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情关   作者:贵妃醉茶   第一卷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楔子   “我们没有天堂,我们都该死,我们都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你若不在,我便亲手毁了这天下,拿这天下为你陪葬可好”   “公主有朝一日嫁与我可好?”   “我本就一无心无情之人,怎会懂爱?”   叮铃铃···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反射性的按下闹钟,接下来大脑有十分钟处于空白状态,直到空调运作声,窗外汽车马达与鸣笛声传入耳朵,我才清醒过来。又做梦了,最近越来越频繁。还是那个乱七八糟的梦,一直有人在耳边念念有词,却又听不真切。一夜没睡好,本打算赖床不起的,但良好的生活习惯还是让我在早晨7:30准时起床。   “干嘛起那么早,我还想再睡呢”   “我醒不醒来起不起床,你不都一样睡吗”   “话是这样说,可还是有影响的,尤其是你那可恶的闹铃声,早晚一天丢了它。”   “那就等你丢了它再说吧。”   边穿衣服边说着话,如果现在有别人在场一定会以为我有精神分裂。其实最初我也怀疑过,在我工作后也去医院鉴定过,事实证明我很健康,哦,除了有点贫血,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健康宝宝。   刚才的对话全都是由我嘴里说出来的,好奇为什么吗?其实我自己更好奇,因为我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   实话说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大约在10岁才有的记忆,然后我知道了自己姓周,名叫曼余。很多人都说这是个好听的名字,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   但真正的曼余,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呲之以鼻,因为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认为父母给孩子取的名字给予的自己的希望与祝愿,而曼余,岂不就是多余的意思?我很佩服他的思维与逻辑思考能力。这是真心话。   我们所在的孤儿园并不大,条件也不大好,我不知道是我自己不满足还是别的原因,反正看别人高高兴兴的过日子我是提不起来劲去面对我不算光明的未来,别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总觉的这样的日子对于过去的我有些落魄,谁知道过去的我过的怎样的生活。   对于被我占据了身体的曼余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后来我成功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她,额,确切说是因为我进入她的身体,把以前在别人眼中笨笨的她变成了万人迷,学习好,会讨好人,长的漂亮,(这个不算)。   总而言之,在痛骂了我半年后她平静的接受了和我共用身体的事实。说是共用,其实在我进入她身体之后她就失去了支配自己的能力,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把人生一系列的问题留给了我。   不知道是我早熟还是怎么的,在我眼中一起生活的小孩子都显的很幼稚,甚至有点傻。小时候看到他们因为一根一毛钱的冰棍就乐的屁颠屁颠的,我真有点鄙视。我是真的不愿意吃的,是真曼余狠狠的教育了我之后我才勉为其难的接受的。   曼余是和自己的弟弟一起被送进孤儿院的,据她讲那年她7岁,她弟弟曼晨4岁。说实话我是真的很同情她们姐弟俩的,但回头想想我连自己是哪来的都不知道,我不是比她们更不如?想到这里我也就不觉得她们可怜了,我可怜自己还来不及呢。   不过我对曼晨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喜爱,但凡有好东西我都会紧着他,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他。我真是什么东西都没带来,但亲情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在我眼里,他就是我弟弟,毋庸置疑。   本来以为人生也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了,以曼余的身份和曼晨努力的在世上好好的活着,这么一个小的要求也变成了奢望。   曼晨9岁的时候被一家养猪的人家领养了,那家人姓赵。家里养了几十头猪,也算是家大业大了,美中不足的是夫妻俩40多岁了也没个孩子。这才想到领养,选中曼晨的时候我和真曼余都很不舍得,但想到曼晨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况且赵家条件好,对曼晨的未来还是有帮助的吧。   尽管曼晨哭的死去活来的不愿意走,可赵家来人那天我狠心把曼晨拉着我的手交到了那个看起来有点懦弱胖胖的中年女人手里。如果我知道这将是我和曼晨以及曼余噩梦的开始,我真希望老天爷剁了我那只手,那只推曼晨入火坑的手。   起初的时候赵家对曼晨和我都很好,曼晨的吃穿用度在当时的孩子中都是最好的,还允许我一个月见一次曼晨,虽然只有半个小时,我和曼晨还是会亲亲热热的相互问着彼此过的好不好,虽然我过的明显不如曼晨,可听曼晨讲养父母如何疼爱他我还是觉得很幸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每个月我都会走很远的路去赵家看曼晨,真的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意志可以驱使的动像我这么懒散的人。   这样的平静终是被打破了,那天是我和曼晨见面的日子,可当我带着没舍得吃的月饼,在赵家偏房里等了两个小时后等来了曼晨的养母。那天起她不在让我见曼晨,没有任何理由。虽然我据理力争还是败给了她那张没什么表情却青白交加的脸。   后来我去曼晨读书的学校,老师也说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我抱着侥幸心理想或许只是病了,在连续三个月没见到曼晨后我开始去赵家吵闹,谁知道那个看起来懦弱可欺的女人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我敢打赌她一定没少被她男人收拾。在有了她长的比我高,力气比我大,嗓门比我亮的的认知后我灰溜溜的回去了。   赵家的做法让我很不安,真正的曼余比我更甚,估计她若能支配自己的神体早去赵家玩命去了。   又过了三个月,赵家还是一样不让我见曼晨,虽然在这期间我不曾间断去赵家附近打听,还和孤儿院的院长哭诉过这件事。   可什么叫孤儿?这就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没人牵挂,摊上我这个姐姐还是没本事的主。实在没招了,后来我就带上一个馒头守在赵家大门口,偷偷的观察着。   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都没见到曼晨出来过。我又将根据地挪到了赵家后院的养猪场。不过地理位置不太好,能听到猪叫,闻的到猪粪臭,就是看不到猪的影子。   但这并没让我死心,我开始练习爬墙,我想只要我进去了就一定能见到曼晨的。   终于在一个太阳毒辣街上也没什么人走动的中午,我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赵家那高高的墙头。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爬墙也是一个道理,我站墙头这么往下一瞧,哎呦妈呀,那叫一个高呀,这不是骑墙难下吗?可想到曼晨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顶多也就摔一下,死不了人的。嘴里喊着一二三闭上眼跳了下去,没把握好角度脸先着了地。   顾不得一脸的灰我爬起来悄悄的往赵家前院走。两边猪圈的猪都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有点怪我打扰了它们的样子,我心里嘀咕,得亏这赵家不是养狗的,要不我趴在墙头那会就让人逮着了。   我本以为只要见到曼晨一切就都好了,可当我看到被一根铁链子拴在猪圈边的曼晨时,我觉得我自己马上就要爆炸了,恨不得把赵家夷为平地。但更让我愤怒的还在后面,看到曼晨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趴在那个还不如猪圈的窝棚里,我抬手先给了自己俩嘴巴。一步一步走到曼晨身边,我真希望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我在做梦,我弟弟曼晨还在学校里上课。   “姐··姐姐···”   不是梦,那虚弱的声音一直在叫着姐姐,叫着我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姐姐。我慢慢跪坐在曼晨身边,将他瘦弱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感受到我的碰触曼晨整个身子开始发抖。   “小晨,小晨醒醒,我是姐姐,姐姐来看你了,你醒醒好不好?不要吓姐姐。姐姐错了,姐姐再也不把你给别人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听到我的声音曼晨真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真的是我却哭了起来。   “姐姐,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不早点带我回家”   “小晨,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他们打的你,都是我不好,都怪我让你来这里,我是最坏的人了”说着抬手又给了自己两巴掌,我是真的恨自己,我比赵家夫妻俩更可恨,曼晨起码不是他们亲生的,可我和曼晨是亲姐弟,我怎么就能放心把他交给别人?我该死,我没脑子呀。   “姐姐,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小晨再也不和姐姐分开了,姐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好,回家,再也不分开,你等着,等姐姐给你报了仇就回家”我抓紧那条拴着曼晨的链子,紧到指甲扎破了手心。   放下曼晨,给他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我向着赵家前院的主屋走去。我不知道我此时的愤怒时因为真曼余还是因为和曼晨相处久了而生出来的感情,不管是什么,今天我都不会让伤害曼晨的人好过。   我把所有的猪都从猪圈里撵了出来,不愿动的也被我踹的跟着跑了出来。不一会赵家夫妻俩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干嘛呢你,你这个没教养的小王八蛋,你撵我家猪干嘛?你怎么进来的你?”赵家那胖女人开始一边蹦高一边指着我骂,身后跟了个个子很矮的中年男人,估计就是赵家的男主人,这是我第一次见那男人,长的很猥琐尖嘴猴腮的,还在右眼下面长了个有花生米大小的黑痦子,一说话那痦子上的毛都跟着脸一起动。   “哪来的野丫头,找死吧你呢?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谁打的我弟弟?说”我一点说闲话的心情也没有,直接切入主题。   “你就是那小王八蛋的姐姐呀?我打的她怎么了?他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高兴打就打,你管的着吗?我告诉你,我领养了他我爱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他,他就是我们家一条狗,当初你不也巴不得我们领走他的吗?现在来充当什么号姐姐?”   他的话无疑更加激怒了我,我嗖的一下蹿了过去,不管不顾的跟那个恶心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彼时我不过也就十四岁左右,且是第一次打架。不过我好像天生就是打架的料,以为尚未成年的我揍起人来丝毫不输给那个恶心的男人。   掐抓挠咬薅,所有能用的招我都用上了。那胖女人见他男人没讨到便宜跑来助阵。来吧,什么牛~鬼~蛇神都来吧,我不怕你们。他们俩打我一个小孩子自然绰绰有余,我很快就被胖女人摁到了地上,恶心男人拿他那不知多久没洗的臭脚踢着我的后背。   难道我的小命就要这么交待在这了?不,不可以,曼晨还在等着我救他出去。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挣扎起来,胡乱的从地上摸索到了一把割草的镰刀,好,打不过你们,但你们也别想占到多大便宜。想到这里我握紧手里的镰刀向着那朝着我踹来的脚挥了过去。   “哎呦,我的脚呀,我的脚,哎呦···”那胖女人看到他男人被我砍伤了也顾不得抓我的头发了,忙扑过去抱住了他男人的脚。我这才发现已经有不少人跑来看热闹,想来我们弄出的动静并不小。   我躺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血,试着想爬起来,可刚一动就又狠狠的摔了回去。真疼啊,全身都跟散架一样的难受,赵家这对夜叉可真够狠的。   想到他们之前可能也这样打的曼晨,刚有点平息的怒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顾不得身上有多疼,我爬起来晃晃悠悠又挥着镰刀向那俩王八蛋走去。这下那两人被窝这不要命的做法吓呆了,身子不由自主的打起抖来。   害怕吧,求饶吧,那又怎样呢?我不会停下来的。   “曼余,你在干嘛?助手。”不知院长张姨打哪挤了出来一把抢走了我手里的镰刀。力气像突然被抽干了一样,我向着地上倒去,院长手疾眼快的扶住了我。   “你这是怎么了曼余?怎么这般胡闹?赵家不让你见曼晨你也不能跑这来胡闹吧,人家不让见肯定是有原因的,看弄这一身的伤。”看到院长我才好像清醒过来,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院长的衣服。   “救救我弟弟,张姨,求你了救救他吧救救他···”   “别急,慢慢说,曼晨怎么了?”   “在后院,被锁在后院,伤,满身的伤,救救他,救···”尽管我努力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可满身是伤的我还是昏了过去。   当我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躺在医院窄小的病床上,右手上吊着点滴,动一下都困难的要命。   “你醒了?还疼吗?”会这么软言细语问我的只有我们善良的院长。   “我弟弟呢?”我唯一想知道的只有这一件事。   “孩子,告诉阿姨你会很坚强的对吗?”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手心里却全是汗。   “小晨送来医院时伤势过重,再加上他本来就有心脏病,之前见到你情绪起伏太大,没能抢救过来,昨儿夜里去了。”我不信,这不是真的,院长在逗我玩,这是假的全是假的,我闭上眼在心里默念着。时间久这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小晨走前一直叫着姐姐,你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也是最放心不下的人,好好的,别让小晨难受。”我像受了刺激一样从床上猛的坐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吼。   “你是骗子,曼晨好好的,昨天他还要我带他回家,他不会有事,他怎么会有事,他说再不和我分开了,我答应他了。我要去找他,放开我,放开我。”我发疯般推搡着院长拖住我的身子,我叫喊的声音引来了医生护士和一名警察,都七手八脚的把我往床上按。我不停的挣扎,就这样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我终于精疲力尽了,放弃了,相信了。   “让我看看他,再让我看看他,求求你们。”我把脸低垂着不想他们看到我哭,声音闷闷的,我自己也听不出这是我的声音。   “曼余,节哀好吗?我们都很难过,但是还是要活下去呀。不要让小晨走的不安心呀。”   “我没事,我也不会有事,我只是想看看他,让我看看他吧张姨,求你了,让我见见他,我求你。”我抓着院长的手苦苦哀求,我不知道现在的我除了哀求还能做什么。   “别这样孩子,张姨是怕你身体撑不住,你要实在想去,张姨背你也把你背去,别哭,别哭了。还有这是镇上派出所的民警找你问点情况,问完张姨就带你去,啊!‘我转过头看向刚才帮着拉住我的警察叔叔。   “是这样,我姓李,是镇上派出所的民警。赵家夫妻现在已经被拘留了,叔叔找你是想问问出事当天和出事之前的事,孩子,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但我们不能让坏人更得意,来把眼泪擦擦。”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我怎么能让害死曼晨的人好过呢?我怎么可以只顾自己呢?   “叔叔,他们会被判死刑吗?”   “这还不一定,要看情节有多重了,一般不会,但是国家一定会给你和曼晨一个公道的,相信叔叔。”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警察叔叔,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曼晨就这么委屈的去了。   我没有要张姨背着我,自己一步一步的向着医院的停尸房走去。这条路是漫长的,我真希望永远都走不到头,那样就不会见到冰冷的曼晨。   可什么路会没有尽头呢?抬头看到三个红艳艳的大字“停尸房”。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在门外我站了很久,每次想走进去却都不由自主又停下了脚步,害怕,恐慌,我不知道当我见到曼晨冰冷的身体我会怎样。   手慢慢的抬起,一寸一寸,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张姨,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您先去病房吧。让我跟曼晨再单独待一会儿,就一会。”我转身对一直跟在我身后陪着我的院长低声说着,打断她要说出口的关心话语,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别人的关怀,也不能有,那样曼晨太可怜。   转身自己走进了那扇多年来像噩梦般一直纠缠着我的白色木门。   房子中间放着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即使身子上面盖着白布却依然给人瘦小的感觉。   在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我抖着手揭开了那层白布,在看清确实是曼晨后顿时觉得天崩地裂了。人往往就是这样,别人怎么说都会有一丝怀疑,总是抱着一线希望,比如我。   可现实都是残酷的,在自己亲眼证实后才肯真的死心,真的绝望。曼晨的脸总是一会清晰一会模糊,后来我才反应过来是泪模糊了我的眼。   看不清也好,看不清就不会看到曼晨脸上的伤痕,看不清就不会看到曼晨那毫无表情的脸庞,看不清更不会看到那份属于死亡的冰冷。伸手去摸索曼晨的脸,小心翼翼,深怕碰疼了他。是的,我不承认,我不承认曼晨已经去了,他只是睡着了,他会醒来的,他会的。   “小晨,姐姐来看你了,姐姐来晚了,你生姐姐的气了吗?对不起,姐姐答应你再也不会要你一个人,再也不会要你等,以后姐姐都会陪着你,你想赶姐姐走姐姐都不会走了,所以,醒醒好吗?小晨姐姐给你道歉了,不要和姐姐开玩笑了好吗?姐姐都哭了,你最不喜欢姐姐哭的,怎么现在那么狠心呢?姐姐求求你,跟姐姐说句话吧,姐姐再不让你和别人走,不要抛下姐姐,求求你,不要那么残忍好吗?”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我扑到曼晨身上摇晃着他早已毫无体温的身体。老天爷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一定要抢走曼晨吗?他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呀。   “姐姐,我以后一定要给你买好多号多世界上最好吃的月饼。”   “姐姐,等我长大了要买大房子给姐姐住,再不用和别的姐姐挤在一起了。”   “姐姐,我把你栽的花给弄死了,对不起,你不要真我的气行吗?”   “姐姐,姐姐,姐姐···”   是谁说回忆是最痛苦和最甜蜜的?又是谁说回忆是逝去的人留给活着的人的最珍贵的东西?那个总是爱跟在我身后的小男孩真的离我而去了。这次是真的,永远的。   在接受曼晨已经离开我的事实后我很平静,不再哭也不再闹。我把曼晨的骨灰埋在了他最爱和我一起去的山坡上,那株最喜欢的木棉花树旁。   每年的三四月份曼晨都爱跟我来这里看那满山坡的橙色花海,每年这里都有我们的欢声笑语和我们追逐玩耍的身影。这一草一木都如同曼晨的一颦一笑,让我倍感亲切温馨。久久的跪在曼晨的坟前不愿起来,不愿离开。   “小晨,姐姐把你葬在这里你愿意吗?你是愿意的吧,以前你总是拉姐姐陪你来,你说喜欢这里的山这里的花,喜欢吹这里的风,说这里的风有香味,我老说你真傻风怎么会香呢。现在姐姐才知道傻的不是你,是姐姐,这里的风因为你陪在姐姐身边所以真的很香很香···”   曼晨这件案子一审后赵家夫妻不服又再上诉了,一审庭审时我没有去,怕去了会控制不了自己,还因为我早就猜到他们会上诉。   终审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曼晨走后我有很久没说话了,可那天我难得的把自己收拾的很利索,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穿上了自己衣服里最新的一套。   孤儿院的伙伴和张姨一起陪我去的法院。我清楚的记得那是1997年12月19号,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满世界除了白就是白。我在路上摔了很多跟头,奇怪的是却一点也不疼,只是好像透不过气来一样。   其实我不太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一切都那么模糊,甚至不知道法院给了什么样的判决,但我却清楚的记得赵家夫妻的脸,看到他们站在被告席上,哽在我心头的那口怨气终是开始消散了。   终审判决书我带到了曼晨坟前烧给他看了,赵家夫妻一个被判五年一个被判七年,虽然我觉得这太轻,但我没有那份精力再追究什么了,我世界的中心已经没有了。   之后的十年真曼余再没和我交流过,我不知道跟她比我是不是很坚强,但我真的挺了过来,我好好生活,努力学习,认真工作,我过着接近正常人的生活,但也只是接近。   没有亲人,我也没有朋友,我一个人用心的活着。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再回去,可能怕睹物思人,我尽量的逃避着,过着游走在边缘的日子,无法否认,我最最不能原谅的还是自己,即使在能宽容的对待赵家夫妻后依然如此。   “又在想曼晨了吗?”真曼余一句话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没,只是想到以前曼晨调皮的一些事。”我掩饰的回答,怕害的真曼余也跟着伤心。   “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放过自己吧,这不是你的错,是命。”又是那些劝慰的话,曼余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我过的很好不是吗?为什么要再说这些话呢?   “不要担心,我很好,曼晨离开都15年了,我不都在好好的过日子吗?瞎担心什么呀,没事的。”继续掩饰,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曼晨的死已经是我心头的刺,看一眼都会血流不止。   “还说没事,都二十九岁了还是单身,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剩女了,你真打算这样孤独终老吗?”曼余语气里不无担心。   “我有你呀,外面的世界太闹,这样过多好多静,曼余,我不想曼晨在我身边被夺走后还有人要从我的心里夺走他。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今天周末,让我静静吧。”一句话成功堵住了曼余接下来的的长篇大论。   “唉,拿你没办法,等会儿去趟博物馆吧,电视介绍说又有新出土的文物,我们去看一看,反正闲着在家也没事。”我真不明白曼余怎么会有这个爱好,可为了耳根清净只好依她了。如果我知道这次出去命运就会脱离原来的轨道的话,或许我会选择留下吧。   第一章 不知侬是画中人   这个周末的博物馆人不是一般的多,让我很好奇,平时周末来参观的人也不少,却不似今天这般。   我边往里走边凝神听着旁边人们在谈论着些什么,毕竟我不爱跟人交流就只能多听听别人在说些什么了。   “呦,这不是明老吗?您老也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上去就抓住了那位须发全白的老人的手。   “啊,是张总,你也来了,”老人也很亲热的握着那位张总的手。   “对呀,一直就等着呢,太好奇那卷《醉卧茶山图》了,听说年代很是久远,而且根据服饰可以判断画的应该是位公主,而这公主的身份就是个谜了。最最奇特的是上面题的诗,怎么看都觉得与年代不符。明老您是怎么看的?”   “这不好说呀,年代那么久,而且画中人有着倾城之姿,如果历史中有这么位公主的话,史料不可能没有记载的。还是等见到画再说吧。”说完两人相携向着展厅走去。一番话并没引起我的注意,倒是曼余兴致很高,于是我也就跟过去了。   走到博物馆中最大的展厅,人更多了,我真的很想掉头就走,却还是止住了脚步,冥冥中,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物在牵引着我走向那幅画。   展厅正中的展台上立着有三米高的玻璃罩,围着很多人在议论纷纷的说着,表情无一不带着赞叹。待我也抬眸看向展台上的画时,只一眼,翩若惊鸿,刹那叫我再无法移开眼。   耳边似又响起了梦中男子的声音,“你我此生即便是死,那也是要葬在一起的···”这让我有微微的震惊,对那画中人也对耳边男子的话语。   画中人怎么会有我无法忽略的熟悉感,似是已别千年。画中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头挽剜心双流髻,发后垂着两根细长的辫子,一朵小金花簪将两个辫子弄在了一起,柳弯上均匀的宝石瓒,闪闪放光,白莲凤瓒戴在发上。身着一件雪白色的刻花锦袍,内穿一袭长扇抹胸风镜长裙,在腰带和玉佩的衬托下,突显出腰身的美丽,锦绣丝带垂在两腕,素华小鞋,缠着碎碎棉布。   左手轻抚鬓角靠在美人榻上,右手握着一只白玉瓷杯,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眸带着三分醉态三分朦胧还有三分邪魅,以及那一分不多不少的纯真。画中背景乃是依山畔而建的八角亭,亭外是一片梨花林,风吹梨花飘进亭子,落了一地一桌一榻。   “画中这人真可谓是倾国倾城呀,这一颦一笑都魅惑人心,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就让人再也移步开视线了”   “这画这幅画的人更是妙笔生花呀,把这女子刻画的栩栩如生,那醉态媚态都让人彷如置身画中,手法独特,笔触细腻,妙,真是妙呀”   “这诗题的也好,你看这: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出自:神游第六卷洞天篇089回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容   )真真是应了这画中之人呀”   “可这画中落款时间都不对呀,就我所知史料中并无记载玄德这位皇帝,那这画可信度就没有那么高了。依我看真假还有待斟酌。”   “上书时间是玄德十七年暮春,绘于茶山烟雨庄中,与公主把酒言欢,醉于亭间。那这绘画之人其身份定不会低,不然怎么会有资格与公主在这亭内饮酒呢?而且这公主还毫无掩藏的表现出醉态呢?这并不多见。”   “明老,您怎么看?”   “依老夫看,这画年代绝对久远,应该不是赝品,没有记载或许是因为超出了我们所了解和知道的历史。而且这幅画出土的地方并没有茶山这座山,可这幅画却叫《醉卧茶山图》,无论时间地点还是人物偶与我们所熟知的历史无一关联,奇呀”。人群依然子议论着,却丝毫打扰不了我。   面对着画中人眼泪不受任何控制的簌簌而下,突然好想问候一句你是不是也寂寞了千年?等待了千年?   “怎么了你?怎么还哭了?你不愿看我们回去就是了,都多少年没哭了,甭哭啊。”曼余以为我是因为不喜欢人群才会哭,用意念问起了我。她怎么会明白我有多么的激动,又有多么的不舍。   “快看,画中人流泪了,快看呀。”   “真是奇景,怎么会呢,太不可思议了,叫我怎么相信我的眼睛呢?是不是在变魔术呀?”   “明老快看怎么回事,画中人真的哭了。”   画中奇景引发了不小的骚乱,有惊慌而逃的,有呆若木鸡的,也有越发好奇想探个究竟的,总之是混乱不堪。   我就那样站在原地,再也动不得分毫。耳边仿似有人在说着该回来了,回来吧,一声声一句句蛊惑着人心。是呀,是该回去了,虽然我也不知该回哪去,可那声声呼唤却叫我不忍拒绝,好生想念。   “你要离开这里了是吗。”曼余虽然这样问着我,语气却不是在疑问,毕竟我们相处了将近二十年,彼此间早就到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境界。   “曼余,须知这世上无不散的宴席,你我相交十余年,我性子素来好静,不喜人多,若不是我现在的你也不会是这番光景,如今我也将离去,对你对我都好。这一走此生怕是再也无法相见,你可要保重。代我去看看曼晨,这些年一直都不敢去他坟前,现在想去也晚了。”   “我知道是留你不住的,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在挂念着你,我会好好的,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我答应你,好好的活着。”   跟曼余话别完,隔着骚乱的人群我似乎看到画中人向我伸出了手,那么近却也那么远。闭上眼感觉灵魂的出窍,此生别矣。   第二章 吾女唤倾城   再次醒来的我怎么着也没想到自己又投胎了,而且还来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年代,远远的超出我在前世所学到的历史,呃,这算不算是穿越了?   刚出生的我现在正努力的瞪着眼前这个美到惊心动魄的女子,这就是我这一世的娘了,那我爹呢?   “王上,为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说着就有把我送到了一个坚实强壮的怀里,应该就是我爹了。说实话比起我爹这张俊美硬朗的脸我更喜欢我娘那张看着就赏心悦目的脸。   “好,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一定要配得上我们的女儿才可以?就叫···”我也正紧张的握着拳头等待着我这一世会有个怎样的名字。   虽说名字这东西也就一个代号,可前世我连个代号也没有,怎么可能不期待呢。可我这名字刚要出来就被人强制打断了。   “启禀王上,丞相宁尚宣求见,说有急事禀报。”这个丞相来的可真是时候。   “宣,夫人稍等一会儿”   “王上本就应以国事为重,臣妾等等便是。”我娘亲还很善解人意。   俩人说话间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好挺急,看来真是有急事。接着我就被抱着来到了外面应该是大厅的地方。   这嬷嬷手脚也够快的,短短的时间久都给我穿戴好衣服了,其实也算不上衣服,凭感觉也就是块上好的锦缎。他这是要抱我出去显摆吧?   “尚宣呀,有什么事急成这样,来看看秀儿新给寡人添的小公主,寡人也有女儿了,不会再被你取笑了吧,呵呵···”果然是显摆。原来没女儿会被取笑的?难怪他那么喜欢要个女儿。他要有女儿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也不疼爱我了?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今日王上可谓是双喜临门呢。”   “双喜?寡人新添一位公主是一喜,你且给寡人讲讲还有什么可称之为喜的事?”   “帝都曲城已被宇文将军攻破,乾帝自刎于曲城神安门城墙,曲城现已被我军全权接管,城内军民都还算安分,只半日就一切恢复正常。想来乾帝不得民心,上至军官将士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等待王上破城的一天呢。”   “好,好,哈哈哈哈····,围城三载,今日竟如此轻松即可破城,实出乎寡人之意料。对于破曲城从开始寡人就没甚把握,多次自问这么做是对事错,如今总算了却了长久压在心头的一桩大事。”说着却低下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破城就破城,看我干吗?   “今日寡人得女,实是上天之恩德,吾女降生,寡人得破曲城,吾女便唤作倾城,以感她的降生为寡人带来的福运。来人,昭告天下,寡人之长女承袭父之聪颖,母之德貌,降生初始即为我大祈带来福运,救曲城万民于水火之中,特封为长乐公主。”倾城???   天呢,人家那位宇文将军浴血奋战的给你打下了曲城,你怎么反把这功劳归到自己的女儿身上?会不会太宠我了?   “另在拟诏,加封宇文烈为大司马大将军,官职连升三级,另赐良田千顷,所有参与攻城的将士官职都升一级,另赐白银百两。哈哈···寡人今日甚是开心,尚宣留下陪寡人畅饮一杯吧。哈哈···”这还差不多,人家给你打天下不能让人太寒心嘛。   可惜我现在不会说话,不然我肯定会抗议的,抱我抱的实在是不舒服,这哪是抱,简直是拎着。为了表示不舒服,我扯开大嗓门哭了起来。果然,不一会我就被抱进了内厅,回到了我娘亲的怀里。   就在我奋力的吸食着母乳时,我那爹就又进来了,他不是要去喝酒吗?怎么又回来了?   “夫人,我为我们的女儿取了倾城这名字,你可喜欢?”说不喜欢是不是就能改?那快说不喜欢吧。我在一旁是干着急。   “王上,倾城这名字是很大气且好听,但会不会太张扬?我只愿她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不用荣华富贵,更不要什么功名利禄。只要能快乐一世就比什么都强。”对,我赞成,生在帝王家我就够不愿的了,名字千万别再那么引人注目。娘亲不愿意,看来有机会改呢。   “你就是这太平淡太与世无争的性子了,平日里也是如此,若不是寡人今天赏明天赐的,别人还道你是个失宠的呢?这次寡人定不依你,吾女就唤作倾城了。”怎么不改呢?娘亲哭给他看。   “王上还跟小孩子似的,臣妾依您便是。”   “这才对,这才对嘛,哈哈···”真爱笑,唉,苦命的我从此便叫赫连倾城了。很多年后,起初不认同我名字的人们却纷纷赞叹起了我父亲的先见之明,因为这倾城真的很倾城。   第三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上)   我出生的这年历经243年的北朝终于覆灭了,亲手结束他悠久历史的便是我的父亲,原北朝臣国祈国祈王.   五年前我父亲因不满北朝末代皇帝乾帝的昏庸无道,遂发兵起义讨伐。一路得很多勇士追随,战事也很是顺利,但乾帝虽暴力无德,却不是一个傻子,他充分利用曲城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与我父亲祈王展开了长达三年的围城之战。这三年中,他始终没能让祈国的军队越过环绕曲城的天然屏障--云江。   据说云江以前是叫曲江的,而云江这名字是北朝始祖在建立北朝后改的。   传闻当年北朝始祖还只是个军营小将时,就在现在的云江当年的曲江江畔遇到了一位率性洒脱在江湖游历的女子。两人一见如故,无意间此女子谈起过曲江这名字不配此江,应该唤作云江才对。   理由是此江上空终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汽,远远望去有如翻腾的云海,给人置身仙境的错觉,之后顺理成章的两人结缡,而这位女子也帮始祖打下了北朝的江山,对于北朝来讲其功劳丝毫不逊于始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女子将来定能母仪天下时,但意外的是始祖登基前一段时间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子竟投江自尽了,这不禁让世人唏嘘不已,纷纷暗自猜测却也因为始祖下了不许谈论的禁令,两百多年来却没有人敢随便谈起这人人好奇的悬案。   只是始祖为了纪念这位奇女子而在江畔建造的观云楼却成为北朝人人渴望一观的圣地。   北朝覆灭的同年十二月,也就是我出生一个月后,我的父亲祈王自立为祈帝,改国号为大祈。   也因为我父亲身份的缘故我的身份也愈发尊贵起来。而我母亲在父亲称帝后被册封为承恩皇贵妃,身份在她之上的也只有我父亲的结发妻子,我的嫡母,现已是祈帝皇后的赵惜若。   在被册封为皇后之前,我这位嫡母的身份不无尴尬,只因她是前朝乾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北朝有名的美人公主。   祈国与北朝开战后我父亲便开始对她不冷不热的,除了我母亲别人对她也是避而远之。所有人都以为我父亲称帝后即便不废了她也绝对不可能扶她坐上皇后的位置的,可事实却证明我的父亲很睿智,在册封赵惜若为皇后的当天便赢得了日月入怀的美名,使刚刚从北朝子民过度为大祈子民的百姓们愈发的接受这位新君了。   大祈太祖玄德9年,祈帝向北朝最后一个诸侯国元国发起战争。   因元国位于大祈西南部,因此此次战事便被命名为征西之战。祈帝亲封大司马大将军宇文烈为征西大元帅,率二十万大军攻打元国距离大祈最近的葛城。   此前北朝共有五个诸侯国,分别是祈国、明国、元国、袁国、苏国。因元袁同音,但地理位置不同,又被称为南元国与北袁国。   北朝乾帝初期各国就已各自为政,不再向北朝纳岁贡,大祈建国后各诸侯国也未曾递交降书。因当年在我满月宴上一句一统天下,泽被苍生,我的父皇就真的铺开了他王朝的画卷。   “爹亲,爹亲,倾城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抱抱。”是的,此时的我已经9岁了,在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呵护下,我健健康康的长到了这么大。   宫中这个地方其实处处充满了危险,可我有精明的父亲,他深知在这深宫之中,有多少人想要置我和我娘亲于死地,于是这周围就有了铜墙铁壁般的保护。   “城儿,不可无礼,说过多少次要叫父皇。”我依然美若天仙的娘亲第无数次的教育我这个问题。   “呵呵,秀儿,朕说过,倾城叫什么我都爱听,对不对呀,小人儿精。”对我无比纵容的爹亲,哈哈哈哈。当然我毕竟在前世活了那么多年,想以一个小孩的身份讨谁的欢心那是易如反掌。   “爹亲,倾城是小人儿精,可倾城也是您的女儿,那爹亲您不就是老人儿精了?”我摇头晃脑顺着我爹亲的话茬往下接,在我看来这正是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可爱,虽然我有个苍老的灵魂。   “对,对,朕是老人儿精,那看老人儿精要怎么对付小人儿精了。哈哈···”说着把我从怀里往上抛,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在我眼里爹亲就是爹亲,不是什么大祈的皇帝。   “皇上,您这样会宠坏城儿的,传到别人耳里又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了。”   “秀儿,我宠你和城儿天下谁不知晓?还是说谁又来给你脸色看了吗?哼,这些个不安分的,难道朕宠谁还要经过她们的同意不成?真是安逸日子过的太久了,存心想找点不痛快不成?”   “皇上,没有谁给臣妾脸色看,臣妾只是不想落人口实,说臣妾教导无方。按祖制城儿是不应让臣妾带在身边的,是您特许臣妾才得以时刻和城儿在一起的。臣妾是怕到时有人拿这说事,会让您为难。”   “秀儿,朕不希望你和倾城要这般小心翼翼委委屈屈度日,朕说过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自会给你周全,给你依靠。朕明白你是觉得你在朝堂无任何背景,如若有把柄被**里其他妃嫔抓住,透露给朝堂上的官员,让朕为难。朕是何等福气,能得你为妻。”   “皇上···”我娘亲被我爹亲一席话弄的红了脸,被我爹亲拥进了怀里。喂,起码要避开我这个小孩子吧,真是受不了。   没办法我只有不情愿的挣脱爹亲的怀抱跑出去玩了。刚跑进花园我就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熟悉的我避之不及的气息,正打算偷偷溜掉,还是没来的及,果然是他。   “妹妹,妹妹,我是你九哥哥,我闻到你的味儿了,快别躲了,出来吧,我要去找你咯。”这个粘人的橡皮糖,干嘛非得粘着我,明明我比他要小,在我面前却跟个小孩一样。   “我在这,不用找了。”不情不愿的从一株不认识的花后面慢慢的挪了出来。斜着眼瞄了一眼眼前一身翠绿衣衫越发长的像女子的九哥,长成那样我可真是不愿和他一起玩。   “嗯,妹妹,我们今天玩什么?玩过家家还是捉迷藏?要不我们还是比赛爬树吧,上次输给你九哥我心里一直就不服气。”看到了吧,我这九哥就这么点出息,想人家帝王家的男孩子有几个这么不上进的?反正我就瞧见这么一个。   “我脸上有花吗?你这么这么看我呀?”你不是脸上有花,是脸上有字,就仨字‘没出息‘。   “以后不许叫我妹妹。”   “那叫什么?啊?你不会想让我叫你姐姐吧?不行的,我比你大了4岁,不可以。”九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就好像我有多稀罕他叫我姐姐一样。   “叫我倾城,你叫我妹妹我别扭的慌。”   “啊?可我比较喜欢叫你妹妹。”很认真的对我表达他的想法。   “不许叫,不然我以后都不带你玩了,记住了吗?”我学大人的样子想拍拍他的肩,呃,够不着?他什么时候比我高那么多了?只好改拍他的手臂了。   “好吧,我不叫你妹妹,你也不要不和我玩,这样可以了吧。”   六月的太平花树枝头开满了乳白色的花朵,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而那一身翠绿锦袍长相妖媚的男孩就在那样美丽的花下讨好的看着我,只为能和我站在一起,做我的玩伴。   而现在的我又怎知我现在最最不爱搭理的人却是多年后的我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第四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下)   “好倾城,要不你就在给九哥讲讲那个还珠格格的故事吧?我这几天就一直特想知道后边又发生了什么,昨儿去请安愣是叫我母妃看出来了,询问了我好几次呢。”九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就希望用眼神感动我,能让我把后续故事的发展告诉他。   “你一个男孩子怎么那么爱听些女孩子的故事?你都长的够娘娘腔了,再听这种故事会更娘娘腔的,说不定哪天你就真变成一小姑娘了,这样我就又多了个姐姐。等会儿,我算一下,这样的话加上妙晴,爹亲就有三个女儿了,爹亲肯定也会高兴的。”我煞有其事的伸出手指掰着算了起来,眼睛还不忘偷偷瞄一下他的表情。果不其然,他的脸一下就由粉嫩变的苍白,由从白变红,最后竟然还变绿了。   “倾城,那怎么办?我不想变成女孩子,那样哥哥们更会笑话我的,母妃也会生气的,又会说我没有什么男儿气概了,唔··唔··”说到这里竟然还小声抽泣起来了,哼,吓不死你。为了表示事情的严重性,我一边仔细端详他的脸,一边摇头晃脑唉声叹气的。看到我这个表情,我这九哥顿时由抽泣变成的大声的呜咽。这时候我表现的特有义气,又拍了拍他的手臂。   “放心,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听到我的话他停止的那呜咽声,眼里因泪水的原因,愈发显得明亮了。   “真的吗?倾城你不会告诉哥哥们和我母妃吗?”看到他满眼的感激我差点脱口而出说是了,幸好及时刹住了。   “帮你保守秘密可以,只是以后什么事都要听我的,不管你情愿不情愿,所有事都要我说了算。你要是敢不听我的,我就把你要变成女孩的事告诉六哥和八哥,到时全宫里就都知道了。”我把双手抱在胸前,仰高了下巴,一幅唯我独尊的样子。   “可是····可是·····”他还犹豫上了,好吧,我转身就走,嘴里还哼着小曲。   “倾城,你要去哪呀?”急急忙忙追在我后边。   “我?去找六哥和八哥玩呀,你也要去吗?”果然,听到我要去找老六跟老八,九哥噙着的泪顿时跟雨珠子似的哗啦啦往下掉。看的我是一愣一愣的。   “倾城,我知道你是要去告诉六哥和八哥,你别去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真的,我赫连真发誓,好倾城,呜哇····”说完还委屈的大哭起来。我刚要劝两句,另一个让我头疼的家伙又出现了。   “倾城,倾城,倾城···”看着离我有好几十米远正撩开橛子拼命向我跑来的小鬼,我顿时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多。   没别人,向我跑来的就是比我小一岁的妹妹赫连妙晴,也是我们家最小的成员了。她的难缠程度丝毫不亚于我的九哥。老九爱叫我妹妹,尽管我不情愿但那是应该的,可这个该叫我姐姐的却一直直呼我的名字,这比被老九喊了妹妹还让我憋屈。   这妙晴是在我娘亲生我的第二年,皇后娘娘新给皇上添的。此前皇后一直膝下无子,谁知道了那个年龄了却是老树开花了。也许是之前有了一个我,所以我爹亲没有如当初我出生时那般的兴奋,所以也就只是取了名字为妙晴,而没有如我一般给了封号。   “咦?九哥你怎么又哭了?怎么每次你和倾城一起玩都要哭呢?”如果说九哥有些娘娘腔的话,那这小妹妹就有点像男儿般了,可我总觉的她心眼有点多,再加上是皇后的女儿,我就不怎么喜欢她了。记忆里看过地古代戏中的皇后都不是什么好人,连带的皇后的孩子也就不是好人了。(仅是个人看法)   “妙晴,你不许把我哭的事告诉哥哥们,还有我母妃,不然我就不和你玩了。”你们说这赫连真是不是有点缺心眼?人家本来没想到要说的,你这不是恰好提醒人家你的弱点在哪呢吗?就妙晴那猴精猴精的样,她不说才怪。不过她也是历来会讨好人的,在这方面仅次于我,所以我就愈发的不喜欢她了。   “九哥放心,我一定不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吧?”   “我不告诉你。”九哥斩钉截铁的拒绝。   “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又哭了这件事告诉六哥跟八哥了?”我就说了吧,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听到这,九哥可怜巴巴的转头看向我,发出那求助的信号。   “妙晴,你好奇心怎么那么重呀?九哥连我都没告诉怎么可能告诉你一个小屁孩?”接到求救信号的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倾城你也不过就比我大一岁而已,你就不是什么小屁孩吗?”还来劲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也说了,我是比你大一岁,不是小一岁,你这么直呼姐姐的名字,真不知道是谁教你的?想皇后娘娘可一直都是知书达理,对礼节要求都很严格的,不行的话,哪天我就去跟娘娘讨论一下妹妹的教育问题吧?”威~胁?哼哼哼,我玩威~胁时你还不知在哪个墙缝里呢。   要说这妙晴也真真的是怕她娘的,不像我,我娘亲就是说要揍我我都不带怕的,她那么怕她娘知道,反而成了我制约她的好方法。说实话,在这深宫里我还真没多怕的人,就算有,也被我哄的把我放手心里疼着呢。我就是横着走也没人能拿我怎么着。   “好姐姐,不要告诉母后了,我不问也不说就是了,反正九哥经常哭,也没什么课稀奇的了。”猴精吧?知道顺杆怕。   “那好吧,你不说我也就不说了。”我向来是宽宏大量的。   “倾城,你待我真好,等我长大我也会待你好的。”九哥眼里的泪水似乎又多了一些,丝毫不记得刚才我也是这样胁迫他听从我的指挥的。   第五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就在我为又一次将妙晴打败而洋洋自得时,却听到一阵悠悠扬扬的笛子的声音,虽然在现代生活多年,听到的名曲实在不少,但那可能是世上最美妙的笛音了吧。明明是大热的六月天,可这曲笛音却使人感到春风扑面而来,闭上眼似又回到暮春三月,百花齐放,蝶飞鸟鸣。像一支无形的手,瞬间抓住了人的心扉,打动了人的灵魂。奇怪,我可不记得宫里有一个如此会吹笛子的人呀。   “倾城,是谁吹的笛子?真是好听。”笛子的声音也成功的勾起了九哥的好奇心。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不记得有谁能吹笛子吹的那么好。”仰高了脖子往笛音飘来的地方有凑了凑。   “哈,这你们不知道了吧?”妙晴这小丫头可算逮到发挥的机会了。   “你既然知道便说说吧,看你憋那样。”我如同法官一样给了犯人妙晴一次陈诉的机会。   “我母后说今天宁丞相的三公子来宫中了,那么好听的笛子自是他吹奏出来的。想这天下间能把笛子演奏的如此醉人也就只有玉笛公子了,舍他其谁?”   这小小年纪说出的话怎么那么像思春的大家小姐?如果没记错她才8岁吧?郁闷!想到这里我转~头仔细打量起妙晴来,咦?她不是比我还小一岁吗?怎么长的比我高?难不成这一世的我是个小矬子?不能呀,我爹亲那么高,我娘亲也不矮。不公平,我现在看妙晴更不顺眼了。   “宁府三公子?他来宫里干嘛?笛子吹的好了不起吗?”我一直对这些是不屑一顾的,尤其在看到妙晴那么夸赞这位宁三公子,我自是要表示一下鄙视的。   “不会吧,姐姐你连宁三公子都不知道?”   妙晴嘴巴大张把嗓子眼走光给我看,用来表示她有多吃惊。不过她这个表情多少叫我有点难堪,好像我有多无知一样。   “倾城,云嫔娘娘是丞相宁尚宣的妹妹,这两日云嫔娘娘身染微恙,想这宁三公子是来探望的。据说在云嫔娘娘入宫前跟宁三的感情很是深的,是云嫔娘娘一手带大的他。”   九哥适时的解了我的尴尬,不然妙晴不知还要那样看我多久。九哥我终于看到你的好了。   “那我们也去看看这宁三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吧?顺道探望下这云嫔怎样了。”   “姐姐你这不难为人吗?**之中谁不知道这位云嫔娘娘有多不好相与,您有封号有品衔,地位在她之上,自是无所顾忌。我和九哥可什么都没有,可不敢跟你去。”   一口回绝,说的九哥也是面露难色。她那点心眼,不就是要我保证出事我兜着吗?我偏不上你的当,就你刚才那眼冒红心的样,不信你不想去。我狠狠的瞪了一眼九哥,提醒他不要忘记刚刚是怎么说的。九哥迫于我的淫威,不对,是神威,迫于我的神威终是点头表示一切听我吩咐。满意的点点头,看向站在我身旁的妙晴。   “妹妹莫要担心,姐姐我也没说要带你去,横竖腿长你自个儿身上,难不成我还能拿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去看,真是新鲜。”   我率先向着流云殿走去,九哥自然乖乖跟在我身后,至于妙晴,在我们都已走出几十米后,还是没忍住小跑着追来了。   远远的在流云殿的大门外就听的那笛声愈发的清晰,也愈发的醉人,看来妙晴所言不虚。约莫离大门还有十多米远,站在门边的内侍就跪下扯着奸细的嗓子通报了起来。   “长乐公主到,九皇子到,妙晴公主到。”   这一声通报也打扰了里面的吹笛人,笛声戛然而止。走进去只见远远的八角亭里坐着的几人也都正站起身来。其中一身蓝衣的云嫔在侍婢的搀扶下要出庭来,我们几人年龄都尚小,也就没顾什么虚礼抬脚向着亭子走去。   “公主今日怎么想着来流云殿了?该叫人来支应一声的,我也好做些准备。”   我虽然身份比她高,但年龄小,所以我们都是不行礼的,别扭的慌。还有就是这云嫔对我其实还是不赖的,可她这人就是太清高。   “今日才得知云嫔娘娘身体不适,没敢要娘娘再多加操劳,就擅自来了,没曾想娘娘有客,那我们这就去了。”   以退为进,就不信你不留我们,你若留了,就不能表现的太难相与,嘻嘻,好像我比妙晴还奸诈。   “公主这说的什么话,也不是什么客人,是我娘家侄子,知道我身体不适,进宫探望我来了,我这侄子与九皇子年龄相仿,正好你们也能聊到一块去。”   说着看向我身后的九哥和妙晴,两人这时候也就上前行了礼。我年龄虽小,这礼节还是懂的,走过去主动虚虚的扶着云嫔往亭子里走去。可我太矮,怎么看都是她牵着我往前走。   远远便看到一袭紫影,就那么垂首立在亭边,手里还握着刚刚吹奏的通体碧绿的笛子。六月的骄阳照了他一身,本该是炎热的季节,却让看到他的人莫名觉得凉飕飕的。好像那么热的太阳也暖不了他的心。   第六章 邂逅赏心人   入得亭中,各人坐下后,云嫔便介绍开了。   “紫岚,这位是长乐公主,这位是九皇子和妙晴公主,快些见礼。”   听到云嫔吩咐,那宁三公子抬首看了我们一眼便弓腰行起礼来。他抬头的一瞬间,我便看到了那双那仿似结着万年冰霜的琥珀色瞳孔,虽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可我知道他丝毫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意思,因此除了这客套的行礼,也就没有一丁点刻意讨好的意思。   “公主,这是我哥哥宁相的嫡子,名唤紫岚,排行第三,因吹的一口好笛,曲城百姓就都称为玉笛公子了。”   尽管这云嫔平日是不怎么好说话,可谈论到自己的侄子眉间眼梢还是带着一点点自得的意思。这样看上去,比之平日她不苟言笑的模样倒多了几分妩媚。我想她平日要多笑笑的话,我爹亲或许就不会那么冷落她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自打我爹遇见我娘亲后,这**除了我娘亲,哪个不在受冷落?   “娘娘,您这侄子还真是孝敬您呢,一听您不舒服就进宫来看您了,还给您吹笛子逗您开心,娘娘真是有福气。”   你喜欢夸他,那我再帮你夸夸,让你再开心开心,我向来懂得投其所好的。果然听到我这么说,这云嫔更是高兴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忙用丝帕遮住了半张脸。   “公主谬赞了,只因我那嫂子命苦,生下紫岚半年就殁了,那时我也尚年幼,可她走前抓着我的手再三嘱托一定要我照顾紫岚。我哥哥心疼她放不下紫岚的这份心,我也是不忍她去后闭不上眼,所以便把紫岚带在了身边,这一带就是十三年,直到我入宫才···,所以他与我自是比旁人近一些。”   一番话说的这云嫔又有些变了脸色,大概想起进宫后的诸多不顺吧。她这一变脸,我就看了看九哥和妙晴的脸,也是跟着一变。看来他们还真的是有些畏惧这个云嫔的。忙打个岔,好缓解九哥和妙晴的紧张心理。   “娘娘,我和九哥刚在花园里听到您这里传出一曲笛音,我说在宫里没听说谁能吹笛子吹那么好,正好遇到妙晴妹妹,她告诉我说正是您的侄子宁三公子。言语间不无崇拜之情,说的我这心里也是痒痒的。娘娘知道我对这些风雅的事是一窍不通,可这吹的好坏我还是能听出来的,就拉了九哥和妙晴陪我来了,不知来的是否有些冒昧呢?”   为了让她再把脸变回来,我只好说了这一大通对她应该挺受用的话,果然又如我所想,她这脸上又有了几分笑模样。   “对呀,娘娘,我和两位妹妹真真是被宁三公子的笛音所吸引,这玉笛公子的名号真是名不虚传呀!”   看吧,身为皇家子女,即使年龄再小,也是懂得几分如何与人寒暄的。比如这在我眼里很是娘娘腔的九哥。   “看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自家人,你们若是愿意的话,以后就叫紫岚多来宫中走动走动就是。紫岚和九皇子年龄相仿,虽说比你和妙晴大了几岁,但我想即然你们能和九皇子玩在一起,那紫岚应该也是可以的。”   这会子我算明白她今日怎么会待我们不同了。看来再孤冷清高的人在为孩子做打算时,即便她平日再如何不屑的事她也会去做,就如同今日的云嫔。虽这宁三不是他的儿子,但毕竟是她一手带大,与她自己的孩子应是没多大区别的。想到这里有点能体会可怜天下父母心是怎么样我含义的。   “只要宁家哥哥愿意和我们两个小丫头玩,我们当然愿意让宁哥哥多进宫了,多来看看娘娘您也是好的呀。”   我摆出一幅天真无邪的样子,甜甜的说着云嫔爱听的话,估计以后我在这位有名的难缠的主面前那也是能吃的开的了。   “对呀,娘娘,妙晴早就听闻宁哥哥的名号了,只是宁哥哥极少入宫,我们也都见不着,以后若是宁哥哥常来我一定陪宁哥哥玩。”   这妙晴,真是什么事也落不下她,还偏要什么都跟我学,真是让我不爽。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脸色一定不比云嫔的好看。   “这就好,紫岚,刚才那一曲也没吹完,现下公主和皇子既然都如此喜欢你吹的笛子,你就再吹一次吧。”   云嫔赶紧吩咐要他那侄子把曲子再吹一遍,好像怕晚了我们就反悔了一样。只是那宁三公子却没有动,紧紧的盯着她姑母云嫔娘娘,眼里好像有深深的疑惑。我再转头看向云嫔娘娘,见她拼命在给宁三使眼色,可宁三却不为所动。我好像看到那云嫔的手都紧紧握在一起了,却没对着宁三撩脸子,可真稀奇了。但宁三的不为所动毕竟使场子立马就冷了下来,顿时我们都是面面相觑,虽说是小孩子,但皇家的小孩也是要面子的。这时候我聪明的九哥又发挥了他的作用。   “娘娘,真儿虽然不是很擅长乐器,可抚琴还是能抚一曲完整的曲子的,宁公子若是不弃的话,我倒是愿意与之合奏一曲,娘娘意下如何?”   总算没刚才那么尴尬了,这时候那宁三也终于屈服于云嫔的眼神之下,应了声是。   第七章 心中有千秋(上)   等到内侍取来琴,九哥和那宁三公子爷就合奏了一曲渔舟唱晚。说实话,就九哥那琴技,也亏的那宁三吹的好,我们又都是主要想听他的笛子,不然我真差不多要上去砸了他的琴了,非一般的折磨呀。   我们三人在云嫔的热情挽留下在这流云殿里用罢午餐,又陪着云嫔聊了会儿天,宁三就要出宫回宁相府了。我是说了一番体恤云嫔身体不好的话,要代她送宁三离开,她自是巴不得呢。于是我们一行四人,是四个小孩,就这么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下,向着宫门方向慢慢的走去。想起这宁三不愿吹笛子与我们听,我多少有点生气,现下九哥是我的人,妙晴又有小辫子在我手里,我就想要在言语上讨讨便宜了。回身支开跟着的一大帮人,开始刁难这目中无人的宁三了。   “宁三公子,本公主想问你一个问题。”先下个套,哼。   “公主请讲。”很是礼貌的回答。   “令尊贵为我朝一品大员,百官之首,做官能做到宁相如此高的位置,相信宁相平日对己身要求定是严厉苛刻的吧?”   我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比九哥还显的要高的宁紫岚,嘴角依然挂着浅浅的笑。   “家父虽贵为丞相,但为官多年,始终是牢记为官之道以君为天,与民为善,对自己,对宁家上下,要求从来都是严格,一刻也不敢有所懈怠。”   宁三恭敬谨慎的回答着我的问题,或许因我年龄小,他丝毫都没意识到我的问题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听完他的话,我用特惊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还煞有其事的围着他转了两圈。看的他也不住打量自身到底是哪里不妥。   “不知公主在看什么?”他终于是没刚才那么镇定了,开口询问起我来。我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始为他解惑。   “宁相平日里定是十分疼爱三公子的吧?”   “哦?何以见得呢?”他那双仿佛结着万年冰霜的眸子也开始显现出一丝好奇,等着我这个“小人儿”发表高论。   我笑的愈发畅快,回头看了九哥和妙晴一眼,发现他俩也正不解的看着我。双手附在身后,我重新转身看进那双冰霜的眸子里。   “刚才公子讲说宁相不只是对自身要求严厉,对家人也是。可之前在亭间公子对姑母的吩咐是置之不理,对本公主和九皇子以及妙晴公主更是无甚尊敬可言,让本公主觉得是大失颜面。虽说本公主尚还年幼,可毕竟代表了天家的脸,宁三公子这毫无忌讳的作为,恐是宁相心疼,不忍三公子苦了自己,所以这礼法上大概是疏忽了,改日我跟父皇说一下,请公子入宫来学这为臣之礼法,免得因宁相的不舍,反耽误了公子的前程。想必宁相和云嫔娘娘定是十分乐意公子进宫来的,三公子意下如何?”   说完这一大串话,我就转开脸不再看宁三的脸色,我话说一半的时候,他就明显没那么淡定了,此刻我若再看他的话,怕他真就学云嫔玩变脸了。   “姐姐,想必三公子刚才也是无意的,我们都还小,你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   看到我为难宁三,妙晴沉不住气了,话语间丝毫也不掩饰她对那宁三的维护,哼,小丫头,哪是8岁,分明有个18岁的心。   “妹妹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朝中比父皇大的官员就都可以不守礼法,恣意妄为了?这是哪来的道理?”我的原则,把小事无限的放大,大到你们全害怕。   “姐姐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妙晴急了,说话也就不那么中听了。我装出一幅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妙晴,看的她是冷汗直流。而旁边宁紫岚就如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脸上满是纠结的表情。良久,我才转身不看他两人,唤了九哥要走。   “妹妹说的是呀,是我强词夺理了,我这就回关雎宫,看父皇在不在,去向他认错,就说我丢了天家的颜面。宁三公子,宫门就在前边左转,恕我和九哥不远送了,九哥,咱们也该回去了。”   我这一步还没迈出去,那边宁三公子就开口了。   “公主请留步。”   “三公子还有话要说?”哼,让你清高。   “今日之事本就是在下的错,与我父亲无关,在下愚昧,冲撞了公主与皇子,在下在这里赔不是了,还望公主莫要怪罪我父亲。在为官方面我父亲向来是问心无愧的。是我没有将父亲的教诲记在心中,日后定再不会犯这种错了。”   说着双膝着地,竟是跪倒在了我面前。我但笑不语的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宁三,一时间竟不想搭理他。看我没有要让宁三起来的意思,妙晴也开始说起了好话,一改刚才那愤愤不平的嘴脸。   “姐姐,你看人家三公子都这样给你赔罪了,您就让他起来吧。啊?妙晴求你了,刚才妙晴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说错话的,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   “扑哧···,妹妹呀,看把你们吓的,我只是吓吓你们,你们就当真了?真是太不禁吓了,三公子快起来吧。我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这么点小事我当然不会去惊动父皇,他老人家日理万机的,哪有功夫理会这点小事。”   我半真半假的说着不真不假的话,笑意盈盈的看着宁三和妙晴。   “呦,光顾说话了,也没看这天色。那宁三公子就快快回府吧,晚了宁相该担心了,我们就送到这里了,公子日后定要常入宫来玩呀。”这次我下了真的逐客令。   “那紫岚便告退了。”宁三弯腰一行礼便向着宫门走去,我目送着他的背影,那么寂寥,竟然有一丝丝后悔刚才对他的为难。   第八章 心中有千秋(下)   直到再看不见宁三的背影我才转身向着关雎宫的方向走去,九哥也是不声不响的跟在我身后,只有妙晴每隔一会儿就拿那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我。我装作看不到,没有理会,表现的也是不冷不热的,这可就让她心底更打了鼓,终于还是开口询问了我。   “姐姐,你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妙晴双手抓住了我的手,脸上一副很是担忧的表情,眼神里也是一片朦胧,好像我心情不好对她有多大的伤害一样。   “妹妹这样讲,何以见得呢?”   我不答,笑语盈盈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在年龄上我们是差不多少,但在心智上,就这个年代来说,我老的可以做她奶奶了。   “平日里姐姐不似今天这么不好说话的,也没有那么爱难为人,更不曾拿身份压人,可今日姐姐把平日从不做的事都做尽了,所以妙晴想是不是妙晴惹姐姐不开心了,或者是姐姐有什么心事,不知妙晴能帮姐姐分担吗?”   像是怕我不相信她会如此关心我,此时她眼里那亮晶晶的东西似乎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了。   “妹妹真是多虑了,我刚才不也当着宁三公子的面解释清楚了吗,我只是突然玩心大起,捉弄了你们一下,妹妹不必如此在意。再者说我虽平日不爱拿身份压人,可不代表我没有这个能力,今日我也只不过是试一试自己这个身份管不管用而已,并无其他意思。”   我直视着妙晴的双眼,话说的滴水不漏,任是外人谁来也挑不出一点毛病。但该明白的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我这身份我拿不拿出来用是一回事,但是我有这身份,那就谁也不要太逾越了,逾越了该掌握的分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吗?只要姐姐没事就好,向来是妙晴太过关心姐姐了,有道是关心则乱嘛。”   妙晴不是笨人,虽然说我们年龄都小,但宫里的孩子有几个是真正的懵懂无知的呢?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后,妙晴有一丝丝尴尬,眼睛也就不再如刚才般的望着我了。   “天色也真是不早了,妹妹也该去给皇后娘娘问安了,正好这条道就直通凤鸾宫,我和九哥也要各自回去了,就不往那边去了,妹妹就帮我和九哥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吧。”   “是呀,天色真是不早了,母后也该在等着我了。那姐姐,九哥,妙晴就先告退了。”   说完妙晴就朝着凤鸾宫走去了。我转身看向今天自见到宁三就一直话不多的九哥,果然见他也似有很多话要问我的样子。   “九哥你有问题要问我吗?那就边走边说吧。”   说罢我双手负载身后,率先慢悠悠的向着关雎宫走去,心中知道九哥一定会跟来的。果然在我走出去十多米之后听到了向我走来的脚步声。   “倾城,你今天是真的跟平日里不一样,就和···”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在顾忌什么,支支吾吾的没说出那个关键的词。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他,好一会儿我们俩谁也没说话,我就那么在前面站着,他就那么在后面静静的等着,等我回答他今日的疑惑。   “九哥是想我就和宫里那些个俗人,那些个喜欢仗势欺人的人一样吗?”   终于我先打破了这份安静,我知道平日看似毫无心机的九哥其实并不如他外表那样简单,他只是对于那些个腌臜之事不屑罢了。   听到我把他没说出来的话替他说了出来,他更沉默的一句没应。知道等不到他插话,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九哥,我知道你一直向往那种清风明月般的生活,也一直觉的我应该和你是一样的人。你是对的,你所向往的也是我所热爱的,但是九哥,不要忘了,身在这深宫之中,便是如同身在沼泽一般,做不到如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的。我们要保持自身不沾染一点世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不害人,不去做那种你看不上眼的事,可别人不会觉得你没有威胁,因为我们的存在对某些人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我转身走到九哥身边,此时的他无比的失落,低垂着头,不看我一眼,也没有和我说话。我苦笑一下,继续我未完的话题。   “倘若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来去皆赤条条,毫无牵绊,那无论九哥你想做什么,想过怎么样的生活我都会奉陪到底的。可现在不可以,我娘亲,你娘亲,都是我们不能抛开的。我娘亲本就是个温柔的性子,素来喜与世无争,可这宫里有几个不想置我娘亲和我于死地的?现在得宠,可他年他月呢?这恩宠能一辈子吗?待到她年华老去,没有了父皇的宠爱,她会怎样?那时的她只有我,只有我你明白吗?”   说着说着我竟然无比激动,好像我娘亲真的失宠一样,我试着平复情绪等着九哥的答话,良久,他才抬头看着我,继续审问我。   “那你说的这些和今日你那样对宁三公子有什么关系?”   看到他终于愿意和我继续说下去,而不是掉头而去,我打心里感到松了口气,继续回答他的问题。   “你看今日云嫔待她那侄子如何?”   “很是疼爱,跟平日简直不是一个人。”九哥拖着下巴向来一下回答道。   “那你明白她为什么跟平日不一样吗?”我继续发问。   “想要我们多找宁三入宫来玩,这样他也能多看见宁三。”九哥天真的回答。   “这只是其一罢了。”我看着九哥摇摇头,除了我的异样别人他是一点也不关心。   “还有其二吗?其二是什么?”来了精神的九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其二就是她要借势,你也听到了,这宁三的生母去的早,云嫔照顾宁三十三年,这感情定是很深。想她平日在宫里也是清高到不愿讨好任何人,包括父皇,这进宫也就不一定是她情愿的了。以宁三生母的交待看,宁家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这不放心之下才将宁三交给年幼的云嫔抚养。现如今云嫔入宫有半年了,十三岁的宁三在宁家想必也不可能有多好的生存环境的。”   “那又怎样呢?”九哥就更疑惑了。   “父皇如今只有九子两女,而且父皇出了名的疼爱我,而妙晴又是正宫皇后所出,所以只要这个宁三多进宫和我们走动,那就会给别人一种青梅竹马的错觉,不管是真是假,对那宁三就只有利没有害。想来今天在亭间云嫔一开口那宁三就明白其意了,所以他一开始才会想拒绝吹奏笛子的,可最终还是在云嫔的眼神下屈服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你有必要那么为难他吗?只怕他以后会能不进宫就不进宫了。”九哥又点替那个宁三不平。   “也就你这么想,我真巴不得他以后都不要进宫呢。你可要知道那宁相是一直对我娘亲颇有微词的,在那老头看来我娘专宠于**不是什么好事,更是三番五次对父皇进言要父皇对我娘亲冷淡一些,你就想吧,在这种情况下宁三进宫走动,他也定会要求宁三远离我和我娘亲。远离了我们,他的选择就只有妙晴了。这对我娘亲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放眼宫中,在朝中有势力的不得宠,在地位上即使是皇后,虽她身份高过我娘亲,但除了不得宠之外,她还是前朝公主,在朝中自也是跟我娘亲一样,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算起来和我娘亲算是平起平坐。可若是宁家也参与进来了的话,这对我和我娘亲就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了。所以我今天才要故意刁难那宁三,就此绝了他这份心。”   一番话说完,我没再看九哥的脸色,我很怕在他脸上看到鄙夷的眼神。平日里我虽说百般捉弄他,但在我心里我明白,满宫中拿真心待我的也就只有我的九哥了。因此我才怕他会拿我不喜欢的眼神看我。   “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都明白的告诉你了,我就是不能让别人欺了我年幼,欺了我娘亲的善良,你若看不上我的做法以后就不用再和我玩了,我不会怨你的。”   说罢我快步向前走去,几乎像是逃跑一般,就怕九哥说再不理会我了。就在我走到快要转弯的岔路口时,身后传来了小跑着的声音,然后九哥就跑到我身边,拉起我的右手严实实的握在他温暖的手里,无声的牵着我向关雎宫走去。我侧首看他,虽他没有说话,脸色也还不算多好看,但我就是知道他没有怪我,也不会不理我。看着他,我突然觉得其实他一点也不娘娘腔,心胸很是宽广。   “九哥,你长的真的很像小姑娘,哈哈哈·······”   “··········”   第九章 恩爱两不疑   在那晚我跟九哥交待了我所作所为的原因后,第二天我们就如以前一样一起玩闹,很有默契的谁也没再提起那件事,好像压根没发生,而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宁三也真的没有再进宫。   时间推移到了炎热的七月份,往年从没有像今年这样热到人受不了的程度,天一热人也就越发的懒起来,比如现在的我就如滩烂泥,光着脚丫子赖在大厅冰凉的木地板死活不起来。春风春意嘴里说着会着凉,也不敢强拉我,就怕我发脾气。   “真是舒服呀,这才叫日子呢,来,你们也躺下试试,可凉快了。”   我招呼着春风春意,这古代人也真是的,在自个儿院里,谁也看不见还捂的那么严实。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自己剪裁做出来的小吊带裙子,又想起来那天我刚穿上时两人震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地上,我好心帮她俩也一人做了一件,却把俩人吓的跪地求饶,死活不穿,所以也就浪费了那么好的两件衣服。   我正打算着留给自己长大了再穿的话,是不是应该改一改,就听到内侍那尖到能扎破耳膜的声音想起了。   “皇上驾到···”   爹亲回来了?不是说宁将军做寿,爹亲要亲自去给那老头庆祝吗?怎么回来那么早?   顾不得再想那么多,我爬起来一溜烟的跑向门口,打算去迎接他。果然在大门口看到了爹亲的跟屁虫,顺喜公公。   不理会顺喜那下巴要掉下来的表情,我小跑到我爹亲跟前,抱着爹亲的腿撒娇道。   “爹亲,爹亲,倾城好想您。”   我爹亲没答话,把我像拎兔子一样拎了起来,细细的打量起我身上的衣服来。我困难的挥动着我短小的四肢,想爬到爹亲身上去。   “城儿,你这衣服怎么破成这样了?是不是又淘气的去爬树了?还是又从假山上摔下来了?受伤没?”   问完这一通,我终于成功的爬到了爹亲的怀里了,喜滋滋的想要炫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爹亲堵的在嘴里出不来了。撅着嘴不再说话,哼,打击我我也不换那厚重的衣服。看我不回答,爹亲抱着我向着内厅走去。   “你娘亲呢?怎的没出来迎接朕呀?”哼,爹亲果然还是比较疼娘亲一点。   “娘亲去如妃娘娘那里串门去了。”我老实的答道。   “城儿怎么没陪娘亲一起去?平日可是很爱粘着你娘亲的?”这老头,本来就不喜欢我粘着娘亲,还非得说这样的假惺惺的话。   “天气这么热,城儿不爱出门。爹亲,往年这时候我们都要去雁城避暑山庄了,怎么今年都七月了,您还不说什么时候动身呢?”   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事呢,这古代的夏天别提有多难熬了,没空调没风扇,连冰棍都没有,顶多有冬天存下的冰块,那也是没多大用处。所以一到夏天我就爱去雁城那里避暑,爹亲娘亲也喜欢去的,可今年整整晚了两个月了,也没说有要去的意思。   “城儿,今年大概是去不成了,过两天朕做寿,各诸侯国都将来朝贺,征西之战后元国也递来了降书,朕会很忙,所以今年没办法陪你和你娘亲去雁城了。”   爹亲脸上有一丝丝的歉意,我知道今年可能去不了避暑山庄了。有些落寞的低下头,今年岂不要热死吾乎???   这么轻易就认输可不是我的作风,重抬起脸来,讨好的对着爹亲笑呀笑的,看到我的笑这次换我爹亲笑不出来了。   “你个小人精,笑的这么奸诈,又打什么主意呢?”知我者我爹也。   “爹亲,城儿是真的怕热,既然您今年去不了了,那就让城儿和九哥去吧,反正我们都还小,这朝里的事也不是我们小孩子能干预的,我们保证您生日的时候一定赶回来。”先商量一下下。   “不行,你和真儿都太小,就这么出去朕这么放心?你娘亲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竟然一口回绝了,哼,看我使出我的杀手锏。   手摸索着掐了自己一下,使了十成的力。这一疼眼里的泪就真的不受控制的争先恐后的往外跑了,我要挣扎着往地上去,哭的那叫一个委屈,边哭嘴里还边模糊的指控着这老头。   “呜呜,爹亲不喜欢不疼爱倾城了,倾城要和娘亲离家出走,再不回来了,娘亲,娘亲,爹亲不要我们了,我们走吧,呜哇····”   眼看着我越说越离谱,越哭声越大,我爹亲的脸色也是一变一变的。我正哭的过瘾,我娘亲就回来了,还是跑着回来的,远远的就听到我娘亲叫我的声音,真是天助本公主也。我更努力的哭了起来。   “城儿,城儿怎么了,皇上,城儿怎么在哭?”   我爹亲顶着张故意装出来和颜悦色的脸,抱着我向我娘亲走去。而我娘亲刚站定就伸手把我接到了自己怀里。   “皇上,城儿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呀?是不是又受伤了?城儿快给娘亲看看,哪伤着了?疼不疼呀?”   我是只管抱着我娘亲的脖子哭,剩下的就交给爹亲去应付吧。眼看着我娘亲也要跟着哭,我爹亲是最怕娘亲哭的了,到这里他也就只有妥协了。   “城儿想去避暑山庄,朕说忙不去了,这不就哭起来了。好了别哭了,爹亲同意你去了,带上真儿,多带些侍卫,朕再让殿前侍卫统领永夜跟着保护你们。不许惹是生非的哦!”   听到这个好消息我当时就破涕为笑,又向着爹亲怀里靠去,爹亲伸手接过了我,而我娘亲在听明白事情的经过后,有点惊诧的看着我,好像有点后悔没弄清事情的始末就跟我乱哭一通,无意间的又帮我的奸计得逞了。   “皇上,都是臣妾不好,平日里太过疼爱城儿,都把她宠坏了,皇上责罚臣妾吧。”   我娘亲声音里包含自责,听到这里我爹亲也就不管我了,把我往地上一放就去擦娘亲的泪珠了。我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知道没什么事了,欢快的跑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去和九哥说去了。   第十章 今朝荣贵慰我心   虽然爹亲和娘亲都答应了我去雁城,但娘亲还是给了我很是严厉的批评,然后出行的事就在我深刻的自我反省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说实话在现代生活惯了的我一开始真是不适应这古代宫廷生活的铺张与奢华,衣食住行那叫一个讲究,如果是要我选择的话,我就会悄悄的带上九哥,再带几个得力的人保护着,就这么低调的去避暑。   可眼下我做不了这个主,所以就只能看着所有人忙活着我俩去玩的这点小事。   看着那笨重的需要八匹好马才能拉动的爹亲的玉辇,我实在是笑不出来。看那车的样好像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镶嵌到它身上似的。这要坐它的话,等到了雁城,这暑也该消完了。   可在爹亲和娘亲看来我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懂什么?所以我的话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了。   好不容易马车在娘亲不舍的泪眼中驶出了宫门口,我就说了吧,弄个百十号人一起走,得慢死了。掀开帘子一看总算看不到雄伟的北明宫了,突然就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那么的轻松。   看向在一旁兀自睡的很起劲的九哥,那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拿起春风递来的桂花糕,喝了一口春意给泡的蜂蜜茶,就这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这是前世养成的毛病,一坐车就得吃东西,还是不停的吃。   许是车行到了繁华之处,不停的听到内侍喊着要行人回避的声音。好久没看过街道样子的我自然按捺不住的,忙掀开车帘看个不停,光顾看热闹的我当然不知道,我看人家看的正高兴,人家瞧我瞧的也正起劲呢,那议论声也是不绝于耳。   “嘿,听说没,那马车里坐的什么人呢?”一位大胡子的中年人在向周围打听着。   “对呀,是不是当今圣上呀?要不这排场怎么那么大?没记错的话那车应该是皇上的玉辇吧。再者城中好几日以前就开始戒严了。”大胡子旁边一个穿着挺华贵的年轻人也问着。   “不能吧,这都几月了?就算去雁城那避暑山庄也嫌晚了呀。而且我听说过两日各诸侯国的君主都将来朝贺,皇上应该是没有时间再出游了。”一个个子矮小,像是客栈伙计的人也托着下巴加入议论。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年过六旬却精神抖擞的老者高傲的瞥视了众人一眼,不疾不徐的开了口。   “据老夫所知,这车中之人并非当今皇上。”   他这一开口成功的吸引了周边之人的注意力,顿时都安静下来听着老者的话。   “我们也都猜想应该不是皇上,可这毕竟是皇上的龙辇,车中人能是谁呢?”那像客栈伙计的人搭了话。   “老夫家中有一侄儿在宫中当差,也在这次出游中担当护卫,他前天回家时无意中就透露了一两句。”说到这老者颇为得意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   “那敢问先生车中坐的是谁呢?”   “对呀,先生告诉我们吧。”   卖足了关子的老者在众人恳请的语气和期待的眼神中才缓缓开口告诉众人答案。   “这车中人正是皇上的长女,长乐公主。”   “啊?可是那位地位无比尊荣的长乐公主?”众人都很是惊讶,然后话题就开始围绕着这位长乐公主展开了。   “要说这位公主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呀,她的母亲就是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却是宠冠**的承恩皇贵妃呀,皇上宠这位娘娘,爱屋及乌的自然也会宠爱这位公主了。”   “要单单是这些也就算了,偏这位公主一出生,这被前朝乾帝誉为固若金汤的曲城就顷刻间土崩瓦解了,嘿,要知道之前这曲城可是被宇文将军围城三载,攻城无数次的。”   “对呢,所以皇上是龙心大悦,为这位公主取名为倾城。皇上得九子才得这么一位公主,刚出生就封为了长乐公主。要说这皇上的子嗣里,有封号的也就这位公主了。”   就在众人都在讨论在这位公主如何受宠之时,最旁边一直都未曾出声的书生打扮的人却微微的皱起眉来,却看那人穿着当下最为流行的宽袍广袖,一身的浅蓝更是衬托的那书生愈发文雅。终于在多次试图开口后,他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即便再身份尊贵,可她乘龙辇出行,却是不合祖制的吧?”   他一开口就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视线,顿时鸦雀无声的全都盯着他上下打量着。