两步,袖子就被拉住了,她的脸瞬间一红,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面上却装作高贵冷艳,连头都不回:“做什么?”   “妹妹来找我做什么?”   “说话就说话,你不要随便乱攀亲,哪个是你妹妹了?”   “妹妹才是翻脸无情呢,前不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叫我毅哥哥,现在竟都不认了。”   倩姐脸耳朵都红了,她自己叫起来的时候没感觉,但不知为什么这时候被说出,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肉麻:“凭这个就能认亲啦?那我也这么叫王天冬叫曹成呢!”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不是,妹妹也站了这么一会儿,渴不渴,不如我端杯水给妹妹?”   绝口不提请倩姐进屋的事,倩姐知道他这是避嫌,一时间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好笑,她抿了下嘴,依然没有回身:“昨天到曹家遇到了一件事,我差点在莹姐姐的净手房里撞上晨哥。”   弘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表情严肃了起来:“婶子知道这件事了吗?”   倩姐点了下头:“娘说,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那个荷包丢了过去:“好好考!”   弘毅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再抬起头,那边倩姐已经飞奔往门外了,看着她那如同小兔子似的裙摆飘过,他不由得露出微笑,但慢慢的那笑容就凝固了,晨哥,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心思!   不,他知道晨哥的心思,不仅是他的,还有王天冬的,他们彼此都清楚知道,也都在暗暗的较着劲。可这些都是光明的,虽然是私底下,可较劲的方面也就是在功课见识上,最多搞点互相扯皮的小动作,怎么也不会想到阴损上。而这晨哥……简直其心可诛!   这个上午弘毅再也没有心思用功了,他倒也不急。府试就在十天后,有那离的远的,说不定县试完了就要往府试赶。他们是占了个地利,临考前三天再去都不晚。这个时候,用功自然是好的,总是查漏补缺,不用功也不见得就有大碍了。那么多篇章、那么多功课显然不是这最后几天就能补的上去的。   他看看倩姐给的荷包,想想晨哥,然后慢慢的,就反应过来了。顿时,他心中就有了说不出的滋味。是高兴?是难过?是迷惘?是怅然?也许都有,也许都不确切。   当然,他并不是不想提亲,也不是变了心思。怎么会变呢?在他人生最低落的时候,是这个姑娘给他的生命照了一抹亮色;在他觉得这辈子就这样的时候,是这个姑娘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从饮食到服装到居所,到处都有这个姑娘的影子。他除了能看到她,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   可是,他凭什么提亲?他拿什么提亲?   他现在是榜首了,也差不多是秀才了,可是,他自己本身有什么?他连给她买个娃娃都要找天儿借钱!他知道倩姐不在乎这些,柳氏也不在乎这些,可是,他能就这么办事吗?但他要是现在不去说,那什么时候说?中了秀才?可并不是说中了秀才就马上有钱了,做廪生,也是要考的。   他抿着嘴,看着手中的荷包,久久无言。   弘毅纠结啊弘毅挣扎啊,这种纠结挣扎直接的结果就是晚饭时饭桌上的气氛出奇古怪,章文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是昨天事情的后遗症,因此左看看右看看之后扒了两口就放下了饭碗逃遁到书房。   柳氏则不时的用审视的目光看弘毅。弘毅这个小伙子她是满意的,看了这些年优点毛病都清楚,把倩姐嫁给他,她基本是放心的。但那是过去,现在说到弘毅要提亲了,她这目光就有些挑剔了。再看弘毅就觉得他皮肤太白,容貌太好,话语太少,总之是让人不放心啊不放心。更糟心的是,他竟然现在都没个反应,这是什么意思?看不上他们家倩姐了吗?那又为什么总是那么偷偷的那么看他们家姑娘啊,以为她这个当娘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女儿没经验,做娘的可是要把好关的!   天儿现在已是极会看人脸色,见大家都有些不对劲,也就一个劲儿的闷头吃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打破这种沉默的是谢妈子,她拿着慧姐的信过来,说是一品绣房的刚送过来的:“这一封是专给咱们家姑娘的!”   倩姐立刻跳了起来:“慧姐给我的?这丫头,总算又来信了,怎么这时候才来!”   柳氏道:“想是绣房的船来的晚,然后就拖到了这个时候。”   此时通信艰难,慧姐的信总是跟一品绣房的船一起出现,有时候早点,有时候晚点。有时候一下能收到五六封,而有的时候大半年还没有一封。倩姐上次还是在过年前收到慧姐的信的。   “娘,慧姐要回来了!”匆匆的看了一遍之后,倩姐大声道,柳氏也立刻笑了起来,又在胸前双手合十,“我的菩萨,她总是要回来了,再不回来,你二姨就要想死了!她什么时候回?”   “这信是在年前写的,说他们过了年就回来,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此时人们说过了年,一般都是要出了正月,有的还要过了二月二,更有一些讲究的三月之后才会上路。   “但愿她早些回来吧,她这一去就是两年,怎么不揪人心,亏得你当初没跟着一起去。”   “那不一定,要是我早先跟着去了,现在说不定……”   “说不定怎么样?”柳氏盯着她,倩姐一笑,“说不定早就回来了!”   柳氏噗嗤一声也笑了,伸手在她头上一点:“就你贫嘴!”   见气氛缓和了,天儿也跟着叫嚷起来:“姐姐我要喝玫瑰露!”   “你男孩子家喝什么玫瑰露?再说那是甜的,晚上喝对牙不好。”   “平时当然是不能喝了,今天遇到这么可喜的事怎么能不庆祝?”天儿振振有词的说着,眼睛则如小狗似的亮晶晶,柳氏首先就受不了,“让他喝吧,就这么一次。”   倩姐哼了一声:“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次,然后就是三次四次,我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天儿连忙来抱他的腿,一边抱一边哼唧:“就这一次,我保证,姐姐姐姐,我的好姐姐啊……”   倩姐原本也没有想定死这一点,虽然晚上喝甜的不好,可这就像现代的碳酸饮料,哪个没喝过?不过是个量的问题,要是事事都规定的死死的,那也没什么乐趣了。不过想看他哈巴狗似的样子,就故意仰着头,不说话,正热闹着,外面又走来一个妈子说晨哥来了。这句话就像大夏天突然窜来一股冷空气,原本的火红都成了冰天雪地。倩姐皱起了眉,毅哥抿起了嘴,柳氏没了笑容,就连天儿也不敢出声了,偷偷的松开了抱着倩姐的手。   “他来做什么?”柳氏的声音充满了尖锐,“让他走,以后见了他就不用回报直接赶人,还有他们家的不管哪个来我们都是不见的!”   那妈子怔怔的,在她的印象里晨哥和这一家的关系还不错,刚才她都想直接让人了,是晨哥说要她先回报的,她早先还犯着嘀咕,现在看是两家出了什么事?她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就应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晨少爷不肯走,说务必要见见老爷呢!”   柳氏冷笑了一声:“他们一家的下流胚,惯会厚脸皮,他不走就给我赶走,咱们家没人了吗?”   “婶子,让我去见见他吧。”弘毅开口,柳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好,你把话跟她他明白,以后别再来了,我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就犯恶心。”   弘毅来到门外,就看到一身潦倒的晨哥。这个词用的并不夸张,此时晨哥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仿佛在地里滚了多少遍,脸色晦暗,嘴角还有一个大红泡,又红又亮又大,就像文光街后面的小赌场里输急了眼的赌徒。他看到弘毅,露出一丝苦涩:“你能出来见我……也好。”   “我也不想来见你的。”   “看来你是知道了,也是,她怎么会不与你说?”   弘毅看了他一眼:“我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晨哥张张嘴,最后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反正她是恼死我了,舅舅舅妈也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怪别人,这就是我的命。”   弘毅皱了下眉,刚才那话并不是撒谎,他一开始是气愤,可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晨哥不至于这样。虽然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算是竞争对手,可也就因为是对手才更了解彼此,不过倩姐的话说的含糊,他想知道的更多些,而现在晨哥显然不愿多谈,这不免令他有些失望。   “既然不是解释的,你还来做什么?”   “苒姐不见了?”   “什么?”   “一开始我们也没有在意,可这都一天多了,谁也没见过她。我、我……”他看着弘毅有些说不出下面的话,弘毅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祈求,他想了想,“你等着。”   说完,他转过身,直接找到了章文庆,章文庆一听这事也泛起了愁。不管这件事章淑萍做的怎么不地道,苒姐都是他的亲外甥女,而一个小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可不是玩的。可他如果要在这个时候帮忙找人,柳氏能吃了他!   “你确定是苒姐不见了?不是他撒谎?”   弘毅点点头:“他应该不会在这个事上撒谎。”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先把倩姐找来商量商量?”   “我觉得,先生不妨让衙门里帮忙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唔,看下面很多留言说通婚这事,首先曹家是可以放人的,就像翠竹早先说的,可以放出去喝小二啥的通婚,然后,关键的是,晨哥还不是秀才啊!只有得榜首的能差不多是秀才,第二都没这个资格啊~~~~还有还有,俺再解释就剧透了,可现在不是曹二爷才这么说吗?至于说和岳家结仇什么的,他啥时候看起过李家啊- -曹家人就没看得起他们的啊- -如果晨哥真有了功名大概能改变一下地位吧,囧   丫头随意赏人,那要主家真的去赏,像这种小舅子调戏了自家丫鬟的,还是在主院里,在自家女儿都在的院子里,曹二爷要不生气才圣人呢,何况还会得罪章家   ☆、第124章 VIP   第十六章   听到弘毅的建议章文庆一怔。   秀才是可以见县官不跪,有事了也可以往衙门里递帖子,但那是有名望有家世的秀才。就像李员外,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亲自前往衙门,只要管事拿着自己的帖子到衙门里走一圈就可以了。但随便一个秀才就想这么做?那是找打!章秀才早先是没这么干过的。   “先生这一次名动县城,衙门里是必会认的。”弘毅下半句没有说,那就是现在章家有钱了,衙门里也是会给面子的。   章文庆迟疑了一下,勉强按捺着心中的激动:“那好,就照你说的做,明天你就去县衙里走一趟。不过今天晚上……”   “学生先帮着找找,还望先生分两个人给我。”   “好好,你去做吧。”这也算是为他解忧,章文庆也没有别的话。   当然,这事还是不能瞒着柳氏的,也瞒不住。弘毅出去后就把这事说了,听到苒姐又不见了,柳氏也是一怔:“这小姑娘怎么搞的,老是闹失踪啊!”   倩姐张张嘴,没有说话。其实从某个方面她能理解苒姐。晨哥自然是家里的重心,莹姐表现出挑从小就是个小焦点。而苒姐呢?说实在话连她都没什么印象。这长久被忽略也不怪苒姐会一而再的失踪了,只希望这次失踪是小姑娘自己闹别扭,还会像上次那样出现,否则……虽然章淑萍和莹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苒姐毕竟无辜,再加上年幼——在这里她是已经能说婚假的大姑娘,可换成现代,不过刚上初中!   柳氏也不是心硬的,如果此时章文庆说要全家去找,她自然是不愿再出这个力,可此时只是弘毅带两个人过去,那就只是面子上过一下的事,她也狠不下心阻止,就道:“你去吧,把老贺也带上,晚上凉你们有辆车总好点。”   弘毅行了礼,抬头看了眼倩姐,张张嘴,最后道:“我去了。”   倩姐微微的点了下头,然后就转过头看正在那里眨巴眼睛的天儿:“你还喝不喝玫瑰露了!”   弘毅带着人找了一夜,也和其他人一样一无所获,第二天他拿着章文庆的帖子到了衙门,果然就像他所说的,衙门里很给面子,派了两个衙役帮着找人。看起来是只给了两个衙役,但此时和现代不同,正式编制少,每个衙役身边都还会有几个帮闲,这些人不仅是地头蛇,三教九流都还有关系,用来找人,绝对是一个当十个。   不过就算是这样,找了一上午,苒姐也还是没有信,她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连那条街上的人都对她没什么印象。等到中午,一夜没睡的弘毅也撑不住了,回来吃了饭补了觉,待晚上听说还没找到人,就又要去找,倩姐叫住他:“我记得……他们家的房子好像租出去了?”   “是,租出去几间给一家卖豆腐的。”   “你不如带着官差一起去那一家问问。”   弘毅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待他走后,柳氏道:“你让他去那边干什么,难道苒姐还能藏到那里?”   “只是一个想法,不见得是真的。”   “你这些想法啊……不提这个了,你到底对他说了没?”   “娘!”   “到底说没说啊,你要不好意思,娘去说。”   “我不理你了。”说着转身就走,柳氏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唏嘘。女儿知道害羞了,这表明长大了,可这女儿也马上要成别人的了。   在戌时的时候,苒姐终于被找到了,就是藏在了那个卖豆腐的家里!而当这个结果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无言了。因为他们找到苒姐的时候,她手脚都好好的,还拿了把瓜子在那里嗑,行动上明显没受任何约束。就是在看到弘毅等人的时候,她脸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就是放下瓜子,拍拍手,站了起来。   那种无所谓的冷漠姿态,别说弘毅了,连跟着去的官差都不由吃惊。而当章淑萍知道女儿找到后,先是冲过来抱着痛哭,之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猛打,可不管是哭还是打,苒姐的脸上都没有任何变化。   弘毅会帮着找人,是帮章文庆分忧,也是看在晨哥的面上,这人找到了他也没兴趣再停留,倒是柳氏听说这个事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该,让她一天到晚算计别人家的姑娘,现在好了!她家姑娘也不用别人算计,自己就找到下家了!我记得那家卖豆腐的儿子有些毛病是吧?看你这大姐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动坏心思!”   “你也积点口德吧,苒姐哪里惹着你了?”章文庆叹了口气,“到底是她一辈子的事。”   “那我家倩姐又哪里惹到她了?章文庆,你把话给我说明白,我哪里不积德了?你要把帖子递到衙门那里,我有阻止吗?弘毅要帮着找人,我还让他带了辆车!晨哥早先来的时候,我哪次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他要真对倩姐有意,那光明正大的求亲也不是不能商量,可他们用的是什么招数?这也就是你大姐,换成别人我早打上门了!我告诉你章文庆,就这一次了,下次别说是苒姐丢了,就是章淑萍走丢了,咱们也不管!”   一番话吼的章文庆不敢出声,章大秀才现在虽然在外面有了名声,可在家里越加的夫纲、父纲不振了。而苒姐这个事,最受影响的还是莹姐,虽然自己此时已经是风雨飘摇,可妹妹丢了,她还是求到了曹二爷那里帮着找人,曹二爷倒也没为难她,拨出了大半的男仆出去找,好费了一番周折,结果却是这样!这还不如苒姐是被人拐了,因为那至少说明苒姐是被迫的,现在……那简直就是自甘堕落啊!而她作为苒姐的大姐,就算嫁出去了,也一样受影响,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莹姐就晕倒在那里,待再睁开眼,就看到翠竹正用一块巾帕帮她擦脸,翠竹的动作很轻,一点点的,仿佛很怕伤到她,神情认真,看她睁开眼,攸的就笑了:“奶奶醒了?火上正热着药,一会儿正好喝了。”   莹姐面色复杂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了子时。”翠竹一边说一边在她腰后垫上枕头,“郎中早先来过了,奶奶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多虑、多思,以后啊,奶奶还是要放宽心才好,早些给老爷再添个哥儿,奶奶的心思就全放在他身上了。”   莹姐没有说话,院子里传来一些响动,她不由得向外面看去:“老爷……今天在那边?”   “看,奶奶又多想了不是?那一位都来十来年了,可不还是个妾?只要奶奶有个孩子傍身,就什么都不用愁。”   这话是至理名言,想到自己此时的境地她还能这么规劝,不由道:“我这时候还说什么孩子未来啊,再过下去,就是废人了。”   “奶奶放宽心吧,老爷就是说说的。老爷就算把我放出去,也不会真让我给晨哥做正房的,那不合规矩。”   莹姐一怔,翠竹道:“夫人还不知道吗?老爷是最讲规矩的,说句不该说的,要是那一位早有了孩子,也许早就提上来了。所以夫人也许会受一时的委屈,可到底不会太长了,以后夫人用心服侍老爷,总有翻身的机会!”   莹姐眨眨眼,慢慢的反应了过来。是的,曹二爷是最重规矩的。冯氏虽然又回来了,可见了她还是规规矩矩,为什么?真尊敬她这个入没没两年没有硬实娘家没有孩子傍身的主母?不,显然不是。而是冯氏跟了曹二爷这么久,知道自己要是张扬了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想到这里,她来了精神。她早先颓废,一是冯氏压过来,二就是晨哥真娶了翠竹。前者是不说了,后者那才是让她抬不起头呢。虽然晨哥现在只是个童生,要中不了秀才放到外面做先生都费劲,论起实际的,说不定还没有开杂货铺的来的实际,可那是她弟弟!   身边的丫头成了弟媳妇,她以后就不要再出门了!可是她无能为力,她无法改变曹二爷,为了不激怒他,令情况变的更坏,她什么都不敢说,而现在翠竹为她指了另一条路,一条很有希望的路。   她感激的看着翠竹,翠竹一笑:“奶奶先闭上眼歇一会儿,我去给奶奶拿药。”   她说着,走了出去,在出门的时候,嘴角自得的勾了起来。虽然曹二爷发话了,可她知道,曹二爷心里对她已厌烦的很,绝对没有因为她坦白就对她另眼相看的意思。将来会把她的文书放出来,也就是为了给李氏警告,教训李家。而她到了李家,那日子也不会好过。章氏她见过,一个没什么远见而又自以为是的老太太,拼了命的把莹姐嫁过来又想让儿子攀个高枝,她过去之后,别说做妾了,就是当正经儿媳也不会受待见。在这个时候,她要想日子好过,一是笼络住晨哥,另外一个,就是要有个强力后盾,而莹姐,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条路对不对,昨天她娘抱着她好哭,说她傻,说她本可以做正头娘子有好日子过:“留在府里有什么不好的?不愁吃喝,咱们的日子不知道要比一般人好多少!就算你相不中府里的呢,外面也有大把人选可以挑,那晨哥,你要是去做娘子也就罢了,可是、可是!老爷不是发话了吗?你就去做娘子!那李氏要是不识好歹,咱们家也不是吃素的!”   她好说歹说才把她娘劝住。做晨哥的正头娘子,她怎么不想呢?可曹二爷只是那么一说,他只要不是要休了莹姐,就不会真的这么做,因为那不仅是莹姐丢脸,曹二爷的脸上也没光。把她给晨哥,也是对她的惩罚,可是这个惩罚,她却是一点也不怕呢!晨哥是童生,这次还得了第七的好名次,就算这次不中,下次也大有希望。   而中了秀才就有可能中举,有可能当官。就算是做妾,这样的生活也比配个小厮或者随便嫁了强!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想当妾,自然也有人要娶妻。京城的王家今天就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红灯笼一直照亮了整条街,从上到下都忙了个底朝天,典礼结束,有的卸了差事能松快一会儿,有的还有大把的工作要忙活。可毕竟忙了一天,就算王家规矩严,这时候也有开小差的走神的,厨房里就有两个负责刷洗的婆子在那里议论:“真没想到三少爷能这么风光,看这今天的事办的,比二少爷强不说,几乎都要赶上大少爷了!”   “嘘,这话是能说的?”   “怎么不能说了?大少爷是庶出,可大少爷的军功在那里放着,三少爷可没什么功,身上也就是个监生。二少爷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出!不能同有本事的大少爷比吧,怎么连三少爷都能盖过去了?”   “你知道什么啊?三少爷是没军功,可这两年可没少往家里放银子!二少爷可连举人都不是呢。”   “那二少爷也是嫡出!这庶出了少爷盖过了嫡出,不是乱了规矩?”   “都停停吧。”旁边一个妇人道,“主子的事也是咱们能随便说的,传出去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这妇人显然是在妈子里有些威望的,她一开口早先那两个妇人都闭上了嘴,厨房里又恢复了沉默。她们不知道,这话已经被当事人听到了,此时王道心就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他旁边还跟着王府的小祖宗小六,此时后者两眼喷火:“咱们家就是让这些下贱的东西给坏了规矩,我现在就找人来收拾他们!”   王道心没有说话,只是转过了身,王小六一怔,愣了下才追上:“大哥!大哥,你没必要为这些东西生气,今天是三哥的大好日子,等明天我就让娘发卖了她们。”   王道心一笑:“她们又没说错。”   王小六看着他的脸惴惴不安,今天三哥娶亲他也高兴,可自他见到在夜里发呆的王道心就开始担心起来。作为王家的老大王道心自然是最早成家的,可也是最早成鳏夫的……呸呸呸,这话真不吉利,他们家以后都不会有鳏夫,再不会有了!唉,他那大嫂,去的也太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鉴于曹二爷不是啥重要人物,俺就不写他的心理分析了,但为毛我觉得他这个人……嗯,还怪萌的捏?囧- -   再然后,昨天拿卡去ATM上输错两次密码,不敢再输,今天在网银上也是输错了两次密码不敢再输,一定是我记错密码或手误了,明天拿身份证到银行试试——上次银行的工作人员就说拿身份证过去,输对了自然好,输错了……直接改,囧,话说我手机上没啥短信提示,嗯嗯,一定是俺自己输错了!   ☆、第125章 VIP   第十七章   月色朦胧,暗香浮动。   王家的花园当然是好的,在这夜晚,就有不知从那颗树上、花上的香气夹杂着夜晚有些清冷的空气飘来。王小六偷眼看他大哥,虽然是他的亲大哥,对他也极好,可不知为何,他真觉得他大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越来越……嗯,怎么说呢,就是恐怖吧。不仅是他,连他娘也有同样的感觉。   记得他小时候,他娘还会对他说,要他堤防这个大哥,而待王道心转向武职,远赴边关之后这话就少了,到了现在,他娘反而叮嘱他要好好和这个大哥相处。他当然会和大哥好好相处,就算小时候他娘挑唆的时候他也没想过同这个老大交恶,他傻啊,打,打不过;斗,斗不过。和老大对着干,这不是找虐吗?   不过,要怎么好好相处呢?今天三哥大婚,是不是就刺激到他了?特别是那两个婆子放屁,本来还好好的,他们会去厨房也是想找点吃的。今天酒席很好,可他们都没吃多少东西,特别是老大,往来的都是武职,那些人一开始还守规矩,喝到兴起,碗都用上了!   结果他们还没到厨房,就听到那两个婆子在那里乱嚼舌根。   哼,明天就让她们好看!   王小六纠结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同他哥说什么,见王道心要往前走,冲口而出道:“对了大哥,明天咱们还要找三哥要红包,他能有这么漂亮的婚礼,那可都是咱俩的功劳!”   王道心回过头,王小六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掉,他找什么话题不好,偏要找这个,这不是往他哥伤口上撒盐吗?这和那两个婆子有什么区别?不,他比那两个婆子更蠢,好歹那两个婆子还不知道他们兄弟就在外面,他这可是当着他哥的面说的啊!   不过面对他哥的目光,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哥还记得青茗县吗?”   王道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王小六脸一红:“大哥,我那不是年少不懂事吗?现在我已经知错了,再不会犯那种糊涂了。哎呀,我不是说那个了,我是说大哥还记得当时和我一起被抓的那个小姑娘吧,叫倩姐的那个?”   “你记得倒还清楚。”虽然没有刻意去想过,但此时王小六一提,他就想起来了,那个在火光里拉人的小姑娘。   “三哥就是同他们家合作才会这么有银子的!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反正就是前两年三哥去那边巡查,见人家的生意不错,提出了合伙,据二叔说,本来也只是小生意,谁知道这两年却做大了!下面开了好几年分店,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雨前楼呢!”   王道心抬了下眉?下一个雨前楼?王小六也许不操这方面的心,他却知道雨前楼的利润的,如果是这也能解释这一次老三的婚礼为什么办的这么风光,可家里又怎么会让老三自己掌握这份生意?还是同一般的外人合伙?他虽是刚回来,可早先怎么没听到什么风声?   “好吧好吧,这话有些夸大,我听说那知味小食,就是卖点小吃食,和雨前楼完全不一样,不过也是真赚钱啊。娘说三哥去年给家里交了两万呢!我一个月的月钱才二十两,三哥这一下就教出了我一百年的月钱,他这么有钱,咱们不找他要红包找谁要?何况他之所以会认识倩姐家,那也完全是因为我啊!唉,要是我早知道他们家有这份本事,我就先同他们家合伙了!”   王道心暗暗点了下头,这就能说得通了。知味小食,一听这名字就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也不怪家里不是特别重视。两万两,在王小六听来是不少,但那不过是王府打发姑娘明面上要支付的数字,哪怕是最最不受宠的庶女,没有丝毫的贴补,出嫁的话也要有两万两。而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又哪是一年两万两能打发的住的?当然两万两也不少了,重要的是老三能交上来也是一种态度,家里这次会大张旗鼓,估计一是鼓励老三,二来也是给其他庶子们做榜样吧。   不过王老三能交上来两万两,章家自己,也该有个一两千两了吧,这对普通百姓已是不少,那小姑娘也不用再在夜市里出摊子了吧。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一种古怪的欣慰感。   “大哥?大哥?”见他半天不说话,王小六又道,他回过神,微微的点了下头,“好吧,明天就去找老三打秋风。”   此时的王道安丝毫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兄弟眼中的肥羊,正在小登科的他正春风得意。虽然因为妻子是第一次,不能酣畅淋漓,可他基本还是满意的。今天的婚礼,妻子的陪嫁都令他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爽快感,同时还有一种无法掩饰的自得。而在他得意的时候,不免就想到了倩姐,然后就想到了进洞房前才收到的那封信,因为时间仓促他还没来得及看,不过想来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他去年交给家里两万两,不过他自己的收益又何止两个两万两?这些银子,都是他未来分家的保障,而从倩姐早先给他写的那个规划来看,他以后还能拿到的更多!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分家要快点进行了,起码他要早些分出去了。   此时倩姐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还有人想着她。她正在计划去一趟府城,用的理由是两年没去了,要去看看那边的生意,不过柳氏打趣的目光却总令她尴尬。她真的不是为了弘毅啊,只是这一次机会难得啊,毕竟她一个姑娘家不好独自出远门,这章文庆要带队出发,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吗?   至于弘毅要府试要院试,那是他自己的事好不好!那小子到现在还没有提亲,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她狠狠的咬了一口兔腿。她这兔腿和街上卖的不同,是特意风干过的,颜色偏黑,但非常有嚼劲,而且在风干之前腌制过,所以味道都入到了每个肉丝里。这是知味今年新推出来的主打食物,一斤能卖到六十文!   这是绝对的天价了,要知道普通市面上的兔肉一斤不过二十文,这六十文的价格一叫出就令人吃惊。不过知味也有理由:“二十文的,那是酱的,咱们这,是风干的,水分都出来了,就这点那就要多出多少肉?而且,这风干要不要时间?腌制要不要时间?何况您尝尝这味道啊,尝过再说买不买!”   经过这几年,知味这两个字已经是很有份量了。他们推出来的东西,不能说每一样都绝对鲜美,可总和别家的不同,而且味道也在水准之上。六十文是很多,但一个兔腿、一个兔腰不过一二两、二三两。大点的需要一二十文,小一些的十来文就能拿下。当下就有人出于好奇买下一块,咬到嘴里,果然不同,而且人们很快就发现,这东西配酒那是相当的合适啊。特别是对普通百姓来说,整治不了太多菜,要是请朋友也许还会买个猪耳朵,炒个肝什么的,要是自己,那往往就是一盘花生米就完事的。现在有了这个,不仅自己喝酒的时候多了道菜,就算招待朋友,也完全能拿得出手。   根据章老三的反馈,西门那边赶车的最喜欢吃这个,还有一边赶车,一边咬兔腿,一边往自己嘴里倒酒的。倩姐听了不由得有些黑线,这就是传说中的酒驾啊!不过就算没那兔腿,爱喝酒的也会就着花生米来两口,有的更仙点,甚至会就着铁钉喝,当然不是把铁钉咽了,而是喝一口酒,砸吧两口铁钉,也不知是感受上面的铁锈味啊,还是让嘴巴有不同的味道。   反正这东西虽然不能说生意爆好,销路却也相当不错,弄得倩姐现在都不忍心去自己的庄子里看白兔了——经过几年的折腾,她那庄子也有点样子了,地面上不仅种了果树,还养了羊、鸡、兔子,池塘里养着鱼,种着藕,去年还洒了虾,虽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青虾,可把那种小虾洗净油炸也很有滋味,天儿就很喜欢用那个夹馒头吃。   这些东西数量大的就用到了店里,小的,有的他们自己用了,有的就给了雨前楼,这也是经过王道安同意的。所以雨前楼也不时的会搞个推新会,不说别的地方,起码在青茗县,是再没有酒楼能和雨前楼对抗了,周家的卿元斋也老实了。而这些东西经过雨前楼一炒作,身价也上去了,待知味这边量大可以提供的时候,不仅生意不错,价格也会相当不错。   当然,知味的东西和雨前楼的总有差别。   兔肉很香,倩姐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对弘毅,她是一直有着绝对的心理优势的,可弘毅现在迟迟没有动作,却不免令她疑惑了,就连柳氏,早先总是打趣的看着她,现在目光里也隐隐带了几分忧虑,她说要出去的时候,也总是千叮咛万嘱咐,那样子仿佛就怕她学苒姐似的——苒姐是中二,她早过了中二好不好!   不过,弘毅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不知道,此时的弘毅正纠结的站在章文庆面前,他本说是来请教功课的,但请教完了还不走,章文庆也不免起了疑心:“你还有什么事?”   “先生……”   章文庆疑惑的看着他,弘毅一咬牙:“先生,我喜欢倩姐,想娶她为妻。”   这话实在是太直白太干脆,章大秀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还随意的点了下头,而待他回过神,他立刻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我想娶倩姐为妻。”弘毅认真的看着她,“希望先生同意。我知道自己现在身无长物,甚至,我找不到合适的长辈……”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他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除了早先的顾虑外,还有一个原因就在这里。提亲总要有人来提,一般的习俗就是找一个德高望重的或者身份高的人来说这件事,这一是表示男方对这事很重视,二来也是给女方面子。可他父亲那边的亲戚迟迟没有音信——他除了知道他父亲姓周,单名一个康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母亲那边的信息知道的更少,而且这些年也一直没有人来找过他。他唯一认识的,能说的上长辈的就是章家三房那里的。   他知道,要是他开口那边人一定很乐意帮这个忙,可那就是给倩姐一家找麻烦。这几年过年,章家三房都想以天儿为突破口从这边捞点好处,就是柳氏和倩姐管得严,这才没能得逞。但就是这,他也不止一次的遇到章家三房的人,让他帮天儿好生看着章家的财产,这样将来天儿得利了也不会忘了他这个亲哥哥的!   是不要忘了他们这帮亲戚吧!   他对天儿还千叮咛万嘱咐少和那边的人接触,最好见都不见。这他自己当然更不可能主动上门接触了。   他来章家这些年,跟着认识的人也不少,但要说比较熟悉的,还够份量的长辈也就是王掌柜、吕先生、王郎中了。但王郎中是不用说了,虽然他相信王郎中的品格,可不说别的,让王天冬知道这就是个麻烦事!至于吕先生,早先对他还好,但自他这次得了榜首,这位先生待他就有种微妙的变化,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先和他保持距离的好。   要说王掌柜非常合适,可是他同王掌柜的关系,一没有章家深;二来,他又让王掌柜帮他说什么?厚道、老实,前途远大?就是后者有那么几分飘渺的份量,可连他自己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什么都拿不出来,又让王掌柜怎么帮他分说?   所以在考虑几天后,他就自己找到了章文庆,他什么都没有,能交代的能表现的,也就只有自己:“这几年学生跟着先生受益良多,先生也是最知我的。我无法向先生保证什么,只能向先生说一下我的打算。若没有意外,这次院试后我会继续乡试,假设得中则再学习三年再进京。若乡试不中,我会考了廪生再找一份坐馆的活计,存上两年前再正式迎娶倩姐。我知道……我能拿出来的很少,但我真的很喜欢倩姐,希望先生能把倩姐许配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网银能进了,大大的松了口气~~~~~~   ☆、第126章 VIP   第十八章   章文庆失魂落魄的回到后院,找到正在做面膜的柳氏。   这自然又是倩姐捣鼓出来的,其实这时候的妇人也有保养的法子,什么珍珠粉、米粉、鸡蛋清。章家现在的情况,用珍珠粉那是太奢侈了,过去柳氏就是用米粉和鸡蛋清。后来倩姐又帮着加了玫瑰汁。又找了上好的丝绸布建成面膜的样子,在玫瑰水里泡了再贴脸上。当然,这种丝绸就不用用过就扔了,用过洗洗,还能再用。   柳氏觉得这种方法要比米粉弄出来更好,所以不时的就贴上一贴。她做这一般都是背着人的,也没想到章文庆会在这个时候跑回来,所以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你的脸怎么了?”章秀才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贴了面膜。”柳氏摸了一下脸,这是她刚贴上的,也不舍得现在就拿下。   “哦。”虽然次数不多,好歹他也见过,章文庆的声音终于平静了,不过还是不看她的脸,“好好的,大白天做这个干什么?怪渗人的。”   “那晚上贴吗?”   ……   “倒是你,回来做什么?”   这一句终于令章秀才想起他回来是做什么的了:“刚才弘毅向我提亲了?”   “真的?”柳氏一把抓下面膜,兴奋道,“他都说什么了?怎么提的?不不,他找谁提的?”   “他自己来提的。”章文庆把弘毅的话说了一遍,柳氏的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听他说完,她点点头,“这孩子,有志气着呢,咱们果然没看错人。”   “那、那就同意了?”   柳氏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想的?”   章文庆犹豫了一下,就算他自己看不出来,但这件事柳氏其实也对他透过口风。他一开始有些惊愕,后来觉得也不错。弘毅人品才学都不错,唯一欠缺的就是家世,可如果说早先他们还要计较的话,现在则大可不必。当然,他也想过把倩姐嫁给某个乡绅之家或者某个饱学之士,可这几年柳氏一直在不停的对他洗脑,他渐渐也就认可了,家世不重要,关键的还是姑娘幸福。   “你不愿意?”见他半天不说话,柳氏又道。   “也不是不愿,而是现在说这个还有些早,我觉得不如待他真拿下了秀才的功名再提,这样也好看。”说到这里他停了下,见柳氏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忙又道,“咱们是嫁姑娘呢,就算是定亲,也不能寒酸了!”   “你说的对。”柳氏笑了起来,“待他真得了秀才,大家也都好看,不过这事要给两边的孩子都透透气,省的有什么误会。”   “那是、那是。”见自己的提议完全被接纳,章文庆也很是高兴。   当下柳氏就找到了倩姐,把这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还感叹道:“我本来还有些担心,怕他少年得志忘了形,可听你爹说的那些我也就放心了。这孩子稳妥着呢。你爹说了,弘毅的才学中秀才是一定的,要中举就看运气了,再往上那真要运气特别好,否则基本是没希望。他知道要中了举就停,这就是稳妥了。难得的是就算不中他也有打算,还想着要自己存些钱再与你成亲。说句实在的,你爹就不如他,他早先要是有这条件啊……”   “娘,现在爹也不错啦。”见她又要感叹,倩姐连忙道,柳氏一笑,“是啊,我这日子,现在已经算是舒心了,你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娘,你真不与我一起去吗?”   柳氏有些犹豫,本来倩姐要去府城,她是不打算去的,也不是别的,主要是不想再折腾了。现在在家里吃的舒服住的舒服,身边的丫头妈子都是奉承,闷了可以去找大姐二姐打打牌说说话,就是去找王夫人,也和过去大不一样了。而要再跑府城,只是来回路上她都有些受不了,何况她有去过好几次,丝毫不觉得新鲜了。但现在被女儿一问,她又纠结了,倩姐这眨眼就要说亲,再以后想陪着女儿去府城,恐怕都……   “去嘛去嘛,娘就陪着女儿一起去吧。”倩姐连忙对着她撒娇。   柳氏一咬牙:“好吧,再陪着你去一次,顺带也给你添些嫁妆。”   “娘就会来打趣我!”事情说开了,她也不怎么害羞了,只是耸了下鼻子,心中已打算好好去看看那些首饰了!   这一次再去府城,就和上次不一样了。章家自己有车,带上孙长算的已有两辆,不过他们这次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说章文庆这些人,就是柳氏母女就要带上一大堆。小桃红、春花、尤妈子谢妈子,孙长算的妻子曹氏也被勾起了兴致,她还要再带一个丫头,就是这些人已经要装满两辆车了,更何况这些人还要带着诸多东西,所以最后又从西门那里叫了三辆车,浩浩荡荡,走在青茗县的路上也是很招眼的了。在他们出西门的时候就有人议论:“这是哪家的车队啊?”   “那赶车的老贺我认识,这是章家的。”   “章家?哪个章家?”   “还能是哪个,开知味的那个啊!”   “章老三家的?说起来章老三这两年是发了财啊,早先还在这里支摊子,现在都能支起门面了,还请了人。我看他都快成老爷了,听说他新买的房子。啧啧,想不到这么有钱!”   “你傻了吧?章老三开知味的时候都是什么时候了?是他二哥家!章老二,章文庆!章家唯一的秀才!这也就罢了,人家现在开学馆,还教出了一个榜首的学生,啧啧啧,榜首啊,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秀才老爷呀!这是他们家的车队,这啊,一定是送他那些学生去府城赶考呢!不知又要出几个秀才呢!”   一片羡慕声。   当然,下面也免不了要议论为什么章老三跟着他二哥没两年就发了财,跟着大哥快二十年了也还苦哈哈之类的话。不过那,就不是倩姐一家所关心的了。此时章文庆坐在车中,听着其他人议论,心中,也是说不出的得意。   一路无话,到了府城,直接下榻在雨前楼,这次是早联系好定下的房间,也没什么争执。   第二天,章文庆等人该去访友的访友,去联络的联络。倩姐等人则直接去了一笑堂,那些金光闪闪的首饰闪的柳氏几人都眼花,就连小桃红都拿出月钱买了个鎏金嵌红珊瑚的小耳钉。倩姐和柳氏更是大肆采购,不过最出人意料的还是曹氏,她竟然一口气买了两套头面!   要知道一套头面并不单是一个簪子、钗子,而是包括了耳环、步摇、项圈等等这些东西。曹氏的这两副头面,就花去了三百两!见众人的目光都转到自己身上,曹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低声道:“我过去,就喜欢这些。”   倩姐走过,挽着她的胳膊:“这两年你跟着孙管事憋在县里,也着实委屈了。”   她倒不怀疑曹氏怎么会有这些钱,不提孙长算每月的月钱,就是他每年都会有个五十两的大红包,何况他们从京里过来时必没有少带。而在青茗,这些钱想花也花不了多少。   “没有没有。”曹氏连忙道,“我不知道多欢喜呢,真的,大姑娘。我、我,唉,不说别的,就是我到现在都没能给大郎生个一男半女,要在京里……”   说到这里,不免有些落寞。她和孙长算感情很好,章家母女是和善的,她上面没婆婆,下面没妯娌,还有小丫头帮着处理杂事,虽说青茗县比较简陋,想找个好首饰店都难,可日子不知多如意,就是这孩子一事,令她心焦,已经两年了呢!   “这孩子啊,就是缘分,心急不得的。”柳氏过来笑道,“看看还有喜欢的没,我送你!那个嵌珐琅的簪子怎么样?”   曹氏连忙推辞,话题很自然的转到了其他方面。从一笑堂出来,他们就到了金针坊,这是府城最大的绣纺,据说各地开的都有分店。她们这一行虽然穿戴不俗,但也没有引来特别的重视,就来了一个普通伙计接待他们。掌柜则正对一个衣着华丽,三十几许的妇人介绍着:“您看看这绣工,难得的是这构思,我知道您是绝对见过双面绣的,可这么漂亮的,我说句大话,就算是马夫人您,可能见的也少。”   那马夫人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个扇子,扇柄是象牙的,温润如玉,一看就名贵非常,但难得的还是那扇面。小小的巴掌大的扇面,一面是两只黄鹂,另一面却是翠柳,规规矩矩的双面绣,取的还有意境。再看下面的落款,她更是心动:“这是慧绣?”   那掌柜立刻比起一个大拇指:“要不就说马夫人您见识广啊,这慧绣才兴起一年多您就知道了!可不是,这就是名动苏杭的慧绣,这次我们东家费了大力气,也才得了三件,另外两件都送到了京城,这一件就留在了这里。说句实在话,我们东家是不急着卖的,这也就是您,换成别人我根本就不拿出来。”   “我也是去年进京的时候听人说的,说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以一手双面针法接连挑战苏杭十二名绣法大家,胜负如何并没有对外公布,但每一个都对她交口称赞,不到一年就闯出了慧绣的名号,说她不仅绣的快绣的好,还绣的极有灵性。那一家夫人就有一个屏风,当时也是都赞呢。这个多少钱?”   “夫人您真心要的话,我也不来虚的了,一口价,两千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有活动,只有三千字了,囧- -   ☆、第127章 VIP   第十九章   就算是马夫人,听到这个价格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而一直竖着耳朵听的曹氏更是倒吸了口气。   自听到双面绣的字眼,倩姐等人的注意力就转了过来。而曹氏进章家,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的,但过去她在王家的时候,就在针线上有些名堂,对这个也有兴趣,所以刚才也跟着倩姐一起往这边凑了过来。   “两千两……这也太高了吧。”马夫人盯着那个扇子摇头,“就说这扇子极难得,这个价格也太高了些。前不久卖出的那面屏风才多少钱?还有年前张绣的挂件,我记得也不过才八百两吧,那可是百年字号!老钱,咱们是什么交情,你可不许这么唬我!”   钱掌柜大呼冤枉:“夫人,这也就是您,换成别人我还要再加个二百两。您也知道这金针坊并不是我的,所有的东西都有底价,东家也有交代,不是我想卖多少就能卖多少的。我也给您交个底,到京城的那两件都已经卖出去了,其中一件还做了安家四姑娘的嫁妆,抬进了长平候府,那个挂件卖了足足三千五百两呢!”   一番话说的马夫人两眼放光,看着那扇子更为不舍,但想到两千两,到底肉疼:“真不能再少了?”   钱掌柜摇摇头。   马夫人皱起了眉,倩姐道:“掌柜的,能不能让我看看这绣件?”   “你做什么?”马夫人身边的丫头立刻竖起了眉,喝声道,“知不知礼?我们夫人还没看完呢!”   语气相当不客气,小桃红当下就要上前,却被倩姐抬手阻止了,她只有同春花一样以“杀死你”的目光看着对方,而那边的丫头也不遑多让。   倩姐倒没生气,反而笑着开口:“你们夫人要吗?”   那丫头顿时垭口,马夫人道:“我要不要,你也要让我看完再说。”   倩姐一笑,摆出一副我看你就是买不起的姿态,马夫人咬了咬牙,到底没有豪放的喊出“我买了”这样的话,而是不再理会倩姐,转向钱掌柜:“老钱,这事我要回去再想想,你能不能等我三天?”   老钱为难的皱起眉,又看了看倩姐。马夫人心下火起,但还是笑道:“就三天,不管我要不要,都会来给你个信。你也说了,这扇子不愁卖,就三天,也不会耽误你太多。”   “可是,马夫人……”   “就三天,难道咱俩的交情连三天你都等不了?”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钱也不得不应承,一咬牙:“好,我就等夫人三天了!”   “我会记得你这份人情。”马夫人妩媚一笑,她虽然衣着华丽,画着浓妆,但容貌实在普通,这一笑丝毫没有什么依然、灿然的感觉,反而还有些扭曲,饶是钱掌柜不是第一次和她见面,心下也不由得一哆嗦,“看夫人说哪儿了,就像夫人说的,咱俩的交情,这又算什么?不过我也只能等夫人三天了,夫人要知道,这不是我自己的生意。”   “放心。”马夫人说着转过了身,眼角的余光轻蔑的扫了下倩姐,她旁边的丫头更是一哼,然后趾高气扬的跟着去了。小桃红这几年跟着倩姐,脾气也养大了,不等人走远就道,“看她那张狂劲儿,买不起还是买不起嘛!”   这话显然传到了对方的耳里,然后立刻就听到那边特意抬起来的声音:“夫人,还是您有面子,金针坊这里都要等您的回话,哪像有些乡巴佬坐拥金山呢,也没身份!”   “碧莲,说话小声些,你虽只是我身边的丫头,却也要比别人家的姑娘体面呢。”   “我记得了,夫人。”   主仆俩以绝对不小的声音,在其他妈子丫头的簇拥下坐到了车上,扬长而去,只把小桃红气的跳脚:“看她那样,还体面呢,自己买不起,还不许别人看。这位掌柜,你可上了她的当啦!”   她容貌清丽,语言纯朴,钱掌柜对她的印象显然比对碧莲好些,当下一笑:“几位姑娘夫人想要看些什么?”   “怎么,掌柜的,你答应了那位夫人,别人连看这双面绣都不能看了?”倩姐笑道。   “这当然不是。”钱掌柜说着把扇子递了过去,“只是姑娘若想要,还要再等等。”   倩姐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细看那个扇面,她在这上面并没有什么天份,但慧姐的作品她见的也不是一件两件了,虽然这一件和过去的已有变化,但还是能看出固有的习惯,当下就招呼柳氏:“娘,你来看看。”   柳氏一怔,没反应过来。倩姐道:“娘?”   “啊?啊!”   倩姐觉得她有些奇怪,但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是道:“你过来看看这扇子,是不是很有趣?”   柳氏过来看了,干巴巴的赞了一句,倒是旁边的曹氏接过去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又赞又夸,又说针法又说意境的,听的旁边的钱掌柜也来了兴致,和她聊了起来。倩姐趁机把柳氏拉到了一边:“娘,你没认出来吗?”   “什么?”   “这是慧姐绣的啊!”   柳氏瞪大了眼,张口结舌:“什、什么?”   “娘,你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不是,我……刚才那个马夫人,我好像认识。”   这次轮到倩姐吃惊了:“您认识?是在王夫人那里见的吗?”   虽然她去王府的次数更多,柳氏要去,也大多和她一起,但也有那么几次是柳氏单独去的,还有一些夫人的宴会,柳氏是独自过去的。   “不,不是。我见她的时候早了,不过也许是我记错了。”她皱着眉,一副苦恼状,倩姐道,“不过是一个熟人,娘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刚才娘不是还说要买几个好摆件的吗?”   “你说的也是。”柳氏一笑,但面上神情却没有放松,在挑选东西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兴致。倩姐情知是因为那马夫人,心中也犯起了嘀咕,难道那马夫人是她爹的老相好?可这也太扯了吧!不过除了这个还能是因为什么?上一辈的恩怨?也太长久了!而且对方显然没认出她娘啊,她娘不该因为觉得对方像某个熟人就这么心事重重的呀。   存了这个心,在回去后倩姐又问了一遍,柳氏却只说没事,倩姐见她不愿说,也就不再问了,回头就找雨前楼的伙计打听了起来。雨前楼来往的都是富人,这些伙计对这些还是比较了解的,待听到了那马夫人的外形后,伙计很快就给出了答案。那马夫人是一个正等着补官的举人的妻子,据说早先做过两任县丞,后来因为丁忧就回来了,然后这一丁就丁了五年。那伙计还神秘兮兮的说,据说是得罪了人,现在正努力活动着呢。   “这么说那马家也不是十分富有了?还是说那马家还别有来头?”虽然当官大多有钱,可此时大留朝政治还算清明,上上下下都知道收敛,只是做过两任县丞,显然不太能支持夫人一出手就是两千两。不是说花不起而是说没必要,这就和现代一个月薪只有三千的,绝对很少去吃千元大餐一样。   “没,据说那马老爷是考举人上来的,家世单薄的很,倒是那马夫人有些家底。还有说那马老爷之所以会娶马夫人,就是因为她家的钱财呢。”   听到这里,倩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她一时也想不到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就摇摇头:“关于那马夫人还有别的什么吗?”   “也没什么了,就是说家中还有一个嫡女三个庶女,却是没有儿子的。”小桃红说到这里有些兴奋,“看那马夫人的样子就知道那马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他没有儿子。啊,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的。”   倩姐一笑让她下去了。三天后倩姐又到了金针坊,钱掌柜一见她就笑了:“看来姑娘是真想要这件东西。”   “主要是想来看看,那东西还在吗?”   “看姑娘说的,我既然答应了总要留着,不过这东西真不愁卖,这几天已有四五个客人问了。”   对于这话倩姐并不是太放在心上,不过既然京城的都出手了,想来这件也不愁,而且人家店家是做什么的?真卖不出去,做个招牌,于慧姐也是有利的。正说着,就见外面来了辆马车,上面先下了两个丫头模样的姑娘,然后又扶了一个姑娘下来。只见那姑娘身形偏瘦,穿了件嫩绿色的百褶裙,上面是一件荔枝白色绣大红花的短褙子,嫩白的手上是两串粗细不一的手钏,戴着粉色的面纱,在抬起头的时候她身形一顿,然后快步走了进来:“倩姐!”   声音清脆,是极熟悉的,倩姐转过身,惊疑不定的看着对面的人,只见那姑娘已拉开了面纱:“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就把我给忘了?”   只见那姑娘细长的眼,小小的嘴,和柳氏有着五六成的相似,正是两年多没见的慧姐!   “二姐姐!”倩姐也兴奋了起来,快步走上去,“我就说你要回来了吧,没想到今日就见了,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在这里?”   她一连问了两遍,一是激动,二也是真惊讶。倩姐正要回答,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   ☆、第128章 VIP   第二十章   马夫人的声音很有特色,并不是锐利的尖,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感觉,就像机器摩擦或者老式音带,隐隐的含着一种刺啦。倩姐回过头,果然就看到了马夫人。在她旁边,还站着那个碧莲,不过右边却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少女的脸型和马夫人很像,却长了一双大眼,睫毛如同小刷子似的又浓又密,为她的脸上增加了不少光彩。但她本就有些偏胖,又穿了件粉红色的马面裙,越发显得人膨胀了。   “娘,这人你认识吗?”她斜着眼睛看着这边,用和她娘差不多的声音道。   “姑娘,那个穿水绿色裙子的就是婢子对您说过的土包子。”   倩姐今天也穿了条绿色的裙子,和慧姐的相比,更嫩了些。马姑娘眼睛带了些鄙夷的打着转:“你说的是哪个啊?她们俩可都穿着绿呢。”   “上身穿红的那个,不过另外那个和她一起,想来格调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马姑娘点点头:“你说的对。”   这话小桃红可听不下去了,见倩姐笑吟吟的站在那里一时拿不准她的想法,不过她也不准备再忍下去了,大声道:“姑娘,你过去总说我笨,说我连最基本的颜色搭配都不会,比猪还不如,可我再笨也知道这人胖啊,就不能穿那种显膨胀的衣服。看看这有的人穿在身上,简直就没形了!”   和所有体态不那么苗条的一样,马姑娘最听不得人说自己胖,当下就瞪起了眼:“你说什么?”   倩姐本来是不想同马夫人斗嘴的,她上次会主动开口,主要是想激马夫人买下东西。现在人家都带着自己姑娘上门了,显然是要买了。两千两买一个绣件,这种冤大头的行为可不多,她作为慧姐的好姐妹为此被奚落两句又有什么?何况意外遇到慧姐,她高兴之下也不想理其他的阿猫阿狗,可小桃红都开口了,她总不能看着她被欺负,当下哼了声:“小桃红,我告诉过你多少遍,做人不能太实诚,看看,伤人家自尊了吧!就算你说的是实话,也要考虑场合啊!”   小桃红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是,姑娘,我疏忽了。”   倩姐点下头,又扬起笑脸:“这位……应该是叫马姑娘吧,不好意思,下人疏于管教,失礼了。”   马姑娘气的跳脚,旁边的马夫人也竖起了眉毛,眼看两边的战火升级,钱掌柜连忙插过来:“我说怎么今天一出门就看到喜鹊叫呢?原来是夫人要来呢!夫人果然是信人,说是三天就一点都不耽误时间,夫人您今天来是……?”   他一连几个马屁送过来,马夫人的怒气也消了不少,想到今天的正事,她冷冷的看了眼倩姐,转过头:“那扇子还在吗?”   “看夫人您说的,怎么能不在呢?”钱掌柜一边说一边就让人把那扇子送来,他接了,随即恭恭敬敬的亲手转交给马夫人,马夫人接过来很仔细的看了又看,又转给身边的女儿,“念儿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对的?”   马姑娘接过来很仔细的看了:“绣工倒是真的不错,可女儿还是那个意见,最多一千两,也就是我现在还没学会这双面绣,否则定要比她绣的好的。”   马夫人叹了口气:“可惜你爹已经被耽搁了五年,否则再等你……”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钱掌柜,给包起来吧。”   眼看这么一大笔生意就要成了,钱掌柜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正要接过去,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等一下。”   钱掌柜疑惑的抬起头,还没开口,那边马姑娘已道:“你们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慧姐没有理她,对着钱掌柜行了一礼,钱掌柜有些懵,但也跟着还了礼:“这位姑娘,不知你……”   “这位钱掌柜是吧?不知这把扇子作价多少?”   钱掌柜有些犹豫,马夫人道:“你想做什么?这扇子我已经买了,和你们没有关系。钱掌柜,你还不快帮我包起来?不是我说你,金针坊好歹也是府城最大的绣庄了,也该学学雨前楼卿元斋这些地方,对客人挑拣一下,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进来,拉低档次!”   钱掌柜尴尬的冲慧姐笑了下:“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扇子已经卖给这位夫人了。”   倩姐同样不知慧姐想做什么,不过这时候哪有不帮自己人的,因此道:“钱掌柜又何必这么说,这位夫人不是还没付银子吗?再说,我这位姐姐也只是问一下价格。钱掌柜是老生意人,应该听过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我们虽不是那找事的,可也从来不怕事呢!”   说到这里,倩姐的气势带了几分凌力。应该说过去作为导游的刘欢欢也不见得能霸气全开,她也许在人情世故方面没问题,可她就是一个导游,为父母为她那不靠谱的弟弟操着心费着力,有时还免不了生点怨气。上面的领导下面的游客,哪个都不能得罪,她就算性格上再强势也不可能有什么王八之气。   但现在知味生意火红,加盟店都有几十家了,虽然大头都被王道安占去,可她却是直接负责人,更何况她这两年依附着知味的其他生意也是跟着步步高,像于老三那样的庄头都又多了两个,长工更是增加到三十名!也许她还不算什么巨无霸,可也是要人有人,要银有银。这居移气养移体,此时那气质就和早先大不一样了。钱掌柜见了也不免暗暗心惊,他做这一行的,女子里骄傲跋扈的那是见的多了,富贵傲气的也没少见,可是像倩姐这样的,他只在男子身上见过,还要是那种真正做出成绩,而不是依靠家族长辈的二世祖。   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能有这种气势……顿时,钱掌柜就开始思忖起她的身世。再看旁边的慧姐,虽然看起来柔弱,但也是气质高雅,自有一股空灵之气,特别是两个侍女,容貌身段都与本地不同,更像是江南那边的女子,想来更不一般。钱掌柜倒不是有什么地域歧视或崇拜,而是河州府离江南甚远,就算大留朝水利发达,可无论是人是物,会从那边到这边,自然都是好的,而价格,当然也都是高的了。   这些话说起来长,其实不过一眨眼,钱掌柜一笑:“看这位姑娘说的,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这扇子作价两千两,这位马夫人三日前就相中了。”   马夫人高高的抬起了头,两千两不是一笔小数目,能拿的出来也是实力的象征。慧姐一笑:“我看这位夫人还没有买,不如我再多加个二百两,掌柜把这扇子让与我?”   这下连倩姐都吃惊了,马夫人更是声音尖锐的可怕:“你是哪里来的下贱丫头,没听我把这扇子买了吗?这可是慧绣、慧绣!是你这种人能用的?”   慧姐不说话,只是看着钱掌柜:“四百两。”   钱掌柜为难了起来。   “六百两。”   钱掌柜开始看向马夫人,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慧姐好整以暇,带着浅笑:“八百两。”   “夫人,您看……”钱掌柜忍不住开口。   “九百两!我出两千九百两!”马夫人终于忍不住了,“钱掌柜你还不快帮我包了?”   “一千两。”慧姐慢慢的吐出这个数,连钱掌柜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了。他作为金针坊的掌柜,比这更大的交易都见过,可这只是一个扇子,一个扇子啊!而且他还知道这绣件其实是他们东家以七百两的价格购得的,后来用象牙、檀木做了扇子成本也不过八百两。两千两已是大赚特赚,而现在竟有人出到了三千两!   “钱掌柜!”马夫人牙咬的咯咯响,“三千零五十两,你要是不卖我,我就走了。”   慧姐还要再报数,倩姐一把拉住她:“姐姐,就让与这位夫人吧。”   慧姐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一千二百两。”   马夫人终于崩溃了,她虽然还想再叫价,可哪里还能加的上去,她瞪着慧姐,牙咬的咯咯响,倒是旁边的马姑娘道:“娘,就让他们买走好了,这样的东西哪值得这么高?土包子果然是土包子,一点眼力都没有!”   “就是!”旁边的碧莲立刻道,“可笑还以为自己沾了光,姑娘这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吧!”   不管他们怎么说,慧姐脸上都没什么变化,依然笑吟吟的:“钱掌柜,我出来上街,没带这么多钱,不如掌柜等我片刻,让我家人去娶了过来?”   她如果说自己先走,一会儿让人送过来,那不光钱掌柜会担心,旁边的马夫人也有话说。可现在她要自己留在这儿,那显然是能把钱取来的,钱掌柜立刻笑道:“看姑娘说的,怎么着都行啊!”   “小巧,你回去拿三千二百两银票过来。”   慧姐随口吩咐着,她身边一个丫头立刻应了是,然后快步走了出去,慧姐又道:“不知这里可有休息的地方,说了这许多话,我也有些口渴了。”   “有有有。”钱掌柜一连声的应着,然后在马夫人吃人的目光里把他们让到了里面。这显然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因此不仅桌椅软榻俱全,桌子上还摆着新鲜的瓜果点心,她们一过来就立刻有人过来送茶。   “两位姑娘实在面生,想来都不是我们府城的吧?”钱掌柜一边招呼着他们一边道,慧姐一口气拿出三千两,在他眼里那已经是贵客了。倩姐一笑,没有说话,慧姐也露出倦意。钱掌柜何等人物,立刻就看出她们不想多说,当下又寒暄了两句就主动告退了。   “姐姐认识那马夫人?”否则这花巨资买自己的绣品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还是为了炒作?   慧姐喝了口水,把身边的丫头打发了出去,倩姐见状,也让小桃红出去守在门外。   “如果我没看错……”慧姐慢慢的开口,“那马夫人应该是先父后来娶的。”   这话一时把倩姐绕的头晕,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慧姐来说,她那个爹实在是比章文庆更不靠谱——当然这一点倩姐也没心思拿两个渣男比较一下,反正就是在慧姐心中,她爹已经死了,甚少提起,不得不提的时候也是以先父代称,要不是倩姐知道她爹还活着,说不定还真以为她爹早死了呢。   她爹没死,那就是说这个马夫人就是传说中看人家中了举就要让正头娘子下台,自己取而代之的有钱姑娘了?   “你、你说……”她张口结舌,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慧姐慢慢的点点头:“我小时候见过她一面,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但我一直记得她的样子,一直记得……”   倩姐过去握住她的手:“那你刚才就要狠狠的宰她一把啊!”   慧姐一怔:“也是,我刚才只想着不能让她拿到我的东西了,哎呀!三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你说我要现在让给她,她还要不要?”   倩姐缓缓的摇摇头,慧姐一脸懊恼:“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你可以再绣一幅。”倩姐慢慢的开口,然后同慧姐一起笑了起来。   两姐妹多日不见,这偶然相遇更是有说不完的话,早先那个插曲虽然是个事,但过后两人都没再放在心上。对慧姐来说,爹已经离的太遥远了,偶尔有点关联,给对方使个绊子也就罢了,还真能追上去大骂?而与倩姐,这更是无关。至于那三千两更不是个事了,用慧姐的话来说就是多绣几件作品的事,而让倩姐来看,抬高一下价格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两人吃吃喝喝说说,觉得时间没怎么过小巧就拿着银票过来了,然后慧姐就同倩姐一起到了雨前楼,见到柳氏自然又是一番欢喜。   “昨天才和师父到的,住在师父在这里的宅子里。我想长这么大还没来过府城,就向师父请了假出来走走,也没想到会遇到倩姐的。”慧姐轻轻的说着,虽然语气依然温柔,可神态感觉已和早日大不一样了,如果说过去是一株柔弱的小草,现在,已是一棵欣欣向荣的小树了。柳氏见了又是高兴又是欣慰,正说着话,下面有人来报,说一位姓马的夫人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很厉害,这马夫人果然是后妈啊,我突然发现为毛我习惯性的把小三定位姓马捏?我对姓马的没恶感啊,囧~   ☆、第129章 VIP   第二十一章   “姓马的夫人?”柳氏皱起眉,看向倩姐,“府城里咱们有认识什么姓马的吗?”   倩姐正要答话,慧姐已道:“姨妈,这说不定还是我惹来的麻烦。”   她说着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我本该不去理她的,可我就是有些忍不住,估计她就是来找事的,我出去与她说。”   说着就站了起来,柳氏连忙拉住她:“你这孩子,出去两年怎么变得急性子了?先不说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算她真是来找事的,有姨妈在,又哪里有你出去的道理?”   “是啊,大姐姐,而且我看她还不见得是来找事的呢。”   柳氏和慧姐都看向她,倩姐一笑,把自己早几天打听出来的事情说了,最后道:“这么看,那位马老爷现在也不是什么官了,现在这个阶段,他估计比一般人更怕得罪人,咱们住在这雨前楼里,她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要掂量掂量。而且真要来找事的话,也不该是那位夫人亲自过来。如果我没估量错的话,这位夫人是来求咱们呢。”   柳氏道:“她求咱们什么?”   倩姐看向慧姐,慧姐皱眉想了下,然后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难道是来求我这把扇子的?她不会想让我低价卖给她吧?”   “我想还不至于如此,看她的样子并不认识姐姐,我想应该是想让原价让的。”   “可这又是为何?这个价格已经远远高于这把扇子了。”   “姐姐可知道这府城里有哪位夫人对姐姐的绣件特别推崇的吗?”   慧姐摇摇头,倩姐道:“如果我没估量错,那马夫人应该是想以这把扇子做敲门砖,为她家老爷铺路呢。”   慧姐冷笑了一声:“那我说什么也不会让给她了,让他们有本事就走别的路好了。”   倩姐点了下头:“姐姐要是没兴趣,也不用见她,反正什么马呀驴呀骡呀的,咱们本来就不认识。”   说到这里,她在柳氏的目光下吐了下舌头,柳氏无奈的摇摇头。她那天就看着那马夫人像,没想到还真是,不过慧姐都不在乎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像倩姐说的,不理就是了。当下就打发人回了那马夫人。此时坐在车中的马夫人两眼红肿,虽然用了厚粉,还是能看出她前不久才哭过,她两手铰着手帕,用几乎是仇视的目光瞪着雨前楼。   也不知是哪吹来的风,这慧绣就莫名其妙的红了,在京城受推崇,来到地方上也很受欢迎,当今知府的妻子孔氏就特别喜欢,虽没在聚会里露出过话风,却还是被她打听到了。所以那天看到慧绣她就动了心,但两千两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家现在又不比早先,虽然拿得出,可也要好好筹措筹措了。   她说要等三天,一是想再想想,二来,也是看看能不能再压压价格。今天她带着女儿过去本想再还还价呢,谁知道就碰上了倩姐慧姐,倩姐也就罢了,慧姐还把价格一路攀升,她追都追不上。本来她是想就这么算的,知府夫人那边的路虽还要走,可也不见得非是慧绣,珠宝玉石哪个不行?   三千两……都可以置一个好庄子了!   可她回到家就碰上了马老爷,本来马老爷还笑语言言,一听她没把东西买来,脸立刻就拉了下来,转身就进了书房,她跟过去又是按摩又是倒水,他就是不说一句话。她本也想赌气的,可她知道,她要是也不说话的话,马老爷能同她一直冷下去。反正后院三个妾,更有好几个没抬上来的贱丫头。   她又赔了好一阵小心,马老爷才冷冷的丢给她一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再起复。”   她顿时就气哭了:“我怎么就不想你再起复了?你进士一连考了三次,我有说过什么吗?后来还求爹帮你跑官,那时候爹身体都不好了,我还去求他,他为了你又陪了多少小心?”   “我不是丁忧赔他了吗?这天底下再没有岳父死了,女婿跟着丁忧的!”   听到这里,她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这个丈夫哪是为她爹丁忧啊,是当时得罪了人怕惹祸用她父亲做借口退下来的,本想着缓一缓,过几个月就再换个地方做官,哪知道却再起复不了了!   “你也不用哭,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娶你是占了便宜,觉得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们家给的,现在你不想给了就找诸多理由。知府夫人喜欢慧绣你不送,偏偏要送什么珠宝首饰,到时候还有话说,说什么为了我花了多少银子,我也不要你花了,你也不用再忙活了,反正我马程远连个儿子都没有,也没什么要给后代留的了。”   听到这里,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给你买,给你买!别说三千两,三万两我也去给你买了!”   她说到这里就出来了,然后一路坐着车就又到了金针坊。倩姐和慧姐此时早已走了,但她还是从那里打听到了她们的去处,这倒不是钱老板故意派人跟踪,而是金针坊和雨前楼同在一条街上,他当时又带着人送了出来,这眼尖一点也就看到了。而到了雨前楼,稍稍一打听就什么都有了。   马夫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出三千五甚至四千两了,谁知道里面给她来个不见。   “什么?”马夫人皱着眉,“你说他们不见我?他们为什么不见我?”   管家无言以答。   “你再过去,就说我是来买东西的,早先的那把扇子我愿意出高价。”   管家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他们说那扇子是自己留着玩的,多少钱都不卖。”   刺啦一声,马夫人终于把手中的帕子给撕出了个口。而不管马夫人这边如何,倩姐一家却其乐融融,虽然慧姐来了不少信,可她这两年的生活又哪是那一些信能说的完的。苏州的姑娘,杭州的风光,在倩姐的询问下就一一说了出来,虽然这些地方倩姐都不知去过多少次,但此时又和她去的时候大不一样,因此听起来也是津津有味。而柳氏,更关心的是慧姐的生活。   “师父待我极好,我爱吃的,总会记得,去年冬天还亲手给我做了件棉衣。”说到这里,慧姐两眼放光,“我以前只知道师父的绣工好,还不知在做衣服上,师父的手艺也不一般。说句大话,这几年我也见了不少人,衣服、绣品都不少见,可没一件能和师父与我做的那件比的。”   “你也这样的师父,也是你的福气。”柳氏欣慰的说,慧姐点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命不好,还连累了娘。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虽是女子,却也有不输男子的地方,以后我招婿入门,一样好好孝顺娘!”   这话是她过去绝说不出来的,不过柳氏听多了倩姐的风言风语,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时宜了:“这事,是要留点心了,你师父可给你有什么规划?”   慧姐到底没倩姐那厚脸皮,当下就红了脸:“师父只说让我不要急,必要给我找个好的。”   “好好好,有你师父把关,我和你娘都放心!”   此时已经过了府试。大留朝的府试和院试离的很近,府试后十日出成绩,成绩出后三日院试,所以章家都准备过了院试再回去。虽然章家的几个考生感觉都不错,但这个时候,也不是能放松的,再加上男女有别,当天晚上也就是吃了顿家宴,然后慧姐非要拉着倩姐去同住。倩姐倒也不无不可,确定不会引来李先生的反感后就跟着去了。   李先生的那个院子倒不大,不过三进院子,但收拾的极为幽雅,看到倩姐,李先生也是一愣,听慧姐说了两人是怎么相遇的就笑了:“你们姐妹倒有缘分,既然这样,不如把慧姐的娘也接来,一起热闹热闹。”   慧姐一怔:“师父,咱们要在府城停留很长时间吗?”   “是要再耽搁几天,本来先送你回去也行,可既然倩姐一家都在,把你娘接来不是更好吗?”   慧姐本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自家娘好想没来过府城,就点了头:“谢谢师傅。”   “傻丫头,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姐妹几年没见,好好去说说话吧。对了,倩丫头,这个给你。”李先生说着,从手上解下了一串珠子递了过去,倩姐谢了接过,见那珠子通体泛红,有些眼熟,却又不像宝石,正琢磨着,就听慧姐羡慕道,“这是南海来的水晶,极珍贵呢,师父都不舍得给我。”   “哟,听听这话,好像我亏待了你似的。”   慧姐哼了一声:“反正师父有些偏心,一定是看倩姐长的比我俊才这么大方的。”   “倩姐倩姐,你听听这丫头是什么话。”李先生哭笑不得的指着自己的徒弟,“这两年她从我这儿得的好东西还少了?就她手上挂的那一串,就是沉香的,弄成珠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呢!”   一般人说的沉香是沉香木,但其实真正的沉香是被雷劈了留下来的灰,据说这种灰因为蕴含雷电之力所以能除秽静心,所以一般做香来点,要弄成珠子真的是千难万难。倩姐瞄了一下慧姐的手腕,摇摇头:“李先生,你说我家大姐姐本来是多老实的人啊,就是跟着你才学坏的,要我说,您这就是自作自受。”   李先生哼了一声:“两个坏丫头,都给我滚蛋吧!”   倩姐姐妹一笑,对她行了礼,手拉着手退了下来。虽只是个临时的住处,慧姐房里该有的东西也一样不少,多宝格上也摆着好几样物件,倩姐拿着一样样看了,又盯着自己才得的水晶看了起来,这东西在现代并不稀奇,可在古代她的确是头一次见。   “别看了,师父把这东西给你就是你的了,什么时候看都是一样的,有件事你可要告诉我。”慧姐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   “什么?”   “你同你们家弘毅怎样了?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可见他总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沉香木那一段,是我听一个做这行的家伙说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忽悠我,反正就这么用了,要是杜撰……唔,大家也不要当真,囧   ☆、第130章 VIP   第二十二章   倩姐怎么也没想到慧姐会蹦出这么一句,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哪有,我怎么没看到?”   面对慧姐打趣的目光,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慧姐笑着指她:“还说没有?”   倩姐到底是经历过历练的,虽然面孔还红,却还是一挺胸,理直气壮的说:“大姐姐还说我呢,你才是那个该好好想想的呢。这两年在外面,江南文风鼎盛,人物风流,就没遇到合心意的?”   一句话出口,慧姐脸色稍稍有些变化,倩姐斜眼看她:“快快老实交代过来,让本大仙为你参谋参谋!”   “你真是!”慧姐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是遇到过有眼缘的,但不是说定了亲事,就是年少得意,又哪里愿意入赘到我家?还有,你别想混过去,你和你家弘毅到底怎样了?”   “就那样呗。”倩姐眼珠乱转。   “怎样?”   “就是,他如果这次有了秀才的功名,就会来求亲,我父母也同意。”   慧姐不知弘毅得了榜首,听了不禁皱眉:“这功名一事又哪里是说的准的?不过……唉,三姨妈就你这一个,当然是舍不得你委屈的。”   倩姐也不多做解释,转而和她聊起了别的。姐妹俩许久没见,自然有聊不完的话,一直到小巧过来催了三次才恋恋不舍的吹了灯。其后的两天,姐妹俩联手在府城游玩。   酒楼、小摊、寺庙、道观,凡是女子能去的,两人都游了个遍。好的坏的甜的咸的肚里装了一堆,各种小零碎更是买回了不少,弄的李先生都叹息:“慧丫头跟着我的时候也没这么疯。”   柳氏也说:“亏的没让你跟着去,否则这怎么收的回来哟。”   两天后,柳二姐来了,自然又是抱着女儿好一番哭。虽然是李先生把她接来的,但她却不愿住在那里,慧姐怎么劝说都无用,最后还是她同柳氏一起住,而慧姐同倩姐住在了一个房里。这本来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不过章文庆本同柳氏一个房的,这样一来就也要挪,好在他们定的房多,倒也挪的开了。   如此大动干戈,慧姐很不好意思:“其实无论你和娘,哪个同我回去住都好啊,师父不会不高兴的。”   “李先生当然不会因为这个有意见,但我们总要注意些。”   慧姐叹了口气:“你说,我要对娘说那个人的事吗?”   倩姐笑了下:“刚才娘把我拉过去,也问这个,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呢。不说吧,万一撞上了;说吧,又是给二姨添心事,你看二姨……对你那个,嗯,先父还有什么吗?”   “娘从来不提呢。”   倩姐想了想:“那就先别提了,府城这么大,那马夫人又没再来过,我觉得撞上的可能不大,何况咱们过几天就要走的。”   慧姐立刻松了口气:“我也这么想。”   她们把这事抛到了一边,却没想没过两天,章文庆就一脸古怪的找到了柳氏:“我碰到马程远了。”   “你怎么会碰到他?”要在过去,章文庆突然这么一说,柳氏还不见得能反应的过来,但她前不久才见过马夫人,这几天又纠结着这个事,所以一下就想到了,“你上哪儿了,怎么会和那种人碰上?”   “我能上哪儿?你不要总怀疑我好不好,我现在与人说事,都约到酒楼的,别人就算定了地方,我也不去!”   柳氏哼了一声,章文庆在她面前气短惯了,倒也不会追究,又道:“其实不是我碰上的,是他找来的,就拿着帖子让伙计找了上来,我一开始还没想到会是他,见了面才认出来。”   “他找你?”柳氏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喝喝酒说说话,我本不想和他说那么多的。但你知道,我也不好一见他就立刻走是吧,毕竟他还是个举人……”   柳氏哼了哼:“他是进士又和你什么关系?就是他做了相爷,以后也不准你再和他见面!”   “这是自然。不过,娘子啊,我听他那意思,好像对二姐还有点想法……”见柳氏眼都竖起来了,章文庆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还敢有想法?说!他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我这才是倒了八辈子霉呢,那马程远也不是我找来的,怎么现在倒成了我是罪人?”章文庆这么想着,到底不敢顶嘴,就把他同马程远怎么见面怎么吃饭的事说了。原来现在弘毅等人要备考,他却没有太多事,虽然也要讲策论,但那都是弘毅等人做完之后,他看了再说。所以他这大把的时间,更多的就是用来会友了。   今天他正要外出,就接到马程远的帖子,虽然有些想不起这马程远是谁了,但见对方是个举人,还是下去了。谁知就是这个马程远啊!他当时就暗叫了声糟,那马程远却非常热情,又是问好又是要他一起去吃饭,他盛情难却之下也只有半推半就了。也没有走远,饭就是在这雨前楼吃的,在席上马程远先是不显山露水的夸了自己,炫耀做过知县,又说自己现在专心学问,想将来能有个什么建树。最后话锋一转,就问起柳二姐和慧姐的事了,在听到慧姐还没有出嫁的时候,他连连感叹,说是自己耽误了闺女。   “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柳氏柳眉倒竖,“慧姐有他这样的爹已是倒了八辈子霉,亏他还知道是他耽误了闺女!不过知道又有个屁用?当初干什么了?”   “你说这种事,我想瞒也瞒不住啊……”   “你还同他说了别的没?”   “没、没有。”   “以后少和这种人往来,再见了不用给他留面子!”   “是是是,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氏这才露出笑意,不过随即又发起愁。她早先听倩姐的话,没有在柳二姐面前露过口风,可现在姓马的都找来了,还要瞒着她二姐吗?柳氏纠结来纠结去,也没纠结出个成果,只有先混着。   府试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弘毅等三人均是榜上有名,弘毅这次不再是榜首,可也在前列,王天冬名次也不错,就是曹成的名词靠后一些,他们还八卦的看了晨哥,也在榜上。这本是喜事,可因为马上就要院试,也不好大肆庆祝,就是当天晚上吃饭多加了两个菜,说定了三日后再庆祝,李先生的帖子也定在那时。原来柳二姐来府城的时候,李先生就想下帖邀请,不仅是柳二姐,倩姐一家也在名单内,后来考虑到考试在即,就押到了院试后,现在正好一起进行。至于他们自己家的庆祝嘛,就要到回到青茗,成绩正式出来的时候了。   在这其间,马程远又下了两次帖子找章文庆,不过都被章文庆推了。第一次柳氏还忍了,到了第二次,柳氏就不得不把这事说给了柳二姐,柳二姐听了先是一愣,过后摇摇头:“又从哪里冒出来的浑人?”   “二姐……不在乎?”见她这个样子,柳氏试探的开口。   “在乎什么?”柳二姐笑了,“早先是在乎过,气过恼过,晚上恨不得觉都睡不着。现在,慧姐有出息,我自身又有钱,日子过的不知多舒坦。真说起来我倒同情他后来娶的了,我还不知道他?你别看他当时穷的叮当响,架子却不小,臭毛病不知道有多少,这后来中了举,更不知道要认怎么伺候呢!我能脱了这个火坑,真该好好念念佛。”   听她这么说,柳氏也放了心:“姐姐能想开就好了。”   就在两姐妹说着话的时候,倩姐却被王天冬堵上了。今天是院试,虽然不能下场,但倩姐和慧姐都很好奇,所以一块相伴着去看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不少女眷都在那里等着,她们两个也不显眼。   院试也是考一天,中间考生都在里面考试,也没什么好看的,关键就在开始和结束。开始的时候看的是规矩,结束的时候看的是放行。院试最初是十人一排一放,前三排每放一次还会敲锣打鼓,之后就没这待遇了,等到天黑,府学大门会彻底打开不再限制,考生随时可以交卷,但一直到结束,府学内也是不会点灯的。所以虽然没时间限制,可要是在天黑前做不完一样不会有成绩。   倩姐姐妹早上去看了看,傍晚就又去看了,慧姐眼尖,还看到王天冬是在第二排里被放出来的,弘毅则在第三排。因家里另外有车等,她们两个也就没有露面,等到晚上,见有考生状若疯狂的从里面出来,两人才有些叹息的准备回去,哪知道一回头就看到了王天冬。   “你在这里做什么?”两人没有准备,当下就吓了一跳。   “回去见妹妹不在,就想着妹妹会来这里。”丝毫没有在乎倩姐的怒视,王天冬笑嘻嘻的开口,又对慧姐行了礼,“不知这位姐姐可否让我与倩姐单独说两句?我们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在这里即可。”   慧姐一头雾水的左看看右看看:“冬哥是吧,不知你找倩姐可有什么事?”   “是有些事。”王天冬看着倩姐,“你还记得月牙湖吗?”   倩姐嘴角抽了一下,王天冬又道:“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态度虽然自然还有几分强势,但眼神里已带了几分祈求。倩姐有些心软,但想了想还是道:“你有话就在这里说吧,大姐姐又不是外人。”   王天冬看着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倩姐让小桃红退下,慧姐也让自己的丫头走远点,她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听王天冬说话不合适,可更知道不能把倩姐一个人留下。王天冬见倩姐无论如何也不愿和自己单独交谈,心下有些黯然,但随即又打起了精神:“其实这话我已经不该说了,这几年你对我的态度,我心中也有数,可我……总想再试一试。你还记得月牙湖吗?那时候咱们总喜欢在那边玩。”   倩姐发誓,在一开始她是真的很有感觉的!一个英俊少年带着几分萧索的对你吐露爱意,哎哟妈呀,不说别的,虚荣心都大大的有好不好?可这一口一个月牙湖是哪般啊!会让她想起容嬷嬷的那张脸好不好啊!   “我这一次感觉不错,应该是有希望的。”见她不说话,王天冬心下更有几分冷意,但还是道,“若我有了功名,就让我娘找婶子好不好?”   “冬哥……”倩姐想了想开口,“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的。小时候你真的帮过我很多,后来……嗯,总之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不过我总觉得咱们是好朋友,还能成为好兄妹,就是男女有别,实在不易太亲近。”   这话是彻底绝了王天冬的希望,他脸色惨白,但还是不服气道:“为什么我就不行?弘毅能做到的我也行啊,虽然我不是榜首,可一样能得到功名!”   倩姐摇摇头:“不是这么比的呢。”   “那你说是什么?我知道你偏着他,可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吗?但他天天在学馆学习,你们也不可能有多少时间相处。莫不是为了天儿?可就算是我,也不会与天儿争什么啊!”   “你想多了,大姐姐,咱们走吧。”   她说着拉着慧姐就要走开,王天冬想拦着她,不过到底没有伸出手,只是不甘心的低吼:“我会向你证明我比他更好的!”   慧姐身体一顿,只当没有听到,拉着慧姐快步上了车。不过还没走多远,就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然后就听到车夫道:“毅少爷。”   “两位姑娘都在吗?”   “都在的。”   外面没了动静,慧姐看向倩姐,倩姐虽然面孔泛红,可还是拉开了窗帘,正和站在外面的弘毅对上眼,虽然没什么好心虚的,但看着弘毅平静无涛的黑眸,倩姐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什么事吗?”   看到是他,弘毅脸上露出笑容:“两位姑娘出来的久了,婶子担心,让我出来看看呢。对了,冬哥也没回去,你们可遇上了?”   倩姐脸更烧了:“哪个遇上他了?咱们快回吧!”   第二十三章   回到雨前楼,柳氏就埋怨上了:“看热闹就看热闹,也不看看时辰,要不是弘毅问,我还以为你早回来了呢。对了,你看到冬哥了没?弘毅说他是第二排就出来的,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我怎么会看到他?”倩姐心虚,也顾不上追问好好的弘毅为什么会问起她,嘟囔了一句就拉着一脸坏笑的慧姐出来了,柳氏在她后面跺脚,“你看看这疯丫头,还没嫁人呢,就不听话了。”   柳二姐安慰:“倩姐一向主意大,你就少操些心吧。”   这话正落到刚出去的慧姐耳里,顿时再也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回到倩姐的屋里就在软榻上打滚:“哎哟哎哟。”   “你笑什么!”倩姐有些恼羞成怒。   慧姐不笑了,坐直身体看了她片刻,目光考究,倩姐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正要开口,慧姐又笑倒在软榻上,一边笑一边道:“是我的错,以前总想着弘毅,却不想妹妹原来是这么受欢迎的。”   倩姐哼了一声,慧姐揶揄道:“你做什么撒谎啊,就说你见到了那冬哥又如何?看看,这落到我娘眼里就成了你主意大呢,哎哟我的天哟,这明明是害羞呢!”   “你再笑!再笑!”   倩姐欺身过去呵起她的痒,慧姐最怕这个,没挺片刻就求起饶,两姐妹闹成一团。   考了一天,大家都累,也没有再额外庆祝,就是把晚饭都换成了好消化的汤汤水水,不过一直到要吃饭的时候王天冬都没有回来,就连倩姐都不免担心起来,赶车的老贺更是被叫来翻来覆去的问了好几遍。   虽然府城治安清明,这样的日子连地痞无赖都要比往日少,但王天冬的迟迟不归还是引的众人担心,就在吃完饭章文庆准备派人找他的时候,醉醺醺的王天冬终于回来了。不用说,这样的王天冬自然引的章文庆一阵好训,他耷拉着脑袋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气的章文庆要拿板子,还是柳氏拦住了:“考完了,孩子想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章文庆也不想在今天就打人,再见他满脸通红魂不守舍,就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明天再找你算账!”   王天冬歪歪扭扭的走了,一回去就看到弘毅正在窗前写字,他和弘毅同住了大半个月知道这是他的习惯,早先他还没什么感觉,但这一刻却突然有一股邪火,他走过去,一把把弘毅的毛笔打掉:“你都是铁定的秀才了,还装什么!”   弘毅没有说话,低□把毛笔拾了起来。   “我说的你没听到吗?”   弘毅看了他一眼:“你醉了,洗洗睡吧。”   王天冬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弘毅皱了下眉。   “我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说啊!快说啊!”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耍什么酒疯。”   “我耍酒疯?”王天冬一激动要往前冲,结果一个趔趄差点栽到那儿,他只有扶着旁边的桌子,一边晃悠一边指着弘毅的鼻子道,“是,我是在耍酒疯,不过你也不要得意。你也不想想你拿什么娶她?秀才的功名?有个屁用!她现在有大房住着,有丫头伺候,你能给她什么?你什么都给不了!什么都给不了,什么都给不了,什么都……”   他越说声音越低,身体也慢慢的顺着桌子往下倒,到最后就那么靠在桌子腿上睡着了。弘毅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眸幽深。   第二天章文庆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找王天冬算账……也没那个机会,李先生的宴会除了章文庆其他人全部都要去,一大早光忙着收拾了,所以虽然王天冬出现的时候一脸颓败,章文庆也只是嫌弃的瞪了他一眼,让他回去再洗把脸。等他洗完脸回来,就看到穿了件柠檬黄的苏绣云纹衫的倩姐,只见她下面是一条薄绿色的烟云蝴蝶裙,简单的梳了个坠马髻,插着一套三根小金细镶绿宝石钗子,说不出来的俏丽动人。他一直知道倩姐的容貌是好的,但今天,好像更美一些。   他看了眼旁边装作不在意但其实一直在暗暗偷看的弘毅,挺了下胸膛,突然觉得自己昨天真是傻透了,倩姐还没定亲呢,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就算倩姐现在心里偏着弘毅又如何?他就不信倩姐心中真没他,他和倩姐在长岛、月牙湖边疯跑的时候这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在这边肆无忌惮,弘毅哪有不知道的,不过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下,之后就又收了回去,然后不时的往倩姐那边看一眼。   他们不知道,这番互动都落到了有心的慧姐那里,而慧姐一上车就开始拿这件事取笑了。   “大姐姐再这样,我可要恼了。”倩姐被说的面红耳赤,忍不住跺脚,慧姐却不在乎,“你恼一个我看啊。”   两人正说着,马车就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我们是诚心拜访李先生的,还望通报!”   倩姐挑了下眉,掀开窗帘,果然就看到了马夫人,此时她正和李先生身边的一个妈子缠歪,旁边的碧莲一副受了委屈的架势。那妈子倒没有怎么刁难,只是道:“我早先已经说了,我们家先生今天有事,不见外客,夫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我昨天来你家先生也有事,那不知这个改日……是什么时候?”   那妈子正要开口,一眼看到章家的车,立刻快步迎了过来,身后的门子丫鬟跟了一大堆:“是章家的夫人少爷吗?姑娘在吗?”   慧姐露出头:“卢妈妈!”   卢妈妈快速行了一礼:“姑娘可想死妈子了,早知道会同姑娘分开这些天,我说什么也要一起回来的。这就是姑娘常挂在嘴边的倩姑娘吧,老奴在这里有礼了。”   她说着就又行了一礼,倩姐不方便拉她,只有道:“妈妈这是做什么?这几天我也没少听大姐说起你,说这两年没少得您的照顾,我姨妈也说定要好好歇歇您呢。”   卢妈妈脸上笑开了花:“我能跟着姑娘是我的福气,要我说啊……”   她还要说什么,旁边一个丫头道:“妈妈,先生还在里面等着呢。”   “看我看我。”卢妈妈一边说一边敲了下自己的头,“这一见到姑娘就什么都忘了,先生打发我来,可不是在这里絮叨呢。”   说着就迎了众人进门,李先生这个院子小,也没办法把车驾进去。柳氏这样的妇人没太多妨碍,慧姐、倩姐就戴了面纱下车,可就算她们戴的再严实,刚才也是露过面的,马夫人哪能认不出来?倩姐等人当然也都看到了她,可都装作没看到,连眼角都没抬。   她们进去后,门子就要关门,碧莲忍不住道:“不是说你们家先生有事吗?他们怎么能进去?”   门子看了她一眼,连眼皮都不抬,还是马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子上去塞了个银锭,那门子才懒洋洋的道:“他们又怎么一样?里面的一位姑娘是我们先生正经收的学生,其他的都是她的至亲,我们家先生今天等的就是他们呢。”   一番话说的马夫人脸煞白,虽然刚才她就有不好的预感,可没想到会比她想的更糟些。   而此时,柳氏一行已经见到了李先生,虽然弘毅王天冬都是男子,但这马虎算起来也是家宴,而且李先生已经年近四十,对弘毅王天冬这些小子们来说已经是长辈,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先是柳氏姐妹和倩姐等人上去说话,然后就是弘毅等人去行礼,看到弘毅,李先生挑了下眉,不过她什么样的城府,虽然心中已经惊讶极了,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笑着问众人的功课,然后又让人给了见面礼,虽只是笔墨用品,可都是做工精湛的。比如弘毅就得了套湖笔,王天冬的是一方徽墨,曹成的则是一块端砚。   李先生是讲究食不厌精,倩姐虽然在吃食上讲究,可也要承认李家的宴席更细致。菜不多,但端上来的都是精品,特别是其中的一道拔丝山药,吃的倩姐非常开心,她自来到这里,就没吃过这样的甜品了,甜的适中不说还带着奶香。她对这道菜频频下手,李先生就看到了眼里:“你要喜欢,一会儿让厨子给你抄道方下去。”   倩姐瞪大了眼:“可以吗?”   “也不值什么。”   倩姐立刻起身行礼:“那我就先谢谢先生了。不过先生,这道菜我可能是会拿出去卖的,到时先生可别来找我分成。”   一句话说的慧姐捂脸,柳氏呵斥,李先生依然笑吟吟的:“我不来找你要分成,你真赚了钱就分给慧姐好了。”   “我才不要呢。”   “哟哟,我们慧姐成了大家,就看不上阿堵物了。”   “师父!”   满堂皆笑。吃了饭,李先生招呼柳氏姐妹说话,倩姐招呼倩姐弘毅等人游园,这宅子虽不大,收拾的却很有讲究,一点一处都有看头。慧姐这两年跟着李先生也学了不少,就一边领着大家看一边说。   因为定的是后天回青茗县,所以当天晚上慧姐没有再回雨前楼,把柳氏等人送走后她就留了下来,而还没等她换下衣服,就被李先生叫去了:“关于那个弘毅,你知道多少?”   慧姐一怔:“师父问这话,可是那弘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也说不上什么对或不对,你先说来听听。”   慧姐满肚子疑惑,但还是先说了,她本来对弘毅知道的不多,但这两天她没事就拿这个打趣倩姐,倩姐虽有些赧然,但有时候还是会说几句。慧姐的关注点当然在弘毅用不用功,将来有功名的可能有多大,但李先生的关注点则在别的上面,听她说完,就道:“那你可知道他母亲姓什么?”   慧姐摇了摇头:“没听倩姐说过呢。”   李先生想了片刻:“你让倩姐问一下吧。”   慧姐瞪大了眼:“师父,到底什么事啊,你这弄的我心里怪毛呢,倩姐都说快要和弘毅定亲了呢。”   “你先让倩姐问了再说吧,这件事不落实,我告诉你也没用。对了,最好能问出他母亲的闺名。至于定亲,也没这么快,还不见得如何呢。”   慧姐听了心就如猫抓似的,简直恨不得从李先生嘴里撬出答案,可她知道李先生虽对她非常好,可说不告诉她那就一定不会告诉她。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到了雨前楼,但她根本就没来得及问倩姐弘毅的事,因为马程远来了。对于马程远章文庆早有章程,可这次人家说了,不是来找章文庆,是来找女儿的!还说章文庆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挡着亲爹来看亲女儿!   他抬出这个理由,章文庆也不好一口回绝,只有跑过来找柳氏,他来的匆忙,也就没看到房里的慧姐,一口气就都说了。待他说完,柳氏还没开口,慧姐已经白着脸站起来了:“姨夫,他真说是来找我的?”   章文庆这才发现她,顿时就有些讪讪的:“慧姐啊也在啊……”   “我去见他!”   柳氏道:“你去见他做什么?让你姨夫打发了就完。”   “我去听听他要说什么。三姨,你先不要同我娘说。”   柳氏想拉她,但她已经态度坚决的向门外走去,柳氏只有一边给章文庆使眼色,一边去找倩姐。   马程远连吃了两次闭门羹,这次终于被迎到了房里,不过一到房里他就愣住了,两个姑娘,而且都是同柳二姐比较相似的,而且都是面无表情,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他心下不过,来回看了一眼,最后向那个个儿更高一些的走过去:“是慧儿吗?爹真是想死你了。”   “您真的想我?”那个被他拉住的姑娘低下了头。   “当然是真的!爹没有一日不想的,你是爹的亲骨肉啊,你不知道,早先我一夜夜的睡不着,也不知你娘早先怎么那么狠的心,竟然活生生的把你我父女分离,让你过了这些年没有爹的日子。不过以后好了,以后你跟着爹过,丫鬟仆役都不会少的!”   ☆、第131章   第二十四章   这是倩姐第一次见到马程远,虽然早八百年就对这个人没啥好印象了,可这个时候倩姐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声,果然一副好皮囊啊!   马程远真的长的不错,不管以哪个时代的标准都算是帅哥一枚。浓眉大眼,鼻梁挺直,但嘴又有些薄,配合起来丝毫不显粗鲁。而且此人气质绝佳,不开口的时候真是有一股文艺老青年的忧郁范。   屈指算算,他起码也有四十了,在这个时代差不多都算老年了——多的是在他们这个岁数抱孙子的。但他却丝毫不见老态,连眼角都很少有皱纹。现在还是这样,可以想象他二十年前的风华了,也不怪有富家女子哭着喊着要嫁他这个娶了妻子的男人。   不过这一开口可把倩姐给恶心坏了,关键是这老男人还抓着自己的手!是的,马程远抓错了。十几年没见,他早忘了慧姐的模样,更关键的是,他还忘了慧姐的岁数。虽然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女儿,可这个女儿该多大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天天见念姐,下意识的就把看起来和念姐差不多的倩姐当成了慧姐。   倩姐哪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边抽手一边做犹豫状:“其实做人儿女,关键就是想父母开心。就算我去享福了,我娘若不开心,我也一样高兴不起来。”   马程远见她仿佛意动,哪还有迟疑,立刻道:“其实我同你娘没什么大事,就是她太小心眼,容不下你嫡母。其实你嫡母人再好不过了,这些年我房里又收了三个她都没意见,你娘是最早跟着我的,她又怎么会容不下?唉,你说咱们好好的一家,闹成这个样子就是让外人看笑话。弄得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定下亲事,这不是耽误了花期吗?你放心,这事就交给你嫡母,她和知府夫人都有交情的,必会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尼玛!这人还能更无耻些吗?而且开口就说姑娘的亲事,就算这是自家闺女也太不要脸了吧!还是他觉得慧姐这么大没定亲就发愁这个?   不仅是倩姐,此时连旁边的章文庆也惊住了,特别是看他还想抓自己女儿的手,再也忍不住了:“马兄……”   “文庆啊,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同我说,不过今日我与慧姐相见,那是不想再理会别的事了。改日、改日你我再把酒言欢,好好说说这些年的事情。”说着,转过头又道,“慧儿,你不知道爹早先是知县,要是你早些和爹相认,就是知县家的闺女,身份早不一样了。”   “……有一件事我很疑惑,为何你到今日才来找慧儿呢?”倩姐忍着恶心道,“慧儿同娘一直在青茗,从没换过地方,大舅、大姨家也从来没搬,若你想的话,不是早就找到我了吗?”   “唉!”马程远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你定然在这上面有顾虑。可为父早些年想岔了,我同你娘分开后总想着风风光光的把你再接回去,就一心科举,无奈总是时运不济,几次都没能再进一步。之后我又匆匆补了官,朝廷的命令哪是敢轻易耽搁的?而且我为一方父母,总有诸事缠身,所以虽然一直想,却始终没能再同你相见。不过自我前一阵见到你三姨夫,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哪怕我现在并无官职在身,哪怕我现在还只是个举人呢,你也是我的女儿!我作为父亲,要好好照顾你,给你一个好出路!”   说着,很动感情的看着倩姐。倩姐差一点要拍手夸赞了,真是好口才啊!很恶心是不是,可要换个没见识的普通古代姑娘,说不定就被忽悠的有些迟疑了。这人把自己洗的多白啊,又是一心科举,又是为民做主,又是关心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人杰呢!   “您说的真好。”倩姐用力的点着头,“但是马老爷、马员外,您认错人了呢。”   ……   …………   在片刻内,马程远的脸色呈现出多元化的表现,他先是惊讶再是愤怒,最后又变成了微笑:“慧儿,不要调皮!我知道你对我还有误会,不怕有误会,你我父女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没儿子,你又是我第一个女儿,你就是我最看重的孩子,哪怕是你嫡母所生的念儿都不及你!”   “您真认错人了。父亲大人,您快给这位老爷说说吧。”   后面一句是对章文庆说的,后者咳嗽了一声,憋着笑道:“马兄,这是小女倩姐。”   ……   马程远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但他随即又堆起了笑:“呵呵,呵呵,原来是倩姐啊,你同慧儿长的真像。慧儿,爹对不住你,你看,都把你给认错了呢。”   慧姐没有出声,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马程远还要说什么,倩姐已道:“马老爷,虽然我同大姐姐长的有些像,可我们俩的岁数在这儿放着呢,您记不住大姐姐的样子,难道连她的年龄都忘了吗?”   “这个怎么可能!”   倩姐笑嘻嘻的看着他,马程远心中恼怒,但碰上慧姐冷森森的目光,也在脑中飞快的算了起来,他同柳二姐离异多少年了呢?离异的时候慧姐多大了?念姐今年是多大了?李氏前几天还说要给她操心婆家了,那是十五了吧,李氏进门后两三年都没怀孕,那这么说慧姐起码十□了?十□了还没家人?连亲都没说定?   马程远一时算不过来,倩姐又道:“马老爷还记得大姐姐的生日吗?”   马程远连念姐的生日都记得不太清,更何况这个十几年没见本来早被他忘干净的女儿了!   “马老爷您根本就不是想大姐姐?我们昨天在李先生门前看到马夫人了,她一定对您说见到我们了,我估摸着她大概还不知道我们是谁,但您知道。您是因为我们有李先生的这个关系才来认大姐姐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还有事想托李先生办,嗯……是什么事呢?我听说您五年前就丁忧了,一丁就丁到现在,您一定很想赶快补上一个是不是?”   “胡说!文庆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姑娘真该好好教育教育了,一个女子,心思这么歹徒,口齿如此下作,以后怎么见人?我和你是自己人不与她一般见识,要到外面定要生是非!”   这番话说的章文庆也变了脸:“这点就不劳马兄担心了,我觉得倩姐挺好。”   马程远脸色通红,要按照他的脾气早甩袖而去了,但这五年真的是给他熬苦了。他其实不知道李先生到底是谁,就知道她在府城的妇人圈里很有体面,据说连知府夫人都要给她几分面子。也不知自己这姑娘是哪里被她看上了,竟收为了弟子,也不知道能跟她学些什么,可哪怕是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呢,总是条路,还是一条很好的路。   所以他此时虽然已怒极,还是勉强道:“文庆老弟,捧子如杀子啊,更何况女孩子家,更要教好规矩,否则以后要闹出不体面,家族都要跟着蒙羞!”   “蒙你妈的羞!”柳二姐踢开门,指着马程远的鼻子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来这里嚼舌?你当年穷的饭都吃不上,是我爹给你一口馒头!是老娘一针一线,熬得眼都瞎了做针线绣荷包给你供出了举人!日子还没好两天,你就要我下堂,要抬举什么员外的千金!老娘什么都没要的净身出户,带着女儿成女户,十几年你没回来看过女儿一眼,没给过一文,现在见女儿有本事了,认了了不起的师父就想来沾光,想的美!”   说到这里,柳二姐一口唾沫就喷了过去,马程远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躲避不及,正中右眼。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就要往柳二姐脸上打,但倩姐一圈人都在,哪会让他如意?这边章文庆拉着他的手,那边倩姐已拿茶杯砸中了他的后脑,而那边柳二姐见他还敢动手,更是大怒,一脚就往他的大腿处踢去:“你还敢打老娘?你个没良心的还敢打老娘!”   一顿好打,马程远进门的时候那是风度翩翩,如同儒家最佳代言人,出去的时候却是全身狼狈,简直就像被十八个壮汉蹂躏过,差点路都走不成,要不是门外有小厮车夫,估计连大门都出不去,可就是这样,在金碧辉煌的雨前楼里拿也是绝佳的风景线,很得了一些瞩目。   “你是怎么想的?要是想有个当举人的爹现在就同他一起走,我也要不了你这样的女儿。”在把马程远打走后,柳二姐又转向了女儿,慧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   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柳氏道:“二姐你又想岔了,慧姐是那样的人吗?这都怪我们思虑不周,就该一开始把那人打出去,管他什么认不认女儿的!”   柳二姐没有说话,慧姐道:“娘,女儿是想听听那人说什么,但女儿从没想过要同他在一起的,别说现在日子好了,就是吃咸菜也绝不要这样的人做爹!女儿在这里发誓,一生一世都不认他!”   她说着,举起了手,态度坚定,柳氏连忙道:“好孩子快别这样了,二姐你看看吓着孩子了没!”   柳二姐上前拉起女儿,拿手帕给她擦了脸:“你不要怪娘心狠,而是那样的人咱们沾不得也沾不起!娘当初瞎了眼,可既然咱们脱离了出来,就再也不要回头了!”   这么说着,她的泪水也出来了,慧姐用力的点着头,也给她擦了脸。   ☆、第132章   第二十五章   马程远打的怪爽,可后续却很麻烦。第一,他好歹还是个举人;第二,怎么也是慧姐的亲爹,他要狠了心告慧姐忤逆,就算不成立,慧姐的名声也没了。   所以没说几句,倩姐就拉着慧姐去见李先生,把刚才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了,最后道:“先前我们也是有些鲁莽了,怎么也不该在雨前楼动手的。”   一副时间地点错误的样子,李先生噗嗤一声笑了:“他倒比我想的有几分耐心,竟然今天才去找你们。”   慧姐瞪大了眼:“师父你早知道他?”   “傻孩子,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爹,我哪有不知道的?你给我说句老实话,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里只有咱们几个,倩姐也不是多嘴的。”说着还看了眼倩姐,倩姐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是警告吧!   慧姐道:“师父……是什么意思?我对他还能有什么想法?若说早先还有几分的话,这些年也都早消磨没了,更何况今日……”   说到这里她摇摇头,面色有几分痛苦。   李先生看着她:“不再把他当爹了?”   慧姐摇摇头。   “不管他怎么样你都不会心软心疼想帮扶?”   “他好吃好喝,又哪里需要我去帮扶?”   “这不一定,若是他失去了这些,落魄的走到你门前,你是不是也能当没看到?”   “师父,这些年我娘没少吃苦,我看着我娘是怎么过的,而他呢,本来只要稍稍的帮我们一点就能大不一样。可他从来没有过。他既然从没有心疼过我和我娘,我又为什么要心疼他?”   李先生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担心了。”   “师父?”   “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倩丫头留下来陪我说句话。”   慧姐一肚子疑惑,但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倩姐摸着鼻子苦笑:“李先生也不用对我解释什么的。”   “你是个多思的,我要不同你把话说清楚了,不见得你会怎么想呢。马程远的事我是早知道的,这次也是我有意引他跳出来的,再怎么说他也是慧姐的爹。慧姐早先不显,往后名声越来越大,不定就会被他拿来做什么,现在解决了也省的以后麻烦。”   倩姐想了想:“那我们同马夫人的相遇……”   “也是我安排的,我既然你知道你们会什么时候来,当然就会想办法让她看到了。”   “啊?”   见倩姐脸上的惊讶有些怪异,李先生道:“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早先还和那马夫人遇到过两次。”说着就把那两次的经过大概的说了一遍,李先生笑着摇摇头,“这我倒不知道,不过那知府夫人会喜欢慧绣,当然也是因为我,这么说来也算是我无意引导的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倩姐想了想:“那马程远的丁忧……”   李先生斜了她一眼:“你说呢?”   倩姐笑了,一般丁忧是丁二十七个月,门路广的,丁完就能补上官,门路差的就要等日子了。而不管马程远过去门路如何,反正两年多前慧姐拜在了李先生门下。既然两年多前李先生就能收拾得了马程远,这后面自然也就不用他们担心了。估计要不是为了看慧姐的态度,说不定不等这马程远跳出来,李先生就掐死他了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感叹,慧姐拜了个好师父,真是什么都帮她想好了。   “对了,倩丫头,我本是让慧姐问你的,既然你来了,我就多一句嘴吧,你可知弘毅的母亲姓什么?”   倩姐一怔,有些茫然的摇摇头。   “那他父亲呢?”   “他父亲……应该是姓周吧。”虽然他们总是弘毅、毅哥这样的叫,可也知道他是姓周的。   “姓周?”李先生的眉皱了起来,“你确定?”   倩姐点点头:“李先生,可有什么不妥吗?”   这么问着,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张脸,那是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个少年的模样,穿着富贵细皮嫩肉,但眉眼,却与弘毅那么相似!当时她就疑惑过,可过了这些年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就渐渐忘了。现在这李先生又提起,可是牵连着什么人?   “她娘是不是姓王?”她脱口而出。   “你知道什么?”   “其实我不知道什么的。”面对李先生审视的目光,她咬了下下唇,“但我见过一个同他非常相像的人,年龄也相似。我知道他姓王。”   其实她知道的更多,再怎么说孙长算的媳妇也跟着她们两年了,就算曹氏小心谨慎不露口风,可这两年下来也会无意中说点什么的,倩姐又是个有心的,虽从没有刻意打听过。也知道当初的那个少年在家中排行第六,是王家的长房嫡子,若没意外,也是未来的长平侯爷。弘毅会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吗?应该不会。若是的话,那也是嫡子嫡孙,再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当然,她过去看书,说古时人并不喜欢双胞胎,认为那不吉利,可这大留朝倒没这个风气,要说不喜,也只是担心生产艰难,这都生下来了,还有什么不喜的?难道还怕两个双生抢侯位吗?先不说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就算是有,也不至于在王道心、王道安都出现后,还这么无声无息。   倩姐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最后只能认定人有相似。现代不是有个说法吗,什么全世界其实有三个人和你容貌相似。弘毅也就是和那王小六雷同了?   但现在李先生又翻出来,显然事情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弘毅的身世……真有来历!想到这里她有些头疼,她真的只是想和弘毅过过小日子啊,他现在是秀才,若是能中举呢,自然好,若是不能,也无所谓。他们两个一起经营产业,将来还能一起游学——好吧,是打着游学的旗号旅游。对于什么狗血事件,她真的不向往啊!   李先生在心中思忖着,她是见过王小六的,不过那已经很早了,要是倩姐不提她根本就想不起弘毅像的是这个。她所指的是另外一个人,早些年她们虽然没太多交情,可也一同参加过聚会,也说过话,当然因为身份的关系也没说太多。在她的记忆里那个人是一早就死了的,却不想原来还有这么个缘由。王家这些年对章家的看顾,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孩子?   姓周……那么是周家的那个小儿子吗?   她在心中快速的盘算着,看了眼倩姐,只见她虽然神色中有几分苦恼,态度中却没有紧张,心中就有了主意:“我听慧姐说你要同他定亲了?”   倩姐装作害羞的点点头。   “若是认准了就早些定下吧,最好快点成亲。若是还有疑虑,不妨再多等两年,看看有什么变化。”   “还望先生明示。”倩姐满脸黑线,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李先生笑道,“你这丫头啊,一有所求立刻就变了脸。不是我不同你说,而是这涉及到别人,我知道的又不确切,说不好就是毁人名节。也罢,我就多两句嘴,早些年周家有一个被称为奇才的小儿子,十二岁中秀才十五岁中举,之后因为长辈守孝错过了当年的会试。待他十八岁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会下场,并且能拿下名次,谁知他却摔断了手臂,就在众人可惜的时候,又传来他的噩耗。”   倩姐迷迷糊糊的听了,想了想:“那这位周家少爷是嫡子还是庶子?”   李先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开口:“嫡子,他早年曾同李家一位姑娘定过亲,你看什么!”   倩姐连忙低头,心说看这位的态度,想来那位姑娘应该不是她了。   “好了,能说的我已经都对你说了,剩下的你自己慢慢思量吧。”李先生说着就站了起来,倩姐知道她这是要送客,连忙告辞,因为一脑子的爆炸新闻,也忘了去同慧姐打招呼。等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雨前楼,刚下车,就看到一个身穿宝蓝色直裰的少年向这边看来,那少年面目白净,神色跳脱,正是王天冬。   “倩姐你回来了。”弘毅快步走过来,“我正说去接你呢。”   “接我做什么?”   “今天不太太平,我就想着去接你回来。”   倩姐不知同他说什么,就默不出声,王天冬则一路找话,又是问慧姐怎么没回来,又是问倩姐有没有受惊,过后又说自己听到风声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最后发表结论:“若那人再敢来,我必打的他满地找牙!”   正说着,那边弘毅就走了过来,王天冬得意的向弘毅看了一眼,弘毅没有出声,只是笑着向倩姐打招呼,倩姐刚听了一肚子有关他的八卦,此时正纠结着,也就只和他点点头,那边王天冬更是高兴,弘毅摇摇头,来到倩姐身边:“出什么事了吗?”   倩姐摇了摇头:“没,我先去找娘。”   她说着,就快步向柳氏的房间走去。后面两人则都看着她的背影,王天冬是喜笑颜开,弘毅则是若有所思,倩姐刚才有些不对劲,她说没,但其实还是出了什么事吧,可是又能是什么呢?   他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上,而那边倩姐虽然找到了柳氏,却也没同她说弘毅的事,只是自己在那里纠结。   现在,还是将来?再等等,还是马上定下?   作者有话要说:滚来滚去,滚来滚去,让倩姐咋选择捏?   ☆、第133章   第二十六章   古时出门,是赶早不赶晚的,虽然府城离青茗县只有半日的路程,章家上下还是一早就起来了,就连一向喜欢睡懒觉的倩姐也是卯正就起来了。不过她虽然起来了,神情还是懒洋洋的,走两步就要打一个哈欠,柳二姐见了笑道:“今天可真是委屈我们倩姐了,看看这小脸欠瞌睡的。我看啊,你以后可得找个开明的婆婆,否则光这早晚问安你都受不了。”   “姨妈也来说这个,我是立志要不嫁的。”   这种孩子话哪个当姑娘的都说过,柳二姐和柳氏看了一眼,顿时都笑了。倩姐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虽然爱睡懒觉,可现在又没有网络电视,就说他们家现在不缺腊钱了吧,她也知道在这种光线看书不好——最关键的是文言文写成的游记小说打发时间是可以,让人熬夜看书,一般还都没那个水准啊。所以她随便晚睡也有时间,相对的,又能晚起到什么时候,更多的,是她贪恋暖和的被窝,醒来后不愿马上起床,在上面摸索罢了。   而她今天之所以缺瞌睡,完全就是没睡好啊。李先生的那番话让她纠结死了。什么叫要是认定了就马上成亲?她才十五好不好!按照现代的标准来算,她实岁才十四!虽然在这里她已经是十六能嫁人的大姑娘了,但她扎扎实实的才是初二的中学生啊!本来按照原本的计划,先同弘毅定了亲,过两年再成亲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现在,她真的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要是再等两年……其实她并不排斥。要是没晨哥这档子事,她真不觉得定亲这事有啥急的,这就和现代的领证。多的是领了证,最后在办婚礼的时候因为房子车子聘礼嫁妆这些事闹崩的,所以现在就提倡先办婚礼后领证,省的后来闹个二婚。她此时的定亲也和现代的领证差不多了,要是以后她和弘毅成不了,一样要落人口实。   而且,最让她纠结的是,她本来看弘毅人品不错,家庭简单,怎么好好的又闹出这么一番大狗血啊!昨天她细细琢磨了李先生的话,大概总结了一些,那就是弘毅的爹应该是周家一个很受期待的嫡子,而弘毅的娘则是王家的女儿。大留朝的周家有很多,但最出名的,并且她还知道的,也就是那个开卿元斋的周家了。   如果说王家是老字号的话,那周家就是新贵。周家正式发家就两代,上一代一个周家的女儿入宫选妃,据说本来只是个小才人,可不知怎么就入了先帝的眼,一路高升不说,最后还生下两子,其中的长子就是现在的正平帝。周家的家风她不知道,但卿元斋做事还算守规矩,早先同雨前楼打擂台也没闹的太出格,这几年他们知味也没收到过什么警告,当然,也许是因为他们还没资格让别人认真。   她不知道为什么王家的女儿嫁不到周家,但想来不外那几个原因,要不就是其中某个早订了亲,要不就是嫡庶有别,再要不呢,那就是两家有点仇怨,后者想来不太可能,再怎么说,周家也是当今皇上的外家,王家只要不脑抽,就不会有什么敌对意思。当然,这又把那可能性添了一条,就是王家不想沾外戚的事。   反正不管是什么吧,这一对恋人不能光明正大的结合,要换成别人,那也只有该娶娶该嫁嫁,然后把对方当成个思念的回忆回忆,可这一对一是感情深,二是胆子大,竟然私奔了!而且还私奔成了。可这两人都是在丫鬟妈子服侍下长大的,生来就不缺金银,到了外面哪有不傻眼的?他们也算是硬气,苦熬着都不回去,到最后就把自己熬死了……   这是她昨天脑补出来的,想到这一对小年轻怎么计划私奔,怎么艰苦度日,千金大小姐又怎么为了生计和孩子不得不委身于市井凡夫,想着想着,也很有几分唏嘘。可想完之后她傻眼了,也明白李先生让她等什么了——就是等周家的态度啊!   王家这边基本不用考虑,不管弘毅的娘是嫡的还是庶的,自她私奔,王家就没她这个人了,要不王家几年前就知道弘毅,也不会到现在都没个动静。而周家则不太一样,首先周家这边是男方,虽然操蛋,但大家公子私奔虽然也会被人说点什么,可态度基本还是比较平和的;而其次,周家作为外戚现在看着是风光,可正平帝百年后呢?   历史告诉我们,外戚要想站稳脚跟,一是源源不断的为后宫输送人才,二来那就要有真打实干的子弟。前者别说其他的文武大臣了,就是皇帝本人也不是太高兴,没见早先慈禧进宫,皇帝一听她那姓氏就有些犹疑吗?而后者,才是真正立家的根本。弘毅的爹早先就是周家的希望啊!   当然,周家必定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们早先也不见得会太在乎弘毅,就算他爹是嫡出,但现在都快二十年了,周家有什么变化谁知道?弘毅的奶奶是否还在世?周家有没有换当家人?若现在周家是弘毅的哪个叔叔伯伯当家,对于这个流落在外十七八年,有可能会令家族蒙羞的侄子的好感随便也不会多大,更别说认回去了。可要是弘毅成了举人呢?   少年举人,不说别的,起码证明了弘毅在读书上的天赋啊,没准周家就缺这个呢!其实这对弘毅倒不见得不好,他正缺这个,两相结合对他的仕途必定有帮助。可对她来说这就是个大大的麻烦啊!   她现在的身份在青茗县还马马虎虎,拿到府城那就太一般了,要是再到了京城……周家闭着眼,都能挑个家世比她好一百倍的姑娘给弘毅。周家要是想培养弘毅,还会让他和她成亲?成了都有可能让她去做下堂妻,更别说只是定亲了!   倩姐这个愁啊,愁的她面对小笼包都没食欲了。这小笼包虽是知味最先推出来的,但雨前楼的却完全不一样,当然包子还是包子,就是里面包的东西变了,像她前面的这一笼包的就是河虾,去了头尾皮壳,抽了线然后混在肉馅里,咬一口不仅有肉馅的香,更有河虾的鲜,虾肉的质感更是充满口齿只见。也就是在府城,青茗县都做不到每天都有。   倩姐早先就爱,这临走了,柳氏特地安排了这个,见她兴趣不大,也不免有些诧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倩姐摇摇头:“就是没什么胃口。”   天儿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姐姐没胃口呢。”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他现在已经九岁,要按大户规矩,早就被提到前院,不能再在后宅厮混。章家当然还没这些规矩,但现在吃饭做事,章文庆一般也会带着他。也就是今天要走了,柳氏才把他带到身边。   他正好坐在倩姐身边,倩姐上去提着他的耳朵:“连你也来打趣我?”   天儿连忙护着自己的耳朵:“没有没有,就是姐姐你为什么没胃口啊?”   倩姐暗暗的磨了下牙:“就不兴我想减肥吗?”   这下连在旁边帮着盛粥的小桃红都笑了:“姑娘这要还说胖,咱们这都不要活了!”   倩姐虽然吃的多,但却始终不见长肉,这种现代姑娘们梦寐以求的体质是她从章文庆那里继承过来的。章大秀才过去艰苦朴素的时候是偏瘦身材,现在养尊处优还是偏瘦身材,虽然一身肌肉化成了虚肉吧,却也丝毫不见臃肿,每每令柳氏羡慕。柳氏见她还能打趣,也放下了心,把一个小笼包夹到她碟里:“别回去后又找王掌柜要,人家那是限量的呢。”   倩姐暗暗翻了个白眼,那限量也是她出的点子好不好,要不他一笼小笼包能卖到六十文?他们知味才卖十文!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装进马车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片刻,小桃红就一脸古怪的进来说可以走了。倩姐点点头,疑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虽然嘴里这么说,但神色却完全不是没什么,而且表情里很带了一些问我吧问我吧,再问问我吧感觉。倩姐又看了她一眼,小桃红立刻一笑:“天哥让给姑娘准备吃食呢。”   青茗虽然离府城不远,可快了顺当的话要三四个小时,慢的话就有可能要五六个小时。就算他们想要回到青茗再就餐,但准备点吃食也很正常啊。倩姐正要开口,小桃红又道:“天哥虽然亲姑娘,但他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啊,而且还要准备红薯干、大金枣、鸡蛋饼这些姑娘爱吃的,他自己喜欢的玫瑰糖啊桂花酥啊可是一个都没说。我看这些啊,还是毅哥交代的呢!”   天儿虽然懂事,但毕竟年岁在那里放着,又基本算是受宠爱长大的,的确不会这么细心,但倩姐此时哪里会认,当下就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你怎么知道天儿想不起?就算他想不起,不也还有娘的吗?”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小桃红笑着点头,“我现在就去给姑娘准备着,万不能耽误了天哥对咱们姑娘的一片心!”   说完,嘻嘻一笑就跑了,丝毫不理倩姐在后面的气恼。倩姐跺了了两下脚也走了出来,还没上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弘毅,只见他今天穿了件千草绿的褙子,腰上是一条深棕色的小牛皮腰带,嘴唇还微微的抿着,见了她就露出一丝笑容,瞬时,倩姐就有一种耀眼的感觉。   ☆、第134章   第二十七章   倩姐过去从没觉得弘毅好看过,当然,也不是觉得他难看,她知道弘毅相貌不俗,放倒现代参选秀也没什么问题。可那就像天天看一张好看的画,一处优美的风景一样,知道漂亮是知道,却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触了。   更何况,过去的倩姐是萌大叔的。也许是因为家里的偏心,也许是因为从小缺乏关爱,她更喜欢那种成熟稳重型的男人。弘毅虽不轻佻,可离成熟稳重还真不是一般的距离,哪怕是现在,他微微的笑着,虽看起来内敛可也没什么熟男气质,但倩姐就有一种被闪住眼的感觉,心中还不由的产生一种,啊,原来少年也能很好看的感悟。   她一看之下连忙扭头,面孔却不由得有些发烧,而那边弘毅却向这边走来。倩姐下意识的想往后避,随即又站稳了身,她怕什么?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挺直身,迎向弘毅,那边弘毅却塞给她一个荷包,她一怔,弘毅道:“刚去买了几个梅子,一会儿你若不舒服,就先含着。”   “啊?”   “你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吗?我听人说,休息不好也容易晕车的。你若难受千万别忍着,咱们也不赶时间。”   要命了!   倩姐在心中大叫,尼玛为什么这么细心这么体贴啊!这样老娘会很不好意思的好不好!你身世复杂啊复杂啊,弄不好老娘就要进漩涡了好不好!老娘想的是轻轻松松快快活活的生活啊!   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弘毅一笑:“若还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找天儿要去。”   倩姐的心跳更快了,心慌意乱下竟冒出一句恨不得要咬掉自己舌头的话:“你也好意思!”   “我会记账的。”倩姐一怔,见他面色坦然,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那边弘毅又对她笑笑,“赶快上车吧。”   倩姐捏着荷包上了车,拉开窗帘,就看到王天冬就站在外面,正怔怔的看着这边,她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王小二很好,若没有弘毅,这几年培养培养,也许她会觉得他也是个不错的对象。可这些年她的心思都在弘毅身上,就算弘毅现在出了差池,她一时也改不过来啊!   倩姐就这么纠结的上了车,纠结的回了青茗,纠结的吃了饭,然后就开始纠结的思考。她想来想去也有些拿不定注意。和弘毅定下来,以后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把弘毅推出去有些对不起他——已经说好待他得了秀才就定亲的,这突然说再缓缓,不是耍着人玩吗?   她就这么纠结了两天,然后更纠结的事情出现了,王天冬开始给她送东西!什么竹蜻蜓啊,小荷包啊,梅子干啊,吃的玩的,凡是女孩子喜欢的,都往这边送来了。当然,现在男女有别,他还不能像现代那样光明正大的追求,可他不还有天儿路线吗?他们虽然参加了科考,也都有了童生身份,但秀才的功名毕竟没定下来,所以依然在学馆里学习。当然,就算他们不来章文庆也不会说什么,可弘毅还天天去,王天冬与曹晨也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能不到的。   而天儿呢,早先的启蒙班根本就没有关,之所以带着他,完全是因为不知把他托付给谁。虽然早先柳二姐没到府城是现成的人选,但她毕竟寡居,又没带过男孩,轻了重了都不好。而且他自己吵嚷着要来,章文庆考虑着他马上就要升入大班,如果下一刻差不多的话也会让他下场试试,就也把他带来了。   其实天儿的程度早就超过了启蒙班,但过去学馆师生资源都薄弱,这才让他在那边混着,现在章文庆已经又请了一位秀才,就等这次的秀才成绩出来后,就重新划分班级。   弘毅等人还要去上学,天儿更不例外了,而这次王天冬脸皮也变厚了,就算有弘毅跟着,也会把天儿叫到身边给他东西。天儿虽然还小,可也懵懵懂懂的有些感觉,本不想帮他捎带,可弘毅却说没问题。   “哥哥,真的没事吗?姐姐不会打我?”   “不会。”   天儿眼珠子乱转:“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弘毅看了他一眼:“若你姐姐不愿,就说是我允许的。”   果然,倩姐见到这些东西,只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难道王天冬见到弘毅给她小荷包就以为他喜欢小荷包吗?虽然他送来的这个小荷包是做工还不错,但她要这么多荷包做什么?还有竹蜻蜓……难道她现在还会玩这个吗?又不是小叮当的那个划时代工具!而再听是弘毅让送的,她更是一头雾水。   “你哥哥还说了什么吗?”   天儿摇摇头,看了眼她的脸色,又道:“姐姐,你不喜欢小二哥吧?”   “怎么说话的,老老实实的叫他!”   “哦,那姐姐你喜不喜欢王天冬?”   “你管这个做什么?”   “姐姐你不要喜欢别人啦,否则哥哥就太可怜了。”   “这又管你哥哥什么事?”   “哥哥喜欢你啊。”天儿理直气壮的说,“虽然他没说过,但我知道,他在学馆里的时候经常冲着玫瑰露笑呢。”   “那是他喜欢玫瑰露。”   “才不是呢,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可后来哥哥总把他的玫瑰露让给我,后来我就发现了,只要提到姐姐哥哥就会出现那种表情。”他说着,还学弘毅板着脸,然后嘴角上挑,两眼含情。他现在还是包子脸,就算穿着正装也是想让人捏掐的那一种,这一模仿顿时就让倩姐后糟牙发疼,忍不住就去提他的耳朵,天儿哇哇大叫,“姐姐不带这么来的,我这是学哥哥呢,你要打也要去打他!他骗着我过来挨你打,你们两个联合好的!”   “联你个大头鬼!你哥在哪儿?”   “刚才在我院里。”   “走吧。”倩姐放下他的耳朵,天儿疑惑的看着她,倩姐一瞪眼,“我不能去你院里?”   天儿当然不敢说不能,摇摇头就在前面带路了。天儿房里的丫头杏花见她过来有些疑惑,但还是规规矩矩的上了茶。天儿挥手让她下去,倩姐看了眼弘毅:“天儿,你去到门口守着。”   “啊?”   “我同你哥哥有话说,不能让别人听到了,你去到门口守着吧。”   天儿看了看弘毅,又看了看倩姐,有些蔫蔫的应了声就走了出去。他出去后,倩姐拉张椅子坐下:“你什么意思?”   弘毅一怔,随即笑道:“是说天冬的那些东西吗?我若不让天儿给他送,他必要想别的办法,到时候更不好。”   “那你就不怕我被打动了?”   弘毅笑了起来,浅浅的,笑意却直达眼底,就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倩姐也有些讪讪,正要开口,弘毅又道:“你不会。”   倩姐哼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弘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感叹似的道:“我同你,认识已有六年。”   “那又怎么样?”   “如果说早先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吗?”   倩姐一怔,看着他一时有些无法说话。是的,六年了!六年了!这就是她为什么难以抉择的原因。她来到这个世界六年,同弘毅认识六年,也许不是一开始就有了这个打算,可在相处的过程中,这个念想却一点点浮现、清晰了起来。她开始观察弘毅,开始比较得失。也许不是一开始就把心放在了这个少年身上,但是在一点一滴中,这个少年确实开始走进她的世界。   她已经想好了以后同弘毅的生活,想好了他们一开始会艰苦一些——就算她手中有钱,可也不能一成亲就拿出来,必要过一阵要比现在苦些的日子再说。她甚至还想好了以后同弘毅一起到京城科考,到江南游学。   她已经想了这么多,现在突然告诉她这个人不行,不是人本身有什么毛病,而是不能像她想的那样生活了……这、这她突然间也转变不过来啊!   但就让她这么一下子全凭命运的扎进去,说实在话,她又有些不敢。她不知道周家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如果弘毅表现的十分不堪也就罢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也做女户,可要是弘毅还好,上面却又有几重大山,难道她也要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被人管头管尾,自己在这边怀着孩子难受,丈夫却在那边要接受长辈赐下的小妾吗?   无法忍受?这在大户人家里是很平常的好不好,她要闹起来,错的只能是她!   倩姐很纠结很难受,而此时还有一个人比她更纠结,那就是马程远。在被章家一伙打的鼻青脸肿,刚从雨前楼出来的时候,马程远真是要恨死了,他甚至下定决心要把慧姐告到衙门里。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氏却打听出了慧绣,就是慧姐绣出来的!   “怎么也不知道慧绣是咱们府里出来的,否则那天……”李氏并不知道马程远是被章家打的,现在马家虽然是马程远说了算,可有一点却是李氏的逆鳞,那就是嫡妻的身份,因此她也就对柳二姐特别在意,别说提了,有关青茗县都要离的远远的。所以马程远找章文庆、慧姐也都是偷偷摸摸的,连身边的跟班也不说清缘由,因此李氏虽知他被人打了,却不知是被谁打的,见他三缄其口的样子,就以为对方来头太大,连提都不能提。   ☆、第135章   第二十八章   慧姐就是慧绣这件事真是让马程远又惊又喜。惊的是真没想到慧姐如此能干,喜的则是慧姐是他的女儿!   慧绣啊慧绣!   年前到京城跑官的时候他就听到这两个字了,现在又到了府城,这就代表了一条金光灿烂的大道啊!京城的夫人爱,知府夫人也爱,这就有了名,而这代表的利润又何止百两千两万两?   想到那两千两的一个小扇子,马程远的整个心都热了,连身上的疼仿佛也轻了许多。同时心下又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个女儿有这么个天赋,早先他就应该把她带出来。   “老爷,你说那姑娘是谁家的女儿?我看她那样子总觉得有些熟悉,应该是经常见的。”李氏不知道他的心思,径自在那边说着,“若是有交情,以后就好办了,虽说早先有那么点龃龉,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好好的办一份礼再赔赔罪也就是了,要是能与其交好,以后对老爷必是大大的助力。”   听她说前面那些马程远还有些烦,不过听了后面也有些意动,他看了李氏一眼:“你愿意去赔罪?”   “看老爷说的,为了老爷我什么不愿做?别说赔罪了,就是年前那份三十顷的庄子,我不也说卖就卖了吗?当年我爹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不要动那个呢。”   “夫人对我的心意,我是早就知道的。那块地我早晚给夫人买回来。”他拉着李氏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李氏只觉得半边身体发软,虽然现在马程远还像半个猪头,可她心中还是爱的紧。这些年马程远对她时好时坏,坏的时候让她心灰若死,好的时候又令她神魂颠倒。虽然她有时也觉得自己过的苦,可每当马程远对她流露出一丝温情,她就难以自已。这段时间马程远都没进她房里,此时稍加挑逗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嘤咛一声,就倒在了他身上。   她这一下正砸在马程远的伤口上,后者脸色一变,不过想到眼下的为难事,勉强按捺住了:“我怎么样,也不会辜负夫人的……”   这边两口子腻腻歪歪,那边倩姐也被柳氏抓住了絮叨。虽然只是定亲,但在这里也是大事了,虽不比成亲,可也要看日子,也要有媒人,也要看八字。这里面很多都是男方要做的,但弘毅这种情况,也只有倩姐这边包了。本来这种事就是家长定了通知一下女儿,但章家这里,章文庆是个摆设,柳氏又向来依靠倩姐,这样的事当然要同她商量。   “我想了,当初章老三名下还有两间屋子,虽然被三房那边的人收了,可也是个借口。到时就说三房把这钱给了弘毅,现在拿出来做中礼,这样两家都好看。”青茗的规矩是定亲就送聘礼,分有小中大三种,小礼三十六,中礼六十四,大礼一百二。这里的三十六六十四倒不是银子,而是东西。比如小礼就要绸缎衣料四或六件,再有金戒指、金耳环一副,再有食品和酒凑成个三十六。总之就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要有,中礼、大礼也基本相同,就是大户人家会再加上金银。   要按柳氏的意思,那是要给女儿准备大礼的,可明显说不过去,就是这份中礼她也是绞尽脑汁才想到的借口。   “我劝娘还是不要这样了,三房那边正缺借口呢,娘就给他们送去一个,到时候他们说这房子是天儿的娘又要如何,再送份礼过去吗?”   “那也不能连个礼都没有啊!”柳氏皱着眉,“他又没家没口的,连个族都没有,否则换在别人家总有来送点贺礼的。早先你爹还收了十来两银子呢!”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早先看那孩子这好那好,这要办起事了也真是麻烦。咱们家倒不缺这些东西,可要没有让别人看了岂不要笑话你?”   倩姐沉默不语,柳氏顿时就误会了,连忙道:“娘不是不愿意毅哥,真不行,就让他认门亲?就做你大姨的干儿子怎么样?对了,让毅哥做你大姨的干儿子,这样一来有了礼数,二来也不怕外人嚼舌,三来也不用担心将来有什么纠葛。哎哟,我怎么没早想起?我这就去问问毅哥。”   柳氏本是随口一说,但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好,顿时就要实施了,倩姐连忙拉住她:“娘别说风就是雨,这事还要慢慢商量。”   “你觉得这个办法不好?”   “也不是。”倩姐皱着眉。   “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该不会你怕你大姨变成婆婆吧,放心,她两个儿媳妇呢,不缺你这个干的!”   “娘说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既然定亲这么麻烦的话,不如再等等?”见柳氏有些诧异,她一咬牙又道,“再等两年,一是他有些积蓄,二来,女儿不是也能多在家中留一段日子吗?”   虽然觉得内疚,但她还是选择了等待。这段日子她稍稍打听了一下周家,得到的回馈那是真不怎么乐观:其一,周老太太还在世,没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弘毅的亲奶奶;其二,周家目前没什么挑大梁的人物。这不是说周家都是纨绔子弟败家子什么的,光看卿元斋就知道周家也是有能人的,但在科举上没听说有什么建树。   其他的她知道的不多,毕竟青茗县离京城太远了,孙长算的妻子曹氏也离开有两年了。可只这两点,就够令她为难的。   “倩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你变了心思?”   “啊?”   “我见冬哥这段日子总往你身边凑,是不是你又觉得还是他好了?要说你们小时候是喜欢凑在一起的。”   倩姐哭笑不得:“娘说的是什么啊,那是早先好不好,我已经几年不与他玩了。”   虽然她这么说了,柳氏还是满脸狐疑:“你真没变心?”   倩姐觉得自己满脸黑线:“真没有。”   柳氏看了她片刻,忽的一笑:“若不是因为这个,你和毅哥的事还是就这么定了的好。不错,现在定亲是麻烦了些,可现在不定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他中了举?到时候外面人会怎么说你?”   “他也不见得就能中举的。”现在倩姐对弘毅中举那真是一点都不期待了,“爹的学识也不差,也不是到如今也只是个秀才?”   “中举一事哪是这么看的?好吧,就算他中不了,那你要再等两年又有什么意思?要是早先咱们没答应人家吧也没什么,可现在咱给人家说的好好的,就因为面上不好看就要往后推,你要毅哥怎么想?就算他答应了,心中就没芥蒂?倩儿,你是要同毅哥过一辈子的,你不能总觉得他没父母没家族就一定会待你好。毅哥这孩子是没的说,可你要一直都是这个想法,以后难保他不会有别的心思。”   “我也不是因为面子上的事……”什么小礼中礼的,要不是在这里不能免,她一定会说少些麻烦吧。   “那是为什么?”   倩姐说不出来,周家那些事是怎么也不能给柳氏说的,否则柳氏是一定要反对弘毅的,而且这拿不准的事也没必要让她担心。   “可是怕了?不要怕,娘为何看中弘毅?除了这孩子真不错外,也是因为我女儿若嫁给他,也能同做姑娘似的享福呢。”柳氏说着搂着她的肩,“别说现在只是定亲,就是将来成亲了,你们也不要住远,就在附近买个院子,想娘了,随时能回来。最好就买在隔壁或对街,还有两三年,不定就有人要卖院子了。”   见柳氏说的这么美,倩姐更不忍打破她的幻想了,她在心中一咬牙,定就定,不过她必要和弘毅先把话说清楚!   “娘,我要先同他谈谈。”   柳氏盯着她,转而一笑:“好,你们先谈,娘把他叫过来可好?”   倩姐现在心中有事,也顾不上脸红了,当下就点点头。弘毅正在用功,听到柳氏叫他连忙来了,再见倩姐明显一怔。柳氏忍着笑意让他坐下,把屋里丫头都打发出去才道:“倩儿有话要对你说,你们两个好好谈谈吧。”   弘毅面孔一红,低声应了,那边柳氏笑了两声也走了出来。   她在的时候还不显,她这一走屋里的气氛就尴尬了起来。虽然两人已私下交谈过多次,但这还是第一次在长辈知情而且明显是别有用意的情况下单独相处的,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不太自在。   倩姐盯着弘毅想着如何开口,弘毅等了片刻,想她女孩子家可能害羞,就咳嗽了一声道:“不知妹妹想同我说什么?”   倩姐正想着心事,听了这话就顺口道:“你妹妹妹妹叫的怪熟练,哪个又是你真妹妹了?”   “那……倩儿?”   倩姐横了他一眼:“你倒是怪会叫。”   弘毅微微一笑:“再有三日,就要下榜了。”   这话说的含蓄,意思却明白,再有三天两人就要正式说亲了,柳氏会大方的让他俩单独相处也是因此。倩姐咬了下下唇:“我问你,你可想过以后吗?”   “倩儿是说怎么生活吗?这点我已经想过了,这次有了秀才功名,我就可以坐馆,老师已许我每月三两,若我还可以,会在将来给我涨到五两。我还想把这次考试的心得整理出册子,想来也是有人愿意要的。”   五两已经足够维持一家人一般的生活了,虽然要科举还有不小的开销,但在学馆里却可以大大减少很多。整理考试心得,更是个小财路。考虑到弘毅的年龄,能想到这些真的是不容易了。倩姐心下意动,但还是道:“你可想过你的家人,就是你父母那边的。”   “家人……”弘毅有些恍惚。   ☆、第136章   第二十九章   外面的光线从窗户里射来,打在弘毅的脸上有些厚薄不均的感觉。倩姐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相比于现代人,古代人更看重家人、家族。不说别的,于老三现在还同于家纠缠不清呢。本来他同五妞的日子能过的很好,管理着下面的长工,也不用自己太劳累,五妞现在又有了身孕,看那怀相,很像是男胎,他们现在还有一个帮佣帮着处理一些杂事,虽不能说生活进入了小康,但也是有肉吃有酒喝的了。   可于家经常来找,于老三虽然为难,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伸手,为此,五妞都不知道来哭过多少次了,说找来要东西也就罢了,于家人还说三说四的她实在受不了,但这种家务事她也没什么办法,先不说于老三,就是五妞自己也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所以最后她也只有听听劝劝拉到。   于老三并不是个个例,她爹不也是个例子吗?   “我没有家人。”弘毅回过神,很肯定的说,倩姐一怔,“你也许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   “我明白,你是说那些亲戚,我没有。”说到这里,他一笑,“说实在话,哪怕在两年前我也幻想过这件事,我想着我爹或者我娘那边的亲戚找来,我的祖父母或者外祖父母抱着我大哭,像话本小说里写的那样说我委屈了,以后会好好待我。我还想着我到时候要怎么和你们依依惜别。我不是想离开你们,而是,如果我不离开的话就什么都没有。就……连个提亲的长辈都找不到。我希望能有个外力让我更加好,更加强大。我爹说过,我姓周!”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我爹的神态是非常骄傲的。小时候我不太懂,慢慢大了我也在想,是不是这个周,是非常有来头的?”这些年他看书识字跟着章文庆访友,一些小时候不明白没想过的事情也渐渐搞懂了。一般的人家是不太可能识字的,男子还好,女子识字的极少,他爹先不说,他娘那时候就能随□他认字,给他启蒙,那显然不是一般人家出身。而一个人,哪怕亲戚再少,也总是会有父母叔伯兄弟的,所以他的父母不可能只是孤立的。   但他的父母都可以说是劳累死的,小时候的印象他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是隐约的记得自己的父亲总受骗总是被欺负,她娘好像说过同样的事情别人能挣五六十文,他爹只能拿来十几文。那时候他觉得外面的人都是坏蛋,现在再想不得不承认是他爹太不中用。   他几乎是看着章家从出夜市到今天这个程度的。倩姐那时候只是个孩子,柳氏也是一般的女流之辈——还不如他娘认的字多,但她们都能做到的,他的父母为什么不行?   当然,像倩姐柳氏这样的也不多。可吕先生作为一个童生每月都有五百文的束脩加其他补助,他的父亲,起码也是个秀才吧,那为什么一个月连二三百文都挣不到?   一些事情就怕想,就怕比。   虽然荒唐,但他觉得他的父母应该是私奔出来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么多不合理的地方。而他们之所以那么艰难也不回头,要么是不能回,要么就是家里已经不会再接纳他们了。而不管是哪一种都代表着他没有家了。   听到弘毅的这些解释,倩姐瞠目结舌。以前她就知道弘毅聪明,但没想到能这么聪明,竟然靠回忆就能想到这些,关键的是他还不是在YY,而是从蛛丝马迹里推理出来的!   “那如果他们来找你呢?”她试探的开口,弘毅摇摇头,“他们不回来,就算来了我也不会认。”   “为什么?”   “因为他们来的太晚了,我的父母已经死了。”   “可你刚才不是还……”   “是的,在过去我想过那些事,可那是过去,而当我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我就再也不想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我的父母是最了解他们的家人的,他们为什么会在那种情况下还不回去求救?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试图求救过,但对我来说都一样了。我的父母已经死了,他们再找我必然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我身无所长,唯一有点用的恐怕也就是在读书上,可这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说到最后,已经显露出一丝带有傲气的倔强。倩姐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咬了下唇:“你想的不错。”   这一次轮到弘毅吃惊了,他有些不解的看着倩姐,倩姐苦笑道:“我是说你想的大概已经很接近事实了。”   她说着,就把从李先生那里听到的和自己分析的,以及这两天打听的周家的情况都说了,最后道:“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我本不想对你说的,但想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   弘毅没有说话,他有些发怔。虽然这些事他都想过,但当猜想变成现实的时候他还是愣在了那儿。周家、王家,雨前楼、卿元斋,原来他曾经想过的家族离他这么近,原来他的父母可以这么容易的去求救,原来他想的都是真的!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丝笑容,带了些讽刺,更多的却是苦涩。倩姐突然觉得不舒服,开口道:“若你想回去的话我们也可以想想办法。”   弘毅回过神看着,又是一笑,很温和的笑,但隐隐的带着讨好:“不用了,我不想回去。”   倩姐看着他,心中更不舒服了。她知道弘毅现在说的是真的,他现在是真的不想回去。但以后呢?当他想要做官却缺少门路的时候?当他在官场上缺少助力的时候?当他需要指点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烦躁的抓了抓头,早先她纠结,然后决定把决策交给弘毅。如果他对周家没什么向往他们就定亲,而如果他想回去她就帮忙,他们亲事作罢。现在弘毅做出了选择,她又想东想西。又是不安全感呢,又是怀疑呢,又是难受呢……而且见鬼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   她压抑的低叫了一声,觉得自己简直就快像台版言情小说里的女角了,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别人觉得可以马上决定的事反而一拖再拖,让所有人都有脱下鞋去敲电视的冲动。   “我们过两年再定亲吧。”   她抬起头,就见弘毅站在那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过两年?”   “嗯,过两年,反正本来也是要两年后才会成亲的,也没有必要定这么早。”他微微的笑着,在光暗交错处,那样子仿佛什么都无所谓,而倩姐却如同雷击。是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了,怎么会无所谓呢?怎么可能还这么温和的冲她笑呢?为什么会在笑里还有讨好呢?这孩子,也在害怕吧。   为什么说绝对不会回去呢?无论是周家也好,王家也好,在他父母最需要的时候、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都没有伸出援手……周家先不说,王家,其实是早就知道他了吧,他同王小六长的那么像,不说别人,王道安是一定知道的,可是他没有说。孙长算、曹氏也都三缄其口。他们早就做出了选择。   他唯一的家就在这里,唯一的家人也在这里,他很害怕她改变主意,可为了不让她提心吊胆,他还是推迟了定亲。想到这里,她猛的抓住弘毅的手:“什么叫做没必要啊?是不是你这马上要做秀才就看不上我了?”   弘毅一怔,倩姐又道:“说好了啊,你不跟着周家走,我就嫁给你,你要去当什么大少爷,那咱俩就一拍两散,别说只是定亲,成了亲我也不要你!”   说到这里她瞪起了眼,娘的,就赌了!反正她有手有脚,能挣钱会做小吃,真赌输了也可以重头再来,反而要是顺着弘毅的话把定亲再推迟……她是真有些良心难安。   弘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就愣在了那里,倩姐瞪着他:“听、到、没、有!”   弘毅愣愣的点点头,然后,真的笑了,笑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可是大脑一片空白,绞尽了脑汁也才磕巴出一句:“我、我会对你好的。”   倩姐一笑,横了他一眼:“小样!刚才对你说的那些就不要对别人说了,特别是不要让我娘知道。”   弘毅有些迟疑,他知道倩姐这是偏向他,可他又觉得不能瞒着柳氏,正要再说点什么,倩姐又道:“这是咱俩的事情,只要咱们知道就好了。我娘对你再好,心中也还是疼我这个闺女的,除非你不想娶我,那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啊?”   可怜弘毅,虽然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想的也多些,但哪里是倩姐的对手,这一下就把他绕进去了,虽觉得有些不太对,可一时也不好辩解,只有再次重复:“我会对你好的。”   简单的承诺,没有任何花哨,倩姐却有一种充实的感觉,她在现代的时候听人说,图男人什么都别只图他对你好,因为他若一穷二白就只能对你好,可这个好是能变的,他今天对你好了,明天就能对你不好,到时候你什么都落不到。但其实,女人真正想要得到的,还是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对你好吧,哪怕他什么都没有。   这一点风波柳氏完全不知道,见女儿的那点小纠结过去了,就欢天喜地的准备起定亲事项了,她本想让弘毅认柳大姐做干妈的,柳大姐知道后却表示柳二姐更合适,而柳二姐知道后也表示很愿意认下弘毅,柳氏一想,这也是两好搁一好,弘毅对此事也完全没有抵触心理,所以就找了个日子行礼。   而就在这个时候,榜单也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我觉得倩姐的纠结是正常范围的啊,要是一点都不纠结,就不是她了吧- -   然后,马夫人姓李,是李氏啊~~~~囧   ☆、第137章   第三十章   虽然若没有意外,县试榜首是一定会被点为秀才的。但这一天章家上下还是不免有些紧张,特别是柳氏,一大早就起来烧香了。   县学门外再次人潮涌动,雨前楼的阁楼上也再次一早迎来了顾客,不过比起上一次,这次雨前楼宽松了不少,只有四家,除了章家和另外两家,李家的光哥也赫然在其中。今天他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衣服,带着玄色的腰带,手上扣了一个碧绿色扳指,倒是不显得像个福娃娃了,却有份妆模作样的老气,而且,全身上下不带一点红。   对于章家一行,他显然记忆深刻,不过见章文庆柳氏都在,也没来触霉头,只是狠狠的瞪了眼倩姐,倩姐只当没看到,在耳边扇扇风就扭过了头,这副样子只把光哥气的牙痒痒的,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下:“笔墨,你知道这世上最丢脸的是什么吗?”   旁边的小厮虽跟他的时间不长,也摸清了他的脾气,再加上听过这位少爷和章家的一些纠葛,想了下就道:“就是以为自己考上了,最后却没能考上!”   “你这话有几分道理,但还不全对。我告诉你,这世上最丢脸的就是一个人走在路上,偶尔捡到个芝麻就宣扬的举世皆知,最后呢,却发现那个芝麻其实是一坨屎!”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无奈这个比喻实在有些艰涩,笔墨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见他笑了才跟着干笑了两声,“少爷说的是,把芝麻当屎,哈哈,哈哈哈。”   他这边没笑完,那边倩姐噗嗤了一声:“娘,我只听说过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是第一次听说芝麻能当屎呢,你说这人到底是脑子有问题呢,还是眼睛有问题呢,或者……是缺乏常识?”   “你这孩子,别乱说话。”虽然对于光哥也不喜,但柳氏也不想倩姐惹麻烦,再怎么样光哥的爹也是官,和洋哥又不同。   “姐姐,什么叫常识?”   “常识就是芝麻就是芝麻,而不是屎,起码一粒芝麻是绝对变不成一坨屎的。”   她这话音一落,王天冬和弘毅等人就笑了起来,另外两家也有人捂着嘴笑,光哥气的脸都青了,可倩姐这话没有丝毫漏洞,他想了片刻也只有一甩袖子:“好好的女儿家,满嘴臭气!”   但倩姐那边正笑的开心,竟没有一个人理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向他这边看一眼。光哥还想说什么,不知下面谁喊一句:“出来了!”   众人纷纷向那边看去,光哥固然再想不起说什么,章家这边也都提起了心,特别是王天冬,脖子都快伸到外面了,但无奈秀才榜单没有念名一说,所以他脖子伸的再长,也听不见下面说什么,更看不到上面的名字。章文庆见他这个样子,不仅道:“已经打发人去看了,是你的就是你的,现在再急有什么用?与其现在着急,不如早先多用点功。”   “是,先生。”王天冬缩回了头,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看弘毅也看向榜单,不禁道,“你还有什么好慌的?”   弘毅正要回答,就听到一个声音:“中了中了中了——”   这声音一传出,几家奇奇向那边看去,不过另外几家立刻失望了,来的那个并不是他们家的小厮,而章家的目光则都集中了过去,柳氏最是心急:“快说,谁中了!”   “王少爷中了,八十七!全府第八十七!”   王天冬脸上一喜,立刻道:“只有我中了?”   那小厮脸上一暗:“曹少爷没有中。”   曹成脸上神色一暗,不过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柳氏都快急死了:“毅哥呢?我问你毅哥中了没有?”   那小厮眨巴了下眼睛:“毅哥?哦,周少爷啊,当然中了,毅哥排在第五十六位呢!”   柳氏先是在心中念了声佛,睁开眼瞪着那小厮:“差点被气吓死,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   那小厮低头不敢应,心中则充满了委屈,心说周少爷是县试榜首,那不是板上钉钉的要中吗?他先说王少爷让大家高兴一下有什么不好?虽然有这么个插曲,但三人中了两个,已是大大的喜事,其他两家虽还焦虑着自己的事,也过来道了喜,光哥在那边看着眼热,冷哼了一声:“五十六,也好意思说是榜首,真是丢尽我青茗的脸!”   这话不大不小的就传到了众人耳里,场面有些尴尬,倩姐正要开口,那边一个李家的小厮已一路高喊着冲了过来。光哥矜持的抬起头,那边笔墨已道:“可是少爷中了?”   “中了中了!光少爷在榜上!”   笔墨正要道喜,光哥咳嗽了一声:“多少名?”   那小厮一怔,光哥又道:“我问你话呢,就没看看多少名吗?”   “少爷……”   “嗯?”   “少爷……”   “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说啊,要没看清就回去再看!”   “少爷是第九十九名。”说完又立刻道,“府试第九十九名已是大大的了不起了!”   河州府算是一个大省,文风虽无法和江南等地相比,每科也会有一二十名左右的同进士,所以每科取一百五十名秀才,第九十九虽不是什么好名次,可放在一府已算不易,多少人连榜都上不了呢,考虑到光哥的年龄甚至可以赞一个天才,但他刚奚落过第五十六,这九十九就成了活生生的打脸,他那刚浮现出的一点喜色立刻消失殆尽,盯着那小厮,仿佛要生吃了他。偏偏倩姐还在那边叹气:“咱们县的榜眼也差点落在百名外吗?”   光哥的脸一点点的红了,不过这次他不再看倩姐,而是盯着那小厮,在那小厮被他吓的两腿发软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声走,然后头也不抬的就向外面冲去。他走的匆忙,就没有看路,来到楼下,就同刚从车上下来的慧姐撞在了一起,后者其实已经看到了他,只是躲避不及,虽然向后退了一步,还是被他蹭了一下,要不是身边的丫头手快,几乎就要摔倒。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就不看路啊!”小巧一回过神立刻高声呵斥,光哥心中正烦,刚要开口,就看到抬起头的慧姐,顿时,就呆在了那儿。应该说慧姐并不是那种十分美艳的,但她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灵气,这两年跟在李先生身边,不仅这种气质更浓,周身上下还隐隐的有一种雍容大气,此时她微微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裙子,一抬头,目光流动,光哥就觉得心中被一个什么东西一敲,立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喂,说你呢!你这人连道歉都不会吗?”   “小巧,算了,我看这位公子也有急事。”慧姐见光哥年龄不大,刚才又真的很匆忙的样子就开口道。   “可是姑娘……”   “咱们上去吧,都已经来迟了呢。”说着就向里面走去,光哥回过身想叫,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着慧姐浅绿色的背影消失在雨前楼中,心中,竟莫名的难过起来。   慧姐当然不知道自己竟无意中勾动了一个少年心事,她上楼一听说弘毅中了,就同众人一起高兴起来,还打趣的看着倩姐,那边倩姐被她看的脸红,却只能装作不知,慧姐却不愿放过她,挨过去低声道:“我娘说下个月认了亲,就帮他提亲呢。”   倩姐有些无奈的低叫一声:“大姐姐!”   慧姐咯咯的笑了起来,这笑声惊动了被众人围着的弘毅,他有些惊诧的看过来,慧姐见了,笑的更大声了。一圈人都在笑,只有王天冬,虽也是被人祝贺着,眼中却有一抹化不开的抑郁。   没有可能了,他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柳氏提议让弘毅认亲,本来只是一个措施,在柳二姐这里却被当成了件大事,不光挑了日子,还给弘毅准备了一份改口礼,里面不仅包括衣服、文房四宝,更有扳指腰带,连房间都给他收拾出来一个:“我这院子还小,将来要换大地方也给他收拾出个院子,就让他住我这儿了。”   “姐姐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可这也太过了些吧。”   柳二姐摇着头:“以后慧姐还要指望他呢。我年轻的时候那么要强,但结果是什么?慧姐虽说认个好师父,将来也要招婿,可娘家必定是要有人的,还要是能立的起来的男子。”   她都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柳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回去后有些发愁的对倩姐说了,最后道:“我看你二姨这个样子,是真要给慧姐认下这个干弟弟呢,这架势,都快赶上嗣子了。”   倩姐笑了起来:“娘愁什么?难道是怕二姨让我立规矩吗?要是怕以后为慧姐担待,那大可不必,就说不认亲,慧姐真有了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柳氏一想,的确如此:“是我想岔了。”   倩姐把头埋在她怀里,她知道柳氏是一片慈母心肠,光害怕她将来有什么为难,虽和柳二姐姐妹情深,在亲生闺女面前也顾不了那些了。感受着柳氏的温暖,她只觉得无比的满足,还想什么呢?有一个一心为她的娘,还有一个明明自己怕的要死还考虑她心情的未婚夫,不管以后如何,此时此刻她是幸福的。   倩姐的这种幸福一直维持到同弘毅定亲的第二天,就在她同往常一样,睡了懒觉吃了早餐,准备去溜达的时候,她娘把她拉到了绣架前:“从今天起,你要准备自己的嫁妆了!”   ☆、第138章   第三十一章   慧姐一见倩姐就笑了:“你怎么有空来了?”   “大姐说的是什么话,是不欢迎我吗?”虽然这么说,倩姐却还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还指挥丫头帮她倒茶,并指明要慧姐从江南带来的雨前龙井,又要小巧帮她拿西瓜。   慧姐道:“我的佛啊,我哪敢不欢迎你啊,看看你,比我在这儿还排场呢!”   倩姐得意的笑笑:“谁见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小巧,我来你不烦吧?”   “看姑娘说的,我们就天天盼着姑娘过来呢。”小巧知道慧姐其实没多少朋友,又同倩姐最对脾气,当然不会凑没趣,一边把茶具端上来,一边道,“姑娘要是能天天来才好呢。”   倩姐一抬眼,慧姐道:“我也想你常来,但这不是担心你的嫁妆吗?”   倩姐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一屋的人都笑了。   “姐姐,咱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订了亲的姑娘就要开始绣嫁妆,这是习俗也算是规矩,别说她,大户人家的千金也是如此。就算不全部自己绣呢,也总要有给公婆的给小叔子小姑子的,当然,还要有床单被罩。弘毅这边人口简单,她已经是大大省力。可起码也要给天儿做双鞋,给柳二姐、慧姐都送个东西。   来这些年,倩姐倒是能拿针了,可她实在没这个耐心。在现代她见过不少女生喜欢手工,真能绣出老长一副十字绣,最后还卖了几千块。她本也有心尝试一下,买了一副最简单的小表,结果自己绣的还不到二十针,倒是她闺蜜帮她绣了二十针,最后她闺蜜忙了,于是那个小表原本是什么样最后还是什么样,到后来,她都不知道弄到哪儿了。   来到这里后,娱乐生活不多,她在针线上也算下了点功夫,现在也能做个荷包绣个鞋什么的,但她实在在这上面静不下心,有那个时间她宁肯去练练大字琢磨琢磨诗词,不是她自吹,她要是现在再穿回去,估计也能扯几句歪诗,混一点名声,当然,在这里就算了。   “用不用我帮忙?”   倩姐一喜,刚要顺杆往上爬,随即想到什么,拿起扇子摇了摇,叹了口气:“你不是还要忙着展会吗?那是要紧的,我这点事就算了。”   李先生准备举办一个绣品大会,虽不是主推慧姐的作品,但她也是其中的重头戏,小的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要准备一件大的能压场的。   “也不差你这点的。”   “还是算了。”倩姐摇摇头,“你这是秋天就要推出来的,我这日子还早着呢,等你这件事忙完了再说我的吧。”   慧姐想想,倒也的确不急,就笑了:“那你今天来,就是找我喝茶了吗?”   一边说一边还向外面看去,此时已是七月,虽然已经出了三伏,天气还是热的很。在她的印象里,倩姐是最不耐烦这时候出门的,要找她也会在早上或晚上,这巳时来可不像她的风格。   倩姐看了眼前面的茶杯,想要端,摸了摸温度又退了回来,反手挖了勺西瓜放嘴里。这西瓜是用井水泡过,然后用勺一块块挖在碗中,只取中间最甜最沙的部位,原本还要浇上蜂蜜,因小巧知道倩姐不爱吃太甜的这才没用,不过就是这样吃起来也非常可口了。   “倒真是瞒不过姐姐,主要是想让姐姐同我去见一见敏姐。”   “她怎么了?”因倩姐没少同敏姐来往,慧姐对她也熟悉,“前段时间不是才听说她有了身孕?”   “她没什么,主要是她那里有件东西想要让姐姐见见,然后还要借姐姐的面子同李先生搭句话。”   “什么东西?”   “姐姐见了就知道了。”   “就你好弄些神神秘秘的事。”虽然这么说着,慧姐还是起身准备换衣服,不过她刚站起,常跟在她身边的另一个丫头小初就一脸古怪的拿了封信进来,“姑娘,那人又来信了。”   慧姐脸一红,皱了下眉,还没开口,小巧就道:“这种事你还不能处理,偏偏要来麻烦姑娘,姑娘不是早有话不再接了吗?那门子是做什么的?真当夫人姑娘好脾气,什么都能忍吗?”   “你脾气还是这么躁。”小初道,“我刚才就问了,这次的信是同李家珊姑娘的请帖一起来的。再怎么说那李家也同先生有些关联,那门子怎么敢自作主张?”   听说有关李家,小巧也愣了。慧姐接过信扫了一遍,眉皱的更紧了,倩姐道:“怎么回事,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也不是什么难题,就是……”说着慧姐跺了下脚,“唉,也没什么好瞒你的,还是那次毅哥得中,我去雨前楼,撞上一个人,谁知就成了麻烦!”   原来那一次碰上光哥,慧姐是转眼就忘了。光哥虽然打扮的老气横秋,容貌也俊秀,可眉宇间充满了稚嫩,最多也不过十七八,而她已经年过二十,怎么也不会把光哥考虑进去的,更何况虽只是个照面,也能看出这人出身富贵性格不好,所以别说慧姐对他没什么心思,就算有,也不会再往深里面想。   哪知过了二十多天她突然收到一封信词藻华丽的求爱信,用了大量的典故形容,直把她形容成九天仙女。当时慧姐看了还真有些面红耳赤,毕竟她这些年虽也有几个青年对她表示好感,但都是含蓄的内敛的,还有点浅尝辄止,特别是在知道了她的情况后,基本都退却了。像这么火辣直白的,还是第一封。她看了之后,还叫来门子详细问了情况,哪知门子也说不出什么,只说是一个下人模样的给他的,指明是要转交给慧姐。   这里就显出慧姐家不厚实了,换成一个有积累的家庭,这转给姑娘的信门子怎么也要问个清楚的,断不会因为别人塞个几钱碎银就把信转过来。好在跟着慧姐的小巧、小初都是经过李先生□的,所以当那人第二次来,就派人跟了上去,然后就发现了光哥。这一天光哥没有特意往老气里打扮,这一脸稚嫩再没地方掩盖,而小巧也想起了他是谁,回来就对慧姐说了。一听不过是个十四五的孩子,慧姐什么遐想都没了,当下就发话不再接这人的信。   门房倒也真挡了两次,谁知这一次就随珊姐一起来了。   倩姐听了本想打趣慧姐两句,不过越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待小巧说完就道:“你们说是在雨前楼上遇到的?那这人是不是大概这么高?”   说着又把光哥的容貌大概形容了下,小巧点头:“不错,倩姑娘也知道这人?”   他们虽然跟上了光哥,但因为慧姐没想过再深入发展,所以他们也没想过再打听什么。倩姐道:“姐姐现在大概也知道了吧,既然都同李家的信一起来了,他还不表露身份?”   慧姐点点头:“他说自己是三房的长子,对我、对我……”   “对姐姐非常爱慕是吧?”倩姐说到后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把慧姐笑的满面通红,“你还笑!还笑!再怎么说这也是师父的本家,这里还用珊姐的名义给我下了帖子去游园……我都快愁死了,你还笑!”   “姐姐愁什么?不理就是。”一边说一边笑,眼见慧姐有些生气,她连忙道,“姐姐勿怪,我不是笑你,我是笑那光哥呢。姐姐不知,这小子臭屁的很,自诩为青茗县第一才子,谁知县试就被弘毅压下了。你当他那天为什么会和你相撞?因为榜单上的名词又落于弘毅之下啊!他对我同弘毅都恼的紧,要是知道弘毅是姐姐的干弟弟,还不知道怎么纠结呢!”   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大笑,然后就把两次相遇的经过说了,慧姐听了也呆了:“怎么会这样?”   虽然对光哥没什么瞎想,但慧姐对他也没什么恶感,再怎么说这也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直白表示爱意的人,而此时听倩姐这么一说不免大失所望。   小巧道:“他竟是李家子弟,这么说他对姑娘表示好感……说不定也是别有用心呢!”   倩姐道:“这个虽不太好说,但我觉得却不像,这小子骄傲着呢。”   这话要让光哥知道了,一定对倩姐大为改观。光哥再来信表示爱慕的时候,的确没别的心思,事实上当他知道慧姐的身份后还纠结了好一阵。