终于还是那老者开了口。   “看来公子不是曲城人士吧?”   “不瞒先生,在下确实不是曲城人士。”那书生拱手行了个礼,诚实的答道。   “一听你说话老夫就知道了。”老者又捋他的山羊胡子了。   “难道在下的口音与曲城区别很大吗?在下并未感觉到呀。”年轻书生显然不是很明白。   “呵呵···,其实公子的口音与我们曲城口音很是接近,只是这不单单只是听口音就能听出来的。”老者了然的笑了笑,历尽沧桑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很是犀利。   “此话怎讲呢?”书生还在追问。   “曲城乃是天子脚下,既是天子脚下那对宫中的话题自是敏感过常人。这曲城无论老少妇孺有哪个会对长乐公主乘坐龙辇一事感到稀奇的?莫说是龙辇,就连雁城的避暑山庄不也是专门为这位公主所建造?在曲城这京都之地,长乐公主不受宠了才是新鲜事呢。所以我才说公子定不是我们曲城人士。”老者难得的脸上没有得意的神情,耐心的为那书生解释着。   听完老者的解释那书生也将眼睛转向了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的马车上。   第十一章 陌上花开(上)   马车在满城百姓的目送下来开了京都曲城,出来曲城已是正午时分,太阳那叫一个毒辣,连在马车里的我好像都能感受到它的威力,更别说是外面那些侍卫和宫女们了。   一脚踹向睡的如同死猪般的九哥,他睁开眼瞄了我只一眼,就继续翻个身睡过去了。敢如此藐视本公主我?我一下从我的榻上蹦到了九哥身上,挥着我不大的拳头开始左右开弓。终于在我打到第一百下的时候,九哥睁开眼可怜兮兮的看着我。   “好倾城,我头晕的厉害,你就饶了九哥我吧?”   头晕?我仔细的打量起九哥的脸色来,应该不会是中暑呀。回想起每次一起坐马车就会睡觉睡个不停的九哥,一个想法就冒了出来。   “九哥,你该不会是晕车吧?”   “什么是晕车?”九哥一脸的懵懂。   “晕车,呃,晕车好像又叫晕动症,我也说不很清楚,你是不是有点想吐?头重脚轻的,反正就是不舒服?”经过我这一番描述,九哥的脸好像有点绿了。   “倾城,我···我···我好像想吐。”九哥就差脸上写着我想吐了,还硬挺着跟我商量。   “等着,不许在车上吐,不然我会给你好看的。”   狠狠的威胁完九哥,我撩开帘子唤来永夜,告诉他九哥不舒服,正好队伍行到了一座村庄前,在永夜的授意下马车很快就停下了,众人中除了重要的守卫也就都休息了起来。   正赶上吃午饭的时间,在征得我的同意后,一些守卫就去借了几户人家的灶台让随行的大厨去给我和九哥做饭了。   在车里待的时间也够长的了,我也就想下车到处看一下。此时别人休息,可一路都在休息的我就开始活动了。彼时正是炎炎夏日,一阵热风吹来就能看见一排排的柳枝随着风起舞,每颗柳树下都有乘凉的或宫女或侍卫。比较起眼的是一棵树下一个衣着华美的俊俏少年正在抱着树大吐特吐,这可真是扫兴。   顺着小路走不远就能看到一个小池塘,百无聊赖的我自是不愿在这里看九哥吐呀吐的,转身跟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永夜交待一声,便向着池塘走去,可谁知道永夜竟然跟别人又说了一下就跟着我走了。   斜着眼瞟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永夜,听说他才十四岁,就当上了御前侍卫统领,嗯,脸上的五官很是立体,一点柔和的线条也没有,只能说很是英俊。棱角分明的脸怎么严肃的跟四十岁似的?我不说话他不说话,怎么觉的那么尴尬呢。转身看他那紧抿着的嘴,是不能指望他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了。   “永夜将军,听说令尊是曲城有名的能工巧匠?”我微笑着看着永夜没话找话的说着。   “是的。”目不斜视的吐出两个字。   “呃····是真的呀。”这该死的木头,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茬往下说呀,弄的我好像是在讨好你一样。   不再搭理永夜,其实是他不搭理我,我才没再去搭理他。我撩开小脚丫子向着那水塘跑去。本以为没有人在的,可却在小池塘中看到了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个个裤腿都挽的高高,弯着腰在水中摸索着什么。回身叫永夜走的远一些,可他非要呆在能看的到我的地方,对于木头似乎是没有别的办法。   转过身来就看见那三个小男孩都在打量着我,我摆出招牌的甜笑,用着甜甜的嗓音在搭着讪,   “大哥哥,你们在做什么呀?”   三人中间一个看着像是头儿的人麻利的爬上岸,然后就围着我打起转来。很是稚气的脸上却有超出年龄的精明。   “你是打哪儿来的呀?”   “我是从曲城来的。”   我老实的回答到,还故意天真的眨眨眼睛。听到我是从曲城来的,还在水塘里的两个小孩也上岸来到我身边不住的打量这我。而不远的地方,永夜却是密切的注视着我身边的一切,就怕这几个小孩能把我怎么着似的。   “曲城就是皇上住的地方吧?”   “看你穿的这么好,你家肯定很有钱。”   后来才上岸的两个小孩一听我是从曲城来的就和我攀谈了起来,只有最先上岸的那个还是在不停的打量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坏人似的。终于在他看到永夜一身的铠甲和手里的长剑时脸上很是兴奋。手指着永夜就对着我大喊了起来。   “你认识他吗?啊?”   “认识呀,怎么了?”我奇怪的看了一眼永夜,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那你让他教我练武好不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原来他也会来这一套。   “哦?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再考虑要不要他教你。”我把手背在身后,转身又瞄了永夜一眼,他竟比我的吸引力还大。   “好吧,我叫南风,他叫狗子,那是小八,我们家都是这葛庄的。”那叫南风的精明男孩自报了家门。   “看来,你爹娘还挺有文化的嘛,你们仨也就你的名字还算是文雅点。”   小孩子毕竟都还是很单纯的,尤其是农户家的孩子就更是淳朴了。听到我夸他的名字,那叫南风的小男孩对我仅有的一点提防的意思也没有了,而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傻笑起来。笑过后抬起头来很是认真的问起我来。   “我们都把名字告诉你了,那你也该告诉我们你叫什么了吧?”   “我叫倾城。”我本来也没有隐瞒自己名字的意思,所以也就实话实说了。   “倾城?倾城,你长的真好看,我还没见过像你那么好看的姑娘呢?”   那南风盯着我的脸说了起来,若在现代的话,你夸一女孩长的好看,她肯定会高兴的说谢谢你的。可这是在古代呀,虽说我还小,可他这话在这个年代换成别的女孩肯定就觉得他是有意轻薄的。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永夜,看他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第十二章 陌上花开(下)   就在我想把他这句话归到童言无忌之列时,他又蹦出了一句让我差点被口水呛着的话,他的原话是:   “倾城,等你长大给我做媳妇儿好不好?我一定给你盖个大大的房子让你住。”   这句话之后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永夜就已经向着这个方向走来。看他那皱的很是紧的眉就知道,他听到南风的话了。   “公主,还是到马车那边去休息吧,九皇子找不到您该急了。”   这一声公主喊的,那个狗子和小八马上就吓的变了脸色。只有南风没说话直直的看着我。哀怨的看了一眼永夜,有点气他说出我的身份。既然气就不可能乖乖的回去的,重新把永夜撵的远远的站着,我也仔细的打量起那叫南风的男孩。   一开始没发现,现在细看起来这男孩长的很是眉清目秀的,粉嫩的脸上已经可以看出那眉是如此的飞扬跋扈,薄薄的嘴唇现下正紧紧的抿着,看起来很是倔强的样子。看他不说话,我也沉默的看着他,真的很好奇他知道我的身份后会不会后悔说要我做他媳妇儿的话。   良久的沉默,我们俩就跟傻瓜一样站在大太阳底下。弄的那小八和狗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样太阳底下就有四个傻瓜,再加上永夜,呃,五个。   “你是公主,肯定看不上我的,你长大定是要给将军那样的大官做媳妇儿的。”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只是这话怎么听也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说的。看着低垂着头,那样子还挺落寞的。   “那你也去做大官做将军不就可以了?”看他那样我忍不住逗弄道。   “我爹说我不是做将军大官的料,而且就算我可以我爹也不会要我去做的。”说着他把双手交握在了一起,可以看的出很用力。   “为什么?那你娘也不要你做官吗?”   我很好奇他有一个怎样的父亲,又有怎样的家庭。可当我这句话问出去后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因为听完这句话他抬起头来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把我吓一跳。   “我没有娘,我从来都没见过我娘,我爹也从不提起关于我娘的事。”   可以看出现在他很是难过,一时之间我也很是手足无措。只想着怎样转移话题,眼睛一瞟就看见也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八和狗子。想来他们也很少见到他们的老大这个样子。   “啊,你们刚刚在水里干什么呢?”生硬的转移话题,希望小孩能比较好糊弄。   “我们在捞鱼呢,这小河塘里的鱼可鲜了。”小孩还真是容易应付。   “那你们捞到鱼了吗?能给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等一下。”   然后三个小孩就就跑着跳下池塘去拿用来装鱼的竹篓。突然间那跑跳的背影让我想起前世我和曼晨去河边捞鱼时的情景了,很久不曾流的泪水也不期然的夺眶而出。   有多久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哭了,有多久不敢这样去思念曼晨了?自从来到这个超出我前世所知历史的时空后,我总是表现的很是开朗,即使是我娘亲我也不曾在他面前这样脆弱过。可这一刻,我好像甩开了多年的包袱一样,终于,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再去想念曼晨。   “倾城,你怎么哭了呀?你是不是也想你娘亲了?”这是南风。   “你是不是想吃烤鱼呀?你别哭,我们烤给你吃就是了。南风哥烤鱼最好吃了。”这是狗子。   “你要是想你娘,我把我娘借给你就是了,我娘做的面最好吃了,你不哭的话,我让我娘做给你吃。”这是小八。   小八一席话,让本来正哭的欢畅的我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哪有把娘借给人家的,你娘知道非揍你不可。”我冲着小八说道,给他弄的脸都红了。   “你只要不哭就行,我挨揍也没事。”小八红着脸挠着头,囧囧的样子。   “好了,你们不是说给我烤鱼吗?我都饿了。”   找了个离永夜不是很近却也没有离开他视线的树荫下,我和他们三个席地而坐,看着他们仨忙着杀鱼,洗鱼,生火,忙的不亦乐乎。一张张明艳的笑脸似乎融化了我心底的坚冰,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不记得了。即便是九哥,我们俩也从没像现在这样为了这么单纯的事而如此开心。皇宫果然是个会让孩子泯灭童真的地方。   咬了一口那烤的外焦里嫩的鱼,满口的鱼香。   “我烤的鱼好不好吃?”南风在一旁盯着我的脸问道,眼睛又变的亮晶晶的了。   泪眼模糊视线的原因吧,我仿佛看到曼晨的笑脸和眼前这张花猫样的笑脸重合在了一起。那时曼晨总是在鱼烤好后拿到我的面前,一定要我吃第一口,好像我吃了对他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曼晨,曼晨,想到这里我又泪如雨下了。   “你怎么又哭了?是不是我烤的鱼不好吃?”南风急切的问道。   “是不是鱼太烫了,你等鱼凉一凉再吃。”狗子也很是关心,只有小八脸色奇怪的问我:   “倾城,你是不是不爱吃鱼呀?”   看着几张如此关心我的小脸,我笑中带泪告诉他们道:   “鱼,很好吃,我只是想起一个故人,他也爱烤鱼给我吃,看着我吃他烤的鱼他就会很高兴,很开心。”   “那我们俩谁烤的鱼好吃?”南风更好奇的追问着我。   我吃着鱼,看着南风,就是不说话。看到我这样的表情,南风沮丧的垮下的肩膀。我三两口吃掉手中的鱼,笑嘻嘻的看着南风。   “南风,你真想让我做你媳妇儿吗?”我想确定一下到底他是不是在说这玩。   “我想,可是···”南风急切的说了两个字,又开始吱吱呜呜起来。   “其实要我做你媳妇儿不一定非要做大将军或者是大官的,只要你有能力保护我,也是可以的。”我认真的告诉南风,嫁给这样的人也不错,一生平凡,却也一生平安。说完我从腰间取下一块鲤鱼型的羊脂玉佩,又拿出随身带着的丝帕,小心的包裹起来,然后递给南风。   “这算是我给你信物,如果你长大后还是没有忘了要我做你媳妇儿,而你也有能力保护我了,就拿着这个来北明宫找我,我的封号是长乐。”我收起了笑,认真的对着南风说着。   “好,我一定好好习武,做一个像他一样能保护你的人。”南风把手一指远处的永夜。   不记得是谁说的,还是在哪看到的,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容就会过去,看看已经开始向西坠落的太阳,我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果然,永夜向着我们走了过来。   任永夜把我抱上马车,三个孩子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我,眼巴巴的看着我,而小八和狗子都忍不住哭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南风,在这个还是稚儿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种坚定。   很多年后,我都还能想起那天他身后那些阡陌小路上,开满了花儿,各种各样,气息芬芳。   第十三章 抚琴之人泪满衫(上)   和南风告别后,我们也就马不停蹄的向着雁城而去,我没敢再撩开帘子,怕再度看到人离别的面孔。   九哥依然如猪般睡个不停,起初我还真是担心了一把,但随行的太医诊断过后,我就放下悬着的心了。九哥四岁习武,身体自是比一般人强了很多,这次只是纯粹的对马车的不适应,马车停后,半个时辰就会自行恢复。   我们没再如往年一样边走边玩的,今年时间确实很紧,要在九月初赶回曲城,再去掉来回将近半个月的路程,算下来今年就只能在雁城待一个月了。   到达雁城那天刚过中午,雁城大小官员早就出城十里迎接,这样原本就很浩荡的队伍就变得更加壮大了。听到前来迎接官员行礼,我站在车头说了句免礼,就继续向着雁城行去了。往年这可都是爹亲做的事,今年其实也该九哥来的,谁叫他晕车呢?   不知车又走了多久,终于听到永夜那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公主,九皇子,避暑山庄已到。”   我这还没反应过来,正睡觉的九哥却用着可以和兔子媲美的速度蹿了出去,还带起来一股微微的风。原来他都醒着呢,那我骂他的话肯定都被他听去了。   我也跟着下了车,这时一个身穿紫红色官服,身材略胖的人快步上前,在我和九哥面前跪了下去。   “下官雁城刺史孙京,参见长乐公主,九皇子。”   “孙刺史免礼吧,父皇不在,我和皇妹都不是爱讲些虚礼的人。”九哥不复平日里在我面前那般,这一刻他是皇家的九皇子,不是赫连真。   “是,下官已在城中最大的酒楼定下宴席,晚上为公主和九皇子洗尘,还请公主和九皇子先乘软轿入庄休息片刻,晚些下官亲自来接两位,不知公主和九皇子意下如何?”那孙京虽已起身,可仍是点头哈腰的,一看是会奉承人的主。   “洗什么尘呀,我俩都这么小,难不成要我俩去看你们喝酒寻欢呀?我父皇又没来,不用你表示什么的,做好你的官就行了。”我是打心眼里不喜欢爱拍马屁的人,对这孙京去年我就有成见,所以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客气了。   只见那孙京一愣,好像在想哪里得罪过我。然后他看向一边的九哥和永夜,两人都没出声,好一会儿他才尴尬的开口道:   “那想来公主和九皇子一路奔波,定是周身劳顿,请公主和九皇子先沐浴更衣,下官这就吩咐下去准备晚膳。”   看着停在一旁软轿,我却没有上去。转身一溜烟的自己跑了进去。我一跑九哥就会跟着,然后永夜也跟了过来。远远的还听到那孙刺史在说着慢点,别摔着的话,还真是马屁精。   我那么想要来雁城是有原因的。吸引我的不是这里凉爽的气候,不是这里亭台楼阁的建筑,而是我在这里养的几十头梅花鹿。   轻车熟路的左转右拐,一会儿就到了鹿苑。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隐约的传来弥漫着淡淡哀愁的琴声,鹿苑里怎么会有琴声?对着跟上来的九哥和永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带头蹑手蹑脚的进了鹿苑。   绕过假山后就看见我可爱的鹿儿们在悠闲的啃食着草,好像比去年多了好几只小小鹿。喜笑颜开的我这才注意到在鹿群中间竟然有一抹红影,仔细一看是一个女子,此刻正在抚琴。看周围鹿儿们没有丝毫防备的悠闲之态,似乎对这女子很是熟悉的样子。   悄悄的靠近,尽管脚步很轻了,可我们三人还是让鹿群受惊一般的跑开了。这时琴声也止了,那女子也转过了头来。长的还真是清纯,如水的眼眸,细长的柳眉,还有那娇艳欲滴的朱唇,无不在向人展示着二八佳人该有的动人之处。   “奴婢柳烟,不知公主和九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美人盈盈拜倒在地。连这说话声都是这么的柔柔弱弱,还真是惹人疼爱。   “你抬起头来,给我瞧瞧。”我摆着架子说着,其实是想再看看这美人。   她这一抬头我就忽略掉她的美貌了,刚才没看到,这会子近了才看清美人眼中全是泪水,脸颊之上也有些些泪水的痕迹。还真是让人很是心疼呢。   “刚刚是你在此处抚琴?”我没有问她为什么哭,而是看着他手中抱着的古筝琴。   “正是奴婢。”美人又垂下臻首。   “倾城,我不是记得你吩咐过除了喂养鹿的人,其他人不许进这苑子的吗?”九哥转身看着我,眼里满是诧异。   “对呀,我也记得我是这么吩咐的,这梅花鹿是很胆小的,人多或是生人的话它们是会产生恐惧心理的。”我也看着九哥凉凉的说着。   如此一个貌美的女子出现在这皇家的避暑山庄,事情定不简单。这里自建成不过三年多,除了大选过一次宫女,并未在此安排过嫔妃秀女之类的。看她那不同于宫女的艳红色华服,如无人安排,这地方她是绝对进不来的。也因此,我没有要她起身,而是跪在原地。   “奴婢刚来不久,不知公主有此命令,因无意看到这些鹿儿,心中甚是喜爱才会来此抚琴,奴婢再不敢了,望公主恕罪。”听到我和九哥的对话,这叫柳烟的美人顿时就吓的花容失色,不断的叩首求饶。   “哦?刚来不久?那是谁带你进的山庄?这可是皇家行宫,不要告诉我说你是被选进来的宫女,你这身打扮可是像极了秀女,而据我所知,这里可并没有安排什么秀女妃嫔的。”九哥也很是有威严的对那叫柳烟的说道,有点不怒而威的气势。   第十四章 抚琴之人泪满衫(下)   九哥的威慑我看在眼里,面上虽然没什么反应,可心里我却笑翻了,平日那耍乖卖痴的样一想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那叫柳烟的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又转头看向九哥,那原本在眼圈里打转的眼泪就这么哗啦啦的流了出来。从她的啜声中不难听出她很是委屈。好一会儿,可能是哭够了,也可能是哭累了,这时才抬起那双像兔子一样的红彤彤的眼睛对着我和九哥诉说起她的委屈来。   “奴婢家里在前朝也算是门阀士族,家中曾有几位叔伯在前朝为官,当今圣上发动起义时,因家中长辈愚昧,开战后,保持了中立。皇上登基后,我爹爹继承了家主的位置,因未曾跟随皇上推翻乾帝的统治,爹爹自觉无有颜面再留在朝中,家中一干在朝为官的叔伯也就一并辞官,举家迁来这雁城,靠着家中做的生意,虽说大不如前,可也未曾没落衰败。”   “那这和你到这里来有什么关系?”九哥挑挑眉毛,看了我一眼继续问道。   “俗语说的好,虎落平阳为犬欺。那孙京在前朝本是一地的里正,因此人处事颇为圆滑,奴婢的爹爹就举荐他做了县丞。那时奴婢尚年幼,可也见过他几次。奴婢举家迁来这雁城后,与这孙京就有几年不再走动了。可去年年初他来此做了雁城刺史,无意间见到了爹爹,更无意间见到了奴婢,也因此奴婢家中日子便不好过起来。今年奴婢及笄后,他就想在皇上来雁城避暑时把奴婢献给皇上。他找各种理由为难奴婢的父亲,后来就干脆把爹爹下了大狱,严刑对待。奴婢怎忍心让年近花甲的老父受那折磨,遂答应了那孙京来了这里。”说完这些她开始磕起头来,也不知她是什么个意思,是求什么。   这种事情前世在电视剧中真没少见,可真摆在我眼前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你先起来吧,虽然你是这么说的,可我也不能就此相信你这一面之词。那孙京毕竟是朝廷命宫,很多事还要再核实才可以定论。这样吧,你先暂时做我的随身侍女,待我回京后自会向父皇禀明一切的,倘若你家中无甚罪过,自会还你公道。”我口气淡淡的说着,似乎对这样的事没什么感触。   “你们俩给她找身宫女的衣衫换上,别再穿着那么招摇的艳红色晃来晃去的,太过惹眼不是什么好事。”我转身对最后跟来的春风春意交待着。   “还有,这鹿苑以后不许再进了,这琴也不要再弹了。随她们下去吧。”这次是对着还有些抽泣的柳烟说的。   “奴婢告退。”那柳烟又跪下磕了次头才跟在春风春意身后走了。   “倾城,这事你也要管吗?”见她三人走远,九哥转身疑惑的问着我,真奇怪,那么精明的人在我面前就成草包了。   收回投在柳烟身上的目光,回头看着九哥笑笑道:“怎么可能,这种浑水我怎么会去趟呢?”   “那你干嘛给她希望?”九哥有点埋怨的说道。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在看的他汗毛都快立起来的时候才了然的笑了笑,慢悠悠的开口:“九哥,你是不是也到了思春的年龄了?见人家那柳烟姑娘模样长的俊俏,就生了歹心吧,哈哈哈哈哈····”   “你,你说什么浑话呢?我才多大呀,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这次九哥的脸是真的红的像猴屁股了,转身撅着嘴不再看我。   “好了,好了,开玩笑呢,九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个弱女子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见九哥真的生气了,我连忙蹿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九哥,我知道你疼我,我怎么会不明白呢?我娘亲在朝中无势力,我若是管了这事无疑是在给我和娘亲找麻烦。自古官官相护,上下互相包庇,这贪官无疑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朝中本就对我和我娘亲受宠爱颇多微词了,我不会的,为了我娘亲不难做我也不会的。”靠着九哥淡淡的说着这番有点冷血的话,从九哥身上传来的体温温暖着我整个人,整颗心。   “你能明白就好,天下间这种事多了去了,你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的。你就乖乖的做好你的长乐公主,受尽宠爱跟呵护,永远不要长大就好,九哥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守护你,永远这么疼爱着你。”九哥转身看着我,拿那肉呼呼的手揉着我的脸,笨笨的为我捋好被风吹乱的发丝。   “九哥你前世定是个女子。”   “为什么?”   “这一世的你太温柔,有些像女人。”   “·········”   “哈哈哈哈哈·····”   “倾城你腰间的那块羊脂玉佩怎么没了?”   “啊,那个呀,送人了。”   “什么人?那不是父皇在你生辰是赐给你的吗?你怎么给送出去了?送给什么人了?”   “当然是心上人了。”   “心上人?你才多大?”   “有没有心上人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不行,老实交代送谁了?”   “九哥,我发现你不只温柔这点像个女人,还有一点像。”   “还有哪像,我才不像女子呢。”   “还有就是啰里啰嗦,你这一世真该是个女子的。”   “······”   “哈哈哈哈·····”   我和九哥一路笑着闹着,呃,大多都是我在笑,然后九哥就牵着我的手,带着向着鹿苑外走去,而身后跟着同样没什么表情的永夜。   要适应这个时代,就要适应这个世道,我不会把在前世生活中的众生平等说带来这里给自己找麻烦,我不会,我怎会?   第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柳烟的事其实我是没什么打算的,把她带到身边也只是不想她再和那孙京有什么联系,我太了解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了,她表面表现的再不愿意屈从,可一旦这奢靡的生活将她腐蚀了,到时不需别人再逼迫,她也会自己去争取的。**之中多少人是她这个年纪入宫,不出三年,什么勾心斗角的也就都无师自通了。   所以交待春风和春意带她回来后,我也没再把她往心上放,毕竟我来这是度假是玩的,哪能因她就泡汤了呢?   在歇息了一夜,并且美美的泡了个澡之后,一路乘车的疲惫就烟消云散了,结下来就是要好好玩了。   第二天我和九哥都起了个大早,换好我自己设计的骑马装,和九哥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就出发了。   雁城避暑山庄坐落在一个很大的湖上面,背山而建的地势,使山庄看起来不仅雄伟,风景更是秀丽。在湖上又分布着一些很小很小的岛屿,而这些岛屿之间全都修筑了回廊,岛屿上也都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各不相同。比之我在前世去过的颐和园和承德的避暑山庄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我知道我随口的一句话就要耗费如此大的财力物力,那我说什么也不会对着爹亲说想要个避暑的地方了。   也难怪朝堂之上不少人都对我和我娘亲不满,大祈的老百姓暗地里也早就该把我骂个无数遍了。   山庄后面是很大的一片树林和草场,本就有着不少野生的动物,后来我又让下面人放养了不少,就为着能来这里学人家狩猎。   以前见人家打猎差不多都在秋天,在清代称之为木兰秋闱,可在我这里也就是小打小闹,大祈人虽也是很擅骑射,可毕竟不同于满洲人是在马上得的天下,对于骑射并没有那么尊崇。   “倾城,你说你连马自己都还上不去呢?干嘛学人家狩猎去?这大热的天就该躺在梳玉阁中,饮一杯冰镇的莲子羹,再有人在旁轻轻打着摇扇,那才是正经的呢。”   九哥在马上左晃晃右摇摇的,拿那不满的眼神狠狠的修理着我,嘴上也不闲着,就刚才这话他这一会儿都说了不下百遍了。   “你就继续的放纵娇惯自己吧,哪天你要真是手脚都退化没了的话,我就在你脸上刻上字,说你是懒的,再办个博物馆把你展览出去,也是门营生,九哥你说是也不是?”   我当然也不是好惹的,拿眼斜了九哥一眼,话说的比他更狠一些。   “倾城你是不是不喜我?还有什么是退化?什么又是博物馆?你老是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吊起人胃口了你倒闭口不谈了,还说要拿我去做个营生,你倒是说说我能做个什么营生?”   九哥说完一脸不悦的撅起嘴来。我回头看了一眼永夜,见他到没听出我说的话中有蹊跷,就松了口气。狠狠的剜了九哥一眼,没好气的道:“只需把你卖到花街柳巷里去做小官就可以了。虽说你这人什么优点全无,可那张脸还是能拿的出手的,想必那些深闺之中官宦之家的夫人小姐们,定会满意的,哈哈哈哈哈···”   “你···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才几岁呀?怎么就懂那么的多不该懂的?”九哥边说边回头张望着,生怕别人把我的话听了去。   正这时看到一只狐狸蹿了出来,把我一惊,接着就是一喜,架着小马就去追了。回头看,九哥也想追来时,却不知怎么就从马上摔下去了,他这一摔永夜也停下马去扶九哥了,整个队伍也就有些乱了,倒没有人注意起我来,我也就全心的去追我的小狐狸了。   “小狐狸,我来了,你藏哪去了?奇怪,刚刚还在这的?”   眨眼间那小狐狸就让我跟丢了,喃喃自语的张望着,心想也走不远,转~头看见一抹红影一闪而逝。原来躲在那了,看我不把你抓住。心里想着,我就架着我的小马向着那狐狸的方向奔去。也没在意身后早就见不到九哥他们的影子。   不知追了多久,也再没有见到那只小狐狸,映入眼帘的确是一片竹林,很是浩大。等我再回头也没看到永夜等一干侍卫,想来是刚刚和他们走散了。   这草场我没少来,从不知道这后面还有这么大一片竹林。这时候我那天生不多的好奇心却在不该冒出来的时候出来了。   我骑着马顺着竹林里隐隐约约的小径走了进去。我敢肯定这地方绝不曾来过,可却莫名的觉得熟悉起来,我甚至觉得林中应该还有一条小溪,几只兔子。   等转个弯,走了几十米就真的看到了那小溪,还有几只小白兔。这一景象把我吓的不轻,怎么会呢?怎么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的?   小心翼翼的下马,尽管我骑的是一匹未长成的小马,可我要自己下来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就在我的脚马上就要着地了,马儿一动我就一屁股摔地上了。幸好不是骑在马背上摔的,不然还不得摔断我的尾巴骨?   慢悠悠爬起来,揉了揉摔的没了感觉的屁股,向着几只兔子走去。嗯,一看就是人喂养的,那么胆小的动物,我走过去它愣是不怕。   我一看周围没人,就抱起一只在怀里逗弄着玩,往四周一看三面竹子,只有一面似乎是被雾笼着一般,一片白茫茫的,看不真切有什么。   好奇的我就抱着兔子向那被雾笼着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就只是白茫茫的,隐约能看到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石头下方重着几株兰花。等我走近就看到那大石头上用行书刻着三个字,更是熟悉。嘴里也不断的念着,直觉的想这样或许可以记起在哪见过这字。   “烟雨庄····”   第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烟雨庄···”   我就站在那大石旁边,伸出手一遍遍摸着那三个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不然怎么会觉得那么熟悉呢?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这下肯定找不到来时的路了,只有进这园里再想办法了。   我顺着石头上所指的方向走去,约莫二十多米的样子,眼前白茫茫的雾就突然都消失了,就如同从来没有一样。睁开被阳光刺痛了的眼,首先进入眼帘的就是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烟雨庄’。   看这烟雨庄的正门知这庄子应该不大,但设计的却很是巧妙,粉墙黛瓦,古香古色,没有了市井中的喧闹,但却多了市井中向来所缺少的那一分悠闲。再往门口看去,就只看见一个青衣小童正倚靠在门槛上打瞌睡,阳光正打在他伸出来的脚上。   我暗想,这也就是在这种一般没人来的地方,要换到其他人家这种时候打瞌睡免不了是要换来顿板子的。   我几步走上前去,摇了摇睡的都流口水了的小童。那小童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被我给晃醒后,拿着像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请问小姐可是有事?”清醒后的小童红着脸问我。   “我与家中兄长出外游玩,不料半途与兄长及仆人走散了,误打误撞的竟到了这里。想请小哥去请示一下贵府的主人,可否让我进园中稍事休息一下,等家中兄长找来定当重谢。”我老气横秋的说着文绉绉的话,以表示我的家境不凡。这样那小童就不敢欺我年幼而不敬,而他那主人也会认为我是奇货可居,定会想要结交。   “我家主人向来喜欢结交朋友,曾特意吩咐只要有客来访,无须回禀,定要客人入府,他好尽这地主之谊。这就请小姐随我去见我家主人吧。”那小童面带微笑的说着,我在旁却小人度君子之心的想是不是看我穿着谈吐不凡才这么说的。   但见那小童礼数周到,正弓腰做着请的姿势,我也不能再胡思乱想的了,只好也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那就有劳小哥带路了。”   然后我就随着那小童进了园里,虽说没有在外面那么强烈的熟悉感,可心头还是觉得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我和那小童谁也都没再做声,任那小童带领着我走过亭台楼阁,绕过池馆水榭,我在心中赞叹这园虽小可也是逶迤曲折玲珑别致的,这园子的主人倒也是个风雅之人。   绕过一座较大的假山就见到湖柳绕堤,湖中心建了一座别致的八角亭,亭子周围种了几棵梨树,远远的我就看到了树上挂着还很青小的梨子。我边随着那小童顺着水榭走向亭子,边在心里想着那梨子会是如何的甘甜,好像我吃过一样的感觉。   等我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站在离那亭子三四米的地方。甩甩头,我在心里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心神这么不集中。   看向那亭子,亭子周围都挂着一层水晶珠帘,阳光一照都呈现着淡淡的绿色,而风一吹珠帘底端的小铃铛就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很是悦耳。再看亭子里面,在珠帘的掩映间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还只是个背影,正立在书案前。   “还请小姐稍等,我家公子正在练字,这个时候一般是不喜欢人打扰的,还望小姐恕罪。”那小童又行了一礼,淡淡的说着。   “不妨事的,练字时是该不被打扰的。”我也礼貌的回着,不能为这小事就跟人红脸吧,等会儿就是。   “那请小姐先在这里坐下休息一会儿,我去给您泡茶。”青衣小童最后又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   我坐在这回廊间的凳子上,呃,太高,脚不着地不舒服。我又从凳子上下来坐到了回廊两旁的美人靠上,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帘子后面的身影。   这时那熟悉的感觉却比之在竹林里更胜,心中就好比有什么想不起来却又非要去想的事一样。我低头看着被我抱在怀里的兔子,拿手去抚摸它的耳朵,正想恶作剧的捏一把时,那小东西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一下就从我身上跳了下去,然后一溜烟的跑进了亭子里。在我还盯着兔子不见的珠帘一角暗感可惜时时,更让我惊讶是事情发生了,那里竟钻出来一只白色的猫。   “猫?”我登时就激动的站了起来,这是大变活兔还是大变活猫?惊讶后我又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了,那亭子又不是个密闭的空间,那猫肯定一早就在里面了。   那猫看见我明显也是一愣,然后就跑到我身前,围着我的腿就蹭啊蹭的,还喵喵的叫着,真是可爱。   “原来是有客来访,是月尘失礼了。”亭子里传来一个小孩子的说话声,那声音使人感觉如沐春风,像是温温柔柔弦在拨弄着心湖,蛊惑着人心。   这声音在哪听过吧,不然怎么会····   “小姐,适才在下正在练字,竟忽略了小姐,还望小姐不要见怪。”那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才打断我的思绪。   “公子练字时心无旁骛,倒是我的到来扰了公子,这失礼的是我才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自己好像都能看到我的脸红了一样,热辣辣的,我有多少年没脸红过了?   “小姐多礼了,若小姐不弃,就请亭中一叙吧。”说完这话就看到亭中人影晃动,向着我所在的这个方向走来。   我弯身抱起一直粘着我喵喵叫的白猫,也举步向那亭子走去。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跳的更快更响,几乎是全身都在颤抖一般,可这几米的距离却仿似在宇宙中隔着几万光年一般,一直就看不到尽头。   终于,近了,近了,近到我已经可以看到那白色衣袍的一角,近到我仿似能感觉到珠帘后那人的呼吸心跳。然后就是一只尚还小却很是修长,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抚开那珠帘··········   第十七章 试问卷帘人   那只手轻巧的拨开那隔在我俩之间的珠帘,也那样轻而易举的拨开了我三十多年都没开过的情窦。   我自己都能觉得我的脸快爆炸了,呆呆的看着那亭中人,是个年岁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身量却比我高上少许。等我回神细看他时,却自心底升起了‘珠玉在侧’的感觉。别人都赞我是貌可倾城,我眼前这人却是可以倾国的容颜。   这并不是说他很女气,相反,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男子。雪白的衣衫衬托的眼前之人皮肤白的几近透明,更使的眉眼愈发的漆黑如墨。长发也是一半以一根白色玉簪挽于头顶处,余下的垂在背后,随着偶尔吹来的风飘飘扬扬的。   “小姐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红?”眼前之人一语就把我惊醒了,他问我什么?不舒服?脸红?回味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后,我就不只是脸红了,心跳也在加快,这让我更是觉得窘迫。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眼前人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害羞个什么劲。   “呃,我没有不舒服,只是外出游玩与家人走散才到了贵庄,想来是天气炎热,我又急于寻找家人,脸色才会发红的吧。”我着急忙慌的解释着我脸红的原因,深怕被他看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那请小姐到这亭中一坐,歇息一下,去去暑气可好?”那自称月尘的男孩笑意盈盈的回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下我知道刚在门口时我却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有这样的主人,即使是仆人也应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   “好。”我也冲着他微微的一笑,然后我明显看到他竟是一愣。却瞬间恢复从容镇定,好像是我看错了一样。   进得亭子中间,入目的却并不是我以为的一般人家会摆放的桌椅板凳,最抢眼的却是一张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黄花梨美人榻,那美人榻放的位置正靠着亭外的梨树,梨树的枝蔓也延伸到了榻的上方。另一边就摆放着他练字时所用的书案,上面还有他写完的墨迹还尚未干的一幅字帖。   “小姐请坐。”坐?听完他的话才顺着他的眼光看向地上摆着的矮几,和矮几边上精美的蒲团。   看着我望着那蒲团没说话,月尘却先跪坐到了那蒲团上。然后又是笑意盈盈开口道:“小姐是否已经习惯坐椅板凳?其实偶尔坐坐这蒲垫也是不错的,小姐若是不信可以一试,来。”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在有凳子之前人是坐蒲垫的,来这时空后却不曾见过,只是听闻与大祈遥遥相望的南国却对蒲垫很是钟爱,而在大祈,乃至前朝都不曾听闻有谁坐蒲垫的。   我学着对面之人的动作缓缓的坐了下去,还整了整衣服的下摆,别被人笑话了去。   “在下复姓南宫,名月尘,敢问小姐芳名?”待我坐定后,那双漆黑如墨的的眼睛再度笑意盈盈的望向我。而那时,我几乎是毫无隐瞒的,也不曾考虑是不是要隐瞒的就告诉了他我的名字。   “我复姓赫连,名唤倾城。”   “哦?就在下所知赫连乃是国姓,而这天下间名唤倾城的也就只有大祈的那位长乐公主了,在下说的对吗?”虽然说出我的身份,可月尘却丝毫没有表现出除了从容以外其他任何表情。而那双含笑的眼睛也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真的只有八九岁吗?   “是,我就是你说的长乐公主。我们都是小孩子,有必要说话那么文绉绉的吗?我不习惯,也不喜欢。”说完我又有些后悔,这个时代本就是这样的,我这样说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粗俗?   “这,公主如此率真可爱,月尘自问弗如呀!”他正说着,之前那青衣小童此时前来奉茶,想必我说那些话也全进了他的耳朵吧,一时之间我好像觉得我的脸又红了。   月尘却笑笑没再说什么,自青衣小童手中接过茶具,就遣退了小童。   “公主喜欢品茗吗?”这次他没再看着我的眼睛,而是专心于眼前的茶。   “我一般吧,不会品茶,只能拿来解渴,算是牛饮吧。”说这话时我自己都觉的尴尬。   “无妨,公主若有心想学,以后问我便是。”他淡淡的说道,还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你是说,我以后还可以来是吗?”我小心的试探着一问。   “当然可以,只要公主喜欢可常来此处,我都会在这园子里的。公主,尝尝这茶味道如何?”他递给我一个小巧精致,一看就很名贵的紫砂杯,杯中是诱人品尝的碧绿色的茶水,可这些都不及那只递茶的手。   接过杯子,我学着月尘的样子抿了一下,却是与我以前喝的茶不同,就是我这个茶盲都觉得喝了此茶风雅了不少。   “月尘,我这样叫你可以吗?”我试探的问着对面的人。   “当然可以。”还是那淡淡笑。   “我们以前见过吗?或者你去过曲城吗?”问完我又觉得没必要了,倘若之前见过的话我会不记得吗?   “在下之前并未去过曲城,与公主也是素未相识,公主缘何有此一问呢?”月尘放下茶杯,略带疑惑的看着我。   “也是,倘若见过,你这样的风姿我怎么可能记不住呢?大概是我多想了吧?”虽然早就知道答案,可我还是有些失望。   “其实我对公主也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缘吧?”也许是不想我难堪,月尘顺着我的话说了起来。   抬头认真的看着眼前之人,温润如玉,温暖如春,温柔如风,是的,我不曾结识过这样的人,可那熟悉感却愈发的强烈,似是要冲出我的身体般让我难以自拟。   身体好像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耳边伴着月尘询问我怎么了的声音,然后我就人事不知了。   第十八章 身在茶山中   “喵···喵···”这是什么东西在舔~我,痒死了,啊,不要叫也不要舔了。不要再~舔了。   “啊···,说了别舔了。”可能是太痒了,我一下睁开眼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在我身边的白猫。   “喵,喵?”估计我的喊声有些吓到它,此刻它正歪着脑袋拿着好奇的眼神看着我。   “公主醒了?感觉好些了吗?”这时月尘也听到声音走了过来,温言细语的询问着我。   这时我才想起来之前我应该是晕倒了,奇怪,我身体一直都很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想来,应是这天气太热的原因,公主又在外面待的太久,有些中暑也是难免的,我已经吩咐下人去给公主熬些去暑气的药来了。等会儿公主饮下应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看我没有出声,月尘以为我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   “可能真的中暑了吧,难怪我一直觉得头昏昏的。”说完我移开目光,这才发现我们还是在原先的亭子中,只不过这次我是躺在那美人榻上。   见我目光望着身下的美人榻,月尘在一边慢悠悠的开了口:“公主年岁不大,没想到还是挺重的。”   “什么?”我抬眼看向月尘,见他脸上带着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就连那漆黑如墨望不到底的眼里也沾染了几分笑意。此刻他应是开怀的吧?我在心底暗暗猜测。   “我是说,公主你,有些胖。”说出这句话,月尘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我胖?呃,我以为自己天生丽质后天就不需努力了,在宫里也从没有人这么说过我。虽然有些人可能是不舍得说,有些人是不敢说,可是,有必要说的那么直接吗?   “我这不算胖,我还小,我这是婴儿肥你懂不懂?婴儿肥。”我急忙的为自己辩解,可不想在这样的人物眼中变成小肥妞。   “婴儿肥?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大祈建朝已近十载,公主也应快满十岁了,怎么还会是婴儿肥呢?”月尘说着还作势的抚了抚额头,我在一边就想了,月尘啊月尘,倘若你再大点的话这动作做起来肯定是能迷倒一大片人的,可现在你还太小,看上去就有点奇怪了。   “好吧,我承认,比起你来,我算是胖的了。”没办法,看他那样,我估摸着如果我自己不承认我是个小胖子的话,他会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的。   没听到他出声,我转头看向他,正好一阵风拂过,吹起了他的宽袍广袖,扬起了他身后如丝缎般的长发,明明是炎炎夏日,可他周身始终都让人觉得很是清爽。   一时之间我们都没再出声,我爬起来下了榻,穿好我的鞋。再看向月尘时,他正抚着珠帘看着外面发呆。我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站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座不是多高的山,原来这庄子也是背山而建,之前在竹林和前院时只顾跟着青衣小童走了,竟没发现。   “此山唤作茶山,并无甚名气,可能在大祈所有山川的记录中都没有关于它的任何信息,可此山终年都薄雾缭绕,好似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因留恋此山,我才想到要在此定居的。”月尘并没有移开望着那山的视线,话却是对我说的。   “可你不觉得此处人烟太过稀少吗?”我比较疑惑,眼前这山虽也算秀丽,可也许是人烟太过稀少的原因吧,我总觉得好像有些些妖气,或者说是有点阴森。   “此处人烟是稀少些,却不失为一个避世的好场所,这里远离尘世喧嚣,处于此处心境也会不同了吧。不会再对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抱有任何往年,这样也好。”我转头看着月尘,明明他还是那从容淡定的表情,可我却觉得他似有千般的无奈,和万般的痛一样,那一刻他那算不上表情的表情让我看的很是心疼。   “倾城,倾城···”正在我想要出言安慰一下的时候,远远的就传来九哥唤哦的声音,那音调就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想来他们是来接公主回去的。”月尘一扫刚才有些郁郁的语气,又恢复了那很是明朗的口气。   “是我的九哥,此次来雁城就只有我们两个,他寻我不见了肯定是着急坏了。”我正跟月尘说着,那边九哥一撩珠帘就闯里进来,接着就是一愣,然后跳到我身边一把把我拉开,自己隔在我和月尘中间,很是戒备的看着月尘。   “倾城,这小鬼是谁?”九哥像老母鸡保护自己的小鸡一样把我护在身后,眼睛却虎视眈眈的盯着月尘,明显把月尘当做要叼走小鸡的老鹰了。而月尘却丝毫没把九哥放在眼里,自顾自的坐在矮几边下他的围棋去了,九哥明显被忽视了。   “九哥,你以为你是大鬼吗?我迷路了,误打误撞的来了这里,是这位南宫公子好客,我才得以进这园中休息的,你这样跟斗鸡似的不失了风度吗?”我把九哥往一边拉了拉,对着九哥耳语道。   我这边刚说完,那边永夜也哗啦一下撩开珠帘进来了,快步走到我面前然后单膝跪地道:“属下没能尽职的护卫公主,回京后会自行向皇上请罪,不知公主可有受伤?”   “起来吧,是我自己走散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动不动就请罪请罪的,你是在拿我父皇来约束我吗?”一听永夜的话我就不高兴了,这不明显的拿我爹亲压我吗?   “属下不敢,只是公主却是因我护卫不周才会出这种状况,属下会向皇上禀明一切的。”永夜就是块茅坑的石头。   “随你,有理讲不通的家伙。”不再理会永夜,我转身看向正在专心研究着眼前棋局的月尘,考虑是不是要告辞了,毕竟人家并没留我们的意思。   第十九章 流年一局棋   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这里,也不知是留恋这怡人的风景还是眼前这风华绝代的人。   “公主,天色也不早了,该启程回去了,侍卫都已经等在门外了。”永夜见我一直看着月尘不说话,试探的问着我。   我还是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月尘,听到永夜的话,月尘重新起身站到了我对面。还是那如同宇宙中的黑洞般的眸子,看向我的刹那我以为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席卷进那不见天日的黑暗中。这样的黑色,总让人有那么一丝丝的惧意,即使他在冲着你微笑。   “是我待客不周了,公主与九皇子若不嫌弃可否留下用晚餐,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呢?”月尘对九哥敌意的眼神和永夜防备的动作丝毫不以为忤,还是那招牌的微笑,让人无法拒绝。   “那我们就打扰了。”说实话,其实我心里是有点窃喜的,可我没表现出来,有点宠辱不惊的淡淡道。   看到九哥和永夜都不赞同的皱起眉来,赶在他两人开口前我就立刻发号施令道:“永夜,你先吩咐大队人马回山庄,留下几个得力的近侍,我们用过晚膳后再回去。”   “这···公主。这样怕是不妥,属下要为公主和九皇子的安全负责,之前圣上交待过不可在外逗留过晚。”尽管我已经交待完了,可那木头永夜还是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命令是死的,人总是活的吧?今日本公主这晚膳是吃定了,你只管去执行便是,即便天塌下来也不用你这块木头来撑,哼。”这次我是真生气了,要说我这人平日是不怎么任性的(我自己是这么觉得),可今日就是觉得谁劝我回去就是和我过不去一样。   “倾城,别气了,永夜将军,你就按公主的话去做吧,稍晚一些我们再回去,也不会太晚的。”看我生气九哥最先妥协了,九哥毕竟比我大几岁,说起话来也就比我这个纯小孩管用些。   这下永夜是没话说了,不高兴的顶着张臭脸躬身行完礼就出去了。   永夜刚出去,之前那青衣小童又垂首走了进来,行了个礼便说道晚膳已经备好了。月尘遣退小童,转身看向我和九哥,微笑着说道:“公主,九皇子,刚才文彦来回报晚膳已经备好了,还请公主九皇子移驾至膳厅。”   我和九哥都还了个礼,和月尘谈笑着向着膳厅走去(当然就只有我和月尘谈笑,九哥负责装哑巴)。   席间我和月尘同样是谈笑风声,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我这全都是狗屁,而月尘大概是主随可便吧。   “月尘,怎么不见你的家人呢?”饭都快吃完了,可月尘的家人一个都没见到,我这才后知后觉的问起来。   “我自幼便未见过父母,一直随着师傅学艺,去年师傅去世后我才来到这里,这烟雨庄是我师傅的故居。”月尘淡淡的回答我的问题,谈起父母家人以及他去世的师傅月尘脸上也未见任何异样,即便如此我还是暗想,提起他的伤心事(不知道是不是伤心事),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之后我就没敢再说话,还一直拿眼睛偷偷的去瞄月尘,企图能在他脸上看到他有没有生我的气,可那简直是徒劳无功。   郁郁的吃完饭,太阳西斜的有些明显了,看来马上就要离开这烟雨庄了,唉。我心里是这么想,那边九哥却不着急了,慢条斯理的对着月尘说到:“南宫公子,适才见你在研究棋局,平日里我对此也是颇为喜爱,不知能否与南宫公子对弈一局呢?”   说这话时九哥脸上是那种特小人的表情,好像一定能让别人出丑一样,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在我看来特猥琐。   “殿下抬爱了,能得殿下指点一二月尘甚感荣幸,这庄前有片竹林,想必来时殿下已经见过了,不如就将棋盘移至林中如何?”即使面对九哥那样的嘴脸月尘都面无气愤的神情,这让我很是佩服。   很快小童们就把棋盘蒲垫等需要的东西搬到了竹林的小溪边,虽说已近午后,但潺潺的流水声加上阵阵风吹拂竹叶的声音,更为这局棋增加了一些诗意。   九哥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眼前摆放的矮几和蒲垫,却什么也没说的坐下了,月尘对着我笑笑后,一撩衣袍坐在九哥对面。我坐在了棋盘的旁边,永夜远远的站在九哥后面,其实我本意是想坐到月尘旁边的,可九哥拿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就收回了那迈向月尘的步子了。   九哥操白棋,月尘执黑棋,而我这个棋盲除了能分辨棋子的眼色,其余是一窍不通。可是看着九哥那越来越不妙的脸色也知道九哥不敌月尘,我在心里算着,算算九哥还有多久就要恼羞成怒了。   平日九哥在棋艺上却是有些天分的,就连爹亲都赞他棋艺了得,和他对弈也只能胜他半子,因这九哥差点把尾巴翘天上去。可今天我他也算遇到对手了,额头上竟然还冒着细细的汗。   “九哥,你快点,你都有好久未曾落子了,在这样下去就快过年了。”我在边上乐滋滋的欣赏着九哥拿着棋子不知往哪落的为难表情,还不忘时不时拿话刺激刺激他。   良久,九哥那棋子也没落下,他把棋子丢回棋笥里,然后站起身来,在我以为他要对月尘动粗正要阻拦时,九哥却很郑重的正了正冠,又整理了衣服,然后很正经的对着月尘拱手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   “常言到棋逢对手久周旋,平素我自负下棋对我来讲是信手拈来的事物,可今日在公子面前却输的一败涂地。我赫连真自愧弗如。”九哥抬起头来很是平静的说这番话时把我吓一跳,这是我那九哥吗?   “殿下过谦了,此局只是和局而已,何来输赢之分?”月尘也跟着站了起来,抚平衣服的下摆的动作却是那么的自然,远没有别人做来时那么做作。   “表面上的确如此,可公子却将此局牢牢控制在你的手中,我每落一子,你都有办法使我落的子如同未落般,始终保持着和局的局面,却还能让我有地方继续落子。其实这局棋刚开始时我便已经输了,可公子却是运筹帷幄,只等我自己愿意和局,或者是认输。”九哥很是严肃的说着这番话。我难得见到这样的九哥,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第二十章 只缘感君一回顾   “殿下过谦了,其实若只论棋艺的话殿下或许和我不相上下,但殿下得失心太重,一心想要取胜,才失却了这平常心。这棋之道,行于可行而行,止于当止而止,有气则存,存则同存;无气则亡,亡则共亡,殿下莫要乱了心就好。”月尘一番话说的太过深奥,我似懂非懂的,儿九哥却很是认真恭敬的静静聆听着。可你知道吗?这很滑稽,九哥比月尘高出差不多一个头,在月尘面前却像小孩子一样,很令人费解,不就下了盘棋吗?可九哥对月尘没了敌意这还是值得高兴的。   “今日能得公子指教,我赫连真也是不枉此行,今日天色已晚,我与妹妹也该告辞了。”九哥彬彬有礼的说道,我到底也不明白怎样的一局棋就把如此轻易的把九哥制服了?   “既然如此,月尘也就不强留公主与殿下了。”月尘笑意盈盈的看了九哥一眼,继而转身看着我。   “月尘,今日之事多谢你了。”我笑不出来,郁郁的说着。   似乎是看出我有些不舍得离开,月尘笑的很是明媚的说道:“他日公主若是愿意,烟雨庄随时欢迎公主与殿下来此做客,公主如若不弃,在此小住也可。”   一句话像给我打了鸡血一样,所有不快顿时一扫而空,我也不知道我是这么了,就是愿意跟这个认识才半天的南宫月尘待在一块,我是不是疯了?他还是个小孩子好不好?虽说我现在的身份也不大。   “公主,九皇子,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启程了。”正在我对着月尘行着临别注目礼时,永夜跑出来打断了这美好的一刻。   果然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停着一辆华丽而小巧的双马马车,九哥又与月尘说了一番客套话就拉着我向那马车而去。而我很是不舍的可以说是一步一回头,而月尘就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微笑着看着我们离开。我真的很想控制住自己别往回看,很丢人,可心里却觉得我现在是小孩子,舍不得玩伴也属正常吧。   任由永夜把我抱上马车,放下帘子,挡住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坐下后听着车辕转动声音,我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在车走出去几十米后,我突然大喊停车,然后挣脱开九哥就跳了下去,远远的还能看到月尘负手立在原地。   我撩开小短腿就向着那一抹如雪般纯白的影子跑去,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回去干嘛。等我跑到月尘跟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而月尘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缓缓说道:“公主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才半途跳车折了回来?”   我要说什么呀?跑回来干什么的?怎么一看见月尘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抬眼看月尘,我竟然发现他好像笑的更开心了,简直就是笑眯眯的。好一会儿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我吞吞吐吐的。   “公主想问什么?”月尘还是将笑进行到底。   “我是想问,我是想问,你真的觉得我胖吗?”我想我的脸都快爆炸了。   “公主原来是问这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月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念起了《关雎》,想起我爹亲深爱我娘亲才让她入住关雎宫,月尘此时念《关雎》却让我突然很是害羞。或许他并无其他意思,毕竟他还小。可我身体里的这个灵魂可着实不小了,许是我想多了。   想多的结果就是弄的脸更红了,顾不得再说什么告别是话我转身向着马车的方向奔去,却还是隐约能听到月尘温润的嗓音在缓缓的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再度回到马车里时,九哥就开始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还时不时的说句风凉话刺激刺激我,可我就是对他视而不见,所以他的刺激都用到自己身上了。   ~~~~~~~~~~~~~~~~~~~~~~~~~~~~~~~~~~~~~~~~   烟雨庄前   南宫月尘望着远去的马车,已经隐去笑容的脸上一派从容闲适,漆黑如墨的双眼让人无法与其对视。直到马车转弯,再也看不到时他才转身,重新坐在之前那局残棋前蒲垫上,伸出玉白的手一粒粒的收着黑色的棋子。夏日午后的风吹起他的衣袂,轻拂过林间的竹叶,而棋局前的人一笑便能倾了一千个夏天。   南宫月尘貌似专心的收拾这棋子,直到棋子收完他才开口道:“回来了?”   这时立在南宫月尘身后的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才单膝着地,恭敬的行了礼。那少年一身黑色劲装,不同于现下所流行的宽袍广袖,他所穿是练武之人尤为喜爱的窄袖短袍,脚登皮靴,腰系皮带,本就修长的身形更是显得英挺,加之腰间所配的宝剑,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戾气,使人畏而远之。   “文宣见过公子。”那黑衣男子对着还是个小孩子的南宫月尘却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毕恭毕敬的样子让人很是诧异,这南宫月尘到底是何身份,还是他有何过人之处。   “嗯,起来吧,先回去休息吧,晚点再来竹香阁回话吧。”南宫月尘没有回身,淡淡的吩咐这那唤作文宣的少年。   那少年恭敬的道了声是,无声的退了下去。在烟雨庄的大门前和正从里面走出来的青衣小童打了个照面,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都没出声,怕扰了公子的清静。   青衣小童在南宫月尘身后站了一会儿,面上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话就说吧,心不静下来才真是扰了我。”南宫月尘收完剩下的白子,才淡淡的说道。   青衣小童却忙跪地磕了个头,才试着开口:“公子,文彦只是有些担心,那两人的身份怕是会对公子不利。”   南宫月尘没说话,站起来走到青衣小童身边,虽然小童跪在地上,还是和南宫月尘差不多高,可在气势上南宫月尘犹如人间之王,俯视这芸芸众生。   在看了一会儿青衣小童后,南宫月尘才转身看向远处天空,淡淡开口道:“文彦,在你看来对于不可改变的事实,除了认命以外,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青衣小童垂首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文彦愚钝。”   南宫月尘却转身对着青衣小童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文彦,你的眼光还是太过于局限,万物皆为我所用,但不一定要非我所属。正如这棋局所示,黑与白是一种对立的势力,但是如果把黑白单纯的作为完全敌对的两个面又似乎太过片面。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胜利也没有绝对的失败,你不可能让对手输得一子不剩,你的存在和强大有耐于对手的存在与强大。围而致死,围而致生,围,可以是死也可以是生,这完全在于棋手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总抱有一种眼光去看那永远找不到出路,棋子之简于黑白,棋盘之简于纵横。难之于黑白交错,关系复杂丛生,故静以观之,慎以待之,着眼全局不放松于一城一地又不计较于一城一地。”   “是文彦多虑了。”青衣小童听完南宫月尘的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却又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是呀,真是他多虑了,他的公子岂是常人,公子的心思又怎会是他能度测的?   这时却从林中奔出来一只火红的狐狸,很是兴奋的跑向南宫月尘,而南宫月尘也难得的将笑的弧度拉大,并蹲下身子抚摸着狐狸的脑袋,嘴里淡淡的道:“这次辛苦你了。”   如果赫连倾城也在,那么她就会看到那只将她引诱来此处的狐狸,而她的造访绝不是意外。   第二十一章 莫倚倾国貌   回到山庄,我好像还是在做梦一般,九哥对月尘也是满口的崇拜,一开始的敌意全都烟消云散,仿佛之前还对着月尘挑衅的人压根不是他。而我却在拼命的挖着脑袋,为下次去烟雨庄找着各种可行的理由。   本来觉得我这样是不是有失公主的身份,可看九哥也是迫不及待想再见到月尘的样子,我又释然了,或许对他只是单纯的想结交,并无其他想法,毕竟月尘那样的人即使想让别人讨厌他也很难。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月有余,我和九哥都没找到一个可用的借口前去拜访月尘,这来雁城消暑的兴致也去了大半。就在我和九哥都颇为烦恼之时,去找月尘的理由来了。   八月的一天,曲城的圣旨到了,等接了旨我和九哥才明白是各诸侯国君主都已经到了曲城,在爹亲寿诞之前还有一次大型的国宴。各诸侯国的世子郡主也都到了曲城,作为大祈的公主与皇子,我和九哥都必须要参加。   接到圣旨的时候我和九哥都呆了,这才来了几天就催着回去?我在心底暗暗诅咒那些诸侯国的王们,你说你闲着没事带自己的孩子大老远的来串门来了?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还真有理由去烟雨庄了,去跟月尘辞别也是理由吧?   跟来时一样,宫女侍卫们都在忙碌着,想必他们心里也都有抱怨,刚刚收拾妥当,来时的疲倦还没歇息过来呢这就又要回去了。不过他们谁都没敢说什么,又不是不想活了。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我和九哥打算就带着永夜等几个得力的侍卫,乘坐马车去烟雨庄行。为了弥补我上次有些不好的形象,这次我打扮的可谓是光彩照人,却又不会流俗。   大早上我就起来了,待春风春意收拾停当,我就站到了一人多高的穿衣铜镜前,这一看我着实有些呆了,我本就知道自己生的美丽,可再看这镜中之人,只见素白宫服一身,雅致玉颜、倾国倾城,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头绾风流别致飞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碧水晶木兰簪,项上挂着圈玲珑剔透璎珞串,内罩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衫,衬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腰间用一条集萃山淡蓝软纱轻轻挽住。   “公主,您以后可要读打扮一下,这样的绝色却成日做男儿打扮,这样以后就会向着男儿的样子去长的。”春风在一旁想要忽悠眼下还是小孩的我。   “就是,想那妙晴公主明明姿色不如您,可人家每天都收拾的齐齐整整的,生生的抢了您的风采。”春意在一边也添油加醋的说到。   “你们懂什么?那叫中性美,再说了,妙晴那丫头什么时候抢过我的风采?”正在我也欣赏着镜中的我时,也觉得有一丝别扭,想来是平日穿惯了我自己设计的衣服,这一穿古代这繁复隆重的衣服一时之间真是不适应。   “倾城,倾城,你磨蹭什么呢?太阳都快下山了,快点,啊·····”老远就听到九哥的声音,随着声音越来越接近,我也知道九哥离我的寝殿越来越近了,就在九哥破们而入后,响起了他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似在挑战着人的承受极限,然后就像呆瓜样的看着我。   “怎么样?我这身打扮还不错吧?比你这娘娘腔如何?”我一下蹦到九哥面前,展开双臂转起圈来。   “怎么做这样的打扮?你才几岁?快去换下来。”回过神来的九哥并没表现的多开心,反而皱起眉来,催促我换下这身惹眼的装扮。   这下换我不高兴了,双手叉腰开始数落起九哥来:“赫连真,你打什么小心眼我还不知道吗?你肯定是见我这足可倾国的容颜你嫉妒了,所以你就阻止我收拾自己,你巴不得我每天都脏兮兮乱糟糟的,好不抢去了你的风头,对不对?你这个恶毒心肠的娘娘腔。”   我开开心心痛痛快快的骂完后,九哥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我们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好一会九哥才闷声闷气的说道:“就知道你是表面功夫,外表道貌岸然的,内里还是一样没什么大长进。”   “你以为你很好吗?全宫里的人都被你那张女里女气的脸给蒙骗了,只有我是熟知你阴险一面的人,你会对我有敌意也属正常,说不定天你会对我萌生灭口的想法,趁你动手之前我就先发制人了。”说着我挥着拳头向着九哥的脸上招呼过去,唉,还是没控制住子的脾气。   九哥却拿大手包住我不惧威胁力的小拳头,拉着我就往寝殿外走:“看你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出发了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麻烦?”   等我和九哥都上了马车,永夜也上了马,一行十二人向着烟雨庄所在的方向行去。在车上九哥很是沉默,却又对着我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把我的胃口是吊起来摔下去的,终于在第N次后我先开了口:“九哥你不用这样,咱俩你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等回宫后,还是换回原来那样的打扮吧,我看你那样顺眼。”九哥低头闷声闷气的说道。   我一愣,心想难道九哥还真觉得我以前那脏兮兮,差不多看不到脸的样子好看?   见我没明白过来,九哥又开口道:“这次父皇让我们都回去参加国宴,你不要锋芒过露,虽说你还年幼,但什么事都说不准的。万一真有哪个求亲的,父皇再不好驳了面子,凡事都还是低调些的好。尽量不要表现的比妙晴好,要知那好不一定就是真好。”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就被九哥一语点醒了。是呀,这天家的儿女有几个是能自主自己的婚姻的?虽我现在才九岁多点,可在这个年代十一二岁嫁人很正常的,这次国宴爹亲怕也是准备要大展身手,牵几桩他老人家自己满意的姻缘的。   “哥哥们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成亲怕也是父皇的意思,他在等他统一前朝所有的领土后,也就是现在的这场国宴。在用结亲来笼络所有的诸侯王,以巩固自己的王朝。倾城,我是····”九哥话说到一半被我给捂住了嘴巴。   “我明白,九哥。”放开捂着九哥嘴的手,我转身淡淡的看着窗外,本以为在这样的时代,凭借爹亲的疼爱我能自主的掌握自己的命运,可现在看来,希望不大了,毕竟做父亲的总是会希望给自己的孩子找好的归宿,这本来无可厚非。可当这父亲是天下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皇帝时,这父爱就未免过于沉重了。   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庞,这倾国的容颜只怕也不是什么上天赐给的福气。   谢谢大家读我的小说,如果喜欢的话请大家收藏一下或评论一下,小女子不胜感激,(*^__^*)嘻嘻……   第二十二章 一聚一离散   本来要去见月尘我心情挺好的,可九哥一席话顿时让我觉得周围愁云惨雾的,明媚的夏日风景也没了吸引力。一直到远远的看到那片竹林,知道马上能见到月尘我心情才恢复过来。   这次出来迎接我们的也是一个穿青衣小童,却不是上次的文彦。还是上次走过的那条路,这次的我却比上次多了丝期待,少了些不安。小童带我们去的还是上次的亭间,只是这次演月尘没有再练字,我们进去就看到在专心看着棋盘的他。   也不知我哪来的勇气,竟然制止了小童要通报的声音,悄悄的走到月尘身后,伸出双手蒙上了他的眼睛,用奇怪的声音要月尘猜出我是谁。   “背后可是长乐公主?”月尘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愉悦。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为什么不猜是九哥呢?”我想当时我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傻子。   月尘却不慌不忙的拿开我的双手,转过身来对着我说:“这庄里不常有人到访,而庄中的仆人小童都比我大上几岁,九殿下也比你我大,能有这般小巧的双手的还能是别人不成?”   “就你调皮,笨笨的不思考。”九哥也在一边笑着数落起我来。   “哼,是月尘太聪明好不好?这若是换了九哥你就不一定能猜出来了。”我不服气的辩驳道。   “公主谬赞了。”月尘笑着微微点头。   “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叫我倾城吧,以后在你这烟雨庄中没什么长乐公主,在你眼前的我我只是赫连倾城。”我郑重其事的对着月尘说,老是公主公主的我很是别扭,好像我们之间隔着什么东西一样,而我不喜欢隔着的这个东西。   月尘有些疑虑的看着九哥:“这·····”   “倾城说的是,以后在这我也不是什么九殿下,只是我赫连真,你就唤我乳名孝真吧。”九哥跟我是一样的心思,当然也会赞成了。只有立在一旁的永夜,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刻更是显的凶神恶煞的,可他还是谨记了自己的身份,并未出声。   “既然公主和殿下如此说,那月尘以后就多有逾越了,只是公主的闺名···我想还是唤公主为好,免得被人挑了话柄,对公主不好。”月尘微微一笑,却宣布这不公平待遇。   “月尘讲的也有道理,以后还是唤倾城为公主吧。”九哥也同意了月尘的说法,两人就这样未经过我同意的把这事拍案定钉了。我自然心里不怎么情愿,可月尘说的话也有道理,我总不能拿把刀逼着月尘喊我的名字吧,这事我还是做不出来的。   “公主今日~比之初见那日,似乎有些不同。”见我不开心的撅嘴,月尘故意仔细的打量起我来。   “哪有什么不同,我平日就是如此,那日是为了学着打猎才穿的跟男儿似的。”我所有的不快一扫而光,有些害羞的说着假话。   “你平日什么时候是这样的?我怎么没见过?”九哥在一边不怀好意的拆起我的台来,真是欠揍的赫连真。   “你二人感情倒是很好。”月尘说着把我和九哥让坐在蒲垫上。   “谁跟他好了?”   “谁跟她好了?”   我和九哥同时反驳,说的话竟丝毫不差。转身瞪九哥一眼,谁知道九哥正好也转身瞪我。我哼了一声就转头去看月尘了。   一时之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专注的看着月尘在做着泡茶的工序,一身白衣如谪仙般的人儿,热气袅袅中,美到人不敢眨眼。   直到月尘将茶递到我手中我才回过身来,忙红着脸接了过来。   九哥也清了清嗓子,接过茶来就饮了一口,我都傻眼了,要知道那水可是沸水?他难道就不烫吗?   我转身看着月尘,试着问:“月尘,你似乎很喜欢饮茶,是吗?”   月尘并没急着开口回答,而是将眼睛望着亭外的天空,好一会儿都不曾移动。我和九哥都以为他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也都往外看去。可除了一片蔚蓝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我长大的地方是茶的故乡,跟随师父耳濡目染吧,我也很是喜欢饮茶。”月尘回过身来,淡淡的解释着。而我却丝毫也看不透他那如黑洞般的眼眸中的东西。   九哥开口说了这次来的目的:“月尘,此次我和倾城来是为了跟你道别的,曲城来了旨意,要我俩赶回去,明日就要出发了。”   “哦?如此急吗?”月尘将茶具放到紫檀木托盘上,抬眸望着我和九哥。   “嗯,就是这么急,也不知道什么事。”我低下头闷闷的说道。   “想来是宫中有要事,圣上才急招你们回去的。”月尘为九哥又把茶蓄满,才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却是有些要事,我跟倾城虽说都不愿回去,可这次父皇大概是怕我俩不肯乖乖听话,才下了旨。”九哥见我不再说话,跟月尘解释了起来。   “公主似乎不开心,是因为不愿回京吗?”月尘还是那幅微笑的脸庞,此刻我却觉得有些恼起来,心想难道只我一人不舍,他却无所谓吗?   见我不说话,月尘那漆黑的眼睛却弯了起来,只见他笑眯眯的起身到了我身前,我抬首望着他,却陷入那双没有尽头的黑色眼眸中。   “月尘也是不舍公主和孝真就此离去,可公主也知圣意难违不是吗?这次离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公主应乐观的看待事物,只有这样,才不会有许多的烦恼。”   “可是···我们才刚刚相识,我和九哥这一走就只能明年再见到你了,可这别后之事从不在意料中的。”尽管月尘劝慰着我,可我还是陷入了离别前淡淡哀愁中。   “正是因为这次离别的不舍,才有下次相聚时的欣喜,我向公主保证,只要公主前来,我定会在庄中恭候。”月尘敛去笑容,很是认真的对我保证着。   “一言为定。”我说道。   “一言为定。”这是九哥。   “一言为定。”月尘最后说出承诺。   第二十三章 南元有明珠   辞别月尘后,第二日一早我和九哥就踏上回曲城的路。不同于来时的漫不经心,因圣旨中要求的时间很紧,我们也就没能再一路游山玩水的逛回去,而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路过遇到南风的小村子时,我也只能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马车就带着我呼哧而过了。   回得宫中我和九哥来不及更衣就去给爹亲请安去了,就怕爹亲怪罪下来苦了永夜等一干无辜的人。   询问后才知道爹亲正在御书房,我和九哥向着御书房而去,坐了太久的车这脚一着地还真有些不适应了。远远的就听到御书房中传来爹亲很是高兴的爽朗笑声。这一听才觉得我还真的挺想念爹亲的,赶紧是小跑起来,还没入门就开大喊了起来:“爹亲,爹亲,城儿回来了。”   听到我的喊声,爹亲迎了出来,看来他老人家也很想我们。:“哦哟,你个小调皮鬼,来让朕好好看看。”   爹亲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往空中举了一下,然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怎么这才几天就瘦这么多?是不是那帮奴才没伺候好?还是谁惹你生气了?”   “儿臣参见父皇。”九哥这才迟迟的撵上来,问了爹亲安。   “嗯,起吧。真儿,倾城这次怎么瘦那么多?你倒是见胖呀?”爹亲对着九哥说笑起来。   “爹亲,男子胖点是英武,女孩子太胖就不好看了,就是肥婆了,长大就嫁不出去了。”我双手扳过爹亲的脸来,很是认真的说着,生怕以后爹亲再逼着我吃些增肥的东西。   “哼,朕的女儿谁不是求之不得的?就是变成肥婆也是天下间最漂亮的肥婆。”唉,爹亲又给我戴高帽了。   才要再辩驳的,正好这时从里面走出几个从未见过的人,看气势上也是长期处于上位者的人。   “这位大概就是闻名遐迩的长乐公主吧?真是名不虚传呀?足可倾城。”一个很高很胖,大约有四十多岁的男人,抚了抚那山羊胡须,摇头晃脑的夸赞起我来。我真是和怀疑他的眼神,此刻的我又弄的脏兮兮乱糟糟的样子,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足可倾城的?   “对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吾等的儿女与陛下一比,真是天壤之别。”另一个黑黑的老头也附和道,呃,眼睛有问题的不只一个。   “可不,不过听说元王您也有一女儿,素有南元明珠之称,在名气上却也不逊于长乐公主。不知此次元王可有带这位明珠郡主前来朝贺陛下?”一个长的很帅的中年男子将话题转移到最先发话的胖男人身上,而爹亲只顾逗着我和九哥玩,权当没听见。   “明王真是谬赞了,寡人的女儿怎么能和陛下的公主相提并论呢?”那胖男人赶紧把自己的女儿往脚底下踩,就怕惹怒以爱女著称的爹亲。   “元王才是过谦吧?想您的明珠郡主可是名扬大祈呀!弹得一手好琵琶,歌喉也好,市井中人人传诵‘长乐公主倾城姿,南元明珠不逊色’呀!元王不会不知吧?”那黑黑的老头也帮着那中年帅哥为难着胖男人。而在一旁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始终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好像周围发生什么都和他没关系。   爹亲正扯着我乱糟糟的小辫子玩,丝毫没有为那胖男人解围的意思,好像他们越闹他就越开心。   “·····”   “·····”   周围一下就静下来了,中年帅哥和黑老头都面有得意之色,胖男人却开始冒冷汗,而少年还是一样是事不关己。好一会儿爹亲才转身说道:“看朕,只顾着陪孩子玩了,来,城儿真儿,这几位就是个诸侯国的君主了。”   “吾等参见长乐公主,九皇子殿下。”   没等我和九哥说话,爹亲就打断他们了:“他们只是徒有身份,也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爹亲虽然这样说,可谁都明白,他没让我和九哥还礼就是要我俩受了这大礼,更是明白的在说,‘朕的子女身份在你们之上,不要不知尊卑’。   果然那几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谁让你们拿那什么明珠跟我比的?真是活该。   “城儿,去瞧瞧你娘亲吧,自你去了雁城,你娘亲天天的是挂念的不得了,还有真儿,你母妃也很是担忧,快些去见过她吧。”爹亲放下我来,就催促着我。对呀,我可一直没离开我娘亲的视线过,他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想到这里,我行个礼撩开小短腿向着关雎宫跑去。身后还传来夸我天真可爱的话语声,据我判断大概是那个胖男人。   “九哥,那个什么南元明珠是什么人呀?还有那人说的那句话,我怎么没听过?”我停下跑动的腿,有点好奇的问着九哥,真没想到大祈的百姓对我评价那么高。   九哥歪头思考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那南元国的诸侯王昔年曾不顾多人反对,娶了一个风尘女子,并封为绝艳夫人。据说那绝艳夫人相貌在元王众多夫人中并不是佼佼者,可其多才多艺,在前朝时就因弹得一手好琵琶而闻名。更因嫁给南元王,而成为坊间的传奇人物。而这明珠郡主就是这为绝艳夫人所出,排行十四,并深得其母亲真传,不仅琵琶弹的好,歌声更是动人。”   “真的?没想到呀,看不出来拿胖胖的男人还是个离经叛道之人,真是和他的外表不符。”听到这我很是惊讶。   “这才哪呢,据说当年关于那南元王和那绝艳夫人的故事多的去了,可谓轰动一时,可惜我们没生在那个年代,不然肯定能目睹一下当时街闻巷议的一对璧人。   “我可不想,看那南元王也不是什么风流有才的人,大概是鲜花和牛粪的故事。不过,那明珠郡主我到很好奇。”背着手走到九哥前面,发表我真实的看法。   “人家那是实至名归,不像你,虚有其美名,若大祈百姓知道你的本性,怕不把你踩脚底下的贬低。”   “你再说什么?站住,赫连真。”   再度撩开小短腿去追逃跑的九哥,心里却想有机会一定会会那个南元的明珠。   