这第一纠结的是慧姐是个女户,在他从小的概念里,女子独立成户就是异类。三从四德,女子从出生到老死都是要依靠男子的,哪怕死了丈夫没有儿子呢,也可以回娘家依靠兄弟,这单独出来做家主的女人都有些不是好东西。当然,在这里光哥自动把慧姐和柳二姐区分开了,不是好东西的是柳二姐,慧姐不过是跟了个没有操守的母亲罢了。第二个纠结的,就是慧姐拜了李先生为师。   他既是李家人,当然也知道家中有这么个姑奶奶,还知道家里从上到下包括他父亲都是想讨好这位姑奶奶的。但他不想,男子汉大丈夫凭手中笔腹中学问自可驰骋天下,做什么讨好一个女流之辈?若他和慧姐成了,在别人看来岂不是成了想吃软饭的?   所以在一开始他是想斩断情丝,不做他想,可是就像所有的第一次暗恋一样,光哥的这个心思一动那就是星火燎原,熊熊燃烧,那是扑都扑不灭,不到二十天他就瘦成了尖下巴,别说梦里怎么想了,连白天面对论语都能想到慧姐。   ☆、第139章   第三十二章   他亲娘不在身边,上面的两个伯母也都是面子情,就算会说两句光哥看着瘦了,也不能光顾着用功还要爱惜身体之类的面子话,也不会真为他操心的。   李员外倒是真心看重他,可也只以为他是因为名次而小心眼。其实在他来看光哥能中秀才已经很好了——毕竟他这么大年龄也还只是个秀才,所以也就是劝他两句,然后交代自己的夫人在饮食上多多照顾也就罢了。   而光哥在纠结了二十多天后也认命了。女户就女户,学生就学生吧。   女户这个问题大不了让柳二姐改了,学生嘛……大不了以后他更加用功,待他一举中了进士,谁还会说他走裙下路线?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试探一番,若慧姐品性不端,那他就算再喜欢再爱慕也不会求娶的。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封封火辣的求爱信,在前两次都顺利送进去后他还有些失望,好在慧姐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之后的信都再送不进去了,想来前两封也是小门小户的弊端。   光哥思想正统,觉得既然要求娶慧姐,那就要按规矩走,所以就找李员外说明了心事。李员外知道后那真是头顶雷声阵阵,当时脸都黑了,就算他经常以文人自居,当时也在心中骂了句娘,他们李家是受了什么诅咒吗?一个两个都往章家姑娘身上跑,洋哥也就罢了,反正也没指望他什么,这光哥可是他们家下一代的希望啊!   ——慧姐虽不姓章,这时候也被他连在了一起。   不过总算慧姐背后站着李先生,他在顶住了第一波眩晕后立刻就想到这门亲事要是真成了,他们李家反而是占了个便宜呢,不过他也顾虑慧姐是女户,一般女户那都是要招婿的!他们是想占这个便宜是不假,可也没想过让光哥去当人女婿。光哥倒有准备,帮慧姐说了一大通好话,中心意思就是,别看慧姐有个不靠谱的娘,本身还是坚贞贤惠的好姑娘的,若他们给她这个机会,她一定立刻放弃女户的身份,投奔到三从四德的光环之中的!   李员外是没有这么充足的信心,但也觉得不妨和慧姐加深联系,这才有了珊姐的帖子。倩姐等人当然不知道其中的道道,当下说笑一番就换了衣服到了敏姐那里。   敏姐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现在穿的衣服薄,小肚已能看到凸了出来,但她的下颌却比早先尖了,好在气色尚好,见到敏姐慧姐就笑了起来:“什么风把你们两个给吹了过来?”   倩姐竖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的道:“桃花风。”   敏姐一怔,慧姐偷偷的剜了她一眼:“这丫头说你这里有东西让我看,神神秘秘的就把我拉来了。”   “我这里的东西?”敏姐一时也愣住了,倩姐道,“就是我早先对姐姐说过的,要先留住的那个东西。”   “你是说……我捣鼓出来的那个?”   倩姐一拍手:“就是那个!姐姐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吧,先让我大姐姐尝尝,然后我再说说我的想法,你们两个呢也帮我琢磨琢磨,我估摸着,咱们大留朝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呢。”   敏姐应了,过了片刻就亲自端了一个托盘出来。盘子上不仅放了个白瓷小嘴壶,还有两个酒杯,她一边倒酒一边对倩姐道:“早先你对我说要忌嘴,不要吃稀奇古怪的,我就停了玫瑰露,连羊肉串都不吃了,这个酒啊,我也就先不喝了。”   “这就对了。”倩姐点头,“虽然你现在已经过三个月了,也还是要注意点,别不好意思,不时的请郎中来把把脉,有什么不适千万别忍着,你这第一胎千万要小心。大姐姐尝尝。”   “这是葡萄酒?”慧姐犹疑的开口,“可看着颜色怎么不太像啊。”   倩姐一笑:“大姐姐先尝尝再说。”   慧姐拿起杯子还没喝,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她当下就抿了一口,随即就睁大了眼:“怎么和玫瑰露有些像?”   “先不说像不像,大姐姐觉得这个好喝吗?”   “还不错。”慧姐说着又抿了一口,“就是有些淡,几乎能当玫瑰露喝了呢。”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倩姐一拍手,“你们看这个东西颜色这么漂亮,口感这么清淡,总不能和猪蹄鸡爪相配。要我说就是配点干果点心,拿着单喝也没有问题。”   “这倒也是。”慧姐点点头,“不过你说这事还要我对师父说,我对师父说什么?”   “我有个想法,你们来听听怎么样。”倩姐说着对她们招了招手,三个头凑到了一起。   等倩姐姐妹再从敏姐那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倩姐直接回了家,慧姐则去了李先生那里。李先生虽然名义上是李家的老姑娘,但她一年有一半时间是住在一品绣房的后面,一半则在自己的宅子里,这宅子就在李家的后面,看起来和李家是一个整体,其实中间的门平时是锁着的,后面另有一个门出入,慧姐就是从那里进去的。   慧姐去的时候,李先生正在绣花,她穿了件大红的衣服,宽口飞袖,但完全不影响她的飞针走线,白色的手腕在红色的衣袖间时隐时现,看的慧姐都有一种目眩的感觉。作为一个从小被她娘关在门里,一言一行都怕出了差错的姑娘,当时她就是这么被李先生这一手震惊从而不管不顾的拜了师的。当然,她不后悔,直到跟着李先生后她才知道什么是生活,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而哪怕看过很多次,她现在依然为这一手赞叹。   一朵花绣完,针头在花心处打了个结脱了出来,她再用剪子把线头去掉,一朵大红的海棠就立在了那里,奔放张扬。做完这些,李先生才抬起头:“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今天早上倩姐来找我了。”慧姐说着就把倩姐刚才说的事说了一遍,李先生听完笑了,“这丫头一向有点子,这个提议倒也有趣,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要是先生同意,愿意分先生三成的干股。”   李先生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这丫头的饵下的也真够大啊,你给我详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敏姐又是什么样的人。”   倩姐才说了一中午,慧姐当然还记忆犹新,当下就又说了一遍,并把玫瑰酒的颜色味道都说了一遍,最后一拍头:“看我这脑子,敏姐还让我带了一壶过来呢。”   她说着让小巧把她带的东西送了过来,李先生叫人送了个杯子尝了尝:“你说这东西叫玫瑰酒?”   “倩姐说先这么叫着,要是有更合适的,就再改。”   李先生挑了下眉:“好,你回去告诉那丫头,若她能想个我满意的名字,这事,我就接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她既有个当秀才的爹,又有个得榜首的未婚夫,这还能是什么难事?还是你以为这事就是她说的那么简单吗?傻丫头,若只是借这个机会宣传一下,她又为什么要给我三成的干股?那丫头做什么事不赚钱?这东西我虽不知将来能发展到何等地步,可想来也要有个几千两银子的,她是钱太多要白送我花吗?这事让我替她挡事呢。其实就算她不给我股份,她有了事你求到我面前我也不好袖手不理,但这丫头懂事会做人,虽知道我不会在乎这点银子,可也要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就这一点我都给她这个机会。”   慧姐听的云里来雾里去的,仿佛明白了一点,但还不是太懂,李先生也不说明,只是道:“你回去好好想想,真想不透,等将来见了也要知道了。”   慧姐应了,面露犹豫之色,李先生道:“还有什么事?”   “是还有一件事……”慧姐脸一红,但还是把光哥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倩姐说不用理会,但我想还是要告诉师父的。”   李先生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当下也愣住了,愣过之后就笑了起来。   “师父!”   “那你是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   “就是你对那光哥有没有好感啊?别不好意思,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他们李家又不只这一个儿子,若你真有这个心就让他入赘过来好了。”   “师父他才十五,说不定连十五都不到!”   “那有什么,明年不就十六了,你们今年订了亲明年再成亲好了。”李先生说的理直气壮,慧姐一时不知怎么说,只有跺跺脚,“师父你就别来打趣我了,我连这光哥长的什么样都不大记得呢。”   “那就再见见好了,珊姐不是正好给了你一个帖子吗?到时他们必回安排你们再见一面的,你好好看看,要不喜欢也就罢了,要是喜欢就给我说一声。”李先生一副随意的样子,“你这个亲事是要抓紧了,我记得这光哥好像还有点天赋,将来中了进士也就勉强能配得上你了。慧儿,你要记得你不仅是我的弟子,更会是慧绣的代表人。像苏州的张绣,四川的吕绣,这两家百年字号,虽不在科举上见长,背后的根却都深着呢。而你将来,会成为河州的慧绣。你不用那个表情,我又没让你现在就达到,咱们慢慢来,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十年,总有一天能成的!而现在你所需要树立的就是信心,你配的上任何人,你不输于任何人!”   ☆、第140章   第三十三章   虽然李先生这么说了,但慧姐对光哥是真没有兴趣,到底没有应邀珊姐的帖子,不过别人的帖子不去就不去了,珊姐的总要给个回话。珊姐接到帖子倒没什么,她本来就不喜欢慧姐,要不是李夫人逼着,她根本就不想下这个帖子。光哥知道后则是又失望又欣喜,失望的自然是不能再见到慧姐,欣喜的则是慧姐果然是坚贞的好女子,他没有看错人。   不提光哥的这些心思,倩姐在收到慧姐的传话后就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名字。这个名字要高贵,要像十年的人头马、威士忌,让人一听就有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要是当年的人头马叫成了人头驴、人头骡,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而这个名字还要低调奢华——毕竟是针对女性的,太张扬也不符合此时的民情。还有一点,不能用偏僻字眼,不论现代还是古代,流传起来的,哪个是名字拗口,十个人见了八个人都会叫错的?这不利于流行流传的本身就是自找死路。就算她把这款酒定为中上层路线,也是想让众人皆知的。   所以她名字想了一个又一个,头发掉了一根又一根,还让全府上下一起开动脑子,列出了悬赏——想出名字并被用的,奖五两银子!这一下那真是大大激发了章府上下的积极性,要知道现在府里月钱最高的尤妈子一个月也才不过一两。五两,是很多人一年甚至两年的工钱了!而且倩姐还说了,哪怕想的名字最后没备用呢,但只要够好,也给奖励,虽然这个奖励只有五百文,但也很刺激人了。   所以那几天章家真有不少下人对花发呆,望月感悟,很有学术气息,连孙大奶奶也跟着凑了把热闹——孙长算回去后就揪着他一起想名字。   “你又费这个劲做什么,缺这五两银啊。”孙长算忙了一天,那是一点脑子都不想费,就算娇妻推搡,也不愿去想。   “好玩啊,倩姐说了,除了那个要被正式定下的,其他的名字要集中到一起在十五的时候让大家一起评,说要选十个出来呢。那五两银子我不想得,十个里面总要有我一个吧。”   “这姑娘倒是怪有想法,这么说你是一定有的。”   “怎么说?”   “府里一共才几个人了?像尤妈子谢妈子老贺这样的又能想出什么名字?你随便想个也能上的。”   孙大奶奶一怔,立刻笑了:“这倒也是,我看你这段日子总是很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倒不是有事,而是咱们这姑娘又有个新想法,准备就在今年实施呢,我过段日子还要去府城。”   “什么想法?现在生意不是已经很好了,前不久三公子不是还来信夸你吗?”虽然府城不远,但这一去少说也要十来天,孙大奶奶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照我说能守住现在的生意就成了,再往大,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倒不是她不愿意自己丈夫进步,而是她真觉得现在的局面已经很不错了,虽然看起来只是小吃。一个羊肉串、一个韭菜盒子都不过几个铜子、几文,但创造的财富却是惊人的,第一年还不怎么显,而当去年几个县都有加盟,府城里也开了总店的时候,那银子简直就像水,只往京里,就送了四万两!而三公子虽是个哥儿,可毕竟庶出,将来分家,那产业也有限的紧。这一下多出这些钱,就让她有些怕了。外面人也就罢了,这其他几房难说没有其他心思啊。   “你能想到的公子姑娘又怎么会想不到,你就安了这个心吧,必不会有事的。”见妻子瞪大眼看着自己,他不由道,“别的不好多说,你就想想大公子好了。”   “大公子?难道咱们公子要同大公子联手?”孙大奶奶一喜,随即又皱起了眉,“但要是这样的话,夫人那里……”   “让你安心就安心,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看是公子是傻的还是姑娘是傻的?”   “好好好,他们都不傻,是我傻。”知道再说这个话题就要令丈夫反感了,孙大奶奶立刻伸手搂着他,“我呀,没什么能耐,以后也就不想这些了。”   她不知道,此时被说有想法、绝对不傻的倩姐却真的有点犯傻了,她看着弘毅,又看了看他递给自己的东西,又看了看他:“这是……什么?”   “你不是在想那几种酒的名字吗?你看看这几个可有合用的?”   倩姐低下头,就见那张纸上面用正笔小楷列了十几个,有女儿妆,百里红,胭脂醉这种上口的,还有什么浮生若梦,蓦然回首这种和诗词有联系的,不能说每一个都极好,但一看就知道都是按要求想的。   “这些,是怎么来的?”她看了一遍抬起头,盯着弘毅,弘毅的态度本是磊落的,被她看的却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咳嗽了一声,“就……随便想想就有了。”   “随便想想就有了?”倩姐斜着眼看他,弘毅更不自在了,“也不算完全随便想想,就是看书的闲暇之余想了想。”   倩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弘毅一下红了脸,但他还是仰着头装作无事:“到底有没有合用的?”   “你觉得这些名字哪个好?”   弘毅想了想开口:“我觉得百里红和胭脂醉这两个最符合一些,而百里红又更含蓄些。”   “那就百里红吧。”   弘毅一怔,倩姐道:“我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虽然我觉得万里红更好,不过那就不像酒了,明天我就把这个名字报给李先生,谢谢啦,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加个核桃酥吃!”   “加那个做什么?”弘毅有些疑惑,他虽然不排斥甜食,但并没有爱吃这个。   “补脑子啊。”   弘毅刚刚才白了点的脸又红了起来,知道这几天的苦思冥想还是被倩姐看穿了,但这个时候输人不能输阵,所以他咳嗽了一声:“就只有核桃酥吗?”   “那你还想吃什么?”   “你不是说……被取用的,会有五两银子吗?做什么?难道我取的名字不能算?”   倩姐围着他转了一圈,直把他看的上下不安后才抬起头:“算!等明天李先生没意见就给你!”   弘毅点点头:“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他说着就要离开却被倩姐叫住了:“我是不是变丑了?”   弘毅虽有些迷惑,但还是摇摇头。   “真没有吗?”   “当然没有。”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过去很漂亮,现在更漂亮,以后老了也不会变丑的。”   “既然这样,你这段时间怎么反而不来找我了?”没定亲前还找天儿传话,在路上来个偶遇什么的,这订了亲他们反而不怎么照面了,要知道她这段可比过去在家的时间多。虽然现在有什么未婚夫妻少见面这样的规矩,可他们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不说更多,这更少可就显得有些古怪了。要不是弘毅每次见了她目光都如同过去还显得更火辣些,她简直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了。   “我……”   “你?”   弘毅的脸更红了,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有些慌张,他低下头:“马上就要乡试了,我要做很多准备,所以、所以……我先去看书了。”   说完拔腿就走,连看都不看倩姐,简直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倩姐看着他的背影托起下颌,这一看就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可弘毅除了学馆就是在家中,偶尔会友也大多同章文庆一起,能做什么?难道是渣爹带着他去什么不好的地方了?先不说章文庆最近改的已经差不多了,就算他还是个渣也不太可能带着未来女婿去逛那种地方吧。   可弘毅这样……又是怎么回事?   倩姐想不出个所以然,就把天儿叫来问了,天儿睁着大眼:“哥哥?哥哥一直都是那样啊,每天练字读书,反常?没有啊,姐姐你想知道什么,我帮你去问啊。”   倩姐当然不会告诉他什么,塞给他一牙西瓜就把他打发走了,哪知道天儿转身就去了弘毅那里,拿着西瓜大模大样的盯着他:“哥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姐姐刚才找我问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哦,你能说什么?”弘毅连眼都不抬,径自看着自己的书。   “哥哥你不要这样嘛,我一直都说你好来着。”天儿立刻换了样子,像个小狗似的围着他,“哥哥你有什么可要对我说,我一定为你保密。”   “说起这个,你今天的功课可做完了?”   “啊?”   “每日要你写的三百个大字可完成了?”   “啊?”   “每天要背的诗词……”   “娘刚才叫我了,我先去了!”天儿说着就跳下椅子,拿着他那没吃完的半牙西瓜旋风似的跑了。而一直到他走出去,弘毅才放下书,随即有些苦恼的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以前还好好的,他虽爱慕倩姐,可都是君子之爱,发乎于情止乎于理,而自订了亲他就好做一些令人羞耻的梦。梦也就罢了,那不受控制,但他见了倩姐,也容易有些瞎想。就像今天,他就总想拉拉她的手,还想……亲亲她。   想到倩姐微微翘起的红艳艳的唇,他不由得产生一种渴望,他吞了口口水,摇摇头,大声背起了论语,声音传到外面,贺妈子不由笑了,毅哥这样用功的不中,哪个中?   ☆、第141章   第三十四章   夕阳西下,最后的余辉染红了半边池塘,倩姐坐在池边,卷起桃红色的百褶裙裙摆,两只白嫩的小脚在水中来回拍打着。弘毅在旁边看着,想要移开目光,却怎么也移不开,就觉得那那被拍打起来的水花如同烟雾,泛着别样的光彩,连带着倩姐也仿佛坐在了云雾中。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倩姐冲他招了招手,他走了过去,勉强把目光转到别处,“快起来吧,别受凉了。”   “这么热的天,热都热死了,还受什么凉?你也一起来嘛。”   他是不想这样的,礼节也就罢了,毕竟他们还没成亲,让外人见了总是不好,可不知为什么他也坐了下来,脱了鞋袜,和倩姐一起拍打起了水面,的确是天热,脚在水里也没有凉意。他们两个就那么一起扑腾着水,弘毅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与幸福,幸福的让他觉得仿佛是在做梦。   “毅哥哥,你喜欢我不?”   他心里用力的点着头,嘴上却说不出来,倩姐推搡着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嘛,你说啊,说啊!”   “我、我……”   “嗯?”倩姐瞪着大眼,“快说嘛,你要不喜欢,我就不与你成亲了!”   “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睡呢?”明知她只是逗弄,他还是立刻道,见她脸上露出红晕,他也少了几分不安,“我喜欢你的,倩姐,很喜欢很喜欢。”   “真的啊?”   “嗯!”怎么会不是真的呢?这么好的女孩子,他又怎么能不喜欢?虽然这么说有些凉薄,但他真的是无比庆幸天儿能被章家收养。否则不提他们兄弟的处境,就是他与倩姐,也不会有现在的关系吧。   “真的真的?”   倩姐靠了过来,他只觉得心跳快的简直快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他不由得向后倾斜了一□体,倩姐却又跟了过来,眼睛大大的看着她,在她清澈的眼眸里分明有他的倒影,他握着拳,想要扶着她的肩,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出手,只是有些颤抖的说:“你……小心些。”   “我问你话呢。”   “啊?”   “真是的,看来你一定不喜欢我!”倩姐说着回过了头,他连忙拉着她的手,倩姐看着他,他用力的想着要怎么说,但平时总在脑子里打转的那些话在这个时候就没了踪影,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最后只有道,“别拿这个开玩笑了,我、我……”   他想表达对她的爱意,想说哪怕让他用一切去换他都愿意,可是他越想越说不出来,好在倩姐仿佛已经明白了,她忽的一笑:“那你怎么不亲亲我?”   轰!   弘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炸开了,这是倩姐说的吗?是她说的吗?他看着她,只感到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再听不到什么声音,而倩姐仿佛因为等的时间长了有些生气,开始推攘他,他只有按住她的手,可哪怕是两手都被他抓住了,他的身体还是被她推的不断的动,而且仿佛是被他惹恼了,不再是最初的推攘,而是用了大力,他啊的一声就掉到了水里。   弘毅猛的睁开眼,随即就看到天儿的脸,他一怔,天儿瞪着大眼:“哥哥你醒了吗?”   “啊?”   “哥哥今天怎么睡的这么死,我都推了好一会儿呢。”   弘毅彻底清醒了,随即就尴尬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是姐姐让我来的,姐姐就在外面等着你呢,哥哥你怎么突然脸红了?”   弘毅好容易收拾好心情,来到外面,一抬头就看到倩姐穿了件米白色的短衫,下面是一条桃红色的撒花百合裙,上面白色的花瓣和裙子的颜色和他梦中的一般,顿时,他那刚刚白下的脸就又红了,他连忙转移了视线,咳嗽了一声:“喝什么茶?”   “别忙了,这么热的天也不想喝茶,我让贺妈子到厨房要西瓜汁了,倒是你,怎么脸这么红,不是发热了吧?”   他刚要摇头,天儿就道:“刚才哥哥的脸也很红,一定是午睡的时候着凉了,姐姐,叫下王郎中吧。”   虽然他们现在搬到了集庆街,但因和王郎中熟络,家中有个头疼脑热也还是叫他。弘毅连忙说不用,倩姐过去摸了下他的头:“倒也不是很热,你身上发冷吗?有没有肉发紧、发疼的感觉?”   “没有,都没有,都说了我没事了,倒是你怎么来了。”   “听听这口气,你还不欢迎我来?你要不欢迎我就走了哦。”倩姐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走了你可别后悔啊。”   弘毅摇了摇头:“你啊,到底是什么事吧。”   倩姐丢过去一个浅红的荷包,他一怔,倩姐道:“打开看看。”   弘毅打开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银锭,倩姐道:“你的奖金!天儿,你知道那是多少吗?”   虽然天儿还小,但倩姐对他的教育是,从小就要接触各种民生。这两年,每到收割的时候都会带他去,还让他也下地去尝试过。家中的生意虽没让他直接参与,但也带他经常去后厨。有时候倩姐同柳氏算账,也会让他在旁边听着,听懂听不懂无所谓,关键是要有这个概念,所以此时天儿一眼就认了出来:“五两!姐姐,那名字是不是让哥哥起到了?哥哥真是,都不对我说一声,我也想了好多名字啊!”   “哦,你哥哥起到了对你说,然后你来领这五两银子是不是?”倩姐笑着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这个小财迷!你这叫作弊知不知道,让爹知道了……”   “啊,姐姐你不要对爹说啦,我不是要代哥哥拿银子了,我只是说要哥哥早对我说了,我就不想了吧,我昨天还又想了两个呢。”说到这里有点委屈的看了弘毅一眼,弘毅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又泪眼汪汪的看向倩姐,倩姐又刮了他鼻子一下,“嗯,你哥哥没告诉你是他的不对,这样,咱们让他请客吧,你想吃什么?”   “杨记牛肉面!”天儿立刻大声的叫了出来。   倩姐看向弘毅,弘毅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去吃吧。”   倩姐和天儿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明天!”   知味也有牛肉面,卖的还不错,自他们家推出牛肉面,很多小铺里的牛肉面都卖不下去了。倒不是他们的味道特别好,毕竟这不像羊肉串砂锅有什么特殊作料,要出功夫,无非也就是汤汁熬的浓些,牛肉煮的烂些,真要说比别人出众太多,倒也没有。可进货渠道不一样,别人家买肉买面要从粮店、肉铺,他们直接从庄子里拉,中间少了道手续,价格就降了下来,所以他们家的面就要比别人家的多些,肉也更厚些。就这两点,就是其他铺子没法比的了,再加上他们店里还有其他东西,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和几个朋友一起用,都更方便,一来二去,很多家的牛肉面也卖不下去了,还有一些,干脆直接加盟了他们,倒又是一个双赢。   可杨记的牛肉面却是他们没办法顶替的,因为人家是刀削面,而且祖传的刀工,一片片面叶简直就是尺寸量好的,宽、厚、长都几乎一样,吃到嘴里又劲道又可口,牛肉还是用老汤煲出来的,据说那火八十年都没熄过了。   所以虽然他们家的牛肉没有知味的厚,要价还比知味的贵,生意依然很好,倩姐天儿也不时的去那里吃一碗。不过也不知是因为祖训还是什么原因,这一代杨家四个儿子,还是守着过去的店面,既没开分店,也没换地方。当然,铺面是要比最初大了好几倍,但依然是那种木地板,原木桌子,而且因为用的时间长了,无论是地板还是桌子都有些坑坑洼洼的,墙面也黑乎乎的充满了烟尘气。   到这种地方吃饭,也不能穿什么好的了,这一天倩姐就穿了件浅月白色小碎花裙子,简单的输了两个辫子,也没有用什么首饰,就在耳根处别了一朵小绒花就带着天儿,也没有带下人,就叫着弘毅出来了。因为是跟着弘毅,柳氏也就只叮嘱了两句。   一如既往,饭点时的杨记排着长队,三人好容易才有位子。弘毅叫了面,又叫了一斤牛肉,一份黄瓜条。他们三人是吃不了一斤肉的,这其中的半斤是要带回给柳氏章文庆的。倒不是弘毅舍不得多叫,而是这里一个桌子只能叫这么多。而且杨记也只这两样菜。夏天是酱牛肉和黄瓜条,冬天是酱牛肉和调白菜,多了没有,你说自己带那也不行,这里连酒水也只有一种自酿的,味道还不怎么样,但谁让人家人气旺呢?所以还是卖的不错。   倩姐就说过,杨家这生意做的才叫个性呢。   牛肉滋味醇厚,陪着爽口的黄瓜,就着劲道的面,就连天儿都塞进去了一大碗,吃了面,几人溜达着回去,天儿在前面蹦蹦跳跳,弘毅和倩姐故意落后了几步。   “说吧,你要这点银子到底是要干什么?”虽然这是弘毅该得的,但以他的性格可不像是会主动要的。   “本想请你吃顿饭的。”   “呃?”   “你不是快生日了吗,我想在雨前楼定一桌酒席。”   倩姐顿时傻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把雨前楼的酒席换成了杨记刀削牛肉面了吗?   ☆、第142章   第三十五章   艳阳高照,就算在古代,八月的正中午也还是热的,特别是两人都刚吃过牛肉面,就算有黄瓜调剂,也还是吃的满身大汗。当然,在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难受、闷热之类的感觉,特别是倩姐,她甚至忘了阳光刺眼,看着对面浅笑的弘毅,她哼了一声:“你故意的。”   “什么?”   “别装了你就是故意的,你这次是请天儿可不是请我,别以为雨前楼那顿能跑的了你!”见弘毅有些怔然她又道,“我生日那天不行,娘说了要大办,那就后一天吧,喂,这可是我及笄的大礼,你不会想就这么糊弄过去吧!你那是什么表情,又不是让你把全家人都请了,我再让王掌柜给你打个折扣,用不了你三两银的!”   话虽然这么说,她却莫名的有些心虚,弘毅一共才有五两银子,今天虽然花的不多,雨前楼那里却是大开销,就算只是他们两个呢,要一个包间也要有二两银子,虽然不至于出不起吧,可也许弘毅也有自己想买并且不想同他们说的东西呢?或者他想存下点钱将来备用呢?虽然弘毅吃的住的用的他们都管,可他自己手里没钱也很别扭吧。就算他们对下人管的严,可也难保府里的人不会小小的刁难他一下。   这么一想倩姐又后悔了,正要改口,就听弘毅道:“好吧,那我明天就去找王掌柜定桌子,是晚上还是中午?”   “当然是中午了,咱们俩晚上还能出来吗?不过,也不用到雨前楼啦,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去吃一顿就好了,要不还牛肉面,我挺喜欢吃这个的。”   弘毅一笑:“就雨前楼吧,总是我第一次请你。”   “可是……”   “刚才不是你叫着我请的吗,怎么又后悔了?”   “也不是后悔啦,就是……”说到这里倩姐突然反应了过来,娘的,上了这小子的当了!这家伙既然想请当然不会因为吃了次牛肉面就拉到,可他一直憋着不说就是等着她自己上勾啊!她正在磨牙,又听弘毅道,“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啊,我想要一套红宝石做的全副头面!”   “这个……能不能换个。”   倩姐哼了一声:“你钱很多吗?雨前楼已经很奢侈了好不好,好容易有了点你就自己留着吧,别买个娃娃还要找天儿借,话说你把天儿那一文钱还了没有啊。”   弘毅正要回答,就见倩姐表情有异,他连忙回头,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刚从他们这边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倩姐嘴上回答着,心中却暗暗皱起了眉,若是她没看错,刚才那个是马夫人吧,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来找她二姨?她不会这么傻吧!   这件事倩姐回去也没有同柳氏说,过两天随便找了个理由见慧姐,见她也没有丝毫异样就放下了心。连她都觉得马夫人烦人,更别说慧姐母女了,那马夫人既然不是来找他们的,就随他们的便吧。   而就在他们吃完饭没几天,柳氏就开始为倩姐的及笄礼忙活了起来,其实早先也有准备,不过他们早先本是想请王夫人做主宾的,但在和李先生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后,倩姐就试探了她的口风,李先生当时还有些诧异:“请我做主宾……你不怕不吉利吗?”   “自周以来,主宾人选皆是有德才的女性师长,先生德才兼备,若能做我的主宾是我的荣幸,又有什么不吉利的说法?”这是倩姐的真心话,她真觉得在这个环境里,李先生能活的这么恣意潇洒,固然有李家的权势,长辈的疼爱,但她自己的心胸气魄也是很重要的,换成另外一个人,必不会像她这样。所以虽然主宾一般都是成了亲的妇人,但她真的觉得李先生更合适。   李先生看着她,她也看着李先生,目光没有丝毫退缩:“说句厚脸皮的话,若我此生能像先生这样,于愿足矣!”   李先生畅然大笑:“好!你都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又有什么不能的?你及笄大礼的主宾就由我来做了!”   一般人家的及笄礼就是家长的长辈操办一下,比如兰姐早先就是王氏请了自己的大嫂做主宾,然后又请了柳氏、钟氏做执事,这已经算是比较规矩的了。像慧姐早年及笄,就是柳大姐做主宾,柳氏做执事,连观礼的也只是自家人,这倒不是柳二姐因为女户的身份苛待女儿,而是一般人家的闺女都是如此,像那穷的,能有个银叉就不错了。   不过倩姐家现在也能算是青茗县的上流了,柳氏又向来疼爱倩姐,这及笄礼就准备好好操办一番。李先生做主宾柳氏本有些芥蒂的,可女儿愿意,她也不愿扫了她的兴头,好在早先还没同王夫人等人说,这时候倒没礼节上的问题。不过因为主宾换了,赞者、执事都需要调整。所以这一天就是李先生做主宾;王夫人做赞者;柳大姐的大儿媳妇胡氏做宾者;柳大姐、柳二姐、钟氏做执事。又请了雨前楼的高乐师来弹琴,虽只是个乐师,但这高乐师在青茗县也是薄有名气的,因他早先是个举人,后来家中遭了事这才丢了功名,他早先就有才名,一手古筝弹的很有味道。这天弹的就是《高山》。   这一天倩姐一早就被叫起,沐浴更衣。她往常就爱洗澡,这一天洗的更彻底,但衣服却只让穿了身素色的不带任何花边的月白裙子,头发也是擦干理顺,就用黑巾包了起来,早餐也只是一碗小米粥,半个鸡蛋,不仅葱姜蒜这些调味品没有,连荤腥也不带一点。虽然倩姐知道及笄礼在古代算是个事,此时也有点黑线了:“娘,这么早就吃这么点东西,我会饿的。”   “饿了也先忍忍,这一顿饿不死你的。”   ……   弄好这一切,她就被安排到了旁边的厢房,直到一阵阵的音乐声响起,她才跟着柳大姐出来。正式的及笄礼是要在家庙举行的,但章家没有家庙,就用了堂屋。   倩姐一进去,就见章文庆穿了件深棕色的礼服,扎了根玄色腰带,头插玉钗。柳氏更是全身盛装,不仅穿了件大红色洒金襦裙,更戴着全套的头面。李先生、王夫人等人也都是盛装出席。倩姐心中一凛,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礼,然后慢慢的跪坐在席子上。这时候李先生站了起来,来到倩姐身边,打开她的头巾,给她梳了头发,插上发笄,高声吟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拜!”   倩姐左手叠加到右手之上,对着章文庆和柳氏,深深的拜了下去。她慢慢的低下头,往前探着身子,这套动作在前两日练习的时候,她其实是做过的,但此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拜过后,她直起身体,随柳二姐走了下去,换了件深蓝色的碎花曲裾,又走了出来,李先生再次来到她身边,拔下刚插上的发笄,重新梳了头发,插上玉钗:“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再拜!”   倩姐再次左手叠加到右手上,双手交叉平行举过眉,深深的拜了下去,仿佛看到柳氏眼中的泪水,不由得,她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这次拜了之后,她跟着钟氏走了下去。这次再换上的就是全套的礼服。大红描金左衽曲裾,藏青蓝色百褶裙,红色描金金缕鞋,孙大奶奶给她化了妆,只见镜中少女凤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微微的翘着,就有种说不出的仪态。   高山的曲子不断的重复,悠扬的琴声中,倩姐慢慢的随着钟氏走了出来,虽然有李先生一早送过来的冰,但穿着这身衣服她还是出了一身汗,但此时她丝毫没有粘腻、难受的感觉,一步一步间,她仿佛真的成了一名古代少女,正在进行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再次正坐在席子上,李先生又一次从位子上走了下来,去掉她头上的玉钗,将她的头发梳起,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高高的拢起,扣上赤金掐丝镶红宝石钗冠,又为她戴了金绞丝璎珞,再次高声吟唱:“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三拜!”   这一次倩姐没有马上行礼,而是抬头看了一眼章文庆和柳氏,此时章文庆的嘴角还是勾起来的,而柳氏虽然在笑,可眼圈已经完全红了,而无论他们哪个,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和蔼的、慈祥的、欣慰的,而又隐隐的,带着那么一点伤感。倩姐突然有一种恍然,她勾起嘴角,再一次两手叠加了起来,而在她往下弯腰的时候,泪水不自觉地滚落而下。   六年,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她愤怒过,骄傲过,好奇过,迷茫过,吃过苦受过累,忍过气也打过人,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融入了这个世界,可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是真真正正的死心塌地了。   柳氏待她极好,虽然也有种种缺点,但却极尽所能的为她创造着快乐天地;章文庆按现代的标准是个渣,可在这里若不是有他的秀才身份,廪生地位,他们也不见得能走到今天。   手碰到了席子上,头也挨了上去,恍惚中李先生又说了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在这《高山》厚重的琴声里,她,章晓倩,章家二房的长女,及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古代正式的及笄礼要更复杂一些,我这里大大简化了,大家也别太纠结了,~\(≧▽≦)/~   ☆、第143章   第三十六章   李先生给倩姐取字思明,取君子九思中的视思明,也就是君子有九种思量,其中有一种是要考虑看清楚了没有,她是这么给倩姐说的:“你胆大心细,又善有谋断,本来是不用取这个字的,而你娘早先找到我,说以后只盼你平安顺遂,希望我能给你取个有福禄的字,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个,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倩姐想了想,试探的开口:“先生是想我以后能明面是非?”   李先生哈的一声笑了:“你是圣人么?”   倩姐脸上三根黑线。   “宰辅?”   “先生……”   “这世情如何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给你取思明,就是希望你以后看事情准,看人准,无论你是要恣意张扬,还是要贤良淑德,这一双眼睛准不准才是关键。看对人看对事,不说飞黄腾达,一个平安总是有的。”   倩姐沉默了片刻,俯身给李先生行了礼:“谢先生赐字。”   而除了字,李先生还给了倩姐一个平安扣,用羊脂玉做材,只有半个巴掌大,要说倩姐现在也收拾了不少玉石珠宝,但论材质还真没一块能和李先生给的这个相比。她过后对慧姐说:“我请你师父做主宾本是羡慕她的品德性情,却不想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这东西,传家都可以了。”   “师父给了你就收着吧,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我虽知你师父不缺这个,但还有点不好意思。”   慧姐噗嗤一声笑了:“你就收着吧,师父才是有些犹豫呢。”   “犹豫什么?”要换成别人可能还有什么太贵重之类的顾虑,李先生可不是这样的,她要不愿意给,根本就不会拿出来。   “是怕你宁肯要簪子。”   “她给了啊。”李先生给了个金镶玉蜻蜓簪,做工非常精致,过后王氏还盯着她的头看呢,还酸不溜溜的问他们是从哪儿找到的李先生,出手这么大方。   “我告诉你啊。”慧姐挨近她,“师父本想给你她那根碧玉卧龙点翠金簪的,是听了三姨的话她又加了这个平安扣,然后,她就舍不得那根簪子了。”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想不到李先生也有这样的时候。”   “是吧是吧。”慧姐如同发现新大陆的语气道,两人相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这次及笄礼,倩姐可以说是大丰收。李先生送的东西不说,柳大姐柳二姐一人送了一个玉镯,材质虽无法和李先生送的相比,却也是南山玉了。此外还有王夫人送的金累丝红宝石步摇,孙大奶奶的吉祥如意簪,钟氏的白玉耳坠,兰姐的蓝宝石珍珠耳坠,此外像王氏、章老太太也给了东西。王氏只是一个银镯子,章老太太却是一个金戒子,虽然那个戒子份量一般,更说不上什么样式,但这对老太太来说已经相当不易了,章文庆见了,给柳氏好说了一番,最后给柳氏烦的把老太太的供奉涨了十两银,并说以后每年多一两,过后对倩姐好是抱怨:“你奶奶对咱们抠唆了这些年,好容易大方一次,又让你爹还回去了,那戒指,用的了二十两银子吗?两年就赚回去了!再说兰姐当初,她也是给了个戒指的,也就是没你这个大就是了。”   “娘也说没我这个大了,就当买个体面呗。”早几年,倩姐也许还会在乎这多出来的十两,但现在真不是太在意了。早先,章老太太的所作所为是极品,对他们的生活很有影响。当然,现在章老太太也不能说不极品了,可对他们的生活,真没有太大影响了。   看郎中?一年随便能有多少银子?供奉吃食?章家守着知味,最不怕吃了。要下人,请一个专门侍奉的妈子,一年也不过三两银!要再提点什么非份的要求,自然有钟氏在那边打发。当然,现在章老太太也没什么非份的要求了。她的小儿子生活很好,两个最疼爱的孙子也都在章文庆这里,虽不能说多有天份吧,总是在学着。   早先她还会拿捏一下章文庆,摆摆做娘的谱——关于这一点,倩姐母女向来不多话,章秀才自己愿意当孝子,她们不能拦着是吧。但自从弘毅等人中了童生后,章老太太的态度也是大有改变,再见这个一向呼来唤去的二儿子,也是客客气气还带了几分尊敬。章文庆又不犯贱,他娘一这样,他也十分受用,再见她娘的时候,慢慢也会摆出先生、师长的谱了,而他越是这样呢,章老太太对他越客气,慢慢的还多了几分敬畏,用钟氏的话来说,就是经常在家念叨章秀才了,固定句式是这样的:“你二哥早先……你二伯说……你们要是能像你二伯那样,那就……”   对章文庆这样,对倩姐柳氏也有了变化,特别是对倩姐,每次见了都要问寒问暖的,倩姐要同弘毅定亲,她也没什么意见,还对钟氏道:“这孩子挺好,秀才不说,还是天儿的哥哥,倩姐跟了他,总能过个安稳。女孩子家,有了这个就是福!”   倩姐不知道她是冲着他们家的钱,还是真的通透了,可不管怎么样,这老太太不给人添堵了总是好事,每年每月再多一点供奉,她也没什么意见,就是柳氏还有点气不平,不过也就是絮叨两声罢了。当然,她最大的一份礼还来自柳氏——真让她在后街找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子,虽有些破旧了,可也不过是花钱收拾的事,这次就做及笄礼给了倩姐。   除了这个,莹姐母女也送了东西,但直接就被门子拦了。这次晨哥也在榜上,虽然排名非常落后,几乎就要跌出榜单了,但总归也是中了秀才,为此章淑萍好是庆祝了一番,可没等她高兴几天,曹家的一乘小轿就把翠竹给抬了过去,虽然不再是做妻,只是个妾却也把章淑萍气的倒仰,等回过神想拿捏翠竹一番,谁知曹家还给了个老妈子,口口声声拿曹二爷来压人,没过几天章淑萍就开始请郎中了。   她本身就是被气的,吃药也不过缓解一下,再见到翠竹和那妈子就又犯了病,就这么好好歹歹,没挺几天她又去曹府了,但莹姐现在正使出全身解数来挽回曹二爷的心,又哪里会为了她娘得罪这个丈夫?只是给点东西,劝她娘放宽心,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妾,一不可能压到她头上,二来晨哥娶了亲也就都好了。   章淑萍有苦说不出,本来晨哥中了秀才是很有市场的,就算说不成倩姐,一些家境不错的也看中这个十七岁的秀才公,可这有了翠竹就不一样了。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没成亲前也只是房里有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抬成妾,李家这样的家境,住的地方还不宽裕呢,就先养了个妾在家,哪个心疼女儿的会往这里嫁?至于那不心疼女儿的,又怎么会看上李家?   当然,晨哥要娶也不是娶不到,可那门第人品就不好说了。可这些她都不好再对莹姐说,莹姐早先就不同意那事,是她说了又说才逼着女儿做了,为此,莹姐也不知怨过她多少次了。   章淑萍这边的杂乱事倩姐当然没心思理会,这天一早起来,她就开始捣鼓穿的了,本来她已挑好了一套衣服,可经过了昨天的及笄礼,她又觉得那套衣服不好了,又开始配。左挑挑,右捡捡,到最后才勉强选了条宫缎素雪绢裙,又配了件银红色的撒花烟罗衫,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倒是显的俏丽,不过想到昨天的及笄礼,她就又配了根金累丝镶红宝石步摇,耳坠也选的是中规中矩的红珊瑚泪坠,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端庄。看的小桃红在旁边称赞:“姑娘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   两人虽在同一个院子,却不是同时出门,弘毅先走,倩姐又等了一刻钟才带着小桃红坐上了车,刚上车的时候倩姐还没感觉,可不知为什么,离雨前楼越近,她心跳越快,到了雨前楼,她手心都出汗了。   “姑娘,到了。”小桃红开口,倩姐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小桃红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倩姐面上不显,心中却暗暗的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吃顿饭吗?怎么这感觉、这感觉就像第一次谈恋爱赴约似的?   她摇了摇头,正了□体:“走吧。”   “……姑娘,你不下车吗?”小桃红是早已跳下的,此时正探着身,倩姐嘴角一抽,咳嗽了一声,就站起了身,但她刚探出头,又随即缩了回来。   “姑娘?”   倩姐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开窗帘,向外张望,果然就见马程远走了进去,她皱了下眉,前几天见了马夫人,今天又见到了马程远,这是巧合吗?要说夫妻同在一地也是常理,可他们这对夫妻来做什么?马程远的老家又不在这里,要只是访友的话,这时间也有点太长了吧!   她一时也没想清这其中的古怪,只有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了一边,按着小桃红的手下了车,但她刚往里面去,旁边就走来一个人,宝蓝色的长衫,胸前挂了一个玉锁,长的唇红齿白,正是光哥。   光哥也看到了她,顿时那表情就精彩了起来,先是惊异,然后是厌恶,最后是纠结。想到他对慧姐的心思,倩姐意味深长的笑了,她这一笑那是不怀好意中又带了几分促狭,光哥的脸瞬间就红了。   ☆、第144章   第三十七章   光哥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倩姐,要在过去,他当然可以装作没看到,可想到她同慧姐的关系,又不好不理。可她这么笑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光哥这个纠结啊,刚想说什么,那倩姐又笑了笑,然后转身就上了楼,光哥一怔,更加悻然了。   “少爷?”他身边的笔墨询问的看着他,他哼了一声,抬起头,“走吧。”   他带着随从上了楼,进了订好的房间,那边马氏夫妻竟已经到了,他连忙上去行礼,对于他来说这对面的马程远不仅是未来岳父,还是一个举人。   举人,那已经和他爹一样了!   几人寒暄着,随即关了门,谁都没有注意站在拐角处的小桃红。   而这个时候,倩姐正和弘毅对面相坐。菜是已经上好的了,蜜汁莲藕,油炸小黄鱼,白灼虾,蒸三鲜。四个凉菜压着桌角,中间摆着排骨炒木耳,虾仁炒凉粉,黄焖鸡炖粉条,蒜蓉青菜,此外还有一个砂锅。菜品并不稀奇,但样子都很精致,味道当然也是别有乾坤,比如那个蜜汁莲藕就是用蜂蜜调制,白灼虾也是去了外壳虾线,还有那小黄鱼,就是一种海鱼,腌制了之后从海边运过来的,就这一道菜就要一百八十文,还不见得随时都有。   而这几道菜,也算是倩姐平时爱吃的,当然她爱吃的不仅是这些,不过此时天热,还有一些实在不方便点,就是这砂锅也是弘毅犹豫了又犹豫才要的。   小桃红被打发了出去,弘毅身边也没有跟人,这房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了,说起来这种境况他俩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在学馆里,在宅子里,有意或无意的,他俩时不时的总会有些单独相处的机会,有的时候能交谈一会儿,有的时候只能相识一笑,可即便那样,彼此也很有默契,就算是脸红、紧张,可也不至于冷场,而此时,两人呆愣的已经快一刻钟了。   弘毅的视线落在倩姐的左手边,倩姐的视线落在桌子上,从蜜汁莲藕一直看到砂锅,仿佛想从中发现什么奥秘似的。两个人都想着要说点什么,可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倩姐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什么啊,又不是没约会过,她都是谈过男朋友的人了,面对弘毅,那就要像面对一个孩子啊!   但她每次要把视线往上抬,又随即落了下来,这不是她的错,绝对不是,虽然她谈过男朋友,虽然她那个她现在已经差不多连名字都忘了的男朋友也被闺蜜说过长相出众,可真的真的没办法和弘毅比啊!看看这对面的小伙,小鼻子挺着,小嘴抿着,眼睛那么大,睫毛那么长,还盯着她看……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更紧张了,紧张的连肚子都有些不适起来。她暗中揉了下,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她早上没吃什么油腻的啊,不会在这个时候拉肚子吧!   “那个……我还叫了四甜蜜饯。”弘毅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想装的随意些,可声音里还是带着掩饰不了的紧张。   “哦……”   “有苹果、桂圆、鲜桃、青梅,你觉得要不换一下?”   “弘毅。”倩姐叹了口气,终于抬起了头,认真的看着他,“你要给我背菜谱吗?”   你不是很多话吗?你不是很能说吗?你不是很成熟吗?还不时的腹黑我一把,怎么这时候表现的这么菜啊这么菜啊这么菜啊!   弘毅一窒,随即脸慢慢的红了:“那……咱们吃吧。”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见他拿起筷子,也夹了一片藕到自己的碟子里,吃了一口,就觉得肚子更疼了,她皱了下眉,怎么这感觉这么怪?   “怎么了?”   “没什么。”倩姐又揉了揉肚子,她怎么觉得这感觉这么熟悉?   弘毅也夹了片藕,藕片脆嫩,咬在嘴里很有感觉,甜味也调的正好,他这几年都在章家吃饭,知道这种程度的甜正好是倩姐喜欢的。说起来这雨前楼在不知不觉间,真的受倩姐的影响不小。他又往倩姐的碟子里看了一眼,那藕片也不像是坏的啊。他想了下,夹了个白灼虾,沾了调汁放在倩姐的碟子里。   倩姐看了他一眼,低头吃了,就感觉□一阵热流,她的脸瞬间白了。这次的变化太明显,弘毅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去摸她的头,并不热,反而有些发凉,但鼻尖却有点汗。现在外面虽然还热,可屋内已经凉快很多了,再加上这包间里一直有用冰,比章家的屋里还要凉快几分,这也是为什么弘毅会叫个砂锅,一是倩姐向来喜欢这个,二来也是在这里吃也不算太难受。可此时倩姐的状况却有些不对,连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他又摸了摸倩姐的手,只觉得汗更多,脉象也跳的很快:“我让人去请郎中。”   “不要!”倩姐随手抓住他,他回过头,“饭什么时候都能吃,病要先看,你这是急症。”   倩姐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真不用,你把小桃红叫来吧。”   “叫她做什么?你要不想在这里看,咱们就先回去。”说着就要来扶她,倩姐这时候哪还敢站起来,“说了不用就不用,你把小桃红叫来就好了!”   弘毅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倩儿,你现在是生病了,生病就要找郎中,你若觉得只是简单的发热,那就回家休息。小桃红咱们出来自然就能看到她了。你放心,这桌菜也不会浪费,我一会儿就吩咐人装盒子里,咱们带回去吃。”   “我这不是生病。”   “好好好,不是不是。放心,不会让你随便吃药的。”说着又要来扶她,这些年他一直帮章家砍柴,就算章家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他这么做了,他也坚持着,用的理由是正好强身健体。倩姐想这的确对身体有好处,再加上若不让他做什么,他一定更不舒坦,就没有勉强他。而随着章家人口增多,这用柴量也是节节升高,所以他虽然看着不显,可却是一身力气,此时稍微用劲,倩姐就不由得要跟着起来,吓的她连忙叫了一声,弘毅只有又把她放下:“要让天儿见了,必要笑你的。”   倩姐哭笑不得,磨了下牙:“我让你叫小桃红你就叫小桃红,这是女人的毛病,女人的毛病你懂不懂!”   弘毅疑惑的看着她,倩姐内流满面,天哪,谁来对这些古代男子上一堂生理教育课啊!   在倩姐的坚持下,小桃红还是被叫了进来,在听到倩姐的事情后,她也发起了怔,在这之前倩姐并没有来葵水,她完全没有准备,偏偏倩姐还穿了浅色裙子,此时还真不好就这样站起。最后还是她回府告诉了柳氏,柳氏带好了东西又带着春花、谢妈子一起过来才算救了场。此后倩姐每次来大姨妈都不由得想到这第一次,然后那就是一把辛酸泪,她的第一次约会啊!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没有浪漫,没有情话,没有互诉衷肠,甚至她就只吃了半片藕一个虾,反而令谢妈子好擦了雨前楼的那把椅子!还有弘毅当时脸上的表情,她都不敢看啊!   不过那是以后了,此时她正缩在被子里,抱着汤婆子。在现代她来大姨妈虽也会不舒服,可总是能忍受,有时候赶得巧,来的时候还要带团,也是冲一包益母草就坚持下来了,可在这里红糖水也喝了,汤婆子也贴着肚子了,却还是一阵阵难受。这样的天里,她盖着被子还浑身发冷。   “你这是像我。”柳氏在旁边叹气,“等将来生了孩子就会好些,好在你虽然疼的厉害,但也就这两天,待第三天就基本完了,间隔的时间也要长些,像旁人都是一个月一来,我则差不多要一个半月才会来一次。”   “一个半月?”   “也不一定,有的时候也会紧点,不过总要比旁人长些的。”   “娘没有看过郎中吗?”这是不正常的吧,虽然她知道大姨妈有的来的短有的来的长,可不是说二十八到三十五天才是正常的吗?四十五天……总有些异常吧!   “也看过,不过也没什么用,女人家就是这样,你二姨早先也同我差不多。你好好歇着吧,这几天少起来,也不要贪凉快了。现在要落下病根,以后更受罪。”   柳氏说着站了起来,倩姐抱着肚子晕晕乎乎的想,柳氏和柳二姐这不宜生产的体质是不是和这有关系?她虽然没想过一定要生个男孩,可这么疼也要治治啊,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以后要几十年的!   不过没等她多想,她就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马程远把慧姐的身份改了!慧姐早先籍贯在柳二姐这里,是女户,而现在则到了马程远那里,成了他的长女,还是认在李氏膝下的所谓的嫡长女——也就是虽然是由姨娘生出来的,但一早就被嫡母抱走,算是嫡母养大的那种。   “怎么可能?”倩姐瞪着柳氏,“这身份怎么是说改就改的?”   “可不就是,但这是真真正正的,那狗东西已经拿着文书到你二姨门上了,要不是慧姐正巧出去了,可就要把人带走。这可怎么是好,我就知道那狗东西出现没好事,上次就该把他腿给打瘸了!”   ☆、第145章   第三十八章   倩姐此时已顾不上肚疼了,坐起身:“大姐姐出来了,那二姨呢?”   “你二姨还在那边呢,是李妈子来报的信,据说那狗东西还没走,非要把慧姐接走呢,口口声声说若你二姨不交出慧姐,就要到衙门里去告她!”说到这里柳氏咬牙切齿,“这杀千刀的也不怕死后下地狱被活刮了!”   而此时,柳二姐也是气的浑身颤抖。虽然马程远的出现让她纠结了两天,但过后也就放宽了心,就像她同女儿说的,能跳出那个火坑是幸运。她现在有钱有闲,这青茗县没她不能吃到嘴里的,也几乎没她不能去的地方。过去她一个女户受人白眼,现在,起码别人总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了,有的那破落户还想给家里的庶子嫁过来。而照慧姐同她说的,将来只会更好:“我听师父说,这女子要有什么出息的,也能被封官,我到时候也给娘挣个诰命来!”   女子当然不会有什么正式的官职,可若在某方面实在出色也会受到朝廷的褒奖,比如早些年的张绣就得了一个“夫人”的称号,虽说只有六品,可也是无限荣耀了。   柳二姐知道要走到那一步必是千难万难的,可有女儿这句话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虽只一个女儿,可丝毫不比男儿差,比起妹妹家的倩姐,也不弱了呢!   日子过的舒心,那什么马程远、驴程远的也就被她丢到了一边,就是想起,也不过是想到等她们的日子过的更好的时候,那马程远羡慕嫉恨的嘴脸暗爽一把。可谁知道,这马程远不仅又蹦了出来,还要把她的慧姐给抢走!   “你滚!你滚!”她站在门边嘶声力竭的大叫,丝毫顾不得别人的目光了。   “二娘子,不要这样嘛。”马程远笑的得意,上次他找到门前好声好气的认闺女,这柳二姐却不受抬举,还吐他,还打他。哼,也不看看她什么样子!一个女户,又没有有力的娘家,还敢同他斗?他可是举人,虽说暂时没了官职,官场上也是有朋友的,这一般的知县、县丞见了他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当然,这次要没有李家那小子也不会这么顺利,想到光哥带着几分赧然的对他表示钦慕慧姐,他就暗笑。要放在过去,光哥也是个不错的人选,慧姐要只是他女儿,还真有些配不上,庶出不说,年龄又大了。可现在慧姐是什么身份?是慧绣!是一个刺绣能卖到两千两的财神娘娘!这样的闺女,放在王府侯府当贵妾也绝对够的了,而要是能攀上那样的关系,他又何止是一个县丞?   “慧姐到底是我的女儿,这些年你带着她也不容易,以后就交给我吧。不说别的,总是能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的,当然你要真舍不得,也可以重入我马家大门,是不是夫人?”   后一句却是对李氏说的,李氏心下有些恼,面上却依然笑着:“可不就是吗,妹妹这些年着实辛苦了,但女孩子家一是要出身,二是要婚姻,妹妹这样,可不像是疼女儿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柳二姐一口唾沫吐了过去,李氏不防,虽然躲了一下,还是沾到了裙子上,她立刻尖叫一声,更要说话,那边柳二姐已经指着她鼻子骂了,“楼子里的姑娘都要比你强上几分,当初你还是个大姑娘呢,谁知就能扒上别人家的丈夫!那楼子里的姑娘是接客收钱,你呢,是倒找钱!还来这里叫我妹妹?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亲戚,没的脏了祖宗!马程远你也别高兴,你不过是人家买过去的玩意,若没有人家,你能有现在的吃的穿的?一个大男人总靠女人过活,还说是举人,其实就是个卖屁股的!还女孩子家讲出身呢,我们慧姐没爹也比你有这样卖屁股的干净无数倍!”   一番话说的马氏夫妻都白了脸,特别是马程远,他是靠女子起家,也就最忌讳别人说这个,此时听了柳二姐的话简直恨不得掐死她:“好好好,柳淑芳你给脸不要,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你个卖屁股的有什么资格给我讲客气?”   马程远勃然大怒,当下就想指挥下人打砸进去,但转而又一想,勉强按耐住了:“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慧姐是我的姑娘,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我可没有一个卖屁股的爹!”   马程远回过头,就见慧姐扶着一个丫头的手走了下来,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红色的百褶裙,手上依然挂着木串,只是耳朵上戴了两个红水晶泪坠,才不显的太素气。可就算如此,她仰着头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也如同贵人,马程远一时竟被震住了。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当下一笑:“慧儿来了,爹同你母亲都来接你了。”   一边说一边对李氏比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两步,也是挤出了一脸的笑:“哎哟我的姑娘啊,可想死娘了,来来来,让娘好好瞧瞧。”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但还没碰到慧姐,就被小巧打开了,她一怔慧姐却连眼角都没扫她一下,径自看向柳二姐:“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慧儿……”   “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屋里凉快,出来受什么罪?走,同女儿一起回去吧。”   柳二姐一怔,但还是跟着慧姐转过了身,马程远哪里愿意:“慧儿,你现在的文书已经在爹这里了,跟爹走!”   慧姐转过了身,冷笑一声:“你是谁?”   “我是你爹!”   “这才可笑呢,我同母亲皆是女户,哪有什么爹?这位老先生,你莫是得了什么疯病吧。”   周围发出一片哄笑,虽然他们还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慧姐母女都是女户却是都知道的。马程远的脸更红了,他按捺着冲动,扯着嘴角:“慧儿,我知道你怪爹过去不管你,可爹也是有苦衷的。这不爹今天就来接你了吗?你也是大姑娘了,别闹了。”   “这真是哪里出来的怪事,我这一二十年都没有爹,突然出来一个人说是我爹我就要认,那我要认的爹也太多了点吧!”   “好好好。”见他就是不认自己了,马程远也撕破了脸,“你不认我,总要认文书吧,看到没有,这是衙门里确认的,你现在是我的女儿!现在立刻同我回去!”   说着对身边的人比了个眼色,当下就有两个虎背熊腰的妈子要过来抓慧姐,但还没等他们挨近,就听到一阵纷乱,然后就是衙役特有的嚣张声音:“走开走开,衙门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说着,就进来三个差人,两个武职打扮,一个却是文书的样子,柳二姐眼一亮:“大姐夫……”   原来那文书正是柳大姐的夫君杨继山,慧姐也连忙冲他行礼:“大姨夫。”   马程远也看着他,虽然这些年没见,但也依稀记得他的样子,他抬起头:“你来做什么?不要以为你一个小小的文书就能起什么用?还带着衙门里的人,杨继山,我现在就能告你一个包庇!”   杨继山倒也不生气,还拱了拱手手:“马举人,不知你手中的文书是否能让我看看?”   “你看这个做什么?”   “我总要看看是真是假吧。”   “怎么可能是假的?这可是你们李县令亲自开的!”   “马举人还是先让我看看再说吧。”   马程远心下犹疑,但他自忖这手中的文书是真的,也不怕看,就递了过去,心想你若是撕了,我自然更有话说。哪知道杨继山接过去看了一眼,就真的撕了。   “你……”马程远表面吃惊,心下就是暗喜,这柳家上下他最忌惮的就是这杨继山,在衙门里做事不说,还好管点闲事,现在他竟然自寻死路了!   “这可是衙门公文!杨文书我真不知你为何如此不智!”马程远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下我就算想保你也保不住了啊!杨文书啊杨文书,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啊。两位差人,我这位老弟有时是有些别劲,还望见了县令给美言几句。”   杨继山微微一笑:“马举人还是担心自己吧,这伪造衙门文书的罪可不一般,就算以马举人的身份恐怕也是吃消不起的。”   “你说什么?”马程远瞪着他,“你说这文书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我在衙门里就是做这个的,是真是假一眼就能看出来,很不幸,马举人的这个就是假的。”   马程远简直不知要怎么说了,一跺脚:“既然你说这是假的,那就跟我到衙门里去一趟,到时是真是假自然就辨别出来了!”   “老爷莫要上了他们的当,这人就要把咱们引开呢。”李氏道,马程远一怔,刚要开口,杨继山就道,“这位夫人真是多想了,又何必要把马举人引开,我这里自带了真的文书,还请马举人一看。”   说着就把那文书递了过去,马程远接过,就见这文书竟和他带来的一模一样,当然里面的公文又改成了原本的。他一怔有些发懵,杨继山在此时拿出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希望一份假文书就把他骗走吗?可是他在衙门里当差,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伪造文书的严重性?要是私下也就罢了,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当着两个差人的面,他就不怕被问罪?   那,这个文书是真的?这又怎么可能!   ☆、第146章   第三十九章   马程远不能相信这份文书是真的,因为他的那份文书是李县令亲自给他的。既然他的是真的,那杨继山的一定是假的。但杨继山又怎么敢带着两个官差让他看假文书呢?   “如何,马举人可看清上面所写的了?”   马程远抬起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继山一笑:“若马举人看清了,那就请回吧,慧姐是柳家的人,和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此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听了这话都发出哄笑。马程远双眼一亮,他明白了!杨继山就是在骗他,他这次是突然的杀出来的,拿着文书找上来,于理于法慧姐都要跟他走,而要是给柳家一些准备时间呢?说不定就让他们找出办法了,要知道现在柳家可和当初不一样了,那个章文庆不仅有名声,据说弄出来的小吃店也很赚钱,杨继山又是衙门里的人,这一来二去就有可能变成个扯皮事。   想到这里,他更是放松,抬起头一脸遗憾的冲杨继山道:“继山兄又何至于如此呢?慧姐是我的姑娘,我必不会亏待她,继山兄又何必为了要强留她在这里而丢了自己的差事呢?这不仅是我的事,还是衙门里的事,继山兄弄不好……就、就有牢狱之灾啊!”   “马举人这倒是说笑了,做假文书的又非杨某,我本想念着旧情先给你一些体面,你却非揪着杨某不放,那不如现在就到衙门里走一趟。”   “继山兄要这么说,那马某为了自己的清白也要跟你走这一趟了!”   杨继山一伸手:“那请?”   “走!”   李氏抓住马程远的手,犹疑的看着他,马程远拍了拍她:“夫人放心,必不会有事的。夫人就在这里,看好咱们家的慧儿就好。”   李氏也不觉得那文书是假的,当下就松开了手,待马杨二人走之后,她就转向了慧姐,笑道:“我儿,同娘一起到旁边的楼里喝茶可好?”   慧姐冷笑一声,连话都不答,拉着柳二姐就进了门:“都给我把门看紧了,别什么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令你们开门!”   李氏身边的妈子不忿,想要上前,却被李氏拉住了:“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妈妈们就不要同她一般见识了,待将来回了家,再好好教她。”   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则想,你也就能嚣张这么一天了,待你同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想着将来把慧姐折腾的求死不能求生不得,李氏心中就有一种快意——这段日子,她也是靠着这种快意才支撑下来的。   而此时柳二姐却拉着慧姐的手进了屋,然后一股脑的把自己积攒的银票、珠宝都拿了出来:“你现在就去找倩姐,我已经让李妈子去报信了,她必有对策。你到了那里就让她安排你离开,府城也好,京城也好,最好是江南,你去过也熟悉,不过不管是哪里近两年都不要回来了。”   “娘你这又是做什么?”   “那狗东西就不是人,一定是知道你能赚银子了,非要把你抢去。你要跟着他,还不知要受什么罪,还有那个李氏,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你。我儿!娘没用,护不住你了,你快走!快走!”   “娘……”   “快走啊!”柳二姐几乎叫了出来,慧姐按住她的手,“娘,没事的,你忘了还有我师父在吗?”   柳二姐一怔:“你师父……”   “是啊,娘,你忘了我师父吗?”   “可就算是你师父……你的文书也已经改了啊。”   慧姐一笑:“娘不防再等等看。”   而此时,马程远已经傻眼了,因为在衙门的底子上,慧姐还是女户!他不相信的看了又看,翻了又翻,但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变化:“不,这怎么可能?这、这……”   “马举人还有什么话好说?”杨继山含笑的看着他,马程远脑袋一嗡,“我要见你们李县令!我现在就要见他!”   李县令很快出来了,但不同于上次的温和友好,这次李县令是冷着脸出来的,马程远刚想上去打招呼,李县令就道:“杨文书,本县怎么听说有人假冒本县文书,企图强抢女户?”   “启禀县令,此事属实,假冒文书之人,就是我身边的这位马程远马举人。”   这番对话一出来,马程远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李兄……李县令……李大人,是我呀,马鹏达啊,前日你我还在卿元斋……”   “住口!”李县令勃然大怒,“你我从未碰面,又哪里来的前日之说?你口口声声表明身份,莫不是要往本县身上泼污水吗?我朝举人,无不经过县试府试院试,读的是圣人文章,学的是抚民之道,哪有你这样厚颜无耻之辈?我看你这举人身份也是假冒的,来啊,把他给我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此时并没有开堂审问,也不是在衙门的大堂里,但他这么一声叱喝,立刻就有两个官差上前拉住了马程远,马程远吓的魂飞魄散,他是做过县丞的,怎么不知道这二十板是有可能把人打死的?当下厉声高呼:“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举人!是正经的读书人!本县教谕何在?我要见知府,我……”   下面的话没说完,就被有经验的差人捂住了嘴,随即啪啪的板子声就响了起来。杨继山看着李县令:“大人……”   李县令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杨继山连忙跟上,待到了无人处,李县令的脸立刻一变:“杨文书,看本县如此处置可好?”   虽然有些惊讶他变脸的速度,杨继山对县官的敬畏还是深入骨髓的,当下就道:“大人如此处置当然是极好的,只是这马程远毕竟还是举人……”   在开始的计划里,并没有打板子这一说,毕竟马程远的身份还在这里,要打他也要革了他的功名再说。李县令一摆手:“他是早晚都要打的,现在也不过是先打打。”   既然要卖人情了,那就要卖个大人情,虽然这时候打马程远可能会有些麻烦,可若是顺顺当当的,又怎么能凸显出他是卖力为那位先生办事呢?李县令早先会对光哥卖好,就是想抱上京城李家的大粗腿,现在李家正经的嫡出小姐在这里,他哪有不赶着上的?要说有什么遗憾的,也就是这位小姐找他办的事态小,太不能表现他的决心,要是能让他办的再麻烦些,再为难些,那才是千好万好呢。   想到这里又觉得那光哥实在不懂事,身为李家人,竟然想得罪京城李家?这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傻!幸亏这李先生又找到他,让他能有机会改正错误,否则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二十板很快就打完了,这时候马程远已经没有力气出声了,他趴在那里,连□都是断断续续的,杨继山道:“他家人那里还有些不妥,那属下先去料理了?”   “快去快去,若有什么麻烦,尽快来回禀,本县给你撑腰,必不能让这种歹人在本县作恶!”   杨继山行了礼,让人抬着马程远走了出去。虽然大部分下人都留在了柳二姐那边,但马程远还是带了几个人过来的,只不过都没带到县衙里,此刻他这么一出来,他身边的下人立刻就傻了,有那不太通透的还想来理论,但有那精明的立刻就来报信了。   此时李氏还在柳二姐的门前,虽然不远处就有个茶楼,可为防慧姐逃脱,她还是决定亲自守在这里,并派人去堵了后门。此时天热,她为了讲究排场穿的又多,这一会儿就是一身汗,正要要茶,就见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妈子立刻站了出来:“要死啊,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夫人,老爷被打了!被县令打了啊!”   马夫人霍的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就见杨继山带着四个官差向这边走来,而他们身后,赫然跟着自家府里的下人,她快走两步,就见马程远趴在一辆板车上,气若游丝,臀部带血,顿时,她眼前一阵眩晕,啊的一声就向后栽去。   而此时,光哥正站在李员外勉强。李员外面色复杂的看着光哥,直把他看的犹疑不定,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大伯,不知你叫小侄过来……”   “跪下!”   光哥一怔,李员外又道:“跪下!”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李员外毕竟是他的尊长,光哥一咬牙,还是跪了下来:“伯父,到底是为什么……”   “我问你,那马程远可是你介绍给李县令的?”   “……是。”   “为何?”   光哥面上一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他、他是慧姐的父亲。”   “混账东西!慧姐作为女户又哪里有什么父亲?就算有,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伯父怎么能这么说?女子三从四德,有父在不从父已是不孝,又哪里能不认父?我既钦慕于她,怎么能……”   他话还没说完,李员外就一巴掌打到他脸上,光哥一怔,半天回不过神,他挨打了?他竟然挨打了?   “我李氏子孙,做人是第一位的,你不懂做人,不敬尊长,不容下人我早有留心,不过念你用功,这才一再容你,哪知你竟如此跋扈,你爹不在,我今日就代你爹教育一二,也让你以后少惹祸端!来啊,把家法请出来!”   ☆、第147章   第四十章   马程远被打这件事不仅教训了马程远,更吊起了人们的胃口。   柳二姐虽没住在集庆街,可也离衙门不远,说起来也算是青茗县中上等人家的住处,那一天事情闹得大,围观了不少人,虽然人们不太知道前因后果,但也能总结出来几点:一,慧姐的爹是个举人,这次是想来认回慧姐的;二,慧姐不愿意;三,那位马举人为了认回慧姐,不惜假造衙门公文,最后还挨了县令的打!   这几点看起来明明白白,可要深思的东西可多了。   柳二姐虽是近几年才搬的家,可也是青茗县的老门老户,认识她的人并不少,更何况女户本就是引人注意的,所以很多人都知道那马举人几十年都没出现,这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良心大发?别开玩笑了!他能考上举人完全是因为柳二姐,人家辛辛苦苦供他出来了,他那边转身就找了个有钱人家的闺女,还要柳二姐做妾,这种人会有什么良心?   何况真是良心大发,规规矩矩来认闺女也就罢了,弄什么假公文?看看要不是人家家有个衙门的亲戚,就险些要被骗了!马举人要认慧姐,一定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啊,还大着呢!   人们从来都不缺乏想象力,于是一顿饭的功夫,什么慧姐被某个王爷相中了想娶回去做妃子这样的传闻都出来了,不过很快这传言就被知情人士给压了下来:“什么王爷妃子的?大留朝总共才有几个王爷,都是多大岁数了?孙子都快要能娶媳妇了,还纳妃子呢。什么?你说马举人到底是为了啥?来来来,我告诉你,你看这柳家的慧姐,看着普通,其实本事大着呢!人家的绣活漂亮!切,不是一般的漂亮,人家那是慧绣!慧绣懂吗?不知道?那知道张绣吧?知道吕绣吧?连这都不知道?好吧,那你只需要知道这两家是受了朝廷褒奖,因为刺绣都做了官的!对,就是女人做官!现在咱们青茗也出了慧绣!”   “当然啦,现在慧绣还不能和张绣、吕绣比,可在京城、江南已经大大有名了,连咱们知府大人的夫人都很喜欢。你说哪里能看到慧绣?一品绣房就有,标的价吓死你!”   真有人就到一品绣房去看了,那里就有一个两尺高的小摆件,一面是猫,一面是花丛蝴蝶。那猫绣的娇憨可爱,正挥舞着爪子,仿佛要抓什么东西的样子。蝴蝶扑闪着翅膀,仿佛要从绣屏中飞出来。   这种双面绣并不常见,人们围着观赏了一会儿,就问了价格,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千五百两,那都可以在集庆街买一处三进深的宅子了!   不过更令人们惊叹的是,这摆件只展出了四天,第五天就被人买走了。虽然有人说这是一品绣房的炒作,可还是把慧姐的名声给带了起来,然后最直观的就是,通过各个方面向慧姐提亲的人多了。此时风气,对男子入赘还是非常在意的,过去就算慧姐家条件好了,来提亲的最多也就是一些破落户,而现在,一些好人家的庶子也上来了,甚至有一户姓柴的,把家里的嫡子都拿了出来。那一窝蜂的,不仅柳二姐那里有,柳大姐、柳氏,甚至柳中石那里都有人提了。   当然,这其中的大多数人都还比较规矩,虽然也是冲着慧绣吧,到底遮掩一番,可也有那不要脸的,直接就说什么,也不要别的聘礼,就让慧姐绣副五六尺高的摆件过来就好。   这话传过来,倩姐抱着肚子直笑,慧姐瞪着眼:“你还笑呢,我都快愁死了!”   “这有什么好愁的,这样的话,听着就是个乐呵,难道大姐姐还真能嫁过去不行?”   “不是这个,我娘现在天天在我耳边絮叨,什么张家的这个二郎,李家的那个三孙,听的我头皮就要麻了,今天我也是实在忍不住才过来找你的,说起来那个大件我还差点没绣完呢!”   “这么说二姨妈有人选了?”慧姐哀怨的看着她,倩姐噗嗤一声笑了,“大姐姐是个什么章程?”   “我还能有什么章程?就找个老实的,能同我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别想花招的就好了。”慧姐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奈,倩姐听了很有几分戚戚然,“大姐姐这话就错了,找丈夫,不说要怎么深爱,也要志趣相投,只是老实……若他将来变了呢?”   “除了你同弘毅这样的,又哪里来那么多志趣相投的?”   倩姐哑然,最后道:“反正我不想大姐姐凑合,大姐姐也千万不要往这方面想,你想啊,以后要过几十年,还要同他生儿育女,若没好感,那就是受罪!”   慧姐叹了口气,过了片刻道:“不说这个了,你说的那件事准备的如何了?”   倩姐一笑:“差不多了,待这次乡试之后就可以推出,那时候府城里的人也多,最是合适!”   慧姐点点头:“可这样真好吗?你不是还同王家的那位三公子……”   “三公子是三公子,咱们这是另外一回事,早先可没有说我为他打工就不能做别的了吧,放心,他要真找过来,我自有法子。”   虽说还有些担心,但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慧姐也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乡试,这次章家出战的还是三个,不过把曹成换成了章文庆,这师徒齐上场在乡试里也不罕见,有的地方还说是佳话,但对章文庆来说那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据柳氏私下透露,已经连着七八天睡不好了:“我也劝你爹不行就算了,考了这些年也该死心,他却不愿,说要教书育人,怎么也要有个举人的功名。”   “爹不想做官了?”   “我看是不想了,这次就算考上,他估计也是一门心思办学呢。这倒也是好事,他也不适合做官。”   倩姐点点头,前几年章文庆就有这个想法了,不过那时候还比较纠结,这次弘毅等人县试出色令他大大风光了一把,也就彻底下定了决心,这在她看来也是好事,否则以章文庆那隐藏的性格,当了官被人一吹捧一忽悠,不定会怎么样呢:“娘也别劝了,我看这样爹才更有动力,他以前不行说不定就欠缺这点压力呢。”   柳氏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倩姐嘻嘻一笑:“娘要真不放心,就多给爹做些补品,反正也就这几天了,只要吃食跟上去,随便也不会坏了身体的。”   其实现在章文庆的伙食也不差,不说正常饮食,每天还必有一盅红枣枸杞炖银耳,这其实是女子常用的,但现在天干,男子也可以用。其实以章家现在的情况,偶尔吃点燕窝也不是吃不起,但倩姐觉得没必要开这个例,而且现代不是早有说法,银耳同燕窝其实差不多吗?他们家现在还不算大富大贵,何必讲那个排场?有那点钱,多买几块地才是正经的。这次及笄,她给自己的礼就是一块三十亩的上等田,她发现买地这种事真的是有些上瘾的,有了第一块就想有第二块、第三块,虽然说田地的出息远远比不上生意,可那些地看着就令人踏实。   这几年下来,她手里已经攥了四块地,除了最初买的那一块外,还有一块河滩地、一块山地。她也懒得起名字了,直接标了一二三四。一号地是用来实验庄子的,修了池塘,种了树,经过几年的摸索,已经有些循环的味道了,当然还远远无法和现代农庄相比,她也不急,反正这地已是赚着钱的了,她有时间慢慢来。   河滩地被她用来做水产品,可以说是几块地里最赚钱的。山地买的便宜,专门种了些有药物作用的野草来养羊,根本就卖不到知味,雨前楼全包了,据说反应那是出奇的好。普通的一盅羊排汤卖到五十八、六十八,这卖到五百八十八、六百八十八都有的是人点,还常常供不应求,王掌柜建议倩姐多养些,倩姐虽这么做了,却也没添多少:“王掌柜啊,这东西少了才珍贵,多了又有什么稀奇的?你要对他们说这羊不仅吃中草药,还吃人参燕窝,喝的除了井水、河水还有无根水。”   王掌柜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惊讶变成了梦幻:“无根水?”   “嗯,就是从花瓣上收集的什么露水啊、雪水啊之类的。”   “真喂了羊?”   倩姐点点头:“反正村里别的不多,就是树叶杂草之类的多点,让村人们收集也方便,当然要送到京里让姑娘公子们喝是有些不妥,可羊啊牛啊,也不讲究这些是吧。”   王掌柜用力的点头,他早先嫌倩姐的羊贵——再怎么用中草药喂出来的,三两银子一只也过了些,不过是他们合作愉快,又有种种关系,他不好说什么,可现在一听,这三两银子哪算贵啊,要个十三两都行,当然,他那羊排汤、羊肉也要涨价,就说这羊又不一样了!   喝着茶倩姐也慢慢的笑了,她当然没有说谎,她的羊是吃了人参喝了无根水,不过是正经的吃人参还是吃人参须子、人参沫子这就不好说了,是天天吃还是一个月就吃一次或者一生就吃一次也不一定啊,至于那无根水……那雨水不也是无根的吗?村里人的大缸收集的真有不少。不过这些她也不用对王掌柜细说了。   “不过……”王掌柜又皱起了眉,“就算这么说了,外面人也不见得信啊。”   虽然有雨前楼的招牌在那里放着,但让羊吃这些还是有些过了,难保就不会有人怀疑,何况还有卿元斋在旁边虎视眈眈。早先卿元斋还能紧咬着雨前楼,这两年却愈发拉开距离了。这当然不是卿元斋降低了档次,他们也大老远的从海边拉来了鱼,上个月还从苏杭那里请了个歌舞大家,这些措施都令他们火红一阵,可过了那个新鲜头,照样不行——雨前楼这边的花样实在太多了,还有些是模仿都模仿不来的。当然,这不是说真的学不来,而是人们就认为雨前楼这里的才是最正宗的。   比如那砂锅,经过这几年其中的调料已经被人们破解了,也有很多人跟着学做,还推出了什么鱼肉锅、丸子锅之类的,也不是说完全没生意,可提到砂锅,普通人第一想的还是知味,有钱人第一想的还是雨前楼。哪怕卿元斋也跟着弄了什么滋补砂锅,可在人们固有的观念里,总觉得雨前楼更好些。   这其实不光是心里因素,还有的确是真实感受,当然,这倒不是说雨前楼的大厨就真这么高杆,而是人类的习惯如此。比如大多数人都觉得妈妈做的饭是最好吃的,这自然有心理因素,而更多的,还是在他小时候,吃的大多是他娘做的,他的口舌、消化系统都记住了这个感觉。再说的直白些,就是第一个喜欢的人总是难忘的。   虽说卿元斋已经习惯第二的位置了吧,可过去他们同雨前楼是四六,现在就成了三七,而且眼看有往二八上跌落的架势,这也不由得他们不慌了。从年前,卿元斋就开始有些小动作了,王掌柜虽不怕,却也不想落把柄。   “无妨,王掌柜先这么说,待过一两个月我就搞一次参观,那时候正是吃羊肉的好时候呢!”   “参观?”   “嗯,就是让他们看看咱们到底是怎么养羊的,放心,绝对会令他们满意!”   虽然不知道这羊有什么好看的,可这几年倩姐的保证都有落实,王掌柜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而在要去赶考的这段时间还出了件事,那就是马程远稳定下伤势后,曾想状告李县令等人,不过没等他把状纸送上去,举人的功名就被革了,更可怕的是,他早先在任上做的一些事也被揪了出来,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同大多数县丞一样有过小贪污、小吞并,可这种事没人说那是没关系,被揪出来那就是个事!   他现在又没了举人功名,翻出来就要下狱,李氏连夜卖了最后的两处庄子这才将他保了下来,可也被判了个流刑三千里,直接就要到琼州了!   ☆、第148章   第四十一章   此后倩姐想到这件事,还非常感叹。   第一感叹李氏的痴情,据她所知李氏嫁过去的时候那真是带了一牛车的嫁妆,只是二十倾以上的庄子就有三个,另外还有两个铺子外加金银若干。嫁给马程远后,一半都用来早期给他铺路,后来马程远做了官,倒是不用她再贴了,可也没赚回多少——只是有名的妾就有三个,外面没名的,家中随手拉上床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马程远又爱好风雅,什么石头瓶子的都要玩一玩,就算县丞来钱,也挡不住这么花,他能不再找李氏要就是好的了,何况给了。而后来他又在家丁忧几年,开始还好,不过是自己花销,后来要补官,那银子就是流水,两个铺子全卖了不说,还卖了一块庄子!对古人来说,卖铺子还能说周转,卖庄子那几乎就是动基业了。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氏还把剩下的两个庄子全部脱了手——要是她不管马程远,虽说少了举人的功名要受点委屈,可照样能吃香的喝辣的,如此一来,那是连仆人都要养不起了。   “这绝逼是真爱啊。”   而第二感叹的则是,这渣男之所以能成为渣男,那也是有门道的。像马程远,在要离开前就给慧姐来了封信,信中先是表示后悔,说自己对不起柳二姐,对不起慧姐,他这几天在牢里回想过去,那真是后悔莫及。又说自己在牢里怎么受苦,怎么受委屈,但他却丝毫没有怨恨,因为这都是他该得的!   他辜负了柳二姐的青春,对慧姐没有表露足够的关怀,一想到她们曾经受到的委屈,他就觉得这身体上的痛苦不算什么了。然后又说今生他是没有机会了,只盼来世能好好补偿她们母女。   在信中,他很是畅想了一下未来的生活。什么他努力耕种,奋发图强,哪怕每天只是一碗饭一个咸菜呢,可三口在一起和和美美也是幸福。到最后,她又劝慧姐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柳二姐,说他在琼州也会为她们祈福的。   总之这封信写的那叫一个情深意重,要不是他早先的所作所为,还真不是一般的具有忽悠性。可惜现在就连慧姐都不上当了,让倩姐看了信后道:“他要真有心,还不如对李氏和念姐好些,那对母女遇到他也真是倒霉的。”   “念姐也就罢了,我可不觉得李氏有什么,当时可是她哭着喊着要嫁过来的。”谁逼她了?就算早先的李老爷想找个外援,也不是非马程远不可吧,有那么多的嫁妆,非就找个有妻子女儿的?她的真爱是一回事,可人品是另外一回事。   吃得咸鱼抵得渴,当时既然要嫁,现在也别说别的了。   “我也不是同情她,不过……师父对我说,马程远能同光哥联系上,是李氏先找过来的。”   “咦?”   “都姓李嘛,说起来也算是本家了。李氏是过来找关系的,不知怎么就同光哥遇上了,然后光哥又把他们介绍给咱们的大老爷。”   倩姐不知道说啥了,马程远想认慧姐可以理解,这李氏……脑子不抽筋就不该这么想啊!起码不该这么充当急先锋啊。是嫡母就一定能拿捏住慧姐了?慧姐一个绣品两千两,马程远不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你一个没多少财产在手的老女人又算什么?何况认了慧姐,你那念姐又算什么?这不为自己想,连亲生闺女也不考虑了吗?   “真爱啊!”   慧姐看着她,倩姐点点头,再次重复:“这就是真爱,真爱的脑抽了。”   慧姐噗的一声笑了:“你这张嘴啊,真是谁都不能得罪。”   马程远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对于慧姐母女的影响除了多了些可以参考的人选外,就是要准备换房子了。她们这房子还没换几年,住的也还算舒服,但马程远这一闹就显出弊端了。首先,门户太浅,外面有个什么,直接就闹到了院子里,用战略术语来说就是连个纵深都没有;第二,支援太少。虽然离衙门不远吧,但附近并没有什么亲邻。这一茬的县令又和早先的不同,虽然也让衙役上街巡视,可脑袋长在头顶,直往集庆街这样的地方走了,马程远吵闹的那么厉害,若不是杨继山过来,竟都没有衙役主动过来!这一次也就罢了,下次若再遇到个什么事可要怎生是好?   她们家又连个男人都没有。   所以商议一番后,母女俩就准备也在集庆街附近买处院子,倒也不用太大,三进就好了,关键是离倩姐家近,有个什么事也好互相支援。   当然,这房子的事要慢慢凑,而他们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府城的那次绣展。   这次会展是李先生出手,联合了张绣、吕绣并苏杭的一些名家在府城举办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慧姐,也是为了打响一品绣房的名气。这些年一品绣房不仅在青茗,在新罗县、付家集这些地方也开的有分店,就单单避开了府城。而这一次,她却要在府城开店了,地方已经买好,就是文光街的一处三层小楼,也收拾的极为雅致。   本来是只准备做会展的,听了倩姐的话又做了一些改变。于是这一天,进门的客人就发现,她们走进去,绕过大屏风,首先看到的不是绣品,而是一张长条桌子——那么长那么宽实在没办法说是条几了。桌子上铺着缀有流苏的鹅黄色的棉布,再上面则摆满了吃食。   葡萄干、蜜饯、干果、糕点、当季水果,此外就是一个个窄口美人瓶,旁边还放着白色的瓷杯,那杯子做的也有些古怪,比普通的杯子要长一些,上面是一个大敞口,看着像朵花似的,做工也极为精致,虽不是大家特意烧出来的精品,可也能看出是官窑里挑拣出来的,釉质都散发着一种温和的光晕。   而桌子两边呢,还站着两个身穿绿色敞口百褶裙的少女,这两个少女也说不上如何漂亮,就是身材窈窕,面色喜人,见了人就会行礼问好。   “这是做什么?”当下就有人好奇的开口。   “这呀,是咱们家特意推出来的百里红,最适合女子喝的,又养人又可口。”   “百里红?怎么个养人法?”   “夫人必是知道玫瑰露的,活血化瘀,祛斑美白。我们家的百里红也有同样功效,而且效果更好。”   这次的展会是只限女子,虽不能说只准达官贵人家的女子进门吧,但发了帖子邀请的却都是府里有名望的——有同李先生要好的,还从县里赶了过来。当然,若有女客户临时上门,也是欢迎的。   这些人就算过去没用过玫瑰露,随着知味遍地开花再加上雨前楼隆重推出,也都开始用了。而且一般都是长期服用,这玫瑰露是真有效果,再加上这些人从小就没少听关于玫瑰露的种种神奇,于是别说真有用了,就算没用,心里上也会觉得是很有用的,特别是现在的镜子技术还不那么发达,试想下,当一位夫人捂着自己的脸,问身边的丫头自己肤色是不是更好些的时候,哪个丫头会那么傻的说夫人您没变化呢?还不一个个上赶着去凑趣巴结?   所以一来二去,玫瑰露简直成了富裕人家女子们必备的产品——喝不起雨前楼的,咱总能喝起知味的!现在听说百里红同玫瑰露差不多,就立刻有了兴趣:“怎么会更好,这是用什么做的?”   “也有玫瑰呢,不过具体怎么做的我们可不知,夫人不如尝尝?今日拿着帖子进来的,都可以随便饮用呢。”那少女一边说,一边就拿起美人瓶,倒了一些,粉红色的汁液落在白瓷杯中,说不出的好看,那夫人端起来就闻到一股玫瑰的香气,尝一尝,就觉得有些像自己喝过的葡萄酒,可又多了一些甜。   作为一般的汤水当然不怎么样,可要作为酒的话,却是太好喝了。一个人试了,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也有人觉得一般,不过这时候那绿衣少女又说了:“我们东家说了,闺中最适合饮此酒,特别是看绣品时,如同雪中对饮,别有滋味。”   这话不由得令人浮想联翩。雪中饮酒,先不说这酒好不好喝,也先不说在没有地龙的情况下,这喝酒的人会不会冷,可是这感觉、这意境意境出来了,而那些端着杯子的夫人,对比一下没端的,立刻有一种自家高大上的感觉,于是纷纷点头,夸这酒好。一个这么说,两个这么说,就算有那觉得不好的,也无法开口了,更有的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感觉了。   而那些没有帖子的人呢,则纷纷以羡慕的目光看向拿着酒杯的,有的觉得没趣转身走了,有的则会打听这酒卖不卖,怎么个卖法,这时候就会有人上前解答:“今天我们东家开业,这酒是不卖的,不过但凡在店里买东西的客人,无论贵贱,都会送一壶呢。”   此时的酒,固然有十几二十文一斤的,可也有三四百文甚至更贵的,葡萄酒因属于外来酒,最次的也在八十文以上,一般的怎么也要卖个一二百文。而这店里的东西呢,虽然固然有几百两上千两的,可也有二三百文的小摆件,当下就有人觉得这陪送的力度瞒大,有那本来不准备买的,也会买上一两个小摆件了。所以这一天只是三百文以下的小扇子、小摆件就卖出了一百多件。而这还只是一楼发生的事情,到了二楼、三楼就又不一样了。   ☆、第149章   第四十二章   立在文光街的一品绣房面积不大,但收拾的极为利索。此时没有玻璃,绣品又不比别的可以支开窗户。那些不太值钱的小东西或者能放起来的绣件也就罢了,摆在外面的大件若是招了灰尘,清洗麻烦不说,也大大影响价格。所以现在很多绣房采取的都是把门做大,外面也不会摆什么屏风,毕竟这样的地方也是不好点蜡的。   但一品绣房则不一样,它的门脸是不小,却摆了一个大屏风竖在那里,不过里面光线并不灰暗,一是窗户开的多——李先生一接手这个店就开始大改,把其中的大半面墙都改成了窗户,所以虽然没有玻璃,但透过白纸照过来的光线也依然不弱于其他绣房;第二则是颜色,此时店铺装修都喜欢用红的、棕的。而这里则用的大多是米黄、浅粉,而且把看起来粗笨厚重的都摒弃了,所以人们一进来都有种敞亮的感觉。   一楼今天是随便女子出入,但二楼却是只有拿着帖子的人才能上的。自然也有些自忖有身份的不服,不过外地来的一般很少愿意在本地惹事,而本地的在看了几个拿着帖子上去的也都不出声了。   王家的大少奶奶、知府夫人、学政夫人……   当这些夫人奶奶们扶着丫鬟的手走上楼的时候,下面也没了声音,不过再看向一楼的那些绣品时目光就又不一样了,这是能和这些夫人们产生关系的地方啊!   有那精明的已经开始打听怎么才能上二楼了,绿衣少女们倒也有礼貌,很耐心的一一解答,除了今天,平时这二楼也不是随便能上去的,要办一张会员卡,这办卡也简单,要不在店中消费了一千两银子,要不就是拿两一百办张银卡或者二百两银子办个金卡,当然,这银子也不是白收的,以后在店里买东西都会有折扣的。拿一百两的给九点二折,拿二百两的给八点五折。绿衣少女们也会说:“夫人看见咱们摆的那个大屏风了没?对,就是放在右边的那个,张绣出品,十个绣工用了三年才绣出来的,送到宫里都够了,咱们家要一万两不多吧?您要先办了卡再买,就这一项就要省上千两银子呢!”   虽然就算王家的大少奶奶也不会去买那个屏风,可大家一算这个帐也还真是。当然,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一般二般的人是出不起的,不过自然有能出得起的。这就像在现代,对有的人来说,一万块是全家三口一年的开销,而对有的人来说,那就是一条系在脖子里的小丝巾。何况就算不买东西,拿着这卡上去也是极有面子的,没见那么多大家夫人都上去了?   能同她们上同一个楼层,那就是身份!   所以这一天,只是办银卡的就有九个,还有三个办了金卡。   二楼同一楼又不一样,没有方桌了,就是一个个小圆桌,那桌子也不大,最多坐四个人,旁边放着小木墩和一个红楠木做的小架子,里面同样摆着各种吃食,当然,成色看起来要比一楼好些。比如一楼放的是瓜子,这里放的就是核桃;一楼放的是双麻火烧、驴打滚,这里放的就是蜜三刀、大金枣,旁边还配了竹签。   而这里的百里红也不一样了,一楼就是一个素白瓶,这里的瓶子更有渲染的红玫瑰,立在旁边等着服侍的,也都是穿着米黄色衣裙的少女,依然不能说多漂亮,可依然打扮的利索干净,而且每人头上都插了根小珍珠钗子,就是这根钗子,到外面就能买下四五个差不多同样年纪的少女了。   这里展示出来的货品更少,可也更精致,随便一根扇子就是黄花梨木做的扇柄,框架也一个比一个考究。夫人姑娘们坐在这里都是细声细气的,当然也有人问百里红,黄衣少女除了楼下那番话,自然还有别的应答:“这是二品的百里红,区别嘛,主要是里面用的东西不一样,不说别的,就是玫瑰也不同。您知道,玫瑰也有白玫瑰有白的有黄的,楼下的,那就是杂色的,而这上面的是只取了红色的,女子用来,效果更好呢!”   到底什么颜色的玫瑰更好大家不太知道,但这么一听却会觉得红玫瑰更高人一等,那买了身份上来的,更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看看,咱们这样身份的,怎么能喝杂色的呢?   不过这里人虽不少,怎么不见知府夫人?学政夫人呢?   面对这样的问题,黄衣少女只是含笑不语,不过却有旁边的人向楼上努了努嘴。   “还要上楼?这再上一层又要办什么卡?”当下就有人问了,不过这次的回答是,“上面是主家招待客人的地方,不是办卡就能上的呢。”   “那要怎么上?”   黄衣少女含笑不语,有的人皱眉,有的人微怒,也有的人就开始思量了,不仅是买卡上来的,就是拿着帖子上来的,也开始有想法了。有那自忖身份够高贵的,当下就翻了脸,站起身就走,不过像这样的毕竟是少数。能上到这第二层的,富、贵两样总是要占了其一的,这些人虽被锦衣玉食的养着,可也是从小被教导着的,就算是做姑娘的也知道也知道有的事不能做到面上来,心中哪怕再有意见呢,也不过是少说两句话。   何况这府城里谁得意、谁当势大家也是知道的,这上去的虽不能说必然都是正当权的,可有那几家不仅是大家不愿得罪的,还是想着要去巴结的。   这个东家能一口气把这几家都请来,这是何等身份何等面子?她们现在转身,得罪的又是什么人?而且,那些夫人都给这东家面子了,她们不给,这是不是也得罪了那些夫人?   下面的人在想,这三楼的人也在想。同在府城,她们其实是经常能碰到的,可无论是在庙里在庵里或者是在哪家的院里,这和今日又有些不同。   这三楼和二楼又不一样,不仅不像绣房,连做生意的地方都不像,倒像是大家闺秀的书房,绣品没有几件,书却放的不少。正中间摆着一个长方形的大桌子,淡紫色的暗花绸缎铺在上面,白底蓝花的官窑小盘盛着各种瓜果,桌子旁边摆的却是一个个昙花小榻。这种小榻有些类似于现在的小沙发,能坐两个人,上面用绸缎被褥铺的宣软,一个榻却是只有一个人用,虽不能躺,可也能随意伸张一□体了。   这个桌子上的百里红都是红瓶的,红的透亮,上面却是一朵大白玫瑰,那玫瑰渲染的奔放肆意,竟有一种美艳的感觉,李先生举着杯子说:“这种百里红是只取红玫瑰的花心做主料,大家不妨都用一些。”   她这么一说,慧姐就走上前拿起了酒壶。她今天穿了件宫缎素雪绢裙,上身是一件广袖碎花小粉罗衫,梳着凌云髻,插着五彩翡翠簪,戴着白玉耳坠,手腕上倒只戴了一个玉镯,却是羊脂玉做的。这身装扮,就是做富贵人家的嫡出姑娘也是足足的了,再加上她的气质,怎么也不会只是个丫鬟,当下就有人开口:“这位是……”   “这是我前两年收的弟子,姓柳,大家叫她慧姐就行。”   这么一说众人哪还会不知道她是谁,立刻就有人啊了一声,李先生笑道:“王大奶奶认识我这小徒。”   “你这才是说笑了,现在谁还不知道慧绣?”一个身穿八成新贡缎罗衫的女子笑道,只见她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容貌并不怎么出色,一双眼睛却未语先笑,“快过来让我看看,好俊的姑娘,大娘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么好的徒儿还瞒了这么久。总听说慧绣慧绣,虽早知道是个小姑娘,却不想这么年轻,又长的这么好,同我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像呢。”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她旁边坐的一个身穿礼服的妇人就道:“我看你这不是夸慧姐,倒是夸你自己呢!也亏得你这么厚的脸皮,你看看你倒是哪点比的上人家。”   “我知道你嫉妒我。”王大奶奶也不恼,“你说的不算数,要慧姐说的才算,好姑娘你说咱俩长的像不?”   这不过随口一问,无论慧姐说像与不像都不过一笑,但慧姐真盯着王大奶奶看了半饷,直把王大奶奶才看的疑虑才噗嗤一笑:“我同大奶奶何止是像,简直都是一模一样呢!”   周边人一怔,再次都笑了起来,刚才那妇人道:“好你个小姑娘,真当这些人都没眼睛吗?你说你们俩像也就罢了,还说一模一样,这个破落户是耍惯的,你也要跟着凑趣吗?”   “我怎么敢起哄各位夫人,我同大奶奶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谁也没多什么,没少什么,哪里不一模一样了?”   轰的一下,众人都大笑了起来,她们这些人从小讲礼仪,可此时也都捂着嘴肩膀耸动,咯咯哈哈的笑出了声,李先生最不讲究,笑的都倒在了软榻上:“罢罢罢,我竟不知你如此像王大奶奶,你也别叫我师父了,快随了她去吧!”   慧姐没出声,王大奶奶却把她拉的更紧了:“别理这些失心疯的,咱娘俩一见就这么投缘,可要好好亲亲。”   说着就从手腕上脱下一个镯子给她戴去,慧姐这两年跟着李先生,眼光大有长进,知道这是难得的紫玉,就想推辞,王大奶奶却不由分说,硬给她戴上了。   ☆、第150章   第四十三章   不管是一楼的喧闹还是二楼的诡异,都不能影响三楼的热闹,众人说笑一番,又从雨前楼点了桌酒席。吃吃喝喝一番后,这才散场,而每个人都不是空手走的,除了一瓶极品百里红外,还会看喜好带一件张绣、吕绣或慧绣。当然,都不是什么大件,可要在外面买,起码也要百十两银子,所以众人都还是满意而归的,而大多,也都挑了慧绣。   不过散场后还是有两人留了下来,一个人王大奶奶,另外一个则是身穿礼服的妇人,正是这河州府的知府夫人程氏。有小丫鬟过来把桌子收了,又重新上了瓜果点心,李先生亲自泡了茶,几人围坐在一起。程氏道:“自你在青茗开绣房,我就知道你是不甘心,却不想你能一忍这些年。”   李先生拿着茶杯慢慢的笑了:“你这么说可是看低我了,我要还为那件事斤斤计较不过是同自己过不去,也许早年是有那个想法,但都过了这些年,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程氏看着她:“那你这……”   “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年就爱这个,咱们女子能做的事情又不多,我要再不闯出一条路,岂不更是虚度?”   “于大将军等了你这些年……”   她没把话说完,李先生就立刻比了个停的手势:“咱别提他,蓦地让我说难听的!”   程氏叹了口气:“你这脾气啊……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说,要是你一早嫁了他,现在说不定就要相看儿媳妇了,又哪里会来做这个?”   “这个怎么了?行商贾之事吗?我的大知府夫人,就算说是士农工商,可咱门拍着胸脯说,哪家没有干这个?只靠俸禄和田庄里的出息,谁能供的起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就算是你,将来不也要给两个姑娘送个铺子?就说不靠这个生活,手里也要有个活便钱吧。”   “这个我要赞同大姐姐,我这些年嫁入王家,外面看着风光,主持中馈所掌握的银钱也不在少数。可要想随意些,还是要花陪嫁铺子里的出息,就是我家那个偶尔手急,还要找我周转一番。只是大姐,今日这做法,一楼也就罢了,二楼有些人说不定就恨上了。”   李先生一笑:“怨恨当然是有的,不过只要你们经常来,她们就只会想着怎么上来了。”   “这倒的确。”程氏点点头,“这法子看起来有些不厚道,其实却是极好的,反正一般人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倒也无碍。你能想出这个,看来真是一门心思钻到这里了。”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哪是我想出来的?”   王大奶奶同程氏一怔,李先生对慧姐道:“去把倩姐叫出来吧。”   慧姐应了,不一会儿就带着倩姐出来了。今天倩姐穿了件宝石红百褶裙,外面是件常春藤雪罗长衣,歪着梳了个坠马髻,插了根红珊瑚滴坠钗子,装扮的又利索又俏皮,一进来就笑吟吟的给三人问了好,李先生道:“这是倩姐,是慧姐的亲表妹。我这个弟子也就是在刺绣上有些天赋,但在其他方面可是拍马难及她这个妹妹了。你们知道知味吧,就是她捣鼓出来的。王家老三有眼光,一早就同她合伙,现在赚的娶媳妇都要比旁人排场了。”   “李先生谬赞,我不过是给三公子打工的,那知味也大多是三公子的股份呢。”   李先生一笑:“这丫头出手大方,这百里红她也给了我三成的干股。”   这话一出,程氏也就罢了,王大奶奶却是眼一亮,李先生道:“这丫头还有一个想法,说要找什么代言人,也不用做别的,就是没事喝喝她这百里红,夸两句好就行了,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你们两个,要是你们两个愿意呢,那就每人半成干股,此外各色品种的百里红每月送上一箱。”   这次连程氏都意动了。说实在话,半成是不多,在她们这个位子上,多的是拿着铺子的分成过来的,可那大多是求她们照应,出了什么事她们都要想办法周旋。而这有李先生在前面支着,意思是她们不用负责任只管拿钱。这百里红她们刚才都尝了,不难喝,又做的漂亮,夸上两句也不亏心。何况只看知味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很有谋算,这半成说不定将来能给她们一个惊喜呢!   王大奶奶是个爽利的,当下就道:“大姐姐此话当真?”   “我又何必拿这事骗你?”   “既如此,那我就应了。”说着对倩姐招了招手,从手上又退下个水晶手钏塞到她手里,“咱俩头一次见,你既然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小气了,等过两天下了榜你就同慧姐一起到我那里喝茶。”   程氏在旁边摇了摇头:“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啊,既然这样那我也就应了,今日不知还有这一出,我也没什么准备,我前日才得了个玉佩,说是能静心安神,本想给我家那小姑娘的,今日就先给了你吧。”   倩姐知道她既这么说了,也就不再推辞,道了谢就也收了下来。之后又说了两句,她就同慧姐手挽手的走了下去,一回到休息间,慧姐就拍了拍胸脯:“我的天爷啊,总算过了这一关。”   倩姐一笑:“看把大姐姐吓的,早两年大姐姐跟着李先生下江南这种场合还少了?”   “这怎么又一样呢,早先我只管刺绣,见了长辈也不过是出来问好,刚才师父竟拉我出来应酬呢。你不知道先前王大奶奶拉着我问话的时候,我几乎开不了口呢,后来是想到你这才回答上来。”   “这又同我有什么关系?”倩姐瞪大眼,随即有些恶趣味的道,“难道是我赐予了你力量?”   慧姐不知她这话里有话,老老实实的点了头:“我当时就在想若是你会怎么回答,若是你会怎么应对,然后,我就真的应付了过去。”   她说着,把刚才那事说了一遍,最后道:“你看,这话若是我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   倩姐看着她:“好你个小妮子,自己学奸猾了,还说到我头上来,我可没对你说过这话吧。”   “你这人!”慧姐跺了下脚,正要嗔怪,转而一想,立刻笑道,“还说呢,你这不是自己说自己奸猾吗?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倩姐拐叫一声,合身扑了上去:“大姐姐你太坏了,先在我头上扣个帽子,然后又扣了第二个!”   “是你自己扣的,你自己扣的!”   姐妹俩笑闹成一团。   而不管怎么说,百里红的名声在府城的上层社会是打响了,就算那一天没来的夫人姑娘,也很快都知道了百里红,知道她分三个等级,知道这是以玫瑰为基础,又附有人参、阿胶、枸杞等各种滋补物而成的一种花酒,是专为女子设立的,长期饮用,效果比玫瑰露还要更好上几分。后者虽然只是耳传,可有那么多有名望的夫人都这么说还能是假的吗?   于是不管是尝过还是没尝过的都想着在家里多备些,可她们很快又知道,这东西不是你说有钱就能买的,人家的伙计说了,他们这是良心酒业,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的要求,没达到要求的百里红那是宁肯倒掉也不会拿出来的,所以现阶段,每日只有二百壶,早上辰时开店,卖一百壶;下午未时开店,再卖一百壶。早来早得,晚了,就要等明天了。   什么?你说你一下包圆?对不起,一个人只能买一壶,若是有一品绣房的会员卡或银卡,能再多添一壶,若是有金卡呢,能多添两壶,可最多,一人一天也只能买三壶,再多,就算咱没意见,后面排队的人也有意见啊!   所以那几天,府城的文光街一处不起眼的门店前就出现了一处奇景——从早到晚都有排队的。能想起喝这个的,都是家中有些钱的,而这些人,哪个家里没几个仆人?所以早早的就打发了仆人来排队,酒肆是辰时才开店,他们能寅时就站在那里了。早上没排上?没关系,站在那儿,等到下午继续排!   于是没过几天,这百里红的名望也就从上流传到下了。此时又正是乡试的时候,河州府的秀才学子们都云集到了这里,虽然大多数士子都没带女眷,可也有家中富足或有其他事情带着妻女而来的,这些女眷来到这里,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游览,这文光街的盛况又怎么会错过,看这百里红如此紧俏,免不了也想买来尝尝,于是也派人排队。故而虽然这酒肆外面挂出了每日仅限两百的招牌,可排队的甚至能有四五百人次,人最多的时候,简直能排半条街。   “也不知这百里红有什么好喝的,竟然引的人这么疯狂。”雨前楼上,一位身穿青衣的士子站在窗前喃喃,“我那小妹自前天从姨妈那里喝过一会儿后,就对我絮叨上了,今天一早就打发人去排队了,也不知能不能买到。”   “可不是。”另外一个身穿藏蓝色衣袍的士子立刻道,“我那浑家也是一样,前两天从王家带出一壶,这两天就同宝贝似的,自己收着,连丫头都不让动,我说要尝尝她都有些不舍。虽然她那一壶还没用完,却日日打发仆人去买,说要带回去用,我看她那样子,说不定以后要长长派人来府城购买呢。”   “你们这还算好的,不过一个人要用,我们家却是两个呢!”那边又有人道,“像陈兄的夫人每天只用一杯,我家母亲不知怎么听了三姨妈的话,每日要用三杯,而且还要用那极品百里红。你们也都知道,这极品的一壶就要差不多二两银,价格也就罢了,每日还只有二十壶,就算一早去排队都不见得能买上,也亏得我那三姨妈家中有些,这才调剂开了。”   ……   你一言我一语,这些人嘴上说是抱怨,话音里却已经有了其他的意味,这家中女眷是不是能用上百里红,又能用上什么样的,已经成了身份的象征。眼见越说越没边,一人就道:“这百里红也好,千里绿也罢,你我今日前来都是为了乡试,讨论这些又有何意义?”   说完那人又四处看了看:“你们看道远兄,家中也有女眷,还住在这雨前楼中,却对这百里红一字不提,这才是我辈读书人。”   被点到名的周弘毅一怔,面色就有些古怪,他想了想,道:“让永舫兄见笑了,其实家中师母与师妹皆用此酒,只是我不比各位兄长,却不好以此做谈资了。”   他这话一出,有人就讪讪的,有人就冷了下来,那位被叫做永舫的士子却不在意,立刻道:“正是如此,我辈读书人,当时时以学问做谈资,这女儿家用什么酒,却不是我们现下要操心的了。道远兄,不知你此次第一篇策论是怎么破题的?”   这次乡试选的题都不偏,两道都是大家常做的,此时已过了考试,弘毅当下就说了出来,一些人对此有兴趣的也都围到了他身边,至于没兴趣的渐渐就走到了另一边。   虽然考试已过,可在一起讨论文章,也是这些读书人常做的,一来这可以让大家彼此心中有数,二来也可以互相借鉴学习,就算出身书香门第,在乡试这一关也很少有敢说一蹴而就。   这百里红在男子这里尚且有这么多话,更不要说在闺中了,不过此时最惊讶的还是敏姐。她此时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虽然青茗离府城不远,她也不敢大意,因此就没有过来。但是她人虽没能来,却能收到这边的消息,当她听到这边的盛况后顿时就呆在了那儿!每日二百壶还供不应求,还要排长队?   那第三等的百里红,也定价到了三百八十八文啊!她早先弄出这个东西,觉得能卖出四十文就已是不错了,就算交给倩姐,见她大费周章的烧用具,又找画师作画的时候,也只想过一二百文,而现在最高的却能卖出一千九百八十文!只是这一项每日的纯收入就在三十两以上了,而根据她同倩姐的协议,她就能从中得银六两,而且这还只是在开始,只是在府城。   “爹,爹!”她抓住自己父亲的手,“我们熬出来了,您以后再也不用操劳了!我们周家,也要扬眉吐气了!”   ☆、第151章   第四十四章   一直过了许久,敏姐才渐渐平复激动的心情。   六两银子只是极品百里红的收入,此外还有五十壶二品的,一百三十壶三品的,按照最保守的来算也会有十五两银子,带上一品的六两,就是二十一两!   一天二十一两!   一个月就是六百多两!   想到这里,敏姐又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早先倩姐找到她的时候,曾给过她两个选择,一者,拿两成的干股不管事;另一者,就是给她一千两银子买断。当时她是倾向于后者的。这两年他们家日子是好过了不少,可早先的窟窿实在太大,买了院子,弄了铺子,她又成成亲,反而还欠了点债,虽然这点债他们现在也是不怕的了,可什么时候想起,也总有些不妥当。所以就算她有了身孕,家中也没有再添人,就是一个老妈子做粗活,一个丫头跟着她贴身伺候,饭食上也是这个丫头去做,但有时候忙不过来还要她父亲或丈夫帮忙。   至于铺子里,她始终把握的严格,她的丈夫王阳曾期期艾艾的表示愿意到铺子里帮忙,却被她三言两语给岔开了话。一是他实在不是这个材料,这个表兄虽然长相还行,但脑子实在糊涂,否则也不会被她姨妈家抛出来入赘了,三年前他就参加过县试了,可就是去走走过场,问他考了什么,他回来只是皱着眉说太难,又说同先生平时讲的不一样。   她就算没正经进过学堂,也觉得这话可笑。县试还不比府试院试,考的就是基本功,考不出什么难题,先生也不可能讲偏,要说那先生水平不行吧,但同一个班中却也不是没人过线的。   到这一次可好,他直接就没去参加,她本来还有些不死心,托倩姐问了章文庆也就算了。   “待他什么时候能悬梁刺股,就可下场一试了。”   章文庆的话说的含蓄,却也刻薄,她转而看看虽然会老老实实完成功课,但平时完全没有奋发向上精神的表兄,也就不再提这回事了。另外一个,她也实在怕自己步入柳氏后尘,她同倩姐交好,早年经常到观前街,章文庆那事当时又闹的不小,她虽没直接问过倩姐,可也知道的不少。虽然她觉得自己不会像柳氏那样懦弱,可她能再有个倩姐这样的姑娘?   所以这银子的事她一向管得紧,就连这次她也没同王阳说他们到底能赚多少,此时见她高兴,王阳也在旁边欢喜,不过却道:“娘子还是身体重要,你现在还有身孕呢。”   敏姐摸着肚子点点头:“你放心,我自然省的,不过这是喜事,今天要庆祝。”   “娘子想吃什么?我一会儿买来与娘子做?”   “今日你就别做了,我们一会儿到雨前楼要个桌。”   “雨前楼,这个……”   “偶尔一次,咱们也负担得起。”   “好,就听娘子的,不过以后不可再这么铺张了,就算我不会,也可以去学的。”   敏姐笑着点点头,虽然这个丈夫才智一般,心性懦弱,到底还算知道疼人,她这也算没选错了。   相比于敏姐这边的激动欣喜,孙长算那边则是纠结为难了。这两年倩姐做的极为出色,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好,虽说规模还只在河州府内,可产生的利润已足以令他对三公子交差了,连带着他父母现在,也极有体面。三公子也隐隐的透露出了,会把他下一代放出来的意思。   像他们这样的下人,一般来说是不太愿意离开府中的。虽然名声不好听,可吃穿用度不用愁不说,爬到一定程度出去也很有光彩。不过要是几代为仆,家中若有了积蓄,就也会想谋个出身——再风光,再是连普通官员都要敬重的,到底还是奴仆。可若是被放出去,子弟又争气,能考个秀才,就可以捐官了,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呢。   他现在虽还没有孩子,可早晚都是会有的,对自己的孩子他也期许了很多厚望。   他对倩姐没意见,可这一次倩姐的百里红却不是同知味合作!若只是像那些庄子、蔬菜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可这眼看着就不是。虽然当时倩姐同三公子说的合作只是知味,倩姐也没有卖身进府,但这甩开三公子自己单干总是不太好,特别是还找到了李家那位大小姐!   “相公却是在为百里红的事发愁吗?”孙长算回过身,把妻子拉到自己身边,叹了口气,“其实倩姐早先也同我说过这事,但我当时只当是一般的酒水,也没有多想,却不想这位姑娘无论做什么都能做的与众不同,现在这样……我也不知要不要同三公子说。”   “相公可是怕说了与倩姐交恶,不说,又怕将来三公子追究起来?”   孙长算点点头:“虽然这里还是以我为首,三公子对我也极为信任,可就怕将来。”   “既然如此,相公何不直接告诉倩姐?”孙长算一怔,孙大奶奶道,“这些年咱们同章家相处的着实不错,倩姐又是个极聪慧的,我想相公若是把为难处与她说了,她必会给你一个交代。就算她也说不出什么,好歹你也是先支过声的。相公,咱们一家都在府中,若是小事你不说也没什么,可这事……我看是瞒不住呢。”   孙长算点点头,正要开口,那边孙大奶奶却捂着嘴干呕了出来,他连忙道:“怎么了?”   孙大奶奶又呕了几声才一笑:“没什么,估计是这两天油腻吃的太多的事,空两天肠胃也就好了,趁现在天色还早,你快去同倩姐说吧。”   他们都在雨前楼住着,孙长算听了这话立刻站起了身。而那边,孙大奶奶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男人心粗,再加上他们成亲以来她就没有过消息,自己的丈夫一时也没往这方面想,可这毕竟是她的身体,虽然她还没把握,可她隐隐的觉得,自己就是有了。不过都说小孩怕惊,她这日子又实在太浅,所以哪怕是自家丈夫她也不敢马上告知。好在他们还要在这府城呆上一段时间,她倒也不用怕舟车劳顿。   想象着他们这第一个孩子,她一时不由得痴了。   而此时孙长算已经找到倩姐,把自己的为难处说了,倩姐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慢慢的开口:“我刚才还想,不知孙管事什么时候来呢。”   孙长算一怔,想了想道:“姑娘是一直在等着我过来?”   倩姐点点头:“现在孙管事来了,我也就放心了。该同三公子怎么说孙管事自便,我这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孙长算心中一惊,嘴上却道:“那这对姑娘……”   “无妨,只要下面的事我们做好了,我想三公子也就不会计较这些了。”   “姑娘的算计向来是好的。”   倩姐笑了起来:“孙管事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这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若不是连连抱上粗腿,现在也是什么都不敢做呢。倒是管事跟着三公子,以后自然是鹏程万里,不可限量。”   “那也是姑娘给的福分。”   两人寒暄了几句,孙长算就告辞出来了,一走出院子,他就松了口气,看来这一步是走对了,倩姐这边也等着他的反应呢。他不知道,他走后慧姐就从内屋走了出来:“你刚才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有些听不懂?还有这次的事真对你没有影响?若那三公子不好说话,不如由我师父……”   慧姐不是那多事的,更不愿在倩姐的生意上多嘴,不过此事牵扯到李先生,她就不由多说两句。倩姐知道她的心思,当下一笑:“哪里就要劳烦到你家师父了?姐姐若无事,不如留下一起吃饭,也听听我们是怎么说的,不过今日席上却是会多一个外人。”   “谁?”   “其实姐姐也认识的,就是王郎中的小儿子王天冬。”   虽然有些不太想见外男,但慧姐实在好奇,再加上王天冬她也是熟悉的,所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留了下来。   虽然多了个王天冬,但这还算家宴,所以也没有分席,不过是柳氏带着慧姐倩姐坐在一边,章文庆带着弘毅王天冬天儿坐在另一边,男女分开,倒也不分主宾了。   因是晚饭,菜并没有多点,就是要了雨前楼几个拿手的,又多要了两个滋补的汤水,喝了碗汤,说了几句闲话,倩姐道:“爹,你这几日情况如何?”   章文庆矜持一笑:“尚可。”   “师父谦虚了,我这两日,不断的听到师父的大名呢,特别是师父的那句‘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都说有一股难得的雄浑壮志之气呢!”弘毅开口道,接着又把全诗念了一遍,“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念罢又摇头品味了一番,最后道:“师父往日鲜少作诗,哪知这一出手就是不凡,我看待到开榜之日,这诗是必回在所有考生只见流传一遍的。”   听了这话王天冬斜了他一眼,章文庆却是有些气短的向倩姐那里看去,倩姐笑颜如花,拍手道:“我虽是女子,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气魄。这几年爹爹埋头用功,果真大不一样,这一杯女儿就敬爹爹了,祝爹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日后文思如泉涌,佳作不断。”   慧姐也道:“果然有气魄,我也随妹妹敬姨夫一杯。”   章文庆喝了,见女儿脸色如常,这才稍稍的放下了心。他过去虽会诹几首歪词,可自从一心教书育人后就很少做这个了,他自己心中也清楚,他那些诗词混馆子酒桌还凑合,若用来让学生学了,只会让人笑掉大牙。而当倩姐那一日把这四句递过来的时候,他顿时惊住了。这四句并没有什么典故,用词也说不上瑰丽,可其中自有一股抱负,让人一看就有种痛快之感。他当时还以为是弘毅写的转到她手里让他点评呢,哪知却是倩姐自己写的!   而且也不是让他点评,而是让他拿来扬名的:“可惜我身为女子,这诗虽好到底不能用出来,不如爹爹拿出来,也算不辜负它了。”   他当时真是又纠结又痛苦,他要教书育人,现在是有了点成绩,却还不够有才名,哪怕是他将来中了举了,也只能说中规中矩,可若是能有一两首流传开的诗词,又是不同了。不过他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能接受,虽然这是他女儿做的,可他要是用了以后难免心虚,以后面对倩姐恐怕更抬不起头了。   不过倩姐又说了,这首词主要是为了下一步的扩大经营,若章文庆不用,却是让她为难了,到最后说不得就要托给弘毅了。章文庆想了又想,到底是没能挡住诱惑,在一次酒席中就把这四句用了出来,果然得了一片赞扬。这事到底不怎么光彩,所以他也没对倩姐说过,今日弘毅突然提起,到底心虚,但见女儿表现正常,他也就放下了心。再看倩姐,不由得也生出,这女儿若是儿子该多好,不说科举,就凭这才华也能扬名!   他不知道那边倩姐也暗暗的松了口气,当时拿出这首诗的时候她也是犹豫了又犹豫。她过去是做导游的,要给游客讲解,着实记下了不少诗词,但她穿来以后却从没有拿出过,一是这个时代虽对女子相对宽容,却毕竟不比唐宋;二来她本身是没这方面才华的,要是让人考校,难免不会出丑;三来她也不靠这个过活,何必做这剽窃之事?虽说时代不一样了,没人知道她是抄的,自己总是清楚。   不过这一次却是不得不用了,毕竟无论是章文庆还是弘毅王天冬,在这整个河州府中都太不起眼了,若不想办法烘托一下他们的名望,她这下一步计划就有些无法展开。   而当她挑选诗词的时候才发现,这抄也不是好抄的!要知道这个位面已有唐宋,宋朝以前的诗词都不能用,而宋朝以后要符合环境,又符合此时大氛围的实在不多,所以她思来想去,到最后还是借用了总理早年的四句话。因为早先章文庆还推拒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效果如何,现在,总算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弘毅:“你那里又如何?”   ☆、第152章   第四十五章   倩姐早先也想过是不是给弘毅也准备一首诗词,后来想想还是罢了,现在弘毅若是中了举,周家就有可能找来,要是再有个少年才子之类的名望,这不是妥妥的找事吗?   “比不过先生,不过也交了几个朋友。”弘毅笑道,不过话音刚落,那边王天冬就嗤的笑出了声,“我说你这个人别这么虚伪好不好。咱俩不一个圈子,可我也听别人提过你这个青茗县榜首周道远了。”   弘毅一笑:“芹决兄的名字,我也听别人谈论过。”   男子二十束冠有字,可若是一早有了功名,那在别人眼中也算成人了,这时候也会有字。弘毅的字是章文庆给起的,还是取了他名字的意头。王天冬的字却是王郎中给起的,这芹决一般人听了会一怔,其实不过是决明子的别名。王天冬当时还有些意见,觉得这字太一般,哪知却被王郎中追着打了好几下,过后他娘偷偷给他说,为了给他取这个字,王郎中几页都没睡好,也厚着脸找举人讨教过,也翻过各种书籍,最后还是定下了这个。   “你爹说,这决明子看着普通,也不贵重,却是常用的,而且入药也可,泡茶也可,味道还好,不会为人所厌。他就希望你将来能成为这样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总是能让你读书,可若说为你铺路找关系,以后却是不能的了。你有多少成就全看你自己了,你爹就希望你能像这决明子一般,做什么都行,不招人厌弃。”   这话说的王天冬一夜没睡,第二天就老老实实的找王郎中认了错,从那以后这芹决就成了他正式的字号。而有了这个字,王天冬也比过去显得成熟了许多,可面对弘毅,还是会忍不住冷嘲热讽。此时弘毅就算夸着他,他也还是道:“我这一点名声算什么?让别人谈起,估计也就是狷介,愣头,哪像你,却是人人都是赞的。”   倩姐疑惑的向弘毅看去,弘毅却只是笑,她本想再问问王天冬,但见他那个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了,只是又一次举起了杯子:“这一次真是要好好谢谢两位兄长了,日后我那事若是成功了,一定再重谢!”   听了这话,弘毅只是一笑,章文庆也只是笑着摇摇头,王天冬却道:“怎么个重谢法?不是送银票吧,那颗忒俗气了。”   “那你说怎么谢?”   “再陪我出去玩一次!”王天冬刚想这么说,但见对面弘毅的目光剑似的就射了过来,他暗暗冷哼了一下,又见倩姐笑吟吟的看着他,虽然目光含笑,可那神情中却已带出了几分冷意,他不由得就有几分心灰意冷,勉强一笑:“还能要你怎么谢?这也到了要吃羊肉的时候了,你就再请我们好好的吃一顿吧,不过先说好,一定要你亲手调料,别人调的总没这个味。”   “对对。”章文庆连忙道,“尤妈子也不行。还要你亲手做那个酥酪,吃完锅子再来一份酥酪,真是真是……美味。”   他本来想诗兴大发的临场来一首,可嘴边的词语却不是那么出色,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倩姐一笑:“就依你们!不仅有锅子有酥酪,还有秘制芦荟,这可是我新弄出来,还没有推出来的菜哦,配锅子吃是最好的了。”   这话一落,周围一片叫好声,天儿甚至手舞足蹈了起来:“姐姐姐姐,我也可以出去交朋友,也可以有名声的,我在我们班就很出名!人人也都夸我呢!”   一片哄笑,柳氏往他头上一点:“你这个贪吃鬼,等你什么时候中了秀才再说吧!”   天儿嘟起了嘴还想说什么,章文庆板起了脸:“学子考完交友是固有之例,你姐姐提与不提我们都是要这么做的,等你将来有了功名,自然也要走这条路,却不是为了多吃点什么。”   这话一出,不仅是天儿,王天冬和弘毅也立刻站起恭声应是,柳氏道:“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大家正高兴呢,就你来扫兴。天儿,来吃这个。”   柳氏说着夹了一块羊小排放在天儿的碟中,章文庆在旁边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倩姐和弘毅相视一笑也都低头用餐,王天冬在旁边看的又是苦恼又是气闷,面前的菜肴再精致也有些难以下咽,正寻觅着夹什么,突然觉得旁边仿佛有人看自己,抬起头就对上了慧姐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慧姐也没想到他会发现,此时又是害羞又是窘迫,只有勉强对他笑笑。这个笑虽有些局促却不乏安抚,王天冬就觉得心中一暖,随即对慧姐也笑了下。   这种和年轻男子对笑的事情,慧姐是从未做过的,当下更是害羞,就算低着头那耳朵尖也红了,王天冬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心中不免好笑起来。   虽然有章文庆中途煞了一下风景,这顿饭吃的还算是完美的。不过慧姐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吃了饭就拉着倩姐问起来了,倩姐却不再深说,只说让她等着看好戏。   “你这人,总好能些神神秘秘的。”   “也不是神秘。”倩姐叹了口气,“而是一时说不清,到时你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慧姐看了她片刻,知道从她嘴里再挖不出什么,也就罢了,转而道:“那那位王郎中家的孩子,你准备怎么做?”   倩姐摊了摊手:“做什么,我可从没给过他希望。”   早先的慧姐她不知同王天冬说过什么没有——就算有那也是童言无忌啊!王天冬要真死认着她也没办法,她是欠了王天冬的人情,但也就因为这个,她更不可能去做什么宽慰、开解的事,那看起来善解人意,其实不过是树立自己白莲花的形象,待将来王天冬的妻子知道了,能恶心死!对王天冬也没什么好处。   “可我看,他还对你有心。”   “没事,慢慢就好了。”   慧姐皱着眉,倩姐看了看她:“倒是姐姐,怎么对他这么上心,莫不是……?”   “你这人!”慧姐跺了跺脚,“怎么好端端的又说到我身上了!不同你说了,我还要回去呢。”   她说着就转过了身,可那身影怎么看都有些仓促,倩姐在她背后托起了下巴,她刚才那只是贸然一说,难道慧姐还真有这方面的心思?刨除稍稍幼稚点、冲动天,王天冬也算是不错的小孩了,可他们家怎么会让他入赘?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是多想了,慧姐怎么会看上王天冬呢,他们随便才见过几面?而且慧姐早知道王天冬对她有意,难道还会自找的挑战困难模式?   “怎么又敲自己了?”她的手突然被抓住,她回过头就看到了弘毅,后者立刻松开手,对她一笑,她脸上有些发烧,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这人,自从订了亲,就开始不那么守规矩了。   弘毅暗暗的感受了一下手上的滑腻,有些可惜倩姐回头回的太早,不过面上却还丝毫不露:“怎么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刚同大姐姐说了话,她要回去了。倒是你,怎么又在这里?”   “吃过饭,散散步,这雨前楼的桂花,开的果然是好啊。”弘毅对着对面的桂花树深吸了口气,然后在倩姐的诧异中上前摘了一串递了过来,“小时候,我最喜欢这个季节了。”   “为、为什么?”倩姐低头看着手中的花,雨前楼这颗开的橘黄色的花瓣,桂花香气宜人,可要说怎么漂亮却不尽然。但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串花啊!两辈子相加的,由异性送的第一个花啊!   倩姐一时也不知道这是该遗憾不是玫瑰呢,还是该欢喜终于有人送她花了。不过不管她脑子里怎么胡思乱想,心跳却已是加快,口齿也有些不灵便了。   弘毅当然发现了她的异样,不过只当她是害羞,其实他也紧张,但这种事很有些狭路相逢的味道,若是一方已经害羞了,另一方就会自如很多,所以此时他又帮倩姐理了下鬓角:“因为娘就会做桂花粥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感叹:“在我的记忆里,家中一直是穷的,吃食上也没什么翻新,只有到这个时候,娘会摘一些桂花,洗净切细,放入锅中,多一些滋味,有一次天儿的爹还带了些饴糖回来,本是给娘吃的,娘却都放到了粥里,那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桂花粥,当时喝的恨不得把脸都埋在碗里。”   他嘴中说着,眼中却带了些苦涩,倩姐迟疑了下,还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他一笑:“我记得有一次娘看着我说,让我受苦了,那时候我没有多想,现在想想,恐怕是有别的意思。”   钟鸣鼎食家的孩子,一碗桂花粥算什么?弘毅他娘早先喝的还不知道怎么讲究,怎么费工夫呢,若没后来这些事,弘毅自然也是大家少爷,一碗桂花粥,说不定连看都不会看,又怎么可能吃成那个样,他娘当时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心酸呢。   不想让他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倩姐笑道:“你若还想喝,我明日也给你做。”   弘毅回过头,两眼发亮的看着她,倩姐又道:“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这道远的名声是怎么闯出来的。”   弘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吐出一个字:“夸。”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小时候看的那个八月桂花香的电视剧的事,我一直对桂花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啊   ☆、第153章   第四十六章   这次乡试一考过,倩姐就给章文庆等人布置了个任务:“那就是要多交朋友多出名!”   不过她这任务虽然是一起布置下来的,其实也就是只指望了章文庆,此外也就是她自己还布置了一些后手,至于弘毅王天冬,一来他们年龄还小,二来毕竟没什么历练,和章文庆又混的不是一个圈子,她又没有帮他们作弊,所以在她想来只是陪太子读书。而其中,王天冬还被她更给予了几分厚望——这小子从小就会混人,在学堂里声望也不错,看起来却是要比有宅男倾向的弘毅好些。谁知弘毅竟能闯出几分名声,而且看起来还要比王天冬更好几分,这不免让她好奇。   听到弘毅的答案,她皱起了眉:“什么夸?”   “就是夸赞啊,使着劲的夸对方,当然人家都说我好了。”   倩姐一怔,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夸的?”   “还能怎么夸,反正就是从上到下的夸,就像你说的,把他夸成一朵花。你别笑,有的人也就罢了,就算文采不行,好歹长的还齐整。可有的人,那、那就是来给人自信的。要把他夸好了,我真不容易。”看出倩姐不想让自己感叹过去那些事,弘毅也跟着配合。   “那要碰上这种的,你怎么夸?”   “那也要看人了,遇上那生性豁达的,就说对方气质好,若是那心眼小的,那就少说话。”   “少说话就是夸了?”   “这就是夸了,你想他长成那样,还心眼小,旁边指责的还会少?我这什么都不说,在他眼中已经是大大的可爱了,毕竟遇上这种人,一个说不好,反而要得罪了他呢。”   等他说完,倩姐几乎已经要笑倒,她一边擦着眼角一边道:“你就胡乱说吧,再怎么样,人家也好歹中了秀才呢。”   弘毅只是含笑,见她笑颜如花,手中一束桂花趁的人越发明艳,不由得就有些痴了,察觉到他的目光,倩姐嗔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倩儿,我只愿这一生一世你都能这么开心。”   “就你嘴甜,不同你说了!”倩姐说着,转过了身,虽然她想同往日一样,可脚步还是免不了带了几分雀跃,“章晓倩,你真白痴,白痴死了。”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蹦跳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弘毅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他希望自己能护着这份喜悦,希望能让倩姐一直保留着这份高兴,他希望她能一直好好的,决不能像他娘那样……   那么的辉煌,那么的荣华,最后却落个那样的下场。虽然他娘嘴上从没说过,可心中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的后悔?如果没有,早先又怎么会那么看着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暗暗的握了下手,然后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两个人,一个高兴,一个感叹,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门边的王天冬,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他的神色显得越发的阴沉。他不想甘心的,他一直都不甘心。是他同倩姐先认识的,是他同倩姐先在一起的,他们还一同经历了生死,在那地窖里的几天他们彼此打气彼此安慰,他们明明比谁都更亲近,为何倩姐最后却选择了另外一个人?   弘毅有什么比他好的?论长相,他也不差;论家世,他家虽然只是一般,弘毅却根本没家世可言;论才学,虽然他不是榜首,可也中了秀才,这一次乡试还不好说谁胜谁负呢。   可是倩姐,倩姐却与这个人越来越亲近,越来越……像夫妻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钝痛,他靠在墙上,看着旁边的桂花树,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   第二天,弘毅果然喝到了倩姐所做的桂花粥,当然,倩姐不可能只给他一人做,所以是人手一份,柳氏等人一边拿着这桂花粥的时候,一边喝一边惊奇:“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做这个?”   “就是,想着到季节了吗?娘,等回来咱们也在家中种上点桂花可好?”   “现在的院子不是种着竹子吗?你要真想种,就在你那院子里种好了。”   倩姐一怔,她那院子当然也有一个小花坛,不过已经种了含羞草,她过去就喜欢这种东西,觉得很好玩,可惜她的职业注定她不能种养东西,当然,她的性格也有些不适合——她曾经生生的养死了三盆仙人掌。自第三株仙人掌也被她养的发黄之后,她就绝了这方面的心思,再布置房间,只用书画代替。不过现在有人帮她种了,她也就开始凭兴趣的养点东西。   这含羞草虽说有趣,可全家其他人都觉得不过是个草,也不会代她养。   “不是现在的院子,是送你的那个,反正还没修整,你若想养什么,正好可以先立个章程。”   “那我,就养个桂花吧。”   “随你。”柳氏自然不无不可,那边的章文庆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倩儿,这粥真是你做的?”   “怎么,不好喝吗?”   “也不是也不是。”   章文庆不再说什么,匆匆的喝完就站起了身。天儿也没有多用,柳氏是向来只喝一碗的,所以也没法从她这没添碗看出什么,但从她没夸赞这个角度说,应该是只觉得平平吧。倩姐一笑,也不在意,这桂花粥的确只是平平,不过把桂花洗净放进粥里,加上冰糖罢了。米也就是用的一般的粳米,也没有再加豆类。所以这粥也就是带了点桂花香气的甜粥,放在普通人家这已经是难得的了,可这两年章家人的嘴都被养刁了,又怎么会动容?   不过,若是她再费工夫,那就不是弘毅记忆中的桂花粥了吧?   果然,弘毅没用一点主食,一连用了三碗才罢手。倩姐道:“好喝吗?”   弘毅点点头。   “还要吗?”   “一年一次足矣。”   倩姐抿嘴一笑,弘毅也笑了。旁边一直在用勺子舀粥却不喝的王天冬再也忍不住了,调羹一丢就站起了身,一句话不说就向外走去。   倩姐和弘毅当然早先就留意到了他,但都选择了无视,此时他们对视一眼,弘毅道:“放心,芹决虽然性子鲁莽了点,却一直心有成算,以后,就该想得开了。”   倩姐点点头,王天冬要喜欢的是别人,她还能宽慰宽慰,换到她这里,她也只能干脆的拒绝,一点机会都不给了。   那边王天冬出了雨前楼,就大踏步的向外走,他也不知道要上哪儿,但他就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会疯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哪怕倩姐那么明确的拒绝,他也还这么觉得。哪怕他们都订了婚,他也还这么想。可是这一次,这一次他真的觉得自己是没希望了。想到以后倩姐会真的嫁给弘毅,他就有一种破坏的欲望,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突然觉得头上一凉,再抬起头,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下雨,而他的衣服,竟不知已在什么时候湿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拉他,他回过头,就看到一张和倩姐有些相似的面孔,想也没想,他脱口而出:“你来做什么?你去给他做桂花粥好了!”   对面的人一怔,他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倩姐,瞬间,他的肩膀就耷拉了下来。   “下雨了,同我回去吧。”慧姐看着他,柔声道,王天冬想说点什么,可他突然没了力气,慧姐见他不言语,就大着胆子的拉了他一把,然后半拉半拽的将他拖到了车上。王天冬一直呆呆的,直到坐上车,才梦游似的开口,“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早先我是同她打过架,可总是她先打我的,她厉害,打不过的时候就上牙,不只咬过我一次,你看这里,现在还有印呢。我娘问起的时候,我只说是狗咬的,我可不是骂她,而是,我若说是她,我娘必不会再喜欢她了,她再到我们那里,也不会有糖吃了。”   他拉开自己的袖子,那里有一排清晰的牙印,细小而深刻,也不知当时倩姐用了多大的力气。慧姐原本就软的心,不由得更软了,她看了又看:“疼吗?”   王天冬摇摇头:“忘了。我们一起到月牙湖,她不能游泳,就在岸上拿石头砸我们,我还被她砸中过头,当时就流了血。那时候,她可真坏。”   虽然同倩姐姐妹情深,此时慧姐也不由得点头,心想这个妹妹哪只是坏啊,简直就要成土匪了。   “可不知为什么,她越坏,我越喜欢同她玩。后来她不出来了,我还找人去叫过她,那次我是态度不好,可是、可是谁让她突然就不出来玩了呢?我到先生那里也是为了她,想着能多见她几面,想着她总会念着过去的情分。可这些都是我想的,她一点都没有,她就仿佛,真的把我忘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慧姐,目光带着一种平静的悲伤:“她怎么就能把我忘了呢?”   慧姐不知道说什么,停了下才道:“别想了,她把你忘了,你也把她忘了就好了,再找一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好姑娘,一样好好的过日子。”   王天冬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会再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写到这里,也觉得倩姐好坏捏,汗~~~~   今天还是短小君,明天努力加长。话说,今天陪着小孩睡的时候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我竟然把自己的耳朵给吃了- -咬了一口之后才醒悟过来,然后发现全球人都被外星人催眠了,我吃耳朵只是最轻的,还有把自己的腿给据了的- -   这一点是飞机失踪,我开始往外星入侵方面想的后遗症啊后遗症T T   ☆、第154章   第四十七章   就算走驿站,若不加急,京城要收到河州府的消息也要在半个月之后了。此时,王道安的案头上就摆了两封信,一封是说百里红大获成功,最终销量停留在每日四百瓶上面,另外会有一百瓶专门特供给雨前楼,一百瓶特供给府城的知味小食。   这是倩姐来的信。   而另外一封是孙长算来的,说的是章家这次两人中举,章文庆考到了第十八名,弘毅险些出榜,可也算是中了举!   王道安的目光紧紧的盯在弘毅中举那个字眼上,他们家有的是考生,他的兄弟们有四五个都走这条路,因此他也更知道这条路的艰难。秀才也就罢了,举人,那无意是一条分水线。   金举人,银进士。   读书人中不中举完全就是两种待遇。章文庆考中他不稀奇,哪怕这个名次已经相当靠前了,毕竟年龄火候都在那里放着,他早先收集过他的资料文章,找人看过,评价就是基本功是没问题的,就是思路欠缺了些,若能遇到个对胃口的考官没准就中了。   他不知道这次河州府的考官是不是同章文庆对了胃口,但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章文庆和早先已是大不一样了,虽然貌似染上了惧内的毛病,可对他来说,惧内是要比不惧内好些的。   可弘毅,学文还不到十年的弘毅,就算再努力刻苦遇到了名师……这个时候中举,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真的是读书种子吗?”想到这个他目光闪动,脑中不由得就跳出了倩姐早先对他说的,“狡兔三窟……”   没有人,包括孙长算也不知道,那个百里红其实也有他的股份,虽然只占了两成,可的确有。十成股份里,制作者占了两成,李先生占了三成,王大奶奶同知府夫人合占一成,剩下的四成貌似都让倩姐占了,可只有他们俩知道,其中的一半,是给他的。而且日后倩姐还会根据他的心意,来动这部分利润。   其实有李先生,倩姐根本不用这么做,但她还是给了。这里面固然有她的私心,但他也承这份情。想到这里,他叫来小厮问了他爹的去处,得到答案后他收拾了一下,就来到书房。   “你怎么来了?”王二老爷本正同一个幕僚闲谈,“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   王二老爷把那幕僚打发了出去,王道安道:“我刚才得到消息,说弘毅中举了。”   “哦?”王二老爷也是一惊,随即笑了,“这倒是没想到的,看来那孩子,果然是有才华的。”   “那此事……要告知周家吗?”   当时王家知道弘毅的事后,就选择了沉默。毕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更何况他们作为女方,真闹出来王家的姑娘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当时还有人提议要把弘毅给处理了,不过也就是那么一说,王家还不至于如此行事。他们当时的想法是,一个孩子,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没必要这么严苛,再怎么说身上也有王家的血。   不过那时也认为,若弘毅中了举那就要另外说,毕竟中了举就有可能进入官场,那孩子的容貌又同王家小六那么像,不定就要被谁留心了去。   可当时也就那么一说,中举,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但谁想这孩子真就在这个时候中了举!虽说周家的管事下人也没几个见过他们家那位姑娘,可王小六整日在京城乱窜,不定就被谁看在了眼里。   周家这一代虽出了两个能干的,可在科举上却平平,现在也不过才出了一个秀才,看那资质,要中举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   “你觉得,此事要如何处理?”王二老爷想了想开口。   王道安知道戏肉来了,打起精神,想了想,才道:“论理,此事是没有孩儿插嘴的余地的,可既然这事同我有这么些关联,父亲又问了起来,那我就说上两句。孩儿觉得,那事已过去将近二十年,周家看来也是死了心的。而且此时周家当权的是那位二爷,继承爵位的是大爷。无论哪个,都不见得想要再多出这么一个侄儿过来,就算老太太想着幼子,但说句大不敬的,老太太年龄已大,一是当不了事,二来,也不见得能护得住了。”   王二老爷蓦地看了过来,目光如电,王道安心中一突,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再反过来说,弘毅虽然在科举上有几分天赋,可只看他这次的成绩就知道,会试这一次是绝无可能的。他早先虽和六弟面目相似,可这几年听孙长算说,已和过去不一样了,当然孙长算这几年也没再见过六弟,可我看六弟也同早先大是不同。”   弘毅的长相很像自己的母亲,而不知是哪里出了原因,王小六也长的很像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姑姑。不过这只是在他们小时候。这几年,一个是用心苦读寄人篱下的孤儿,一个是在后宅脂粉堆中打滚的侯府公子,不能说他们不像了,可气质做派的确有了很大差异。若此时再让旁人来看,第一眼也不见得就会想到对方身上了。   “听你这意思,还是准备瞒着周家了?”王二老爷的声音不冷不热,有一种莫测的意味,王道安心中发寒,却还是道,“孩儿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二老爷哈哈大笑:“好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你可知若此事将来被周家知道了会如何?周老二在三年前对南蛮的大战中官拜上将军,一战杀了对方十万人马,扫平十六个山寨,声名赫赫,周家现在已经从外戚转为实权,此时他们缺的正是一个文坛上的旗帜。那孩子在青茗恐怕会止步于举人,若到了周家人手中,又会如何?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周老大管教子弟严格,上个月周小五同小六发生了点矛盾,就被他打了十鞭,这又是为了什么?”   王二老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逼的王道安后背发凉手心出汗,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只觉得心跳如鼓,两腿都有些打战,暗暗的吸了口气:“但敢问父亲,若是那孩子被周家知道,我王家又有什么好处?”   王二老爷眼一眯,没有出声,王道安又道:“先不提周家是否会培养那孩子,就算培养了,又能如何?他们置那孩子十七年不管不问,累他父母早死,那孩子心中就没有怨?周家人对他就敢放心?那孩子能少年中举又怎是傻的,其中的芥蒂,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两方相疑,不过是都不敢倾心相交,周家得到的好处并不见得会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而我王家,更是无辜受累。”   “若我们不说,周家人又如何能知?就算知道了,又怎么就知道我们是故意隐瞒的?青茗离京城何止千里,就说那边有我王家的人,又何尝没有他周家的人?他们自己尚且没有发现,又怎么能怨到我王家身上?真推脱不过,也可以说是考虑了他们的想法才故作不知,但我想,周家也不见得就会这么不识趣。周二老爷虽在南蛮中有所建树,大哥在北疆更是打下了大好局面。而论下一代子弟,我王家更不逊于他周家,连六弟在这次科考里都得中童生,更不要说早已有了秀才功名的四弟、五弟了。”   王二老爷的眼中浮出了笑意:“对那孩子说,这两届会试,都不要想了。”   王道安一怔,立刻应了声是,见王二老爷没有别的话,他就行礼告退了,但就在他要退出门外的时候,就听他父亲又道:“看来那个叫倩姐的小姑娘……真的很会做事。”   王道安停下脚,回过身,惊异的看着王二老爷,王二老爷对他摆了摆手:“你下去吧,就是嘱托他们,若有可能,早些成亲吧。”   王道安应了声是,不过一直到回到自己屋里还满心疑惑,为什么他爹让倩姐同弘毅早些成亲?是怕将来有什么变数吗?可若是这样,更不会说这话啊,毕竟倩姐现在算是王家的管事,若一早同弘毅成了亲,将来王家不是更要牵涉其中吗?这好像同家里一直做法相驳。他想来想去,想不到其中的缘由,也就放到了一边,反正若弘毅同倩姐早些成亲,他将来也有立场帮着说话了。他虽只是庶子,到底是王家正经少爷,周家也不能不掂量一二,这对那两个少年男女倒是件好事。   而此时王二老爷也没有再叫先前的那个幕僚回来,他盯着眼前的茶杯,眼中不由得浮现出来那个一直沉默而又胸有才华的大妹妹,他因一早被定下了经商,在府里是受其他兄弟白眼的,只有这个嫡出的大妹妹见了他总是会恭恭敬敬温柔如水的叫一声二哥,那时候家里总说这个大妹妹就是进宫做贵妃也使得,不想却走了一条最惊世骇俗的路,最后,又落了那么一个下场。   “大妹,你这又是何苦?”他在心中微微的叹息,我这个二哥所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再下面,就看那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此时弘毅同倩姐都不知道这些事,他们现在很忙,自榜单下来,章文庆同弘毅接到的帖子就不断,在这方面,差点名落孙山的周弘毅竟比得了第十八名又薄有才名的章文庆更忙一些。   章文庆名声虽好,毕竟也是不惑之龄,下面的会试再蹉跎一二,这辈子也没啥大出息了,弘毅却不一样,哪怕过个三届再考,依然风华正茂,说出来还是少年进士,哪个更值得投资,简直就不用比较,还有一些家中有闺女的,还有别的打算。   除了应酬,他们还要帮倩姐再做一件事,所以就是忙上加忙,一直到今天,这件事才终于定了下来。   府城·东三街,同府城最繁华的兴封路隔了两条街,同样属于府城的中心地段,不过比起兴封路显得更幽静,而这一天,靠西边的知味居就在这里开业了,而和平时的知味小食不一样,这次挂出来的却是知味·知思居,站在门口迎客的一律是二十岁左右的青衣小伙,他们也不见得如何出众,但若有人留意就会发现,他们不仅身高胖瘦差不多,连脸上的笑容也都几乎一样。   和往日那早在开业之前就大肆宣传的知味不一样,这个知味一直没有做过任何宣传,开业当天也早被预定——章家翁婿,现在就站在门中迎客呢。   往来的学子举人们一个个拿着请帖进门,见了章家人总要道声好,而无论是章文庆还是弘毅,连带被拉过来的王天冬也都一一有礼的回应,气氛虽不热烈却也和睦,当然,也有那煞风景的:“世风日下,果然是世风日下啊!那章家翁婿同时中举本是一段佳话,哪知却行商贾之事,这又置我辈读书人何地?”   说话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青衣秀才,只见他虽穿戴齐整,身上的衣服却已有些发白,此时正一脸沉痛的连连摇头,对于他这种感叹,大多数人都没有理会,但落在光哥的耳里那就大不一样了,他本想拔腿就走,听了这话却停了下来:“这位先生有礼了。”   他虽年幼,却也穿着秀才的衣服,那老秀才倒也没有怠慢:“你是……”   “我姓李,偶然路过,听到先生的感叹,非常有感触,贸然上来答话,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这老秀才本是自我絮叨两句,没人答话也就罢了,却不想有人奉承,立刻得意了起来:“不想小哥年龄虽小,却比这些得了举的更有见识呢。”   光哥自谦了两句,就问出这老秀才姓郭,这次又没能中,不过因他屡次赶考,在学子中也有些名号,所以这次也得了请帖,他本来也没什么排斥,但见章文庆弘毅为自家生意这么卖力,就有些看不过眼不准备再进去了。   “先生又何必这样?”光哥微一思忖就道,“既然先生有帖子就不妨进去看看这章家人到底是如何行事的,若是侮我学子之风,不妨当面斥责,也能一扬先生名望。不瞒先生说,我同这章家人同来自青茗,在那里章家人也是满身铜臭,这次正好,能同先生一起正我辈之风,却是兴事!”   一听这话,那姓郭的秀才就不由得有些意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字只比三千字多一千字,为毛写起来感觉却差这么多捏?   ☆、第155章   第四十八章   对一个文人来说,最重要的一是功名,二就是名望。郭秀才年过半百,这功名一说,已有些虚无缥缈了,因此也就更注重自己的名声。而章文庆翁婿在府城也都算是薄有名声的,若是能踩他们而上,不啻为一条捷径。   不过郭秀才毕竟活了这么一把岁数,怎么也不至于被光哥两句话忽悠了,他看了看旁边的光哥:“这位小哥可是与这章家发生过什么矛盾?”   “是有一些龃龉,不过那些与现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光哥说着拱了拱手,“不瞒这位先生,我本应是青茗榜首的,却不知怎么被那周弘毅得去了,我自幼学文,家中长辈多有功名。而那周弘毅早先不过只是个孤儿,后来弟弟该嗣换宗到了章家这才开始接触书本,满打满算不到八年,如此短的时间,他就算是文曲星下凡,又怎么可能得中榜首?我因不服和他发生过一些嘴角,因家中长辈管得严,最后也只有不了了之,否则我是定要告他一个舞弊的!”   一听这话,郭秀才简直是又惊又妒,惊的自然是周弘毅启蒙还不到十年,妒的当然也是周弘毅启蒙不到十年就能中举!凭什么?就算他更有一些天资,可难道比得上他皓首穷经。   不过再一听光哥说舞弊,他心中一动:“你说真的,他有可能舞弊?”   光哥也是一惊,他也知道这舞弊一事非同小可,刚才他不过那么一说,现在见这老秀才有当真的迹象,不免也有几分害怕,当下支吾了几声:“我只是觉得以他启蒙的时间,不太应该是榜首。”   郭秀才有些失望,目光闪动的看着那边,光哥道:“这位先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看他们此时有没有辱我学风,若真不是我们读书人所为的话,立刻就可告到学政那里,也为天下学子做个表率!”   郭秀才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就带着光哥向那边走去。   这次倩姐等人是尽量的要在士子中扩大声望,因此广发帖子不说,对于前来的也不是严格控制,没有帖子的自然不让进,可若一起前来的有帖子,也就都放行了,因此光哥同郭秀才很顺利的走到了里间,弘毅等人当然认出了光哥,可他们这个时候也不想闹什么是非,所以一怔之后也把他客客气气的让到了里面。   光哥一进去就怔住了,他本以为这是知味小食那样的饭店,谁知道里面竟只有两张桌子,一张摆满了酒水,一张整齐的放着各种餐具。屋里最占地方的倒是一个长长的,在屋中来回蜿蜒的高台,高矮程度和普通的条几差不多,可又比条几要宽一些,两边铺着淡绿色的绸布,上面铺着蓝色松江布,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倒是有很多把胡凳放在两边,而那凳子又要比一般的凳子更高些,此时还没有人去坐。   屋中已经站了几十个人,分着圈子的在那里谈论,郭秀才找了个相熟的加入进去,和别人打了招呼道:“章务本下这个帖子,到底是何意思?”   “不就是要大家聚聚吗?”一个人开口,“就是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像馆子啊。”   “一定是馆子,你没看现在很多地方都挂了知味的招牌吗?都是做吃食的,这个知思居虽不知是做什么的,想来也应该和吃食有关。就是没见到用饭的地方,莫非是在楼上吗?”   “这位黄举人一定不知道这知味居就是章家开的吧。”郭秀才开口。   “这个倒是也听闻过。”   “那不觉得这不妥当吗?”   被叫做黄举人的是一个三十几许的男子,他早先和郭秀才并不相熟,此时听他这么说话就有些不喜:“这又有什么不妥的?我辈读书人虽说耕读传家,可大多家中也有一些生意,我听闻章务本在家里还开有学堂,显然并不是重钱财之人。”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早先对这章家翁婿也还有些敬意,谁知却见他们为自家生意这般抛头露面,却不是我辈读书人应有的了。”   这话一出,一时倒也没有人应答,若知味居不是章家的,那章文庆弘毅站在外面迎客没什么,可这偏偏是章家的,就有些像是商人的作风。不过他们同章家无冤无仇,这时也就自然不想接腔,光哥一见场面有些冷,立刻大声道:“若是要宴请宾客,好的可以在雨前楼、卿元斋,一般的,也有大把的馆子,再不行,他们的知味小食也就开在庆丰路上。为什么偏偏选这么一个从未开业的知思居?可笑他们章家翁婿同为举人,却行这种商贾之事,真是让人不齿。”   他这声音响亮,当下就把话传到了外面,立刻就有同章家交好的道:“这个秀才才是奇怪呢,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说章家不好,莫不是来砸场的?”   光哥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戴着金雀顶的男子,那人大概也就二十一二的年龄,长的面红齿白,却是俊秀,光哥心下就有些不舒服:“你又是谁?”   那男子一笑,还没答话,旁边就有人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小子,连杜解元都不知道?”   “看他年龄也不大,估计是跟着长辈来长见识的。”   “他那长辈……是身边的那个老秀才吗?”   话音一落,就有几声讥笑,光哥更是满脸通红。这几个月李员外都把他束在家中,他虽也算是个爱读书的,可什么时候像这次这样,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啊。   他不敢再在李家作威作福,但一腔怨恨就都放在了章家身上。这次他出来乡试,本是信心满满,哪知竟没能得中,更雪上加霜的是,章家竟有两人中了,那个周弘毅也在榜上!   想到这一点,光哥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周弘毅抢了他的榜首,不见得就能中秀才,而若他不是秀才,说不定他这次就在榜上了!这段日子他虽也在府城积极交友,大把银子洒下也有一些附和着,可他都没中举,要往上面攀人家要不嫌弃他的身份,要不嫌弃他的谈吐,总算他爹现在还是个官,他倒不至于混不开,可章家再脑残也不会给他帖子。   他不想在友人间丢面子,今天就一个人过来了,不想正遇上郭秀才在那里发牢骚,他灵机一动,就想撺掇着这个老学究来闹上一闹,但从他心底也是看不起这种五六十岁还没能中举的。   他正想说点什么,那边就有人道:“务本兄来了!”   几十人都动了起来,就算不往前凑,也把注意力转到了那边,更有些纷纷上去打招呼,章文庆拱着手和众人行礼,好一通寒暄之后才算安顿下来,章文庆站在中间:“各位今日能够前来,实是我章某人的荣幸,章务本给大家见礼了。”   说着,又行了一遍礼,弘毅同王天冬也跟着拱手。下面有人笑道:“我说务本兄啊,你把大家叫来聚聚是挺好的,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章文庆笑道:“这是家中开的一处小店,本不该在这里宴请各位的,但想和各位一起共襄雅事,就选在了这里。”   听他承认这是自己开的店,光哥就想开口,再听他说什么雅事,立刻就道:“不知是什么雅事?”   章文庆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拍了拍手,然后就听叮的一声,古筝响起,然后就是一个饱满的声音吟唱道:“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兰亭序!   在座的不是秀才就是举人,又怎么会听不出这是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当下都是一怔,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那高台上的蓝布动了,一开始还没什么,再之后一个个小碗就顺着蓝布往前走来,只见那碗里有放着竹笋的,有放着豆腐的,有凉有热有荤有素,竟是一个个菜肴。   “流觞曲水!”当下就有人惊呼了出来。   随着《兰亭序》的流传,几个文人坐在水边饮酒就被认为是雅事,但这种事风雅是不假,耗费也不少。而随着科举的盛行,这种事虽也还有人办,但也越来越少了,却不想今天他们在这室内也见到了流觞曲水,而且不仅是酒水,更有各色吃食!   “那边有餐具,想要品尝的仁兄自可随意用碗内的调羹取到自己的碟子里,那边的酒水也是随意饮用的。”章文庆笑着开口,然后率先拿了个盘子,挖了一勺竹笋肉片,“这些凳子,也可以随意来坐。”   这时候哪还有人说他行的是商贾之事?如此风雅的饮食,那是大雅啊!别说郭秀才,光哥也惊住了,其他人哪还有再理会他们的,纷纷效仿?虽然那圆圆的高凳子比不上椅子舒服,虽然先用勺子取了再吃有些费事,可这哪是吃饭啊,这就是行雅事!   “知味,知思!”杜解元率先开口,“好一个知味,好一个知思,这正是我辈读书人当来之所,为此,当浮一大白!”   他一举酒杯,下面应声叫好,还有的已经开始作诗留念,更有要杜解元把这些诗词都记下来,也做个集子,说不定将来也能流传千古呢。越说越没边,光哥听了简直就要纠结死了,再见那边已有小二拿来了纸笔,他再也忍不住道:“都说章务本诗词出众,那不知今日又有何佳作?在今时今日,不是该章举人一领文骚吗?”   这话说的有些恶毒,若章文庆不写那自然没面子,可他若是写了就有些打杜解元的脸了,要是写的还不够好,那就是自己又丢脸又落杜解元的脸面。故此他这话一出,很多人都皱起了眉,还有人想这章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派这么一个半大小子来捣乱。杜解元这次是身负嘱托过来,当下就想开口救场,哪知那边章文庆却是一笑:“说起来,有各位仁兄在本无我卖弄的机会,可既然这次聚会是我家提出,这位李家小哥又提了出来,说不得只有舔着脸写上一笔了,写的不好,还望大家不要笑话,来呀,笔墨伺候!”   笔墨是早已拿来的,他又是这里的主家,那小二哪有不殷勤伺候的?立刻就抬了桌子,铺了纸。章文庆取了一支狼毫,吸饱墨水,微一沉吟,就落笔而下。虽然大多人都觉得他这个时候答应作诗有些不智,可也都涌了过来,光哥也想上前,但哪里又挤得上来?他倒也不急,站在旁边冷笑,章文庆在青茗并没有什么才名,这次出彩,一是毕竟中了举,二来也是走了运,当然,那首诗是写的有几分气魄,可想来也是多年积累下的。他不信他还能准备出第二首出众的,就算有准备,想来也就是个一般的好。   可一个一般好的又哪能在这个时候服人?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前面竟没了声音,他抬起头,刚想打听,就听有人称赞:“妙!妙!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听了这两句,光哥也是一惊,当下就想往里挤,可这个时候更没有人让他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章文庆一直写着,下面又有人帮着念了,“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三句话一出,清丽绝艳扑面而来,就算早先有些不喜的杜解元也惊住了,这时候章文庆抬起头,环目四顾了一番,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当下一笑,又低下头把最后一句写了上去:“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当最后一笔收尾,四周竟没一点声音,章文庆倒是不急,他最初见到这首词的时候也是完全被惊住了,这次当倩姐让他以此词扬名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实在是拒绝不得!   “好词!好词!”杜解元第一个开口,“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务本兄此词当得河州府第一!”   这话要在早先说,绝对有人不服,可此时众人纷纷点头,就连光哥此时也是痴痴呆呆的,他就算再心有芥蒂,也是读了十来年书的,这首诗词如何,心中哪有不知?就算他要亏心的去贬一句,此时也不会有人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坑爹啊坑爹,明明更上来了,说没更上来,要不是刷新看一下,就要发重了,嘤嘤嘤嘤   ☆、第156章   第四十九章   知味·知思居一下就红了起来,虽然其盈利完全没办法和一品绣房第一天相比,但其火爆程度完全是一品绣房无法相比的。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纵观古今中外我们可以发现,最爱打嘴炮的其实是文人。而且女子要说,多在后宅之内,相会之时,男子却没这些约束,所以不到一天,几乎整个府城的读书人都知道知思居是大雅的用餐之地。   怎么个雅法?曲觞流水知道吧,那里就是这么吃饭的!   只要是读过几年书的,基本上没有不知道曲觞流水的,可这么吃过饭饮过酒的却不多。这不是河州府如何,整个大留朝都是如此,更确切点说,自唐以下,曲觞流水就减减少了。这也简单,王羲之所在的年代还是高门世家之时,那时寒门子弟能读得起书的屈指可数,读得起书而又还能做官的更少。   那时候的读书人,基本上就相当于有钱人。找个清静的地方,让仆人打理出一个场合,然后做做风雅事简直是太简单了。可自科举盛行,大批寒门子弟涌进学馆,不是说这些人都没有雅骨,可要读书要交友要拜师一般家庭都要捉襟见肘,更何况再做什么大雅之事了。跑到野外对着某个有典故的地方抒发抒发胸臆也就罢了,曲觞流水这种事还是交给有钱人家去做吧。   而对于有钱人家来说,这种事虽不是承担不起,可自宋以后的确渐渐少了。在这里可以感叹下时间横流,岁月杀猪之类的话,但就同人们向往乌衣一样,对曲觞流水这种事还是从心中有种认同感的。此时知思居推出来后,立刻就受到了读书人的欢迎,他们觉得这才是他们应该聚会的地方!   没有私密场合?没关系,二楼有雅间,一样的曲觞流水,不过更小些罢了,虽然一个包间要额外加收五百文,可能上二楼的又哪里是在乎钱的?   而且知思居是按人头来收费的,一个人九十八文,除了不能带走,进来后随便吃喝。这个价格你别嫌贵,进来还要有身份,没有童生的身份你拿九百八十文也进不来。不过你要自忖有才华,能做出一篇不错的诗词让掌柜鉴定了,也可以通融一二。这掌柜也和普通的商贾不一样,人家不仅中过秀才,当年还是还是廪生,后来因为人担保受了连累这才没了功名,虽然功名没了,但过去读的书都还在,要说点评也许有的读书人不服,可看文理通不通还是可以的。   所以固然有了功名的读书人爱来知思居,那还没有功名的读书人更把能进知思居当成一种身份的象征,后来还发生了有人偷偷给掌柜塞银子要进去的事情。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倩姐正在受孙长算一连串的马屁,什么奇思妙想,什么天纵之才,拍的就算倩姐这样的厚脸皮也有些面红耳赤。一边想着这其实就是流水小火锅改良版,一边笑道:“孙管事再夸,我就要找地缝钻进去了,知思居之所以能一炮而红还是多亏孙管事这半年来的奔波辛苦。嫂子别怪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孙大奶奶也正坐在旁边,听了这话立刻道:“姑娘就爱来打趣人,咱们做女人的不就盼男人有出息,他能有体面,我比什么都开心呢。他这两年……”   她正说着,又犯了恶心,勉强按耐住,面色还是显露了出来,倩姐关心的看着他:“可是有什么不适?”   “还好。”   “若身体不舒服,还是请郎中来看看的好”。   孙大奶奶正要推辞,孙长算也道:“的确如此,我看你这段日子都不如往日利索呢。”   孙大奶奶还是第一胎,听了这话不免害羞:“怎么不利索了,我同往日一样。”   孙长算皱着眉,倩姐来回看了看,噗嗤一声笑了:“不管怎么说,先找郎中来看看吧。”   郎中很快就来了,孙大奶奶还有些扭捏,倩姐笑道:“嫂子还是别害羞了,否则让孙管事误会就不好了。”   孙管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边孙大奶奶已伸出了手,郎中请了右边的脉又让她伸出左手,最后收手笑道:“恭喜这位夫人,却是双脉呢。”   孙管事这才反应过来,可一时也不敢相信,盯着那郎中:“先生是说、是说我家夫人……”   那郎中见多了这种反应,当下点头笑道:“恭喜这位员外,尊夫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孙管事立刻喜不自胜,看看自己的媳妇,看看郎中,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再过后,他终于确定了下来,盯着自己媳妇的肚子猛看,直把孙大奶奶看的脸颊绯红,头都抬不起来了。