第二十四章 琵琶琴瑟,魑魅魍魉(上)   烟雨庄内   数条身着黑色夜行衣,手持长剑的人影小心的避过园中守卫,施展轻功向着后院而去。   亭子一侧的棋盘前,南宫月尘坐在蒲垫上,自己跟自己下着棋。漆黑如墨的眸子却有点慵慵懒懒的,偶尔吹过的风似乎也不忍打破这美好的景象,轻巧摇动遮蔽的珠帘后就减轻风速,生怕惊扰到亭中谪仙般的人儿。   “公子,已经按您的吩咐,放他们入庄,这会儿应该快到这了。”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撩开珠帘,单膝跪在南宫月尘身后。   “嗯,知道了。”听到这南宫月尘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好像一切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绝不会脱离他所赋予的轨道。   黑衣少年却微微皱了下眉,有试着开口问道:“公子,是不是要做些准备?”   南宫月尘却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枚黑子,结束了棋局。起身走到黑衣少年身前似笑非笑的说到:“有必要吗?”   南宫月尘这话说的何其狂妄又何其自大,可跪在他身前的黑衣少年却丝毫的怀疑都没有,好像在他眼中南宫月尘就是无所不能的,生来就是睥睨天下的。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还只是个孩童的南宫月尘,却在直视到南宫月尘那双黑的不见底的双眼后又赶紧垂首下去,那样的气势,让人无法逼视。   “起来吧,这次来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还真叫人有些期待呢!”南宫月尘撩开珠帘看了一眼天空,声音里竟对那些来者不善的人有着一丝期待。   重新坐回蒲垫上的南宫月尘转身对着黑衣少年说道:“正是闲来无聊,文宣,来陪我下局棋吧。”   “是,公子。”被唤作文宣的黑衣少年起身,走到南宫月尘对面的蒲垫上坐下,执起白子落在棋盘之上。   亭外黑衣人似乎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偌大的烟雨庄竟然连隐卫的影子都没见到,不寻常,太不寻常了。黑衣人中看似领队的人小心的提醒着自己的同伴,丝毫不敢大意。   “几位既然来了我这烟雨庄,我这做主人的怎么也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亭中传来南宫月尘可称之为天籁的声音,黑衣人具是以震,这悦耳的声音会是怎样的的人才能有的?   “我等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聪明的快快出来受死,爷们给你一个痛快便是。”黑衣人首领虽然也听出说话的不过是个孩童,可话语中的气势却丝毫不容人小觑,一时间也没敢轻举妄动。   “此处鸟语花香,山清水秀,真真是埋骨的好地方。”南宫月尘对黑衣首领的话丝毫不介意,反而声音中都带着笑意般的开口。   “哼,你倒还惦记着这些,等你死后叫你的家仆吧你葬在此处即可,我等不会带走你的尸首的。”黑衣首领以为南宫月尘是在说自己将要死在这里,因此愉悦的说着。   “恐您怕是误会了,此处正是我为各位死后所选的好去处,你们既一起来的,那边也一起去吧,到了阴间也好一起作伴呢,你说好也不好?”南宫月尘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许是听到黑衣头领的话觉得煞是好笑。   “一个小娃娃也有这样大的口气,哼,上。”黑衣头领明显被南宫月尘那云淡风轻的调侃激怒了,不再说废话,带头向着南宫月尘所在的亭间杀去。   南宫月尘阻止了要起身去应敌的文宣,眼盯着棋盘头也未抬的淡淡说道:“我自己来吧,省得他们污了我这雅致的园子,我心疼。”   说完伸手从棋盘上拿起一枚白色的棋子看也不看的就向着珠帘外弹去,然后就是棋子打破人衣衫和皮肤的声音以及穿透骨骼的声音。听到那在常人听来有些恐怖的声音,南宫月尘的脸上缺漾开一丝动人心魄的笑。又从棋盘依次拿起五枚棋子,一一向着珠帘外弹去,无一失手的全都打进的黑衣人的死穴中。   不理会外面传来黑衣人临死前挣扎的声音,南宫月尘对着文宣道:“看好,我拿起的可都是赢了你的棋子,没有耍赖的。”   文宣也难得愉悦的弯起了嘴角:“文宣输了。”   “叫人收拾干净了,看看有没有伤着我的花草,唤人从新修补好。”至始至终南宫月尘都不曾往亭外看上一眼,却瞬间即叫几名绝顶高手丧了命,是怎样恐怖的武功,又是怎样的经历让一个年仅几岁的孩童对于杀人之事如此轻车熟路?   曲城皇宫   我和九哥回宫第三日就到了国宴的日子,为了皇室权贵的这次聚会,宫里半个月前就忙活开了。好在如今太平盛世,百姓生活也还都过的去,比之前朝时已经好了很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大祈建朝以来最大规模的国宴,隶属前朝的所有诸侯国到今年征西之战后,全部归顺。至此大祈的版图也就达到了前朝的规模,可下一步呢?   “秀儿妹妹,秀儿妹妹在吗?”娘亲正在喂我吃雪梨粥时,就听内侍尖着嗓子禀报说皇后来访,然后紧接着就听到皇后那很是温婉的声音,在喊着我娘亲。对于这个皇后起先我还很是喜欢的,可在我小时候她抱着我时总会偷偷的以特别憎恨的眼神看着我,若我真是小孩子不懂的话也就算了,可她万万不会想到的是在我幼小的身体里住的是大人的灵魂,打那以后我就会尽量避着她了。   拉住起身迎接的娘亲,给了她一个有些担心的眼神,娘亲回了我一个安心的笑,向着门外走去。唉,我善良的娘亲,在宫中这种地方,不是你善良处事,别人就会同样如此,防人之心怎可无?   “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也没让喜儿来告诉我一声,我好做些准备。”娘亲见到皇后来还很是高兴的样子,怎么就不想想,黄鼠狼给鸡拜年?那能安了好心?   “倾城见过母后。”收起我所有的防备,恭敬的给眼前人行礼。   “看,都说过多少次了,都是一家人怎么那么外道呢?城儿快点起来。”见我给她行了大礼,皇后很是高兴,忙走到我跟前作势要扶我起来。我也就顺势就着她的手起来,很是乖巧的任由她握着我的手。虽然我很有把手抽出来的欲望,但还是忍住了。   娘亲亲热的招呼着皇后进了内殿,我却落下两步,看着喜儿和几个宫女手中的托盘,这皇后肯定不是闲着没事来串门的。   第二十五章 琵琶琴瑟, 魑魅魍魉(中)   “秀儿妹妹,这次国宴,本宫特意跟皇上要了个旨意,倾城和妙晴,还有各王公大臣,几个大点的士族中未婚的女孩们,此次国宴都要出节目。本宫听说这次各诸侯王也都带着自己几个最得意的孩子,还有那什么南元国的明珠也来了。我想着我大祈总不能输于他们吧?妹妹你说是也不是?对了,可以单独出节目,也可以几个要好的一起。倾城一直在雁城,这两天回来后,本宫忙的糊涂了都把这茬给忘了。”坐下后皇后就开口了,我真的很怀疑平日里那个很是温婉端庄的女人,是怎么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的?还没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这···,姐姐,一定要出节目吗?您也知道,倾城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那些个女孩喜欢的玩意,这都怎么大了,字都还是写的歪歪扭扭的,更别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了。我是担心,她再表现不好,被人笑话了去。”娘亲将我拉到怀里,摸着我的头有些为难的说道。对,推掉,笑话,九哥提醒我的话我可没忘,妙晴想出风头还不让我好过了?这皇后可真刁,竟然去向爹亲请了旨。   “想来妹妹是多虑了,倾城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虽说是有些调皮,可本宫和皇上都看的出来,这孩子天资聪颖,只要有心想做好,那还有做不好的?”皇后丝毫不退步的继续劝着我和娘亲,这下娘亲到真不好再推脱了。   “母后,城儿笨拙,自小就没有妙晴妹妹聪慧,若是城儿的节目不能给大祈增彩,反倒给大祈抹了黑,岂不叫天下给耻笑了去?倒是父皇再怪罪下来,总是不好的。”我忍着厌恶依偎进皇后的怀中,小孩子般的撒娇起来。   皇后的心思我还是能猜出七八分的,无非就是想妙晴能在国宴中有好表现,能得到王公大臣乃至爹亲的认可,以后就不用处处受我压制。可我这皇上赐予了封号的长女都没说要献艺,妙晴虽说为皇后所出,可没有封号又为次女,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可若是拉上我就另当别论了,皇后明知我可以说是什么都不会,还要愣把我夸成一朵花,不断的鼓动我,还不是希望我能在国宴上出丑,以衬托出妙晴?还有那什么各王公大臣士族中的未婚女孩,也不过是幌子罢了。有皇上的两个女儿献艺,谁还有胆子抢两个公主风头?   “倾城怎么这么贬低自己呢?虽说你不是本宫亲生的,可本宫看你却比妙晴还要亲一些,许是上辈子是母女吧。”听到我拒绝,皇后忙一脸的怜惜温柔的看着我,好像我真是她亲生的一样。   我把脸更是往她怀里钻了钻,就是不想她看到我的表情。然后故意憋的声音哑哑的,让人以为我要哭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母后,城儿是为大局着想,再说也没什么准备,是不想丢了大祈的脸。妙晴妹妹无论才艺还是其他都不逊于城儿,就要妹妹代表大祈在国宴上献艺吧。”   “城儿不哭,不想就不想吧,回头本宫去给皇上说,皇上怪罪本宫担着,怎么说也不能让城儿委屈了不是?乖孩子不哭。”听到我把妙晴捧得上了天,皇后许是打心坎儿里高兴,竟然抱着我说着让我肉麻不已的话。   “那就麻烦姐姐去和皇上说了,姐姐知道我也是一直拿倾城没办法的。”听到皇后松口娘亲也松了口气。   “你看又外道了不是,本宫还是那句话,倾城虽说不是本宫所出,可在本宫心里倾城比之妙晴丝毫不差,本宫就是瞧着这孩子亲。”   “城儿也瞧着母后亲。”我适时的插嘴道。   “真是个小人儿精。对了,这次国宴可不能再调皮,弄的跟个男孩子似的。来,母后这次专门要织造处给你仿着上古时期的宝贝广袖广袖流仙裙做了一套。去换上给母后和你娘亲瞧瞧。”皇后作势掐了掐我的脸,就挥手唤过来了喜儿和那几个拿托盘的宫女。   “这,有劳姐姐了,这么忙还惦记着城儿。”娘亲刚要起身去接过来。   “喜儿,去服侍公主换上来给本宫和秀儿妹妹看看。”皇后一句话,娘亲只得又坐回榻上,跟着催促我去换衣服。   可怜的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跟着去了。不情愿的任由喜儿她们给我梳头打扮一番,还没来得及照镜子就被拉着回到了外厅。   之所以没强烈反对,是因为这一身的白使我忆起月尘也是爱穿着样白色的衣服,心情莫名的一喜,就很是配合的穿戴好了。   “本宫就说嘛,有皇上和妹妹如此好的容貌,倾城怎么可能是平庸之姿呢?这平日老是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看不清个真面容,这稍稍一拾掇,就简直是换了个人一样。”在皇后和娘亲眼中看到惊艳之色我是一点也不稀奇。   “城儿不喜女装,我平日也就不怎么打理她,还得多谢姐姐替我想着这一点。”娘亲笑容未达眼底,可还是对着皇后说着感激的话。   “妙晴妹妹可也做了这衣服?”我很想知道妙晴的衣服是不是和我一样,要是撞衫的话,我可就不干了。   “她哪有,就是有她也穿不出倾城这飘飘如仙,不沾凡尘的感觉呀!”皇后似乎是看我看的很是高兴,漫不经心的说着妙晴。   “姐姐这话讲的,我看妙晴比倾城不知乖巧了多少,听话了多少,就在您跟前这一会儿她才难得的老实一会儿。”人家皇后都夸我了,娘亲也夸赞起妙晴来。哪个当娘的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   正说着闲话,一名内侍进来跪下说道:“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开宴了,皇上请二位娘娘等会儿直接去崇璿殿,他就不过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内侍退下后,皇后才起身说还要到其他嫔妃那去,就款款的出了门。送走皇后,娘亲满是忧虑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的。   “娘亲,不要担心,倾城会很低调很低调的,绝不轻易的说话惹人注意,娘亲不要担心了,眉头都皱到一起了,爹亲见了又会训我,说我惹您生气了。”乖巧的依偎进娘亲怀里,温言安抚着。还是我娘亲的怀抱最舒服。   第二十六章 琵琶琴瑟,魑魅魍魉(下)   天擦黑时,国宴正式开始了。   崇璿殿历来是北明宫举行国宴的地方,只有宴会足够盛大才会在这里举办,像一般的家宴等都是在端晸殿举行的。自打大祈开国以来,这是第二次如此大的国宴,上次是在爹亲登基时。   大殿中央爹亲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右手边是皇后,我娘亲在左手边。因是国宴,爹亲和所有后妃大臣都穿戴着崭新的朝服,看上去华丽奢靡,很是晃眼。   我被内侍带到自己应该坐的位置上,隔着层薄纱看外面不是很真切,外面也看不到我们所在的位置,倒也自在。然后就是群臣跪下高呼万岁,爹亲说了些场面话,大家就开始吃喝玩乐了。   宫女们助兴的歌舞结束后,大厅中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皇上,此次臣入京,臣之女明珠也随臣一道前来,臣这个女儿自幼习得一手好琵琶,今日朝贺,明珠特意为皇上和各位嫔妃百官献奏一曲,以祝大祈千秋万代,皇上万寿无疆。”   这个声音就是那天见到的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吧?南元个诸侯王?我还在想着,大殿中就想起了很是悦耳的琵琶声。所有人也就凝神听了起来,因为看不到,所以我猜她弹得肯定是高水准的曲子,要不怎么刚才还有些嘈杂的殿上一下那么安静。   一曲罢了,就听殿中想起了一个人的巴掌声,然后是爹亲的声音传来:“好,长乐公主倾城姿,南元明珠不逊色果然不是虚传呀!元王,你这女儿丝毫不逊色于朕的长乐公主呀。来人,赏。”   “谢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万岁。”然后就听到一个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竟然是个小孩子?”   “皇上,今日妙晴也准备了节目呢?”这是皇后的声音。我转头看看周围,还真就一直没见着妙晴的影子,还真去准备节目了?   “哦?那小丫头也准备节目了?”爹亲故作惊奇的道,哼,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对呢,准备了好久了,那认真的样子皇上是没见到,臣妾可是都瞧见了。”这时候皇后的声音怎么听着真做作?   “呵呵,那就让她上来吧,表现的好了朕有赏。”   “妙晴参加父皇。”隔着薄纱隐约能瞧见妙晴一身的艳红色,却不是宫装,似是练武之人所穿戴的那种款式简单的短打服。手里还拎着一把剑。   “妙晴今日要表演什么呀?”爹亲的声音里也带着愉悦,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国宴高兴,还是因为觉得妙晴上台献艺觉得高兴。   “回父皇,妙晴今日要为大家表演舞剑。”   我在心里暗暗想到,这平日里也没怎么见妙晴有什么长处,怎么突然间还会舞剑了呢?难不成还深藏不露?   偷偷的掀开一角薄纱,我拿一只眼睛看向大殿中央的妙晴。不得不承认,那小妮子穿红色还真好看。那剑嘛,就有些马马虎虎了(赫连倾城,你这是嫉妒)。   这下妙晴可就如愿了吧?这一剑舞的名气肯定盖过我了。   大殿中那抹还小的红影却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伴随着幽幽的琴声,小巧的玉手抻出剑鞘里的青剑,手腕轻轻旋转,青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却与女子那抹红色柔弱的身影相融合,叫人移不开眼。   “妙晴献丑了。”长剑回鞘后,妙晴再次跪倒在地,我猜想此时他那低垂的脸上一定挂满了得意的笑。   “呵呵,好,何时学的这本事,竟连父皇也瞒着?”爹亲的声音更是由里到外的得意。   “回父皇,妙晴是想给父皇一个惊喜,才一直都没和父皇说的。”   “皇上,这位应该就是皇上嫡亲的妙晴公主吧?果然多才多艺。”第一个拍马屁的。   “是呀,年纪如此小就能把剑舞到如此,真是不简单呢。”马上就有跟风的。   “呵呵,来人,赏。”   “素闻皇上有两位公主,今日臣等才见着年幼的一位,就已如此。那日在书房只是匆匆一面,想必素有美名的长乐公主想必更是让人惊才绝艳吧?”这是哪个?你那天不是见过我了吗?   “真是谬赞了,倾城朕是自幼捧在心坎上,娇宠惯了。除了比之她的哥哥妹妹调皮些,还真是没甚太大的才艺。”   “长乐公主一出世,曲城那号称固若金汤的防守就瞬息土崩瓦解,这又岂是常人能比拟的?”袁王继续鼓动着,我还就不想让你见。心里祈祷着爹亲可别这时候把我叫过去,让人像看猴子似的看着我。   “臣能体会皇上的,这越是心疼就越是舍不得她受一丝的委屈。”这是那个中年帅哥?   “哈哈,明王讲的太对了,这天下间做父亲的都一样,都一样。”这明王说什么了就把爹亲逗成这样?是我看错了吗,怎么那明王俩眼直勾勾的盯着皇后?皇后还有些回避的样子?   我在心里一想,那胖的是南元王,黑瘦的是北袁王,这中年帅哥是明王,那少年就是苏王了?想不到苏国的王那么年轻。   短暂的几句话后,这节目就继续的上演下去了。   不是这位王的郡主,就是那位王的千金,总体可说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即使这样奢华隆重,我和我娘亲都没有迷失其中。在这个时代,联姻就是权力的保护网,此番这些贵族不也是打着这样的注意?国宴?简直可以媲美集体相亲会。   这所谓的献艺不就像是把自家的东西拿出来做展览,也可以说是推销。这些堪比货物的女子有几个不知晓自己生来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联姻的?只是生在这个时代你只能认命,努力的去找一个看起来对自己对家族最有利的男人嫁了,即使没有感情。   看着满大殿坐着的这些贵族大臣们,表面一团和气,背地又是如何?那一张张的笑脸下是不是如同鬼魅般,狰狞恐怖。突然的多愁善感使我觉得再待下去怕不给这污浊的空间给憋死,忙转身顺着侧门溜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离开大殿的我顺着水榭回廊缓缓的走着,慢慢的远离了那片喧嚣热闹。身上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可穿在身上还是热的不行了,虽然夏天马上就过去了,还是给我热了一身的汗。眼看着前边不远的地方有个亭子,我加快脚步要去哪亭里休息会。   到了亭子里,晚风徐徐吹着,坐在美人靠上的我总算觉得凉快一点。转头就看到水榭下的人工湖,要是在里面泡泡脚就更凉快更舒服了吧?   我向来是个行动派的人,急切的去拔掉脚上的的绣鞋,鞋上的铃铛也被我扯的叮当乱响。看到鞋我不禁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这里没有女子必须缠足的陋习,不然我宁愿死了也不肯有那么丑的脚。   提着绣鞋我光着小脚丫往最靠近水面的地方走去,随手就把鞋放在我下水上方的水榭边上。等把脚放进冰凉凉的水中后,我舒服的叹了口气。用脚拨弄着水面,水花作响,脚腕上的银铃也跟着奏乐。刚才在大殿中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开心的我甚至哼起了歌。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   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萤火虫点亮夜的星光   谁为我添一件梦的衣裳   推开那扇心窗远远地望   谁采下那一朵昨日的忧伤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唱的正是起劲的我完全没有听到有人给我伴起奏来。兀自唱的更是开心了。这是我在现代时很是喜爱的一首歌曲,我总是盼望着能找到歌词中所描绘的那样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在那里定居一生慢慢老去。   “荷塘呀荷塘你慢慢慢慢唱哟   月光呀月光你慢慢慢慢听哟   鱼儿呀鱼儿你慢慢慢慢游哟   淡淡的淡淡的淡淡的月光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等你宛在水中央。”   一曲唱罢,笛音却还未了。回神的我确实有些被吓着了。忙往四周看去,却没有看到人影,就在我以为是不是我出现了幻听时,从我背后传来煞是好听,还有些熟悉的声音。   “公主真是好雅兴呀,只是独自一人在此不觉得寂寥了些吗?”   “宁三公子不也是一个人吗?”我反唇相讥,却没有回身。   “在下独自一人习惯了,人多了反倒觉得不自在了,倒是公主,今日国宴未曾献艺,难道公主是觉的着些诸侯贵胄,王公大臣们不配欣赏公主的技艺?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呢?”听着宁三的声音中都透着那压抑不住的得意,像是咬住了我的尾巴一样,死活不松口。肯定是借此为上次的事报仇,气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小。   “宁三公子此言差矣,本公主刚从雁城返回,舟车劳顿身体有些不适,再者回来的太过仓促,尚未来得及准备,绝不是三公子所说的什么觉得王公大臣们不配什么的。”我故作镇定的解释着,就盼着这宁三别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疼,跑到爹亲面前去告我的黑状。   “这么说公主是有心要在国宴上献艺,只是身体微恙,又来不及有所准备喽?”   “那是当然。”   如果我知道他的话是在给我设陷阱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这么回答他的。   “再有半月就是皇上寿诞,而各国的诸侯世子郡主们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曲城的,到时想必公主身体的不适早就好了,而这准备的时间又很充足,公主在皇上寿宴时献艺也是不错的。想必公主也是如此想的吧?”这宁三摆明了就是不要我好过。   把脚从水中捞出来,站起来转身瞪视着宁三,还是一身的紫色锦袍,今日却因看我吃瘪有些微微的得意,使他看上去多了丝人气,却也更加的动人起来。   一时之间我们两人都没再说话,就那么大眼瞪小眼,我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要冷静,你打不过那家伙的’。好一会儿,我才舒了口气,正准备发扬大人不计小人过的精神,以及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时,眼神一转却瞧见了他握在手中的玉笛。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头,哼,你不要我好过,你自己也别想舒坦喽。   “宁三公子素有玉笛公子的美名,不如就在父皇寿诞上你我合作一曲,也让那些个诸侯王们瞧瞧我大祈哪方面都不逊色于他们。什么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南元明珠,哪能及得上名动曲城的玉笛公子呀?宁三公子意下如何?”果然听完我的话,那宁三脸上一片严肃的神色。哈哈~~~   “好吧,那紫岚就舍命陪君子了。”   “什么?”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的我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他不是向来清高的很吗?怎么会屈尊降贵的答应去献艺呢?   看到我惊讶的眼神,宁三似乎更开心了:“公主没听清吗?紫岚是说要和公主合作一曲,以在皇上寿诞时为皇上助兴。”   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宁三,还在心里怀疑是不是只是长的和宁三相似,其实根本不是宁三。   一时之间我们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我还在瞪着宁三,看能不能把他瞪成一坨牛粪。而宁三也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丝毫不把我的瞪视放在眼里。   在我瞪的头晕眼花后,终于放弃了用眼神杀死他的想法。抬脚想顺着下来的地方爬上去,可我太高看眼下只有几岁的我了,下来容易,上去就有些难了。   正在我想是不是要唤内侍过来时,一直修长玉白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抬首看了一眼宁三,我们两人都没说话,把手递给了他任由他把我拉了上去。   我一句话都没再说,提起自己的绣鞋与袜子,转身往来的地方走。走出几米后,我没再转身,却对着站在我身后的宁三说道:“你明日来关雎宫吧,要献艺总要准备一下。”   “好。”   得到宁三的回答后,我就向着大殿走去了,只留下脚腕和秀鞋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第二十八章 起舞弄清影(上)   悄悄回到大殿中,又过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次国宴才在爹亲一席慷慨激昂的话后总算是结束了。   所有华丽都谢幕后,我被娘亲牵着手回关雎宫,一路上我和娘亲都没有说话,远远的能看到关雎宫的大门时,我才抬头看着娘亲:“娘亲,你是不是也想有个很出色的孩子?”   娘亲停下脚步,转身双手捧着我的脸,温柔的笑着说:“在娘亲眼里,倾城是最出色的,没有谁能比的过你。而娘亲也不求你能有多大的建树,只要你能平安的过这一世,哪怕在别人眼中平庸点也可以?”   “可是,这不会要娘亲为难吗?我现在年幼,爹亲会宠着我。可若我一直就这样表现平庸,万一···”我眉间隐含忧色,回望着眼前这一世的可以为我阻挡一切的娘亲。   “城儿想多了,娘亲这一世最在乎最重要的人就是我的城儿了,所以我不能让你也沦为政治筹码,娘亲会保护好你的。”   被娘亲拥进怀里,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只这么接受娘亲的呵护,我也该适当的为娘亲和自己争取些什么,最起码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不争气是娘亲的教育无方。   第二日起个大早的我,早早的去了永夜当值的地方,从雁城回来后,永夜就回了爹亲身边当值,而被我带回来的柳烟则做了我的婢女。   “永夜参见公主。”看我走近,永夜恭敬的单膝着地,向我行礼。   “永夜将军快快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无需行此大礼的。”   看到永夜用很是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就知道他肯定在心里琢磨,平日我虽说对他不是横眉竖目的,可也实在算不上友好,今日有这么大的转变也难怪他会这样。   看到他那眼神我这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尴尬的清清嗓子:“咳,是这样的,本公主今日是专门过来这边找你的,是有件事想要求你。”   “公主言重了,有需要永夜地方公主尽管开口就是,谈不上什么求不求的。”虽然是这么回答的我,可永夜那没什么表情的脸还真是让我怀疑他的话里有几分的可信度。   “原来就听说了,永夜将军的父亲是曲城有名的能工巧匠,我是想请永夜将君的父亲帮我个小忙,不知道将军能不能帮我说一下。”   “不知公主是想要做什么东西呢?难道宫中的匠师不能做吗?”永夜有些怀疑的看着我,好像怕我害他一样的警惕。   “宫中那些个脓包肯定做不出来的,不然我怎么会想到要来找你呢?我也知道将军的父亲是轻易不会出山的,所以我想若是将军的话,或许就能简单多了不是吗?”我使出小兔子必杀招,眨着无辜的大眼,直直的望着眼前不远处的永夜。   “这,好吧,永夜回去询问过父亲,尽快给公主答复。”可能是我的兔子绝招发挥的作用,永夜没怎么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谢谢永夜将军了,我明天再来这里找你。”   “永夜恭送公主。”   “嗯。”   我是难掩喜悦的蹦蹦跳跳的回了关雎宫,匆匆吃了早饭又赶去了宫里的织造处,量了身量,就把头天晚上自己画好的衣服样式给了管事嬷嬷,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连夜给赶制出来。得到嬷嬷的保证后,我又匆匆的赶回关雎宫,想必宁三应该已经到了。   果然,我刚跨进门槛就看到宁三在陪着娘亲和云嫔聊天,听到我弄出的声响,都转向了我站的地方。   “紫岚参加公主。”   “嗯,不必如此多礼。”我没有看宁三,而是看向娘亲隐含忧色的脸,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才看向云嫔。   “今日紫岚进宫,跟我说要和公主一起在皇上寿诞时合作一曲,着实让我很是意外呢?”云嫔和娘亲说着,表现的是难得的亲切。   “是呢,我想着这次因为刚从雁城赶回,时间紧迫没能在国宴上献艺,怕不叫人笑话了去。昨日正巧遇到宁三公子,我就提议说要一起献艺,我本以为三公子会不同意呢,没想到三公子竟还答应了,着实叫人意外呀。”我顺着云嫔的话不冷不热的说着,尤其强调了让人觉得意外这一句。   “啊,那你们就快些去排练排练吧,我和贵妃娘娘说说话。”   在云嫔的催促下,我带着宁三到了平日练字的书房。   “我老实告诉你啊,我不懂音律,只能我唱,你写曲谱,我想这难不住你的。”想到昨天我只唱了一遍,他就能吹着笛子给我伴奏了,虽然是有些佩服,心里还是说不出的不得劲。   “还好,紫岚尽力而为吧。”   铺好纸张,在习惯的驱使下我就去研磨了,平日爹亲在这里写字,我总是爱给他研磨,因为只要我研磨了,爹亲就会忘了要我练字的事了。可我忘了今日我根本就不需要去研磨,在宁三拿惊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后,我仍然没感觉出什么不对来,而宁三浅浅的一笑就去写曲谱了。   拿着曲谱在手里看着,怎么看也不懂,放弃了和自己的眼睛较劲。   “现在我们要去尚乐司走一趟,挑几个好的琴师,你是行家,就你挑吧,快。”我拿着琴谱拉着宁三就往外走,这时候大概太兴奋了,连对宁三的成见都给抛到脑后了。   在尚乐司挑好琴师,宁三又和他们一起吹奏了一下,果然不愧是宫廷乐师,对于与这个时代丝毫不同的琴谱也能手到擒来,我这崇拜之心就油然而生了。   送走宁三,我又像个小陀螺样匆匆的回到之前的小书房,晚膳也没去吃的忙活起来,我既然要永夜的父亲帮我做东西,这图纸是不可避免的吧?可左画右画就是不满意,图纸画不好,做出来的东西岂不更难看。   娘亲给我送来晚膳,见我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也没打扰我,带着春风春意悄悄的出去了。   “公主是想画女子的饰品吗?”一直在给我研磨的柳烟好奇的从地上捡起被我团成一团的作废纸。   “你能看的出来?”抢过柳烟手里的废纸,怎么看也和前世见过的不一样呀!   “奴婢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我好奇的转身看着柳烟。   “奴婢在想,既然公主自己画不满意,奴婢以前也学过绘画,不如就公主口述,奴婢帮公主画出来,这样公主不满意的奴婢再修改就是,直到公主满意。”柳烟有些害羞的看着我。   “呀,柳烟原来你还有这本事呢?那好吧,你来。”本来就在考虑是不是要找人帮忙呢,真应了赵本山那句话,正愁没人教,天上掉下个粘豆包。   第二十九章 起舞弄清影(下)   柳烟画完最后一幅递到我手中时,我都看呆了,这画的就和她真的见过一样,跟我画的那些简直是有天壤之别呀。   “公主看看,可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柳烟拿起前几张一起交到了我手中,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嗯,很好了,这样就可以了,谢谢你呀柳烟。”   “公主真是折煞奴婢了。”听我说谢,柳烟似乎是有些不自在。我这才想起这个时代还属于半奴隶半封建社会,这主子没有给奴才道谢的道理的,也难怪柳烟会有些不安。   第二日我就拿着柳烟帮我画好的图纸和我自己写的一些说明,跑到永夜当值的地方,今日起的太早,以至于侍卫们都好没有换班。好不容易等到永夜前来换班,也得知他父亲答应帮忙了,把画好的图画交给了永夜。   这方面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我又撩起小脚丫向着织造处跑去,这时候我是深切的体会到做大人时的好处了,起码不用人家走一步我需要三步才能到达。   看着管事嬷嬷和绣娘们正在忙碌着,我也只是略微又做了些讲解,就没在打扰他们。   走在回关雎宫的路上我就在心里琢磨,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的我还是个劳碌命,还是这么小就要不停的奔波着。   回到关雎宫中,意外的看到九哥正和宁三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看着还算蛮愉快的。听到我回来的声音两人齐齐的把脸转向了我。   “倾城,你怎么会想到要献艺的?我可记得你没什么才艺呀!”九哥扯起我一缕头发来,满是好奇的看着我。   “那是我不乐意给你看呗,就你讲话这不客气劲的,谁稀得搭理你?”抛给九哥两个白眼球,对他如此的损我表示反对。   “紫岚见过公主。”宁三还是一贯的冷冷清清的。   “正好你来了,今天我们就去尚乐司排练吧,算起来时间也不算很宽裕了。”不再搭理九哥,叫上宁三,我带头向着尚乐司走去。   “倾城,等等我,我也要去。”   九哥死皮赖脸的跟着到了尚乐司,在我多次驱赶无效后,也就随他去了,只要他不添麻烦就好了。   虽然未曾换服装,也没有上妆,可我还是边唱边舞了起来。呃,实话说我不是什么行家,这也只是因为在现代时喜欢,所以没少跟着电视上学,久而久之的,也就能跳个八九不离十了。   “倾城,你这是什么舞呀?怎么看上去有些奇怪?好像从来没见过呀?还有你唱的这小曲,也没听过。”见我停下来,九哥立马狗腿的给我递上茶水和娟帕。   我看看自己身上所穿的很中性的衣物,微微一皱眉,也是眼下身上穿这样的衣服确实不怎么搭调。正在我考虑是不是换上女装时,一个我不怎么喜欢的声音出现了:“姐姐,昨日里听说姐姐要和宁三公子一起合作一曲,好为父皇祝寿,姐姐怎么就没想到要叫上我,好让我也给父皇表达一下孝心呀。”   转身看着正向我走来的妙晴,语气不冷不热的答道:“瞧妹妹这话说的,前日国宴上妹妹一段剑舞可是让各诸侯国王大开眼界,对妹妹都是赞不绝口。妹妹这也算是给大祈争了面子,这不就是尽了孝心了?若这孝心全都让妹妹尽了,我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还有什么用,全都是摆设吗?”   “看姐姐说的,妙晴也没那意思呀,只是在逗逗姐姐,姐姐莫要生妙晴的气才好。”见我话中带刺,妙晴马上就换了副讨好是脸色。   “妹妹这话说的又不对了,我要是因为妹妹这么句话就生气的话,眼下只怕早就活活气死了,妹妹说是也不是呀?”   “姐姐说的对,妙晴不懂事,姐姐从来都宽容以待,妹妹谢过姐姐了。”说着妙晴真就对着我福了福。   “妹妹快快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么见外呢?”我换上笑脸去扶妙晴,心里想着‘你以为你在国宴上表现了一下就了不起了?真是笑话’。   “紫岚见过妙晴公主。”   宁三适时的行礼打断了我们俩的对话,只是抬头是又用颇为玩味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姐姐这次和宁三公子合作,真是幸运,想我当时也想请宁三公子帮我伴奏的,可巧赶上宁三公子当时身体不适,所有也就,唉。”妙晴说着满是失望的笑脸看向宁三,而宁三只是微微垂首,没有答话。   “人家身体不适才推了你的邀请的,又不是故意的,你现在再提是想以此说明什么还是在责怪人家?”妙晴一席话成功惹恼了九哥,所以九哥毫不客气的把妙晴说了一顿。   “不是,妙晴怎么会这么想呢?只是好奇姐姐献什么艺,所以才想来看看的,九哥怎么会那么想妙晴呢?”妙晴泪眼汪汪的看着九哥,然后又看了我一眼。   “妹妹既然想看,就和九哥一道坐到旁边吧,我们正排演着呢。”   看着九哥和妙晴坐好,我也就专心的排演了起来,多年不跳,还真有些生疏了,要好好的回想一下,免得跳错。虽说在这里跳错了也不会有人指出来,但还是人家原版的看着舒心呀。   转身时看到妙晴很是认真的在看着我的,我倒有些庆幸了,若我过早就换好了衣服上好了妆,岂不早早的就让些不怀好意的人知晓了?想到这里,打定主意不过早的上妆,等到爹亲寿诞那天再让这些人惊艳一下吧。   ~~~~~~~~~~~~~   凤鸾宫中   “倾城真要在皇上寿诞时和那宁三一起为皇上献艺?”   “母后,妙晴说的都是真的,今日我去时他们正在尚乐司中排演呢。”   “可前日本宫去探过倾城的口风,以她和她娘的说法是不愿太引人注目的?怎么才两日,变化就这么大了?”皇后似乎不怎么相信,又似乎很少好奇。   “对呢?想平日里贵妃娘娘和倾城为人都很是低调的,这次不知是想做些什么呢?”妙晴也皱着眉看着皇后,满是疑惑。   “可曾见到倾城打算献什么艺?”皇后起身走到妙晴身旁,眼神中的犀利和往日的她看起来判若两人。   “似乎是在跳舞,可又和我们跳的不同,妙晴也没怎么看明白。”   “跳舞?平日里那丫头除了会导捣蛋皮,还真想不到她会什么呢?只怕会叫这些个各国诸侯满朝文武贻笑大方,哼。”   “那···”妙晴试探的问着自己的母后。   “不用理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第三十章 一朝成名天下知(上)   随着我和宁三紧锣密鼓的排练,爹亲寿诞的日期也越来越近,直到寿诞前一天永夜才把他爹亲帮我打造的东西给送来。   揭开托盘上的红布,我是真心的开始佩服起永夜的父亲了,在这个工具和技艺都很贫乏的年代,他却可以把我要求做的东西远远才超出我所设想的,大概在现代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吧。   “城儿,这是何物?怎么从来没见过。”看到托盘里的东西后,娘亲好奇的上前摸了一下,回身问起我来。   “娘亲,这呀叫凤冠。”   “凤冠?做什么用的?”   “凤冠,因以凤凰点缀得名。凤凰是万鸟之王,所以只有皇后贵妃或公主才配得上它,通常只在隆重庆典,如婚礼上才戴,普通平民一概不能佩戴。而这些是流苏、女蟒、云肩、玉带、花边裙子、粉彩裤、彩鞋,这些都是贵妃等级的装扮呢?”我兴致勃勃的又指给娘亲看织造处做好送过来的所有物品。   “城儿这些是从何处学来的?怎么娘亲从未听你提起过呢?”   听着我的解说,娘亲又把眉毛给皱了起来,忧心忡忡的看着我。眼睛转了个圈我就想到要怎么解释了,走到娘亲身边挽着娘亲的手臂摇了摇:“娘亲,这些是去雁城行宫避暑时,偶尔结识了一个谪仙般的人物,他给我讲的故事里都有这些的,回来后一直忙着国宴和爹亲寿诞的事,倾城就忘了把这个故事告诉娘亲了。”   “原来如此,咦?这又是什么物件?”娘亲摸凤冠的手从凤冠旁边又拿出个东西好奇的问了起来。   “这呀叫描金彩扇,这种扇形呢叫做折扇。”   “这是扇子吗?怎么不像平日里的扇子,这要怎么用?”上下仔细研究了一下,娘亲还是没想到这折扇要怎么用。   “这折扇呀,是要展开才可用。折扇其精雅宜士人,其华灿宜艳女。折扇虽是日用小东西,但独具收则折叠,用则撒开,折撒自如,携带方便的特点。”我亲自把折扇展开,示范给娘亲看。   “这不会也是你嘴中说的谪仙般的人物告诉你的吧?”接过折扇试了一下,娘亲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来。   “那当然,不然就城儿这没见识劲的,能知道这些吗啊?东西都齐全了,来,柳烟帮我扮上,给娘亲看看她女儿漂不漂亮。”我唤着春风春意和柳烟,就想着把娘亲那点注意力再度转开。   在我的指导下,春风春意和柳烟生涩的给我梳着在这个时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发型。然后我自己在脸上描描画画,看的娘亲和在我寝殿里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柳烟几次想要过来帮我画,都被我挥手挡开了。   终于是看不下去的娘亲开口道:“城儿,这女子的妆容是不能画成这样的,你要顶着这么张脸出去,怕不被这宫中众妃嫔和宫女内侍耻笑了去,快快去洗了,不会就吱应一声,让柳烟帮你画就是了。”   “娘亲这是俊扮,在京剧中已经是最为好看的了,柳烟,把那凤冠给本公主拿过来,本公主这就要你们提前见识一下。”   永寿宫中   这次爹亲寿诞没有在上次举办国宴的崇璿殿,而是选在了较小点的永寿宫中,这永寿宫虽及不上崇璿殿华贵,却里外都透着一股精致玲珑的感觉。   还是上次的座次,只不过这次的我和妙晴掉了个了。   “皇上,臣妾听说这次倾城也给您准备了节目呢,这接近半个月里是从早忙到晚的,可辛苦了呢。”饮尽了杯中酒的皇后,侧身亲昵的和坐在主位上的皇上说着话。   “哦?秀儿,怎么没听你和朕提起呢?也没谁和朕说过呀!”听完大为惊喜的皇上转身看向坐在身旁贵妃。   “回皇上,是城儿说要给您一个惊喜,和宁相家的三公子一起准备了节目。城儿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臣妾一定不可以早早的告诉了您。”   看着皇上望着贵妃笑意盈盈的,一旁的皇后又开口说道:“是呢,就连臣妾也是不能太早告诉皇上的,眼下臣妾实在是高兴的,这才给皇上透露一下。城儿虽说不是我所出,可臣妾一直就觉得跟她亲,比妙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嗯,看皇后能如此对待这非自己所出的孩子,真是堪当这国母的身份。朕甚感欣慰呀。”   “皇上,臣妾有事想求皇上。”听完皇后的话,一侧的贵妃却远没有那么高兴。   “秀儿有话就说,朕准你就是,怎么还说求了呢?”   “皇上也知城儿平日被臣妾宠怀了,对这才艺什么的也只是略懂皮毛。臣妾想求皇上,看在城儿是一番孝心的份上,等会儿若是城儿演砸了,还求皇上莫要怪罪于她。”   “呵呵,这城儿平日里只怕朕宠的不比你少,秀儿莫要把咱们的女儿看的如此愚笨。朕跟你保证,无论待会儿城儿演成什么样,朕都会重重的赏她的。秀儿就莫要担心了。”听完贵妃的话,皇上怜爱的握起贵妃的柔荑,温言安抚着有些担心的贵妃娘娘。   “秀儿妹妹说的也正是臣妾想求的呢,不然臣妾也不会偷偷的告诉皇上了,眼下有了皇上这番话,臣妾这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看了一眼皇上和贵妃握在一起的手,有些被冷落的皇后也跟着说道。   听到这里,皇上也牵起了皇后的手,和贵妃的手握在里一起,很是爽朗的笑开了。   看着眼前瞪着我的九哥和宁三,我还真有些变成猴的错觉。   “倾城,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怎么。这怎么把自己的脸画的好像猴屁股呀。”这想猴猴就来了,还是猴屁股。   “九哥i懂什么啊你,不懂的话就要少说几句,这不让人笑话吗?”瞥了一眼有些瞠目结舌的九哥,我转身看向一旁的宁三。   “宁三公子,你也觉得是猴屁股吗?”   “这,公主这样装办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哼,别有一番风情?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眼下你心里指不定说着比九哥说的更难听的话呢。”   “嗯,公主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你·····”   正在我准备大发雌威时,内侍公公公前来把宁三叫走了,看来马上就是我上台的时候了。   第三十一章 一朝成名天下知(中)   “皇上,下面是长乐公主和宁相之子宁紫岚一起为皇上献上的节目,这是节目的名字。”尚乐司的一位管事公公在我授意下,呈上了我早先预备好的上好的丝绸卷轴。   “呈上来给朕瞧瞧,这小丫头的字是不是有进步。”   我躲在帘幕后看着爹亲自管事公公手中接过卷轴打开,脸上立马就漾开了笑容。   “皇上,这节目标题为何?”一边的皇后好奇的问了起来。   “贵妃醉酒。”爹亲微微笑着看向我娘亲,而娘亲脸上立马就有了红晕。   这时前奏琵琶声起,接着就是八名手持宫灯掌扇和符节的宫女依次而出。最后就轮到了我,水袖半遮面,莲步轻移。   “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   那一年的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不要说谁是谁非感情错与对,   只想梦里与你一起再醉一回,   金雀钗玉搔头是你给我的礼物,   霓裳羽衣曲几番轮回为你歌舞,   剑门关是你对我深深的思念,   马嵬坡下愿为真爱魂断红颜。”   刚唱了几句,起先看到我装束暗暗发笑的诸侯和贵胄们,就笑不出来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扮相在他们眼中如此滑稽的我竟有着无法言语的美丽。   我是在冒险我很清楚,在这个与我所生活的时代文化有着很大出入的时代,不一定能接受京剧夸张的演出形式。而这首《新贵妃醉酒》,在他们眼中很有可能被指为淫词艳曲,而我也很有可能因此遭到惩罚。可眼下我却放心了,因为它已经征服了在场的人们。   “爱恨就在一瞬间,   举杯对月情似天,   爱恨两茫茫,   问君何时恋,   菊花台倒影明月,   谁知吾爱心中寒,   醉在君王怀,   梦回大唐爱。”手握描金彩扇,忽而双眉颦蹙,表现出无限的哀愁,   忽而笑颊粲然,表现出无边的喜乐;忽而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宛转的娇羞;把我自己理解的杨贵妃表达了出来。   当然我是不会唱京剧的,可在有这首歌之前我就一直很为杨贵妃感到可惜与一股子凄凉感,而在现代偶尔听到了这首《新贵妃醉酒》后,我就更喜欢杨贵妃这个人了。   宫女上前扯掉了我身上早就经过改装的女莽云肩,露出内里一身白色的广袖罗仙裙,以及彩色长绸。因为我现在还小,所以这长绸比之以前电视上看到的要短那么一滴滴,但也只是一滴滴。因为我毕竟比较业余,短点儿心里的把握就多点。   看着站在我对面的宁三眼中的惊艳,我还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回神舞起了绸舞。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舞手中长绸,都仿似不再是自己。   悠扬的玉笛,飘渺的箜篌声,再加上宫女们洒落下的花瓣,身边的一切似乎变得如诗如画,仿佛我就真的成为了历史中的杨贵妃。   就在旋转最后一圈的时候,我突然在心里大叫不妙,呃,自己踩着长绸了,这下要出尽洋相了。闭上眼准备挨摔时,一双温热的手臂接住了我向后倒去的身子,睁开眼就看到了宁三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正亮晶晶的看着我。可长绸竟然没随着我停下来,而是的把我和宁三缠绕了起来,一圈圈,一道道。   然后就是曲声尽,周围更是鸦雀无声。   “好,哈哈哈哈。”爹亲龙心大悦的赞美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呵呵,原来这就是皇上的长乐公主呀,名不虚传,臣等的儿女在公主面前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了。”见爹亲高兴,南元王立马就跟着奉承了起来。   “这便是所谓龙女吧?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是那位明王帅哥。   宫女上前帮我和宁三解开缠绕在身上的长绸,我立马就弹跳了出去,实在不愿意和这个人靠的太近,没什么原因。   “城儿,到父皇这儿来。”爹亲起身向我这里走来了几步,站在台阶的最下面笑意盈盈的望着我。   “父皇。”欢快的奔向爹亲和娘亲,看来这次真的很成功呀。   “让爹亲瞧瞧,这小脸给画的,朕愣是没看出来。”   撒娇的依偎着爹亲走向正中间的主位,笑嘻嘻的解释道:“爹亲,这是京剧中旦角儿要画的,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式,倾城也是听人家讲解过一二,就依葫芦画瓢的拿来用了。”   “哦,原来朕的城儿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女呢?”   “城儿的才艺多着呢,皇上这才只是见到了一点点呢?”皇后也是和蔼的笑着,但在我看来那笑这么都觉得有些牵强。   “皇上,城儿这次也算是运气好,您也知她平日里的样子,何谈什么才艺?这次也多亏是宁相三公子多带着她,不然指不定给演成什么样呢?”娘亲看了一眼皇后,牵起我的手转而夸起了宁三。   “嗯,尚宣呀,你这个儿子也不常带进宫来走动长的,放在朕看不到的地方,这可是你的不对。”   宁相拱手垂首行了一礼,开口说到:“回皇上,犬子年幼,因其母早逝,之前一直是舍妹教导,臣恐他对礼法少知,进宫怕冲撞了皇上嫔妃和皇子公主们,遂极少带他入宫,只偶尔来探望舍妹。”   “呵呵,尚宣呀,你就是这过谦的毛病呀,你的儿子岂是常人能比的?来,过来让朕瞧瞧。”   听到爹亲的话,宁三走之台阶下,一撩一袍,跪下行了礼。   “宁紫岚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果然不愧为宁相之子,虽年幼也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呀。”爹亲仔细打量这跪在下方的宁三。   “谢皇上夸赞。”宁相也已经起身走到殿上,跪在了宁三身边。   “紫岚,朕有一疑问要问问你。”爹亲忽然严肃了起来,身为帝王的慑人气势也一并显露了出来。大殿之上气氛也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大臣们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看到爹亲的样子,宁相也是有些紧张,只有宁三面不改色的道“皇上请问,草民定知无不言。”   爹亲站起来,走到宁相和宁三身边,绕着两人转了几圈,才缓缓开口道:“平日里朕甚为疼爱倾城,可她天性不羁,更是不喜这些琴棋书画的,朕想问问,紫岚是怎么敲开她那颗不开窍的脑袋的?”   我倒,我就知道爹亲虽说年近四十岁了,可还是一颗爱捉弄人的心。平日里看上去怪严肃的,我和娘亲可是深知他的本性的。   第三十二章 一朝成名天下知(下)   在得知是这个问题后,殿上所有人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最明显的莫过于宁三的爹宁相。   宁三微微笑了下,答道:“回皇上,公主天资聪颖,又很有孝心,草民只是给公主提议的一下,公主其实早就想为皇上献艺,只是国宴之时因赶路而身体不适,再加上时间仓促,才为能尽这份心意。这次皇上寿辰,公主平日不怎么学习这些,怕反倒给皇上丢了脸面,所以和草民是起早贪黑的排练,就希望能给皇上一个惊喜,公主可谓是大费苦心。”   坐在娘亲身边的我恨不得把眼给瞟到眼眶子外面去,展开我的小折扇呼哧呼哧的扇了起来,以此给自己降降火,免的自己冲上去给睁眼说瞎话的宁三几个耳刮子。看在他说我好话的份上,忍忍吧。   “呵呵,朕的女儿朕怎么会不知道?能表现的这么好还不是有个好师傅带着她,不然指着她,哼,还不得出尽洋相?”爹亲笑嘻嘻的说着损我的话,可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做为父亲应表现出的谦逊,不然能乐成那样?   “父皇这么说,不是让在场的大臣们都笑话儿臣吗?父皇就不能给儿臣留点面子呀?”我不依的抱着小扇子跑到爹亲身边,拉着爹亲的衣摆小小声的抱怨着。   “哦?你这点小人儿倒还知道要面子了?要面子就和你的兄长们一起去上书房,学的个满腹诗书,看谁不给你面子呀?”爹亲抱起我来,点着我的鼻子数落着我。   “皇上,公主虽年幼懵懂无知,却是率直的性情,天真可爱,这都是贵妃娘娘教导有方。而以公主的聪慧,只要有心去学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跪在一旁的宁相也开始顺着他儿子的话接了起来,把我夸的我自己都快不认得自己了?这宁相对我和娘亲的态度这么突然转变那么大了?   “你父子俩也平身吧。尚宣呀,你这儿子我看着倒是满喜欢的,城儿肯与他合作,他定也是有过人之处的。这样吧,明日起,就命他入宫给城儿做个伴读吧,所谓近朱者赤,朕还指望城儿跟着紫岚能静下心来好好的念书呢,哈哈。”   不会吧?爹亲你知不知道我可很是讨厌这个宁三的?你还要他日日进宫陪我念书?人家不是说父女连心吗?怎么您一点也没感应到我的心呢?   “臣谢皇上隆恩,岚儿,还不快些谢恩。”宁相很快的反应过来,催促这宁三磕头谢恩。   “紫岚谢皇上恩典。”   看到宁三拿看着我有些玩味的眼睛,气的我简直都可以喷火了,又摇着我想小扇子降起火来。   “皇上,公主和宁相之子还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呀,您说是也不是?”黑瘦的北袁王,笑嘻嘻的插嘴说了起来。   “哦?金童玉女?嗯,朕看着也有那么点意思。哈哈哈哈····”   爹亲抱着我回到主位上,见我一直摇着手中的小扇,好奇的咦了一声,就从我手中拿了去,研究了起来。看着爹亲学我的样子展开小扇,那么高大的人拿着那小小的描金绘扇还真是挺滑稽的。   “这也是你自己研究的?不大可能吧?”爹亲问着,拿那合起来的扇子把就敲了我的头一下,这他到学的快。   本来想说这东西是别人讲给我听的,可听到爹亲的话我就鬼使神差的扯起谎来:“父皇也太看不起儿臣了,这怎么就不能是儿臣自己研究的?这叫折扇。”   “折扇?用着倒是蛮合手蛮舒心的,就是有些女气了。”爹亲反复的展开又合上,很是新奇的样子。   “皇上,臣等也想见识一下公主口中所说的折扇,不知···”   “哦,看朕只顾自己在这新奇着了,来人,把这折扇呈给大臣们,让他们也都瞧瞧城儿的这个新鲜玩意儿。”爹亲把折扇给了在旁伺候的公公,很快大殿上就想起了大臣们夸我的声音,尤其是明王的声音最为响亮。   “公主真是蕙质兰心,虽只是这样的生活小用品,但正是这样的小东西才能看出人的玲珑心窍来呀。”   转身又看到宁三在用有丝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平素喜好低调的我竟然忍不住卖弄了起来:“这把折扇是我做来自己用的,自然是充满了女儿气。可若把这折扇的骨架再做大些,上面绘些诗词书画之类的,那便是‘其精雅宜士人,其华灿宜艳女’。父皇,改日儿臣再做一只送给您,您在上面写诗词画花鸟都可以,最后在盖上印鉴,比之什么文人墨客的真迹珍贵了去了。”   “原来还有这么大名堂呢?那改日朕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   “那当然,折扇的学问大着呢。开合清风纸半张,随机舒卷岂寻常;金环并束龙腰细,玉栅齐编凤翅长,偏称游人携袖里,不劳侍女执花傍;宫罗旧赐休相妒,还汝团圆共夜凉。”不知见好就收的我反而夸夸奇谈了起来,就好像这折扇真是我发明的一样。   “公主好文采呀,看来皇上是太过小瞧公主了,这等言辞我等也不一定能说的出来,可公主如此年幼就有此等才华,真是天下间不可多得的。”南元王也夸起我来,我大约的瞄了一眼,还是只有那位最年轻的苏王沉默的自斟自饮,旁若无人般的。   扇子的戏份结束后,接下来到了各位皇子们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的时候了,我依偎着娘亲不再出声,看着皇兄们和妙晴都献上自己准备的寿礼,什么古玉器玩,珍贵的书画,总之两个字,就是贵气。而爹亲也一直意兴阑珊的。   大家都以为我的寿礼就是我表演的节目,其实不止这些呢。见到哥哥们偶献上了自己的寿礼,我从一直候在娘亲身后的春风春意手中接过我所准备的寿礼,两只卷轴,交给了内侍。   “父皇,城儿也有寿礼送给父皇,还请父皇看一下。”对一直望着我拿卷轴的交给内侍的爹亲摆出最乖巧的笑容。   “哦?城儿还有寿礼要送?父皇可要瞧瞧是什么东西,宝贝到最后拿出来。”   “把卷轴展开。”跳到内侍身旁,我不无得意的命令道。   内侍在我的吩咐下缓缓展开两幅金边卷轴,随着卷轴的展开,上面的字也就露了出来。而大殿上好奇的大臣们也都把我和内侍围成了个半圆,留了一半给走下台阶的爹亲。   “千秋金鉴昭明德,八月银涛壮寿文。”爹亲的声音里不无喜悦,而身旁的大臣们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好像我这等小孩子绝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寿联,事实证明他们的怀疑是对的,我自己可是心知肚明自己剽窃了别人的东西。   “好,好,哈哈哈,这是朕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来人,拟诏,长乐公主貌可倾城,才可倾国,特亲封为御国长乐公主,品级从一品,承恩皇贵妃教导有功,进封为圣侧后,品级从极品。今日凡在这殿上的也都有赏。”   “儿臣谢父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   偌大的殿上群臣齐齐跪地,山呼吾皇万岁,而殿上唯一站立的爹亲则是阵阵朗笑。   第三十三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本来是与宁三赌气才决定在爹亲寿诞时献艺,谁知竟然让本就显赫的身份更加的尊贵了起来,就连娘亲也被晋封为侧后,侧后也就是在前朝初时曾有过那么一位被封为侧后的嫔妃,可在这此后的两百多年间可是再可没有过这样的事的,以至于很多人都遗忘了有侧后这回事。   虽然娘亲告诉我说福祸相依,但我还是很高兴的,在这深宫之中,权力也是生命的保障。   所以当兴奋了一夜的我,在第二日起床后见到宁三时,立马就得意不起来了。怎么就忘了,爹亲交待要这尊煞神来给我做伴读呢?再看看一旁一脸得瑟的九哥,心情就真的是更糟糕了。素来自认精明的我怎么就栽在这么不起眼的阴沟里了呢?   “倾城,这刚刚晋封为御国公主,怎么才一天这小脸就跟啪嗒掉地上摔了似的?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九哥满脸的落井下石式的笑容,站在宁三身边晃呀晃呀晃的。   “你不要在这里狐假虎威的了,跟个跳梁小丑一样,一点皇家的风范都没有,这皇家的脸可都是让你丢尽了。”我不客气的指出九哥的小人心理,想看我笑话就要预备好承受我的奚落。   立在原地的宁三难得的不再面无表情,冲我微笑了一下,拱手行礼道:紫岚参见御国公主。”   “得了,没外人就起来吧。”看着垂首故作恭敬状的宁三,在他抬头前狠狠的对着他的脑瓜顶吐了吐舌头。   “是,不知公主是否可以去上书房了呢,时辰也不算早了。”起身后的宁三隐去脸上那一丝微笑,恭敬的询问着我。   “哼,我猜这头懒猪应该是刚起床,还没吃早膳呢。”一旁九哥撇了撇嘴,不客气的揭起我的老底来。我不就是喜欢赖赖床吗,有必要这么说我吗。再说了,我在前世的生活习惯可是很好的,只不过来这后闲着闲着就爱睡懒觉了。   “谁说的,今天我可是早早的就起来了,别说早饭了,我都出去溜了一圈回来了,你们竟然这才来,我看刚起床的是你们俩才对。”我其喘吁吁的争辩着,有些贼喊捉贼的感觉。   “既然公主已经用过早膳了,那可以随主紫岚去上书房了吗?想来孔师傅都等的急了,这位孔师傅可是皇上专门为公主请的,虽说有些严厉刻板,却学识渊博,不失为一位好老师。”这宁三专门挑我不爱听的话说。   “对呀,倾城,我都和父皇讲了要和你一起去上书房,父皇也准了,既然你都一切收拾妥当了,那便一道过去算了。”九哥又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了,看来这段时间我真是太忙了,好久没好好的‘教导教导’他了。   正要认命的放弃早膳跟随他俩去念书的,却又灵机一动,遂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宁三公子,不知我父皇是只要你陪我念书呢?还是包括所有所要学习的科目呢?”   “皇上的吩咐是包括公主所要学习的所有科目。”   听到宁三的回答我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奸笑,又问了起来:“那是不是所学的科目我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呢?”   “这,皇上并未教待。”   “未交待也就是说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是吗?”   “公主是想说什么呢?”宁三警惕的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问了起来。   “本公主是说,既然我父皇没交待,那么在书房就是我最大,所以我说了算,我自己可以安排学习各种科目的时间。”   “那公主认为今日适合学习什么科目呢?”   看着宁三似乎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我清清嗓子:“咳,那个,先给我报一下都安排了什么科目吧。”   “是,公主。皇上给公主安排的科目并不多,只是包括了礼,乐,射,驭,书,数六门科目,不知公主今日要学哪个科目呢?”   “我看今日风和日丽,天公作美,不如今日就学习这射吧,我想九哥也没有意见的,对吧九哥?”笑着看向九哥,在接受到我威胁的眼神后,九哥忙连连点头。   “呃,对呀,今日天气甚好,难得的适合练习骑射这门功课的。”   宁三侧身看了一下一脸赞同之色的九哥,露出了今天的第二个笑容,竟然丝毫都不反对的答道:“既然九殿下也不反对,那么今日便学习这骑射的科目吧。还请公主派人去和孔师傅说一下,免得师傅还在等着。”   “你答应了?”我有些不敢相信这家伙连句反对的话都没有,他不是最看不惯我开心的吗?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这这时候却跟得了被害妄想似的。   北明宫后是一片皇家围猎草场,平素皇家子女们都是在此处学习骑射的技艺的,这片草场存在的时间不比北明宫短,多年的使用与修缮使这片草场与周边的建筑物都如同在画中般,当你走进也仿佛是进入了画中,与这画融为一体了。   “驾···驾···”而此时的我就是这画中的一片风景,要是后面没有九哥和宁三的担忧喊声,那我就能算的上这画中一片优美的风景了。   骑在马上的感觉就是好,风吹着却无疼痛之感,风声凛冽却不觉的烦躁,此时真是什么皇宫什么公主的,全都不入我心,不入我眼。   “倾城你慢点,你那马太烈。”回身看九哥追在我身后大声的叫喊着。而在九哥前面的宁三却是一脸的铁青,此刻的他怕是后悔极了让我出来骑马吧?   “扬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九哥,三公子,莫要只顾着追逐我呀,你们也感受一下这迎风驰骋,御马扬鞭的感觉吧。驾。”狠狠的抽了身下的马儿一鞭子,只想着马儿快跑,快跑吧。逃出这红尘,逃脱这人间。   “公主请骑慢一些,这马惊着了的话,可是会摔到公主的,请公主为自身的安危着想。”跑到我身边的宁三试着要伸手去拉我的缰绳。   “三公子,在那深宫之中我要带着面具过活,太累了,今日就给我一次纾解的机会吧,我会顾着自身的安全的。三公子也揭下自己的面具呼吸一下这新鲜空气吧,毕竟日落之时我就要重新做回大祈的公主,而你也要继续做你的宁三公子,此刻我只是赫连倾城,而你只是宁紫岚,我们是平等的,至少此刻是,驾~~~”不知为什么会对一直没什么好感的宁三说这样的话,可此刻我的笑容是最真的。   “好,我宁紫岚就再次舍命陪君子了,驾···”   “喂,你们俩是不是疯了?等等我,等等我。”偌大的草场上就只余九哥的叫喊声和叱马狂奔的的呼喝声。   第三十四章 留得枯荷听雨声   和九哥宁三在草场上策马飞奔,整整一天,坐在马上的时候还好,这一下马走路,全身的胳膊腿的差点散了架,可我还是高兴的在笑,一直在笑。   远远的在离关雎宫还有好几十米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跪了很多的宫女内侍,看神色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心头一慌,不顾身后的九哥和宁三撩开小腿就跑了过去,心底一直在默默的说着,应该不会是娘亲有事的,这样想着,腿下生风的跑的更快了。   “奴婢见过公主。”   “奴才见过公主。”   不理会身旁的宫女内侍,进了大门,过了二门,穿过花厅,除了看到零散的跪着的内侍,再没谁的影子。   “寝殿,肯定是在寝殿,不要慌···”停下后等大脑恢复一分清明,我低声的对自己说,那声音颤抖到我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倾城,你怎么了,怎么跑那么快呢?”身后传来九哥的声音和脚步声。   不等九哥跟上我,我就又跑着去了娘亲的寝殿,果然那里围着的人比较多,但也都是在跪着的。   “娘亲,娘亲,娘亲···”   呼吸变的急促,我慢慢的挪向那张大紫檀雕花木床,床前围满了人,可我模糊的双眼却谁也看不清,谁也不认得。   “哈哈哈哈,好。”这笑声是谁的呢?   “皇上~~”这温柔含羞的声音又是谁的?   “皇上,公主回来了。”看了身旁通报的大公公一眼,怎么这家伙是眉开眼笑的?   “城儿回来了?快来见过你娘亲。”众人都退后,顿时刚才还围绕着不少人的床前就只有躺着的娘亲,和坐在床沿的爹亲。   “城儿?怎么哭了快来让娘亲瞧瞧这是怎么了?”娘亲看到我坐了起来,向我伸开手。   “唔哇···呜哇·····”   “怎么了这是?哭什么?快到爹亲这来跟爹亲说说谁欺负你了?”爹亲起身把我拉到床边,依偎到了他的怀里,而娘亲也在一边着急的要哭。   好一会儿,等我哭的差不多了,这才委屈的抽咽这说到:“娘亲,城儿看到门口跪着好多的宫女和内侍,而且都好像很害怕,城儿以为是娘亲怎么了,所以才会吓哭的,城儿好担心,娘亲,唔···”   我哭着向娘亲伸出双手,想要娘亲抱抱我。可娘亲才刚伸出手就被爹亲挡住了,看到这我就又哭了起来。   “城儿乖,爹亲抱好不好?”   “为什么娘亲不抱?是不是娘亲身体不好?”   “是这样的,城儿,你娘亲已经有了身孕,抱你的话会有危险的,所以就让爹亲抱吧?”   “身孕?就是说我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是吗?”乍听得这个消息,我有好一会儿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城儿会喜欢有个弟弟或妹妹吗?”娘亲有些担心的看着我,而被爹亲握着的手也不禁的握紧了。   “严格来说,我比较喜欢有个弟弟。”   “真的吗?城儿真的不反对娘亲再生个孩子。”娘亲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又向我求证了起来。   “城儿怎么会反对呢?城儿一直想要有个弟弟的。”有个像曼晨的弟弟。   “看,朕就说了城儿一定不会反对,你还一直那么忧心。”爹亲扶娘亲又躺了下去。   “爹亲,既然是件喜事,那怎么外面跪着的人都吓的战战兢兢的?”我拉着爹亲的袖子问了起来。   “还跪着呢?今天你娘亲晕倒了,朕一发怒那些奴才就全都跪下了,这会儿忘了他们了,叫他们起来吧。”   “娘亲怎么会晕倒?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躺在床上的娘亲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笑容:“不要担心,是娘亲今天不听嬷嬷的劝,太医开给的药娘亲怕苦就没喝,这不就昏倒了。”   一直悬在心底的大石头落了地,再加上骑了一天马,又大哭了一场。还是小孩子的我体力不支,在得知娘亲无碍后就靠着爹亲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到曼晨到这的时代来找我。他对我说这一生这一世再不和我分开。而我也就着这个好梦美美的睡了一觉。   白天睡觉最不好的地方就是,睡到半夜就会清醒了,而且今天在得知娘亲要给我生小弟弟的消息后,我就更是兴奋的睡不着了。起身后,推开雕花菱窗,才看到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伸手去接,竟还真有些凉了,还真应了那句话‘一场秋雨一场凉’。   从屏风上拿了件外袍,轻手轻脚的没弄醒外间的柳烟,独自开门走了出去。顺着水榭缓缓的散起步来,既看得了水榭下将谢未谢的荷花,又听得了那雨打枯荷的声音,还真是如诗如画,让人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的走了挺远的距离,抬头看是幻云亭,这个地方好像是距离凤鸾宫挺近的,竟然走到了这来。觉得有些累的我坐在了亭子的美人靠上,斜倚着围栏,独享着这深宫中难得的一分清静。   好一会儿,我才好像回神了一样,看着那在雨中竟也微微露出了一丝脸容的月亮,我竟然跟个傻瓜一样对月拜了起来,(作者:你是拜月教的吗)?   “老天爷,我是在另一个时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所以我不信封建迷信这回事。但是今天,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被上天眷顾的感觉,所以我要在这里谢谢你,不管你是不是存在。谢谢你带我离开前世,让我重获新生。谢谢你给了我完整而幸福的家庭,一个宠我的爹亲,一个爱我的娘亲。而现在我要谢谢你的是,你把曼晨带到我的身边。我赫连倾城一定会珍惜这种幸福,好好的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包容该包容的人,做一个善良的好人,我发誓。”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但这里除了湖上的荷花,飘落的秋雨,以及天上的月亮,还有谁会来嘲笑我呢?我真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起身顺着来时路慢慢的踱回去,闲庭信步的姿态,伴着雨落,伴着荷香。就在我想就这样走回去睡个回笼觉时,无意的转身却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虽然穿的只是普通的宫女服,可我就是觉得熟悉,太熟悉了。在不该跳出来的好奇心跳出来后,我就悄悄的跟了上去,而那熟悉的身影似乎也很是谨慎,一直在望着四周,怕有人跟踪自己的样子。   来到一座假山后,那身影就钻进了假山洞,生平第一次干这中事的我可是紧张到不行了,心跳跟打鼓一样,理智告诉我,我现在应该立马回去睡觉,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把今晚的一切都忘了。可是这时候就像是被蛊惑了般的,一步都动不了。   第三十五章 恬淡隐藏清与净   “娘娘这么晚约臣来此处,不知为何。”这声音竟然是他?   “不要这样,明冲,不要这么对我,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以为我好过吗?这么多年,唔···唔···”呃,这个声音更是让我的心差点跳了出来,幸好我及时给摁了回去。   难怪我会觉得熟悉呢?可是这两人怎么会凑到一块的?听这话里的意思两人似乎还有什么误会。本来还打算要回去的我,这次是真的再也挪动不了自己的脚了。   “你有什么可哭的?当初背弃我的人是你,如今你已贵为大祈的皇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还有什么可哭的?该哭的该是我才对。”   “难道你也以为背弃你,背弃我们的爱情我是自愿的吗?明冲,我知道你在讲气话,你不可能不了解我的为人的。”   “就算我了解又怎么样?你终究还是离我而去了,你可知当时的我去死的心都有了,你出嫁的那天差点就变成了我的忌日你知道吗?这些年,我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过活,可我深知我不该再为了你黯然神伤,我要报复你,我要让你也不好过。”男人说话的语气很是阴狠,让在外面偷听的我也感到阵阵的冷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知道你恨我,你如愿了,我过的不好,很痛苦。我虽贵为皇后,可这深宫之中只要是稍微得宠的嫔妃都能不把我看在眼里,我这个皇后只是一个徒有的摆设,我什么都没有,你高兴吧,你高兴吧。”两人或许是太激动了,连说话的音量也不知道控制了,我还害怕他们招来了别人顺道的发现了我,害的我也四处的看了一遍,以防谁走到这里来。   “你过的不好?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当年你是怎么说的?要我回去准备好迎娶你。可我刚离开曲城你就坐上了去祈国的马车,你骗我离开曲城不就是怕我搅了你的好事吗?”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年祈国不断的与北朝打仗,不断的蚕食北朝的土地,其他四国却没有一个出兵阻止的。皇兄不得以才决定要和亲的,我是他的亲妹子,皇兄怎么舍得。可赫连雍却说只要我去,他就停战。我本也是抵死不从的,可皇兄却拿你的性命来要挟我,你是我的命,我怎么能看着你就这么的枉送了性命。”   “你···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消除了我对你所有的恨,不可能。我这么多年的耻辱,不是你一席谎话就可以消失殆尽的。”   “你,我赵惜若真是看错人了,你怎么值得,你怎么值得我这样做?你又知道什么,除了怨天尤人你又知道些什么?你看看我的手腕,多少次我都要以死来为你殉节,可赫连雍却非要我活着受着这种屈辱,而不给我一个保全自尊的死法。身为前朝公主,在这里所有人都看你不顺眼,每一天朝堂上要求废后的折子都不少于三本。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傀儡皇后吗?可赫连雍他就是不予以理会,他要我每天都活的屈辱不堪,每天都要承受这来自**和朝堂上的人的嘲弄。他恨皇兄可我有什么错,我到底有什么错?可你也恨我,你这个笨蛋也恨我,那我的屈辱忍让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去死···”   “惜若,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爱你,太在乎你,所以我才会被仇恨和嫉妒蒙上了眼睛,蒙上了心,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原谅我。”   “你这个笨蛋,你这个笨蛋,我恨你,你竟然辜负我还说恨我,你太让我伤心了你知不知道?”   “惜若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的我惊讶的差点大叫出来,还好我及时把手伸进了嘴里咬住了,不然让这两人知道我在偷听还不得来个杀人灭口?听里面哭的声音,我估摸着这会儿两人正抱在一起痛哭呢。看样子再待下去也听不到什么了,正打算如来时般悄悄的再溜回去时,谁知天不佑我呀。   “公主···公主···你在哪呢?”这个柳烟这时候出来找我干嘛呀?可千万别往这个方向走来呀。   “有人,先不要出声。”果然假山里的两个人也听到了柳烟的喊声,这下就算没看到我偷听也会怀疑我了,皇后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眼看着柳烟顺着回廊往这边走来了,怎么办?现在出去的话就会被皇后知道了,可不出去等会儿柳烟找来的话怎么办?不还是会被抓个现行?急的我满脑门的汗,怎么办?不论等会儿柳烟是看见我还是皇后都不好过呀。我蹑手蹑脚的靠着假山想尽量的往后挪一下,又不敢挪的太多,弄出声音就会被皇后知道,移动的身影又会被柳烟看到,这可难为死我了。说实话这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呢,除了害怕还有些刺激(作者: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这个时候看到柳烟每走近我这里一步我都紧张的要死,就在柳烟离我不到三十米远时,我却看见柳烟弯身捡起了什么,然后好像还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柳烟总算暂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就在我暗自庆幸时,柳烟吧捡到的东西收了起来,顺着回廊往另一个个方向走去了:“公主,公主你在哪里呢?”   又等了一会儿,我才听到很小心挪动脚步的声音,想来皇后是从另一个出口走了,毕竟他们不像我能确实看到柳烟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那个男人也走了出来,正是中年帅哥明王严明冲。只见他行色匆匆的赶着离开这对他而言的是非之地。   幸好我身子小,又藏的靠后才没被他看到,不然他那么个大男人弄死我这种小孩子还不是和捏死只蚂蚁一样?等他走后又一会儿我才出来,不敢再多做逗留就拔腿跑回了关雎宫。   回到寝殿柳烟还没有回来,没有睡意的我坐在美人榻上回想着皇后和明王的话。原来这两人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也原来这皇后嫁给爹亲也不是自愿,算是和亲吧。若爹亲真像皇后所讲的那样,让她做皇后是为了羞辱她的话,那她对爹亲应该是恨之入骨的吧?难怪我总觉的她跟以前电视里所演的皇后不一样,原来是有这样的原因。   这件事要不要和爹亲讲呢?可爹亲是男人,这件事对他来说必定会觉的耻辱,就算他严惩了皇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相反他会觉的我知道这件事后会笑话他,看到我觉的别扭,恐怕还会连累娘亲也遭到冷落,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冷静的思考过后,起初打算告诉爹亲想法被我否决后,我就决定今天我不曾听到这些,不曾看到这些,就让这些不该看不该听却无意被看到被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   “对,烂在肚子里。”   “公主,你要把什么烂在肚子里呀?”柳烟的话成功的把我给吓了一跳,这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是说把好吃的烂在肚子里,你去哪了。”一惊之后恢复镇定的我开始扯起谎来。   “公主说呢,奴婢睡的迷糊着呢,就觉得有些冷,竟是窗户开着。就起身去关窗户,回身想给公主掖一下被角的,谁知却没看到公主,可把奴婢吓坏了。”柳烟有些委屈的解释着,嘴巴都有些撅了起来。   “我不过是睡了太久,才起来出去走了走,这深宫中到处是侍卫你还怕我走丢不成?”我有些好笑的看着柳烟,和我在一起久了柳烟总算不像以前那么拘谨害怕了。   “嗯,对了,奴婢在幻云亭附近捡到了公主的手帕,找了一圈没看到公主,想或许公主回来了,奴婢就回来看看,没想到公主还真回来了。”看到柳烟递来的手帕,我在心里庆幸好在是被柳烟捡到了。又想到因为这手帕才没被柳烟从假山那里揪出来,因而没被皇后和明王发现,难道这是我幸运手帕?忙接过来放进了怀里。   第三十六章 骨肉缘枝叶   大祈玄德十年暮春三月,祈帝赫连雍圣侧后雪氏诞下麟儿,取名赫连倾心。   “娘亲,让我抱抱心儿吧,好不好?”   “城儿,你还太小,万一摔着你们两个怎么办?”   “可是城儿很想抱一抱心儿。”   “等你长大点再抱不好吗?到时城儿就有力气了,肯定能抱起心儿来的。”   看着娘亲摆明了糊弄我的样子,我还是决定再试一试:“可是城儿长大了的话,心儿也会长大的?到时候城儿不一样抱不得心儿?娘亲你是不是在骗我的?”   “皇上驾到。”   就在我和娘亲僵持不下的时候,内侍的通报声传了来,唉,肯定是娘亲又叫春风去找爹亲来解围的。我怎么了我?我不就是想抱抱我弟弟吗,干嘛不让呀!   “爹亲,爹亲你要给城儿做主呀!”看到爹亲一脚迈了进来,我就加足了马力冲了过去,抱着爹亲的腿先告起状来。   “哦?做主,哼,你不去找别人麻烦朕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还要求朕给你做主呢?”爹亲语气很是严厉的说道,可眼中那掩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爹亲你这是在偏袒娘亲,城儿只不过想要抱一抱心儿,娘亲就说什么也不答应,娘亲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陪着心儿,城儿每天只有两个时辰能跟城儿呆在一起,有时心儿睡着了城儿就连两个时辰都陪不到了。城儿只不过和娘亲商量想要抱一会儿心儿,娘亲就开始糊弄起城儿来了。”我嘴巴不停的不给娘亲说话的机会,就希望说的再可怜一点,这样或许爹亲一心软就能准我抱抱心儿软软的小身子了。   “你呀你呀,难怪春风匆匆忙忙的跑到御书房说有急事求见呢。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爹亲抱起我走向娘亲,扶起了正要行礼的娘亲。   娘亲有些无奈的笑笑:“皇上若是不来解围的话,今天臣妾可真是糊弄不过这个小机灵鬼儿了,每天下学过来就一个问题,能不能抱一抱心儿,这心儿可比她每天的功课更让她上心了。”   “这才好呢,姐弟情深皓如日月,秀儿应该开心才是。”爹亲自娘亲怀中接过我的弟弟心儿,抱在怀了逗弄着。   心儿出生那天我和爹亲都在外面守着,后来爹亲独自进去了,把我自己扔在了外厅,这让我很是不平衡却还是没敢冲进去。   第一眼看到心儿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了,这是和我一母同胞的弟弟,血脉相连,一辈子割也割不断打也打不散的,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会陪我时间最长最久的亲人。当那双黑漆漆的眼珠转呀转的在看我时,我竟然哭了起来。爹亲还以为我是不喜欢弟弟才哭的,宽慰我的时候还把我笑话了一通。   心儿出生的时候不像别的小孩子般那样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而是难得的干干净净的,粉雕玉琢的好似一尊银娃娃。可从心儿出生至今已经快三个月了,我却还没能抱一抱他,这在我来说肯定是不满的,可每次我一定要为自己争取这个权利的时候,娘亲一定会把爹亲找来解围,害我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实现愿望。   “心儿,我是姐姐哦,你喜欢姐姐抱你吗?可是娘亲不让姐姐抱,所以你要快快长大帮姐姐哦。”听我说话心儿就一直在呵呵笑着,那样子可爱到我禁不住的伸手去摸他滑溜溜的小脸。   “你这个小调皮鬼,你娘亲照顾你弟弟就够累的了,还要应付每天来‘找茬’的你,你难道不心疼你娘亲会累着?”爹亲又开始了一千零一次的唠叨与教诲,我知道只要爹亲开始教育我了,今天我就又实现不了抱抱心儿的愿望了。   心儿睡着后我也就出了娘亲的寝殿,算算和九哥宁三一起上书房念书已经有大半年了,在接触之后才发现宁三这个人远没有我想象中的讨厌,相反的他反而是个很有,怎么说呢,在现代应该是叫做绅士风度吧,在这个地方的话可能就是翩翩佳公子吧。