倩姐虽已猜到,可听到这个消息也还是欢喜,因孙大奶奶两年多没怀孕,现在已经有些古怪的流言出来了。这流言也不知是从哪儿出来的,大概意思就是因柳氏命中无子,所以克的周围人都没有孩子。   这只听说过克夫、克子、克双亲的,这克周围人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偏偏还就有人信,倩姐虽觉得好笑,也深知这流言可畏,正想着回去后就要处理呢,可巧这孙大奶奶就有孕了,下面谁要再传,那说不得也没必要客气了。   一边让人给郎中诊金赏钱,一边就又派人通知柳氏。这是孙管事的第一个孩子,他们现在又在外面,孙大奶奶的月份又还小,可要小心。特别是这回去的路上,更要想个妥当的法子。   柳氏听到了这个,也很是高兴。孙大奶奶来章家两三年,处事温和大方,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就是章文庆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呆滞,过后叹了口气。不过他也就叹了这么口气,却没在柳氏面前叽歪。而那边柳氏一边把谢妈子母女拨到了她身边,一边就帮她调换房间,虽然孙大奶奶连连说不用,她还是帮她又换了个套间,好在此时榜单已下,不少学子都开始返乡,倒是能调换的开了。   章家上上下下都欢喜,只有王天冬虽在人前也笑,过后却不免黯然,再见各有各的高兴,他一时无趣,就向外走去。府城还是热闹的,不过比早先少了一些学子。王天冬在外面呆立了片刻也不知上哪儿,最后就蒙着头向右边走去,直到听到一声卖馄饨的才停下。   “这位小哥,来一份?”虽然见他穿着打扮不像是吃路边摊的,但见他驻足,老板还是招呼道,王天冬点点头,坐了下来,“都有什么?”   “有馄饨有蒸饺,小哥是要荤的还是要素的?荤的两文一份,素的一文一份。小哥别看现在没什么人,这是因为还早,再晚些客人就都来了,我这也是老字号呢!”说着老板拍了拍油污的招牌,王天冬却不在乎,“没酒吗?”   “这里是没有,不过小哥要的话我可以代买。”   王天冬摸出一钱银子:“那麻烦老板买一壶酒。馄饨和蒸饺……都来吧。”   那老板接了,立刻高喊一声,旁边自有店家应了,很快就送来一壶价值八九十文的江南春,王天冬也不无不可,取了碗就灌下一口,火辣的滋味从口腔一直传到肠胃中,他哈出了口气,又接着倒了一碗。   蒸饺很快就送了上来,馄饨也端了上来,王天冬看着那馄饨,又闷了一口酒。在他的记忆里,倩姐是一直不缺钱的,虽然他家里条件也不错,却不能像倩姐那样从小身上就带着少则几文,多则几十文的零用。所以那个时候他们一起玩要买什么东西,多是倩姐出钱。买竹蜻蜓、风筝、风车,倩姐从不手软,但她却很少请客,他们要在一起吃东西,大多是各付各的。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她自己在那里抱着栗子或糖葫芦吃的香甜,他们在旁边流口水。   而那一次他们两个在外面玩的晚了,急着往回跑的时候,倩姐非说要馄饨,站在那个摊边就不肯走,他当时虽也饿,可怕责骂,还是想拉着她赶快离开,她却道:“我请你吃吧。”   “啊?”   “要不,你自己回去,要不,我请你吃一碗馄饨,你自己选吧。”   “那你呢?”   “我?我当然是要吃一碗馄饨再回去的。”   “你就不怕你娘担心?”   “我娘也不会想我饿肚子的。”她说着就坐了下来,他在那里局促了一会儿,也跟着坐下,“我不吃,你自己吃吧。这天晚了,你不能一个人回去。”   “你要不吃就走吧,我才不用你管呢。”   “你!”他当时真想掉头就走,想着她怎么能这么坏心眼,他是担心她才留下来的,为此最少要挨他娘一顿训。   “我怎么?”倩姐瞪着眼看他,那时候他真恨啊。   想到这里,王天冬笑了起来。明明当时气的要死,此时想起,为什么却觉得那么幸福?那么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为什么,就再也没有了?   周弘毅中了举,知味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他们以后的日子,一定很好过吧。可是他呢?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又喝了一碗酒。   王天冬不知道自己这个晚上喝了多少酒,他就知道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后来好像有人同他说话,但说的是什么,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却不知道了,等他有了意识,就发现自己已经回了雨前楼,他眨眨眼,试着起来,立刻就感到头疼的厉害,一个忍耐不住,闷哼了一声又倒了回去。正想着叫人,那边门就开了,穿了件小暗花青色褙子的弘毅端着个盘子走了进来,一看到他就笑了:“我还正想着要怎么叫醒你呢。”   王天冬闷哼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还不算太晚,刚过了巳时,你再等等,这马上就能吃午饭了。”   知道他是在揶揄,王天冬当下就想反驳,可还没想什么,脑子就又疼了起来,弘毅过来扶起他:“你以后少喝点吧,这次要不是大姐姐,你现在还不知道躺在哪儿呢。”   “大姐姐……你说昨日送我回来的是慧姑娘?”   “你喝成那样还能自己跑回来吗?就这回来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让人给你送酒呢。怎么?这没能中的郁闷你终于要发散发散了?”   王天冬本想说谁要为那个?可见王天冬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得怒从心起,当下道:“怎么?我还不能喝酒了?你就算中了举,也不要把官老爷的威风摆到我这儿。我就是一时手误,下次你看我不中个头名给你看!”   “好,那我就等着看了。”   见他答应的这么快,王天冬立刻反应是上了当,他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知道那解元不是好做的,以这一次的杜解元为例,八岁就有才名传出,十六岁以小三元的名头拿下了秀才,这才一举拿下乡试。他再自傲,也知道自己差的远,可此时他也不能说自己考不上,只有扬着脸冷哼了一声:“你就等着吧!必是要比你考的更好的!”   这一句虽很有气势,其实还是漏了怯,弘毅也不点破,只是笑着指了下放到桌上的托盘:“那里是你的醒酒汤,不用我给你端了吧,喝完你收拾收拾就出来吃饭吧,也正好向大姐姐道谢。”   他说着就走了出来,而此时被他提到的慧姐,正在倩姐房中闲谈。这次百里红和知思居都大获成功,倩姐手中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早先还有些为弘毅的事发愁,但见这出榜也有十来天了,也没什么动静,她也渐渐安下了心。所以现在那是又悠闲又放松,见慧姐今日一早就来也挺高兴,本还计划着同她一起出游,哪知慧姐却厌厌的说身上有些不舒服,不想出去。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慧姐的好日子,但想到女人家每个月都有那几天,她也就没有勉强。   “大姐?大姐?”见叫了几声还没有应,倩姐伸手在慧姐面前晃了晃,后者一个激灵,“啊?”   “大姐姐在想什么?”   慧姐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没、没没没有,我、我什么都没有想……”   倩姐本是那么一问,此时见她这个反应,就来了兴趣,她把身体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慧姐,后者越来越局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同学说到纳兰容若的那首词,吐槽穿越女爱用,然后我用力的想了想,之所以会惯用这个——不管是不是附和场景,都把它拿出来溜溜,也是有原因的,而以我自身为例,一时真找不到又经典的能震惊四座而又附和场景的唐宋以后的诗词了- -   我最近看纳兰的词……倒也有附和场景的,比如那首金缕曲·赠梁汾,用的好的话还能更造声势,但、但……那句乌衣门第……要改成小巷人家吗?抓头~~~再然后,这后面还会再圆圆,嗯……大概就这样吧,鞠躬感谢!   ☆、第157章   第五十章   慧姐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王天冬她早先也是见过的,印象里,就是一个有些霸道的小男孩。待他大了,他们也偶尔碰到过一两次,她也没有什么想法。直到那次,他对倩姐表白。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男子对女子表白,那么的认真,那么的执著,她当时在旁边看了觉得这不太好,可心中也不由得有种“要这是对她就好了的”感叹。   但那个时候她也就这么一想,对王天冬这个人还是没太大感觉的。她只是羡慕倩姐,有这么多人喜欢,有人能对她这么真心。   直到上一次,她将湿淋淋的王天冬拉上车,听他说他对倩姐,她不由得就心疼了起来,从那天起,这个少年就住在了她的心里,她总是会不由得想到他,总是会不由得想,要是他能像对倩姐那样对她该多好。她一定会真心,一定不会打他,一定……会好好待他。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真不好、真不该,王天冬明明是喜欢倩姐的,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可她又会忍不住想,倩姐又不喜欢王天冬,她、她就算想想也没什么吧?   她就这么纠结着为难着,有时恨不得天天来找倩姐,哪怕其实也见不到王天冬,可想到两人就在一个院子里就觉得安心高兴;可很多时候她又不敢过来,就怕偶尔碰上那个少年。   她这种反应,瞒得过别人,但哪里又瞒得过身边的两个丫头?小巧就旁击侧敲过,但她又哪里会说?她这二十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自己心中还乱糟糟的不成样子,虽也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偏偏又不好说!   此时面对倩姐的目光,她只觉得心跳如鼓,手脚都有些要颤了:“你、你做什么?”   “大姐姐有事瞒着我。”   “没有。”   倩姐探过身,看着她:“什么事?”   “都对你说没有了。”慧姐站了起来,扇了扇风,“这天是怎么了,都要十一月了,还这么热。”   倩姐噗嗤一声笑了:“今天的天气是不错,但怎么也说不上热吧,还是大姐姐的心热?”   “你这小妮子,今天总说些奇怪的话,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见她真不想说,倩姐也不勉强:“好好好,随你吧,那大姐姐总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也没什么想吃的,我又不像你,嘴巴那么刁。”   “那我就再给姐姐加一道板栗炖鸡好了,我见姐姐上次倒还怪喜欢吃这个的。”倩姐说着,招来小桃红吩咐了下去,又对慧姐道,“姐姐今天不想说就算了,不过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慧姐咬着下唇,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倩姐只以为她是在纠结要不要开口,也就没有多想。   之后的两天风平浪静,本来事情做完,章家就该回去了,但因为孙大奶奶这件喜事,就先拖了下来。后来倩姐同柳氏商量,不如趁这个机会在府城看一处房子。章文庆一开始有些不愿,虽然他现在在府城也有些名声了,但他还是更愿意回青茗。他现在有了举人的身份,回去后学馆立刻就能扩大,他有信心在未来三年做成青茗第一,说不定将来还能办书院呢。   虽说学馆在府城也能做,学子还更多,可府城多少举人多少官吏?他要贸然插进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更何况他这点才名还是女儿的两首诗词推上来的,若是女儿以后不再给他诗词了,或者也写不出来,他要如何是好?章文庆虽然爱慕虚荣,但只想着身边有人捧着夸着就好了,倒没想过舞台要多大。相比未知的府城他更愿意老老实实的在青茗平稳发展,好在倩姐也不是想现在就来府城,买这一处房子只是为了方便。   “爹你同毅哥现在都是举人了,以后是会常来府城的,而咱们家的生意呢,也会慢慢的往这边移,雨前楼虽好,可也不能总住在这里,也不划算,不如就买一处三进的房子,正好一举两得。”   这些年章文庆的意见一直是被家里忽略的,这次倩姐还同他解释了一番,章举人立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当下也没有别的话,连连点头说倩姐说的有理。   章家本来拖了行程,孙氏夫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次又说要买房子,更是过意不去,连连说不用,更劝倩姐等人先回去,还说他们可以自己留下,倩姐等人先回去就好了。而倩姐则说反正他们也没什么急事,在哪儿停留也是停留,买房子也不全是为了他们夫妻。虽然他们这么说了,孙氏夫妻还是领情,特别是孙长算,特别庆幸自己早先在百里红的事上先同倩姐打了招呼。虽然就算他事先不说,倩姐也不会刁难他,但定然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了。   买房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买了之后也不可能马上住进去,章文庆就有些急了,虽然他那学馆现在又招了两个先生,可大班一直是他自己兼任的,就说他临走前安排了功课,这时间也太长了。倩姐也觉得章文庆再留下来也没多大意义,本想让他先回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哪里就有了这次成绩蹊跷的流言,什么某某某过去一直平平,这次就中了;什么某某某籍贯可能有些问题;什么某某某启蒙还没几年呢,这次竟也中了!   前面几个流言也就罢了,最后一个,却是直指弘毅!   “荒唐!荒唐!”章文庆在书房里咆哮,“毅哥早先就启了蒙,跟着我读书后又一向刻苦,怎么就不能中了?非要穷经皓首,头发花白才能得中?那我大留朝也不要有什么后起之秀,朝廷支柱了!毅哥这些天在外面应酬交友,文章也默写出流传了出来,才华如何一目了然,真不知怎么会有这种流言传出!”   虽然没有经历过,章文庆也知道其中的可怕,无论是青茗还是府城,都有因保错了人而被除去功名的,这次乡试若真出了问题,那不仅是弘毅,就连没有参加这次乡试的曹成都有可能受牵连!   “不行,我要去找杜解元,不能任这种流言泛滥下去!”   倩姐也知道其中利害,自然不会拦他,看了一眼在那边有些沉默的弘毅,开口道:“爹可想好怎么说?”   “当然是把事情告诉杜解元,他是这次的解元,是最不希望这次乡试出事的!”   倩姐点头:“除了杜解元,爹不妨联络一下这次乡试排名靠前的几位,我想他们也是同样的心理。”   章文庆点点头,叫上弘毅,带着人出去了,柳氏担心的看着外面:“倩儿……”   “娘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柳氏勉强一笑,倩姐道:“我不是安慰娘,而是这流言虽然恼人,但也好控制,现在学子们大多已经返乡了呢。”   柳氏眼一亮,但还有些顾虑:“可是……”   “没事的娘,若是知府大人连这点手段也没有,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上了。”虽有些担心,可倩姐真没有太害怕,现在已经不是六年前了,他们也不是随随便便一点波折都经受不起的了!她现在有后援有依仗也有本钱,她相信这点事情他们还是能平稳度过的。   事情果然就像她所想的那样,晚上章文庆回来的时候说杜解元也收到了消息,他去的时候不仅有他,几个停留在府城的都到了,当下他们就一起拜访了知府,知府对这种传言也及其恼火,已经派人彻查,看那样子,很快就会有结果。   “知府大人说了,必是那些屡次不中的穷酸传出来的,每次乡试后这种穷酸就是最大的隐患,自己没本事,家里又没钱,就指着一朝得中,结果此次考次次不中,时间久了就会心有怨念。不过过去最多说说题目,说说考官,这次却还举出了例子,看来也是下过功夫的,不过应是没什么人指使,否则也不会在此时才有这种流言了。”   “这也是知府大人说的?”倩姐有些疑惑的开口,她不是不相信知府大人会这么说,可是不该这么对他们这些举人说吧。   “哦,这倒不是,是我们几人分析出来的。”在饭桌上,章文庆看起来是心情不错的,还喝了两杯酒,“待知府大人把那人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那里恶心人!毅哥,你这几日若无事,不妨再用心琢磨出一篇文章,也让人再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弘毅应了,对着倩姐笑了笑,面目爽朗,不见一点阴翳,倩姐终于放下了心,相比于乡试被掀翻,她更担心弘毅的心情,毕竟这等于把他的身世翻出来再做文章。   早先人家只知道他是章文庆的学生,同她订了亲,而他这次又年少中举,那在外人看来就是天作之合。可现在,人们就会知道他一早失怙,唯一的弟弟又过继给他人,这些年就是寄人篱下。而他母亲两次嫁人也会被翻出来,虽然这还说不上丢人,可就像现代离婚人士大龄剩女一样,明明和其他人没什么关系,却会被别人挂在嘴上甚至恶意揣测。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放心的太早了,第二天早上她就收到了王道安的信,信中几乎就没有掩饰的,让她早些同弘毅成亲!   ☆、第158章   第五十一章   倩姐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没理解错王道安的意思后,又把送信的人叫来问了一遍,信是通过驿站从京城过来的,直接就到了青茗:“昨天下午就送到门上了,因当时天已经晚了,小的就今天早上才出发。”   “你确定是驿站送来的?”   来送信的是门房小李子的外甥,叫大黄,听了倩姐的话,他也不敢一口应了,想了想才道:“还是往日的小林哥送上门的,并没听他说别的,小的也照早日的规矩,给他抓了十文赏钱。”   倩姐点点头:“既如此,你就回去一趟,找到那小林哥问个清楚,多花费一些也没关系,最好今天就能问出来,明天一早你就过来给我个准信。”   说着又让小桃红拿了两钱银子给他,虽然来回奔波辛苦,但找小林哥带来回坐车最多花费一钱,他却是能再落下一钱的,当下大黄也顾不上疲惫了,欢欢喜喜应了是,行了礼,一溜烟的就退下了。   倩姐又盯着那信看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换了衣服,坐上车找到了李先生,李先生本在午休,听到她来就起了,穿了件宽松的家居服躺在贵妃榻上,看了王道安的信就笑了:“我就说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本还以为你是为那城里的流言来的,不想却是为了这个,这王道安也算是有心了。”   “先生……”倩姐皱着眉,“我实不懂三公子的意思,本以为是因这次流言,可算算时间也不对。但若不是为了这个,三公子又为何要催我们赶快成亲?”   “当然不是因为那个,这流言出来不过三四天,这位三公子就算长了一双顺风耳也来不及了。他啊,是想帮你们担了周家呢,虽说你们现在订了亲也算有关系了,可到底不如成亲踏实。”说到这里李先生笑了,“你自己掂量下吧,要是就认准了这个人,这位三公子的话也不妨听听。”   倩姐的表情纠结了起来,李先生道:“正巧你来了,也省的我再找人叫你了,你可知道慧姐这阵子是怎么了?我问小巧小初她们也说不出个什么。”   “这个我真不知道。”   “她没对你说?”   “前两天我也问过,可她就是不说。不过……”   李先生看着她,倩姐想了想:“如果我没估摸错,大姐姐应是有心上人了。”   这要是在现代,闺蜜喜欢上谁不喜欢谁她是绝对不会对长辈说的,甚至连其他同龄人也不会多嘴。都是成年人了,爱情这种事还不能自己做主?可在这里不一样,特别慧姐又是女户,若喜欢上哪个了,还是要早作打算的好,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不过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她喜欢的是哪个。”   李先生也想不到,想了想就放在了一边:“这事我再慢慢问她吧,不过你的事要早做打算了。这种流言出来,又涉及到弘毅的身世,说不定就让周家那边上心了。”   倩姐也想到了这里,应了声是,然后就开始皱着眉在那里思量了。她真不排斥弘毅,都定亲了,还有什么排斥不排斥的?可她也真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啊,特别是这里又没有套套,避孕很是个问题好不好!倩姐是带着满肚子疑惑来的,后来疑问算是解开了,但还是带着满肚子纠结回去了,一回去就看到喜笑颜开的章文庆,旁边的柳氏也是一脸喜气,见了她立刻拉住她的手:“正巧你回来了,那散步流言的已经被找出来了。”   若是在早先,倩姐听了必定高兴,此时也只是应了一声,柳氏却没有发现,径自道:“正同你爹说的那样,是一个老穷酸!屡试不第,就起了歪心,这下好了,连秀才的功名都保不住了!”   “是吗?”   “可不是,我就说这人呐,不能起歪心。你爹说了,这次知府大人……”   “娘,我有些头疼,先进屋了。”   “啊?你怎么好端端的头疼了?要不要叫郎中……”柳氏一边说一边担心的看着她,倩姐摇摇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柳氏还是担心,她只说自己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柳氏摸了摸他的头,见的确不烧,面色除了有些疲惫也没有别的,虽然还有些担心,可也只有让她先躺在那里了。不过倩姐又哪里能睡得着?柳氏出去后,她就又翻过了身,盯着浅粉色的绣花帐子发呆,她真不是矫情,也不是不想嫁给弘毅,而是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方式!   本来他们能高高兴兴的按照计划在两年后成亲,而现在,就要被逼的仓促定下;本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而现在,就成了勉强!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   “毅哥,姑娘已经睡了呢。”外面传来小桃红的声音,那边弘毅显然停了下才道,“我听说姑娘有些不舒服,你可知是什么原因吗?”   “姑娘只说累了,有些头疼,毅哥,可是有什么事?”   “等姑娘醒了,你找人来同我说一声。”那边说着,显然就要离开,倩姐一个轱辘坐起身,喊了小桃红一嗓子,小桃红一进来就笑了,“姑娘早先不是说睡了吗?合辙毅哥一来您就醒了。”   自倩姐同弘毅定亲后,小桃红的玩笑也开的越来越大胆了。倩姐往常还会回两句嘴,今天却只瞪了她一下,小桃红也感觉到她今天情绪不太好,笑了笑就退下了。   “你来做什么?”   弘毅坐过去:“是不是……周家的事?”   倩姐看着他,弘毅一笑:“我从未见你为生意上的事这么急躁过,最近也没别的什么事,那就又是周家了。其实,我今天也遇到个人。”   “你遇到谁了?可是那周家的来找你了?”   “我不能确定,不过那人的态度有些古怪。”弘毅说着,就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原来他今天一早也同章文庆去了杜解元那里,杜解元却被知府叫去了,不过杜家另外有几个举人,大家就一起相约着到了旁边的茶楼,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杜解元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他们以前没见过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一身员外的装扮,说是姓崔,态度倒也不错,就是对他格外留意,旁边人还打趣说崔员外是想招女婿,只可惜晚了一步。   那崔员外听了只是笑笑,转而又问起他父母的事,当时场面就冷了下来,自那留言传出,相交的几个士子都会避免谈论这个话题,那崔员外看起来却像是故意问的,哪怕他把话题带过去,还一再追问,后来还是杜解元把话题岔开的。   “那后来杜解元有没有说那人是谁?”   “这倒没有,过后我们是一起散的,不过我看杜解元对他的态度倒是带了些恭敬。”   倩姐咬了咬牙,最后心一横:“我们成亲吧!”   弘毅一怔,倩姐瞪着眼:“怎么,你中了举就要变心吗?”   弘毅哭笑不得:“这说的哪儿是哪儿?我好好的变什么心?只是你本来不是说要再过两年的吗?”   “反正早晚都是要结的,晚结不如早结,也省的小桃红一天到晚的打趣我了。不过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我怎么会不愿意?不过倩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周家的直接找来了?或是李先生那里得了什么消息?”   “都不是,你到底愿不愿意吧,愿意就一句话,不愿意也就一句话!”   “我不愿意。”   倩姐瞪着眼,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瞬间,她的脸红了,不是羞的,而是气的,而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弘毅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对你的心意如何你不用怀疑,别说我现在只是中了举,就是将来中了进士成了状元,进了金銮殿,圣人赏我个公主呢,我心里也只有你。可现在我不愿意,不是我不想同你成亲,而是我不想就这么一头雾水的同你成亲。你明明有为难的地方,明明有了计划,现在却为了别的提前。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还要装作不知道,那就是在占你便宜。”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然后慢吞吞的又接了一句:“当然,我已经是占了你便宜了。”   “呸!”倩姐忍不住的露出了笑脸,“还公主呢,美得你,你以为是话本啊,看你中了进士公主就要上赶着嫁你,三年一个状元,这要有多少公主才嫁的过来啊!”   “我怎么能一样呢?别人中进士都老态龙钟了,我却少年勃发,又长的如此风流俊俏,那公主一见啊,可不就要倾心了?”   他话没说完,倩姐已经笑倒在床上了,弘毅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就算一排公主站在那儿呢,我也不会想别人的。”   “越说越不要脸了!刚才还只一个呢,现在就成了一排,你自己说,是不是还享齐人之福啊!”   “绝对不敢,倩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经他这么插科打诨,倩姐原本的郁闷也消散的七七八八了,她叹了口气,也就把王道安的信同李先生的分析说给他了:“咱们的两个粗腿都说要我早些同你成亲,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那就成吧。不过你可记着今天的话,将来要是变了,我就把你的耳朵给割了!”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威胁,弘毅低头沉吟了片刻:“虽然他们这么说了,但咱们也不用这么急。周家就算知道了我又能如何?他们能把早年的事吵嚷开吗?能正式迎我回去吗?若是不能,也不外是威逼利诱,可我这近两届的会试都不准备参加,也不怕他们出什么歪招。”   就在他们说这些的时候,那个崔员外正同卿元斋的大掌柜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毅哥很有爱,~\(≧▽≦)/~   ☆、第159章   第五十二章   一个家族要想发展壮大,那除了自家子弟出众外,还要吸纳各方面的人才。连个举人还会有很多人想投呢,更不要说周家这样的大户,所以一般来说周家不会主动去寻找,除了那特别出众的。   弘毅少年中举,自有名望,也落到了周家的眼里,但稍一打听,周家就放弃了,这明显就是王家的人,他们何必出力不落好?就算后来有那样的流言,他们其实也没太放在心上。自幼失怙的多了,无父无母的情况下为了活命改嗣换宗更不算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中举那说明性格坚毅,王家捡了个好人才,至于说姓周嘛,哈哈,这天底下姓周的多了,直到崔员外无意看到弘毅,这才有了变化。   崔员外是周家的一个管事,在周家有些类似于王二老爷的角色,主要负责巡视各地卿元斋,当然,他不会有王二老爷或者王道安那样大的权利,有什么事还是要往京城报的,每年也要在京里起码耽搁两三个月,所以没少见王小六。   王道安想的不错,王小六现在同弘毅已经不大像了,但那是对普通人来说,而崔管事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虽然不是搞侦查的,可记人记事都是一流的,他第一眼是没认出弘毅,可回去后却越想越像,然后慢慢的弘毅的脸就同一个人重叠了。   有了怀疑,下面的就简单了,大留朝的科举考试,是要填写三代的,弘毅的爹早先倒是做过功夫,私奔前弄了套真的假身份出来,也就是说的确是有这么个人,只不过现在换成了他来用。他离开后周家为找他大动干戈,这套身份也被查了出来,崔管事既然能负责巡视卿元斋,自然是心腹一类,十七八年前他虽还只是一个随从,却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早先他还跟随过家中的二老爷去户籍所在地查找过,不过却没能查出任何东西,后来的几年他们也留意过各地学子,可那个四少爷却再也没出现过。   “如何?”一看到他卿元斋的仇大掌柜就开口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没见到知府吗?”   “见到了。”崔管事喝了口茶,“不仅见到了知府,还见到了毅哥,如果没意外的话,应该是没错的了。”   他这么一肯定,仇大掌柜倒有些发愣,过了片刻才道:“这可如何是好?”   崔管事也愁,这件事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自然不能瞒着,可怎么说对谁说却是个问题。周家的大老爷是要继承爵位的,二老爷自己有战功,三老爷是家里唯一的庶子,名义上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但这名义是真名义,周老太太厉害,自己生下两个嫡子后才让早年的一个丫头有了身孕,虽然那丫头一举得男,但此后周家再也没有其他的姨奶奶能生下男孩了。   这三老爷文不成武不就,现在也就捐了个闲职面子上好过,同时说在家打理庶务,可卿元斋这么大的生意又哪是他能插得进手的?还是老太太管着。崔管事和仇大掌柜也算是老太太的人,要说是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报给老太太就好了。早先周老太太就最偏疼这个小儿子,现在知道了毅哥那还能不立刻接回去?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那大老爷二老爷又岂是吃素的?如果四老爷还在,总是一母同胞,什么都好商量,可现在四老爷已经没了,就剩下这么一个从未谋面的大侄子,这到底愿不愿意接受这么个人还真不好说。而且,老太太到底年龄大了。   “我记得青茗的掌柜是二奶奶的娘家人?”崔管事沉吟了一下开口,仇大掌柜点点头。   “这些年你就没听他说过毅哥的事情?”   仇大掌柜摇摇头。   崔管事叹了口气:“据我所知,王家那姑娘后来的日子着实难过。”   仇大掌柜没有说话,两人心中都有惊异。早先私奔,瞒着家里避着躲着这是正常的,日子过成那样,就没有动摇过?特别是四少爷是因病去世,没钱治病的时候,就真没想过求救?他就在府城,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真不是有心人掩盖吗?   “我要回躺京城,这事不是信上能说明白的,我要见见老太太才行。”崔管事说着站了起来,仇大掌柜道,“你先别急,不如过两天跟我去趟青茗,当面试探一番。若他早先是真不知也就罢了,若是知道的话……还要再做打算,反正已经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何况老太太总觉得小少爷一直活着,这要突然知道小少爷早就没了,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崔管事一怔,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   而此时,倩姐同弘毅也初步商定了年后成亲。听弘毅那么一说,倩姐心中是好过了不少,可她不习惯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与其整日想着周家会如何,还不如她同弘毅早早定下,到时候周家有什么,他们接着就是了。   他们本是计划两年后成亲的,这突然提前,柳氏夫妻都是一怔,章文庆也就罢了,只是在心里感叹一声女生外向,柳氏却有些不能接受:“年后就要成亲……这也太赶了,你们房子还没准备好呢。咱们现在也还没回去,毅哥名下会有多少田多少人家,这都不知道,怎么成亲?不行不行。”   “房子娘不是给我准备了吗?先大体上收拾收拾能过得去就行。至于田地家人,这些更可以慢慢来,反正那些人也不过是为了他的身份,田地什么都有例子在那儿摆着,家人这种事更要好好挑拣,回去后就找谢中人介绍两个合用的不就行了?”   柳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弘毅,过来把倩姐拉到了一边:“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早晚都是结,不如早结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莫不是……莫不是你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说到后来眉头已经皱起,同时后悔自己对女儿实在太松散了,总想着她懂事,却忘了这男女之间是最不好控制的,两人又在一起住着一起吃着,这可不由给他们机会了?   “娘你说什么啊!”倩姐跺脚,“怎么可能!”   “真不是?”   “当然不是!”   倩姐回答的这么肯定,柳氏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道:“那你怎么会好好的说要成亲?我记得你早先可是不慌的。”   倩姐知道不给柳氏一个理由是不行的,只有叹了口气,把崔管事说出来,当然,这里面已经改头换面。崔管事还是那个崔员外,不过刨除掉了周家,而是一个看起来很有身份而又对弘毅表现出了足够好感的人物,为什么会有好感呢?当然是家里有个待嫁的闺女,这闺女恨嫁呀,以至于弘毅就算说自己订了亲都阻止不了何为崔员外的热情。   这话要是别人听来说不定还有点犹豫,但柳家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柳氏听来就只有气的了:“怎么就有这么些没出息的人,光盯着人家家的女婿了!那中举又不只有弘毅一个,就不能找那没定亲的?”   倩姐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柳氏自己也知道没定亲的举人那真是少之又少,其实别说举人了,能有个秀才功名,就会有人打探了,要是家中还不错,那简直就是要被抢的,弘毅早先不就有人问吗?王天冬家的门槛更是要被媒婆踏平了——王夫人没少对她说这个。   “那毅哥是怎么想的?他要是动摇了,你可别急着成亲。”   “他怎么会动摇?娘你还不知道我吗?但凡他有一点动摇我都不会要他,我就是想,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不如我们早些成亲,也让那些人彻底死了心。我想李老爷那样的人家必定是少的,弘毅也不可能像马程远。当然,这就是我们暂时商量的,娘你要是真不同意啊,那也不急,他要真被别人抢走了,那就让他走,我再找个更好的。”   柳氏不愿意了,早先弘毅还欠缺家世,现在中了举还缺什么?而且上无公婆,下无妯娌,再没有这么合适的夫婿了!所以她瞪了倩姐一眼:“死丫头胡说什么?这成亲是儿戏的?他既中了举,年后成亲也没什么。不过咱们可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可要早些回去。就是这房子还没找到,下次再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房子的事不用担心,大姐姐说要在这里待到下个月的,房子的事可以托给她,咱们只要把条件给她说了,我想她必能做好的。她背后还站着李先生,万一有什么也没有处理不好的。就是咱们走之前要把尤妈妈叫过来,有她和谢妈妈,孙大奶奶这里也就没什么可担忧了。”   柳氏点了点头,随即往她脸上一戳:“你个死丫头,什么都想好了,刚才还吊我的话呢。”   倩姐笑嘻嘻的拐着柳氏的胳膊,娘亲啊母亲呀的叫着,片刻就把柳氏晃悠的忍不住笑了。之后就是收拾东西,安排车辆,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在大家都要走的时候,王天冬却说自己不回去了,他用的理由是还想在府城逛逛书肆,顺带游览一下附近的名胜,所以找章文庆请了一个月的假,章文庆只当他还因落地难受,也没有多想,只是叮嘱他完事小心外,又给他留了几两银子。   看着章家的马车消失在官道上,王天冬长长的叹了口气,回过身,就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纯粹而又温和,见他看过来立刻就躲了开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艰涩的开口:“慧姑娘……”   “嗯。”慧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那个,我们也回吧。”   慧姐慢慢的,点了下头,王天冬松了口气,然后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不过还没走两步又被慧姐叫住了,他回过头,慧姐道:“你要走回去吗?”   “啊?”   “这可是十里路呢。”   王天冬向后看了一眼,一时也有点发傻,慧姐用手帕捂住嘴:“我这里有车,你要不嫌弃,就坐在外面吧。”   慧姐说着,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王天冬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从身边飘过,回过身就见慧姐正在侍女的服侍下上车,她的身体微微前探,姿态优雅,他愣了一下,这才走过去。   ☆、第160章   第五十三章   章文庆和弘毅中举的消息是早就传回青茗县的,有咬牙痛恨的——比如李家;有欣喜若狂的——比如章家;还有各种纠结的——比如兰姐。至于嫉妒的羡慕的,那真是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想法。   不过不管什么心情,在这一天青茗县的十里亭处还是排出了长长的队伍,各方人士混杂在一起,乱糟糟的媲美菜市场,其中王氏的声音最大,她拉住兰姐的手,不断的重复一句话:“姑娘啊,你二叔中举了!”   这话听的李家牙痒痒的,可又无可奈何,李大夫人每次想发作的时候,兰姐都会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然后道:“让大伯母见笑了,我娘没什么见识,总认为中举就很了不起了。”   这一句总是顶的李家上下都喘不过气,珊姐更是恨的两个手都拧成了麻花,不好在这上面下功夫,只有道:“叫什么大伯母?你忘了你是怎么叫夫人的了?”   在今天之前,兰姐都叫李大夫人夫人,这倒不是什么大家做派,连自己的母亲都跟着叫太太,而是李家嫌弃她,不准许她用这些亲属的称呼,连李员外那里她也只能称老爷,珊姐这里更是只能叫姑娘,否则必少不了一顿责骂,一个不好甚至会被拖进家庙罚跪。但是自章文庆中举的消息传来后她就改了口,李家上下也没一个追究。此时听了珊姐的话她又是一笑:“珊妹妹说这个做什么,叫夫人岂不外道?若让我二叔知道了,还以为我同家中不亲呢。”   “哪个又同你亲了?”珊姐几乎要跳起来,不过却被李夫人的眼神止住了,她也不想听兰姐叫什么大伯母,一个赶车人家的闺女又有什么资格同她攀亲?可这一次章家是两个人中举!两个!特别是那周弘毅才不过十七,一个十七岁的举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去考进士,意味着只要没有意外他就有光辉灿烂的前途,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李家,彻底要屈于章家之下了。   一想到这里,李大夫人觉得自己心肝都是疼的。凭什么,凭什么章家就能有个这样的女婿?凭什么她想把女儿送到王家就不成?若是珊姐早先被王家的三公子相中,今天李家又怎么会只是这个局面?珊姐拖沓了几年,高不成低不就,眼看就要成大姑娘了,她不得不勉强将珊姐与一个乡绅之家结亲,虽然对方条件也不错,可她实在不甘心。   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珊姐被耽误了,而珊姐之所以被耽误就是错过了三公子,简而言之,就是倩姐坏了她姑娘的事!   可就算她再恼火,再不甘心,再暗恨咬牙,对倩姐也无可奈何了。而且,她作为李家主持中馈的大夫人,更比女儿知道府城这一段时间发生的和章家有关的那两家事。   知味·知思居那件是不说了,百里红看样子也和章家有关。这两个生意能带来多少利润?章家现在又会变得多富有?几年前王夫人把倩姐推到她面前,想让她与章家结亲,当时她连想都没想过,而现在,就算她舔着脸贴上去别人也不会看她一眼了——这更令她愤恨!   见珊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兰姐慢慢的笑了,她的手不落痕迹的贴到自己的肚子上,虽然还没有找郎中证实,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里应该是有一个孩子了,她来李家三年一直没有孩子,不是真的没有怀过孕,而是有两次都没能成胎,第一次是她不懂,无意间流掉了;第二次,则是被跪掉的。   那一次她被珊姐碰了一下,明明不是她的错,却被李大夫人抓着罚跪,大太阳下三个时辰她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后才知道她的孩子又一次没了,如果说第一次还懵懂,那第二次她就什么都清楚了。虽然被迫将她迎进了门,可这个家到底不欢迎她。他们在等,等到三年,她要不就要被以无所出的名义休出去,要不就要承认第二夫人。她相信李家本来是想把她休出去的,可是他们也没想到倩姐一家会发展的这么好、这么快,到了今天,就算她真的无所出,李家也不敢随随便便的把她休出去了吧!   而从今天开始,也是她,章晓兰在李家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这边发生的一切,倩姐那边当然都不知道,在赶了一上午的路后,她就被眼前的阵势给惊住了。柳大姐还有柳中石这些好理解,亲戚,至亲,过来欢迎一下太应该了。陈掌柜带着知味的几个管事站在那里,这也是正常的,自家人嘛!王掌柜带着雨前楼的人来了,哈哈,也正常,同盟伙伴嘛!知府身边的徐师爷摇着扇子坐在那里,呵呵,理解理解,举人这个分量是不说,上次慧姐的事就暴露出新任知县的心态了,这没自己跑过来已经是顾及身份了,若她没想错,不出两天就会有帖子到府里。   但李家是怎么回事?还有曹家?还有那一大帮满脸兴奋的围观群众,这些人他们并不认识吧!   倩姐在这里发愣,章文庆可没愣,虽然一开始也是一惊,但之后就精神饱满的下去应酬了,因为来的有女眷,倩姐也同柳氏下了车。要说这些年倩姐也没少应酬,可这种应酬还是第一次,无论到哪儿都是一片恭喜奉承,每个人都笑成了一朵花,倩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有跟着柳氏一路笑一路点头,最后她是被章老太太抓在手里的:“我的儿啊,你们总算回来了,你们不知道你们走的这段日子啊,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成天就同你爷爷念叨,你爷爷虽还没好,可每次听到你们的名字,那眼皮都要动呢,现在你们总算回来了,你爷爷也放心了!”   她这话音一落,旁边立刻有人道:“老太太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次老爷子的病也是必定要好的,你们家这次出了两个文曲星呢!这都是你们老两口的福气啊。”   章老太太笑成了一朵花,看着倩姐的目光那叫一个和蔼,不过还没等她上演够这子孙亲的戏码,就被王氏挤到了一边:“倩姐你总算回来了,你大姐姐一直念叨你呢,这明天你可要找她玩啊!”   “娘,妹妹明天不知有什么事呢,不要勉强她嘛。”兰姐嘴里虽这么说,看向倩姐的目光却充满乞求,一只手还捂住自己的肚子,倩姐目光一敛,刚要开口,旁边的珊姐已道,“这话说的对,人家在府城耽搁了这么久,回到家还不要好好休息休息?何况下面还不知多少事呢,哪里能随便过来玩呢?”   “明天我估计来不成,但也就这两天吧。”倩姐笑着开口,“说实在话,我也想大姐姐呢,这两天我找时间把给大姐姐捎的东西送过去。”   这话一出,王氏母女都是一脸喜色,珊姐却在那里恨的咬牙,想要说什么,已被她娘拽了下,李大夫人再开口那就不一样了:“倩姑娘来我们全家都是欢迎的,正巧你岚姐也要回来,你们也能好好热闹热闹,说起来,也是早就相熟的姐妹呢。”   三言两语已经把倩姐到李家看兰姐,变成了同李家的姑娘们聚会了。倩姐一笑也没说什么,事实上她也没时间说,那边柳中石的一妻一妾已经挤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那叫一个嘘寒问暖。每次看到这一妻一妾,倩姐的心情都很复杂,本来他们让柳中石娶这个妾是想她好过的,哪知道白莲花李氏战斗力这么彪悍,硬是从无路里杀出了条路,而且这条路杀出来后人家知道怎么走了,这些年逢年过节读柳家都非常殷勤,礼节礼数从不少,那边对柳中石也是有软有硬,一边和冯氏斗着法,一边把两个姑娘都给打发了,嫁的人家都还不错,待柳中石也开始帮她说话的时候,柳大姐也就叹了口气,从此以后也不怎么插手了。   而柳中石貌似也非常享受现在的状态,过去是他听李氏的,现在是李氏讨好他,哪天不高兴了他就到冯氏那里,左拥右抱,小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若说有什么不好的,也就是生意上再无寸进,就是守着老底子过活。不过这对柳中石来说也不算个事,他本就胸无大志,现在有吃有喝他就十分满足了,要说有什么遗憾,也就是还没有儿子,不过他现在也想开了,再过两年要是还没有儿子,就让老姑娘在家招赘,一样有根!   从柳中石这里,她们又转战到王夫人那边然后是曹夫人……之当倩姐母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当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倩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脱了水的咸菜,刚想松口气,就见门子老贺带着一帮的下人迎了过来:“恭迎老爷夫人回家,恭喜老爷少爷高中得举!”   倩姐等人走的时候几乎带走了府里一大半的人手,所以此时老贺那边只有五六个,不过一听他们这么说,小桃红等人也纷纷行礼:“恭喜老爷少爷高中得举!”   他们这是在集庆街,而偏偏刚才迎接他们的一大半也是要回集庆街,刚才好容易散了,这么一嗓子,又招了过来。倩姐嘴角抽搐,章文庆却笑出了声:“好好,赏!赏!”   ☆、第161章   第五十四章   章家回来的很风光,而回来的日子就不止是风光了。   章文庆弘毅是不用说了,恨不得连早餐都被人请了,让倩姐看来,简直就是九十年代体制内干部们的水平,一天到晚不是有人来拜访,就是有帖子去邀请。倩姐母女两个也不得闲,一天到晚都有聚会,推脱不见?知县夫人的要不要见?县丞内眷的要不要见?王夫人的帖子能推吗?还有过去几个关系还不错的人家,哦,你家没中举的时候和人家还走动呢,这一中举就开始有事了?说出去只会让人以为你们翘尾巴了!   青茗县就这么大,乡绅之家大多都有种种关系。而且真论起来,半个县城的都要是亲戚。真是哪个都推不得,除此之外,带着家人田地来投的,更不知道有多少,柳氏母女除应酬外,还要抽出时间和这些人见面,看看哪些人是可留的,哪些人是只能把地收在名下的,而又有哪些人是真的能收下的。   他们家一下出了两个举人,这就要操两份心,特别是弘毅这里,还要问他的意见,虽然他表示自己没意见,可柳氏觉得这毕竟是他的家业:“虽说这些日后也是你打理,却是他娶你的资本,更要仔细处理了。他现在也许是真没想法,可日后呢?将来呢?现在多问问以后也有话说。”   倩姐诺诺,她知道在做生意上她也许没问题,但在涉及到此地的风土人情上面,还是听柳氏的比较好,就拿这次收拢田地家人来说,按她原本的想法是只看他们自己的需要,而柳氏又请教了王夫人和另外几个相熟的人家,这才知道大家已经有一套默契了,收多少地,收的是什么地,得举人功名时都差不多,日子过的如何,却是各家手段了,有那吃相难看的,以后定是处处受肘。   果然,当她把这些对弘毅说后,弘毅想了想,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想,上等田少收一些,改收沙地。”   “沙地,你要种瓜吗?”   弘毅笑着摇摇头:“我同先生毕竟不一样,虽说都是举人,但先生廪生多年,在县里早有名声,我却是一举得中,若下面一切顺遂也许还不显,但若一耽搁,恐怕就有人多想,不如比起先生,我少要一些好田。至于沙地嘛……如果有的话是最好,如果没有的话咱们将来自己买,我听王天冬说过药材生意是能做的,沙地除了种瓜还能种枸杞、田七、车前子,这都是常用药,种的好了,不见得比上等田差。”   倩姐瞪大了眼:“这也是王天冬说的?”   “他对我说了中草药后,我就留了心,没事的时候就查查,我本以为药材都要在野地里才能用呢。”   倩姐也笑了起来:“我早先也这么想呢。”   她当然不是这个认识,不说别的,她早先就带团参观过药园,但早先她真没往这方面想,看来这只要有心,不用什么超越时代的观念眼光,都是能生财的。   “那除了这个呢?用人方面你有什么想法吗?要收个小厮吗?”弘毅怎么说也是举人了,再自己一个人单身外出就有些不成样子了。   他想了想:“收什么人你看着吧,不过要随身跟的,我看还是从家里现找个,这贸然从外面收的也不放心。”   “家里现在就大黄符合年龄,我看他还算机灵,你要没什么要求的,就先是他了?”   弘毅对大黄没什么恶感,当下就点了点头,犹豫了下从袖里摸出个盒子:“本想过两日再给你的。”   “这是什么?”倩姐一边问一边就打开了,只见里面是一条红珊瑚的项链,一对鎏金红珊瑚耳坠,一根钗子,她顿时一怔,弘毅看着她,“虽还没凑齐一套,但慢慢来吧。”   倩姐看那项链,只见每个珠子都有小拇指肚大,难得的是红润光滑,不见瑕疵。那个耳坠没什么新奇的,就是做工更精巧些。但那根钗子却是浑身赤红,看起来要比那项链的成色更好上几分。她是懂行的,知道像这样三件首饰最少也要五十两,她心下高兴,嘴上却免不了抱怨:“弄这些做什么,我也不少首饰戴,你现在才有几个钱,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呢。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说的对,以后我不乱买了,等那些该用钱的地方没了再说。”   倩姐啐了他一口,红着脸走了,一边走一边想,这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年纪轻轻就这么会调戏人,以后还怎么了得!   等把这些忙下来,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柳氏本要松口气,但很快就听到府城的知味居出了事,先是几个伙计出了意外,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不是被人打了,就是走路摔断了腿,总之就是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两三个月都不能到店里;接着就是两个包包子的闹着要涨工钱。   知味的小笼包子算是个技术活,工钱开的本就比别的地方高,每月足有一两五钱,就算在府城,这也算是高收入了,而这两个包子工却要三两,还口口声声说若是不给就要不干了。这些也就罢了,最恼人的还是他们租的铺子,本说好三年一租,无论哪方准备断约都要提前半年向对方打招呼,现在还在租期内,这个房东就说要收房子了,宁肯赔款。   如果说第一件倩姐还能认为是意外的话,那第二、第三件明显就是冲着他们了。柳氏眉都挤在一起了,章文庆道:“这是什么事?我没中举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中了举,反而有人欺负上了?真当我是软包子吗?明天我就去面见知府,必要知府大人给我们个公道!”   这话章文庆说的信心满满,柳氏看了他一眼,倩姐道:“父亲现在是个什么章程?”   “什么章程?我拿着帖子见知府,知府不会不见的,等见了知府我就把这些事对他说了,对了,你再给我准备一份大礼,虽说我现在中举了,这该送的,也不能少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父亲早先不是想把学堂扩大吗?前段日子是忙,但我看这段日子也可以动手了。”   章文庆一窒:“这个……”   “难道父亲又有别的打算?”   章文庆有些支支吾吾的,最后一想,现在不同往日了,他中举了!不说他为家里增了多少地,收了多少人,就是这段日子收的礼金就有几百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想学堂也不用急于一时,学问学问,要学要问,我过去只是读书了,对人情世故方面还是薄弱,民生民态知道的也少,所以若有机会……不如去做一任县丞,将来教书育人也更有资本。”   “这么说爹是要去做官了?”   章文庆满是尴尬的点点头,倩姐冷笑一声:“爹是不是中了举人就很了不起了?不错,对很多人来说中了举就改变命运了,但是爹,咱们家的事,不是一个举人就能解决的。您刚才也说,您没中举前还好好的,中举后就出了事,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又说什么见知府?爹可单独见过知府吗?说句不好听的,知府是不是听过您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在咱们青茗,三年不见得能出一个举人,可是在府城,每次乡试不要见上几十个举人?别说举人了,就是一般的进士,也要从八九品的小官做起,那离知府,不知道多远呢!”   一番话说的章文庆的脸又红又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你、你……”   “爹要是不信不妨明日到府城试试,要是您能把这事解决了,我立刻给三公子写信,帮您补一个大大的肥缺!”   章文庆知道这个女儿甚少失误,当下也有些惴惴的,可他这段听惯了奉承,不免有些飘飘然。心想自己怎么能同一般的举人一样?他现在可是才子啊!现在谁见了他都要提起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虽也有那小心眼的说这首词与那情景不符,可谁不要赞一声好?而且现在也有人帮他解释了,说这首词与其说是怨怼,不如说是对美好的追求,写在当时的情境下,也是对风雅之事的向往。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明日就去试试!”   说完他就气冲冲的出去了,柳氏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你爹好歹也是举人了,你这么说他……”   “娘,你这思想可要不得。”倩姐开口,“他是举人就可以由着性子乱来吗?那娘是想再多个马氏还是再多个驴氏羊氏?何况我又不是乱说,这事,真不是他一个举人能解决的。”   柳氏看着她,叹了口气。   章文庆第二天真去了府城,他倒也不傻,想着自己一个举人不行,两个呢?就准备带着弘毅一同前往,可弘毅也知另有蹊跷,就劝了他两句,章文庆大怒,气急之下还骂了他一句见色忘义然后就自己匆匆带着老贺走了。他走的早,赶过去的时候还没到中午,但一直到下午才见到知府,而且还没说两句话就被打发了出来。他本有些不服,又去找了杜解元,杜解元倒还给他面子,不仅热情接待了,还请他吃了顿饭,可听到他说的事则面露忧色:“章兄,本来你开口了,我怎么也要想办法给你解决了,可此事真不是我能插手的,不光是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知府大人,也是不愿意。”   “知府大人也不愿……那难道是参政?”   杜解元看他半晌,想到知府夫人,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章兄,既然你们家和王家有关系,这事……又怎么能不知道吗?”   这话说的含糊,章文庆却突然明白了,在他做秀才的时候就听说过府城王家!虽同京城王家不能相比,但在河州府也是庞然大物了,这事,竟是王家出手!可王家又怎么敢?这是京城王家的生意啊!这府城里的王家再怎么厉害,说到底也就是王家的分支,论声望门第都无法同京城相比。连杜解元都知道他们同京城王家有关系,这府城的又怎么会不知道?   章文庆是信心满满的来的,晕晕乎乎的走的,因为太过震惊,他倒没有因为事情没办成有太多的不好意思,只是面对女儿一再表示这府城王家实在是太大胆妄为了!这事一定要对三公子说,一定要让三公子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爹你又怎么知道三公子不知道呢?”   章文庆一愣,倩姐又道:“这事情啊,三公子也没办法呢。”   章文庆彻底傻了,自他们投靠三公子,他就觉得自己抱上了个大粗腿,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起码不会被人欺负了,可现在他们不仅被欺负了,还连三公子都没办法了,他简直就想高喊一声,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侯府的公子啊!   “那、那、那……”   “所以我说爹,你到底要不要做官,还是自己想想清楚吧,你看着这府城的王家不厉害,背后也是站着人的,那官场里,更不知道谁后面站着谁呢。”   “现在别说这个了,府城的生意到底如何啊?难道就这么任他们欺负了?”   倩姐叹了口气:“我已把这边的事告诉三公子了,到底如何自有他决断,这个层面上咱们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章文庆看着自己的女儿,有些不敢相信,几年来这个女儿一直是有办法的,一直是能给家里带来利润和荣耀的,而现在,连她也没办法了?他企图从倩姐的眼中看到一些别的东西,但最后却只有失望。   “倩儿。”他走后柳氏立刻忧心忡忡的开口,“这事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娘不会以为我故意安排这么一档子事吧,我说你昨天怎么表现的那么奇怪?你也太看得起女儿了吧,就说我能安排知味,还能安排知府啊?人家知道我是谁啊。”   “我本以为你看你爹这段日子不像话想教训他呢……这、这可如何是好。”柳氏也急了起来,“如果连知府都不敢接,咱们家这一次不是有麻烦了吗?”   “是有些麻烦。”倩姐笑道,“不过,咱们已经有准备了呢。”   早先那两个半成没有白给,早在二十来天前李先生那里就给她透了信,她当时就写信到京城了,现在那边应该已经有应对了吧。   倩姐相信这次的事王道安还是能解决的,这几年的合作王家的三公子已经表现了这方面的能力,但她没想到,王道安竟把王道心给支了过来!   ☆、第162章   第五十五章   听到王掌柜说来的是大公子的时候,倩姐不由得一怔,一个面孔蓦地就浮现在眼前——火光烟雾中,那个男人恍若天神。   “你也别怕,大公子人……”王掌柜停了停,还是没办法说出王道安人很好之类的话,不说别人了,就连他每次见了大公子都有些打怵,而且每次见都觉得这位大公子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嗯,大公子一向公正,不会轻易责备人,你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了。”   倩姐回过神:“王掌柜,不知你是否知道大公子为何会来?”   其实就算没李先生报信,这次的事她也是有些预感的。知味生意不错,在青茗的时候有三公子这面大旗基本可以不用担心,而到了府城就不一样了,鱼龙混杂,大留朝毕竟不是王家的,三公子更只是二房庶子,论爵位论资历都还不够硬实,但三公子会做人,知道怎么安抚好家里,因此也没有什么波折。   但知思居一推出来就不一样了。这和一开始的知味小食不一样,来往这里的都是读书人,而且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虽然一个童生不算什么,可十个呢?百个呢?何况还有秀才有举人。这些人在这个时代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喉舌,他们的言论也许还影响不了政局,却能在读书人中造成影响。   也许一个知思居还不算什么,可十个呢?百个呢?其实据他所知,三公子在京城已经开始准备知思居了。所以当她接到李先生透过来的消息后就明白,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了,也许是王家的某个长辈,也许是其他什么人,反正有人眼红这份生意了,要怎么做怎么博弈,那就是王道安的事了。   她想过王道安在京城把这些事都摆平了,也想过王道安再派个大管事过来,甚至想过王道安会亲自过来,可就是没有想到来的是王道心!王道心啊!虽然只见过那一面,可这几年关于那位大公子她实在没少听说,什么他又大胜仗啦,他又升官啦,他又死老婆了……反正这个人就是又神秘又有威望,然后还有那么点血腥。也不知是不是受王掌柜等人的影响,她也觉得对这位大公子有些怕怕的。   “这个,我也不知。”王掌柜内心里也是一片吐槽,你说他好好在青茗做个掌柜,今天这个公子来了,明天那个公子来了,他压力很大的好不好!他明明做的是个小掌柜,凭什么要操大掌柜的心啊!虽然这么想着,但毕竟和章家合作愉快,因此他又道,“不过我听说三公子同大公子的关系一向不错,大公子这次过来,也有可能是顺路。”   “顺路?大公子要回北面吗?”   “可能是。”   因为关系好就顺到拐个弯来帮忙吗?倩姐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向王掌柜道了谢,然后在他的带领下,进了书房。那里,王道心正背着手看墙上挂的那首大江歌罢掉东头,这是王掌柜央章文庆帮忙写的,写完就表了起来挂在这里,倩姐从没什么感觉,虽说觉得这抄袭诗词不怎么好,可仗着这个位面也没人知道,就厚起了脸皮,但不知为何,此时就不免有一股心虚。   听到他们来,王道心倒没故意装作不知道,随即就回过了身,不等倩姐向他行礼,就伸出了手:“坐。”   倩姐怔了下,还是道了个福,然后就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王道安一笑:“你不用紧张,我听说这首词是你父亲写的?”   “是家父所做。”   王道安点点头:“令尊胸有抱负,在这里,是委屈了。”   倩姐头皮发麻:“家父一直说教书育人是他心中所愿,他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官场,不如教出几个学生也算不负圣人厚恩了。”   王道心看着她一笑,倩姐的头皮更麻了,尼玛尼玛尼玛!你老这么笑做什么?姐说的是肉麻了点,可这不是标准的官方回答吗?你就不能配合点?好歹你也是圣人亲封的大将军,侯府的大公子,这是在维护你们这些特权阶级啊懂不懂懂不懂,懂不懂!   “坐下吧,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倩姐虽然心里已经魔化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随着王道心一起坐在了椅子上,屁股只卡着一点点,而那边的王掌柜立刻倒上茶,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出去了,那架势,很有点落荒而逃。   王道心笑着摇摇头,仿佛是为了鼓励倩姐:“这些人总以为我很可怕,其实,我很好说话的。”   倩姐觉得自己脸上开始出现了黑线,她勉强一笑:“主要是大公子人中龙凤,不怒自威。”   王道心一哂,一手端着茶,一手拨弄着茶盖,这个动作本是有些阴柔的,他做起来却很有几分阴森,倩姐就觉得背后冷气阵阵,明明屋里暖和的很,她却硬是感觉到了冷意,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他又道:“是吗?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倩姐心一横,也不管那么多了,理直气壮的说完,站起来又对着王道心行了一礼,“还没有感谢大公子早年的救命之恩,若没有大公子,小女子此时坟前的草可能都多么高了。”   王道心放下了茶杯,仔细的看着她。也许是早年的印象太深刻,这些年又不时的能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所以当从王道安嘴里听到她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陌生感,只是当她站在自己眼前,他才有些恍惚,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啊!想到记忆深处的那一幕,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若这么说,倒是我们欠你的,要不是小六淘气离家,也不会将那两人招惹出来,倒令你受了无妄之灾。”   “怎么也说不上无妄之灾的,就算没有他们,也会有别人,那个女人……就是有一件事我不知是否该问。”   “你是想问那个小姑娘吗?”   倩姐点点头,马氏不是个好东西,可娟姐真有些无辜,而且还试图向她报信,就这一点她都领情。   “要怎么说呢?”王道心想了想,组织了一下才慢慢的开口。因为毕竟牵扯到王小六,事后原因总要查个明白,倩姐等人都算是受害者,也不知道内情。马氏应该知道一些却死了,娟姐虽然无辜,可总是马氏的女儿,所以当时他就把她带走了,后来查明别说这小姑娘了,就连马氏在王小六的事情里牵涉的也不深也就罢了。当时他曾想让人把这小姑娘带回来,但这小姑娘却不愿意,问她想做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表示她想学厨艺,后来他就把她送到京城的雨前楼那边了。   “现在她还在那里,据说厨艺已经相当不错了。”   “是吗?那就好。”倩姐长长的吐了口气,起身又对王道心行了个礼,“多谢大公子告诉我这个,不瞒大公子说,这些年娟姐的事一直压在我心中,想问,也不知找谁问,也不知……能不能问。”   她想过找王道安问,但她同这位三公子虽然合作愉快,却谈不上什么私交,这又有些牵涉到王府的隐私,她就很怕问出什么不该问的,虽然这么想有些太抬举自己了吧,可她总觉得同王府这些公子来往还是少些牵扯的好。说句不好听的,这次的事要是三公子解决不了,他们大不了放弃这块利益,也不会真有哪个人咬着他们不放,说不定还要用她,他们的利益完全不会受损。可要是牵涉到不该牵涉的事情里去,那就又不一样了。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倩姐想了想:“本来我是不该问的,但既然大公子开口了,我就斗胆一句……大公子,是为何而来?”   “什么?”   “就是大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呢?”   “你以为呢?”   倩姐一窒,想了想:“莫不是大公子要回军营,这次来,是顺路?”   王道心笑了起来,声音爽朗,笑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王德福那个老家伙告诉你的吧,顺路,亏他想的出来,我要回军营直接从京城走不好,还往西边拐这么一下做什么?”   倩姐干笑着,王道心道:“你也不用猜了,我来这里很简单,一是老三没空,三弟妹才查出有了身孕,家里也还有点别的事,他脱不开身;二来则是,这次的事有些麻烦,需要一个有份量的人过来震慑一下,既然他不能来那自然就是我了。至于为什么是我……当然也简单,就是他把这知味的股份分了我一半,怎么样,现在能对我说了吗?”   倩姐连连点头,同时暗骂自己真笨,都见到这位大佛了,还想不到其中的关联。现在摆明了是那王府里有内斗——就算不是直接的斗,也和里面的人有关联,她不知道是长房还是三房想要知味居,但总归是王道安不好处理,他倒不是不能解决,只要把知味居贡献出来,自然一切风平浪静,可这么一来,他一个庶子又还能留下多少?而且有了一就有二,过不了多久就有可能被人蚕食了。但转给王道心就不一样了,这位大公子虽然出身长房,却几乎脱离,也能同王府在某种程度上分庭抗礼,而王道安看着是被分去了一半股份,可真算下来,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不过这王道心会接受股份还真是她没想到的。   ☆、第163章   第五十六章   一直回到家,倩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柳氏见她状态不对,就担心她在王掌柜那里遇到了什么事,不断的追问,倩姐就把心里的疑惑说了。柳氏顿时笑了:“傻孩子,这有什么好想不开的?那大公子他也是人啊,是人就没有不爱钱的。”   “娘,你不知道。大公子……大公子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不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不要吃饭喝水?既然都要吃五谷杂粮,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反正不太一样。”   “我看你才是脑子出了问题呢,怎么在大公子的问题上就转不过来弯了?他是大公子不错,是将军不错,是有本事也不错,可他也有属下吧,也有亲信吧,他总要给这些人安排吧,下面人对他再忠心,没有钱,他能干成什么事?三公子愿意给,他愿意接手,这不正好吗?以后啊,咱们就稳当了。”   倩姐没有说话,只是内心里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但是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柳氏开始拉着她准备婚事了,用柳氏的话说就是现在铺子里的事也不是他们能管的了,大公子都已经到了,他们就别瞎操心了,倩姐要想过了年就嫁,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现在他们已经定了,婚后就住在柳氏当初送给倩姐的院里,弘毅本想把这房子买下的,倩姐却觉得没这个必要。一是麻烦,虽和现代不能比,可要过户也是要到衙门立文契的;二来则是因为柳二姐。   自收了弘毅,柳二姐对这个干儿子就非常上心,那真是处处事事都为他着想,当然不是说就对倩姐不好了,可要这房子归弘毅了,柳二姐是一定会插手为其准备的,这倒是好心,可他们现在所住的房子还是倩姐同柳氏商量着收拾出来的,更何况将来要住的婚房了。要怎么布置怎么收拾,她是一点也不想别人插手的。第三,则就是现代带来的一点小私心,她总觉得女人还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踏实,虽然在这里她要是和弘毅分开了,房子根本就是个小问题,但她还是有这种执拗。   过去是想着两年后成亲,那房子也就没动,现在要提前了,只是那房子就是一个大工程。此外还有衣服、被褥、马桶,古代女人陪嫁真不是说着玩的,有条件的情况下,那真是从生到死都要准备一套的,他们家虽不至于连棺椁都给她准备了,可大到桌床书架,小到笔筒绣架却都开始采买。   除了这些,章文庆在遭受了那么一次挫折后,消停了两天,也算认清了现实,开始老老实实的扩大自己的学馆。虽然这一部分不太需要她们操心,但像看门的、做饭的、洒扫的这些人手,她同柳氏也需要商量一下才好做安排,毕竟最近家里的人事变动实在不小,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要跟她走,而成了举人门第,他们家也需要再扩展一些,这倒不是她同柳氏沉不住气,一朝得意就要张扬,而是世情如此。比如过去,弘毅身边不需要跟随从,现在就要有一个。天儿身边也要有个小厮,柳氏身边就不能只是一个春花了,否则在别人眼中,就是不合礼数,被笑话是一回事,以后甚至有可能不来往了。   忙,非常忙。而在这么忙的同时,倩姐母女还要接受各方面的骚扰——从李家到曹家,只要能攀上关系的,家中还有待嫁闺女的,都想让她给牵根线,有家中只剩庶女的,甚至愿意做妾。其中的热情真挚,弄的倩姐母女都哭笑不得。她们同大公子是什么关系啊,说的好听些是合作,直白些就是属下,这大公子的婚事真不是她们能操心的啊。   可别人不管这些,早先王道安来的时候就让李家激动的恨不得把珊姐送上床了,更何况这次来的还是王道心了,虽然王道心已经成过一次亲了,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可比一个侯府庶公子有价值的多,要是能攀上了,哪怕是做填房、做妾那也完全不一样了啊。其实不只是他们,章文庆和弘毅那边也没少受打听,于是一家几口,在忙的前脚不搭后脚的时候,还要被这些事弄的焦头烂额,倩姐每每想起都要咬牙暗恨——尼玛你是来做什么的啊,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吗?那不去府城找那些人死磕,天天坐在雨前楼上喝茶为哪般啊!   是的,王道心没有去府城,在倩姐以为他了解情况后,会到府城以摧枯拉朽方式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时候,他大少爷连府城都没有去,就天天窝在青茗县,每天巳时后坐在雨前楼的二楼上,喝茶。基本上是一个人喝,偶尔会把弘毅和章文庆叫过去陪喝,也不说什么正经事,就是谈论谈论诗词,说点青茗的风土人情,章文庆还被半逼着现场做了一首诗,而且因为那首诗做的不怎么好,还被要求再做一首,章文庆回来后就苦着脸来找倩姐了。   倩姐听了也是头大:“他好好的让你做什么诗?”   “他说见我那两首诗极有意境,就想让我再做一首,我说这诗词一道很难说准,他就说不限题材不限类别,只要我在他走之前给他就行。”   “那他什么时候走?”   “这个他没说。”章文庆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倩儿……为父、为父知道这不太妥当,可现在、现在……”   “父亲就给他再写一首不就得了?我相信以父亲的功底,再做一首花团锦簇的诗词是不难的。要不今天这个让你写一首,明天那个让你写一首,长久下来可如何是好?女儿这里也不能保证次次都有的。”   “我也知道这个,所以就算知府大人让作,我也推了。可这位大少爷……”   “他又怎么了,爹连知府大人都能推了,何况是他了。”虽然知府比王道心的官位低,可县官还不如现管呢,王大公子过去拿就是个远在天边的人物啊。   章文庆连连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过后对柳氏道:“倩儿说的有理,可不知为何,我见了这大公子就好像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他说什么,我好像就不敢说个不字,现在弄的这不上不下也不知怎么了了。”   说完长吁短叹了很长时间,柳氏到底心疼他,过后就对倩姐道:“可能这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是不一样吧,你爹这样也挺为难的,你要能……不妨帮帮他。”   倩姐倒不是不能,她就是不想让章文庆养成这种习惯。毕竟要是真闯出了这种名头,以后可是推脱不了了,这就是偶尔做出一首佳作和李白的区别。前者说自己需要灵感啥的人家一般都信,后者要也这么说,人家绝对以为你不给面子。不过此时听柳氏这么说,她又对章文庆有种奇妙的认同心理,想了想就道:“那再过一段日子看看吧,我也不保证就能做出好的。”   “你要勉强也就算了,不过这大少爷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这天天在雨前楼喝茶能有什么用?”   “用处还是有的,娘不觉得府城那边平静了些,起码房东没再说要收房子吧。”虽然有些恼恨王道心在这里招蜂引蝶,可冷静下来倩姐还是发现其中的关联,虽然王道心没有杀过去,可那些人还是不甘妄动了。   柳氏想了想,还真是:“那这就算解决了?”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的。”   母女俩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很快他们又从王掌柜那里听到一个消息,卿元斋的掌柜换了人,早先的掌柜突然被撤,又换了一个新的来:“说是贪了主家的钱财。”   王掌柜说这话的时候头上有些冒虚汗,坐在他们这个位置的,几乎可以说没有不贪的,区别也就是贪的多少和是否靠谱罢了,他对王家忠心耿耿,早先是不怕的,可王道心这一停留就是半个月,再碰上周家这样的事他就不免心虚:“你说这突然说换就换了,早先连个预警都没有。这回去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   倩姐知道他的心事,就笑道:“周家是周家,王家是王家,您对雨前楼的功绩摆在这儿呢,任谁也不会看不到。”   王掌柜叹了口气:“主要是太突然了,虽说过去是对头,各为其主,可这么一来,真有些……”   “王伯伯您就放心吧,真有什么,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也不是白给的。”   王掌柜就是等她这一句,听了这话就心满意足了,如果只是被撤下他其实也不是太害怕,怎么说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了,他就怕再受折腾,现在有倩姐这一句,想来总能全身了。此时倩姐完全没想到,这个消息对她有什么影响,虽然因为事关周家,她过后还思忖了一片,又到卿元斋那边去看了看,但她一不好进里面,二来也探听不了什么内情,所以最终也就放到了一边。   这一天,弘毅又被叫到了雨前楼,他其实是不太想去的。这一来他不是很有时间,他现在在知味学馆带的是大班,里面有几个都是得了童生功名的,他虽考了举人,可也不敢懈怠;二来他也不是很想见这位大公子,他知道,真论起来他同王道心应该算是表兄弟,可他们一没有这个感情,二来总有些尴尬,而且这位大公子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一开始还不显,这两次就带了些考校,这令他不是很舒服。只是这位大公子总是点他没课的时候过去,这令他想找理由推脱也不太容易。   而就在他去雨前楼的时候,一辆看起来普通厚实的马车,在重重护卫下驶进了青茗。   ☆、第164章   第五十十七章   这辆马车直驶卿元斋,后院的大门早早就打开了,一待这车驶进,立刻关上。如果弘毅在就会发现,他早先见过的那个崔员外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儿,旁边还有卿元斋的仇大掌柜,至于本地的新任掌柜则老老实实的呆在后面,连往前来凑的资格都没有。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侍女的服侍下下了车,崔员外同大掌柜连忙行礼:“拜见老夫人。”   这老妇人正是周家的老太太,她一摆手,崔员外连忙道:“老夫人这边请,您的房间在这边。”   虽然心中焦急,但周老太太也知道不在这一时,她跟着崔管事到了房间,她虽是刚到,但早有一批人提前赶到把她要用的都准备好了,她喝了口参茶,梳洗了一番,换好衣服就把人叫了过来,崔管事想说什么,她已开口:“我知道你们都是忠心,想让我再歇歇,可我就算躺着,也静不下心,反而不如你们把该说的都说了,也让我少费点神。”   她都这么说了,崔掌柜当然也就不再劝了,应了声是就道:“回夫人的话,毅少爷挺好的,同这边的举人一样,收了些地,收了两房家人,现在都被他打发到田地上,还没有大用,身边跟着一个叫大黄的,原是章家的小厮,人也算伶俐。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周老太太的眉皱了起来,“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给我耍什么花枪!”   “是是,老夫人,就是毅少爷……好像要成亲了。”   周老太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要成亲了?”   “……是。”   “同那个章家的姑娘?”   “好像是的。”   周老太太抿了下嘴:“早先不是说才定亲吗?说那姑娘还小,要再过两年,怎么突然又要成亲了?”   “这个,属下也不知,只是看章家已开始准备了,就是日子好像还没有完全定下,据说那柳氏合了几个日子,一个是二月十六,一个是三月初八,还有一个是四月十二,若没意外的话,就应该是在这几个日子里挑了。”   周老太太冷笑了一下:“早先还说不急,说什么舍不得姑娘,现在这过了年就要成亲,可不就是看我们毅哥中了举,怕他跑了吗?也不看看他们是什么家世,哪里能配得上我们毅哥?别说现在还没成,就算成了,这也不能算数!”   崔管事同仇大官家互看了一眼,都有种怪异感。周老太太又道:“那毅哥在什么地方?我什么时候能见?”   仇大官家道:“今天这个时候,毅少爷应该是在雨前楼。”   “什么意思?你们没派人跟着他吗?糊涂东西,若是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怎么还能放他一个人?别同我说那个什么章家的大黄,咱们家的少爷哪个不是前呼后拥?就是那庶出的,身边还要跟着三五个随从伴当呢!你们不好相认也就罢了,怎么不让人随时跟着,这万一有个意外,你们可担当的起?”   仇大掌柜同崔管事连忙跪下:“老夫人息怒,我们本也是派人跟着的,不过这几日才把人撤回来。主要是王家的大少爷王道心来了,毅少爷现在是去见他,我们实在不敢再派人跟过去。”   “王大郎?”周老太太一扬眉,“他来做什么?”   “应该是生意上的事情,王三少爷的知思居一炮而红,王家内里也有人眼热了,这位大少爷应该就是来帮忙的,小人看那架势,应该是同王三少爷结了盟,府城那边最近消停了不少。”   若是过去周老太太对知思居还有几分兴趣,但现在她一门心思都在弘毅身上,只怕王道心前来坏了她的事,听仇大掌柜这么说,就道:“既然已经解决了,他为什么还不走?”   “这个……”仇大官家犹豫了一下道,“看样子是还没完全解决。”   “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麻烦,不如你回去帮着处理一下。”   仇大官家一脸黑线,崔管家道:“老夫人,现在只知道应是王家有人眼热,应该还不只是府城那边的关系。若我们现在插手,反而有可能引起王家的关注,到时候府里……”   周老太太不出声了,她这次来是避开了家里其他几个儿子的,她停了停道:“你说的也对,那这事就先不管,不过查明是怎么回事,咱们也好有个预防。倒是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毅哥?”   “若老太太愿意的话,一会儿就行,章家给毅少爷安排了马呢。”   大留朝虽不缺马,但马匹大多也是军用,普通百姓家一般还是用驴用骡子的多,这主要是从经济的角度考虑。倩姐家早先用的就是驴,后来换成了骡子,也就是这次章文庆同弘毅中举,家里才添了两匹马。但章文庆不习惯骑马,还是喜欢坐车,所以这两匹马,一个给了弘毅,另一个就暂记到了天儿名下,说好等他有了功名才能骑。   虽然不是什么名马,性子也不烈,可要骑好却不容易,弘毅现在也就是才能在县城内溜溜,还要大黄在前面牵着。此时大黄就在前面牵着马道:“少爷,大公子说教您骑马,您怎么拒绝了?我看大公子的马都是老好的呢。”   “你又见过几匹马?”   “少爷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虽没见过几匹马,可这马好不好还是能看出来的。您看大公子的马,腿又长又粗,比咱们家的两个都要大一个半呢。性子也烈,咱们家的小花都不敢往那边站,大公子既然能把那么烈的马都骑的好好的,骑术一定好,少爷您跟着学两招立马就不一样了。”   弘毅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大黄虽然一肚子雾水,但见他不想解释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只是心中有些纳闷。那位大公子虽然看起来冰冷,靠的近了都会让人不寒而栗,可对他家少爷真的不错。当然了,他家少爷是少年举人,到哪里都要被人家高看的。想到这里,他把胸挺的更直了。   弘毅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只是觉得王道心太热情了一些,当然,不是说热情的多么过分,只是在他的感觉里依王道心的为人身份不应该这么热情……哪怕他们是表兄弟。特别是今天,这王道心话里话外,对倩姐多了些关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但这种感觉令他非常不舒服。   他正想着,就听到一声悲鸣,回过神,就见前面一辆马车上的马半跪在了那里,而它坐下的小花也停了下来,被大黄拉着还不安的抛着蹄子。   “老夫人,马掌脱了。”那马夫跳下来,检查了一番道,一个侍女模样的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皱着眉,“这是怎么搞的,好好的怎么会马掌脱了?临行前没有检查吗?”   那马夫诺诺,里面又传出一个声音:“鹣鲽,算了,老赵一向细心,这次估计只是没料到。”   “是,但老夫人您行动不便,现在车又坏了,这……”她一边说一边看,看到弘毅这边,眼睛一亮,“夫人,这里有一匹马,是个小哥骑着的。”   那个老夫人拉开了布帘,正和弘毅对上,弘毅一怔,随即冲她笑了笑,拱了下手:“这位夫人有礼了,莫不是第一次来青茗?”   那老夫人看着他,慢慢的点了下头:“正是。”   “那老夫人完全不用担心,我青茗虽只是个县城,却是上等县,牛车骡车皆有,丝毫不用担心出行。若夫人不赶时间,在这里稍等片刻,自有车辆经过,若想快一些,那派个家人到前面路口招呼一声即可,不仅便利,花费也不多。”说完抱了抱拳,“若老夫人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然后,真的招呼一声大黄,就那么施施然的骑着马走了。