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温馨,虽然**之中人数众多,可潜意识里被我当做家人的只有爹亲娘亲心儿以及我的九哥,朋友嘛大概就是月尘和宁三了。想到月尘,自上次一别就再没能有机会相见,我正是为难着是留下来陪心儿还是去雁城找月尘顺道避暑呢?这个时代要是有电脑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和月尘视频聊天,最次的话有手机还可以发发短信,可眼下大概是要希望落空了,这么看来的话我的不满还是蛮多的。   “如妃娘娘到,六皇子到。”   内侍的通报声刚落,就见六哥虚扶着如妃进了关雎宫。接着就是如妃那悦耳的声音响起:“城儿,怎么在这站着,不在屋里呆着呢?”   “娘娘,六哥,我是正打算出去呢,今天娘亲又不让我抱心儿,我正跟娘亲争辩父皇就来了,这不我就出来了。”若说在这深宫之中众多妃嫔们,我唯一没有反感的大概就是如妃了,而这些个哥哥们除了九哥外我最喜欢的也就是六哥了,正好这一对我喜欢的是娘俩儿,这喜欢也就变的更加亲切了。   “你这个小调皮,又来缠着你娘亲了吧?你说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就想着去抱长的胖胖的心儿的?你也不怕把你给压倒喽。”如妃经常来关雎宫串门,娘亲生了心儿后她来的就更勤了,每次看到心儿都是爱不释手的,把我给嫉妒的。   “对呀,心儿胖你也不怎么瘦,我真就怀疑了,你真是女孩子?还是我妹妹?”六哥又很适时的取笑起我来,而且直戳我的痛处(自从月尘说过我胖后,这胖边成了我的痛处了。难道我真的很胖?   恶狠狠的瞟了一眼六哥,不服气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都怀疑了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碎嘴的哥哥?你才让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女孩子呢,可能大概也许有可能是你出生的时候老天爷打了个盹,本是女孩子的你就这么不幸的投生成了个男儿身了。”   “你~~~”正要反驳的六哥话还没出口,一旁的如妃就笑着打断了六哥的话。   “好了好了,你们俩是一见面就掐,可这不见吧还老是说想的慌了,真不知道你俩这是怎么想的,做哥哥的没哥哥的样子,做妹妹的没妹妹的样子,我呀可懒得管了,我可要去悄悄秀儿妹妹和乖乖的小心儿了。”   “母妃,谁说想这小丫头了。”听罢如妃的话六哥就急着反驳起来。   如妃用手帕掩嘴一笑:“是是是,你没说,母妃说的行了吧,陪母妃去看看心儿吧。”   六哥扶着如妃经过我身边向娘亲的寝殿走去,要转弯时六哥回身给了我一个大鬼脸,却把我逗笑了,所有烦恼顿时就烟消云散了,知足常乐嘛。   希望喜欢偶文的亲们多多推荐一下,小女子不胜感激,(*^__^*)嘻嘻……   第三十七章 质子值仍留(上)   自去年国宴,四国诸侯来曲城朝贺后,为表示一心归顺大祈的忠诚,离开曲城时各自留下了各国的世子作为质子留在了曲城北明宫。而爹亲为了表示礼遇也是特意修建了兰台宫给四国的质子居住。   这里要说一下,因为苏王尚未成亲,没有子嗣,因此只能送来了小他五岁的他的胞弟。其实这在我看来这苏王是占了便宜的了,人家送来的是儿子,他送来的是弟弟,这不是在无形中解决了一个和他一样有继承资格的对手吗?就算将来他这弟弟有心要夺皇位,可身在他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我是觉得他不疼不痒的。   这兰台宫位于北明宫西北角上,离**不是很远,和那些单独居住的皇子们靠的更是很近。其实我是不愿意去那里的,可爹亲却要我和这些质子们一起学习。妙晴只要学习琴棋书画什么的就可以了,我的学科里却多了骑射,娘亲说爹亲这是拿我当男孩子教养呢。   四国质子的平均年龄不超过十三岁,最小的就是苏国的苏流水,只有十岁,他的哥哥苏王名叫苏行云,跟他本身的气质还真是很吻合。可这苏流水就是个让我头疼指数高于九哥和六哥的人。   明王留下的是他第七个儿子,名叫严洛,今年十二岁。   南元王留下的是次子,今年十七岁的欧阳子偕。   北袁王留在曲城的则是最为年幼的幼子,十三岁的尹玉泽。   兰台宫中除去公共的学习娱乐等地方,又以四季划分为四园,四人一人一园。平日里这些地方除了老师并不会有大祈的官员侍卫出现,吃穿用度都是各国的诸侯自给的,就连宫女内侍也都不是我们北明宫的。起初我以为是爹亲小气,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自古留下来的规矩。   六月的天很是燥热,而今年更是因为知道肯定去不了雁城避暑,所以总有那么点万念俱灰的感觉,对什么都没有了盼头。每天九哥和宁三差不多都要用拎的办法把我弄到兰台宫,然后就是一天课程的开始了。这不刚跨进兰台宫的墨韵堂,就看到了那几个实在不怎么讨喜的家伙。   正在写字的严洛,抚琴的欧阳子偕,以及舞剑的尹玉泽。却奇怪的没见到最小的苏流水这还满让我惊奇的。平日里只要我前脚进了墨韵堂,他后脚就该找我麻烦了。   当然这里在坐着的和我关系都不怎么样,却都和九哥与宁三交好,好像我是有多么不招待见一样。   最先向我们打招呼的是欧阳子偕:“九殿下,紫岚,今日老师身体不适,不来了,让我们自行学习。”   “是吗?平日里先生身体也算康健,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宁三故意表现的很是惊讶的样子,顺着欧阳子偕的话问了下去。   “哼,要不是有人抓了蛇去吓老师,老师怎么会病?”尹玉泽收起手中的剑,斜着眼睛瞄着我。   这是在挑衅我吗?   “对呀,倾城,这次你却是做的有些过分了,老师被吓的不轻。”就连九哥也临阵倒戈,帮着那帮小鬼欺负我这个实际年龄接近四十岁的人。   “咦?你们是串通好了的吗?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那是抓来吓唬苏流水的,可老师不信,我都提醒他不要打开了,那老头子非不听,这怎么能怪我?我才是最冤枉的那个,被你们这帮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家伙合起伙来欺负,改天我就和父皇说,我可不要和你们一起学习了,免得被你们给带坏了。”对于昨天的事件,我真是百口莫辩了,本来我是抓了条小蛇想拿去吓一吓苏流水的,于是就用布袋子装了起来带进了学堂,谁知道那眼尖的老头子非要拿过去看一下,我是说了好几遍呀,看了会后悔的,可他不听,结果吓的是三魂去了一对半,害的我被爹亲好好的教育了一下。今天来这还要受这样的气。   “公主既然抓了蛇吓人,不管吓到了谁总归是不对,怎么我看公主倒是理直气壮的?”严洛写完字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也向着我们这个方向看来。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五票对一票,就这还没算上视我如眼中刺肉中钉的苏流水呢,形式对我是大大的不利呀。正在我考虑着要不要暂避锋芒的时候,苏流水的声音传了来:“严洛哥哥,后园的桃子熟了,可以吃了,我们去摘几个来尝尝吧?”   桃子?那可是我一直盼着能成熟的桃子呀,那片桃园在建兰台宫之前就有,建了兰台宫后面积没有以前大了,却还是有几十棵的的数的。要知道之前那可是我的乐园的,再多进贡来的稀罕水果也比不上那的蜜~桃甜。可如今这形势可大不如前了,这些家伙应该不会愿意把桃子给我吃的吧?   “还是等散学吧,虽然老师不在可我们也不能懈怠吧。”年龄较大的欧阳子偕答话说道。   “咦,你都把老师吓的生了病了,怎么没反省呢?”果然看见我后苏流水就直接转弯到了我的身前,出言讥讽到。   “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一条小小的蛇就吓的起不来床了,还好意思说呢?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他就给吓那样了?”我自然也不可能服气的说。   “女孩子?哈哈哈,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了,你也不去照照镜子,你浑身上下哪里像女孩子?不穿女装,不挽发,成天乱糟糟疯疯癫癫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女孩子。我现在都怀疑了,去年皇上寿诞上的表演是不是找人代替的,不然就你这样能有那样的表演?我才不信。”苏流水每次说话都很毒,真是名符其实的毒舌,看来我以后要拿毒蛇来对付他了。   “我怎么不是女孩子了?知不知道你进宫后就成功的把我九哥的娘娘腔帽子给摘了,因为你是我见过的男孩子里面最最没有男子气概,最最娘娘腔的,我也觉得可能我的表演是找人代替的,那个人就是你,哼。”我是双手叉腰的和苏流水对骂了起来,以为就你会毒舌功吗?   第三十八章 质子值仍留(中)   正在我展开架势要和苏流水好好打一顿口水仗时,一旁的几人却都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我和苏流水掐架。   一时之间以我和苏流水为中心,其余人在我们俩周围就围成了个圈,从外面看去还以为是有人在看耍猴的呢。我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苏流水。其实苏流水是四国质子中长的最好看的,和他哥哥很像,细致的皮肤加上明眸细眉,还有那小巧的嘴巴,在我看来是怎么看怎么像个女子。他们兄弟两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气质,苏行云是很内向隐忍的个性,苏流水则是个脾气火爆的直肠子,我自己猜测着大概他和他哥哥都长的随他娘亲吧。   我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苏流水则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看着大战即将爆发了。   “咦,九哥,你们在看什么呀?怎么没见姐姐?”   没错,就是妙晴,这小丫头成功的阻止了这场战争,我们几个平日里闹归闹,可都知道适可而止这句话,所以当听到妙晴的声音后,大家就都各自散开了,写字的写字,舞剑的舞剑,抚琴的抚琴。留下我和九哥应付妙晴这个缠人精。   “哟,妹妹,我和九哥前脚进了兰台宫你这后脚就跟来了?妹妹可是有什么事呀?”我瞟了一眼看严洛写字的宁三,故意拿话打趣着妙晴。   “对呀,妙晴你今天不用上课吗?”九哥也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妙晴。   平日里这和时辰正是先生讲课的时候,我们这和妙晴那是一样的,所以一般这个时辰妙晴是不会来的。总不能今天妙晴的老师也生病了吧?   “姐姐,你真是的,人家好心拿着刚刚送进宫来的新鲜杨梅给你送过来,你怎么一点人家的情也不领?”妙晴过来扯起我的衣袖,故意撅起了小嘴来。   “哦?这杨梅想必各宫中都有,我下学回了关雎宫就可以吃到,还用得着你大老远的给我送来?你这是给我送的吗?怕是另有其人吧。”果然听到我的话妙晴的小脸顿时就变成了猴子的屁股。   “对嘛,妙晴,你拿来给紫岚吃就说给紫岚嘛,干嘛还要拿个挡箭牌呀?”九哥也忍不住笑起妙晴来,这下妙晴脸更是红了。   “姐姐,人家真是想着拿来给你吃的,没想那么多。”   “那好吧,我正口渴的很呢,正好拿来解解渴。”说着我就自宫女手中的托盘上拿起来兀自吃了起来。九哥也伸手取了放进嘴里,咂起嘴来。   “姐姐这还有这么多人呢?难道就自己吃吗?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不要也吃点?”看着话里有话的妙晴,我故意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喂,现在是念书的时间,先生说过不能在这里吃东西,难道你忘了吗?”苏流水又跑了回来,盯着我手中的杨梅,看样子很是想吃。   “怎么?你想吃,那可不行,这是我妹妹特意拿来给我吃的,想吃也不给你。真好吃呀,真甜呀。”我特没有气度的说到,还冲着苏流水做足了好吃的表情。   这下苏流水的鼻子都给气歪了,就差像牛魔王那样冒点气出来了。   “姐姐,别这样。苏公子就叫大家一起过来尝个鲜吧,反正我带了很多的,够吃的。”妙晴又扯了扯我的胳膊,柔声柔气的对着苏流水说道。   “哼,你看看人家,同是姐妹两个怎么就差那么多呢?”苏流水这话说的我可真有点不爱听了,我怎么了?平日里吵归吵可谁也没胆子拿我跟谁比过什么呀。   我本来正得意的脸上就感觉被人打了个耳光般难受,偷瞄着妙晴七分害羞三分得意的脸,我就跟吃了死苍蝇似的恶心起来。   首先发现我不对的是宁三,见他快速往我这边走来,正埋头吃的九哥也感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被凝固了。   “流水,快和公主道歉,你有些逾越了。”跟宁三一起过来的还有严洛,最先出言喝住了还要继续刺激我的苏流水。   “我又没错,为什么道歉?她是公主就了不起吗?”少根筋的苏流水根本就没听出严洛满含警告意味的话。   “流水少说两句,怎么可以对公主这般无礼。”这时候欧阳子偕和尹玉泽也赶了过来,年龄大几岁的欧阳子偕也出言说起了苏流水来。   “公主,流水还年幼,平日和公主吵闹惯了,才会这么口无遮拦的,公主不要和他计较了。”严洛最先的安慰起我来,可这在我看来根本是在做无用功。   “苏公子,我们平日里虽说在一道学习,算是师出同门。而你也是远道而来,我父皇礼遇为上宾。可倾城毕竟贵为我大祈的御国公主,自她出生起还没有谁对她说过这般无礼的话,你今日着实有些过分了。”九哥这番话说的是可轻可重,他可是最看不惯我受欺负的。   就连不怎么会说话的尹玉泽也说了苏流水两句,大概的意思还是说他不懂事,逾越了为人臣的本职。   “姐姐,你就不要和苏公子生气了,妙晴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吗?好姐姐。”   我转头看着妙晴面上内疚,眼底却是一片得意的神色,拳头又不禁握紧了起来,我怎么就那么看不惯这丫头小人得志的样子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宁三拉起我的手就往后院跑去,唉,知我者,宁三也。   “唉?紫岚,你要带倾城去哪里?”九哥想要跟上来却被宁三出言制止了。   一直到了结满蜜~桃的桃树下,宁三才放开了我的手,看了一眼满是桃子的桃园,才转身带着丝玩味的笑看着我:“我猜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没说我想吃桃子的。”我拿眼斜着宁三,昂着头问道。   “你平日里可有在乎过谁说过的什么话?没有,可今天却难得的使起小性来了,这很反常,再联想到你听到流水说蜜~桃熟了的时的表情,这不就猜出来了。”宁三拿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搞什么?我真的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这年头想吃个桃都那么难吗?   第三十九章 质子值仍留(下)   宁三看了我一眼就走到别的地方去了,很明显的表示着,想吃桃子就得自己去摘,这个家伙对我还是一样的没风度。   看着那一个个诱人的大桃子似乎都在跟我招着手,粉嘟嘟亮晶晶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伸手把衣服下摆拉起来塞进的腰上的宽腰带里,又把过大的广袖固定在肩膀上,摆开架势,我就奔树上的桃子而去了。   我这爬树的功夫还是曼晨教的,那时候我们总是爱爬树摘些山上的野果来吃。可桃子那时候对我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所以即使是现在见到桃子还是会觉得流口水。   很好,已经可以摘到桃子了,抬头看去,似乎上面的桃子更大些。于是我就效仿这掰棒子的狗熊(这个形容不怎么好),扔掉手中较小一点的,往高处的大桃子爬去。   “喂,你这不是浪费吗?刚才耍公主脾气,现在就来浪费东西,你还真是无可救药了。”地面上传来苏流水故意找茬的声音,我就是不理你,继续扔桃子。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没得的我的回答,苏流水不死心的继续的叫嚷着。   “好了,流水,我看今天她是不会搭理你的了,你也别再自讨没趣了,好好的看会书吧。”尹玉泽有些幸灾乐祸的劝着苏流水,话虽是对着苏流水说的,但眼睛却是盯着我的。哼,你说我不搭理他我就不搭理他吗?   “苏大公子你在和谁说话呢?这里可没有叫喂的,本公主名唤倾城,封号长乐,不是你嘴里叫的那个喂。”我摘到一颗满意的桃子,随便在身上蹭了蹭就往嘴里送。   “啊,你就这样吃,你也太不讲卫生了吧?快拿下来洗洗再吃吧。”最最看不得我这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理论的就是苏流水了,要不我怎么会说他娘娘腔呢?   “不干净也是进了我的肚子了,怎么你看不惯吗?你不舒服吗?你有办法吗?哼。”   “倾城,你小心点,不要摔下···”九哥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知道完了,被这乌鸦嘴给说中了。   真该死,怎么就得意忘形了,怎么就忘了是在树上呢?啊,这下还不得把我给摔个半死呀,看着整个倒过来的桃树,我双手捧在胸前胡乱的祈祷着,管他东方还是西方的神仙,管用就是好神仙。   就在我睁着双眼准备见证这‘奇迹’的时刻时,严洛却提身向我这里飞来,是轻功?就这样我被严洛接到了怀里,浪漫吧?羡慕吧?虽然不是最浪漫的公主抱,但我也觉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嘭···”   唉,是的,这是我和严洛着陆时发出的声音,严洛躺在地上,而我骑在了严洛的身上,等于说严洛做了我的肉垫。   幸好是掉在了草地上,这要落子坚硬点的地方估计就不怎么好受了,我抬起头来看向在我身下的严洛,怎么这家伙双眼紧闭,不会摔出个好歹来吧?   “严洛,严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不会是摔死了吧?”我也当真是慌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来,我颤抖着手去拍严洛的脸。   “严洛,严洛···”   “快去传太医····”   “倾城你摔着没?”   现场一片的混乱,大家都慌了神,就在有人起身去传太医时,一直闭着眼的严洛却睁开了眼。最先看到的我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欢喜起来。   “严洛你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   “不舒服,当然不舒服。”   “哪里,哪里不舒服?”听到严洛说不舒服我赶紧就想查看他是不是摔到哪里了。   “被你这样骑着我能舒服到哪里去?看你这么瘦瘦小小的,你怎么会这么重,硬是把我给砸下来了。”   “哈哈哈···”   严洛的话成功的把一直紧张的围在旁边的九哥他们逗笑了,而我也难得的红了脸。   “你还不起来,脸红什么?”严洛好看的眉略微一皱。   后知后觉的我就着九哥扶我的手从严洛身上爬了起来,欧阳子偕和尹玉泽扶起了躺在地上的严洛,而苏流水却瞪着大眼看看我又再看看严洛,一幅好奇的样子。   “你看什么?这下我摔着你得意了吧?”我没好气的冲苏流水这个罪魁祸首发着脾气,这个害人精。   “没想到你这么小的身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把我们之中轻身功夫最好的严洛给砸了下来,我好好奇哦,你到底是这么做到的?”我就知道苏流水的嘴不吐象牙的,我就压根不该和他搭腔,这下好了,严洛一番话肯定让这些家伙以后嘲笑我是小胖子了。自从月尘说我胖后,明明人家已经在减肥了,这么可能还胖?   “严洛兄,有没有摔倒,要不要叫太医来看一下?”宁三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看了我一眼后转向正在整理衣衫的严洛。   “紫岚兄,严洛无碍的,虽说着地时有些钝痛,但并无什么伤势,紫岚兄无须挂心。”   九哥帮我整理完衣服,也走到严洛身边,双手抱拳对着宁三躬身行了个礼。   “九殿下这是作甚?这严洛可当不起如此大礼。”严洛忙扶住九哥身子。   “今日之事多亏严洛兄出手相助,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敢想,孝真在此谢过严洛兄了。”九哥很是感激的看着严洛,身为被救者的我也不能干看着吧。   “倾城也谢过严公子搭救之恩了。”幸好救我的是严洛,要是换做苏流水或者尹玉泽,我还真愿意自己结结实实的摔一下,也不愿意去承那两个人的恩。   “没事就好,幸亏只是虚惊一场,刚才可真把我给唬的不轻。”欧阳子偕适时的插话,总算让我不再那么尴尬。   “你还真是个麻烦。”这个苏流水前世一定是被我杀了全家,然后先奸后杀的,不然这一世他干嘛来找我报仇,满脑子里就想着怎么不让我好过了。   “哼,我是麻烦,那你和我这个麻烦说什么话,你去找我那个比我强百倍,被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没的妙晴妹妹说话就是了。”说完转身不再搭理在我身后还在刺激着我的苏流水,反正老师没来,回去睡觉去,免得在这里和那个傻瓜生气。   大家喜欢的话就给点推荐票吧,给小茶点动力呀,%>_<%   第四十章 素年锦时(上)   又到了八月了,以前在现代时过惯了中秋节,来到这里后因为文化历史背景有很大的不同,八月是没有中秋这个节日的。不过八月有爹亲的寿辰,也就弥补了中秋的空档。   花园的金桂又开花了,满树金黄,满园秋香。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偶尔飞过的鸟儿为静谧的天空增加了一丝的生机。   “公主,不知窗外有什么东西如此的吸引公主?”   “鸟儿。”   “嘻嘻···”   听到周围的嬉笑声我才回神,扭回脸来就看到老师背着手站在我的案几前,表情不是一般的难看。又走神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着位老师讲课那么的抽象,简直就是折磨人嘛。   我耷拉这脑袋听着老师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听的我是眼冒金星,就差口吐白沫了。偷瞄了一眼坐在我前面正幸灾乐祸笑的开心的苏流水,用眼神狠狠的将他千刀万剐了一遍,才总算解了一点气。   “倾城你怎么了?父皇寿诞后你就一直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跟摊泥巴似的。”九哥倒着走在我前面,有些担心的问道。   “公主近来却是有些反常,可是有什么心事?”一直配合着我的脚步频率的宁三也侧首看着我,淡淡的问了起来。   “我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是春困夏乏罢了。再说先生教的那些个东西实在是有够烦的,唉,现在实在不是念书的季节。”   “念书也需要挑季节吗?”九哥很疑惑,歪着头问我。   “当然了,这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高气爽郊游去,冬日朝阳拥被眠。”说完这几句话,我都觉得整个人变的懒洋洋的了,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   “啊?那照你这说法什么时间才适合读书呀?这一年都到了头了。”九哥似乎被我的言论惊到了,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不过,按照公主的话,现在正是外出郊游的好时候呀。”宁三一句话把我那越闭越紧的眼睛给打开了,郊游?多好的主意呀。   “郊游,对呀,我们去郊游不好吗,九哥你说好不好?”跑快两步,抓住九哥的手,我就差兴奋的蹦起来来。   “呃,这好吗?事情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先不说你我身份上的麻烦了,出去一次都算的上劳民伤财。就是这去处也不好选,走的远了肯定父皇是不会同意的,那你说能去哪?”   “唉,也是,我们都比不上天上那些个鸟儿,我要有对翅膀的话就好了。”我又抬头看着天上飞过的鸟儿,我要有翅膀就飞去找月尘。   “鸟儿?难怪老师问你时你会脱口而出呢?若是老师听到你这番言论不知又要怎么教育你了。”宁三又露出了一点点的笑容,但我和九哥都知道这就是他很开心的表现了。   “哼,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和那老头子计较那么多,我是尊敬他,可这不代表我怕他或者是服他,他已经到了那种冥顽不灵的地步了,要是早遇到我些,或他年纪再年轻些,我还愿意教诲他一下,现在不行了,他这都被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我····”   “咳咳咳···”宁三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着。而九哥也是挤眉弄眼的,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你们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公主说的很对,老臣却是已经被黄土埋了半截了。”   呃,这个声音的出现也就解释了九哥和宁三为什么会有那些怪异行为了,看来这背后说人还真不是什么号习惯。我才说一次,就被人抓了现行了。   “老师,您怎么会来这边的?”我谄媚的笑着,尽量表现的很恭敬。   “哦,今日皇上召见老臣,要问一下公主和九殿下的课业学的怎么样,老臣正要去回话呢。”老师挑挑眉毛,好像丝毫没有听到我说的他的坏话一样。但据我所了解,以这老头子的个性那是非告我状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看着他背着手,很是趾高气昂的样子往御书房走去,气的我是,我是,我也就只剩下做鬼脸的能力了。正在我把五官全都移位,准备在老师背后好好表示一下不满时,那老头子又把头转了过来。弄的我愣了,就连老师都呆了几秒钟,然后更是大步向着爹亲所在的位置走去。   “哈哈哈····”九哥哈哈大笑起来,宁三嘴角的幅度也更大了些。   我哀怨的看了两人一眼,更是垮下肩膀拖着身躯往回走,唉,怎么在古代生活压力也这么大呢?   “公主,紫岚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没精打采的问道,现在就是云南白药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曲城东门外有座圣母庙,每年八月曲城所有百姓都会前去烧香拜佛,久而久之的八月下旬就会有为期五天的庙会,可以说是曲城最大规模的庙会了。”   我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宁三:“所以呢?”   “所以,公主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争取去赶庙会的机会呀,这对公主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庙会?倾城,也要带上我,不然的话···”   “知道了,现在不是还没影的事吗?你急什么?”打断九哥的话,我边走边思考着,要怎么才能说服爹亲要我去赶庙会呢?   “紫岚,庙会是不是很热闹?”   “九殿下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再理会身后九哥和宁三说着什么,我加快脚下的脚步,要好好的计划一下呢。   凤鸾宫   “娘娘,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是明王出面安排的,就算事后追查也是死无对证,绝对不会有人联想到我们身上的。”   “嗯,这就好,不除去这个心头大患本宫是寝食难安,就放手博这一次吧。”坐在主位上的皇后有些略显不安的皱紧了双眉,风韵犹存的脸上显露出女人的成熟之美。   “母后,真的要这样做吗?”一边的妙晴显然比皇后更不安,紧张的双手绞着衣摆。   “同为公主,难道你甘心永远屈居于倾城之下吗?”皇后把不安转为严厉,双目怒瞪着有些退缩的妙晴。   “妙晴公主,请听老奴一句话,不这么做,您和娘娘就永无出头之日的。”说话的声音是个有此苍老的女人声音,因为背光的缘故,这个声音听起来很是压抑阴森。妙晴看不到这个人的脸,却打心底里有着莫名的恐惧。   第四十一章 素年锦时(中)   夜凉如水,八月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我独自一个人,手握一只小巧的宫灯,穿梭于这北明宫的水榭回廊上。右手的臂弯上挂了个小巧的粉色包裹,偶尔吹来的夜风扬起披散在身后的发丝。   左转右弯,来到了北明宫里最大的活水湖——观云湖。   观云湖与云江相连,水围绕曲城而流。最早这观云湖也是一个人工湖,并且是个死水湖,不与云江相连。北朝太祖为了纪念帮自己打下江山的那位女子,不惜花费重金重新开挖了这里,与云江并流后命名为观云湖,与云江边的观云楼同样有名。   小心翼翼的翻过护栏下到了湖边上,把宫灯放在了身旁,解下系在臂弯上的包袱,我就这样席地而坐。又是这样的夜,我又再度的失眠了。不记得第多少次的偷偷起身避着柳烟溜出来了,每次失眠我都会想到要到这里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我都会折上九十九只小船,在这里放下去,是要寄托什么吗?我问自己。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大概这样的夜适合放纸船吧。   “一只,两只,三只···六十七,六十八···”一直在专心的放着纸船的我没有发现身后靠近的人,只是把心放在了那一只只的小船上。   “夜这么深,公主独自在这里做什么呢?”严洛的声音并不大,可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还是把我吓着了,我天生就是胆小的人,怎么还总是有人来吓我?   “啊····”眼看着我就要和湖水来个亲密接触了,幸好严洛眼疾手快的伸手把我给捞了回来,这才避免了我变成落汤鸡的下场。   难得的清静被人破坏了,还被吓到差点落水,换做脾气好的人也会生气的,何况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然就会发飙,我不客气的冲着严洛吼道:“你搞什么呀,这大晚上的你出来吓什么人?我这魂而都飞走了,你怎么赔我。”   “大晚上出来吓人的恐怕是公主吧?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河边,我只是怀疑是不是有刺客才会过来看一下的,看到是公主才想要问一下公主需不需要帮忙,谁知道会吓到公主。我自幼习武,这脚步声是轻了一些,害公主受惊吓,那洛在此给公主赔不是了。”严洛这话说的很是正确很是有理,我自己都这么认为了,当然不好意思再去怪人家,何况人家还救过我。   “别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啦,不怪你的,是我自己没听到。”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不能让别人觉得我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吧?   严洛又往前走了两步,认真的看着我放到水中正在飘走的纸船和还没有放完的岸上的纸船,然后又一丝疑惑的转身看我:“公主这是在往水中放什么?”   “哦,这是我自己折的纸船,今天晚上睡不着就起来到这来了。”   “纸船?公主还真是心灵手巧呀,这小船还真的很像呢。不过,这纸船遇到水不就被泡坏了吗?公主为何还要将船放进这水中呢?”   走到严洛所站的位置,再此坐在地上,继续放着剩下的一些小纸船。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一个乘船外出求学的游子因为牵挂母亲,就总折这样的纸船放进水里,希望这小小的船儿能载着他的思念与牵挂,去到他母亲所在的地方,去到他希望它们所去的地方。虽然,这些都是徒劳的。”   “那公主折这些纸船又是为了什么呢?”严洛也坐在了我身边,并拿起一只小船摆弄了起来。   “大概也只是一种寄托吧,对未知命运的祈祷与寄托。”这些纸船是给谁的呢?我也暗暗的问着自己。   或许是看出我有些落寞,严洛拿着一只纸船在我眼前一晃:“算起来我也是个游子呢,不如公主教我折这纸船,我也给远方的父王和母亲寄去一些思念与牵挂。”   “你?”我疑惑的看着严洛,男孩子也喜欢这些东西吗?   “对呀,怎么了,你是怕我学不会吗?”   “不是,那好吧,我教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教教他呗,免得他在背后说我小家子气。   我拆开一只折好的纸船示范了起来,这纸船很是容易的,不出两遍最多三遍严洛就能学会吧,但我不知道,我真是太高估看起来很是精明的严洛了。   “你怎么会这么笨?把这里折进去呀!”我都快被气炸了,声音也不住的拔高了起来。   “是这样吗?”严洛很是虚心的样子。   “这里也要对折的,不是那样,我的老天,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笨···”我即将脱口的话被严洛略显哀怨的眼神给制止了,他救过你,他救过你,我在心底对自己说着,就怕自己生气的拂袖而去,这欠人人情真不是什么好事。   在折废了剩下的十多只纸船后,最后一只纸船总算是在严洛的手下恢复成了船的模样,我也松了口气,不过看严洛的样子,他松的那口气比我松的大。   “咕咕···”呃,原来天都快亮了,难怪我会饿的肚子都叫唤了。   “呵呵,看来我实在是太笨了,公主教我耗费了太多的经历,肚子都饿了。”严洛的话让我觉得红了脸,不是因为别的,先前他还说我胖,这又让他听了我饿的肚子叫,那联想起来的话,会怎么样?   就在我觉得说什么都不对时,严洛又开口了:“其实我也觉得饿了,可天还尚未亮,御膳房大概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吃,这如何是好?”   我看了看湖中游来游去的锦鲤,眼珠子一转,我对着严洛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什么主意?”   “你去这湖中捞几条鲤鱼上来,我烤给你吃,你说这样好不好?”   “·····”严洛没有说话,可看我的眼神好像觉得我在耍他一样。   “不骗你,我真的会做烤鱼的,是···”刚要说以前曼晨做时我就在边上看着的,可话到了嘴边就被我强硬的给咽回去了。   “是什么?”严洛却眼睛亮晶晶的,一幅非要追问到底的样子。   “是去年到雁城时,遇到的一个人教给我做的。喂,你到底去不去抓鱼?不去的话我就好回去睡觉了。”我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就希望赶紧蒙混过去,这个严洛太聪明了,呃,除了折纸船。   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严洛才慢吞吞的动手把衣服下摆塞进腰带了,挽起裤脚来,当然在他看不到的背后我正冲他做着鬼脸。有时候我都在想,我这么爱做鬼脸会不会以后五官就真的因为皮肤的记忆功能变成这样?那也太吓人了。   (温柔的求一些推荐票票和收藏,希望喜欢的人能支持哦,~~~~(>_<)~~~~)   第四十二章 素年锦时(下)   我站在岸上吹着口哨,悠闲的望着正在水中摸索着抓鱼的严洛,说实在的,这些个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世家子弟,你让他们吟个诗诵个词还可以,其他的真可谓是一窍不通,草包一个。   “严大公子,你以为那些个鱼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有所顾忌,放弃逃跑的机会,呆在原地乖乖的等你来抓吗?”在过去接近半个时辰后,实在看不下去的我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公主说的倒是轻巧,那你说该怎么抓鱼?”明显有些不耐烦的严洛声音也有些冷了下来,哼,耍什么少爷脾气,小心我的公主脾气!   “你先上来吧,我教你怎么抓鱼。”为着自己能吃上香喷喷的烤鱼,我还是决定再给严洛当回老师。这是候要是南风在的话,恐怕这会子鱼都熟了,真是笨蛋。   严洛在我的指示下,到了竹林中砍了两根细竹子,在我特意的嘱咐下斜砍断的竹子就成了我们捕鱼的器具。在严洛略显好奇的眼神下,我挽起裤腿就下到了水很浅的湖中。   说实话我还真没试过在晚上抓鱼,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不知道鱼儿们睡不睡觉。就着头顶的月光个回廊上的烛光,我又认真的抓起鱼来了。来到这里都十年了,这再次下水抓鱼可是第一次。   虽然是晚上,好在天道酬勤,鱼儿们都被刚才严洛那一通的搅和给弄醒了,然后我出马成功的抓住了五条鱼。   在严洛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表情下,我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了岸,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平日里哪个不比我强,可真要比起生活能力恐怕他们加起来也不是我对手。   我就在湖水边收拾了鱼,严洛又在这个空档去御膳房偷来些调料,当然也是在我的指挥下。然后我们就到了离观云湖不远的一个树林里,正式的烤起鱼来。   篝火跳动,香气飘散,火堆中偶尔想起的噼啪声成为最主要的声音。严洛很是沉默,而我则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鱼上面。   “我很好奇,你贵为大祈公主,这些事情做起来怎么会那么娴熟,而且没有丝毫的骄纵气焰,公主不应该都是···”严洛的话说了一半,就有些欲言又止的停下了。   我抬头看着严洛,在火光的照耀下严洛那张脸更是显的丰神俊朗,茶色的双眸带着很重的探索的意味正上下审视着我。这是这一年多来,他第一次对我露出这么不加掩饰,直逼我内心的眼神。   “公主应该都是被骄纵的很是任性,喜欢所有奢靡繁华的东西,行要有车撵,走路要有人搀,还动不动就会发脾气,不知人间疾苦,是吗?”收回回视严洛的眼光,漫不经心的边说着边给鱼刷着调料。   “你却是个例外,不是吗?”   “例外吗?我倒觉得我大概是个意外吧。这一只好了,你算是客,又救过我,你先吃着吧。”把鱼递给对面的严洛,也想借此岔开话题。   “你总是在很不经意的时候表现出一种超出你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这又是为什么呢?”鱼还是没能堵住严洛那张探问的嘴。   “你难道没听过食不言寝不语吗?难道这么香的烤鱼还堵不住你那张嘴巴吗?”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现在的我可是丝毫不担心严洛回再和苏流水一起的挤兑我了,吃人嘴软嘛!   “你这个样子到倒很适合做妻子。”   “·······”   我想大概严洛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吧,因为在我反应过来后再去看严洛,埋头吃鱼的他脸很是红,也不知他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害羞的还是被火烤的。   严洛吃鱼的样子很是文雅,和宁三他们差不多,这个时代的大家子弟都是这个样子的。不像我最喜欢的就是大快朵颐,什么淑女气质,全是屁话。   在我的两条鱼都吃完后,严洛还在抱着我最先递给他的那一条,小口小口的浅尝着,把我看的那个别扭。最别扭的是,好不容易他吃完了,又从袖袋里摸出条丝帕来擦起了嘴角。呃,我顿时就全身都起了米粒大小的豆子,俗称‘鸡皮疙瘩’。   吃饱了就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我回我的关雎宫,他回他的兰台宫。可严洛这家伙却以好几个很是说得过去的理由为我提着灯笼,送我回关雎宫。   绕过水榭,穿过回廊,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行着。远远的看到了关雎宫高高挂起的宫灯,我转身对严洛说道:“关雎宫也到了,严公子就送到这吧。”   让我没想到是严洛先是一愣,然后又伸手进袖袋摸着什么,拿出来后我就看到先前那条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丝帕,他要干嘛。   然后在我不可思议的的眼神中,那条丝帕爬上了我的嘴角,是的,我的嘴角。搞什么嘛,你都擦过自己的嘴巴了,干嘛又拿它来帮我擦呀,你知不知道这是不卫生的?   想归想,我可没真说出来,多让人丢面子呀。万一严洛又跟我作对怎么办?一个苏流水就够我受的了。   “怎么还能吃的满嘴角都是,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真的,严洛这句话让我整个人都酥了,若现在我们都是成年男女的话,恐怕我就予取予求了。可人家严洛却真的只是个小孩,肯定没我那么多复杂心思。   我还真是有些娇羞起来,垂首对着严洛闷闷的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吧,没一会还要去念书呢。”   说完不再看严洛,快步跑进了关雎宫,有点落荒而逃的我当然没看到身后严洛那满是温柔的眼神。   雁城·烟雨庄   “公子,孙京求见。”   