鹣鲽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连忙又去看老夫人,然后又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就那么急的跺了下脚:“老夫人,毅少爷是不知道您的身份,若是知道您就是、您就是……一定不会就这么走了的。”   这老夫人就是周老太太,随着鹣鲽的话,她的眼圈一层层的红了,鹣鲽唬了一跳:“老夫人您别难过啊,毅少爷少年中举已是大大的了不起,这路遇不平没有马上相助,估计也是一时没有想到,毕竟……”   “三儿啊!我的三儿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啊……”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鹣鲽只能一边帮她擦泪,一边宽慰,好一会儿周老太太才平稳住精神,“真像真像,鹣鲽你看到了吗?真像我的三儿啊。那时候我的三儿也是这么年轻,穿着他们读书人的衣服,骑着马,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周家的四少爷文武双全,是要当状元的。一早就说了亲,选的是李家的六姑娘,识书知礼,母亲还是张洲孟氏,世代的书香门第,人我也亲自看了,长的那叫一个周正,可他就是不喜欢,他不喜欢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跑啊,跑到这地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生生坏了自己的性命,就可怜我……”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周老夫人一向刚强,自周老侯爷去世,她在周家就是第一份的,而且不只是被孝道压着的尊尚,她手握卿元斋,从某个程度上说也算是握着周家的经济大权,那真是在周家说一不二,鹣鲽跟她也有七八年了,从没见她这个样子,心下也有些恻然,不免也红了眼:“老夫人您莫要伤心了,四少爷知道了也必是后悔的,您看过了这些年还能找到毅少爷,这就是四少爷还想着您啊,要不怎么有这么巧的,毅少爷这边刚中举,咱们那边就知道了呢?”   这话很有些牵强,但周老夫人爱听,她擦了擦泪,抬起头:“你说的不错,你看着孩子的名字就带出来了,周弘毅,弘毅,任重而道远,这是早先老爷子对他说的,他都记着呢,他自己完成不了,就想让自己的孩子来完成,不愧是我的三儿,你看他生的孩子,虽缺少教导,又没有名师,却也年纪轻轻就中了举,这在京里也是少有的!”   “可不就是嘛,四少爷的哥儿哪有不好的,就像您说的,毅少爷就是环境不好,若是好好教导必比现在更好的。他要知道您是他的祖母,刚才一定就扑过来了!”   “你以为我是因他不帮我才伤心的吗?傻孩子,怎么会?他不帮才是正理,帮了才是傻呢。我与他素昧平生,又是外地来的,他好好的为何要把自己的马给咱们用?你觉得一匹马不算什么,在外面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呢。我是看到这孩子,想到他爹这才难过的。我那三儿要不是迷了心窍,现在起码也是个三品大员了!”说到这里又有些伤心,不过她到底不同于一般的老太太,刚才哭过那一场已是宣泄了情绪,现在虽然心中难过,也不愿让自己沉溺其中,很快整理了情绪,“你快让老赵去叫人,咱们赶快回去,这下面的事我还要好好想想呢。”   而此时,弘毅正在教导大黄:“以后遇到这事立刻躲的远远的,有些事我不好出头,就要你出面。”   “少爷您觉得刚才情况不对吗?我看刚才那老太太虽然坐的车普通,身边又没带多少人,可不像一般人家呢。”   “就是不像一般人家才要躲的更远些,不定中间有什么事呢,你不要以为咱们家现在有了举人的功名就不管不顾,越是这样越要小心,若你还是过去的那种想法,那以后也不用跟着我了。”   大黄心中一凛,连忙应是。   弘毅不在说话,心中则有些犯嘀咕,刚才的那个老夫人,为何总觉得有些眼熟呢?他能肯定是绝对没见过的,可为何总有一种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感觉?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想的太多了,因那位大公子,看到什么心中都有了怀疑。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了叫他的声音,他抬起头就看到老贺正架着章家的骡车过来了,小桃红从里面探出头,笑着对他行礼,他不自觉地也笑了起来:“里面坐的可是妹妹吗?”   倩姐露出半张脸,横了他一眼,小桃红吃吃的笑了:“少爷看到我还不都清楚了?还……”   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的倩姐拉了一把,她冲弘毅吐了下舌头,就退了回来。倩姐道:“你这是刚从雨前楼回来。”   “是,大公子说要一起午饭,我说家中还有事,就先离开了。”这么说着,他调整好马头,同马车并排而行,他们本就离集庆街不远,没说两句就到了章家。两人进了门,小桃红等人就很有眼色的离的远远的,他们一起往里走一边闲聊。倩姐是刚看了料子回来,她不愿耽搁在这个话题上,就道:“大公子同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倩姐看了他一眼:“我看他这两次都没招父亲,只单独招你过去,没说什么吗?”   “倩儿,你为何对他这么在意。”   “什么?”倩姐一怔,弘毅张了张嘴,还是道,“没什么,我有些累了,还是先回房梳洗一下,一会儿咱们堂屋再见。”   他说着就要离开,却被倩姐叫住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刚才是一时口误。”弘毅笑着,“倩儿你莫要怪我。”   “我不怪你,但话要说清楚。若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就在这里说个明白,也省的咱们两个在这里别扭。”倩姐瞪着眼,直直的看着他,弘毅纠结了一下,还是道,“真没什么,主要是先前一直在应对大公子,虽没说什么正经事,可总要小心翼翼,不怕你笑话,刚才我在路上看到一个老太太,还觉得有蹊跷呢。”   他说着还笑了两声,倩姐却没有笑,弘毅也慢慢收住了笑意,抿了下嘴。有风吹来,倩姐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弘毅叹了口气:“先回去吧,何苦在这里受冻。”   “不想我受冻就赶快说。”她向来怕冷,现在虽穿的厚实,也有些受不住这腊月里的寒风,弘毅却仍是摇头,“真没什么。”   “我看你是真不说!”   弘毅没有说话,倩姐跺了下脚:“不说就算了,哪个很想听吗?”   说完抬脚就向自己的院里奔去,弘毅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幽深,隐隐的带了几分痛苦,不是不想说,可是,他要如何说?他要如何的……说明白?   他两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早先他总觉得只要中了举就好,中了举就不一样了,但现在他才知道,就算中了举他还是这么的无力。大黄靠了过来:“少爷?”   弘毅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向自己的院里走去,大黄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连忙跟了上去。   倩姐同弘毅吵架的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柳氏知道了,她也没有太在意,小儿女拌两句嘴这是常有的,过不了两天,两人又会好的跟什么似的了。不过在问布料的时候,她顺带消遣了女儿两句,顿时把倩姐惹的哇哇大叫:“是他莫名其妙,娘还来说我!又是什么大公子,又是什么老太太,哼,谁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公子也就罢了,那老太太又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就是莫名其妙嘛!”   “好好好,他莫名其妙,那你一辈子都不要理他好了。”   “娘你也来闹我!”倩姐跺脚,柳氏哈哈大笑,母女俩正说着话,春花就来了,说曹夫人来了,柳氏一怔,“曹夫人?她来做什么?是自己来的吗?”   “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不过我看她身边的大丫头眼生,以前没见过。”   柳氏点点头,倩姐道:“娘自己去吧,我就不跟过去了。”   这位曹夫人,就是曹二爷的嫂子,虽然两边早已分家,莹姐那边的事牵连不到本家,倩姐还是有些膈应,柳氏也不勉强她:“她都亲自来了,不见不好,我去看看她说什么。”   柳氏说着就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又一脸古怪的回来了,倩姐奇道:“怎么这么快,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她就是来请咱们后天去看戏呢,说是为他们家的五姑娘做生。”   倩姐想了想:“我要没记错的话,那五姑娘是庶出,过去并不怎么显的。这一次大张旗鼓的给她做生也就罢了,怎么还巴巴的来请?”   “我也奇怪,她说是趁着这功夫一起聚聚,但我看应该还是有点事的。好在她并没有说一定要你去,那一日我就自己去吧。”   倩姐想了想,道:“我同娘一起去,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她都没有点我,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要我没想错,还是有什么为难事要咱么家答应呢。”   虽还有些担心女儿,但倩姐说的在理,再加上这些年她也越来越离不开女儿,特别是遇到这种要决断的时刻,就点点头:“那你身边随时带着两个人,万不能落了单。”   因为这个担心,章家母女后日去赴会的时候,足足带了六个人,坐了两辆车,还由弘毅护送着到了曹府,而到了会客厅,她们更觉得不妥,因为这里竟没有其他人!她们来的时间虽不晚,可也不是太早,按理总该有一两个和主家相熟的人到了,而此时那会客厅里只有曹家的人,而且除了曹夫人只有没有出阁的三姑娘四姑娘,那传说中今天要做生的五姑娘连人影都没。   柳氏心下犹疑,看向身边的曹夫人,曹夫人热情的拉着她的手:“妹妹莫急,今儿叫你来其实是为了别的事。”   “夫人有事,直说即可,又弄这些做什么?”柳氏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哎哟我的好妹妹。”曹夫人笑的更热情了,“我知道你心里已恼上我了,不过我也就是要你见个人,见了她之后你要打要罚都随你!”   “你要我见谁?”   “这个……还请妹妹随我来。”   柳氏站着不动,曹夫人又急又有些无奈:“妹妹就听听姐姐的吧,实是那个人不是咱们能轻易请的动的。”   “既然请不动,那也就没必要请。”倩姐笑着开口,相比于冷着脸的柳氏,她看起来更自如,可说出的话更令曹夫人暗恨,“我们小门小户的,请不动大佛,也不敢去拜,娘,咱们回去吧。”   说完母女俩就转过身,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后面有人开口:“好一个伶牙俐齿,你们要见的,就是老身!”   ☆、第165章   第五十八章   倩姐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六十几许的老太太,穿了件暗金色的大花宽袖褙子,戴了个金边镶蓝宝石抹额,梳着元宝髻,插着俏头法兰镶水晶簪子,被两个侍女扶着从后面走了出来。只见她面色红润,肤白无斑,虽已这么大年龄,皱纹却几乎没有,一双凤目小嘴小鼻,往前推个五十年,绝对是一个美人。不过那双眼睛却几乎带着凌厉的看着她,她心下一突,莫名的就想到一个人。   “哎哟老国君您怎么出来了。”曹夫人连忙上前,她的两个女儿也齐齐行礼,周老夫人点点头,“你们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妹妹,倩姐,这一位是国君夫人呢,还不快过来行礼?”曹夫人回过头招呼道。   柳氏还有些懵懂,倩姐却知道大留朝以国君夫人为一品,再往下就是郡夫人、郡县夫人。能被封到这个品级的,要不是丈夫儿子位极人臣,要不就是自己有所建树。比如,生了皇后、皇太后……   心里这么想着,嘴中却道:“曹伯母这是怎么回事?国君夫人怎么会来咱们这里?这位老夫人以前从未见过啊。”   曹夫人一怔不知怎么回答,周老太太一笑:“怎么,还要老身把命妇穿上你才信吗?”   倩姐对她道了个福:“这位老奶奶您万万不要生气,主要是我们真的被搞糊涂了。不怕您笑话,我见过最大的夫人,也就是知府夫人,国君夫人,那是想都没想过的。我们家就是新中了举人,往上数祖宗三代,连个进士都没有。这您是国君夫人,我们、我和我娘……真的就不知道怎么办啦。”   她一边说一边回想着早先偶尔看过的琼瑶剧,学着里面女主角的口吻:“您这么慈祥这么威武这么有仪表,我一见您就感到这么和蔼这么敬佩,可是、可是……曹伯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曹夫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周老太太不过是通过关系联系到他们家的,她一听到对方是周家的老太太就晕菜了,虽然她弄不懂这周老太太为何要见柳氏,但还是巴巴的跑前跑后。明明章家是青茗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她也不怕得罪——再举人,也打不过国君夫人啊,等柳氏见了这位老太太哪还有心思计较她这点事?恐怕连想都想不到呢。可没想到柳氏母女完全不跟着她的步调走,说到后面也不去后面,介绍出对方的身份也没有立刻拜见,这完全不合情理啊!   不过倩姐的这些话还是取悦了周老太太,在她想来倩姐就是个穷教书的女儿,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府城,能有什么见识?一时傻了也情有可原,当下点了点头,对曹夫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同她们说说话。”   曹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下去了,小桃红等人见倩姐点头也跟了下去。周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开口:“本来,不应该在别人家说这些的。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还是选在了这里,你们也不用有什么存疑,鹣鲽,你回去把我的信印拿过来。”   那鹣鲽应了声是就去了,周老太太道:“等把我那印拿过来,你们也就知道我是谁了。”   柳氏道:“我不知道您是谁,但这位姑娘我前天是见过的,她跟着曹夫人到我们家了。”   周老太太道:“这是我的贴身大丫头,叫葫芦。听说曹夫人要去你们家就自告奋勇的跟过去看看,也没别的意思,主要就是代我看看你们家是什么样的,环境如何,毕竟我去不太方便。”   就算柳氏的性子一向有点软,听了这话也很是不舒服:“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再等一会儿吧,等鹣鲽拿着我的印回来了,再说。”说完就闭上了眼不再开口,柳氏看着倩姐,倩姐对她摇了下头,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看这样子,这老太太很有些老者不善。她现在倒是可以和柳氏一走了之,但对方已经来了,她们这次就算走又有什么用?反而不如听她说说目的。   过了一会儿,鹣鲽拿着一个盒子回来了,周老太太让她把盒子打开,露出寿山石的印章,鹣鲽道:“这是国君夫人的印章,是一品诰命!”   柳氏拿着看看,脑子有些发懵,然后一点点的就怕了起来。一品夫人!这一品夫人来找他们做什么?难道是因为弘毅举人的事情?不不不,那不归诰命管啊。还是雨前楼的事情,可大公子不就在吗?她来找她们做什么?她握着女儿的手已经满是汗水,倩姐反握了她一下,开口:“说实在话,我们是看不懂这些的,不过我相信您,您这样的人也不会骗人。可我们更疑惑了,您来找我们,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周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觉得对方虽然无知了些,但也没有她想象的可恶了:“我也不同你们绕圈子了,我夫家姓周,毅哥的父亲是我们周家的四少爷,我亲生的老三!”   说到这里很满意柳氏母女都是一副惊呆的表情,她顿了顿又道:“他父亲的事是不说了,这孩子,我却是要带走的。”   “你、你要把弘毅带走?”柳氏道,“他同我们倩姐已经订了亲,马上就要成亲了!”   “那自然是不能算数的,过去他无父无母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有我这个亲祖母在,他的亲事当然要从长计议。倩姐是吧,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你要真为毅哥好,就该劝他,让他同我一起走,只有跟我走了,他才有前途。”   “那……您是要把他带回周家吗?”   周老太太皱了下眉:“这是要再说的,不过他跟着我,才会有更好的老师,更好的环境。”   “我搞不懂了,如果您不带他回周家,他又怎么算是跟着你呢?”   “这就不是你能管得了,你只要知道,我是他的亲祖母,一定会对他好就行了。我本来只是想见见你母亲,不过你既然跟来了,知道一下情况也好。我知道你同毅哥也算是青梅竹马,我们毅哥又是个好的,你一时必是舍不得的,可你与他的身份实在是差太远了,不说将来,就是眼下你能给他的帮助也有限。与其将来难过,还不如一早断了的好。”   “不对!”柳氏气的浑身发抖,也顾不上担心害怕了,“我们倩姐哪里配不上弘毅了?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夫人,但我们同弘毅定亲的时候,他就是个身无分文,无父无母的孩子,我们不嫌弃他,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现在倒成了、倒成了……”   “娘!”倩姐拉了她一把。   “倩儿,你怎么不说啊,你说说,让这位老夫人听听!咱们可没勉强弘毅,这些年供吃供喝供读书,他的鞋子都是我亲手做的,怎么到了她嘴里竟成了咱们攀附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娘,咱们走吧。”   “倩儿!”   “老夫人,您说的事我们要回去想想,您也这么大年龄了,多保重身体。”说着道了个福,拉着柳氏就出来了,一到车上,柳氏就忍不住了,“你拉我做什么?咱们又没做什么亏礼的,她凭什么这么说你,什么国君夫人?哦,国君夫人就了不起了!国君夫人也要讲道理!你还笑,笑什么?”   “娘,你一开始不是还有些害怕吗?”   “那是一开始,后来我就不怕了,要不是看她年龄大了,我当时就要她知道厉害!”说着卷起了袖子,倩姐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是是,娘你最了不起了。”   “你这孩子,怎么分不出个重点啊。咱们就这么出来了?就这么算了啊?她说要把弘毅带走就带走啊,现在大半个青茗都知道你快要同他成亲了,他人一走,你可要怎么办!”   “凉拌。好了娘,不要生气。我拉你出来,是因为再呆下去没意思,她是国君夫人,一品诰命,不说咱们,知府在她面前都要行礼的。真闹僵,咱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别说爹只是刚中举人,就是中了进士也不行。这事啊,还是要看弘毅,弘毅要是不愿意走,她说破天也没用。”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丝笑意,“反正她也不能把这事闹大了。”   柳氏一怔:“什么意思?”   “我刚才不一直问她是否要把弘毅带回周家吗?她一直没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那就是不好带,我不知道是因为弘毅,还是周家内部有什么事,可既然这样,咱们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就看弘毅的了。”   弘毅现在还在学馆,接到信,立刻就赶了回来,待听到周老夫人的事情后,他一怔,立刻就看向倩姐,倩姐别过脸不看他,他暗暗的吸了口气:“婶子,我想同倩儿单独谈谈。”   柳氏一怔,点点头带着人出去了。弘毅走到倩姐身边,犹豫了一下开口:“你想让我去吗?”   倩姐转过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让我同那位老太太走吗?”   “我想让你走你就跟着走吗?”   弘毅没有说话,倩姐心中咯噔一下。一直到刚才她都还是比较轻松的,虽然她知道周老夫人不好对付,她不是章老太太不是李氏不是她们过去的任何一个对手,她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娘,是一品国君夫人,只是这个身份就能压的他们抬不起头,不管她狂妄自大也好,目中无人也好,他们对于她来说都太弱小了。可她还不是太害怕,因为弘毅。她总觉得弘毅一定是会站在她这边的,一定是不会跟那位老太太走的,而只要他坚定了,那周老夫人不管是谁都没有用。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弘毅想走?虽然他问的是她,但这个话音中的意思是不是他自己其实也是想的?倩姐突然觉得有些蒙,她稳了稳神才道:“你是不是想跟着她回去?”   弘毅抿了下嘴:“我不知道。”   倩姐看着他,弘毅的眼眸还是那么黑,但同最初的兽性不同,现在已充满了文气。今天他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暗花褙子,扎着玄色腰带,没有多余装饰已显得器宇轩昂,同现代那些十七八的少年不一样,这个男人的身上已没有了轻浮,微微的皱着眉更显得稳重。莫名的,她的心就攥到了一起,暗暗吸了两口气才算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用我对你说上哪儿能找到那位夫人吧。”   说着她就站起,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又停下:“对了,你要真要走的话,就对天儿说清楚,我一点也不想对他解释哥哥上哪儿这样的事情!”   弘毅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没有叫出口。   那边倩姐一口气奔回自己的房间,一头就扎在了床上,连小桃红叫她都没有理会,事实上她也没有听到,此时她满脑子都是弘毅刚才的话。不知道,不清楚……其实翻译过来就是要走吧,为什么?因为那边能给更好的条件,那边是国君夫人,一品诰命呢!   她这么想着,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虽然她一个劲儿的对自己说,这样最好,反正她同弘毅还没成亲,现在试出来更好过将来再暴露,可她就是难受的简直要喘不过来气了。   突然有人碰了她一下,她猛的抬起头,就看到有些模糊的慧姐,慧姐哎哟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   她怔怔的看着慧姐,慧姐一脸焦急:“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   倩姐摸了把脸,果然感觉到一片湿,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一会儿,笑了起来,慧姐更是焦急:“你这是、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倩姐抹了把脸,“不过突然想到件事罢了,你怎么过来了?”   慧姐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也没什么,就是来找你串串门子,你真没事?”   “真没事。”同时,倩姐也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有什么事啊,不过就是一直相中的男人要跑了嘛,这算什么,她又不是没经历过?那一年她失恋,多少年没经历的初恋,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个人,她不在乎他没房没车没稳定工作,相信两个人努力就会天长地久,谁知道对方还嫌弃她不是本地土著,不能给他帮助。当时她也很难受,可第二天不也该带团带团,该干啥干啥了嘛。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这男人要跑的事既然能发生一次,又怎么能不发生第二次?可为什么当初对她说的那么信誓旦旦?为什么早先没有丝毫心动的迹象?为什么让她一直觉得他是爱她的?为什么让她一直觉得他绝对绝对不会离开?为什么……要让她没有丝毫的准备?   想到这里,倩姐又难受了起来,虽然她想伪装平静,可到底带了出来,慧姐今天虽然是带着心事来的,也发现了:“别糊弄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没事。”   慧姐看着她,倩姐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闷声道:“弘毅要走了。”   “什么?”   “他奶奶找来了,他要回去了。”   慧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倩姐一把拉住她:“别去。”   “别拉我,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什么叫他奶奶来了他就要走!他要走到哪儿?还回不回来?三姨都要把日子给定下来了!他这算是什么?”   倩姐没有说话,慧姐急的跺脚:“你在别的事上都那么果敢利落,怎么到了这事上就这么畏缩?你不是早就认定他了吗?你们也早就订了亲了,我就不信你不让他走他就要走!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没他这个弟弟了!”   倩姐抿了下嘴,看了眼窗外已经干枯了的花坛,慢慢的道:“他若想走,我不让他走又有什么用?他心里想着这个事,将来能不怨我?与其将来想着这事,还不如现在断个干脆,我又不是没人要,再不济,不还有王天冬吗?”   慧姐愣了一下,不自在的别过脸:“真让人没法说。”   “那就别说了,好姐姐,我心中已经够难过了,咱们说点别的吧。”   慧姐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那边柳氏就来了,见到慧姐她一怔,不过也没避着她:“怎么回事?毅哥怎么一个人出去了,没骑马也没带大黄。”   “娘,婚事的事先停下吧,他可能是去找那周老夫人了。”   柳氏呆呆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道:“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怎么他好好的又去找那老太太?是不是你劝她去的?我的傻姑娘,那老太太是唬你呢,什么为了他更好,弘毅跟着咱们有什么不好了?他要不跟着咱们,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早先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来的时候手都烂了,瘦成那个样,连雪糖都没吃过几次。”   “三姨妈,别说了,是毅哥自己要走的。”   “什么?”   慧姐过去拉着她的手:“妹妹已经很难受了,咱们就别再说这件事了,毅哥真要走,对妹妹来说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虽然不该这么比较,可总比我那个爹强吧。何况,毅哥要有这样的身世,妹妹嫁给她也不见得就好。”   柳氏还想说什么,但见女儿别着脸呆呆的看着窗外,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她走过去搂着女儿的肩:“没事、没事,他要走了娘给你找个更好的,王天冬,王天冬也不错,你们自小就能玩的来,她娘话音里已经向我透过好几次了,我只要露一点口风,她娘立马就会来找咱们提亲的。”   倩姐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贴在了柳氏的手上,她告诉自己她一定能熬过来,上次身边还没这些家人支持,那时候她的父母还找她要着钱,弟弟还找她要什么平板,她也撑住了,更何况这一次。可为什么,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疼?还要难受?难道她真的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其实要比她小很多的男孩吗?怎么可能呢?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她的眼前还不断的浮现出他的影子。   他攒了钱给她买娃娃,他攒了钱请她去吃饭,他攒了钱送她首饰……   他的钱来的不容易,每一次都需要费尽心思,每一点对他都很重要,可他宁愿什么都不花,就为了讨好她。那是真的想让她高兴的,可为什么现在就能这么突然的放下?难道他一直在假装?因为知道她对他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就咬着牙的对她好?难道他其实是不喜欢她的,不过是因为她最合适才应的?   可为什么她不早点说呢?他可以早点去找周家的啊!青茗县就有卿元斋,府城那边还有大掌柜。还是说他早先也是真心的,不过中了举这真心就变了,就像很多很多那种能共患难而不能同富贵的男人一样?   虽然很想克制自己,但这些东西就像自己长了脚似的往她脑子里钻,微微一分神就又都冒了出来,直到前面有人来报说王道心又招弘毅过去了。往常王道心招弘毅都是约第二天的,而这一次却是让他现在就过去。柳氏皱着眉,正想说什么,倩姐已站了起来:“我去吧。”   “你?”   “我去听听这位大公子到底都有什么事。”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现在我还怕什么?有人要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好了。”她说着抓了自己的大氅就往外走,柳氏连拦都拦不住了,只有慧姐快步跟了上去,刚想说什么,倩姐已道,“你不用拦我了大姐姐,我想了,他变得古怪就是和这位大公子有关,前两天我们还因为这大公子磨了嘴,我倒要看看这位大公子都同他说了些什么!”   她都这么说了,慧姐一时也不好接口,倩姐这边已让人备了车:“大姐姐你就不要跟着我了,我是没什么好怕的,你却还要顾忌着。”   “妹妹你万万不能作践自己啊。”   “大姐姐想到哪儿去了?”倩姐一笑,“我不过是,不再在乎这些人的言论罢了。”   说完,转过身,玄色的大氅披在身上,人已经大踏步的往外面走去。   ☆、第166章   第五十九章   和王道安不一样,王道心并没有住在王掌柜家中,当然,他和王道安的排场也不一样,那时候王家的三公子只带了两个随从就过来了,而他身边除了两个贴身侍从,还有十多个亲兵,只是西域马就带了二十匹,这要在王掌柜家也放不下。好在青茗的雨前楼虽然以餐饮为主,也提供住宿,给这位大公子安排一个独立的大院子倒也能住下了。   听到是倩姐过来,他微微一怔,笔下的那个字就有些走形,他叹了口气放下笔:“让她过来吧。”   倩姐过来的时候,王道心正在洗手,铺在案几上的宣纸还没有收起,不过倩姐也没有心思往那边看,只是盯着王道心,目光专注,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朵花。   “这是怎么了?”接过侍从递来的巾帕擦了擦手,王道心挥手打发屋里的人都出去了。   倩姐咬了下唇,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开口:“弘毅出去了不能来,我就代他过来了。”   王道心一笑:“不是有什么事?”   “有事也应该是大公子有事吧,不是你派人去叫弘毅的吗?我担心您有急事,就自己来了。大公子有事就说吧!”   王道心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看现在还是你有事吧,看看这眼神,恨不得要剜我的肉,让我想想……嗯,同弘毅磨嘴了?”   倩姐没有说话,王道心叹了口气:“这孩子怪不容易的,你也别太刁难他了。”   “我哪里刁难他了?我哪里敢刁难他!”倩姐再也忍不住了,“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自从和您接触后就变了样,您到底同他说了些什么啊!”   王道心一怔,没有说话。倩姐看着他刚毅的面孔慢慢的平息了下来,而当那股怒火消退,她的后背都开始发麻。天啊,她刚才说了什么?她对王道心说了什么?   质问?   是的,她来之前就是想问个明白,弄清楚弘毅的改变是不是真的同这位大公子有关。但她真没想到就这么问啊,面前的是王道心,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是朝廷的正三品!不要说什么现代灵魂不畏强势!那是狗屁,不说环境换了,就是真的在现代,又有几个人是能不畏权势?面对你的领导的时候还摆出一副公平的架势,对领导说什么灵魂自由?不错,现代是能自由些,那领导随便也不能怎么样你,真忍受不了你可以潇洒的离开。可若是那薪水足够,或是福利足够,或者比较安逸,有几个人会玩这种潇洒?   她这工作还说不上什么福利安逸呢,面对顾客那也要毕恭毕敬,她那些同事有几个没被客户气哭过?就是她自己,在面对客户刁难的时候也恨不得求爷爷告奶奶。就算再生气,也要安安稳稳把团给带下来。为什么?因为这是她的工作,她靠这个生活。而面前的这位大公子可不仅仅能决定她的生活,真惹他不高兴了……   想到这里,她坚硬的扯了下嘴角,又扯了下,过了片刻,又扯了下。王道心本想板着脸,但见她这个样子最终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倩姐连忙道:“那个,大少爷,您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啊。”   “很多了。”   “啊?”   “我问了他的学业,他的生活,他将来想做什么?也对他说了一些军中的事情,我们单独聊都有三四次了,那说的话真是不少。”   倩姐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问,王道心道:“你先对我说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知道他的反应我也许能想到原因。”   倩姐本不想说,但想这事也瞒不住他,就道:“周老夫人来了,想带他离开,我看他那样子是想走的,现在说不定已经去见那位国君夫人了。”   “还是慢了一步啊。哦,没事,我本来叫他来也是想对他说这个。”见倩姐瞪大了眼,他一笑,“不错,我是能把这事先告诉你们,可是你不觉得这应该让他先知道吗?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应该有自己的抉择吗?”   倩姐撇了下嘴:“他已经有了。”   “你不想让他走?”   “我为什么想让他走?为了表示我的伟大吗?先不说他离开是不是能过的更好,就说我又为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他跟着周老夫人去飞黄腾达了,我却成了整个青茗县的笑柄。以后别人看到我会怎么说?哦,章家的那个二姑娘啊,别看家中也还过得去,其实是被悔婚过的呢。可笑她那早先的未婚夫还是他们家养大的,他们家给供出来了,人家得了榜首中了举立刻就不愿意了。”倩姐捏着嗓子学妇道人家的声音,然后一笑,“这还是那嘴里积德的,要是那不积德的,必定会说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要不怎么家中出钱出力还把未婚夫给弄跑了呢?当然,他要想走我也不拦他,可那不代表我高兴我愿意,更不见得就代表我会表露出一副欢欢喜喜只要你过的好我就好的态度!我不是那些列女传、贤妇传里的人物,我也没兴趣去学!”   她一口气说完,随即就萎靡在了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过了片刻才又一次开口:“我们这些年的感情又算什么?”   她这一句仿佛是喃喃自语,仿佛是无意中开口,王道心蓦地就感到心中一颤,突然的,嘴巴就有些发干,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眼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咳嗽了一声:“如果你不想让他走,我想,他会留下来的。”   “可我又为什么要说?”倩姐睁着眼,视线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处,喃喃道。   这一句叹息直落在王道心的心中,和王道安不同,他其实并不觉得倩姐同弘毅成亲是什么好主意。他不觉得这事能永远瞒过周家,而一旦周家知道了,对这对小夫妻来说就是麻烦。当然如果周老太太在弘毅曝光前已经去世的话,那这个麻烦会小很多甚至没有。可如果周老太太长寿,那她又怎么会不认这个孙子?   虽没怎么同女眷打过交道,他也知道这位老太太不是那好脾气的,就说弘毅父亲的这件事,原本不至于弄的这么惨。他们王家又不是什么破落户,弘毅的母亲又是记在老夫人名下的,虽然周老四一早订了亲,可也不是不能改。但据说当时无论那周老四怎么求,连周老爷子都动容了,周老太太都不改口。他们这样的人家再没有低头嫁女的事情,当然更不可能主动。到最后硬生生的把这对小情侣逼了出来,落得客死异乡。   王家同周家也就此落下了芥蒂。   所以在知道周老夫人到了青茗后,他第一个想的就是把弘毅叫来,把前因后果说个清楚。他是想让弘毅跟那位老太太走的,那老太太虽然脾气不好,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护的紧,弘毅跟了她总是更有机会,当然,也免不了麻烦,可男儿在世,些许麻烦又算的了什么?弘毅这样的身世要想有所作为,以后所要面对的又何止是麻烦?   他觉得自己想的不错,可此时面对倩姐,却不免的有些心虚。是的,他考虑了弘毅,也觉得自己算是为倩姐好了,可这些年来倩姐在弘毅身上的投入又算什么?   “你来之前我正在写字。”王道心开口,倩姐坐直身体,有些迷茫的看着他把那张纸拿了过来,只见裁剪好的纸张上用泼墨笔法写着一首诗——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   力大势沉,笔力豪放,直透纸张,但这首诗却没有写完,最后一划还稍稍的有些歪,乍看起来不显,仔细看却破坏了整张纸的意境:“是因为我来打扰了吗?”   “说不上什么打扰。我同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诗词,还有一些军中的事情,这首诗……我很喜欢。”   倩姐看向他,王道心沉吟了片刻:“我大留朝看起来歌舞升平,边疆却从未太平。正平三年,柔然侵犯我燕回南路,造成十室九空,数万人流离失所;正平九年,柔然再次侵犯,复平、复安两县失陷,无一活口;正平十六年,我大留趁柔然内乱,集齐二十万大军直指草原内部,最后却功亏于溃。此后我大留朝再没有主动攻击过柔然,直到正平二十七年,这一年我们杀进柔然大帐,逼的柔然大汗北迁,柔然三军完全被打散,唯有中路逃出。那一战,是我大留近三十年来打的最酣畅淋漓的一战,最扬眉吐气的一战。”   “也是大公子封将一战。”虽然此时信息封闭,但这场大战可是被好渲染了一番,她记得那一次县里专门下了通知,让他们所有商家都表示表示。   王道心哈哈一笑,转而道:“但也是最遗憾的一战,我们本有机会拔掉柔然金帐,彻底灭掉此族的!”   倩姐没有追问,这种事,也不用问,王道心拍着巴掌吟唱:“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霍骠骑的英姿,我大留朝也不知是否还可再见。”   倩姐没有说话,她隐隐的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还是想不透彻。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就有人来报,说是弘毅来了。王道心一怔,慢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倩姐,眼睑一合:“让他进来吧。”   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了,但弘毅进来的架势,还有点像冲的,他先看了一眼倩姐,然后才转过身向王道心行礼:“听闻公子找我,我因有些事在外面耽搁了,刚才才得到消息,还望公子莫怪。”   王道心摆了摆手:“无妨。”   倩姐站起身:“公子既然有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弘毅一怔,王道心道:“你要走吗?”   弘毅怔了下,然后连忙摇头。   “那还不赶快追上去?”   弘毅这才反应过来,匆匆的向王道心抱了下拳,就追了出来。王道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种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的感觉,可又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蓦地觉得无比心烦。   此时天已经有些擦黑,倩姐走的快已经快到了门外,弘毅几乎一眼没看到她,追到门外,也只看到倩姐上了一辆正好路过的骡车。他左右看了一眼,也没见到第二辆,只有勉励跟着跑,可他又不是练过轻功的,两条腿怎么跑的过四条腿的,等那骡车拐了弯他就彻底跟不上了,好在这时倩姐带出来的车终于赶了过来,不过即使这样,待他回去,倩姐那边已经回了房间。这时候他也顾不上礼仪了,连让通报都没有,直接闯了进去。   倩姐正坐在镜子前去耳坠,见了他眼皮都没抬:“果然是举人老爷,这说到哪里就到哪里,姑娘家的闺房,也是可以随便进的呀。”   “倩儿。”弘毅求饶的叫了一声。   “别,我担不起,你还是叫我倩姑娘的好。这两天呢我就把你这些年吃的穿的用的都算算,想来周家财大势大,是不会昧下我们这点钱的。当然,举人老爷还会多给点利息的是吧。”   “倩儿,我不是要走。”   “真是可笑,你要不要走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虽同你订了亲,却无父母之命,周老夫人说的也对,您的亲事哪里是我们能够说的?您啊,就应该找个世族家的贵女,父亲起码也要是三品大员的。”   “倩儿……”弘毅苦笑了一下,“我错了,要打要骂都随你,但……你能不能先让我说说自己的理由?”   倩姐哼了一声,弘毅见她终于不再出声,暗暗的松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也不敢叫小桃红倒水——后者早在他进来后就知机的退了下去。   “我承认,我有过动摇,因为我想变的更强大,这是我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想,而是过去我想的一直比较简单。”说到这里,他沉吟了片刻才又道,“我最初就是想有个秀才的功名,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中举,我希望能,可我不知道。我想娶你,起码,要中了秀才。当我得了榜首,我真的很高兴,因为那代表着我有娶你的资格了,而后来我还中了举,你不知道我当时的感受,真的,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别的奢望了,我觉得一辈子这样下去也可以。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公子来了,他那么强,那么厉害,我真的,很害怕。”   “怕什么?”倩姐皱了下眉,“大公子的确不和善,可为人还算公正,你又怕他什么?”   弘毅看着她,过了片刻才艰难道:“我怕他抢走你。”   “怎么可能!”倩姐失声。这是那儿同那儿呀!   弘毅咬了下下唇:“但我真的怕,我想如果他要抢你的话,我真的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他现在已经是将军,是朝廷的三品大员,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那个地步?也许一辈子都没希望,那一天和你磨嘴也是因为这个,因为我害怕你……对他动心。”   “怎么可能!”倩姐嘴中说着,心中却一跳,突然的就有一种恍然,原来是这样!为什么她对柳氏说王道心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她面对王道心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动心了吗?不,不是动心,而是王道心从某个方面几乎符合了女性对男性的梦幻投影。他是一个将军,带了些冷酷;他是侯爵府的贵公子却又是庶出;他强大而又公正;他是一个武将却又会看诗词会写大字。   为什么她觉得王道心不可能为了钱而插手知味?因为在无意间她把这个人也梦幻化了!而她的这种心思没有瞒过弘毅,也许他没有明确的意识到,但他隐隐的感觉到了。   “我不可能对他动心的。”倩姐认真道,同时在心中决定,以后尽量离王道心远些。   弘毅添了下唇,慢慢的开口:“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所以在你说到周老夫人的时候我犹豫了,我想是不是跟着她走会更好一些?就算不能回周家,她也应该能给我更好的条件吧。”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如果我跟她走了,我就真的失去了你。”弘毅看着她,“那么就算我拥有了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倩儿……”   他说着,走过来,拉住倩姐的手:“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倩姐脸一红,别过头:“是你要走的,我可从来没有别的心思。”   “是的是的,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他慢慢的将她拥到怀里,一点点的将她抱紧。她不会知道她对他有多么重要,在他最凄惶最茫然的时候,是她向他伸出了手,是她把他一点点从那个现在想起还满是黑暗的地方拽到了光明中,是她给了他全部的温暖。   从他开始动心思的时候就想着要娶她,他尽力的表现着自己,充实着自己,在每一个疲劳的夜晚,每一个想松懈的时候。他不是太懂爱情,像他父母那样的爱他其实是没有见过的,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家中就只是贫穷与困顿。就算后来听说了那些事情,他也只有疑惑,如果连存活都艰难,那样的爱情又能代表什么?他想,他是绝对不会让倩姐和他落到那个地步的。所以他努力的要求着自己,小心的刻画着。他想过如果只有秀才功名的话他要怎么求生,如果中了举,他又要怎么利用自己的身份。   他不能失去倩姐,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他只是知道倩姐与他,几乎已象征了一切。只是王道心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他几乎无法喘息,而倩姐,仿佛对他也是不一样的,也许倩姐自己都没有这个意识,可是他知道,王道心是不同的。   这怎么可能呢?在最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充满了疑惑。倩姐不是那种容易动感情的,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知道倩姐在感情这件事上其实是有算计的。王道心其实不符合倩姐的要求,可又为何会不同?他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他期望这是自己的错觉,可发现这并不是,而令他绝望的是,王道心仿佛也对倩姐有了心思,在这两次的见面中,他不断的提起诗词,最初他以为说的是章文庆,而慢慢的他发现,那其实说的是倩姐!   他开始害怕开始恐慌开始不知所措,他想装作不知道,柳氏已经在准备他们的婚事了,最快到二月他们就能成亲了,他想伪装过去,可越来越觉得压抑,而就在这个时候周老夫人来了,他错误的选择了一种表达方式。他其实不过是想看看倩姐的态度……如果她说不想他走,如果她说……   可是他又怎么忘了这个女孩的骄傲。   不知不觉间,他楼的越来越紧,倩姐吃痛的闷哼一声,他没有反应,倩姐忍不住的低叫:“你想勒死我呀。”   弘毅连忙松手:“倩儿……”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总而言之就是你的自尊心受到影响了。你挺好了,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你要是忘了或是有别的想法,以后我是绝对不会再说了。你,周弘毅是我章晓倩选定的,在你还是个孤儿的时候我就选了你,后来知道你身世麻烦也没有退缩,我不能保证我一辈子都爱你,也不能保证我以后的几十年不会爱上别人。但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会对你说个明白的,如果我爱上了别人会对你说个明白,如果我不爱你了,也会对你说过明白。所以大公子什么的你不用再想了,真是的,你都够麻烦了,他难道不是更麻烦吗?”   弘毅看着她,倩姐白了他一眼:“你到底听到了没有啊!”   “倩儿……”弘毅慢慢的开口,“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你爱我?”   倩姐没有说话,只是那脸一层层的红了。   ☆、第167章   第六十章   当看到弘毅同倩姐前后脚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柳氏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该给弘毅的白眼还是没少,弘毅心下愧疚,一顿饭吃的那是小心翼翼,看到柳氏眼往哪边扫,连忙就用公筷加了过去,看的倩姐在旁边暗暗翻白眼。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章文庆,更加迷茫,只有低声问天儿:“这是怎么了?”   天儿虽然聪明,但这些年也算是在富庶里长大的,没什么心眼,当下就大声道:“爹你问什么啊?”   一句话引的三个人都看了过来,章文庆尴尬的笑笑:“没什么没什么,吃饭、吃饭。”   三人又转过了头,到底是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又没真的做错什么,柳氏也崩不了太久:“毅儿,你可想明白了?”   弘毅立刻放下筷子,起身垂手道:“婶子,我下午那会儿是有些糊涂,现在已经明白了。”   柳氏看着他:“咱们这些年的情分,我也是一直把你当自己孩子看的,你要真有别的心思大可以直说,千万别闷在心中,万一将来悔了,那可更不好。”   弘毅又羞又愧:“婶子待我如何我是知道的,我下午是想左了,并不是真的就有别的心思了。婶子放心吧,我必不会后悔的!”   他说的肯定,柳氏虽还有些担心,但一大半的心也算落回到肚里,又问:“那你可有个什么章程?”   “我去见见那老太太,看她是怎么说的。”   柳氏还要再问,倩姐道:“娘,吃了饭再说吧。”   “好好好,吃饭、吃饭。”   这再转回饭桌,那就不一样了。现在章家门第不同,只是一个尤妈子已经应付不来了,倒不是说章家人一下就改变了口味,突然不能吃她做的菜了,而是要再待客、招呼人,整治宴席就不是尤妈子能撑下来的,虽然也可以从馆子里叫,可一次两次还行,如果次次都是这样,别人只会笑话,所以通过王掌柜介绍,他们又请了一个姓段的厨子。   这位段厨子手艺是没的说,本来是自己开馆子的,但因为不会经营,再加上那生意是与人合伙的,那两人虽然早先是朋友,可最后却成了赔的算他的,赚的是大家的,于是开了两三年不仅没赚到钱,还把原本的家底也赔光了,说不得,段厨子只有再次出来与人打工,他本想到雨前楼谋个位置,正好章家要招厨子,王掌柜试了他的手艺后就介绍了过来。段厨子本还有些不愿,但见章家给的工钱也不少,事情还清闲,也就安心留了下来。   今天这桌上的八道菜有六道都是他做的。二凉六热,四荤四素。那荤菜也就罢了,无非是炖羊肉、炖鱼头之类的,素菜却是一个白菜炖豆腐,一个白灼菜心,一个小炒铁棍山药,一个麻椒白菜丝。这里的麻椒白菜丝是尤妈子做的,用的是倩姐的法子,将白菜洗净用开水过一下,然后切成细丝,再拌上麻油,做法虽简单,却异常爽口,而另外三道都是段厨子做的,看着也平常,可那白菜豆腐,菜心之类的都用了老汤,虽不见肉星,却有一种醇厚的味道,配着粳米,很是下饭。   倩姐柳氏等人中午都没吃东西,此时心情好了,胃口大开,竟吃了两碗,加上中午也没吃什么的弘毅,五个人竟少有的把八道菜都给扫荡光了,直看的章文庆瞪直了眼。   吃了饭,让人收拾了东西,又把天儿打发走,几人就一边抱着山楂水消食一边说起了周老夫人。现在已经是腊月,马上就要过年,不说大家豪门,就是一般的小门小户也没有往外跑的,而那老太太在这个时候过来就说明了对弘毅的重视,而这也表明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的达到目的。弘毅表示是一定不会同周老夫人走的,不管对方说什么,他这一点都不会动摇,哪怕把他绑走,他也会跑回来的。   这个决心取悦了柳氏,她笑了一下:“傻孩子,哪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她要真把你绑走了,绝对会找人看着你的,到时你想跑也没办法。”   弘毅没有说话,但眉宇坚定,显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柳氏道:“那老太太咱们是没办法,不过大公子不是在吗?要不让大公子去说说?”   这话一出倩姐同弘毅的表情都有些变化,场面一冷,柳氏正要询问,那边章文庆再也忍不住了:“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弘毅要走?上哪儿?那周老夫人又是谁?”   柳氏母女对视一眼,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不知内情的呢。于是倩姐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章文庆顿时愣在了那儿,而等他反应过来,那眼睛就像长在了弘毅身上,再也下不来了。周家!京城的周家!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许只意味着皇太后的娘家,而对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却是大不一样的。   吃着地沟油的命,操着中南海的心。   这种事不仅现代人身上有,古代人身上一样有这种中华民族的美好品德,区别就是现代是大多数人识字,所以几乎是全民如此,而在古代这差不多算是读书人的专利。   章文庆还是秀才的时候,就好与人说胸中抱负,怎么为大留朝做贡献,这中了举当然更要指点江山,几个举人凑一起的时候总免不了要说未来出路。虽然表面上大家都是清流,对外戚门阀不屑一顾,但心中却在拼命的比较哪个大腿更好更粗,可恨的只是自己高度不够,否则抱哪个也行啊!   当今外戚虽不少,可最显赫的还是周家,本来出了皇后的白家也能分庭抗礼,可白娘娘英年早逝,留下的也只有两个公主,于是白家尊贵是有了,别的也就罢了。而自白娘娘去世后,圣人也没有再立后,四妃互相制衡也没有哪家独大,从外戚的角度,自然无法同周家相比。何况周家除了是外戚,二老爷还立下赫赫战功,真去投奔了也不会被士林说道——也就是章文庆知道自己身上早有了王家的烙印,否则也是会动心的。   而现在,这周家的一个嫡系公子就在自己眼前?还是一个被他养了七八年的小孤儿?这、这……   “天儿!”章文庆突然反应了过来,“那天儿呢?天儿不姓周吧。”   “看你那记性。”柳氏白了他一眼,“天儿是三房的,和周家没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章文庆长出了一口气,要是现在突然没了儿子,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好什么呀。”柳氏道,“毅哥要被那老太太带走了,倩儿怎么办?”   章文庆皱着眉:“这老夫人也真不讲理,毅哥同倩儿是交换了生辰的,亲也定过了,这说不成就不成了,到哪儿也没这个理啊。真不行咱们就去府城,那边士子多,形成舆论,那老太太也不能不忌惮吧?”   应该说章举人的这个点子还算相对靠谱的,特别是在周老夫人也不想闹大的情况下,但总带了些天真,而且还要用心引导操作。倩姐早先也想过,不过却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走这条舆论路线的好,周老夫人可不是章老太太,就算惹出了事也没别人撑腰。就算他们现在抱上了王家和李先生这两根大粗腿,也还是少和这种庞然大物对抗的好。   “有一个法子也许管用。”倩姐看着弘毅慢慢的开口,“不过这就要看你了。”   “什么?”   “这一点,还要从你父母说起……”   而此时卿元斋的院子里,周老太太也在说着弘毅。小茶几的香炉上冒着袅袅的烟气,具有安神作用的沉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葫芦拿着一对美人拳在给周老夫人捶腿,旁边的鹣鲽则在给老太太整理衣服。葫芦道:“我说你也别太忙了,把老夫人用得着的捡几件出来也就罢了,咱们还能在这里呆多少天吗?”   鹣鲽看向周老夫人,后者点点头:“葫芦说的有理,虽然赶不回去过年了,可也没必要停在这里,待毅哥来了,我就带他去辽安府,也顺带见见我三妹,以后毅哥还要麻烦她呢。”   “老夫人真要把毅少爷放在甘夫人那边吗?”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要是能的话,我是想把他放在我自己身边,日日看着的。你们不知道他同他爹有多像,我这一看到啊,就想的不行。可我又怎么能把他带回去?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就算有我护着,在府里也不得安生,我越护着他,反而越是害了他。不如把他放在三妹那里,他们家的二姑娘就在宫里,正要人看护,就冲这一点也必不会亏了我的毅哥。”   “老夫人思虑周全,毅少爷以后定然是能成器的。”   “这点我是不担心的,现在我就怕他学他爹,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   葫芦和鹣鲽互看了一眼没有接话,周老夫人咬着牙冷笑了一声:“不过这次可由不得他了,说什么我也要把他带走!”   “那……”鹣鲽试探的开口,“毅少爷要真不愿意呢?”   “他会愿意的,他真别上了,那章家也不是没有把柄。”周老夫人说的肯定,鹣鲽也不敢再问,只是过后同葫芦说起,忧心忡忡的道,“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事有些玄,我那天见毅少爷,不像是会轻易动摇的。”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你什么时候见咱们老夫人想做的事没成过?京里多少大家夫人还要顺着咱们老夫人呢,何况这么一个小地方的小门小户?”葫芦不在意的摆摆手,“你看着吧,明天毅少爷就要过来。”   她想的没错,第二天弘毅就跟着柳氏来了,不过同他们想的感人泪下的认亲项目不同,柳氏是木着个脸,弘毅也是……木着个脸。柳氏好歹还说了两句话,弘毅除开始抱拳叫了声老夫人外就没别的话,老夫人问他,他也是简单应答,能说一个字的绝不说两个字,能点头的,绝不出声。周老夫人本以为是柳氏的关系,私下把他留了下来,可他还是那个样子。这下周老夫人受不了了:“我知道你同我生疏,这些年都没见过,一下让你认我也不容易,我也没想着你马上就叫声祖母,可就看在我这个年纪上,你能这么对我吗?”   “那老夫人想让我怎么样呢?”   “你、你……”周老夫人一时不好开口。这些年她子孙环绕膝下,不管是庶出的还是嫡出的,亲孙子还是外孙女见了她那是一个比一个嘴甜,想着办法的讨好她,哪有像弘毅这样的?她也不想弘毅像那些人一样,可起码,总要对她恭敬些吧。   “我看你这个举人是白中了!”周老夫人到底性格坚毅,说不出软话,“读书人重孝悌,我大留朝更是以孝行事,最重孝道,你这个样子,别说只是个举人,就是将来真中了进士到了金銮殿,也不成事的!”   “老夫人。”弘毅对她抱了抱拳,“您口口声声说我不尊孝道,请问,我又要尊哪里的孝道?您说,您是我的祖母,又有什么证据?只因为您是周老夫人吗?那这天底下姓周的,都是我的亲戚吗?”   周老夫人一震,在她想来,只是他们需要来证明弘毅的身份,又哪里需要同弘毅证明自己?可她一时也想不到能有什么证明,就道:“你爹就没同你说到过我?”   “我爹对我说我姓周,让我记得这一点。”   “那就是了!你姓周!这大留朝又有几个姓周的值得铭记?还有你的名字,弘毅!那是你爷爷对他的期望,希望他能把周家发扬光大,希望他能令周家成为名门望族!孩子,他没做到这点,就希望能在你身上实现啊!”说着,她的眼圈又有些泛红。虽然周家看起来风光,但因为走的是外戚路线,不知吃了多少苦,就是现在,老二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勋,可还要受人指指点点,为什么?这就是家中没一个能立起来的文官!相比之下为什么王家大郎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将军?还不是王家的老三在朝里支事?王家世代都有能中进士的嫡系!   不过很可惜,周老太太这眼泪白流了,虽然他父亲对他说他姓周,虽然那话音里带着自豪,可并没有对他说别的事情,他母亲更是连提都没有提。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同周家相连,那也就是在他母亲教他识字他在地上写着的时候,他母亲曾叹息过一次:“可惜了……”   那时候他不解的抬起头,他母亲看着他:“可惜你生在这个家啊……”   那时候他不能理解,现在他也不知道他母亲到底只是叹息这一点,还是想过其他的可能。而就这连叹息,也是很少的,他记忆里更多的反而是他母亲生产时的艰难,天儿的那个亲生父亲去世时的悲痛,以及他母亲病困时的黑暗。那一声声的喘息呻吟,是后悔还是痛恨?   “孩子你听我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代表着什么,你能比现在过的好十倍、一百倍!”周老夫人抓着她的手激动的看着他,“周家会培养你,周家就是你的根,有周家在后面,你以后的路要比现在顺遂一百倍!你会有当代大儒做名师,你会有孤本手稿做参考,你来往的都会是世家子弟。别说这青茗县的知县,就是知府见了你也会客气有礼。你现在在章家教书,一个月才有几两银子?那时候还当不了你一顿饭的饭钱!不,甚至买不了你桌子上的一道菜!你现在骑的那叫什么马?你那些兄弟,哪个骑的不是西域宝马?你爱玩的爱吃的爱看的,都会有人捧到你面前!”   她说的很动情,但弘毅却没什么反应,最后她叹了口气:“而且,你不想看看你父亲出生的地方吗?不想看看他的房间,他的书房吗?他的院子,我一直都留着,让人定时打扫,我总想着,他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来了……”   最后一句,已经带了些颤音,弘毅叹了口气:“我要同你回去的话,那这边呢?”   “这边?你是说章家吗?我会好好补偿他们的,那个章举人,不管能不能中进士,我都帮他找个好地方去做官,以后也会一路照顾,其实待你将来有了能力,也能更好的照顾他们。”   “那倩姐呢?我同她已经订了亲。”   “那怎么能算数?”周老夫人觉得他有些意动了,笑道,“你那时候的身世都是假的,更不要说这亲事了。我知道这么久了,你也许同那姑娘有感情,可你才见过几个姑娘,又怎么知道到底是兄妹情呢?还是别的什么?这样,你先同我回去,过两年你也见了不少姑娘了,也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了,说还想着她,那咱们就正正经经的来定亲,风风光光的把她娶进门。那时候你又有身份地位,娶了她,岂不更好?”   说完,她期盼的看着他,弘毅笑了:“老夫人,您刚才说的很好,我听着也很好,可是您想不想听听别的?”   周老夫人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弘毅道:“您说的那些生活我没过过,也想象不到。可是我过过另外的生活,吃不饱,或者说是没吃的,能有一点杂面做窝窝就会高兴。下着鹅毛大雪,我身上只有不知谁穿过的,改了又改的破棉衣。我的手上全是冻疮,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厨房,因为我能靠着炉子吸取点暖气。天儿的父亲去世后,院子里的人都嫌弃我们,大人还好,那些小孩就会无缘无故的欺负我和天儿。我总算还大些,天儿却还小,我一个看不住,就会被他们作弄,那一次他们把天儿引出去,差点让车撞死他,我抱着他在地上打滚,看到的全部都是别人的脚。”   周老夫人呆呆的听着,这种生活是她无法想象的,虽然她的出身并不怎么高贵,可也是富庶人家的女儿,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仆役环绕,什么改了又改的破棉衣,那是见都没见过的。   “后来我的母亲也去世了,我和天儿彻底没了依靠。我们被天儿父亲那边的人接去,他们勉强还愿意接受天儿,却不愿接受我,我不怪他们,他们也穷,也填不饱肚子。”   “好孩子,好孩子。”周老夫人拉着他的手连连道,“这些都过去了,你同祖母回去,祖母再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那个时候我想过去做学徒,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可我知道那很渺茫,我没有钱去交学费,不能给师父孝敬,谁会收我呢?去做小二,年龄又小,于是我最好的路,就是与人为仆。老夫人,若不是有倩姐,有倩姐一家,你不会看到现在的我,或者,老夫人,你根本就不会看到我!”弘毅眼睛明亮,如同日光突破云层,蓦地照射下来,她突然有一种无法接话的感觉。   “我不会走的,老夫人。先不说我同倩姐的感情,就是这些年的恩情我也不会走的。也许您说的对,我可以将来再补偿他们,可我若现在走了,倩姐又当如何?若您真要逼我,那我说不得,也只能学一下父亲了,比起父亲我会劈柴,也知道生计,想来不至于再让我的孩子连件新棉衣都穿不上了。”   他说着抱了下拳,转身而去,周老太太在他的背后,张了几次嘴都开不了口,过后她对自己的两个丫头哭诉:“那孩子在怨我,虽然他没说,但心里不知怎么怪我呢,可这能怪我吗?我好好的与他订了李家的姑娘,好好的与他安排了前程,他却非要同那王家的丫头私奔,这哪里是大家公子能做出来的?在外面吃了苦受了罪却还不回来,生生累的我白发送黑发,现在那孩子还来怪我!我要早知道他们的消息,能不来吗?我这年都不过的赶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鹣鲽葫芦也没办法,只能劝她说弘毅是一时想左了,等想明白就知道了。周老夫人暗自垂泪,却不再说章家把柄的事了。   ☆、第168章   第六十一章   按照周老夫人早先的想法,对弘毅先是以情感动,以利诱惑。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中举,那要付出多少努力?又怎么会不想要更好的条件?章家?那完全可以排在后面。就像她说的,给章文庆安排个官,以后给一些帮扶也就足够了。要知道像章家、章文庆这样的角色,过去别说是她了,连崔管事都不见得能惊动了,当然……章家也挺会做生意的就是了。不过这又算什么?   虽然手握卿元斋,也非常清楚生意的利润,周老太太对经商,特别是专门做这个的还是充满了鄙视。赚再多的钱没有根基也是空中楼阁,在生意上再有天赋,一个县令也足可以灭门了。相反,朝廷里有人才是关键的。他们周家说到底,不还是女儿进了宫才发起来的吗?所以早先她根本不觉得要在意章家,对倩姐更是没个正眼。   当然,她也想过弘毅不愿意回去,他爹就倔,他娘也不是个省油的,这孩子也许也要同她别别,那她也不怕。她不好对他怎么样,可这不放着一个现成的章家吗?不说别的,章文庆早年可有过外室!据说对方还怀过孕,虽然那女子已经死了,但当时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闹出来这章文庆的功名就不要想了,而对于读书人来说,功名几乎就是性命!这章文庆刚中了举怎么也不会舍得的,到时候章家就会劝说要弘毅跟她走,而那个时候弘毅还会对章家有什么留恋?   当然,弘毅也会恨她,不过她相信那是暂时的,当弘毅知道权势的好处,感受到有人照拂的区别后这恨也就会慢慢淡了,而她,会对这个孙子很好的,他爹早先有的,她都会给他,他爹没有的,她也会想办法给他!   她不信暖不热弘毅的心!   可弘毅刚才的那番话让她没有办法再拿章家的事逼迫。章家是在那种情况下对这对小哥俩伸出援手的,一想到弘毅差点卖身为仆,她就觉得要喘不过来气。再想到弘毅要学他爹来个私奔,更是连心都要碎了。这次她是怎么也不会让弘毅跑了的,可她要是逼他,这个孙子又会做出什么?   “三儿,三儿,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她不自觉地喃喃着,“可是娘从来没想过要逼你走啊,娘给你选的,都是最好的啊。”   这个晚上周老夫人就没睡熟,她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今天值夜的是葫芦,听到她来回翻身就坐了起来:“老夫人可要喝水?”   周老太太嗯了一声,葫芦点了蜡,从一直温着的水壶里给她倒了一杯,又扶着她起身,周老太太喝了一口,就盯着那茶杯不动,葫芦道:“老夫人也别太伤神了,这事总是能解决的。”   “解决这事容易。”周老夫人叹了口气,“若他不是我那三儿的独苗,这还有什么为难的?可现在就是老鼠钻到了玉瓶里,捉也不是,不捉也不是啊。”   葫芦咬了下下唇,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没法子的。”   周老夫人抬起头:“什么法子?”   “老夫人是想左了,总想着要毅少爷跟您走,这才为难,但若是让毅少爷不得不跟您走……”   “你说的我又何尝没想过?我早先就准备好了,可你是没听到那孩子今天的话,我要真那么做了,他就真的要恼死我了。”虽然这一点弘毅没说出来,可从那话音里,周老夫人还是感觉到了,而且她自己也觉得不好再拿那件事威胁章家,再怎么说,章家对弘毅也是有恩的。   “老夫人准备了?”   周老太太摆摆手没有再说,葫芦接过茶杯,就又服侍她躺下了,接下来的半夜她也没有睡好。第二天鹣鲽一来,就愣住了:“你这是怎么了?眼圈黑成这样?”   葫芦看了一眼老太太没有出声,鹣鲽也没有再问。这次周老夫人匆忙出行,一切从简,除了她们两个大丫头就只带了四个小丫头和两个妈子,两人服侍着周老夫人用了早饭,自己去用饭的时候鹣鲽道:“老夫人昨夜没休息好?”   “怎么可能休息的好,几乎一夜没睡呢。昨天还想着说不定能很快离开呢,但今天再看,说不定就要在这里过年呢。”   “其实在哪儿过年不一样,在府里,又能比这儿好多少?咱们安安心心的服侍老夫人也就是了。”   葫芦看了她一眼:“你是好了,亲事也说了,夫婿又能干,只待再过两年就能风光出嫁。”   “怎么又说起这个?”鹣鲽有些不好意思,“你虽没娘家,可要想嫁谁,不过是求求老夫人的事,以后老夫人不就是你的靠山?”   葫芦没有出声。早先她也是这么想的,还暗暗的留意了几个管事的孩子,可她后来发现那些家生子,只要条件不错的,早早就说定了亲事。她作为老夫人身边的大姑娘也不是没人求,可那条件就不一样了。不是破落户,就是家中有些问题,再不然呢,干脆就是人有了毛病。上次还有个赵妈妈竟仗着奶过四哥,要她跟她那傻侄子成亲呢!虽然老太太做主没答应,可也令她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想到这里她也下定了决心,等到下午鹣鲽去休息的时候,她就道:“老夫人,我这里有一个不知道成不成的想法,也不知该不该对您说。”   “什么想法?”   “老夫人不如换个说法。”见周老太太看着她,她暗暗咬了下牙,笑道,“我想了下,觉得对毅少爷来说留不留在青茗不重要,留在这里他也不过是在那个学馆里教书,这还是附带的,关键还是要自学,毅少爷这么年轻就中了举,总是想考进士的。若老夫人只说让他出去读书,给他找个好先生,毅少爷总会心动的。”   周老太太听出了门道:“你的意思是不说离开章家?”   “我就是这么一想,也不知对不对。老夫人您说呢,反正毅少爷现在也是不能同您回京的,那只要离开这里不就成了?”   “可你看他那个样子,又怎么是愿意离开的?就算我这么说他恐怕也是觉得我别有用心呢。”   “我想着,您不如招那章姑娘过来说说,她要真为毅少爷好,怎么会不想让他上进?”   “我的儿,这你可说错了,你当那举人是好中的?她要离了毅哥,哪还能找个更好的?上次我就同她说了,要真为毅哥好,就该劝他跟我走,可你看她的态度,可有一点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她不拉着毅哥就是好的了。”   “其实老夫人,您也不必让她现在就离开毅少爷的。”   “怎么说?”   “您昨天不也说了吗?待过两年,毅少爷要还想着她,您也愿意让他们成亲。那不妨也让那章姑娘知道,要是您许了她婚事,她又为何不让毅少爷走呢?”   周老太太沉吟了起来,她昨天那么说,不过是哄弘毅的。一来她根本就不认为弘毅同她走后还会再想回来,二来就算弘毅想她到时候也不会许了。不过现在葫芦说的有理,她不如也骗骗那章家丫头。不过要怎么说呢?那丫头看起来不是个好唬弄的。   而此时,倩姐正在算账。虽然在腊月前她已经把各方的账单都盘算好了,可这府里的开销,还有给各处的红包还要赶快弄出来,慧姐来的时候就见她把算盘打的啪啪响。   “你啊,真是闲不住。”   “我这就是个操心命。”倩姐头也不抬,“你先坐一会儿,我快弄完了。”   慧姐表示不在意,就自己坐到了旁边,一边喝着小桃红给她端的茶,一边看着倩姐。倩姐盘算了一会儿抬起头:“你看什么?”   慧姐移开目光:“你同弘毅如何了?”   “不是昨天就告诉你了吗?”   “我这不是担心吗?没再发生什么变故吧。”   “现在是没有,但以后就难保了,那老太太总不会就这么消停了。”倩姐叹了口气,让小桃红帮自己再续杯热茶,虽然弘毅用话压住了周老夫人,但周老夫人要是这么就能妥协了,当年他爹娘也不会被逼的私奔出来了。   “不如,让我师父出面?”   “暂时先不要了,你师父不见得想同她照面。”   “但总要有个解决办法吧?万一弘毅真被她带走了,你们以后就很难在一起了!”   “真要那样也只能说是命了。”   慧姐脸色难看了起来:“你可不像是会认命的!”   “我会尽力争取,但如果真的事不可违,我也只有认了。”倩姐叹了口气,如果弘毅真的被说动了,或者那老夫人真的要不顾一切了,那她也只能让了。就像以前,她尽力的想让父母爱她,可她的父母就是更爱她的弟弟,她能如何?说什么人定胜天,可也真要看情况了。   慧姐张着嘴看着她,倩姐看着她:“不过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想不开的,男人嘛,再找就是了。”   慧姐僵硬的点点头,但脸色更难看了,倩姐心中有事也没有留意,喝完一杯茶又去算自己的帐了,慧姐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此时已是极冷了,她却没有感觉,麻木的披上大氅,麻木的坐上车,直到小巧问话,她才回过神:“先不回去。”   “那要去哪里?先生处吗?”   慧姐摇摇头,想了想才道:“先去绣房吧。”   这次回来,李先生专门在一品绣房给她找了个房间,摆着绣架软榻,可以休息,也可以刺绣,她虽不是天天来,可这屋里也烧着暖炕。慧姐说要刺绣,把小巧等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坐在绣架前却只是发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拿起针,但手却不由得抖了起来。   “傻孩子。”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她身体一僵,回过头就看到李先生,“师父……”   李先生走过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想绣个东西,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没拿针前我就来了。”李先生把针从她手里抽走,将她拉起来,“绣东西?你现在还有心思绣东西吗?”   慧姐低着头不出声,李先生道:“你对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你这孩子,还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   慧姐还是不出声,李先生本不想多问,但又怕她拧起劲儿,就道:“是不是王天冬?”   慧姐蓦地抬头,一脸惊骇。   “看来真是他了。”   “不,不是……师父你怎么知道他的?”   “你那前一阵子的样子,只要长了眼都知道你有心上人了,而你平时能接触的男人又有几个?常来往的又能是谁?我不说,不过是觉得你能自己料理了,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不是的师父,同他没有关系。”   “你还想骗我?”   “真的同他没有关系。”慧姐再也撑不住了,捂着脸哭了起来,“师父怎么办,怎么办,我觉得我好坏。我同倩姐那么好,倩姐又待我那么好,可我真的好坏,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师父……”   这下可把李先生给闹糊涂了:“这又关倩姐怎么回事?难道王天冬喜欢倩姐?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倩姐同毅哥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就算同王天冬成了也不关倩姐的事啊,她只有欢喜的,再不会因为这个同你生气。”   “可倩姐同毅哥也许就不成了。”慧姐擦了把脸,把周老夫人的事说了,最后道,“我真的好喜欢他,我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可想到他我就高兴,我明知道他喜欢的是倩姐,但我还是喜欢他,我也知道我们是没可能的,可我总想着只要他一天不成亲,我就喜欢他一天,哪怕他以后成了亲,我、我偷偷喜欢他也没什么。但他若是同倩姐成了,我、我……我就真的没办法了,师父……我没有办法啊……”   她扑到李先生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哭的李先生也不由得心疼起来,她不由得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也曾有一个姑娘在她面前这么哭,那么凄惨、那么悲苦,就仿佛真的要活不下去了,而后来那姑娘也真做了一件傻事,只是幸亏没酿成悲剧。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傻孩子,别哭了,有师父呢。啊,有师父在呢。周老太婆算什么?就算皇太后来了,师父也不怕!来来,先把脸擦擦,咱们一件件说。你为什么说你同王天冬不成?就算他现在喜欢倩姐,可倩姐要成了亲,他还能一直喜欢下去?”   “不成的,我是要招婿的,而他一定不会入赘。”   李先生皱了下眉:“这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慧姐看着她,李先生道:“这个咱们以后再说,还要看你娘的意思。现在的问题,不就是弘毅有可能要被带走吗?只要弘毅不走,倩姐不是过了年就要同他成亲吗?”   慧姐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师父你有办法吗?”   李先生没有出声,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慧姐道:“师父,我只是问问,你不要为难。”   “我有什么为难的?”   慧姐没有出声,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李先生一哂:“你不是误会了什么吧,都对你们说了不是。我是不想见那个老太太,不过只是不想同她啰嗦,倒不是有别的原因,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师父也能把那个老太太拿下来的!不要这个样子,我是怎么对你说的?说呀!这一段没让你背了,我看你是不是忘了。”   慧姐红着脸:“世间对我女儿多刁难,我辈自当奋力开心!”   “对!一定要记着,这世间对我们女子已经够严苛了,我们没必要自己再给自己寻不开心。你也不用觉得我为难,我是那种会给自己找不开心的吗?”   听她这么说,慧姐才算放下了心,李先生又道:“来来,同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小子的?”   “师父!”   “说说嘛。”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那么喜欢上了。哎呀,师父你不要再问啦!”倩姐躲着脚,李先生呵呵的笑了起来,心中已想着要怎么去见那位周老太太了,她嘴上虽说的轻松,心中却不是不忌惮的,不说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她还在京里,对这位老太太也要敬着畏着,那毕竟,是当朝皇太后的亲娘!   因为这个想法,她当天晚上就到了倩姐那里,倩姐以为还是慧姐求了她,除了感动也没有多想:“先生愿意插手这件事,我真是再感激没有的了,不过现在我也没有太好的法子,只希望她别用官家手段就好。”   “这个你倒可以放心,不说别的,大公子不是在吗?真到那一步,他不会不管的。就是这次就这位老太太来了,现在的情况他也不是太好出面,不过这也是好事,这证明周家的其他人并不太想毅哥回去。这样,再过两天她若还没反应,我就以拜年的借口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呢,你立刻找我。”   “真是让先生费心了。”   “我这也不全是为你。”李先生一笑,就站了起来,倩姐也没有多想,当然不会是全为她,再怎么说慧姐也是毅哥的干弟弟了,留在这儿和不留在这儿那可完全不一样。   倩姐很快又同周老太太见面了,不过这一次不是他们过去,而是周老太太自己过来的,当她的帖子通过门房递过来的时候,章家上下真是一惊。那老太太早先可是摆足了架势,对他们就算不是鄙视也是轻视,这一次过来简直就是屈尊降贵了。柳氏急的一会儿脑袋就炸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她必是想好了对策来的!”   “娘。”倩姐拉着她,“别管她想做什么,咱们都要先听听,总不能把她晾在外面。”   当然不能,不仅要她进来,还要毕恭毕敬的请进来,章文庆同弘毅不在,柳氏母女就迎出了门外,而相比于前两次,今天的周老太太简直说得上和蔼了,她一手拉着倩姐,一手拉着柳氏:“这冬日里也没别的事,就想来这里看看,也不知是否打扰了你们。”   柳氏母女一起干笑,虽然应对的话就在嘴边,但两人此时都不想说,周老太太心中不快,面上却不带,依然笑着:“以前呢,咱们不熟悉,可能对你们有什么冒昧的地方,你们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别往心里去。”   倩姐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嘴上连连说不会不敢。到了堂屋,让周老夫人坐下,上了茶,周老夫人拿着喝了一口,微微扬了下眉,倒没想到章家竟还有这样的茶?虽说不上特别好,倒也能喝了。她不动声色的把茶杯放下:“这院子收拾的也怪精致。”   柳氏母女互看了一眼,柳氏道:“当不得您的眼,也就是我们小门小户,能住罢了。”   “这话说的。那天毅哥都对我说了,要没你们,他现在不定在哪儿呢,我听了真是又感激又愧疚。他父母走的早,就可怜了这孩子……”说到这里,她声音有些哽咽,旁边的葫芦连忙给她递上巾帕,她擦了擦眼角,平复了一下情绪,“你们别见笑,我过去最疼的就是他爹,我那个三儿。你们不知道,他打小就长得好,又会读书,别说我这个做娘的,就是他那个爹那么一个不显露情绪的,见了他都要高兴的,他那在宫里的姐姐,也最疼这个小弟弟。我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他最后会落了这么一个下场。虽说这些年他一直也没个音信,可我就总想着,他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也许,已经中了进士,带着他的几个孩子,向我一起行礼!我也想过他在外面过的不如意,回来找我,我虽然恼他怪他,可他总是我的幺儿,我说什么都会把他护个周全的,可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早就不在了……”   ☆、第169章   第六十二章   看周老太太哭的那么伤心,柳氏不由心软:“老夫人你也别太难过了,有时候儿女就是债。你看我就生了她一个,有两次也是差点去了……”   想到倩姐两次人事不省,柳氏也不由得拿起了手绢:“不管什么时候,做娘的都牵挂着儿女,可这儿女又哪里知道?我这个已经算是懂事孝顺的了,可有时候还是让我担心得不得了。”   周老太太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通,顿时大起知己之感,不过立刻就觉得这个感觉不太好,擦了擦眼角:“我的儿啊,这女人只有做了娘,才能理会做娘的心。我那个三儿可怜,他这个孩子,要没你们更不知要落到哪个地步,在这里,我真的要向你们道谢了。”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柳氏母女哪敢真让她行礼?连忙上前拦住了,柳氏道:“我们也是机缘巧合,重要的是弘毅这孩子也是真招人疼,自己知道用功,还知道照拂下面的孩子,小小年纪也真是难为他了。”   周老夫人也不是真心想行礼,顺势就又坐了回去:“可不是,我虽没亲眼得见,但只看他这时候就能中举就知道他平时下的功夫了,那京里多少子弟多好的先生教着,还大把的连秀才都中不了呢。不过他的文章我也找人看了,都说这次中举都有些侥幸,要说通过会试,那真真不太可能了。”   柳氏母女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周老夫人笑道:“你们不要多想,我早先不知道情况就有些想当然了。他与倩姐青梅竹马,再合适没有的了,我呀,可不能做那打鸳鸯的大棒了。”   柳氏一怔,试探的开口:“老夫人的意思是……”   “他们的婚事,我许了!”旁边的葫芦上前,递来一个盒子,周老夫人道,“这对镯子是早些年南洋进贡来的,我一直留着,就是想给我的三儿媳妇,现在,就给了倩姐!”   她说着把那盒子打开,递了过去。倩姐打眼去看,就见那是一只红玉镯子,只见那玉油脂光泽,艳若鸡冠,蓦地打开竟有一种流光的感觉。她不是不识货的,过去就知道玉石挂红,价值连城。这话虽有些夸张,可要达到这种程度的红玉,没有个上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拿着呀。”见她迟迟不动,周老太太道,“你要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那我就谢老太太了。”倩姐行了礼,这才上去,虽然她不知道这老太太到底在搞什么,可现在也只能先收了。   “这就对了!”周老太太笑了起来,“咱们周家的媳妇,就要有这股子大气。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年后。”柳氏道,“两个孩子的岁数也到了,也没必要再蹉跎下去,所以我就给他们看了年后,二月就有个好日子,老太太不如留下来观完礼再走?”   周老太太皱了下眉:“说起来这是件喜事,可这日子也有点太赶了。”   “不赶不赶,我早就准备了呢。”虽然这老太太的态度貌似变了,柳氏还是想先定下再说,但周老太太可没这想法,当下就道,“那是过去,他们就这么成亲了也没什么。但现在可不行,我们周家的孩子没这么简陋的,不说别的,就是倩姐的面上也不好看啊。哦,她那些妯娌,都是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回去的,就她这么简单,将来也要被人说道。要我说啊,还是再停两年的好,毅哥呢,就先同我回去钻研学问。倩姐呢,也先同我走。二娘子啊,我说这话你别不高兴,倩姐在这县里还没什么,做个一般的举人太太,可能也还好。可要做我们毅哥的媳妇,那就还差些,我既然相中了这孩子,也不能耽误她。我把她带走,送到宫里,在我那女儿身边呆上两年,以后就是皇太后身边出来的人,任谁也不敢小看了!”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倩姐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当下就暗暗的叫了一声妈,能培养出皇太后的老太太果然不是一般人啊!看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多给他们面子,多为他们打算啊。可他们要傻乎乎的信了,别说以后同弘毅怎么样,她能不能走出那皇宫都难说,也不用皇太后做什么……她只要不保着她,她就不见得能从里面出来!   柳氏虽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可也不想女儿远走,当下就道:“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二娘子我知道你舍不得倩姐,可这姑娘早晚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你不舍得也要舍得了,你也不想她不好吧。若是别人过去可能还有这个顾虑、那个担心,可她就是跟在娘娘身边的,还能有什么?说句不该说的,她过去了说是照顾娘娘的,其实就是做贵人,除了学点规矩礼仪,谁还能管着她?而那一般的妃子还要反过来敬着她呢!”周老太太说着,笑呵呵的看着倩姐,倩姐的脸都麻了,柳氏晕晕乎乎的,和一般的百姓一样,她对皇宫啊娘娘呀有一种天然的敬畏,觉得那里的东西都是好的,倩姐要真能过去,说不定也真是好的……皇宫啊,吃的穿的都要不一样吧!不过她隐隐的觉得不太对,何况她也舍不得倩姐,所以只是摇头,但眉宇间,却已有了些迟疑。周老太太什么样的人,哪里会看不出来,当下就暗暗的笑了。她相信只要再加把劲,柳氏也就愿意了。   这章家算是对弘毅有恩的,她也不会做的太狠,可让这小姑娘进宫却学些东西,以后也就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了,而且她说的也没错,倩姐在皇太后身边呆两年,身份大涨,以后别的不说,给哪个世子做贵妾也使得了,虽说是做妾,可待那世子继承王位,弄不好就是侧妃,这在过去又哪是一个举人家的姑娘能想的?   虽然还没得到柳氏肯定的答复,章老太太还是心满意足的走了,一把她送走,倩姐就跳了起来:“娘,我是绝对不去那地方的!”   “我也舍不得你。”   “现在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了!”倩姐咬牙切齿,“这老太太不安好心,她要把我送到那里,我这辈子可能就折进去了!”   柳氏唬了一跳:“不、不能吧?”   “怎么不能?娘,你听过金屋藏娇吗?说的是汉武帝和阿娇,可你知道那阿娇最后是什么下场吗?后宫女人斗起来那是真正的你死我活,不,比这更严重,她们能把人的胳膊腿全砍了,然后挖了眼睛,毒哑嗓子,灌聋耳朵,就留一个脑袋和上半身丢在厕所里里做人彘!”   这番话把柳氏吓的头晕目眩,扶着旁边的椅子才没让自己跌倒,倩姐道:“当然她也不见得就这么对我,可娘你不觉得这很诡异吗?前两天还看不起咱们,绝对不同意亲事呢,这一转眼急又愿意了。她要真愿意,无论是就此放手,还是留下来参加婚礼都没什么,可非要把我们都带走是为何?要给我添身份,这也不是说不过去,可娘别忘了,弘毅都不见得会被她带回周家呢!如果弘毅不是以他们周家子弟的身份出现,那我现在同他成亲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更不要说什么妯娌了!”   “对、对,你说的对,可咱们现在怎么办?”柳氏心慌意乱,“倩儿,不如你同毅哥的亲事就真的算了吧,毅哥总是她的亲孙子,就像她说的,怎么也不会害了他,可你就不同了,你要有个好歹,娘就不要活了!”   倩姐咬着下唇,在这一刻她也非常纠结,她不想放弃弘毅,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但她也看到了无边的麻烦,那个老太太能动用的势力实在是太庞大了!真铁了心,会不会就让那个皇太后干脆将她招进去?如果一穿过来就是在那种环境里,她也许还能咬着牙试试宫斗,可在这种情况下,她夹着尾巴做人还不见得能保留住性命呢!   “倩儿!”   “娘不要慌,不要慌,还不到那个地步,我去找找李先生,找找大公子,不定就有办法了……”   她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一声惊呼,然后就见弘毅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倩姐一怔:“你怎么回来?”   这个时候弘毅还应该在学馆,弘毅没有说话,只是道:“她是不是来了?”   倩姐没有说话,柳氏道:“毅哥,那老太太嘴中说要认了你们的亲事,其实却是要把倩姐送到宫里呢,那宫里是能去的吗?倩儿说不定就要没命了啊!”   弘毅看了一眼倩姐,突然抓住她的手,倩姐一惊:“你做什么?”   “跟我走,你的衣服呢?”   倩姐没有出声。   “去把姑娘的大衣拿过来。”他对旁边的小桃红道,小桃红一怔,弘毅一瞪眼,“还不快去?就拿经常穿的那件灰鼠毛的就成!”   他口气严厉,态度逼人,小桃红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去了,不过待把衣服拿来又有些迟疑,倩姐把衣服拿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今天就去把这件事解决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倩姐拉到了门外,一连声的让人准备马车。   而此时,周老夫人正在舒心的喝着参茶,鹣鲽在旁边换了香,葫芦道:“恭喜老夫人,马上就能带着毅少爷回去了呢。”   周老夫人笑了笑:“这事要成了,你当立一功。”   “老夫人说的,为您做事,本来就是我的本分,何况我也没能做什么,不过是顺着老夫人的话多想了想。”她一边说一边接过盅,“就是毅少爷要来了,可要准备些什么?”   “你倒提醒我了,虽说毅哥的东西将来还要重新备,可还要有一些应急的,我记得你前两年照顾过四哥,对这个也有数,就交给你吧,缺什么要补什么,直接让人找崔管事,青茗没有就让他到府城去,虽说只是先凑合的,可也不能太差了,没的让人瞧不起!”   葫芦一连声的应了,心下暗喜,现在就是准备弘毅的东西,将来可不是越准备越多?老夫人虽说把弘毅托给甘夫人照看,可又怎么会不在他身边留个自己人?现在就是由她接手,那以后大半也就是把她留下了。而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大多都是……想到这里,葫芦也有些羞涩,不过更多的还是欢喜。虽然看样子弘毅是不能顶着周家正经少爷的名号了,可论本事在这一代的少爷里却是少有的,现在就是举人,将来进士还不是妥妥的?而有周老夫人照拂,别的不说,做官还是没问题的,自己跟着他,总是不亏了。   她正想着,就听前面一阵喧哗,然后就有一个小丫头来报说弘毅来了,周老夫人又惊又喜:“还不快让他进来?”   一边说着,自己已经起身了,不过当她来到外面就怔住了,弘毅是过来了没错,倩姐也来了,手还被弘毅抓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正在心中发怔,那边弘毅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这卿元斋的屋里是铺着大青石块的,这几下下来,弘毅的额头已经有见血,周老夫人顿时被惊住了,“这、这是做什么?”   弘毅站起来:“老夫人,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就是我父亲的母亲,可您总是长辈,又是真的关心我的,我没别的,这一身所有都是章家给的,也不好拿来孝敬您,只有磕几个头,可我也只能对您磕几个头!我是不会跟您走的,您要真带我走,就是要逼我!”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同意你们的婚事了,要带你走也不过是给你找个好先生,你不想再拜个名师,学问上再有所进步吗?我不是说章举人不好,可他自己就只是个举人,又还能教你什么?当代大儒,太学院的先生我都能给你找来,你可别犯了糊涂。倩姐,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说的吗?”说着,她看向倩姐,目光凌厉。再怎么说,也是周家的老妇人,一品诰命,威势加身,这一眼看来就连倩姐也不由得一颤。   她抿了下嘴没有说话,弘毅道:“老夫人你不用对我说这些,也不用让别人来劝。你说的那些我过去没想过,现在也不想,将来,我也只想着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若您慈悲呢,我好歹总是个举人,能过个小日子,若您严苛呢,我也不怨,可我连卖身为仆都想过,别的也没什么做不了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远大的理想。若说有,也就是从小就想娶倩儿,同她生儿育女,看她高兴得意幸福。我不想飞黄腾达,也不想她进什么皇宫,老夫人您若真为我好,就从了我的心愿吧!”   周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费这么大力气弘毅竟半点不领情,当下也来了气:“混账东西,若我不从是不是就是不为你好了?你就要去学你爹了?你也不用老拿这个威胁我,有本事你就学去!”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要往里屋走去,她虽然看重这个孙子,可并不代表她愿意屈服改变,在她来看她已经为弘毅做的够多的了。她从京城赶到这里是容易的?一路上颠簸不说,还要想办法瞒着那两个儿子——起码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往年过年她都要进宫,今年显然是不成的了,她那姑娘虽说也在京里,可那一道墙就是两个世界,她就算是皇太后的亲娘也不能经常进出!今天她又屈尊降贵的到章家,那个镯子也就罢了,虽说也是个稀罕物件,也不算什么,就当是还了章家的恩情,可她什么时候对章家这样的人家这么说过话?这不全都是为了他吗?而这个孙子不领情也就罢了,这时候还来威胁她!   那就让他试试,看看他是不是真能学成他爹了!她还就不信了!   “老夫人!”眼看她就要进屋了,弘毅高声道,“我知道老夫人一路辛苦,也知道若老夫人有防备,我是走不远的,可我若是娶不了倩儿,那也是不想活了。”   他说着上千把茶杯打碎,捡了块大的瓷片,卷起袖子就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下,这一下用力极大,肉在短暂的泛白后急速的冒出血丝,瞬间就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啪啪的打在地上,声音不大,周老太太的脸却白了。弘毅看着她:“就算老夫人把我抓起来,找人看着,但我总能咬舌自尽闷头撞死,就算您把我的手脚全绑着,找东西堵着嘴,我也能渴死自己饿死自己!”   “你、你……”   “我今天也不是吓唬老夫人的,就是来表决心的,老夫人您若不信,那咱们就都试试吧。”他这么说着,拉着倩姐就出来了,而他胳膊上的血,一个劲儿的在流,就那么一路到了外面,周老太太看着青石地板上的血花,只觉得头晕目眩,人就要往下倒,葫芦和鹣鲽连忙扶住她,有让人连忙去叫郎中,直到把她扶到床上,周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发一声喊,就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在这一刻,周老太太真觉得再没有比她更可怜的了,最疼爱的儿子客死他乡,孙子又这么对她,一大把岁数还要受这折腾真是越想越没滋味,可还没等她感叹完,外面就说王大公子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周老太太真是又惊又急,惊的是王道心竟然会过来,虽然他们都知道彼此在青茗,可都很有默契的避着对方。   从周老夫人的角度来说,她是不该出现在青茗的——弘毅这孩子就不该出现。而从王道心的角度来看,也是要避免这个尴尬,毕竟弘毅身上还有王家的血统,虽然他们是绝对不会对外承认的,可面对周老夫人也没隐瞒的必要。何况他到底是小辈,又是男子,也不好同周老夫人说什么。   所以周老夫人虽然知道他在这里,也知道章家算是王家罩着的,可只要她不动用管家力量,不做的太过火,王道心也应该保持沉默。而王道心早先也的确知趣,这几天都没出现——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这要来的是王道安,周老夫人直接就会以身体不适等借口拒见了,可王道心到底不是能轻易忽略的。所以她喘了两口气,喝了口茶,还是道:“请大公子稍等,待我换了衣服就来相见。”   周老夫人重新梳了头发戴了抹额,换了见客的衣服才再次出来。王道心本坐在那里,见了她立刻起身行礼,她呵呵的笑着:“真是巧了,不想在这里还能见到武将军。”   “老夫人客气,叫我一声大郎也就罢了。”   旁边的丫头上了茶,两人分主宾坐了,周老夫人道:“早先听说雨前楼出了点事,武将军可是为此而来的?”   “也是也不是。”王道心一笑,“本来是来解决问题的,后来见也赶不回去了,就想留下索性过年好了,怎么说,这里也还有些故人。”   “哦?”   “早先晚辈来过一次青茗,结下了点缘分,不想现在却牵扯日深了。”他说着拿出一个盒子,“来拜访老夫人不好空手,也想不到什么能入老夫人的眼,就带了首自己写的诗词,来请老夫人鉴定。”   “这我真要看看了。”那边葫芦接过盒子,同鹣鲽一起打开,就是一副表好的字,周老夫人抬眼去看,就见那字气势磅礴,凌厉锋锐,而那诗词更是有一股踌躇之气勃发而出,“这是……”   “这字是我写的,诗却是章举人作的。”   周老夫人一怔,王道心拍手而叹:“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我大留朝升平日久,已很少得见如此有气势的诗作了,我自得了,这段日子就没少咏颂啊。”   周老夫人没有说话,王道心也没有久坐,又闲谈了几句就告辞了,而他一走,周老夫人就摔了手边白釉花边茶杯:“堂堂三品大员,朝廷亲封的武将军,不说保家卫国驻守边疆,跑来为一个姑娘作保,他既如此喜欢,为什么不娶了她去!”   ☆、第170章   第六十三章   堂屋安静的可怕,鹣鲽葫芦都不仅屏住了呼吸,更不要说那几个小丫头了。周老太太目光阴鸷,咬着牙:“好好好,一个个都来逼我,老身是被吓大的吗?葫芦,叫崔管事来!”   “老夫人……”   “还不快去!”   葫芦不敢说什么,就要往外走,那边就有人来报,说一个自称姓李的女子递了帖子,这时候周老太太哪有心思见客,当下就要挥手,但一看那帖子就怔住了:“拿来让我看看。”   小丫头把帖子送了上来,周老太太接过反复的看了:“李家的,这还真是李家的?这里怎么会有李家本家的帖子,是谁过来了?”   那小丫头当然回答不出来,周老太太沉吟了片刻:“让她过来吧。还不把这里收拾了,要丢人丢到外面去吗?”   立刻有小丫头过来把东西收拾了。这边刚整理好,那边李先生就进了屋,和她平时的中性打扮不一样,今天她特意换了身衣服,上面是暗金色撒花半袖,下面是天青色百褶裙,梳着坠马髻,戴了整套的小头面,虽不是大装,却也是盛装了,她一进来未语先笑:“我说最近的梅花怎么开的那么好,还疑惑有什么喜事,原来是老夫人要来了!可笑我还不知,到今天才来请安。”   “你是……李家的大姐儿?”   “老夫人好记性,可不就是我吗?”李先生笑着走了过来,周老夫人也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果然是大姐儿,看看这脸色,看看这身段,你这病看来是养好了。”   李先生一叹:“让老夫人担心了。”   “这就好这就好,你们李家的姑娘个个出色。不过最好的,还是你和小六,小六是不说了,总之我们周家没福。你这个……”周老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你这些日子就是在这里?”   “也不全是,前两年在江南。”   周老夫人点点头:“那最近在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不过开了个绣庄打发时间罢了。”   这话引起了周老夫人的警惕,她来的匆忙,对章家也没做过彻底的调查,不过她来之后崔管事又对她说了一些章家的基本情况。比如知味,比如章文庆中举,比如慧绣。这里面也就知味引起了她的注意,还是因为王家,其他的也就听听罢了。但崔管事却着重对她说了慧绣,说这些绣件在府城那边很是火热,有钱都买不到,京城那边也有了名头。   所以她也知道倩姐还有个会刺绣的表姐,当时她还点了头:“说起来,这才是姑娘家发展的正理,有了这么手艺,连宫中也会高看一眼。”   不过她也就这么一说,什么慧绣不慧绣的,那张绣够厉害吧,百年字号,老主母见了她不也要一口一个老夫人奉承着?那年龄也不比她小几岁,一手绣活也是受过褒奖的,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家眼里的玩意!这慧绣这么火热,想来也是后面有人推,至于推的是谁,她当时没兴趣知道,也不在乎。   可现在……   “哦,大姑娘的绣庄是开在府城了,还是青茗了?”   “都有,前不久才在府城新开了一家。”   周老夫人拿着茶盖慢慢的拨了拨上面漂浮的菊花瓣:“你开的绣庄,必然是好的,叫什么名字?我这两天抽空也去见识见识。”   “老夫人说笑了,胡乱起了个名字,叫一品绣庄。”   “一品绣庄?”周老夫人的脸色僵了,她放下茶杯,抬起头,“大丫头,是不是你也是来逼我的?好啊好啊,今天都赶在一起了!我那个不认祖宗的孙子过来罢,王家的大将军也来了,现在连你都来了!我倒是要问问,章家那丫头都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还是她有什么仙丹灵药,那也给我吃吃,也省的我在这里操心还要落埋怨了!”   李先生心中咯噔了一声,她知道弘毅过来,事实上她就是在见过倩姐后后过来的。原来倩姐弘毅一出门并没有直接回章家,而是先去她那儿,把先前在这里发生的事说了。   看着弘毅胳膊上的口子,她真是又感叹又无语,想这少年人做事果然冲动,这么深的口子也真下得去手。后来把郎中叫来,都唬了人家一跳,连连说这弄不好就伤住筋脉了,以后可能会有不便呢!   不过虽然觉得弘毅鲁莽了,可她也觉得这是个好时机,见到亲孙子这个样,周老夫人不会不动容,她再趁势说说,一硬一软,说不定就有转机,可谁知道那王家大公子竟然已经来过了!   “这不应该啊!”她在心中暗叹,现在事情还没有闹大,周老夫人也还没有动用官家力量,倩姐那边也没有求救,这王大公子按说是要假装不知道的呀。毕竟这事,王家算是最尴尬的。说起来,他们是折了一个姑娘,可周家李家早就说定了亲事,这王家的姑娘就有些不体面了。虽然到底是谁勾引了谁这事不好说,可站在王家的角度,应该是尽量淡化的。王道安早先能来那封信她都有些稀罕了,这王道心能主动站出更让她不能理解呀!   可现在怎么办?王道安来过她再来,明显令周老太太误会了!这周老太太的性格那可是出了名的倔,真闹起来那就不好收拾了!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飞快闪过,她随即就叫起了屈:“哎哟老夫人看你这话说的!王家的大公子来做什么我是不知道,但我对您,是一点点不敬的心都没有,咱们两家的关系那岂是随便说说的?不说别的,这些年我同我家老夫人写信,她就多次提到您呐。上一次她还说静丫头没福,要是能做您的儿媳妇,哪是现在能比的?”   这话令李老太太的脸色好过许多,那个静丫头就是她早先相中的李家六姑娘,这事是他们周家可以同王家扯皮,却是都对不住李家的,好好的一个嫡出的姑娘,嫁哪家的公子哥不成?因为同他们家的四郎订过亲,最后就草草的嫁了个没什么家底的进士,这些年也才熬到知州上!李先生这么说着实是给她面子。   “是我没福,要不然哪能现在在这里遭这个罪?”   “哎哟老夫人,您现在是费心了,可这凡事都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从好的方面看,您呐,也活动活动筋骨,也来看看这河州府的风光,虽然无法同京里相比,但无论青茗还是府城,都有些有意思的地方呢,您要是不嫌弃,从明儿起,我就带着您一个个的看看?”   周老夫人疑惑的看着她:“大丫头,你给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要真是为那章家的丫头背书的,我也不怪你。”   李先生叹了口气:“怎么说呢,老夫人,我呀,是来为难的。”   “你为什么难?”   “怎么不为难?老夫人您不知道,我前两年收了个弟子,那孩子真有灵性,也爱学,没跟着我的时候一手双面绣就很有功底了,跟了我两年也闯出了点名声。”   周老夫人心中暗叫了声不好。弟子和学生可不一样,后者可以有很多,比如章文庆,一个班下来就能有几十个学生,但弟子却没有一个。天地君亲师,这个师直接就排在亲之后,若是正式拜了师,那也就和父母差不多了。特别是李先生这样的情况,一直未嫁,也没有个子女,她这认的弟子,那就是孩子!   “要说这孩子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性格软了点。不过这也不怪她,爹不是个东西,她娘带着她一早就是女户,那些年,真没少受人欺负,亏得她还有个表妹,性格侠气,所以她也就同这个表妹最好,一般的亲姊妹都比不过。”   “这表妹该不会就是那章家丫头吧。”周老夫人冷笑。   李先生就当没看到,一拍手:“真让老夫人说对了,就是那个倩丫头。”   “你这绕了一圈,不还是来为那个丫头说情的吗?我就奇了怪了,我怎么她了?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也同意她们的婚事了。怎么?说让她去进宫不是好事?跟在娘娘身边学些规矩不应该?值得你们这么一个两个都跑到我面前来给她说项?好像那皇宫就是地狱了!”   “谁不知道那是好地方?老夫人你要愿意啊,就把我那个慧丫头送进去吧!”   周老夫人狐疑的看着她:“我那个慧丫头虽然软了点,可懂得绵软忍耐,而那个倩丫头啊……不是不好,可真是……要不我就说我是来为难的?你说我们家那个慧丫头就同倩姐要好,求到我这个做师父的面前,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我不跑这一趟吧,有些于心不忍,跑吧,我又深知那倩姐是不适合咱们这样的人家的。毅哥同您回去后,那就是周家正经的少爷,倩姐在那里,对她自己也不好。”   周老夫人面色古怪了起来,李先生又道:“您准备什么时候让毅哥认祖归宗,我也好去信让我娘提前做准备,省的到时候……您也知道我们家也是乱糟糟的,我家那几个兄弟脾气也不怎么好,唉,我娘就为这个愁呢!”   周老夫人尴尬了起来,停了下才道:“这个毅哥认宗……倒也不急。”   “那是,这年前是不说了,就看年后了,还有他爹的下葬,这都不是年前能办的,我好歹在这青茗也有些年了,老夫人若有用的到的,尽管开口!”   周老夫人含含糊糊的应了,李先生道:“不知老夫人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这里的事不了了,我怎么能离开?可你看看那毅哥,现在是宁死都不跟我走呢!”   “说句不该说的,其实我觉得老夫人步骤错了。毅哥我早先也是接触过的,知礼懂事是个好孩子,您是他奶奶,就算他心中有点什么想法,论理也是该顺从的,现在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别上了。我想老夫人不如找周家的族长来?宗族亲长,这他不能不认吧?而他只要认了周家,自然就要跟您回去了。”   说完,李先生就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周老夫人知道再瞒不过去,只有道:“这归宗一事……我看还不急,你也知道三儿当初……这突然冒出来个孩子……”   “难道老夫人不准备让毅哥回去吗?”   “不是说不让,而是不急,等他中了进士……”待李先生的面色越来越惊异,周老夫人下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若此时换个人,她现在要不就能端茶送客,要不就能板起脸说这是他们周家的事,可眼前的这个却是李家的大姑娘!虽然离开京城有些年了,可她知道这大姑娘的影响还在,京里妇人们聚在一起,说到她,李家向来是护着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过了片刻,李先生开口:“老夫人既然现在不是急着让毅哥归宗,那又何必急着带他走?”   她若一开始就这么说,那周老夫人必是大怒,可此时那气头已经过了,再加上觉得自己有些理亏,虽然还有些不高兴,到底忍耐住了,只是有些干巴的道:“我的孙子,为什么不能跟我走?”   “那老夫人又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我自然会给他安排好的!”   “老夫人,若您是要带着毅哥归宗,那我没什么说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不仅不会拦,还会帮着您劝毅哥、想办法,可若暂时也回不了周家,毅哥是在这里还是在别的地方又有什么区别?您要觉得章举人教不了他,自可以找好的先生过来。您是他祖母,不是他仇人,您对他好,他会没感觉吗?又怎么会说什么宁死不同您回去呢?”   周老夫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李先生又道:“老夫人您可知道我为什么能一直在青茗这些年吗?就是因为静丫头。”   周老夫人疑惑的看着她,李家的姑娘不少,但只有两个是嫡出的,一个是最大的李先生,另外一个就是最小的六姑娘。说是一大一小,其实也差不了几岁,因此两姐妹感情一直很好,她还记得那时候总是一同出现。最早的时候她还想过把李先生说给三儿,但那时候李先生已经及笄,而他们家是不想三儿太早成亲的,所以最后就定下了最小的六姑娘,当然,因为当时李先生这个大丫头还没说定亲事,所以最初也就是两家有了默契,并没有走上明路,直到后来李先生也说了一门亲。   她还记得说的是罗家的大公子。罗家诗书传家,几代都是进士,到了罗大公子更了不得,竟中了状元!十九岁的状元,骑马夸街的时候不知道引了多少人看,那时候都说李大姑娘的这个夫婿好。可谁知道就在两人准备成亲的时候那罗大公子突然染了重病,没一个月就去了。李先生竟成了望门寡!这也就罢了,后来还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李大姑娘命硬,生生的把她那夫婿克死的!   为了等罗大公子,那时候李先生已经十八了,再有这样的传闻那真不是一般的难嫁,后来也有传李家想再给她说门亲但都不了了之,再之后,就传出了这李大姑娘外出养病的消息,这一养,就是十几年。   “老夫人是知道我的,自罗家的事后我就没个安宁,家里是想给我再说门亲的,而罗家,却是想让我为他们家的大公子守节。”周老夫人看着她,李先生现在还是云英未嫁,这是……   “其实守节也不是不可以,可老夫人可知那罗大公子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说得了风寒吗?”   “是风寒,可老夫人可知这风寒是怎么得的吗?”李先生笑了下,“说起来这也是隐私,不过老夫人也不是外人,我就多句嘴。那罗家的大公子原来早就喜欢一个楼里的姑娘,就想抬回家。可老夫人也知道,罗家家教最严,不说那时候他还没成亲,就算成了亲要纳妾也没有抬楼里姑娘的理,后来就罚罗大公子去跪祠堂,跪了一夜,就这么得了风寒,一开始罗家也没在意,谁知竟如此严重,罗大公子自病了,就没有再好过。”   周老夫人面色古怪了起来,李先生又道:“老夫人你知道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我因为不好立刻说亲,家中就先安排了静丫头,不能说嫁的不好,可匆忙之下总有诸多不如意。我那小妹妹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什么时候受过罪吃过苦?可到了那一家……”   说到这里她摇摇头:“因她这个样子,我娘也不想把我随便打发了,我想想也没意思,就向家里提出要出来散散心,这一散,就是这些年……”   “你娘也真不容易,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流言,着实可恨!”   “我娘早先也是恼的不行,可这些年下来冷下心就换了语气。强扭的瓜不甜,就说那罗大公子早先是做得不对,可家里要是先顺着些,也不至于就这么没了性命。”   周老夫人不乐意了:“他要抬楼里的姑娘还要怎么顺?真让他抬了,罗家几辈子的脸就都丢光了,何况真抬了你面上好看?”   “老夫人说的有理,可他当时那么坚定,不见得就要一棒子打死,不如就说先成了亲?待成了亲后,自然还有别的理由。少年人的心情,在势头上自然最坚硬,可过了那阵子呢?也就没那个劲儿了。老夫人,您这么大岁数了,这个道理一定比我懂,万事万物都拖不过一个时间!像我们家那静丫头当时也是嫁的匆忙,其实再等个一两年又能如何?那流言都是一阵的,过了两年也不见得就比现在嫁的更坏吧!”   周老夫人意动了起来。是啊,她想让弘毅认她,但这些年都没感情,突然过来说认就认也不怪他接受不了。而且他早先同那章家的丫头日日夜夜在一起,当然就一心一意想着她,可要是有了别人呢?   “你容我想想……”周老夫人慢慢的开口,“我要想想再做决定。”   李先生不再说什么了,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她一走,鹣鲽就道:“崔管事早来了,一直在偏房等着,老夫人要现在见吗?”   周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让他把章家的情况再搜集搜集,这一次务必给我查个彻底。”   鹣鲽怔了一下应了声是下去了,周老夫人靠在了椅子上。刚才王道心刚走的时候她真是气急了,可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其实能做的不对,她真能因为这个事和王家再次对上吗?王道心能出面,看来王家已经达成了共识,而她这边却还要瞒的死死的,真闹起来,自家人不见得能一条心。   这么想着,李先生刚才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时间、时间……如果再过两年、再过三年……现在章家那丫头还小,可两三年之后也拖不起了吧?   而此时,李先生也进了自己的马车,靠在车身上,她长长的吁了口气。周老夫人不可能长时间的停留在青茗,而只要把她拖走,下面的就好办了。要让人暂时不成亲有很多理由,要让人早些成亲,也是有很多理由的。   这么想着,她又想到很多年前的那个早上,那个少年穿着状元袍骑在马上,全京城的人都在欢呼,人人争看。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光荣,她想,这就是她的夫婿了……她娇羞害怕而又期待的等着成亲,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那时候她心灰若死,真想也跟着一起走了。   她娘疼她,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让她看了那大公子好几次,定完亲后两人也有接触,每次面对她的时候他都是温和的谦逊的,她总以为他是个君子,哪知却是楼里常客。   真相总是鲜血淋漓的,她没有说,那流言就是罗家放出来的。罗家公子在世的时候,他娘不同意他娶一个楼里的姑娘,而他死了,却又怕他在地下冰冷。她只是受了流言,而那个姑娘,直接就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她闭上眼冷笑一声,这世上男人在逼女人,女人自己也在逼女人,比男人逼的还狠!   ☆、第171章   第六十四章   经过两天的挣扎纠结后,周老夫人终于妥协了。不过她的妥协是有要求的,除了弘毅倩姐两年内不能成亲外,还把葫芦带另外两个小丫头送了过来,用的理由也现成:“我知道你们对毅哥好,他吃的用的都不缺,可他到底只是个小子,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也不行。这个葫芦呢,跟在我身边也有七八年了,也还算得力,就留她在这里照顾毅哥吧。”   ……   …………   柳氏惊住了,弘毅惊住了,倩姐也惊住了。葫芦上前,含羞带怯的冲倩姐行礼:“奴婢粗苯,虽说照顾过老夫人,却没服侍过哥儿,还要倩姑娘多多指教,多多提点。”   尼玛啊!   倩姐就觉得心中有一万只神兽在奔腾了,你是跟弘毅的,冲我行什么礼?还要提点?我提点你什么?   葫芦这话虽说的婉转,却清楚的表达出了她是来做通房的意思!   弘毅的脸色变了,正要上前,那边倩姐已一把拉住了葫芦:“看你这话说的,老夫人都说你是个好的,还能有什么差错?就怕你到时候笑话我们小门小户没个规矩呢!”   “倩姑娘言重了。”   见倩姐顺利的接受了葫芦,周老夫人满意之下又有些遗憾。她本来能临走的时候再把葫芦送过来,毕竟她现在身边带的人也不多。但她怕没了她辖制,这些人不把葫芦放在眼里。   这要搁在别的地方不太可能,葫芦是她身边出来的,看在她的面子上,当家主母也不能慢待了。但弘毅对她这个奶奶就不够尊敬,更不要说章家的其他人了,所以她要在这个时候帮着葫芦建立自己的威信。现在来看,起码章家的这个丫头还够识趣。   “这丫头虽然笨了点,但心思是好的,人也老实。”虽然倩姐没表现出半点不快,周老夫人还是道,“以后她要是犯了什么错,你们就看在我的面上,也不要太计较了。”   “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您身边出来的小猫小狗都是好的,更何况葫芦姑娘呢?要是您怕弘毅性子粗啊,不如就让她跟了我,必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周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那倒不用,有她照顾着毅哥,我也能比较安心,你这边要是缺丫头,我回去后再给你调几个过来。”   倩姐讪讪一笑,周老夫人暗暗冷笑,这点小伎俩还想在她面前用?她做姑娘的时候这些招数就不知道用的多熟了。出了章家的大门,在马车上她就对鹣鲽说:“以后你每隔两天就过来看看,有一点不对,立刻回来对我说。”   鹣鲽应了,又有些犹疑的道:“老夫人这样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当的?”   “也没什么,就是我有些担心葫芦。”再怎么说也一起当值了好几年,葫芦虽有些小心思却没过大恶,这把她放在章家她还真有些不放心,虽说身边还跟着两个丫头,可那又能当什么用?唉,这老夫人的决定下的真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定下了,让她连个法子都没时间想。不过就算有时间,看葫芦那个样,好像也是愿意的。   “这丫头真是太没有心眼了!”她在心中暗道。她能理解葫芦的心思,府里起码有一半的丫头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像她们现在跟着老夫人,每月的月钱不说,只是各处的进项就能有个十来两银子,此外吃的穿的用的,真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比不上。又不用做什么粗活,也没什么劳累的,除了要小心服侍着老夫人,此外都是享福的。   可这么好的日子最多只能过到二十岁,到了年龄,总要婚配,有父母的还好,家里会一早做打算,比如她早早就说定了一个管事的小儿子,早期是做学徒的,现在也是个账房了,家里也给准备了房子,她一嫁过去也能有一两个小丫头服侍,也许吃用上要降一等,到底不会受委屈。但那些从外面买来的就全凭主家做主了,葫芦虽是跟着老太太的,可要是不能与少爷做妾,也只能配个小厮,但那些条件好的小厮还能剩几个?   如此来看,真是最好能做妾。可毅少爷又不同,首先他不是府里的少爷,以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其次毅少爷明显对老夫人没多少尊敬,她这个时候过来就是要受冷眼的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周老夫人道,“那个章家的丫头看着有几分机灵,到底浅薄,她刚才要是能装到底,我还高看她一眼,现在……你放心吧,她必不是葫芦的对手。”   鹣鲽讷讷的应了,而此时柳氏正少有的冲女儿发怒:“我不信你看不出那个老太婆是什么打算,趁早把那个贱人打发了,咱们家用不起这样的姑奶奶!弘毅,你要是舍不得,就跟着一起走!”   弘毅涨红了脸,还没开口,倩姐已道:“娘,你先别急。”   “不急?我能不急吗?这男人要是有了通房小妾就有了歪心,早先你爹的样子你没见过?”   被点到名的章文庆张张嘴,又老实的闭上了口。倩姐道:“我知道我知道,但谁说让她来做同房小妾了?你有这个心思吗?”   最后一句是看向弘毅的,后者立刻摇摇头。柳氏道:“你们没这个心别人却是有的,照顾服侍,照顾着就照到床上去了,两年内不让你们成亲,却派了这么个东西先来勾引人,怎么,还要在你没进门前就养下孩子?咱们家就那么喜欢替别人养孩子?”   弘毅低下了头,倩姐道:“娘!”   柳氏喘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有点过火,但她真是气急了,有这么公然往房里塞人的长辈吗?这几年她和那些乡绅之家的夫人在一起聚会,知道有那不怎么好的长辈往小辈房里塞人,可那都是在姑娘嫁过去之后或者是之前,不管怎么说都是在自己家里干的,这周老太太可好,直接就塞到姑娘家了!   现在没成亲就这样了,将来成了亲会是什么样?早先她看弘毅那是怎么看怎么好,现在虽不能说不好了,可也不太愿意把倩姐嫁过去了。你们周家势大有钱还是什么皇亲国戚,我们惹不起,但总躲得起!我们在这青茗挑一个女婿,好好过日子总成吧,你们家的毅少爷,我们就当白养了。   想到这里她瞪了下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娘说的都是对的,我只是说娘你别急,这气坏了身子可是划不来。”   “我不急,我就是想开了。”   弘毅急了:“婶子……”   倩姐对他比了个眼色,然后道:“娘,你什么时候见女儿吃亏过?那个葫芦随便能蹦跶多久?现在是周老夫人在,咱们敬着点,但周老夫人一走,还不是咱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她若是规规矩矩来侍候人的,咱们也给她个好出路,若有别的心,那也会让她知道厉害的!当然,要是毅少爷舍不得呢,咱们也就踏实了。”   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刺了弘毅一下,弘毅苦笑:“倩儿……”   倩姐对他摆摆手,自己拉着柳氏进了里屋,一边帮她换衣服一边道:“娘啊,别再气了,你想想那老太太送这个人过来就是恶心咱们的,咱们要动了气那才是上当呢。”   “倩儿,不行就算了,毅哥虽好,也当不起咱们这样。以后的事情,多着呢。”   倩姐抿了下嘴,沉默了片刻才道:“娘,我想再试试。”   柳氏没有说话,倩姐又道:“娘你知道,我早先最相中的,就是他这边没别的什么事,虽然这么说过了些,可那时候总想着他无父无母,唯一的弟弟又是天儿,我嫁给他,总是能图个自在。慢慢的也有心亲近,而他呢,也上进好学知礼……我这不知不觉的就动了心思。”   虽然她一直觉得弘毅不成熟,一直在心中吐槽他们这是姐弟恋,可好感的确在一点点的增加。她喜欢上了这个人的沉默,喜欢上了这个人的内敛,喜欢上了他的努力,更喜欢上了他那点努力的试图不着痕迹的讨好。有时也想这也许是她经历的感情太少,唯一的一段恋情对方还是个渣,可是,她过去真的没被这么对待过,这不由得她不动心。   所以在知道弘毅的身世后,虽然纠结挣扎她最后还是认了——如果那个时候她知道周老夫人会战斗力这么彪悍,如果那个时候周老夫人就介入,她也许真会撤退,可是没有如果,她更深入的放纵了自己的感情。而当弘毅那么深的把自己的手臂割伤后,她就彻底死心了。   柳氏叹了口气,倩姐道:“娘,如果我不试这么一次,以后总会有遗憾。”   “你这孩子……你准备怎么做?真把她放弘毅房里?”   倩姐笑了:“那也要他房里有地方啊。”   是的,弘毅虽然单独有一个院子,可非常小,除了守门的那间小屋外,只有三个房间。一个堂屋,一个书房,一个就是弘毅的卧室了。葫芦要住哪儿?她倒是想住卧室,可她就算再不要脸,也不好直白的说出来。书房?更别想,那是毅少爷读书的地方,你住到那里算哪一回?住那个守门的小屋?哎呀呀呀,这可不行,你是老夫人身边的,怎么能让你这么委屈?一定不行,绝对不行!   到最后,葫芦三人就被单独安排在了春花母女原本的房间里了。   章家的这个院子是几年前买的,当时住着正好,现在却有些局促了。主要是下人有些没办法安置,当然,这只是针对新来的,过去的老人,像尤妈子、谢妈子这样自然不受影响。按理,春花是要跟着柳氏住的,不过柳氏到底不是那些大家出来的,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身边跟着春花还行,但和章文庆一起的时候就不习惯房里还有别人了,所以春花一直是跟她娘一个屋。   除了尤妈子和小桃红,她们就算是家中资格最老的,小桃红是跟着倩姐的,所以她们就同尤妈子一样,占了间上房。一张大炕烧的暖和,房间也打扫的干净,的确是除了主人的院子外最好的房间了。   “我们姑娘说了,真是委屈你们了。”孙大奶奶手贴在肚子上笑着开口,“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屋子了,等过了年呢,就再想想办法,暂时呢,就先这么住着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只要这家里有的,我们姑娘都不吝啬。”   葫芦的心沉到了最底下,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周老夫人还没走的时候,倩姐就敢同她玩这么一手,有心想等两天再告状,可又怕这样显得她太没本事了,就把手上的一个镯子塞到了孙大奶奶手中:“这位嫂子,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嫂子多多照拂了。”   “看你这么说的,你们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以后啊,还要你们照拂我呢。”孙大奶奶倒不拒绝,接了镯子道,“我夫家姓孙,姑娘叫我孙嫂子也行,孙家的也行。”   “那孙嫂子,以后我们有什么不懂的,还要你多多指点了。”见她收了镯子,葫芦心中松了口气。   孙大奶奶一笑:“说什么指点不指点的,尽管来问我就是了。”   “是这样的,嫂子,我们是来服侍毅少爷的,家中暂时没地方住也没什么,我们打地铺就成。我知道姑娘好心,怕委屈了我们,可这样,我更怕不好对老夫人交代呢。”   孙大奶奶带笑不笑的看着她,葫芦不免有些忐忑,但她毕竟是从周老夫人手里出来的,面上依然丝毫不显,目光中带了几分忧虑,眼神明亮,就仿佛一个忠心主人的丫头。孙大奶奶噗的一声笑了:“你这些话,我会转过姑娘的。今天啊,你就先安心休息吧。”   葫芦只有先应了,一直把她送到外面才回身。跟着她来的香雪道:“葫芦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葫芦在她姣好的容貌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眼旁边有些木讷但更为明媚的叶兰,蓦地一阵心烦。她这一次过来,是因为老夫人此时身边的大丫头只有她和鹣鲽两个,鹣鲽都说定亲事了,当然不可能再侍候弘毅。但香雪和叶兰可不是这样,这两个算是同来的没说定亲事的丫头里长的最好的了。老夫人虽然许了她,可看这意思却是谁被相中了谁上。   想到这里她暗暗的咬了下牙,面上却丝毫不显,叹了口气:“也只能先这样了,咱们虽是老夫人身边的,但以后是要在这里常住了,闹的太僵了也不好。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已托孙嫂子帮咱们问问,明天再看吧。”   此时孙大奶奶已到了柳氏那里。因为早先月份小,她在府城呆了一个月才回来,倩姐本是免了她的差的,她自己却在家中呆不住,不时的会坐着车过来,当然活是不做了,就是陪着柳氏或倩姐说说话。这一次她就自告奋勇的去安置葫芦了,倩姐本不想麻烦她,但想想也的确没比她更合适的了。   一看到她柳氏就道:“怎么样?”   孙大奶奶笑着拿出那个镯子:“不愧是侯爵府里出来的,出手这叫一个大方。”   倩姐拿着那个镯子看看,份量倒不是特别重,做工却是精巧,拿出去怎么也要值个三五十两的。她当下就笑了:“你拿着玩吧。”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还同我客气什么?”   “那就谢姑娘赏了。”   倩姐点点头:“这拿别人的东西赏人,感觉的确很好。”   一句话柳氏都忍不住笑了,倩姐暗暗松了口气,问孙大奶奶:“那位葫芦姑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主要就是想伺候毅哥呢。”她说着就把葫芦当时的表情以及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她记性好,复述的几乎丝毫不差,柳氏听了又来了气:“看看这说的,又拿那老太婆来压咱们呢。”   “她还能有什么招数?既然想伺候弘毅那就让她去吧。”见两人都有些惊异的看着她,倩姐一笑,“娘你不是想看看有没有必要吗?我也想看看,如果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也真没什么以后了。”   她没有想过去试探爱情,可现在的情况则是,有些招数,他们不得不应着。   于是第二天一早,葫芦等人就有些欣喜的知道,她们是可以去弘毅房间的,虽然有些意外,可这个时候她们哪会客气,一个个装扮妥当就去了,但他们却扑了空,弘毅一早就去了学馆,留在那里的只有大黄,他板着脸,机械似的宣布:“毅哥说了,这里的东西你们都不能动,其他的你们随便。”   葫芦等人黑了脸:“这位小哥,若这里的东西都不能动,我们要做什么?”   大黄看了她一眼:“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照着毅哥的吩咐说罢了。”   说完他就施施然走了,连给葫芦拉拢他的时间都没留,只留下三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若是弘毅在,她们可以围着弘毅打转,若是不在,她们本也可以整理整理书籍,铺铺床叠叠被什么的,可现在什么都不能动,她们要怎么办?就在这里发呆吗?   葫芦不愧是周老夫人身边的,又是抱着雄心壮志过来的,虽有些泄气,却很快打起了精神,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就打了水,开始擦桌子。这桌上的东西不能动,可灰尘总能擦吧?受了她的启发,香雪叶兰也反应了过来,桌子被抢了,她们就开始擦床头擦椅子,到最后甚至连地板都开始擦了,可是她们擦啊擦啊,从早上擦到晚上,地缝都要擦干净了,弘毅却始终没有回来。   “葫芦姐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叶兰道,她是三人里最没有心气的一个,虽长的不错,也被周老夫人暗示了,却没什么雄心。弘毅要真收了她那固然好,弘毅要不收呢,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过去虽只是个小丫头,却也不是做粗活的,这一天擦东擦西,着实累的不行,何况她们午饭都还没能吃呢!   “再等等,毅少爷总是要回来的。”葫芦却不甘心就这么走,中午也是有人叫她们去吃饭的,她嘴上答应了,却没有去。一来是怕错过了弘毅,二来也是想让弘毅看看她们的决心和处境。   在别人都吃饭的时候,她们在这里擦地;在别人都休息的时候,她们在这里等着服侍他。现在弘毅还没来,她怎么甘心就这么走了?虽然她也饿的手脚发软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再等一会儿,你就差这一顿?”   一看她怒了,叶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有捂着发扁的肚子焦虑的看着外面。而此时,弘毅正坐在倩姐的房间里同她下棋,房间里充满了果脯的香气,显然两人都不是棋痴,半点都没有下棋不吃东西这样的觉悟。不过现在倩姐也顾不上吃了,她正盯着棋面苦恼,好容易看到一个地方,立刻把子填了上去,然后道:“你准备在我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弘毅的棋还是跟倩姐学的,本来只是为了能同倩姐练手,谁知道他在这上面却更有天赋,现在已经能让她两子了。   “你要真不回去,人家有可能等你一夜呢。”弘毅一皱眉,下的子就有些偏了,倩姐见了立刻落下一子,又道,“下完这盘你就回去吧,这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还要再下一盘。”   “喂,你别太过分了,就算你想拖,我还想睡呢!”   “总要再下一盘的,这一盘已经结束了。”弘毅慢吞吞的道,“你也不会现在睡的。”   “什么?”倩姐低下头,就见自己的一条大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围住了!   ☆、第172章   第六十五章   应该说,葫芦等人的精神是可贵的,她们一直熬到了弘毅回来——那边倩姐已经哈欠连连了,他就算再不想走,也不得不回去了。看到他,葫芦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眼都绿了,但这个绿光就闪了一下,因为弘毅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跟着那个大黄!   “毅少爷……”葫芦咬着下唇,泫然欲泣,“毅少爷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弘毅没有说话,大黄道:“哟呵,少爷什么时候回来还要经过你批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天这么晚了,少爷在外面也不太安全。”   “既然你也知道天晚了,那就早些回去吧。”弘毅开口道。   “毅少爷,我们是来服侍你的,就让我们留下来吧。”葫芦飞快道,“铺床叠被这些事不说,少爷身边也要有个人,家里的少爷……”   她话还没说完,弘毅的脸就拉了下来:“我不管你过去是伺候谁的,也不管你家里过去是什么规矩,我这里就这样,你如果呆不惯,现在就回去。”   “少爷……”葫芦还想说什么,但见弘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敢再说了,只有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是,待转过身,弘毅又开口了,她连忙回过头,期盼的看着弘毅。   “如果你们要留下来,就定个规矩,以后你们巳时前不准来,酉时前必须走,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酉时前就要走,这还能有什么机会?葫芦虽然想对自己说慢慢来,这一下也忍不住了:“少爷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弘毅看了她一眼,葫芦道:“老夫人必不希望这样的。”   “那你就还去伺候老夫人。”   弘毅说完就不再看她,大黄叉着腰道:“还不快走,姑娘家家的非要留在少爷的房里算什么?还要不要脸了?”   葫芦的脸蓦地红了,在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她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话?特别是像大黄这样的小厮,见了她那不要姐姐长姐姐短的奉承着?香雪也忍不住了,斥声道:“你怎么说话的?”   “什么怎么说话?没听少爷已经让你们走了?是你们厚着脸皮要留下来的!”   香雪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葫芦拦着了:“我们走。毅少爷,我们虽是老夫人身边的,可却是来一心伺候你的,并没有别的想法,你不喜欢我们也没什么,咱们做下人的,总是一心为主的。”   说完就转过身走了,大黄在她们身后呸了一声,然后跑到弘毅身边:“少爷,你看这些小娘皮,嘴皮子还怪利索呢,她们要不是一心想往少爷的床上爬,我就把这对招子挖出来当泡踩!”   弘毅看了他一眼:“以后你帮我赶着点就是了。”   大黄嘻嘻一笑:“只要少爷不怪我,我一定做好!”   弘毅点了下头:“站在理上,别让她抓住由头了。”   大黄的眼一亮,大声的应了是。而此时葫芦已经快被气疯了,弘毅冷淡也就罢了,好歹是少爷,那个大黄竟也敢这么欺负她,真当她是泥做的吗?等着吧,早晚有收拾他的一天!   “葫芦姐姐,我饿了……”叶兰怯怯的开口,葫芦回过头,恨的想抓花她的脸,但想到此时的情况,还是勉强忍耐住了,“你去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不管是什么,能下嘴就行,若实在没有,就请她们给咱们再弄一些。”   叶兰去了,过了一会儿就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葫芦道:“怎么回事?”   “厨房关门了,我叫了好半天才有人应,说厨子们都休息了,今天是什么东西都不会有了!”   香雪道:“你没说咱们的身份?”   “说了,但她说章家就是这个规矩,戌时后厨房关门,就算是夫人来也没用。”   “骗人!怎么可能!”香雪跳脚,“这必是知道咱们没吃饭给咱们的下马威,葫芦姐姐,第一天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办?这一定要老夫人给咱们做主啊!”   葫芦咬着下唇:“你们放心吧,必不会让她们好过的!”   虽然这么说着狠话,但葫芦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想去找倩姐柳氏吧,根本就见不到人,身边的小桃红等人就挡了,说她们的事归孙大奶奶管,孙大奶奶在哪儿?在家养胎呢,什么时候来?这可说不准,也许天天来,也许十天八天才来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葫芦的心都抽了——疼的,她那个掐丝金镯啊!   孙大奶奶见不到只有在鹣鲽来的时候狠狠的诉苦,鹣鲽听了先是同情,后来就有些疑惑:“不能吧?他们吃的时候专门把你们隔出来?”   “那倒也不是,可是哪家的厨房会不留人?那炉子上的火总不能一天一息吧?要是火不灭,总要有人看吧。我们要是要什么复杂的菜式也就罢了,可就是想弄点能入口的,哪怕就下碗面呢?可连门都不开,我们就是想自己动手都不成,这不是存心的是什么?”   鹣鲽点点头:“可你们为何不随着他们一起吃?”   葫芦一滞,叶兰道:“姐姐可别提一起吃了,我们昨天倒是同他们一起吃了,可你不知道那吃的是什么。早上就是小米粥,配个馒头,菜也只有炒白菜和腊肉,那腊肉油的,我就算饿了看着也反胃;中午倒还好,是肉饺子,可只有泡菜,晚上又是粥。咱们咱们什么时候这么简陋过啊,不说你们这些姐姐了,就是我们这些小丫头,也要有两个菜的。香雪,你拉我做什么,这不是真的吗?”   香雪转过头,鹣鲽无语的看着她,又看向葫芦:“是嫌这里的饭不好,你们才不一起吃的?”   “才不是呢,我们那天是为了给毅少爷擦地板才错过了饭点,我们也是一心一意为少爷考虑的,可让他们下个面都不成,这不是欺负是什么?香雪你又拽我做什么!”   鹣鲽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们,而是,就算老夫人知道了,也不会因这事为你们出头的。这里的饭食的确是没办法同府里比,可我说句实在的,一般人家能吃上这些就不错了。虽然你们是老夫人指过来的,可现在毕竟是在章家,要是他们家的下人都只吃这些,也不可能单独为你们另做。”   “这也就罢了,我们做下人的总不能因为吃的和少爷夫人们闹矛盾。可现在毅少爷都不见我们,这老夫人总会管吧?”   鹣鲽想了想:“我回去对老夫人说说。”   鹣鲽回去了,之后就没了下音。葫芦等人左盼右盼,两天后才算把她又盼过来。当时葫芦等人正在弘毅的院子里擦地——屋里的地板已经擦干净了,现在只有擦院里的,虽然这是无用功,风一刮,尘土就又落了,但她觉得只有这样才更能显出她的忠心。不过在听到鹣鲽来的消息后,她立刻就赶了过来:“怎么样,老夫人怎么说?”   鹣鲽含糊道:“没说什么。”   “怎么可能?”葫芦看着她,“老夫人现在就对毅少爷的事最上心,怎么可能不说什么?”   “真没说什么。你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来?”鹣鲽打开包裹,零零碎碎的拿了一堆,有果脯有干果有点心,“这些我都尝了,虽不能说是多好的东西,可饿的时候垫垫还是顶得上的。你们放起来慢慢吃,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再来,就多捎带一些。”   “鹣鲽,咱们也是这么些年的姐妹了,你老实告诉我,老夫人就真没说什么?”   鹣鲽没有出声,葫芦又道:“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同老夫人说?我知道,要是你没定亲是轮不到我的,你一向比我更得老夫人的欢心,府中上下没有说你不好的,我估摸着老夫人也是更想你来的,可谁让你一早订了亲,老人也是没办法这才指了我,咱们做下人的,还不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虽跟了毅少爷,可你也看到了,这日子并不好过,你就当可怜我,帮我多跟老夫人说几句好的吧。”   鹣鲽的脸红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故意的?真没想到咱们这些年的姐妹情分,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好好好,我实话告诉你,老夫人是有话的,但你知道是什么话吗?她说你没本事,就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报。什么帮这少爷擦地,什么吃不饱,这都算什么?要是故意不给你们吃也就罢了,反而是你们不吃!就算她来了又能怎么着?还不是惹人笑话?毅少爷不理你,那是你的事,怎么,还要她来帮着你把少爷送到你床上?你要是没这个本事,就让香雪叶兰上,别想着你在家里是大丫头就一定轮到你了!”   葫芦傻了脸,鹣鲽冷笑:“我怕你面上挂不住,这才瞒了下来,谁知道你竟这么想我?你自己想做姨娘是你的事,哪个又真的同你一样了?”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葫芦连忙去拉,但又哪里拉的住?   之后的几天,鹣鲽虽不时的还过来,却都是坐坐就走,葫芦有苦说不出,只有一个劲儿的道歉,可鹣鲽虽然好脾气,却是个执拗的。想着自己一腔热血,还自掏腰包买东西送过来却还落个怀疑,就有些心冷,不管葫芦说什么就总觉得她别有心思,所以再来的时候,反而是同香雪、叶兰说的更多些。葫芦见到这个样子虽然暗恨却也无法,只有想着等她将来做了姨奶奶再看鹣鲽的嘴脸。可是就算她心中这么想了,在弘毅这里却没有丝毫进展——连面都见不上,能有什么进展?   自弘毅发下那话后,她们是提早进院子也不行,晚退也不行。提早去了,守门的不让她们进,晚上到点了,又来赶人。她塞了一个银裸子都没有,害她又白白损失了五两!   要说章家不大,她是有机会同弘毅来个偶遇的。但弘毅白天不是出门,就是同倩姐在一起,她偶遇的结果就是看那一男一女在那里说说笑笑,有心上前去搭话吧,十次倒有八次不成,偶尔有两次能上前了,也会被弘毅随手打发了,如果她不服说出老夫人,弘毅的脸立刻就变了,转而就说要赶她走,看她哭倒在地也丝毫不动心,要不是有心中的一股气支着,她简直就要放弃了。   见不到弘毅,也动不了房里的东西,她们干活总成吧,做下人的多干点活,总不会有错吧,可那也不行。在弘毅院里的时候,随便他们,哪怕是擦地板擦院子也没人说什么,可一到外面,立刻就有人拦了,哎呀呀,这些粗活不是你们做的;哎呀呀,你们是毅少爷那边的,可不敢劳驾;哎呀呀,这些交给我们就行了……   总之就是不给她们任何露脸的机会,想做点什么表个功绩都不行。她不知道,此时周老夫人也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她是一定要走的,再不回去家里就瞒不住了,可她派去的三个丫头却这么不中用,连给她找个去章家摆威风的理由都没有,等她走了,这可如何是好?这一次鹣鲽又从那边回来,她立刻就叫了过来:“那边还没动静?”   鹣鲽摇摇头,周老夫人咬牙:“不中用的东西,你没把我的话给那两个小丫头说?”   “说了,可老夫人也是知道叶兰的,那丫头一直傻乎乎的,若是要毅少爷注意到她还好,若是让她主动上前,恐怕是不成的。香雪倒还好,可葫芦还没法子呢,她又能做什么?”   “真是看走眼了,章家的丫头防的倒紧,比咱们家的奶奶们还有本事呢。”   鹣鲽欲言又止,周老夫人道:“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其实章姑娘倒没做什么,如果毅哥真有心,她也防不住……”   周老夫人嘴角抽了一下,看了眼鹣鲽到底没说什么,挥挥手让她下去了。关键问题在弘毅身上她不是不知道,可对弘毅她真是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逼得狠了就要死要活,派几个丫头去磨,却又软硬不吃:“难道同他爹似的,是个天生的痴情种子?可男人又哪里有不偷腥的?就是三儿,也不过是没机会。”   虽然态度强硬,但这些年来,周老太太不是不想弘毅的爹。就算她没同人和人说过,心中也会不由得想,如果早先她软一些,如果早先她换一种安排,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在一个个夜深人静,中秋团圆的时候,她总是会去想,怎么做会更好。她想过干脆成全了他们,也想过用别的法子,而在这些法子里她最能接受的,也觉得最有用的,就是给三儿那边支一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讨人喜欢的丫头,这也是为什么她一脱鞋就把葫芦送过去的最主要的原因。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现在不管用,那其实是人选不对。   葫芦虽还算机灵,可并没有怎么服侍过少爷,过去在她身边也一直是被奉承的,免不了就有一种高姿态,叶兰更是个傻的,香雪虽好一些,可看样子也不成。   周老夫人决定,回去后就挑个妥当的人过来,此外还要再配两个妈子,一个跟着弘毅,一个就跟着倩姐,跟倩姐的那个不妨挑个宫里的嬷嬷,就说教导倩姐礼仪,那就是王家也挑不出错。而任那倩姐再机灵,在那些嬷嬷手中也翻不起浪。想到这里,周老夫人舒心了,她想自己一个老国君,把眼光放远点,手腕放大些,又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这一平和,周老夫人再看章家、倩姐也不那么刺眼了,这下面的日子就在有些别扭但还算平静的气氛里一天天过去了。这一天眼看就要过年,曹夫人一早就过来请安,自从能同周老夫人搭上话后,曹夫人就不时的过来请请安,周老夫人虽不怎么看的上她,可在这边也没别的消遣,一般也会让她上前。两人正说着话呢,那边崔管事就来了,一看他那样子周老夫人就知道他是有事,三言两语就把曹夫人打发后道:“你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京里有消息说利少爷要去辽安府了!”   周老夫人腾的一下坐起了身:“他去那里做什么?”   “说是要去给您拜年。”   周老夫人的脸僵在了那儿,她这一次出来用的就是到辽安府看甘夫人的借口。当然,京里同辽安府也是通着消息的,不过她已经同甘夫人说好了,那边给她找个庄子,对外面就说她想静养,外人一律不见,她是国君夫人,就算别人有什么意见也不好表露出来,至于说家中派去请安的,她也准备了借口,还把身边最得用的妈子派了过去,任哪个管事来也能压得住,只要她过后露一次面也就圆过去了。可要是现在利哥过去了,这亲孙子怎么也是要见见奶奶的,再得用的妈子也压不住嫡出的少爷啊!   “是准备去,还是已经去了?”   “信是初九发的,说利少爷要赶在过年前去给您拜年。”崔管事小心的看着她,“老夫人您看……”   周老夫人沉吟了片刻,最后终于不甘心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我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往辽安府赶!”   周老夫人突然要走,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弘毅都不由得要说一句:“我以为老夫人是要留到年后的。”   虽然这一句没多少挽留的意味,周老夫人还是被感动了,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我本也想陪你过个年,可现在出了点事,我不得不先走……你在这里好好的,年后有机会,奶奶还来看你。”   弘毅的嘴一抽,没有说话,周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叹口气,之后就上了马车。弘毅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她的马车远行,待她的车队没了踪影,他转过头:“倩儿,我并不喜欢她,可不知为何,现在心中却有些不舒服。”   倩姐点点头,弘毅道:“你不会怪我吧?”   “你会听她的话离开我吗?”   弘毅摇摇头。   “那你会纳小妾收通房吗?”   弘毅的脸都绿了:“我想都没想过,倩儿你放心,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绝对绝对不会有别人。”   “这话听着怪好,不过先听听吧,既然是这样,我又为什么怪你?”再怎么说,周老夫人也是弘毅的亲奶奶,虽然她的到来不怎么让人喜欢,可换一个角度想,她的确是一直挂念着弘毅的父亲的,否则也不会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不管表面上看着再精神,她也是七十多的人了,条件再好再舒适,从京城过来也是舟车劳顿,虽然她塞了丫头来恶心他们,可面对弘毅的坚持,她也是真的退了。   当然,她也不喜欢这个老夫人,但站在她的角度,让弘毅去更好的地方,给弘毅结更有利的亲事才是对弘毅更好的吧。不过这老夫人太想当然了,不说弘毅喜不喜欢她的安排,只冲她同弘毅定过亲这一点就欠妥,要知道这可不是现代,定过亲的就基本相当于成亲了,她现在让他们就此了结,不就是让她做牺牲,凭什么?   而当知道周老夫人走的消息,葫芦等人立刻傻眼了,周老夫人在的时候她们还混成这样,这周老夫人一走,她们还不知怎么受虐待呢,战战兢兢等了几天,却也没人收拾她们,倩姐也没有出现——不说倩姐几乎都快把他们忘了,就算还记得,也腾不出手,此时她正坐在王道心的对面,听他下指示:“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明年的收益要再多两成。”   “……大少爷,这生意上的事是最不好说的,何况今年的收益已达到五万两,再多两成,就要六万两了。河州府就这么些人,市场总会饱和的,要是再有个什么天灾人祸……”   “我相信你有办法的。”   倩姐黑线,王道心挑了下眼:“不行就再弄出个什么千里红万里红不就有了。”   倩姐暗暗的咬了下牙,这个家伙,原来是眼红到这一块了!百里红虽然推出的时间短,但因为走的是高端路线,收益那真不是一般的客观,知味看起来遍地开花,但从纯收益上来看,还真有些要比不上了。   “放心,除了你这边,老三也准备在雨前楼上有点动静,务必要卿元斋的生意再下一成。”   倩姐看着他,王道心一笑:“让那老太太顾不上你们,你们也好行事了。”   倩姐猛的一怔,不由得脱口而出:“是你?是你把那老太太调走的?”   173、   第六十六章   周老夫人虽然没说,但她走的这么匆忙,傻子也知道必是周家有了什么变故。和国家有关的?不可能。没见王大将军还在这里悠闲自得的喝茶吗?虽然负责的区域不一样,可真要有什么事他也坐不住了吧。那就是周家自己的事。一个大家族能出现的事太多了,但能让周老夫人这么匆忙离开的却不多,再联系到周老夫人走时虽有些焦急却没什么悲伤,这答案也就出来了。   有关弘毅的消息泄露了,或者有可能泄露!   其实倩姐一直知道对付周老夫人还有个办法——只要把弘毅的消息偷偷的、含糊的透到周家就行了。但她一直没这么做,一是她觉得还没到这一步,毕竟这扇门一开,下面就不是他们能控制了。是,他们可以不把话说明白,但其他几房又不是傻子,把庶出的三房刨除掉,大老爷二老爷可都不是吃素的,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怎么也不是他们能抵挡的住的,如果他们只是在周老太太身上使劲也就罢了,可如果掉头对付弘毅,那他们自惹麻烦了,这可和周老太太不一样,再怎么说这位老夫人对弘毅没坏心,那两位伯伯以及下面的兄弟们可难说的紧了;二来则是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透露。这事要发生在青茗,那不用说,早就解决了,在河州府内,她也有的是办法、人脉,可京城……那实在是他们还没有经营到的地方。   什么人合适?说到哪里正好?怎样才能显得不刻意?   这些东西都需要安排好,绝不是她去封信请王道安帮忙就成的。而现在这事竟发生了,所以一开始她以为是周老夫人那边出了差池。这令她又有些担心,又有些庆幸,担心的是怕余火扫到他们这儿,庆幸的则是既然是周老夫人那边出的事,火力自然大半有那位老太太挡了,他们这里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可王道心的这句话却令她猛的反应了过来。卿元斋收益下降当然会令周老夫人心烦,可还不至于就这么牵动那位老太太的心了,没见这么久那老太太也没提一次生意上的事吗?就算这只是明面上装的,也足以证明在这位老夫人心中,生意是要排在很多事后面的。   倩姐目光囧囧的看着王道心,王大公子施施然的拿起茶壶,给两人续了杯,今天他穿的是一件宝蓝色小花杭缎褙子,里面是一件淡青色镶边紧袖上衣,一点也不飘然,但这个动作他却做的格外出尘,不带丝毫烟火气,放下茶杯,他才一笑:“我哪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是周老夫人有个孝顺孙子。”   “怎么说?”   王道心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开口:“排除掉三房的,周家大房二房共有四位少爷,大房两位,一嫡一庶。其中这位庶出的少爷在家排行第三,叫做利哥,从小就嘴甜乖巧,最是孝顺,尤其孝顺周家的这位老国君,京里早些年就流传着关于他的段子……”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见倩姐有些疑惑的看过来,突然心思一动:“你猜是什么样的段子?”   倩姐三条黑线,尼玛那个利哥她今天是第一次听说,多大年龄什么脾性完全不知,能猜个毛啊!不过虽然已经在暗暗磨牙了,面上还是要装着:“这个实在不好猜。”   “就往那孝顺的方向猜,哦,顺带一提,这个段子就发生在他三岁的时候。”   倩姐简直要摔桌了,但见王道心不紧不慢的拿起茶杯,心里一动:“莫不是他三岁的时候周   老夫人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表现的尤其好?”   王道心放下茶杯,拍了两下手:“我就说你能猜得到的。”   “到底是什么事?”   “那一年周老夫人生了场大病,几个太医都请了却都没什么把握,那时候也是天这么冷,这位利哥知道后,就到祠堂里祷告先人,说愿意替周老夫人病痛,三岁的孩子,硬生生的在祠堂里熬了一夜,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已经高烧昏迷,周家差点一起办两场丧事。不过过了三天,周老夫人就有了好转,利哥也慢慢好了。京里都说这是利哥孝感天地,自那以后,这利哥虽说是庶出的,却比嫡出的少爷更受待见。”   倩姐长大了嘴,三岁!她三岁的事实在是想不太起来了,就记得她四五岁的时候跟着家人去京城,爱死那里的双节冰棍了,就是一个冰棍却有两个木条,从中间分开,可以一人拿着一半吃,她天天缠着她娘要,却大多要不到,后来她大了带团再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四五岁的时候才只知道吃冰棍,更不要说三岁了,想来是绝对做不出这么有出息的事的。   莫非这利哥是天才?可是周家的少爷,就算是庶出的,身边也是丫头妈子围着,一夜不见就不找?而且这么大的孩子,要不是在嫡母那里养着,要不就是在亲娘那里放着。嫡母也许不会怎么疼爱,但绝对怕担责任——小孩要是没出来也就罢了,出来后又养到三岁,那可不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真有个什么事,嫡母也担不住。所以一定会找可靠人看着,亲娘更不用说了,对那个姨娘来说,这就是后半辈子的指望!这么一个宝贝东西,非要第二天烧成那样才能找到?   她看向王道心,王道心讽刺的扯了下嘴角,却没对这事再多加评论,只是接着道:“而从那以后呢,这位利哥在十二岁进前院前,一半的时间在自己姨娘那里,另一半的时间,就在周老夫人那里了。这一次,就是利哥不忍老祖母一人在外面过年,非要赶过去尽孝呢,据说被利哥带动,其他几位在京的少爷也有这个心了。”   倩姐怔了一下:“所以这件事,只要对那位利少爷感叹一下在外独自过年的凄苦就好了?”   王道心微微颔首,又给自己续上杯:“喝茶,我这好歹也是上贡的大红袍,你在别的地方可不容易喝到。”   “是那三颗老树上的吗?”   “什么?”王道心一怔,倩姐连忙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没什么。”   王道心看了看那空了的茶杯,又看了看她,倩姐心中一突,不过却摆出一副姐就是这么喝茶的姿态看了回去,王道心一笑,又给她倒上了:“论理,就是我这一壶茶也值两成了。”   倩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猛看,王道心虽然心理素质强大,可也受不住她长时间的这么看,过了一会儿就趁喝茶的功夫低下头:“你看什么?”   倩姐又拿着杯子一饮而尽,喝完才道:“我以前总觉得大少爷你是仙人,想不到竟真是仙人!”   王道心一挑眉,倩姐道:“想当初吕洞宾的汤圆也才十两银子一个,您大少爷一万两一壶的茶水,喝了一定能成仙,不行,我要再多喝两杯,大少爷您还有多少茶叶一会儿都给我包走,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爹我娘天儿弘毅这也都要沾沾光。”   王道心哭笑不得:“就冲你这话我就知道,明年的生意没跑了。”   “有跑啊,可我怕您把那位老太太再调过来,那么尊贵的人,我可招架不住。”   王道心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临走的时候,王道心果然让人给她打包了茶叶,倩姐在要出门的时候道:“这个年您要怎么过?”   王道心一怔,倩姐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大少爷就来我们家过年吧。”   往年章家的年都是在章老大那里过的,后来章老太太跟着了章老三,这年就又算是在章老三那边过了,不过早先两家算是还住在一起的,所以也不显,今年章元宝买了新房子,章老太太也跟过去了。这房子的地里位置一般,却是一个小三进的院子,是章老三一家攒了这几年的钱,又卖了老房子凑出来的,之所以买这么大,是存着不在换的思想。他跟章文庆是这么说的:“我是没办法同二哥你比了,但我已经非常知足。这房子现在我们住这还空旷了点,再过几年就不一样了。小三过了年就十三,小四也要十一了,停不了几年就要一个个说媳妇生孩子,院子不大一点到时候都是事。”   章老三不善言辞,也就说到这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后来钟氏来对柳氏道:“买这房子的时候我们也好犹豫呢,这两年虽说赚了些钱,可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少,买了这个房子就几乎掏空了家底。可后来想想,也省的以后再折腾,就狠了下心,而且这地方也离西门近,以后做事也方便。我想了,外面的那两间房我们可以先租出去,虽租不了高价,总是个进项。而后面的那个院子呢,我们先不动,等有了钱再说,到时候还要麻烦倩丫头帮我们好好拾掇拾掇。”   一般来说,父母在分家的真不多,章老三这边有三进院子,以后小三小四就是在两个院里住,这在一般人家里已经是极少见的。不过地方虽有了,却是旧房子,也没怎么收拾,所以还不太成样子。章文庆就想把这个年放到这边来过,柳氏和倩姐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出格的要求,不说客观条件,只是主观上,他们家今年出了两个举人,就要好好热闹热闹。而且无论是大房还是章老太太这几年都算踏实,倒也不虑他们再作怪。   章文庆在得到妻女的同意后,就把这个事说了。章老三那边当然没什么意见,章家大房那边更是千万个愿意。所以这天一大早他们家的鞭炮就没断过,先是自己家放,再是几个管事的放,然后就是下面的丫头仆人们凑钱放,章老大和章老三几乎是同时来的,也一个个跟着放了。   中门打开,章文庆带着天儿弘毅站在门外,柳氏倩姐站在门里面,一见章老太太,有章文庆打头,就跪了下去:“孩儿给娘拜年了!”   下面的仆人丫头一字排开,跟着下跪:“奴婢(才)给老太太拜年了,祝老太太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章老太太那是年年被人拜年,祝福的话不知道听过多少,但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待遇?虽说这两年章文庆上门也会带这仆人,可也不过一两个,哪有这样的场面?怔了下之后就乐的见牙不见眼,一个劲儿的就说好。   把人让到里面,就见一个贴着两个倒福字的青白影背墙,过后就是大青石地板铺路,一路上的松树都挂着红绸布,这看起来没什么格调,但却是此时的风俗,而落在王氏等人的眼中,那就是处处富贵,各种繁华了。   说来也好笑,兰姐虽嫁进了李家,她却没去过几次,在章文庆中举前,每次去也都是谨小慎微,处处小心。而每去一次,她对倩姐这边就又忌惮一次,倩姐家在观前街的时候她会时不时的串门,看到什么好东西都往嘴里塞,能拿的还会拿走。而倩姐家来到这集庆街,她却不怎么来了,正确的说是,除非柳氏等人请她,或有什么事情,否则一般就不来。   上一次还是她来还是章文庆中举,她同大房诸人一起过来祝贺,那一天柳家的人也来了,还有县里的其他乡绅,忙忙乱乱,她也顾不上细看,今天虽然人也不少,可也就他们一家子,她就大着胆子四处张望,她身边的两个媳妇也是如此,二儿媳妇金氏靠过来,一边晃悠了一下包裹里的小孩,一边道:“娘,二叔家可真有钱啊。”   王氏立刻正了正身体:“你跟着二郎,这些将来也不会缺的。章家的人都大器晚成,你看你二叔,也是快三十了才中的秀才,这都四十了才中举,你好好的照顾二郎,以后自有你的好日子过。”   金氏应了,又道:“娘,你同二叔说说提点提点二郎呗,二郎是聪明,可我觉得就差点播,您看毅哥跟着二叔,这么年轻就中了举呢。”   王氏也是同样的心理,她还觉得章文庆就该把她儿子留在身边,如果能像点播弘毅似的点播他,现在最差也要是个秀才了,可这话她不敢说,不仅不敢说,还要交代金氏:“我知道,我会找时间提的,你可不许瞎说。”   “娘你放心吧。”虽然心中有些骚动,但她是听丈夫说过这个二叔的事的,知道弄个不好就是鸡飞蛋打,因此就算急切的盼着丈夫快些有功名,也不敢贸然行动。而那边的王氏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这真是风水轮流转,怎么也没想到老二家能这么风光,更没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要这么委曲求全。   不过心中虽有种种想法,但见倩姐看过来的时候她还是立刻堆起了笑脸:“倩儿啊,你大姐姐一直说想你,就是身体笨重了些,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啊。”   倩姐虽知道她的想法,不过想到兰姐现在真是同过去大不一样了,再加上此时又有身孕,就点了点头:“过几天得空我就过去。”   一听她这么说,王氏笑的更灿烂了。   现在章家人多,就算是分两桌也有些挤了,就在堂屋里摆了三桌。男人们一桌,女人带孩子们一桌,小三因为已经超过十二,就归到了男人那一桌,小四还要跟在钟氏身边。   都是自家人,也不用什么屏风隔开,就那么混在了一起。   一般人家过年,无非鸡鸭鱼肉,章家这边当然也不缺这些,不过做的更精致,那松鼠鱼是炸过之后又浇上糖汁的;牛肉丸子用的就是纯肉,炸的酥酥的;黄焖鸡塞了各种香料,还没端过来,香气就扑鼻。别说小孩了,大人们也甩开膀子吃的不亦乐乎,更令他们高兴的,还有上好的烧酒。   不过别人吃的开心,倩姐却没怎么动筷子,这些东西她也不稀罕,再加上身边人如狼似虎,她也就不去挣了,反而抱着金氏的小姑娘看的稀奇。这小姑娘此时才四个月,一双眼睛黑溜溜的也不怕生,盯着倩姐看,倩姐一笑,她也会跟着笑,把倩姐逗的不行。金氏想讨好她,就道:“妹妹喜欢,将来也生个啊。”   这话一出,气氛就有些冷,王氏拉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呢,你妹妹必定一举得男。”   金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点头:“那是那是。”   倩姐这才反应过来,一边逗着小姑娘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女孩才好呢,女孩知道疼娘。”   王氏看了眼旁边的柳氏,也一连点头:“那是那是,还是姑娘好,我就喜欢姑娘,这小囡囡啊,你不知道我平时怎么疼呢。”   话音刚落,大儿媳妇怀里的男孩就哭了起来,王氏连忙去抱,钟氏看着热闹,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倩姐也笑了起来,那边的小楠楠不知怎么回事,啊啊的也跟着笑,正一团乐呢,外面就有人过来,小桃红听了那边的传话一怔,然后快步走到倩姐身边:“姑娘,大公子来了。”   倩姐也怔住了,柳氏道:“怎么了?”   倩姐趴在她耳边低声道:“大公子来了。”   柳氏一惊:“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我先过去看看。”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柳氏想说什么,但转而想王家其实看重的是自家姑娘,就没开口,金氏好奇,“二婶,没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哎呀,她把囡囡抱走了!”   金氏倒不在意:“妹妹喜欢囡囡,是她的福气,让她多抱会儿吧。”   她虽这么说了,柳氏却不能不当回事,连忙让春花去追,而这个时候,倩姐已见到了王道心。虽没主家发话,他的帖子一递上来,章家的下人也不敢让他在外面等着,就把他请到了厢房里,倩姐进来的时候他也是刚坐下,这一抬起头,他立刻就怔了一下,怔过之后一笑:“就算我这是大年下过来的,你也不用追压岁钱追的这么紧吧?”   倩姐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抱着娃过来了,不过抱都抱过来了,这时候当然不会退缩:“你不知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小侄女,和我又有缘分,当然不能让她吃亏了?来,王伯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说着抱着小孩对他弯了弯腰,这个动作那小姑娘很喜欢理科咯咯的笑了,王道心摇摇头,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红包:“幸亏我有准备。”   “大少爷威武!”   王道心嘴角一抽:“我看你们这都开饭了啊。”   倩姐眨眨眼:“这开饭……有问题?”   王道心看着她,慢慢的开口:“不是你叫我来过年的吗?”   ……   …………   尼玛啊!倩姐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爱咆哮了,她是叫大少爷来过年不错,可她没叫他大年初一来啊!就算小门小户,大年初一也是正日子,只对自己家里人的好不好?好吧,你大少爷在这里没啥家人,想来凑个热闹,但你提前说一声啊,到饭点了,您施施然的来了,我们是让你还是不让啊。   让吧,这一家子今天都不用吃饭了,想来你也吃不好;不让吧,好像我们很没理似的。   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王道心暗暗好笑,他其实没想过今天要来,大年初一的规矩他又不是不知道,这里虽不是京城,可过年风俗想来还不会错太多,连王掌柜的邀请他都拒绝了。但今天一早,听着外面的炮声,看着街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行人,他突然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并不是想念京城的王家,也不能说就想念了边关,可是心中的确有些不是滋味了。   然后等到巳时后,街上彻底空旷了,连炮声都少了,他站在雨前楼的阁楼处,眺望远方,突然就想到了倩姐,想到了她那天的话,然后就抑制不住的想过来看看。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后悔,不过现在只剩下愉悦了。   “那大少爷要过去吗?”等了半天倩姐终于吭哧的憋了一句,王道心一笑,挑了挑眉,“你觉得我能过去吗?”   174、   第六十七章   “姑娘,这样可以吗?”尤妈子看着眼前的四个菜有些惴惴不安。   粉丝肉末代底是凉调的,用了粉丝、木耳,然后拌了炒熟的肉末,选的是酸辣口;手切五香牛肉早就煮好的,煮的时候只放了一点点的盐,如果单吃会有些偏淡,但旁边又配了一碟子酱油,沾着吃刚刚好;姑娘说的有机白菜最是简单,就是选一颗上好的大白菜,只选菜心,用手撕了滚一下水,然后滚上两勺炸过葱姜花椒的的滚油,再撒上调料就成了;唯一像些样子的就是一个荷叶鸡,用的是早先存下来的荷叶,包着炸的金黄的一斤多的小母鸡蒸出来的,闻着就透着一股子香气。   虽说是过年,这些东西要端出来待客也足够了。木耳本身就是个稀罕物件,更不要说荷叶了,还有那牛肉,也用了旁人不会用的香料,有些都是药用的,说是药膳也过得去。可这要吃的不是别人,是侯爷府的大公子啊!尤妈子一想到王道心脑袋上的招牌就有些发晕,接着就是对自己的手艺不相信:“要不还是让段师傅来吧,大厨房那边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他又手快,好好整治几样也能端上去。”   “又哪里来的急?”倩姐一笑,“我的好妈妈你就放心吧,王大公子什么东西没吃过,你就是做个花出来他也不稀罕,要的就是这份爽口。”   尤妈子还是一脸犹疑,倩姐也不管她,让小桃红把这几样菜都端了盘:“妈妈不要忘了再做个三狠汤,多多放些料出来。他们这些大家公子吃饭讲究,最爱发东西,说不好就发给妈妈一个金锞子呢。”   说完就笑着出去了,尤妈子跺脚:“还金锞子呢,不受罪怪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但转过身还是去做了。叶兰早先没打听错,章家的大厨房是按时按点,倒真不是故意晾她们——倩姐还划不来如此,不过家中还有一个小厨房,这倒不是他们学那些大家族讲究排场,而是要试验什么新吃食,总要找个人少不受打扰的地方。王道心过来虽不是秘密了,可也没必要闹个人尽皆知,所以倩姐就一边把弘毅叫过来陪王道心,一边就找到了尤妈子,自己帮着在小厨房整治了这么几样菜。   她过去的时候,王道心同弘毅正在下棋,从两人的态度上,也看不出谁输谁赢,倩姐瞄了眼棋盘,发现竟差不多是势均力敌。当下就笑着道:“你们是下完这一盘再吃呢,还是吃完了再下。”   王道心同弘毅对视了一眼,弘毅道:“我刚才已经吃了些,大公子想来还是饿着的,还是先吃吧。我看你端来的还有荷叶鸡,这个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天还能有荷叶,不容易。”王道心说着就站了起来,那边小桃红已经把桌子摆好了,倩姐道,“想着大公子也不想吃那些油腻的,就选了这么几样,图个爽口,大公子不要嫌弃就好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我这大年初一上门也算是恶客了。”王道心一笑,就夹了那荷叶鸡一筷子,这个菜他也不少吃,一吃之下就发现这鸡子荷叶的味道竟比他想象中的更浓些,还有一种隐隐的甜酸口,竟同他过去吃的大不一样。   “这个味道倒是没吃过的。”   倩姐没有说话,弘毅道:“倩儿在饮食上最是精到,公子来尝尝这个白菜,也与众不同。”   王道心夹了一筷子,就发现这白菜味道并不算稀奇,口感却比他过去吃过的都要脆嫩,当下就赞了一声好。随后弘毅又热情的推销了牛肉和粉丝,王道心一一吃了,最后对弘毅道:“从今天起你有件事要注意了。”   弘毅一怔,王道心道:“别胖的太过了。”   倩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弘毅苦笑的拱拱手:“大公子都这么说了,在下一定努力锻炼。”   见王道心对这四个菜没什么意见,倩姐就又走了出来,除了那个汤,她还要再去准备点主食、甜点,总要让那王大少吃饱了,否则就要成怠慢了。   “谁在哪里?”小桃红突然一声大喝,倩姐回过头,就看到一个桃色的声音,她挑了下眉,“是谁?”   “姑娘,是我。”那人仿佛有些犹豫,但停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虽然低着头,但身材窈窕,穿了件桃红色棉褙子,倩姐怔了下才想起是跟着那个葫芦过来的一个丫头,好像是叫香雪的。   “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小桃红对她的印象要比倩姐深刻,一见是她立刻瞪起了眼。   “没有没有。”香雪连忙道,“我见姑娘好像往这边来了,就想着……想着,也许能帮上点忙。”   倩姐一抬眼,小桃红道:“帮忙?我看你是想使坏吧,你是毅哥的丫头,来姑娘前凑什么趣?”   香雪脸涨得通红,左右看了看,一咬牙跪了下来:“求姑娘给我个出路。”   倩姐看着她,慢慢的笑了:“你跟我过来。”   说着转身向自己院里走去,香雪连忙起来跟着过去了,到了屋里,倩姐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香雪虽有些顾忌小桃红,但想到她同倩姐的关系也不敢开口让她离开,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姑娘,葫芦她疯了。她、她想给毅少爷下药。”   倩姐一怔:“下什么药?”   香雪涨红了脸,吞吐道:“就是那种、那种让男人乱性的药。”   倩姐的表情微妙了起来:“春药?”   香雪点了点头,倩姐嘀笑皆非了起来。春药这东西在影视作品里经常出现,特别是小说,简直把这些东西写成了神物,男女吃了立刻就会不受控制,可据她所知,刺激*也许是有,但真说让人失去理智,估计还要配着摇头丸之类的东西——*药也许有相同的作用,可真要彻底懵了,那还提什么为性发狂,可这古代就有摇头丸吗?还是古代在这上面有什么少见的配方。   听到这里她也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香雪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还这么轻松,但这些已经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了,在被周老夫人派来的时候,她也是踌躅满志,想着以后的大好日子,但一来就发现章家实在和她想的太不一样了,虽然只是小门小户,可对周老夫人根本就没多少敬意,连带的对她们也没什么抬举。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弘毅根本就不待见她们——要知道她们连那院子里的地缝都擦干净了啊,弘毅却没说一个好字。   原本她还想着慢慢熬,待弘毅上京考进士的时候,也就是她们的出头之日了,可待她偷听了鹣鲽和葫芦的对话后,就知道这条路也走不通了。葫芦早先虽得罪了鹣鲽,可鹣鲽到底心软,又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在临走的时候还是把葫芦拉到一边说了些私密话,说的话很多,大体意思则是让她别再犯傻,若弘毅真没这个心思,就踏实安稳的在这里过日子吧,因为周老夫人有别的打算了。   这话葫芦显然没听进去,她却害怕了,她们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周老夫人,若周老夫人有别的打算了,她们还要怎么出头?同葫芦不一样,她是周家的家生子,不过她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下人,也没什么关系能力把她送到好地方,所以她自小就在园子里照顾花草,这个工作令她有机会到各处的院子里乱窜,也令她见识了不少宅斗手段。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熄了在弘毅身上的心思,本来她也没想过来投靠倩姐,她父母兄弟都还在周家,若让周老夫人知道她倒戈,家人都得不了好,可葫芦的作为真让她怕了。谋算少爷,这事就算在周家也得不了好啊,除非少爷帮着掩盖。她也劝过葫芦,葫芦却反而说她傻:“你认命是你的事,我可不认。毅少爷对咱们不抬眼,不过是被那个倩姐拘着,并不是真的没有心思,咱们院子里的少爷,哪个不是过了十五房里就有人了?丫头们凑上去,又有几个是不收的?你要是愿意咱俩就一起,要不想,也别挡我的道,咱们是一起过来的,我好了,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毅少爷现在就不待见咱们,知道你谋算了他,更会恼恨,你这是在连累我们!”   “你不懂,到时候我就是他第一个女人,他怎么会不怜惜我?”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香雪就知道劝不了了,犹豫了两天后她就决定要向倩姐告密,不过她毕竟顾虑着周老夫人,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投靠,一直到今天才算找到机会。   “姑娘,咱们立刻把那个葫芦抓起来,送到衙门里!”小桃红义愤填膺的说。   倩姐看了香雪一眼:“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待有什么情况你再来。”   “可是,姑娘……”   “也不用找我,找小桃红就行。”   香雪咬着下唇,行了礼告退了,小桃红道:“姑娘准备就这么放过那个葫芦吗?”   “再看吧。”   小桃红一怔,倩姐笑了笑:“怎么也要先过了年再说啊。”   说着就站了起来:“这些事先停停,现在啊,咱们还要给那位大少爷弄吃食。”   倩姐让小桃红把三狠汤端过去,自己则留在厨房同尤妈子又做了个拔丝苹果,这道菜绝对属于创新品种,此时的甜食大多是在米面上下功夫,用到蔬果上也是蜜饯类的,像这种在新鲜水果上做文章的真是少之又少。也就是有这道菜做依靠,倩姐心中才比较有底。不过菜虽然端上去了,她人却没有再过去,而是到了前厅,此时桌子已经撤下,男人们在一起喝茶说话,女人们则打起了叶子牌,来的不大,却杀的火热,因为人多,分成了两堆,柳氏都上场了,倩姐见这里没什么事,留下来说了两句话,就回到了自己屋。   耽搁了这么久,她也有些饿了,就让小桃红端了饺子和粉丝带底,就着醋和辣椒吃个痛快,吃完她对小桃红道:“你也去吃些吧,别饿伤了胃。”   小桃红一笑:“早在厨房找东西垫过了,就是姑娘不再过去了吗?”   “上哪儿过去?大少爷那里有弘毅陪着,还要我去做什么?再怎么说也是男女有别。”说着倩姐眯了眯眼,顺着屋里故意支起来的小半扇窗户往外面看,“好像下雪了?”   小桃红勾勾头:“呀,还真是,下的还不小!我要赶快去通知老贺准备好,一会儿估摸着就要送人了。”   虽然还有些畏缩,但有些事不用倩姐说她也知道该怎么做了,看着小桃红的背影消失在外面,倩姐又把目光放在了那不断飘落的雪花上,这雪看起来很美,却不长久。   虽然下了雪,但难得来一次这边,吃喝不愁还有人服侍,大房二房的都不愿意走,而女人那边则正打牌打的上瘾,当然也不提这回事。倩姐因无事,就找了本书闲闲的翻着,一直到午时后弘毅找来。此时雪已经下的极大了,他就走这么点路头上已顶了一层。   “那位大少爷走了?”倩姐过来帮他打着身上的雪道。   弘毅点点头。   “又说什么了吗?”   “就是说那道苹果很好吃,让你将来写了方子给他。”   “给方子可以,不过先对他说好,这方子是我准备拿给知味的,要是从他这儿泄了密,那将来收益达不到可不是我的事。”   “你不去给他送?”   倩姐一笑:“当然是你去送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件稀罕事要同你说。”   说着,就把香雪刚才告诉她的事说了,弘毅听完也惊住了,回过神就道:“她那药是不是已经拿到了?如果已经到手,立刻找人查房,借着这事把她们三个都送走。”   “急什么,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咱们慢慢看吧,说不定这事倒是个机会。”   弘毅狐疑的看着她,倩姐却不解释,一是她现在也拿不准,二来这种后宅女子的私下斗争也没必要同男子说,反正现在她已立于不败之地,下面只要静观发展就好。   关于王道心过来的事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第二天柳氏想起来问,倩姐也用王道心一人在青茗寂寞,过来凑热闹的话随口打发了。当然,这一天还是留下了不少后遗症,那就是从此以后弘毅更加小心谨慎,几乎不在自己屋喝水了,就怕不小心着了道。但一直到出了元宵都没什么事,他也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不过在正月二十五这一天还是出事了,出事的不是弘毅,不是倩姐,甚至不是章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葫芦,倩姐去看她的时候,就见她满面通红,嘴唇发紫,摸着身上浑身发烫,倩姐也不敢耽误,连忙就叫人请了郎中。郎中过来号号脉,看了脸色舌苔又问了她此时的感受,脸色就古怪了起来。   “先生,我、我这是得了什么病?”葫芦瞪着眼道。   这请的秦郎中虽不是王郎中,却也是用了有一段日子的,知道在这屋里住的虽是丫头,也是得用的,再见葫芦香雪的穿衣打扮都不同于普通的丫头,所以虽然心中纠结死了,面上还是装着无事:“没什么,姑娘先好生养着吧。”   他说着就收拾了东西,连方子都不开就往外走,这一出连倩姐都误会了,连忙跟上,“秦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秦先生看着她,一脸为难:“不知夫人可在?”   “先生有事尽可与我说。”本来一个丫头得病是没必要让她知道的,不过葫芦身份特殊这才报了上来,要是没什么大事,也没必要把外出的柳氏叫回来。   “还是找夫人好些……若不行,就找个老成的妈妈过来吧。”   倩姐一脸犹疑,还是把尤妈子叫了过来,秦先生趴在尤妈子耳边说了几句,就拱拱手告辞了,章家厚道,他不愁诊金没人送。   “尤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尤妈子的表情也非常纠结:“姑娘,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那个葫芦也没什么大事,让她喝一些凉水就好了。”   “哎哟尤妈妈,你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啊,你也知道那个葫芦身份特殊,弄不好就有麻烦,她这突然病了,又如此古怪,你还瞒着我做什么?”倩姐皱了下眉,“难不成,她是有了身孕。”   “这也是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尤妈子连连跺脚,想起家中的事,一咬牙,“好吧,就说给你,她是吃了见不得人的药。”   “啊?”   “就说你一个姑娘不懂,还是等夫人来了再处理吧。”她说着就要离开,倩姐一把拉住她,“她吃了春药?”   “呸呸呸,这话可不敢从一个姑娘嘴里随便说出来。我的好姑娘,你再能干,这事也不是你能插手的,现在你就装作不知道吧。”尤妈子说着就要推她,倩姐却没有动,她思忖了片刻,一笑,“这事还真要我来处理。既然她只是吃错药了,那也没干系,我就先问问好了。”   她说着就向屋里走去,尤妈子在后面叫她,却又哪里叫的住。此时葫芦正两眼含泪的同叶兰说话,一见她就虚弱的开口:“姑娘,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倩姐没有理她,只是让尤妈子带着叶兰离开,两者都有些莫名其妙,但尤妈子知道她向来有成算,决定的事也向来不容易改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叶兰拉走了。   “姑娘也不用瞒我,就让我死个明白吧。”葫芦气虚道。   “好。那药的味道如何?”   葫芦一怔,倩姐道:“我一直对这东西挺好奇的,就是没见过,你能给我形容形容吗?”   葫芦一笑,哆嗦着嘴唇道:“姑娘说的,我真不明白。”   倩姐叹了口气,:“好吧,咱们来说正经的,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不过你觉得这有用吗?青茗县是有卿元斋不错,可老夫人已经回去了,收到消息起码要半个月后,当然,老夫人若知道我处理了你会很不高兴,但你觉得老夫人还会为此专门回来吗?”   “姑、姑娘……”   “现在你有两条路,一,给我坦坦白白的说清楚;二,好生休息着,明天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葫芦的脸变白了,倩姐在心中默数了三声,然后站起身毫不留恋的向外走去,葫芦嘴动了动,到底没叫住她,不过随后就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她哭的那么伤心,如同绝望,她也是真的绝望了,她没想到都做到这一步了,事情还是没有变化!   她对弘毅是有执念,但并不是真傻,否则也当不了周老夫人的大丫头,周老夫人一走,她就知道坏了,特别是听到鹣鲽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更知道自己要早做打算。若是弘毅对她有表示,那不用说,她自然一条路走到黑,可弘毅没有,她天天擦地板擦桌子也实在擦了个透心凉。她还想回周家,可不敢就这么回,一是周老夫人不会接纳她,二来就算接纳了,她这么回去也不会得好。所以她必须做出点事。   要说抓住章家的把柄是最好的,可章家能有什么把柄让她抓?就是有,也轮不到她知道。要说再熬熬也许有机会,可她又能熬多久?周老夫人很快就会再派新人过来!   也是被逼急了,她就想到这么一个法子,当然一开始她是没想过自己吃药的,她故意让香雪知道,就是让她去告密。在她想来倩姐一知道当然就会来搜屋子,然后她就可以借此发难——她一个丫头,平时连门都出不去,哪里来的春药?这就是章家故意陷害她!香雪?那是被收买了的。反正只要她死不承认,自有卿元斋来做后盾。她相信章家是不敢怎么样她的,再不见待见,她也是周老夫人身边的人,除非真的抓住她给弘毅下药了,否则怎么就能说这药是她准备来谋算少爷的?到了官府那里她也不怕,要知道她的身契还在周老夫人那里,而周老夫人到时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可她没想到倩姐竟一直没动静,她也不知道是香雪没告密还是倩姐没认真,眼看再拖下去周老夫人派来的人就要来了,她一狠心就把那药自己吃了。   175、   第六十八章   柳氏一回来,就看到了守在门边的尤妈子,她一怔:“出了什么事?”   尤妈子上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柳氏的脸色立刻僵了:“此事当真?”   尤妈子点点头:“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我说要把门封了,把那三个都看起来,姑娘却不让,说该怎么着怎么着,夫人,您看……”   不是她爱告状,而是在她看来这事怎么慎重都不过分,柳氏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   柳氏本要说就照你说的来,不过想到女儿她停了一下:“我先到倩儿那去一趟,不过她们三个你都找人仔细盯着了,一定不能让她们随便和外人接触,更不能让她们胡乱乱说,还有秦郎中那里,也封个大包过去。”   尤妈子一一应了,柳氏连自己屋都不会,直接就到了女儿那里。倩姐正照着花瓶里的梅花在纸上作画,这是她前两天从李先生那里折回来的,因养的仔细,现在看着还很娇艳。看到她这个样子柳氏真不知说什么,别的事上这样淡定也就罢了,这事……到底年轻啊!   “娘,你回来了?”倩姐抬起头,笑道,旁边的小桃红连忙去接衣服。   柳氏点点头:“再不回来天就黑了,王夫人倒是留了晚饭,可也不能打扰的太过了。”   “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二百文。不说这个了,倩儿,葫芦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娘是怎么想的?”   “尤妈子说的对,这事一定要慎重。她一个丫头,来咱们家后就没有出过门,这药是哪里来的?准备下给谁?经手人都有谁?这些都要仔细查个清楚。她是周老夫人身边的,咱们也不好轻易处置,还要把卿元斋的人请过来,正好趁着这事把她们三个都赶走了,虽说只是一个葫芦被下了药,可谁知道后面有什么事呢!”   “那娘就正好如了她的意,那药就是她自己吃的。”   “什么?”柳氏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她自己吃的,她吃那药做什么?”   “其实这事早就有预兆了。”倩姐知道今天这个梅花是画不完了,把笔放下,洗了手,顺带把香雪初一说给她的事说了。柳氏听了连连跺脚,“果然是孩子,当时你就应该拿着她问罪了,还让她把药给吃了!那秦郎中虽然是咱们家惯用的,可万一漏出点风声,以后咱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郎中那里自然要好好打点,可是娘不觉得奇怪吗?”   “好好的自己吃那见不得人的药是匪夷所思,可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谁知道怎么想呢,今天你王伯母还对我说一件事,简直就让人无法理解,可真的发生过,你不用问了,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反正是恶心至极!”   倩姐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她什么没见过啊,早先翻资料的时候也曾瞠目结舌过。什么为了壮阳把枣放在处女的□里温养七天再吃,什么用5024天来潮处女的经血做药引……这些让你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愣是让人做。这也是为什么她听到葫芦把那药吃了就想问问。   “不是说这个,而是那葫芦又不是傻的,为什么要把这事说给香雪?第一,我看她也不需要香雪帮忙;第二,我看她与香雪的关系也非常一般。万一将来事发,香雪这里还多一个漏洞。就算香雪不会告发她,可总比谁都不告诉的强吧?”   “也许是香雪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她不得不说呢?”   “就算有这个可能吧,可是娘,你说香雪又是为什么呢?她说是想为自己找出路,可她要老老实实的在咱们府里呆着,谁又能怎么着她?”   “咱们自然是不能怎么着她,可她不会这么想。我听王夫人说这些大户人家的丫头,养的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金贵,就是那葫芦,在周家时一个月起码要有一两的工钱,那香雪叶兰起码也要有个三五百文,咱们家虽说不错,可绝不会给她们开这么高的工钱,更不要说吃的穿的住的了。再说,周老夫人不是马上就要再派人来了吗?到时候她们的日子可能更难过。”   “娘,这要是葫芦我说不定就信了,可香雪,我是绝对不信的,因为她是周家的家生子,她一家都在周家,除非她不要父母兄弟,否则怎么也不会全心全意投靠咱们的。”   柳氏皱起了眉:“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一开始想的是,香雪也许是想借我的手除掉葫芦。这样她可以达到两个目的:一,少一个竞争对手;二,卖好于我,令我对她失去警惕,以方便她日后行事。但她虽聪明,到底上了葫芦的当。若我没有猜错,就算我当时去查房,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你说的我都糊涂了。”   “娘,没有什么好糊涂的,这就是葫芦先算计香雪,香雪不知道这是葫芦的算计,就想反过来算计她,结果却没成功。然后因为她算计不成功,也令葫芦的计划没办法实施。所以逼的她不得不自己吃了那药。”倩姐笑道。   “可她吃了又能有什么用呢?弘毅会因此多看她一眼吗?咱们家的人会对她改变态度?”   “我早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听了香雪那话虽有些疑惑,可最多以为是葫芦想借此除掉香雪。她们两个狗咬狗我也不想多插手,直到这次葫芦出了事,我猜想到有可能是我想错了。如果葫芦的目的不再是勾引弘毅呢?如果她的目的就是回到周家并依然得到周老夫人的重用呢?”   柳氏怔了下,顺着这个思路慢慢的想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能成。她的身契不在咱们手里,咱们最多把她送到卿元斋,而卿元斋估计也不敢留她,还是要找人把她送回京,可她回去后要怎么说服那个老太太?”   “她不需要说服,只需要哭,说在这里受了委屈,遭了磨难,那老太太就更有理由对咱们指手画脚了。”   柳氏听的无语,最后叹了口气:“你说这都算什么事!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什么啊,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不管吗?要我说就干脆顺了她的心算了,以后也少几个搅和精。”   “要是能就此干净了也行,可娘你觉得那老太太会这么算了吗?你看无论是香雪还是葫芦都对要来的人很忌惮,那就可以知道来的会是更厉害的角色。”   “能少几个是几个。”柳氏有些破罐破摔了,倩姐一笑,“不用急,娘,现在急的是葫芦,若我没想错,这两天她就还要来找我,到时候咱们就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和演一场戏给那老太太看呗。要知道她只是卖身进去的,家人都不在周家,虽然身契还在那老太太手里,顾虑可要少多了。”   此时周老太太还在辽安府,她死赶活赶,终于在利哥前面赶到了地方,但她毕竟这么大年龄了,短时间内这么奔波到底受不了,一到地方就病倒了,利哥等正好赶上侍疾。现在养了这些天还有些病歪歪的,出去散个步都艰难,更不要说再赶路了,不过如此一来也正好圆了她前段时间不露面的谎,利哥等人也没有怀疑,只是觉得这辽安府的风水实在太不好了,老太太多少年都不来一次,来一次就病了这么久,偏偏甘夫人还是老太太的亲妹妹,也不好说什么。   而周老太太呢,人还病着,就算挂念着弘毅这边也使不上力,就是看着利哥等人有些伤神,什么时候她的毅哥也能这么对她啊!这一天她正在养神,鹣鲽一脸古怪的过来了,把正给周老太太捶腿的小丫头赶到一边,自己拿着美人拳捶了起来。周老太太挥手让那小丫头下去后道:“可是西边有什么消息?”   青茗县的位置偏西,周老夫人为怕无意中泄露,就以西边代称。   鹣鲽点了下头:“葫芦那边有进展了。”   “哦?”   “不知怎么,她入了毅哥的眼,章家姑娘为此还同毅少爷吵了起来,据说吵的很厉害,毅少爷一生气,就带着她出来了。”   周老太太坐起身:“他们现在到哪儿了?是去京城了,还是到卿元斋了?”   “都没有,毅少爷前些日子在青茗收了处房子,现在已经搬了进去,正找人收拾呢。”   “这孩子,那么要强做什么?你让仇掌柜给他谋处好地方,家人什么的也操办齐整了……不,等等,还让仇掌柜去,但先不要给他找院子,也不要给他带人。这孩子性格倔,要磨一磨才知道长辈的好处,你就让仇掌柜先找着,但先不要同他说。”   鹣鲽应了,又有些欲言又止,周老太太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老夫人,我总觉得这有些不太像真的。毅少爷同倩姑娘早先那么好,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或者他们只是暂时吵吵,吵完还会再和好的?”   周老太太笑了:“你是个姑娘,不懂……不过也不怪你,我早先也不懂。这人的心啊,就是你越压他,他就越想反抗。就像毅哥同那章家的丫头,我越不让他们在一起呢,他们就越想在一起。特别是毅哥,因为他爹的事,在这上头也就变得更在意。这就像一个东西,你越得不到呢,就越觉得那是好的。你看咱们家的公子哥,哪个觉得米饭难得?哪个觉得牛肉稀罕?可你再问问那街上乞讨的,完全就不一样了!你说那章家的丫头有什么好的,是长的十分出挑呢,还是性格婉转温柔,或者学识出众,抑或家世超人?她也就是个一般人家的姑娘,过去毅哥没别的选择,当然就觉得她不错了,可现在还一样吗?他再倔,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了,也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了。”   “当然,他同那章家丫头还有情分,所以要是顺顺当当走下来呢,毅哥也不会抛弃她。可那丫头一看就是个被宠坏的,还认不清形式,总觉得毅哥还同以前样的,看看,这就吃了亏吧?”越说,周老夫人越有兴致,连精神头都比早先旺盛了,“葫芦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一开始也是太心急这才没什么进展,现在一回过神,哪还做不成事?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不偷腥的猫呢!”   说到这里,她更觉得自己高瞻远瞩,又靠了回去,让鹣鲽给她剥了个橘子,一边吃一边道:“本来我还想回去后再找个人呢,现在看来倒不用太急,就让葫芦那丫头先在毅哥身边多处处吧,现在条件差,他们也容易有感情,将来她也好有个出身。你让仇掌柜给她传话,就说我说的,做的好了,以后我这里必不会亏待她。”   经过她这么一分析,鹣鲽也觉得是这个理,当下应了声是,过后就照着她说的做了。而在之后传来的消息,也仿佛是按照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想的那样再发展。弘毅收拾了房子,虽然还去学馆,可不怎么去章家了,就算过去,也不留夜,都是当天去当天回。而在这其中呢,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王道心终于走了,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王家大公子坐着船走了,随着他的离去,早先困扰知味的事情也烟消云散了。   据说知味买下了当地的房子,据说府城的王家出现了有些动荡,据说知味又推出了一道新甜品,很受欢迎,据说知味有意在富源县开分店了……   这些事虽然一一都报了上来,但周老夫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就是在听说王道心走的消息的时候冷笑了一声:“终于舍得离开了,我还以为他要住在那儿呢,说起来也是三品将军了,尽做些不入流的事!这庶出的果然摆脱不了那股子小家子气。”   至于其他的事,周老夫人根本就不在意。知味生意再好又能怎么样?在河州府的卿元斋是受了影响——当然,周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认为那和知味有关,要有,也不过是点连带关系,关键的还是雨前楼。可周家又不只有河州府有卿元斋,他们家又哪里缺这一点收入?   周老夫人是在四月份离开辽安府的,这倒不是她的病就真养到这个时候,而是她好不容易来一次,也不能就真的只是过来圆圆谎,养养病,她同甘夫人好歹还是亲姐妹,难得见一次,也要好好亲香亲香。而待她走,就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一是身边围了大堆人马,二来也从容了很多,不急着赶路,她就走走歇歇。   此时天气好,一路也是好风光,遇到个风景名胜她还会停留几天。而跟在她身边的也都是少年,平时在京里拘着,这难得出来也像是放风,听到什么有兴致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拐个弯,周老太太对此当然是纵容的,所以当她拿到弘毅的信时,已经是回到京里后了,一开始知道是弘毅的来信她还非常高兴,想着这孩子在外面吃了苦头也是开窍了,可打开一看顿时僵住了。   那信不长,先是问了问安,然后就是说因章文庆突发急病,一般药石无效,他同倩姐只有成亲冲喜。这违背当初的诺言实在抱歉,可他反正都是要同倩姐结婚的,现在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他并不是故意毁诺,实在是事急从权,想来老夫人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也不会怪他。   “老夫人?老夫人?”   鹣鲽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开口,可周老太太此时哪还顾得上她,连忙又把信看了一遍,一字一句看的仔细,仿佛每个字都是什么佛家妙言,非要再三咀嚼,而无论她再怎么看,那意思也和她最初看的一样,没任何变化!   “老夫人你是怎么了?”鹣鲽焦急道,外屋的丫头也连忙围了上来,周老夫人却不管不顾,“崔管事呢?不是说他已经进京了吗?让他过来!立刻!”   话很快的传了出去,崔管事小跑着过来,一见周老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得信了,连忙跪下规规矩矩的请安,对他们这些大管事周老太太过去一向是非常给脸的,此时却根本都没叫他起来,拿着那信道:“我早先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是怎么应的?这是什么时候来的信?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再晚些,让他们生了孩子再来报!”   崔管事不敢说话,只是看了屋里的人,周老太太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除了鹣鲽,都出去!”   一屋的人都退了出去,周老太太狠狠的看了崔管事一眼:“说吧。”   “老夫人,这事的确是我的错,但实在是时间太匆忙了。从放出成亲的消息到成亲,还不到半个月,我接到信的时候也来不及了。我这里还有几封信都是仇大掌柜寄的,正说要给老夫人呢。”   他说着掏了出来,鹣鲽接了过去,周老太太却不急着看了,看什么呢?说的不过是那么回事,她哼了一声:“来信有什么用?他们到底成亲了没?”   “好像……是成了的。”   “成就是成,没成就是没成,什么叫好像!”   “成了的。”   周老太太咬着牙:“你给我详细说说!”   崔管事应了,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其实他知道的也不是多么详细,他毕竟是卿元斋的大管事,在周老太太离开青茗后,他过了年也到了其他地方,不过因为弘毅这边的事,他并没有出河州府,所以一接到仇大掌柜的信就立刻赶了过去,可任他千赶万赶,到青茗的时候,大红喜字已经贴在了门上,弘毅第二天就要迎亲了。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拦不住了,但他还是试图拦了拦,弘毅并没有给他甩脸,而是道:“那崔管事觉得我应如何。”   “婚姻大事总不能如此儿戏,特别毅少爷你也如此身份,再怎么着,也要回报了老太太,老太太点头了再说。”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周老夫人,周老夫人点头,“你说的不错,他怎么说?”   “毅少爷说……说老夫人已经同意了。”   “放屁!”周老夫人这时候也顾不上优雅不优雅,身份不身份了,“我什么时候同意了?那章家的毛丫头我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没相中一点点,让她做妾我还要考虑!”   崔管事等她咆哮完,才低声道:“我当时也表示了怀疑,但毅少爷非常肯定,还说老夫人您只是想让他晚两年再成亲,但人选已经没问题了,说要不是如此,也不会送葫芦等姑娘过去了。”   这提醒了周老夫人:“你见到葫芦了?”   “见到了。”   “她说了些什么?她天天跟着毅哥的,你们不知道,她就没提前得到消息?”   崔管事面带不忍:“葫芦姑娘,在那边着实不好过,我去见的时候已经不成样子了。”   早先他也和周老夫人想的一样,就要求见葫芦,弘毅也没拦着,而葫芦一出来他就惊住了,瘦、苍白,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出来的时候就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哪还有一点老夫人身边大丫头的气派,见了她就几乎要哭出来,可又不敢哭,只是哆哆嗦嗦的冲她行礼,弘毅还在那边不耐烦:“崔管事要同你说话,你好好同他说吧。”   说完就走了出来,他当然抓住这个机会问是怎么回事,而葫芦没等回答就先哭了出来。原来她最初跟弘毅出来的时候也是志得意满,想着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哪知一出了章家弘毅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没动过她一指头,却动辄就责骂。要说吧,他们下人被主子骂骂也不算什么,可谁也搁不住一天到晚的被骂啊,而且弘毅就带她一个人出来,所以什么活都是她做。   她天天精神上受着折磨,肉体上还受着折腾,没几天就病了,弘毅还不给她看,说她娇贵,一个做丫头的哪有这么容易就病了?她熬了十多天才挣回来一口气,却也去了小半条命。到最后就是连哭带求的要走了:“崔管事,你就发发慈悲吧,我回老夫人身边,哪怕做个三等小丫头呢,总是能留条命下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真的活不了了。”   周老夫人听到这里也惊住了,毅哥,她那三儿的孙子,竟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唔,虽然没有直接写,但从这里也能看出,他们成亲了!成亲了!成亲了!哈哈哈~~~~~~~   176   第六十九章   周老太太坐在那儿有些发愣。她并没有想过要弘毅多么纯真善良,大家公子讲究这个那根本就是笑话。可弘毅连身边的人都不爱惜,这就是性情问题啊!周老太太不免就想到了他自幼失怙的上面,又想着他一定是在章家憋屈久了,这才会自己一出来就如此不成样子。   “葫芦的事先放在一边,那香雪和叶兰呢?毅哥怎么会只带她一个过去?”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当时匆忙也没来得及问。属下看毅成亲成亲已经拦不住了,就让仇大掌柜在那边看着,连忙往辽安府赶,可到了地方,老夫人已经离开了,属下就往京城来,想着路上能追上的,可一直追到这里也没能追上。属下做事不力,还请老夫人责罚。”   周老夫人一开始真是怒气滔天,想着相关人员都要好好的罚一下,可这么一冷静,又觉得也实在不能怪他们。谁能想到眼看弘毅就同章家闹翻了,又会这么快成亲?她又不在,这些人又能当什么用?这么一想,她隐隐的有种上当的感觉,难道早先李家那丫头对她说那些话就是想着这一出的?难道弘毅早先的作为都是做戏?可葫芦又是怎么回事?照崔管事的说法,她这就是把自己毁了,她又怎么可能这么做?   崔管事在下面跪的腿都麻了,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好像不是太气了,就试探的开口:“老夫人,这下面要如何?”   “还能如何?”周老夫人一瞪眼,“你先下去吧,这下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崔管事如蒙大赦,行了礼连忙就退下了,至于雨前楼最近的变化那就等下一次再说吧,老夫人眼看心情不好,他还是少触这个霉头吧。他一出来,就遇到利哥,后者见了他,立刻笑着迎了过来:“听说你来了,我正说找你一起喝酒呢,不想就在这里碰上了。”   “利少爷说的哪里话,我一个下人哪值得这么大的面子?”崔管事心下叫苦,面上却不露,只是连连抱拳,“少爷是要去看老夫人的吧,正巧,老夫人还没歇息。”   他说着就要离开,利哥却一把将他抓住:“我都走到这儿了,当然是去看老夫人的,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崔管事近来可好啊?听说崔管事在我们走后也去了辽安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以为老夫人还在那里。”   利哥一抬眼:“哦,看崔管事这么匆忙,我还以为是卿元斋出了什么事呢。”   崔管事打了个哈哈:“利哥说笑了,谁不知道卿元斋是咱们周家的,能出什么事?”   “不是就好。我这天天窝在京里,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崔管事跑遍大江南北,有空还要多给我讲讲才好。”   崔管事只有连连应是,那边利哥还想说什么,鹣鲽就出来了,崔管事连忙告辞,利哥也不好再拉着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起来。他会去辽安府是被一个人提醒的,当时他没有多想,过后才觉得不太对,那人好像不只是提醒他要去尽孝,那意思看来还是老太太身边有些不太妥当。而他到了辽安府,发现也的确有些不太对,不说别的,葫芦被给了人就有问题。   丫头送人没什么,可这种大丫头一般都是赏他们这样的嫡孙的,前年二表妹得了个青竹去就被看是莫大的体面,这能得到葫芦的又是谁?若是甘夫人的子弟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外人,怎么想都有些蹊跷。还有这崔管事,本来一年也就年底来京一次,把卿元斋的事同老夫人说说,其他时间都是在各地巡视,这半年却都来两次了,还都是这么匆忙。   “利哥在那边看什么?”鹣鲽走了过来,他立刻转过身,笑道,“没什么,就是见崔管事好像有些憔悴,想来是卿元斋的生意太忙碌了。”   “这个却没听崔管事说呢。”   “哦,崔管事来不是说生意的?”   鹣鲽一笑:“利哥快进去吧,老夫人听说你来已经等着了。”   利哥听了这话连忙抬脚,不过走的却慢:“老夫人今天饭用的怎么样?昨晚睡的如何?”   “都还好,不过心情不是太好,但见了利哥你也就没事了。”   利哥还要再问,鹣鲽却不再说,那边的小丫头已经卷起了帘子,利哥虽不满也只有罢了,进屋见了周老夫人自然就转了脸,而看到这个自幼疼爱的孙子,周老夫人心情也好了不少:“我的儿,还是你记得我。”   利哥腻了上去:“老夫人说的,我们谁能不想着老夫人呢?”   周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利哥心下起疑,过去他这么说老夫人都会笑笑,说你们都孝顺之类的话,而今天这表现却实在不太正常,难道真是卿元斋出了问题。   利哥知道,大房那边虽没什么出彩人物,可大老爷中规中矩,没意外的话是一定能承爵的,就算有意外,下面还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孙,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二房。他爹虽是个能干的,可挣下来的也轮不到他一个庶子,了不起也就是将来给他点财产。可那些财产随便能有多少?不是他看不起他爹,而是只靠他爹的俸禄,他们这一房早就喝西北风了。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要想以后过的好,还是要看自己的这个老祖母。若是能掌管卿元斋,那以后才是不愁呢。   虽然卿元斋是周家的,现在名义上还是他那个三叔的,可他三叔就是挂个名,管事的还是周老夫人。若是周老夫人愿意,就算不能把整个卿元斋都给他,分一部分出来还是可以的。   “老夫人这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现在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啊。”周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人就是没痛快的时候,像她,要什么都有了,可早先有个三儿是个刺,现在就是弘毅,还有那个葫芦……   她不知道,此时的葫芦正俯首帖耳的站在倩姐面前,不过她虽然比早些瘦了些,脸色却正常,眼睛也不红肿,甚至连个黑眼圈都没有,只是脸上再没有周老夫人大丫头的神情了。她也不敢有了,她来章家不过半年的时间,却经历了一心要爬上弘毅的床到一心回周家再到后来,就是想在倩姐身边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三个步骤。   那一天她吃了药,柳氏第二天就把香雪和叶兰调了出去,她一开始还以为得计了,谁知道过后章家就没别的动作了。她这边既没有更冷淡,也没有更热情。就是在她休养了三天后,小桃红到她房里宣布她该上工了。   “那不知我要做什么?”   “你过去做什么,现在自然还做什么。”   “……那我的那两个同伴呢?”   “你放心,都是周老夫人那边的,我们家不会亏待的。”   “我想见见她们。”   “这可不太方便。”   “我、我想见见朱妈子。”这个朱妈子就是她们同青茗的卿元斋向掌柜的联系人,是向夫人身边一个得用的,周老夫人临走的时候,就定了她一个月过来两次的规矩,现在不到时间,想要见就要章家人捎口信。   “你要求怪多,这我可做不了主。”小桃红虽这么说,但过后还是同倩姐说了,而那朱妈子第二天就来了,她自然抓住朱妈子大诉苦水,又说香雪和叶兰被调走本身就是不正常,说这是章家人要清算他们的架势,让朱妈子一定要把这边的情形报上去。朱妈子当时也答应了,可过后两天再来,语气就变了,说都是她多想了,原来香雪叶兰没去别的地方,就是到了学馆。章家说了,周老夫人派来的人他们怎敢随便用,不过是想着弘毅一天在学馆呆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才把两人调过去的。   “她们两个在学馆?”   “嗯,我去了,她们的确在。”   她当时心中就叫了声苦:“可那学馆不是男子往来吗?她们在那边又成什么样子?”   “你想多了。学馆是分为两部分的,前面有学堂,后面则是厨房、书房,那干杂活的开门的做饭的都是妈子,她们在那边也没什么。而且姑娘啊,我说一句不中听的你愿意就听听,不愿意也就罢了。现在不同于以往,这章家呢也和周家不一样,没那么多规矩,姑娘还是改一改做派的好。”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却很有些不客气了,这就是说别让她把大丫头的架势拿出来了!   “妈妈说的是,可来到这里后,我又哪里想过要同以往一样?不过就是少爷……若是少爷能在我身上有一分的心思我也知足了。”   “少爷有没有那是少爷的事,不过我看香雪同叶兰两位姑娘还过的不错,她们都在少爷的书房,听那叶兰说倒比以往更容易见到少爷呢。”   她听了大惊,也顾不上去听朱妈子其他的话了。她现在是不想再往弘毅床上爬了,可要是叶兰或香雪爬上了,那对她也是大大不利。叶兰姑且不说,可要是香雪爬上了,怎么也不会再提拔她,那她不是要在章家做一辈子的小丫头,还是受主人不待见?现在章家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对她还算客气,但等另两个爬上弘毅的床了,章家还会给她好脸色?她们也许不会对香雪怎么样,却绝对会收拾她的!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忌惮周老夫人可能将要派来的新人的原因。   想到这些,她再也坐不住了,终于主动的要求见倩姐,可倩姐也不是她相见就能见的,她院子进不去,请小丫头帮她通报也被晾在了那儿,直到三天后倩姐才叫她过去,虽然知道这是倩姐故意的,可她还是一进去就跪在了那儿。   她想明白了,别管她过去多么风光,别管她在周家应该是什么样的地位。这到了章家,在周老夫人已经离开弘毅又不待见她的情况下就该服软。   “你这是做什么?”当时倩姐抬了下眼,却没叫她起来。   “奴婢早先粗鄙无知,做了很多混账事,还往姑娘大人大量,放奴婢一马。”   “言重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放你?”倩姐慢慢的开口,“要知道你的身契还在周老夫人那里。”   “身契虽在老夫人那里,但奴婢已经进了章家的门,就是章家的人,姑娘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虽然周老夫人左右着她的将来,可倩姐却左右着她的现在!她要不再做点什么,以后配个小厮再不见天日就是最好的下场!那她又为什么要来章家?要知道在老夫人身边,有老夫人的面子,她总能配个好点的小厮,过后说不定还能得个不错的妈子差事。虽说她已经后悔了吧,可也不想就这么认命。   “你想好了?”   “还往姑娘指点。”   那时候倩姐还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回去了,她一开始还没明白,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要看她的表现。所以在朱妈子再来的时候,她就不再诉苦水,反而问起了向家的事,虽然也没问出什么,但她过后就报给了倩姐。倩姐对她这个举动表示了认可,之后让她到学馆里见了香雪同叶兰。   香雪见了她当然没什么实话,叶兰却是个老实的,拉着她说了一通学馆的生活,大意是虽不能同周家相比,却要比在集庆街的章家好太多了。一来周边的人都还算和蔼;二来厨房可以随时用,没那么多规矩;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能经常见到弘毅!虽然弘毅对她们也不怎么热衷吧,但总能给他打个水,烫个毛巾什么的,看起来都更有希望!   叶兰还喜滋滋的拉着她说让她也想办法过来,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知道她真的没别的路走了。她也许是三人里条件最合适的,但倩姐的选择绝不只她一个,如果她不趁周老夫人还没派人来的时候先站住脚,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所以在之后,倩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给朱妈子的反馈,也大多都是加工的。那天崔管事过来,当然更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她不知道崔管事那天回来,但她知道卿元斋一定会来人,所以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节食,听到崔管事过来,更是拿姜把两个眼睛抹了又抹。   “你的身契,最近还不能帮你要,你可有别的什么要求?”   葫芦早知道倩姐不可能一成亲就帮她把身契要回来,所以也不吃惊,当下就答道:“奴婢想跟在夫人身边。”   “跟在我身边?”   “还请夫人给奴婢这个恩典。”葫芦立刻跪了下来,“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奴婢是再不会有了。”   倩姐想了想:“论理我身边是要再添个人的,你既有这个心,那就留下吧。”   葫芦大喜,立刻给她磕了三个头,又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夫人,倩姐道:“起来吧,我下午要到李家,你看我要梳个什么发型?”   葫芦知道她这是考验自己,不过她之所以能成为周老夫人的大丫头,凭的就是一手梳头的功夫,虽然倩姐同周老夫人年龄差距颇大,但她在周家的时候也喜欢看各个少奶奶的发型、穿戴,此时看了一眼倩姐:“夫人脸生的小巧,更适合把头发都梳上去的,今日到李家,也不是太正经的场合,不如就梳个十字髻?”   “就由你来吧。”   葫芦应了声是,去洗了手就拿起了梳子,她的手巧,动作也轻柔,在她忙碌的时候,倩姐就恍惚了。成亲了,这么一眨眼她就成亲了,五天前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么坐在镜子前被柳氏特意请来的白妈子绞脸,白妈子虽是个老手,但给她绞脸的时候还有些疼,她不知怎么的,就哭了出来。她娘疼她,连忙就叫停了,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哭的一塌糊涂:“娘,我能不能不嫁了?”   她娘眼圈也有些泛红,可还是笑道:“你这傻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大姑娘,女大当嫁,你嫁的又是毅哥,再享福没有的,还是快别哭了。”白妈子在旁边劝道,她却一个劲儿的哭,心中还想着,不要嫁了,真的不要嫁了,她好好的为什么要嫁人?还是自己主动的往这里跳?   其实在周老夫人没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年成亲。之后她同弘毅故意吵了一架,弘毅又带着葫芦出来,其实都是演戏给卿元斋看的,毕竟嫁人的消息能晚放出来,房子要修建总瞒不住,没个合适的理由还是麻烦。   计划很顺利,他们成功的瞒住了周老夫人,成功的定下了婚期,现在马上就要成亲了,她却后悔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婚前恐惧症,但她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不过到了这一步,又哪是她说不嫁就成的,所以她还是擦了泪,坐在那里,先由白妈子绞脸,再由她来给上妆。白妈子的手艺不错,虽然没把她画的美若天仙,可也不是把她画个大白脸再弄个血盆大口。而等她这边弄好,也差不多到了时辰。   “夫人您看这样可以吗?”她回过神,就见葫芦已经把她的头发梳好了,上面是,一挽头发立起来,两边横出,就像个十字,下面的头发挽着垂到脸的两侧,给本来的古板增加了几许调皮,她当下点了点头,“不错。”   “姑娘若喜欢的话,配一个小金簪子最好,若嫌素净,就再配上个带红珊瑚、红宝石这样的珍珠流苏。”   倩姐从善如流:“你看着配吧。”   专业人士一出手,效果就是不同,虽然这十字髻倩姐过去也梳过,可就这一次是最顺眼的,她又配了件草绿色的锦缎褙子,虽是少妇装扮,却还是少女姿态,她可一点没有这一成亲就立刻把自己往老气里打扮的癖好。   见镜子中的自己还是那么青葱可人,她一笑,让小桃红拿了东西,跟她往外走,兰姐生了,虽然她们的关系一般,可这事她也要去看看。她一到那里,就被迎了过去,兰姐还在做月子,因为早先流了两次产,她恢复的并不是很好,不仅脸色显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不过一见她就露出了笑意:“妹妹来了,我这两天一直在想着妹妹呢。”   倩姐笑了笑:“大姐儿呢?”   兰姐连忙让人抱了过来,倩姐一看,那小丫头正在睡觉,两眼紧闭,不过倩姐看她的时候,她正好嘴角一抽,不知梦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而这笑又有些似笑非笑的样子,倩姐立刻被逗笑了,兰姐连忙道:“妹妹同这丫头有缘分,就给她起个小名吧。”   “这起名字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   “就是个小名,老爷知道了也不会有意见的。”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若没有妹妹,还不知她能不能生出来的,这么说妹妹也是她的恩人。”   “这话就过了,她是你九死一生生出来的,我可没什么功劳。”虽然这么说,还是沉吟了片刻,“若只是个小名,就叫安姐吧,一是取平安的意思,另一个也是后院平静,以后顺遂。”   兰姐听了大喜,正要道谢,那边就有人来报说珊姐过来了,兰姐眉头一皱,但没等她说什么,那边珊姐已经进屋了。因为兰姐正在做月子,屋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兰姐下意识的皱了下眉,看向倩姐的时候又堆起了笑:“正巧我今日回来,就听说妹妹来了。”   倩姐点了下头,打了声招呼,见她这么不冷不热的样子珊姐心下大恨,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在周老夫人看来,倩姐同弘毅的亲事一定是非常简陋的——消息放的那么晚,就算早有准备又能风光到哪里?但事实上,这场婚礼却是青茗几年来最风光的一次。青茗县所有有名望的乡绅都出席了不说,连府城那边都惊动了,王大奶奶等一干贵府,杜解元等一干举人,但最让人震撼的还是知府夫人!   那可是知府夫人啊,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知府,她都出现了,这代表着什么?如果这场婚礼是在府城办的也就罢了,可不是,知府夫人是特地赶过来的,特地啊!   作者有话要说:俺给编辑报了抽,编辑说……要读者发现不能买或买了不能看后立刻报后台……囧   然后成亲的正面描写啊,其实俺真心觉得成亲就那么回事,当然,对于大多数古代女子是不一样的,可倩姐的情况又和一般的不太一样,抓头~~~所以就想着从侧面描写描写,至于洞房……唔,其实洞房没啥趣味的,相信俺!第一次啊,尼玛一般就疼了,根据俺爬论坛看来的经验来说,就算天赋异禀也不会有啥其他感觉的,倒是以后……咳咳   177   第七十章   在章文庆和弘毅中举后,章家就成了青茗县风头最劲的新贵,而这一次知府夫人的到来更是把这风头又往前推了一步,要知道章家早先是被看做暴发户的,虽然都知道他们有些王家的关系,可也没有太在意。   有王家在,我们不能轻易动你,但不影响我们鄙视你。就像早先李大夫人从没想过要倩姐做儿媳妇,你们能赚钱怎么样?抱上了大粗腿又怎么样?不过还是一个拉车出身的靠卖小吃起家的平民,而李家,不仅世代都有秀才、举人,还同京城贵族有关联。但知府夫人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章家不仅仅是抱上了大粗腿这么简单,就算是,他们抱的也是相当牢固相当深刻的的。没见知府夫人都给这个面子吗?他们并不知道知府夫人给的并不是王家的面子。   而除了知府夫人,弘毅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本来新郎官的衣服都一个套路。穷人家的布料差点,富人家的布料好点,长的好的穿的精神点,长的差的穿的龌龊点,大家看了这么多,也不稀罕了。但弘毅一出场就把人震住了,大家的目光齐齐放到了他□那匹白马上,比常见的马高出半头不说,全身雪白还不见一丝杂毛,有懂行的一见就知道这是西域大马,军中都少有的。   马是纯白,衣是大红,人是俊秀,这三者结合到一起认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而除了这个,弘毅头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金子招牌——举人!   举人要说也不算多稀罕,青茗县虽算不上个文风鼎盛之地,每年也能出来两三个、三五个的,可看看章文庆什么时候中的举,光哥的老爹什么时候中的举就知道没成亲就中举的有多少了!   弘毅虽然无父无母没家世,可少年中举足以弥补这一缺陷,再加上俊秀的容貌,迎亲时不知让多少少女又是羡慕又是暗恨。珊姐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但不管珊姐此时心中多么呕,还是挤出了一脸笑:“我娘听到妹妹来了,特意让厨房做了几样时鲜的糕点,妹妹不如去尝尝?”   “大夫人有心了,不过我是来看大姐姐的,这糕点过一会儿再尝吧。”倩姐依然漫不经心的开口,因为她们不断说话,熟睡中的安姐也受了影响,眉头开始皱了起来,倩姐连忙把她转给旁边的奶妈,“赶快带下去吧。”   奶妈经验老道,轻轻的晃了两下,就又安抚住了安姐,抱着到了旁边的厢房,倩姐拿出一块玉佩:“这是给安姐的,她还小,这些金银玉之类的都还是少让她接触,等她大些再给她。”   珊姐虽知道她现在不好得罪,但被她这么连连忽视也有些气不过,听了这话就道:“妹妹这话错了吧,要知道小孩魂轻,金银锁、玉佩这些都是保平安的吉祥物件,正需要给小孩戴呢?”   若是只有她,倩姐是不想解释的,但见兰姐也露出疑惑的样子,就道:“戴了也不见得就会有事,但就像春天有的人脸上会长癣,有的却不会一样。孩子还小,就有可能适应不了,大些也就好了,这就像她小的时候只能吃奶喝糊糊,再大些才能吃饭一样。”   此时还没有过敏一说,但的确有脸上长癣的,兰姐恍然大悟:“亏得妹妹说了,我就是容易起癣的,安姐可别像我一样。”   “安姐?这是什么称呼?”珊姐终于反应了过来,兰姐道,“我刚请妹妹给起的称呼,妹妹是个有福气的,我想爹娘也一定乐意妹妹给囡囡起个小名的。”   这倒是,现在她爹娘都巴不得同章家的关系再亲密些,更不要说二房的了。但珊姐不高兴,特别是兰姐如此得意更是气不过,当下就道:“倩妹妹有福这我们都知道,但同她有关联的可不一定了,大嫂你是不说了,再怎么也嫁到我们家了。可倩妹妹那边好像有个没嫁的呢。”   倩姐终于抬起了眼:“你什么意思?”   明知不太妥当,但为了出一下心中的气,珊姐还是道:“咦,妹妹不知道吗?你不是还有一个大姐叫什么慧姐的吗?被人看到同男人拉拉扯扯呢,她不是……”   啪!   珊姐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倩姐,倩姐眼神冰冷:“不会说话就少说。我慧姐姐同谁拉拉扯扯了?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看到的?那被她拉拉扯扯的又是谁?”   “我……”被她这气势震住,珊姐一时也忘了生气,倩姐靠近她,缓慢而平静的说,“若不是你自己亲眼看到的,那就不要说,否则我保管你会后悔的。”   “你、你想干什么?”   倩姐拍了拍她的脸:“你不会想知道的。大姐姐,今天晚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那边兰姐应了声,倩姐抬脚就向门外走去,而一直到她走出去,珊姐才回过神,她啊的发出一声尖叫,外面的丫头妈子连忙跑过来,见好像没事都茫然了。珊姐指着兰姐大骂:“这就是你们章家的人!这是来走亲戚的吗?好好的说着话就动手动脚,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我早说不能同你们这样的人家来往,偏偏娘贵迷了心窍。章晓兰,你那是什么意思?”   安姐虽还是个月子娃,也被她叫的惊住了,哇哇大哭,奶妈喂奶都哄不住,兰姐听着心疼连忙叫了过来,此时一边抱着姑娘一边哭:“我能有什么意思,姑娘看我不顺眼骂两句也没什么,但好好的吓着孩子算什么?她虽是个女孩,可也是光哥的第一个孩子呢。”   “你少扯这些没用的,你……”   “这是怎么回事?”见珊姐迟迟没把倩姐请过去,李大夫人就自己走了过来,珊姐一看到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娘,她们欺负我,那个倩姐还打我。”   “什么?”李大夫人大吃一惊,“她人呢?”   “她打过我就走了,娘,这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章家再厉害,也不能这么跋扈吧,您看女儿脸上的伤?这要我回去如何与郎君交代?”   李大夫人的脸色阴的能拧出水了,兰姐在那边哄着安姐不出声,她刚才听的明白,珊姐说的是李先生的弟子,真闹出来不用倩姐出手就有这对母女好看的,所以她也不用急着提醒李大夫人了。   她所想的不错,后来李大夫人就被李员外安排在家中念佛,珊姐也被勒令无故不得回娘家,虽然管家的权限并没有落到他们二房手里,但因那大房的少奶奶初来乍到很多地方也就宽泛了,他们二房的日子要比过去舒坦不少,连带的她也要比过去更有威信。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也同倩姐没多大关系,此时倩姐正在马车上皱眉。虽然珊姐被她打了,她也不相信慧姐会脑残的像兰姐似的被人哄骗了,但空穴来风,这样的流言又是怎么传出来的?慧姐是女户,世俗对她的要求本来就比一般人苛刻,再有这样的流言,岂不是更令她为难?还有二姨那边,又不知怎么伤心呢。   她这么想着,就道:“先不要回家,到大姐姐那里。”   小桃红面露难色:“姑娘,已经申时了。”   “那又怎么样?”   “姑爷快回来了,姑娘不回去安排一下吃食吗?”   倩姐囧住了,尼玛,她把这回事给忘了!认真说来,她同弘毅已经成亲五天了,但第一天是不说了,第二天他们到了柳二姐那里,她没有正经婆婆,柳二姐是弘毅的干妈又是她的亲二姨,自然就排在别的亲眷的前面。第三天是回门,第四天弘毅去学馆,她在家整理人事,这第五天本来应该见见夫家的各位长辈的,因弘毅没长辈,也就省了,所以她就去看了坐月子的兰姐。而看完兰姐,她直觉的就把这日子按过去的习惯过了。   “姑娘,还去大姑娘那里吗?”小桃红试探的开口,倩姐脸一沉,“回家吧。”   她一回去,尤妈子就迎了上来:“刚才我还同贺妈子说姑娘要回来,这不,说姑娘姑娘就到了。”   旁边的小桃红笑了一声,倩姐看过去她立刻捂住了嘴,倩姐转过了头:“开始做晚饭了吗?”   “就先熬了一个黑豆粥,要做什么菜还要姑娘来定。”   “人少,也不用做太复杂的,就炒两样调两样好了,主食就吃花卷吧。”尤妈子应了,她又道,“对了,以后你们都改了称呼吧。”   “姑娘?”   “我既然嫁过来了,那就是夫人,以后你们都要记得了。”娘家人都喜欢用老称呼,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可这府里大半都是从章家带出来的,她本来也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妥的,“对弘毅也不要再叫姑爷、毅哥,就叫老爷。”   尤妈子等人应了,正要说什么,门边就有一阵响动,弘毅回来了。倩姐回过头,就看到穿了身月白色小花褙子的青年出现在门边,他皮肤本就白,这衣服更衬得他俊秀干净,应该是看到了她,他的脸上露出笑意,快步向她走来,因为光线的问题,阳光在他背后恍若镶了层金边。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倩姐的嘴角也不由得浮现出了笑意,是了,她已经成亲了啊,这么想着,她的脸不由得红了。而看到她脸红,弘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夫人是不是想起五天前答应过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爬上来,那啥……那啥,正文完结了。当然,请注意!只是正文完结了!并不是全文完结,也就是说大家想看的小日子啦,洞房啦,都还会有的(唔,不过河蟹凶猛,大家都懂的)   种田文大家都知道,其实无所谓完结不完结,要扯,还能再扯个八十万字……咳咳,青茗县还有个李家,京城还有个周家。这些都可以开斗,还有慧姐同王天冬,柳二姐以后是不是真的完全单身啥的……可我觉得没有必要详细写了。一来两人成亲了;二来,事业都发展的不错了。再写也无非就是一些甜甜蜜蜜以及事业上的发展,而这完全可以在番外中来表达,不用再在正文里夹杂着别的事表现。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种种田文,有很多缺点和不足,感谢大家的包容与支持。鞠躬感谢!不过那啥,关于纳兰的那首词……用的的确不是很合适,但其实纳兰的那首词并不能说是闺怨——这一点可以看百度百科,根据其注视,说是以闺怨来表示友情,真令人遐想啊……远目……   再然后,求抚摸求安慰求怀抱……嘤嘤嘤嘤,脸上起了个痣,俺过去要不因为没下定决心,要不因为客观因素(怀孕啥的)没去祛,今天跑到医院,大夫说必须手术,激光怕祛不干净恶变了= =我想那手术就手术吧,结果人家再一查,我是疤痕体质!~~o(>_<)o ~~什么激光啊手术都不能做,剖腹产留下的伤口都要注意,弄不好就要去打封闭,嘤嘤嘤嘤……我一定好好锻炼身体,争取后半辈子都不再开刀了……   (这段话昨天就写了,后台里也有,但它竟然没抽上去,拍桌!)   178番外 他们的洞房   夜深人静,四月的夜晚还带着冷意,有风吹来,常如居中花摇枝动,月华照下就带了几分阴森,主屋里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听着就有些发渗了。   “夫人你不要这个样子吗。”章文庆无奈的看着在那里擦泪的柳氏,“你不一直想让倩儿嫁给弘毅吗?现在他们成亲了,这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他不劝还好,柳氏只是在那里哭,这一劝,柳氏立刻怒了,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知道你重男轻女,可咱们家有现在这个样,大半靠的是女儿,现在她嫁出去了,你不知道心疼,不知道舍不得……你、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我怎么没有舍不得,不过姑娘又没有远嫁,过明天就回来了,以后也能常来往。”章文庆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死了。要说在倩姐的这场婚事中谁牺牲最大,无疑是他啊,为了令那个病重的传言看起来靠谱,他早一个月就天天过着吃不饱睡不好的日子,学馆也不能去了,会友也停了,成亲前两天他就开始熬夜,大婚当天他那个样子,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是真要死了。   这还不说,因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同杜解元那些举人来往,也不好见知府夫人。虽然男女本来就不方便往来吧,可过去请个安打个招呼还是可以的,杜解元他们就过去了。而他呢,众人都说他身体不好,让他好生安歇着。还有青茗的各个乡绅,本来今天也该是他露脸的日子,结果他还是安歇了。   他就这么从头安歇到尾,虽说下面还有个天儿吧,可嫁姑娘就这一次,他不冤啊!而且说的是他要不久于人世了啊,这听起来就不吉利呀!章文庆觉得自己真是牺牲大发了,想到这里他也不由得有些抱怨:“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我都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   “你还想睡觉,你……”柳氏正要说什么,突然怔在了那儿,章文庆道,“怎么了?”   “我忘了对倩儿说了。”   “说什么?”   柳氏没有说话,她忘了说夫妻之道了!婚礼虽然办的风光,但毕竟时间紧,还要掩盖着些,她忙忙乱乱的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本来她忘了也没什么,因为男方那边也会有人教导,可弘毅有谁能教导啊!   他们今天的洞房要怎么入啊?   柳氏愁的都想奔过去了,而此时,倩姐正僵硬的坐在床边,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弘毅应该是快过来了,他过来后她要说什么?要摆什么表情?或者什么都不说都不做,这种时候不应该把问题都交给男的吗?可他到底会不会啊!他要不会,那她是也装作不会啊,还是适当的引导一下?可是要怎么引导?   或者说干脆就不做了?   后者很有诱惑力,虽然上辈子她死的时候还是个处女,虽然她对这事一直有那么点向往的好奇,虽然她还是挺稀罕弘毅的,虽然……可她现在只有十五啊十五!虽然按照这时候的规矩她已经十六了,天葵也来了,及笄礼也办了,就该结婚生娃了,可她还是只有十五啊。在现代那就是背着书包上学校,了不起了就为中考发发愁,为隔壁班的帅哥伤伤心,而现在,结婚也就罢了,她还要生娃!   虽然倩姐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已经够了,也挺喜欢小孩子的,可生娃啊……生娃不是你喜欢就完事的,要怀要生最后还要教育,这里可没有剖腹产,也没有点滴没有胎心监测没有……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暂时同弘毅保持柏拉图式的婚姻,可弘毅……一定不愿意的吧,或者,他其实不懂?   就在她这么七想八想中门开了,满脸通红的弘毅在尤妈子同贺妈子的搀扶下歪歪扭扭的走了进来。说也奇怪,他在外面好像还两腿无力,但一进屋,就仿佛突然清醒了似的,立刻就站直了身体,尤妈子心下暗奇:“姑爷?”   弘毅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尤妈子同贺妈子相视一眼,退了下去。弘毅慢慢的走到床边,取下倩姐的盖头,然后就愣在了那儿,倩姐本来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正准备学戏文里的叫一声相公,却发现后面没音了,她又等了等,终于忍不住抬头,就见弘毅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看什么?”   “娘子……”   “……相公。”不行不行,这声音太呆板了。   “娘子,我、我终于娶到你了。”   倩姐脸一红,嗯了一声。   “我终于、终于娶到你了。”   倩姐又嗯了一声。   “我、我、我,我终于娶到你了。”   倩姐一脸黑线,刚要说什么,就觉得一个东西向自己扑来,她连忙后仰,然后就看到弘毅倒在她身上,两人一起摔在了床上,这一下太猛,倩姐就觉得胸口一窒,差点喘不过来气:“你干什么,起来了。”   弘毅如同大虫似的蠕动了一下,趴在她耳边:“娘子,你嫌弃我。”   “没有。”   “你就是嫌弃我。”声音里带了些委屈,“我好不容易娶到你,你还嫌弃我。”   倩姐嘴角抽搐:“你快压死我了,把我压死,我就不嫌弃你了。”   弘毅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从她身上爬了起来,不过还是保持居高临下的位置,撑着胳膊看她:“倩儿,我好高兴啊,你高不高兴?”   “……高兴。”   “我好开心啊,你开不开心?”   “……开心。”这家伙一定醉了一定醉了,倩姐在心中告诉自己。她过去没见弘毅喝醉过,就算和章文庆去应酬,也最多半醉,回来后喝碗醒酒汤洗把脸就又好了,真没想到他一喝醉就退化。   “我好幸福啊,你幸不幸福?”   “幸福。”这喝醉的人也会好哄吧,也就是说今天他们其实是做不了什么的?这么一想,她就又有种失望的庆幸。   “我好激动啊,你激动不激动?”   “激动。”倩姐此时已经麻木了,而那边弘毅站起身,“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好。”   说着他就向外面走去,步履矫健,不见丝毫的晃悠,倩姐在他背后张大了嘴,尼玛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是装的?倩姐躺在那儿,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坐起身,弘毅既然是装的,那就是今天他们还要圆房啊!她怎么办?先吃点东西,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也要求去洗洗,然后、然后……   倩姐纠结的简直就想拽头发,而还没等她平息好澎湃的心情,说很快的弘毅就很快的穿着中衣回来了。也许是因为刚洗过澡,他的眼睛看起来湿润润的,皮肤白嫩嫩的,倩姐突然有一种软嫩可口的感觉,忽然的,就不那么紧张了。她慢慢的站起身,弘毅拉着她的手:“娘子……”   倩姐微笑:“你饿不饿?”   弘毅摇摇头,倩姐道:“那我先去吃点东西,再去洗一下可好?”   她此时还带着妆,虽然去了头面,可还是唱戏似的样子,不过语气温柔,弘毅就觉得自己的心脏恍若被小刷子轻轻刷过似的,当下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倩姐一笑,也向外面走去。   虽然没有声音,但小桃红尤妈子都还守在那里,见了她,小桃红就想笑,尤妈子却打了她一下,恭敬道:“姑娘是想沐浴吗?”   “有热水吗?”   小桃红嘴快:“一直准备着呢。”   “就你话多。”尤妈子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还不快去帮姑娘卸妆?”   倩姐此时也是有些尴尬的,这要在现代,夫妻俩关起门想做什么做什么,洗澡沐浴不知道多方便,她带团的时候还住过那种夫妻旅社,浪漫温馨又*,俩人腻在一起七天不出门都行,可在这里没别人帮着自己洗澡都麻烦,她当然也可以自己烧水自己洗,可那就太刻意了。在小桃红的帮助下,她去了妆、散了头发,然后泡在木桶里从头洗到脚,尤妈子几次欲言又止,她看在眼中却只当不知道。这个时候尤妈子会说什么不用想都知道,可那种事就算柳氏没对她说,她也不用再上遍课了。   也可能是想着柳氏已经对她说过了,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到最后,尤妈子也没把那事说出来。而倩姐在出了浴桶后又紧张了起来,她告诉自己不用怕,根据她看了N多小说的经验,这种事一开始是会有些疼,但到最后都还是会挺好的,而且今天也不是她的危险期,所以这其实是一个很适合的日子?   她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的挪到了里间,一进去她就听到一阵轻微的鼾声,她一僵,快步走到床边,就见弘毅已经睡熟了,他显然是不想睡的,身体还坐在那里,但头已经完全垂了下来,倩姐嘴角一抽,伸手戳了戳他,没有反应,再戳戳,依然没有反应。   “弘毅?”   没有反应。   “毅哥?”戳戳。   同样没有反应,倩姐一咬牙:“相公!”   弘毅皱了皱眉,然后一翻身,碰的一声倒在床上,然后打了个滚,抱着被子彻底睡了,倩姐看着他,继续看着他,依然看着他,然后看向高处,这都是什么事啊!   大红蜡烛发出噼啪的声音,看着完全睡死的新郎,倩姐看着鸳鸯蝴蝶的大红被褥,也不紧张了也不心慌了,然后还突然有了胃口。桌子上摆着点心,还有茶水,虽然有点凉,但这个天也不是那么怕冷了。所以她把几个盘子里的点心都吃了一通,然后又喝了半壶茶,最后把弘毅往里面推了推,也上了床。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但也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也许是因为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感到耳朵发痒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她下意识的往左边一拍,然后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   倩姐慢慢的转过头,果然就看到了弘毅,此时弘毅已经醒了,表情凝固,看那架势先前正往她耳朵里吹气,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吹着吹着就挨了一巴掌。倩姐眨眨眼,正想说辞,那边弘毅就委屈了起来:“娘子……”   倩姐干笑两声。   “娘子,为夫知道昨晚错了,可你也不能这样吧。”   倩姐继续干笑。   “为夫现在就改正这个错误。”说着就动起了手,倩姐一声尖叫,“周弘毅,你给我松手!”   “我不。”说着手已经伸到了中衣里,倩姐只觉得那温热的手如同电烙,烫的她想打哆嗦,而那边,弘毅也是一顿,不过随即,手就更往里面伸去,倩姐面颊发烧,“你快出来。”   弘毅又靠近一步:“娘子,我们成亲了。”   声音压的低,还有一种隐忍的沙哑,倩姐就觉得耳边湿漉漉的,那边的热气还一个劲儿的往她耳朵里钻,她两腿一颤,有点磕巴的开口:“天、天亮了……”   “没事。”弘毅的嘴贴了过来,他显然是没有经验,就那么有些急躁的在她脸上亲来亲去,她觉得有些痒,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是觉得手里也想抓点东西,她慢慢的仰起头,向他迎去,那边立刻配合了上来。并不知道用舌头,只是嘴片不停的辗转反侧,摩擦中还碰住了牙,倩姐晕乎乎的,也就这么贴着,完全忘了自己过去的经验。   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亲吻已让他们忘形,倩姐只觉得弘毅嘴里有一股莲藕的味道,不由得想吸吮一番,而弘毅更是完全来了兴致,就在两人难舍难分的时候,尤妈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今天不还要到二奶奶那边吗?”   ……   “姑娘,已经快要巳时了呢。”   弘毅抬起了头,看着倩姐,倩姐也有些木,但不知为什么,就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姑娘?姑娘?”   尤妈子还在外面叫着,弘毅终于认命的叹了口气:“你说,尤妈子是不是故意的?”   “快起来吧。”倩姐咬着下唇,“要不该惹人笑话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应了尤妈子一声,尤妈子又道:“粥已经熬好了,还腾了包子,姑娘姑爷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倩姐横了弘毅一眼,弘毅心下暗恼,却还要道:“不用了,这样就好了,妈妈你辛苦了。”   “姑爷客气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尤妈子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倩姐已笑倒在床上,弘毅道,“她一定是故意的!”   “这也怪不得她,谁让咱们这时候还没起床呢?”巳时啊,这个时间在现代不算什么,没见有人一放假就睡到下午吗?可此时讲究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放在别人家,他们一大早就要起来给公婆敬茶呢,尤妈子在这个时候才开口已经很厚道了。   “那倩儿这话是在怪为夫了?夫人放心,今晚为夫一定不会辜负夫人的。”   倩姐呸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这种事女人总是比较吃亏的,特别是现在她还不想展现豪放的一面,要不是啊……她一边在心中YY一边起了床,弘毅虽然不满也只有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两人起床后就可以让丫头进来了。这次倩姐带了两房家人,小桃红当然是跟着她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早先知味里一个叫小佩的小丫头,然后就是老贺一家。要不要带尤妈子她当时有些犹豫,再怎么说尤妈子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已是完全进入了老龄。他在章家基本就是荣养的,要跟她到了新宅免不了还要操劳。柳氏却想让她把尤妈子带走:“有她跟在你身边,我也安心。”   尤妈子本人也愿意:“我舍不得姑娘呢,再说,姑娘不还要找我试验新吃食吗?”   因为这个,倩姐就把她带来了,想着现在人少,两个人的吃食再加上帮工也不会太劳累了,待将来人多了,就再请个厨子。   除了这些外,弘毅这边也有一房人。大黄当然是跟过来的,葫芦也是早就过来的,此外就是一家姓张的四口,是早先投奔过来的。其实他们两个,房子也不大,其实是用不了这些人的。但柳氏舍不得女儿受委屈,何况以章家此时的情况,赔两房家人本来就是降低标准了,怎么也不能就让她带两个丫头过来。   而她毕竟是出嫁,弘毅这边也不能没有人,一房已经有些少了,也不好再消减,不过虽然人不少,这屋里此时也还是小桃红和小佩,贺妈子负责这院子里的打扫。   听到倩姐的声音,两人就端着盆拿着毛巾进来了,小桃红同倩姐不同于一般,一直笑嘻嘻的,倩姐虽脸皮厚,也有些吃不住,一点她的头:“再露出这表情,红包就不给了!”   “哎哟姑娘,我露出什么表情啦?”话虽这么说,却也不再开玩笑,快手快脚的帮她拿了衣服,而那边,弘毅已经洗漱好了。   到柳二姐那里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是干儿子,一个是亲外甥女,两个柳二姐都疼,见了自然是可着劲的亲,两人的见面礼都给的厚厚的,不仅留着吃了午饭,还一起吃了晚饭。这一次弘毅没有再喝多也没有睡熟,但他早上的宣言还是没能成功,两人亲了摸了激动了,可就在倩姐咬着牙要准备的时候,弘毅……完事了。   当感觉到大腿边的那股热流的时候,倩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当发现弘毅停下的时候才疑惑的看过去,然后就见僵硬的呆在那儿,当接触到她目光的时候,那表情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倩姐看了看他的下半身,又看了看他的上半身,一时有些发懵,晕晕乎乎的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她过去看帖不回帖没保平安?这不该啊,虽说是个书生,但弘毅也天天劈柴,练的很壮士啊,腱子肉硬硬的,极有手感啊。过去又是个童子鸡,要说不应该出现什么肾衰不举之类的毛病啊。   童子鸡!   倩姐反应了过来,心想这幸亏她过去没少逛各种论坛,要不这还真反应不过来。眼见弘毅越来越沮丧,她连忙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没事的,这是正常的。”   弘毅看向她,倩姐道:“那个……我娘早先同我说过这些,你这些反应,嗯,也是常有的,主要是以前没有经历……然后、然后又心急了些。”   脑里想的是一回事,但嘴中说出来又是一回事,等到说完,倩姐觉得自己脸都要冒烟了,弘毅的眼亮了起来:“真的?”   倩姐肯定的点点头。   弘毅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那婶子有说过……要怎么办吗?”   倩姐支吾了片刻,最后道:“多练习就好了。”   “怎么练习?”   倩姐瞪着他,这还能怎么练习?见她杏眼圆睁,弘毅也反应了过来,一笑,立刻又含住了她的嘴,这一次有了先前的套路,两人更激动更热烈,可到要动真格的时候倩姐发现咬牙是不管用的!弘毅往里面一试她就疼的厉害,下意识的就要夹腿,而弘毅又是个新手,这么折腾了片刻,又折腾的出来了。这次弘毅不羞愧了,只是以哀怨的表情看着倩姐,倩姐也知道自己理亏,一边摸着他一边表示自己是还没适应,再适应适应就好了。   弘毅还想再练习练习,但倩姐怕了,她发现这东西是真疼,根本就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在你晕晕乎乎的时候就没有感觉,晕晕乎乎是有了,可真往里进的时候,立刻就有了感觉,那种仿佛肉被割开的感觉令她一点也不想再尝试了,弘毅心疼她,也就罢了,不过两人说好等到明天是一定要再来的。   但是等到第三天,依然没有成功,这一次是因为柳氏。女儿嫁出去了,柳氏担心的不得了,虽然只出去三天,她却觉得有一辈子了,不仅亲手下厨,吃饭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往他俩碗里夹菜,所以等到晚上回去,两人都撑的连洗漱都不想动了,更别说其他的了。躺在床上,倩姐有种逃出一劫的感觉,弘毅却无比哀怨:“娘子,咱们什么时候洞房啊?” ━━━━━━━━━━━━━━━━━━━━━━━━━━━━━━━ 本文内容由【寒寒】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