正从棋盘上捻起一粒棋子的南宫月尘,微微抬首望了望天,漆黑的双眸中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好一会儿,南宫月尘才放下手中的棋子,如珠玉落银盘般的动听的温润嗓音响起:“带他进来吧。”   “是。”青衣小童领命而去。   “孙京拜见公子。”   负手而立的南宫月尘背对着孙京并未转身,淡淡说道:“孙大人何须行此大礼,快起身吧。”   “是。”一直跪伏在地上的人起身后,抬起了头来,来人正是雁城刺史孙京。   孙京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个会溜须拍马,无甚才干的人。平日里也是一副猥琐的欺软怕硬的样子,可此时的孙京却判若两人,平日里习惯性的佝偻着的背挺值了,满脸的假笑也被难得的严肃恭敬取而代之。   “事情怎么样了?”南宫月尘折下身畔梨树上的一片树叶,把玩起来。   “回公子,很顺利。”   “嗯,这件事孙大人可是功不可没的。”   “能为公子效力,是孙京的福分,孙京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孙京就又跪倒在了地上,不曾因南宫月尘没有转身而露出一丝的懈怠。   听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南宫月尘也转过了身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但孙京知道,这个还年幼的孩子手段有多么的残忍,能力又有多么的强。   “孙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月尘从不是这么在乎这些虚礼的人,孙大人起身吧。”眼睛也是弯弯的南宫月尘比之之前心情似乎愉悦了不少。   青衣小童在看到南宫月尘的眼神后,上前几步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孙京。   亭中南宫月尘却又再度的抬首遥望着天空,笑容是一贯的动人心魄。   第四十三章 百锅慢煮东坡肉   宁三所说的庙会现在成了我最为挂心的事情了,可刚被老师在爹亲面前告了一状,现在去说想要赶庙会肯定不被允许。   苦恼呀~~~~   “快点,快点,近来皇上是愈发的对于这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不满意了,都手脚麻利点,不然全都小命不保。”   说话的是司膳的一位公公,好像姓张。只见这位张公公和一行十多个拿托盘的宫女,行色匆匆的样子。   我却起了兴趣,别误会,我可不是为那托盘里的东西,而是他的话。   嗯,机会来了哟,我很是端庄的向着这行人走去。   “奴才参见公主。”   “奴婢参见公主。”   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和我差不多高的张公公,端着公主的架子:“嗯,张公公起身吧。”   “谢公主。”这张公公站起身后,往后一甩拂尘,点头哈腰起来。   “张公公,刚才本宫听你说父皇对御膳房的东西不满意,是真的吗?”我这话问的很是客气。   “唉,回公主,近来皇上却是对膳食有诸多不满,再加上天气还热,皇上吃下的东西就愈发的少了。奴才已经尽量的吩咐御膳房这菜式要多变一些,可效果还是不怎么样。”张公公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怕爹亲哪天不满意大了就摘了他脑袋。   “敢问张公公,父皇可有什么爱吃的菜式?”   “这,皇上从不偏食,虽对膳食要求高,但却没什么固定爱吃的菜式。”张公公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才回答起来,但还是狡猾的没泄露一丁点爹亲的喜好。   “今天父皇在哪个宫里用膳?”我慢慢的踱到宫女身边,伸手解开了托盘上的盖子,一一看过后,我也觉得不细化这些菜,不愧为父女,不喜欢的东西都一样。   “回公主,是在关雎宫。”   “这样吧,张公公,这些东西即便是送去了,你也只会挨到爹亲的训斥的。不如我来教御膳房的御厨做几道保证你闻所未闻的菜,肯定能让父皇龙心大悦。”我将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挑着眉看向张公公。   一脸犹豫之色的张公公,开始沉默起来。而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能或不能。   良久,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的张公公再度跪在了我面前:“那就有劳公主了。”   “张公公如此为父皇着想,改日我定会向父皇好好的禀明的。那就请张公公先把这些东西撤了吧,我随你去御膳房。”   “是。”   率先转身的我不再看跟在身后的张公公,趋炎附势的人多了去了,像他这么有脑子的也不在少数。   夏天人都不爱吃油腻的东西,可这营养却还是要跟上的。一路上我都在苦恼要做道什么菜才能既不腻还不能太清淡呢?   对了,东坡肉呀!这在前世可是出了名的肥而不腻的名菜呀,而且最重要的是做法简单,不用太费脑子,对,就做东坡肉。   既然要做,就多做一些,这**之人都要能吃到才行,免得再时候再分出的亲疏远近来,又是个事。   把做法细细的告诉了御厨李义,而在我说出要如何如何做这道菜式,起先出现在李义脸上的不屑也一点点消失了。   “公主,侧后····侧后娘娘派人来····催问,怎么还没传膳,奴才怎么回答?”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公公,在我面前停下来,连气都没喘匀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报告起来。   “去回了娘娘,就说今日是本公主掌勺,再等等。对了,汇报的时候避开我父皇,去吧。”交待完我就又回去看我的肉肉了,熟了没?   看着装好盘的东坡肉,我都馋的流哈喇子了,左手打了一下伸出去的右手,带着东坡肉直奔关雎宫。   “这真的是你做的?”爹亲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来,是上下左右的翻看着,就是没有往嘴里放的意思。   “爹亲,这是我亲自言传于御膳房李义的独门做法,这菜保证您没吃过,这是我专门做来孝敬您的,您别光看呀,您倒是尝尝呢。”真是的,您不吃我这大戏怎么往下唱?   “皇上,既然是城儿的一片心意,您就尝尝吧。”娘亲也开始帮我说着话。   “嗯,好吧,看在你这片孝心上,朕就尝尝了。”   我专注的看着爹亲把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起来,然后就是一愣,连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不好吃吧,细细回想一遍做法,没有哪里不对呀。就在我也疑惑的皱眉的时候,爹亲夹起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城儿,这叫什么菜,还真是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吃的上瘾的爹亲连筷子都不放了,一块连着一块的吃着。   “皇上,很好吃吗?”娘亲看爹亲吃的很香的样子,也拿起了筷子来。   “瞧朕,只顾着自己吃了,来秀儿也尝尝,还真不赖。”   我一脸得意的看了一直满头冷汗的张公公,总算在他脸上看到点笑容了。   “爹亲,这叫做东坡肉,是用猪肉炖制而成,加入了酒,带有酒香,爹亲吃出来没有。”我兴奋的起身站在了爹亲身边。   “嗯,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我这还没说话,爹亲就知道我肯定是有事,真是知女莫如父。   我依偎着爹亲,很是认真的说道:“爹亲,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断。”   “嗯,然后呢?”   “然后?”我瞪着眼重复着爹亲的话。不是吧,那么聪明还要我直说嘛?   “对呀,然后呢?”   我站直身子,打量了一眼爹亲,不像是故意捉弄我的样子。   “爹亲,城儿的意思是您都吃了我做的东坡肉了,是不是应该也嘴软些,手短些呢?”   “你想朕怎么个嘴软手短呢?”爹亲一脸玩味的看着我。   “爹亲,城儿在宫中带着都快有些不知民间疾苦了,所以,这次曲城的圣母庙会,城儿也想去民间走一走,体察一下民情,您说好不好?”我摇晃着爹亲的手臂,口气很是撒娇。   “朕看,体察民情是假,想要去玩才是真吧。”   “爹亲,真的是体察民情,但是劳逸结合也没有什么错嘛,您说对不对?”   “你呀你,好了,看在东坡肉的面子上,准了。”   “皇上,会不会不安全?”娘亲紧张的问着,一脸的担忧。   不等爹亲说话,我就跳到娘亲怀里安抚着:“不会的娘亲,城儿会多带几个人保护的。”   可别好不容易爹亲答应了,娘亲一反对那就真没戏了。   “秀儿放心,朕派永夜多带几个大内高手随身保护着,对了,带上真儿吧,你去了岂能少了他。”   “谢谢爹亲,爹亲吃肉。”   “你呀你····   第四十四章 廊庙会风云(上)   在以一盘东坡肉换得出宫的机会后,第二天我就和九哥带着永夜以及八个大内高手,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我还是做男子打扮,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一身金色暗花锦服,袖口和领口以及腰带全都是玄色,看起来很是贵气逼人。当然手中绝对少不了我的折扇,这可是爹亲亲自作画题字的,不等同于护身符吗?   跟我想比,九哥就有些不够瞧的了,还是一身他贯穿的绿色锦服,有时候我真就纳闷了,他怎么就那么喜欢那个色呢?   等在宫门外的宁三还是一身的紫色,从他冷淡的眼眸里散发这寒气,使得周围还是结着一层淡淡的冰霜,我们三人站一块就跟调色板似的,‘贼气派’。   马车上九哥兴致勃勃的跟宁三介绍着我做的东坡肉有多好吃,而我更多的只是在向车外张望着。   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民间风情,自打来到这里,我就一直生活在深宫之中,对这里的一切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很少有机会出来。想到等会儿我也能够容人其中,心中就有股摁不下去的激动。   “紫岚,圣母庙是什么由来?”扭回目不暇接的眼,我问着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宁三。   宁三眼也不睁的解说起来:“前朝开国皇帝在打天下时,在云江边结识了一位名叫雪无双年轻女子。”   “就是那位助前朝太祖打下天下的那位奇女子?”宁三刚开个话头,九哥就满眼兴奋的插起嘴来。   “嗯,据说这女子文才武略,不只能上战场带兵打仗,在治国方面也是绝不输于当时的前朝太祖皇帝的。”   “那这和圣母庙庙会有什么关系?”这次轮到我打断宁三的话了。   宁三睁开那双结冰似的眼睛扭头看了我一眼,复又闭上眼转了回去。   “那位雪姓女子还有着很高的医术以及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肠,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疾病缠身的人们,很多都得到了他的救治。也因此她在民间所受的拥护与爱戴日渐超越了北朝太祖。”   “所以那北朝太祖就把这女子杀了?”九哥的问题也正是我想要追问的。   “没有,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两人渐渐离心,而朝中也分为了两派,两派间的对峙也是愈演愈烈。而据说这位雪无双,为了成全北朝太祖的霸业,也因为不想再见到因为战乱而生灵涂炭,才会在云江畔投江自尽,以结束这乱世。而在她投江后,整个曲城雷电交加的下了五天暴雨,无数的人在那场灾难中死去,而后人以为这是上天因为盛怒,才会对人间有这么重的惩罚。后人为了纪念她的功德给她冠以圣母的称谓,并修建了庙宇。每年在这五天中人们都会来这里上香祈福,也是为了让后人不要忘记这位雪姓女子。”宁三一口气把这个故事说完后,我都有点目瞪口呆了,真是难为他了,平日不怎么说话的人愣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啊?那那个雪无双不是太可怜了吗?失去了一切,还没了性命。”我真的很是感慨的,这样的女子可不多见。   “倾城,我记得侧后娘娘不是姓雪吗?会不会和你们是亲戚?”   我狠狠的瞪了一眼乱说话的九哥:“我倒是想和她有点亲戚呢,可这姓雪的多了去了,再说那女子都死了二百多年了,我上哪去和她攀亲去?”   一直闭着眼的宁三却睁开眼上下仔细的看了我一眼:“这雪姓在北朝和大祈都不多见,看侧后娘娘的的话或许真的说不定有什么亲戚。看看到你的话,那就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哈哈哈···”   “你再说一遍?”宁三的话可把我惹恼了,我就那么差吗?哼,你能好到哪里去?   “公主是没有听清,想再听一遍吗?”宁三还是闭着眼,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是公主,我当然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你这个小人计较了。赫连真,如果你敢再笑的话,我就把你扔下车。”   “哈哈哈···唔”笑的正过瘾的九哥在听到我的话后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可是深知我说道做到的个性。   “哼。”狠狠的瞪了一眼宁三和九哥,我就又向窗外看去了。   圣母庙的名气果然是不小,庙门前一片热闹景象,贩卖各种小玩意的摊贩都在叫喊着。   来这里的人的阶层也很广,上到官吏贵族,下到普通百姓,全都是一派虔诚的神情。   入得寺院内,才发现这圣母庙占地很是辽阔,院中一棵菩提很是高大,而宁三告诉我这树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殿外,壁画虽然因受风雪的侵袭,色彩有些斑驳模糊不清了。可殿内圣母的塑像却完好无损,香烟缭绕中更是显得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博爱,那么的宽容。   “这位施主,既然来了,就拜上一拜吧。”一个小沙弥点燃三炷香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从来没有过这烧香拜佛的经验,却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接了过来。每个人都有拜佛的理由,而每个人拜佛的理由也不尽相同。今日,我只为这位雪无双对爱情的宽容而拜。   无论别人是如何理解的,我始终觉得她是因爱而退,因爱而亡的。   虔诚的将手中的香高举过头顶,跪地,三叩首。   “倾城,说实话,你和这位圣母还真有些像呢。”九哥的话说的无意,可周围的人却都转身看看我,再看看那在上的雪无双的塑身,本就安静的大殿上,此时更是鸦雀无声。   “想来是圣母娘娘转世为这位公子了,大家快拜呀!”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然后就是很多人哗啦啦一片的跪倒在我面前。   本身我是公主,受别人的跪拜大礼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可此时我却全身都难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全都向我们这个方向挤来,我和九哥都有些慌了起来。等会儿人再多点还不把我给活活踩死呀?不行,要逃。   不等我说话,宁三就把我护在了身后,然后永夜护着九哥在八名大内高手的肉墙保护下,我们才总算是安全的退回了车上。   不敢多做停留的永夜亲自驾车带我们落荒而逃,而车后还是跪在地上的一片乌压压的人群。   第四十五章 廊庙会风云(中)   刚进了这圣母庙,脚跟都还没站稳呢,就被人给追的落荒而逃了,这气当然是要冲着九哥发了:“赫连真,老实交代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和那圣母娘娘长的像了,今天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打你个三六九。”   我一手叉腰,对着缩在马车一角蜷成一团的九哥挥舞着一只拳头,语气是恶狠狠,表情大概也可称之为狰狞了。   “倾城,人家真的只是想随便说说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些人能相信呢,还都追着想要拜你。还有,三六九是什么意思?”九哥双手抱头,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我。   “嘿,不是故意的?我今天不打你个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看招。”我撸起袖子,拳头就向着九哥身上招呼了过去。   “啊···啊·····紫岚,救命呀,啊····”   自打回到车上就又闭目养神的宁三睁眼冷冷的瞥视了被我打的满地找牙的九哥,冷冷的吐出一句:“自作自受。”   “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说出来后我才觉得这台词似乎有些不合适,懒得纠正的我就又拿出了我不轻易外漏打架的绝学‘掐抓挠咬薅’。   在我把九哥狠狠的教训完后,马车也停了下来,宁三带头先下了车。   “这是哪里?”跟随在后面的我下车后问道。   “这里就是云江畔的观云楼了。”说完宁三抬步向着那楼所在的位置走去。   我们下车的地方距离那观云楼有百十米的距离,待走近了才发现这观云楼真是临江而建的,整个楼的地基几乎是和江沿平行的。   虽然已经有这两百多年的历史,可这里丝毫没有破败衰落的意思,较之之前的圣母庙热闹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观云楼共有七层,这个时代那已经是相当高的高度了。观云楼似乎就是一个高高的八角亭子,每层八角,每个角都吊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金光。   而立在楼边江畔,一缕缕缥缥缈缈的雾气,丝丝缕缕地弥漫于山山岭岭之间。   “古楼建,古楼见,古楼建后古楼见,楼建多久,楼见多久。”到得观云楼的一层入口处,九哥眼尖的看到了入口处的对联。   “秋叶飘,秋叶漂,秋叶飘完秋叶漂,叶飘尽时,叶漂尽时。”我也看到了这下联,随着九哥喃喃的念了出来。   “紫岚,这对联是谁写的?”九哥放开扯着的我的衣摆,走到宁三的身旁。   “这是观云楼初建好时,北朝太祖来此写下的,后来就挂在了这里,也有两百多年了。”   “看来,对于雪无双的死,北朝太祖也是不无心痛的吧,不然怎么可能写的出这样的对联呢?”看来这雪无双没有白死,起码她还是得到了这个男人的心。   “到顶楼去看看吧。”宁三的声音唤回了我正要游离而去的心神。   观云楼这个名字真是名符其实的,从顶楼俯瞰这云江,江面雾气缭绕,有如立于九重天之上俯视着云海,给人亦真亦幻的感觉。江面时而掀起的波涛声,阵阵叩击心扉,叫人留恋万分。   “站在这里,就连心境都不自觉的开阔起来,难怪这么多年来,这里一直是文人骚客聚集的地方,是来曲城的人不得不看的地方。”这是真的,立在这里我内心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眼睛和鼻子都酸酸的,却还是固执的要站在最靠近江边的位置,临风而立,任那风吹起我的衣袂,扬起我的发梢。   “公主···”永夜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我狠狠的瞪了一眼。   得到讯息的永夜连忙改口:“公子,楼边风大,还请往里面站一些。”   “唉,永夜,怎么在这样的地方你还是跟个木头似的,干嘛死盯着我,不趁机陶冶一下自己的情趣呢?”我展开折扇摇着,开始打趣起永夜来。   “永夜乃是一介武夫,学不来那些个文人墨客的万千感慨,只知尽到自己的职责,再无他想。”永夜眼观鼻,鼻观心,一贯的木头风格的回答。   “习的好武艺,卖与帝王家。那除了这些,永夜你就没有其他的理想了吗?比如娶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做老婆?”看到永夜认真的样子,我这捉弄的心就更胜了。   我这做红娘的心是有了,怎么这永夜倒没有做张生的意思?我老早就觉得柳烟和永夜很是般配,永夜的刚毅加上柳烟的柔媚,很登对的。   沉默~~~   沉默~~~   好一会儿后,永夜才抬头看着我,木头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不过那眼神怎么有些古怪?不会是因为知道我要给他说媳妇感动的吧?   “倾城,倾城快看,有舞龙和舞狮的。”   “在哪儿?”我顺着九哥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有舞龙的队伍,而全部心思被吸走的我也就没有注意到刚要开口的永夜那有些落寞的表情。   “都给我起开,谁碍着本小姐的路,本小姐今天就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一个很是清脆的女孩声音响起,却没看的她人。   “小姐,老爷说过今天不许您出门的,小姐快随小的回府吧,不然老爷回来会打死小的的。”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子声音哀求着。   “哼,狗奴才,连你也要管教本小姐吗?本小姐就不回去,我就不信那老头子还真能拿我怎么着。”很是蛮横无理的声音的主人就这样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说话的就是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小女孩,一身火红的短打服,腰际别着一把鞭子,看样子就不是普通的材质做成的。红扑扑的脸上浓眉大眼的,头上的双丫髻更是把她的小脸衬托的圆圆的,只是这时那双眉因怒气而微微有些倒立,小脸也因气愤愈发的红彤彤的。   我是那个好奇心最重的,自然是紧盯着那小女孩看个不停,没想到这就引起了那小丫头的不满,满脸怒容的向我走来。   我倒是很有兴趣的等着看她要做什么,也就立在原地没动,就连要挡在我身前的永夜也被我拦住了。   “喂,你是哪里来的?干嘛一直看我,本小姐就那么好看吗?”或许是看清我的面貌了,这女孩从开始的气愤竟变成了得意。   “哦,小姐何出此言呢?”我摇着折扇,微微笑着看着眼前人。   “我从一上楼就看着你了,你一直在看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看没看小姐先姑且不论,小姐也说了,自打一上楼就看着我,我没有去问小姐,小姐这怎么还来质问我呢?”我故作惊奇的睁大双眼,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小姐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话,可以回去问问小姐的母亲便是,这问我,我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第四十六章 廊庙会风云(下)   此时的我得意逞着口舌之快,假如我知道眼前这个人会是我以后的大麻烦的话,打死我,今天我也会装哑巴到底的。   “你叫什么名字?”眼前女孩的脸更加的红了起来,大眼睛怒瞪着我,好像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这,小姐如此想要知道在下的名字,莫不是对在下有意?”我合上手中折扇,故作惊奇的望着这小女孩。   “你这个登徒子,看小姑奶奶今天不收拾了你。”恼羞成怒的小女孩很不可爱的抽出腰间的鞭子,就要往我脸上招呼来。   我有恃无恐的立在原地动也不动,这种场合就连永夜都不用出手,那八位大内侍卫中的一个小小的出一下手,就够这小丫头受的。   果然,那鞭子还没招呼到我身前两米处,就被我的一个侍卫伸手抓住了鞭子,然后鞭子就易主了,再然后这鞭子就到了我手上。   “你还真敢还手,来人,给我教训这家伙,尤其是那个小王八蛋。”那小姑娘指挥着自己的随从,小王八蛋是在说我吗?这个死丫头。   “哼,你还真的很是欠缺管教,今天姑奶奶我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育教育你,永夜,出手可要怜香惜玉一点。”我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九哥和宁三身边,准备看好戏。   那女孩身后的十多个家仆一拥而上,却均被永夜一招之内就摔的趴在了地上,而永夜只出了左手,右手负在身后,原来这小子也这么爱出风头的?   “倾城,这不好吧,我们鲜少出宫,要是传到父皇耳中?”九哥趴在我耳边小声的嘀咕道。   我只顾着看那狂妄的小姑娘越来越黑的脸色,九哥的话就跟穿堂风似的,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没有用的东西,都起开,让我来。”那小姑娘对着趴在地上的家仆狠狠踢了一脚后,就扑向了永夜。   “小姐,我这朋友出手可是不留情面的,等会儿你要是吃了亏可别哭鼻子哦?”   看着永夜和那小姑娘过招,我还真有些佩服起那小小年纪的孩子来,虽然肯定不能和永夜相提并论,可那一招一式,一个出拳一个踢腿都还是有模有样的。要是换做我和她打的话,我还真说不定会吃亏,吃大亏。   不过说实在的那小女孩还真的很强悍的,都被永夜摔在地上N次了,可她还是能N+1次的爬起来,就连我都忍不住去看永夜,那眼神就是在问‘你是不是真的怜香惜玉的舍不得打了’?   看到我的眼神,永夜的脸也变的黑了起来,出手很是凶猛。   “嘭···”   我和九哥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趴在地上的小姑娘,这次没再爬起来,不会是把她给打死了吧?   “哎呦,你们惹麻烦了,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呀?”就在我考虑要不要上前看看的时候,一个老大爷开口了。那想要挤到我们身边的身子被两名侍卫给拦住了。   九哥示意侍卫不要阻拦后,那老大爷总算是挤到了我和九哥的身边,宁三还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也不看这边。   “老先生,听您话中的意思,您认识这姑娘?”九哥和颜悦色的问着那打扮的很是富有的老人。   “几位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就是大司马将军宇文烈的幺女,名唤宇文彩。这位宇文小姐是远近闻名的任性霸道,又偏好习武,在这曲城之中是人见人怕,人见人躲。”老人说着还不断的摇着头。   “哦?难不成宇文将军不管教她吗?”我也有些奇怪了起来,既然是官宦之女,何以是眼下这种样子的?   “唉,说起来这位宇文小姐也真够可怜的,她的生母是宇文将军在塞外结识的,带回关内五年都无所出。但将军甚为喜爱这位夫人,不曾冷落她分毫。当年皇上派出宇文将军围攻曲城时,这位夫人意外的有了身孕,和宇文将军曲城辽州两地分居。这宇文小姐出生后一个月,其母欲带着她前来看望宇文将军,谁知半途被奸人告了密,乾帝派人将其掳去,而这位宇文小姐在家仆的保护下才的逃脱魔掌的。”老先生说的不无唏嘘,就连九哥都微微皱起了眉。   “那后来呢?”我合上折扇,追问起来。   “也可怜这位女子了,被掳后,受尽侮辱与酷刑,却不肯答应劝将军退兵,在被吊到曲城城头之时依然鼓励将军发兵,解救曲城城内的百姓。并要求将军一箭射死自己,以绝了宇文将军的后患。”   “什么?那宇文将军照做了吗?”我和九哥几乎同时问了出来。   “唉,为了曲城的百姓,宇文将军也就真的一箭射到了这位夫人的心口上,被囚禁虐待半月有余后,这位夫人总算是实现了一心求死的的愿望,面带微笑的上了路。或许不及圣母娘娘,可也真是位奇女子了。”老人说的很是感伤。   这样说来的话,肯定就是宇文将军觉得亏欠,也是怜惜眼前这女孩的命苦,才会一味的宠爱吧。   我慢慢走到了这小女孩趴着的地方,想要察看一下她伤的重不重。我这里手刚伸出去,就听到永夜大叫小心的声音,然后我就把施展轻功飞身而来的永夜抱到了一边,而本该趴在地上的小姑娘竟然伸着手,手里抓着我腰上的一只香囊。   呃,假如永夜再慢一点的话,我不是就要落到这刁蛮的小丫头手里了?   “可恶,你不过是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而已,有本事就和我单打独斗,我宇文彩绝不输于你,哼。”   我左手抚着心口,自永夜身上跳下来,这小丫头可把我给吓个半死。   “好男不和女斗,小姐是女儿身,我是不可能和小姐比试的。再者,在下从未曾习过武,即便是小姐赢了我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吧?小姐若是喜欢那只香囊,直接问在下索要便是,何必要动手呢,小姐的千金之躯,伤着多不好?”我使出自我出生以来,我自认为最为温柔的语气,眼睛也不自觉的放起电来。   “谁,谁说喜欢你的破香囊了。”果然这小丫头被我的温柔迷的是一愣一愣的,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再那么高亢,语气变得也柔了起来。这个时代的小女孩怎么都那么早熟呀?   我从旁边侍卫手中拿过她那只被夺走的鞭子,缓步走到了她身前,双手平举着放到她眼前:“刚才多有得罪,在下在这里给小姐赔不是了,还望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气恼才是。”   “我,我也有不对,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宇文彩的小脸又变得红红的,可这次绝不是因为气恼。   “那在下就告辞了,后会有期。”我双手拱了一下,率先下了楼,宁三九哥在我身后,我们的人走后楼上就空出好大一块地方。   直到我们走的很远了,回过神来的宇文彩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不知道问问名字呀?这下要到哪里去寻呢?”   而这句话多年后也成为了一件关于宇文彩的街闻巷议的轶事。   希望喜欢的话就给小茶投上一票吧,透露一下明天的剧情就会是真正的打破这种平静幸福的生活了,好期待女主要长大了。   第四十七章 世事忽惊变(上)   离开观云楼后,九哥紧跟在我身边,用宁三和永夜都听不到的声音问着:“倾城,你是不是怕了那疯丫头了?”   “九哥你说笑话呢?我怕过谁?”我大惊小怪的拔高了声音。   “你要不怕的话,怎么就这么饶了那小丫头了?”九哥撇着嘴,一幅不相信的样子。   “你还真是猪脑子,我那是可怜那小姑娘,宇文将军为我赫连氏打下了大祈的江山,她母亲也算是为了我大祈捐躯了,难不成你要我就因为她在不知你我身份的情况下冒犯了你我,就问她的罪?那这岂不是要宇文将军寒了心吗?”   “公主这气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只是这看在我眼里未免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宁三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插嘴说到。   “你有什么好不舒服的?”   “宇文家为大祈做的贡献大,我宁家难道比其差吗?当日初见公主时,紫岚的冒犯可远没宇文小姐过分,怎不见当日公主想想今日说的话呢?”   看着冷冰冰的宁三那冷冷的表情,我顿时就拉下脸来,这家伙果然爱记仇。   我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识相的没再出声,这家伙说话可是又狠又毒的,我才不去碰钉子呢。   就在我和九哥摆弄着街道上的摊铺前摆着的小玩意儿时,一匹高头大马正向着我们这里飞奔而来,又急又快。   永夜和几名侍卫正要护着我和九哥往一边退去,骑马之人却在马到达我们身前时停了下来,我们这才看清马上的人是满脸焦急的六哥。   “六哥,你也来赶庙会吗?”九哥的话问出后,六哥没有出声只是盯着我看着,拳头攥的死紧。   心跳忽然漏掉一拍,我上前一步站到马头前,回望着六哥“六哥,出什么事了吗?”   “倾城,快和我回宫,侧后娘娘出事了。”   “什么?”眼前一黑,我差点就要倒下,宁三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我。   “我母妃要我偷偷出来寻你,快些回宫,不然···”   “不要说了,九哥,你和紫岚一道回去吧,我和六哥同乘一骑。”说罢六哥伸手拉住了我,一跃坐到了他身前。   “公主,凡事莫慌。”宁三也难得的紧张起来,嘱托着我。   “嗯,我知道,走吧。”   一路上我抓紧了马的鬃毛,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深怕自己跌下马回去晚了就更麻烦了。   “是什么事?”为了知道事情的大概,我开口问着六哥。   “今日有人揭发侧后娘娘去年到静安寺上香时,与一位高僧有染,还说倾心不是皇子。”六哥显然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声音满是不安。   “荒谬,这太荒谬了,父皇相信了吗?”我觉得可笑,竟然还真的笑了出来。   “有人在关雎宫搜出了娘娘写的书信,大抵的意思是要告诉那和尚倾心是他的孩子,因为确实为娘娘的笔迹,父皇很是震怒,现在娘娘被囚禁在关雎宫,心儿被带去了···”六哥说着开始欲言又止的。   “告诉我,带去了哪?”我控制不住的声音拔高起来,颤抖到我自己也听不出这是我的声音。   “带去了宗庙。”   “你说什么,快····六哥求你快点,再快点····我求你·····求你了。”我不止是声音颤抖了,全身都不受控制起来。心儿那么小,带去宗庙要做什么?这种栽赃爹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相信呢?   “不要急,倾城,我母妃她们都在,心儿暂时不会有危险的。”六哥又狠狠的给了马屁股一鞭子。   马儿一路飞驰,眼看着北明宫越来越近,我却开始害怕起来,老天爷,求你不要那么残忍,不要那么急切的要夺走我的幸福。   一道道宫门打开又关闭,平日里有如囚笼般的北明宫此刻却好像无限的被增大了,马儿怎么跑也到不了,也走不近。   ‘公主,凡事莫慌’,脑中突然想起之前宁三对我说的话,莫慌,是的,我不能慌,我是最不能慌的那个人。我是娘亲的希望,是心儿的倚靠。   脑中忽然清明起来:“六哥,先送我回关雎宫。”   来到关雎宫,果然是重兵把守,关雎宫里的人一律不准出来,而外面的人没有旨意也不得入内。   马停下后,不等六哥抱我,我就自己跳了下来,狠狠的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可眼下我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后一瘸一拐的走向关雎宫。   “公主,皇上有命,谁也不许入内。”守卫在最前边的是御前带刀侍卫张琪。   “让开。”   “公主,这是皇上的旨意,还请公主不要难为小的们。”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我是谁?”冷静下来的我疾言厉色的呵斥着这些人,第一次真正的摆出公主的架子。   “公主···”几十个侍卫哗啦啦一串的跪在的地上,可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好,好,你们很好。”我笑着,内心却感叹起来墙倒众人推,难不成就是这个样子的?   瞟见张琪挂在腰间的刀,刀把正好对着我。没有什么思考的,我伸手抽了出来那把刀,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六哥也惊愕的看着我。   “再问一遍,本宫要进去,你是让还是不让?”   “公主就是杀了微臣,微臣也不能够放公主进去的。”张琪头伏在地上,一幅死也不让开的样子。   “杀你?哈哈哈,张琪,你未免也太看的起自己的性命了。”说罢我把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公主···”   “倾城···”   六哥和张琪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却笑了出来:“张琪,本宫的性命不比你金贵吗?让开。”   张琪双拳握的紧紧的,双目怒瞪着我,却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我用力把刀压进肉里,直到能感觉到血顺着脖子往下流,才放轻了力道。   僵持了好一会儿,张琪才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通道。   “六哥,烦请你先去宗庙那里,我随后就来。”我没有回头,架着刀进来关雎宫。   直到入了内厅,我握着那把刀的右手才痉挛的疼痛起来,脖子也开始火辣辣的痛着。   “娘亲,娘亲·····”   “公主,娘娘在寝殿呢。公主,你脖子怎么了?”候在内厅柳烟看到我的伤,马上就哭了起来。春风春意也是红着眼,显然早就哭过了。   “小伤而已,你们不要怕。你们在这里候着。”交待完柳烟他们,我深深的呼了口气,举步向着娘亲的寝殿走去。   娘亲最爱的就是爹亲,这种不信任会给娘亲带来毁灭性的灾难的。娘亲那柔弱的性子怎么受的了?   我慢慢走着,之前在回宫的路上的急切全都不见了。尽量放轻着脚步,却还是唯恐重了扰着娘亲。   隔着几层轻纱,隐约能看到娘亲坐在窗边的榻上,好一会儿,我很怕进去后看到的是正在伤心垂泪的娘亲,我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第四十八章 世事忽惊变(中)   颤抖的伸出手轻轻的撩开那一层层的轻纱,脚步缓慢的迈着。   拨开最后一层轻纱,娘亲那瘦弱的背影就那么映入了我的眼帘,出乎意料的,这次娘亲并没有哭泣,而是在专心绣着什么。   “娘亲···”   娘亲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城儿回来了?庙会热闹吗?”   “嗯,庙会很热闹,人很多。我们去看了圣母庙和观云楼,紫岚还跟我讲了圣母娘娘的故事。”我说着走近娘亲,娘亲伸手把我搂进了怀里,还是那么的温暖跟芬芳。   “城儿喜欢紫岚吗?”   “城儿才不喜欢那个小气吧啦的宁三呢!”明明难过的想哭,可我和娘亲却聊着和眼下的局势毫无关系的话。   “城儿···”   “娘亲,还好吗?”还是哭了出来,还是没有控制住。   “城儿不哭,城儿不哭····”娘亲抚着我的头发,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满是凄凉。   “爹亲肯定只是一时糊涂而已,明天,他明天一定会明白过来的,娘亲···”刚才愤怒的哭声此刻全都变成了委屈泪水,我怎么会那么没有用,惹得娘亲也跟着伤心起来。   娘亲捧起来我的脸,还是那温和的微笑,可我就是知道娘亲的心就要死去了,痛到她只能微笑。因为深爱着爹亲,她连控诉埋怨的话也不会说的。   娘亲拿起了秀好了的一个锦囊,挂到了我的脖子上,另一个则放在了我的手上。   “城儿,这是娘亲绣的护身符,等到你找到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再打开来看,答应娘亲,不到时候绝对不可以打开来看。”   听着娘亲的话我愈发觉得害怕起来,怎么会觉得像是交待遗言一样?呸呸呸,在胡说什么,娘亲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城儿答应娘亲,不找到心上人绝对不会打开。”   “嗯,城儿乖,这个是心儿的,也要他找到心上人时再打开来看,知道吗?”娘亲握着我的右手,我攥紧了手中的锦囊,紧到整个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娘亲,心儿···心儿不会没事的,娘亲也会···没事的,城儿会保护···会保护娘亲和····心儿的,谁都不能够····伤害娘亲和心儿······”有些泣不成声的我,伏在娘亲怀中痛哭起来。   “娘亲相信城儿能保护娘亲和心儿,城儿在娘亲眼中是最棒的。去换上衣服,把这锦囊给心儿送去吧。”娘亲摸着我的脸,那眼神像是永远也可看不够一样,那么难舍,似是永别。   “去吧,等会儿不可无礼,知道吗?”   “嗯。”   起身离开娘亲的怀抱,没一层轻纱起落我都会回身看一眼娘亲,确定她还坐在那里,等着我归来。   直到轻纱层层叠叠,再看不清娘亲的面容,我才抬脚踏出了娘亲的寝殿。   “公主,娘娘她····”候在内厅的柳烟第一个看到了我出来,着急的跑到了我的面前。   “无碍的,柳烟,你帮我梳头,春风春意两位姑姑,你们把我那套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找出来。”   “是。”   看着春风春意领命而去,我也向着自己的寝殿走去,柳烟跟随在后。   坐在爹亲赐给我的珍贵的黄玉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自己了,现在铜镜里的那张脸虽还略显稚气,却已经可以看的出有八分长的像娘亲。这就是血缘的奥妙吧?因为那个人带我来的这世上,所以我才能长的像她。   “公主,梳什么发?”柳烟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今日给我梳上那飞天髻,再给我戴上珊瑚翡翠宝石琉璃蝴蝶型大凤簪,还有那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今日,我要让这些人看看,我这长乐公主的封号不是白顶着的。”   关雎宫前,上步辇时,我又看了娘亲的寝殿一眼,再次攥紧了手里的锦囊。   宗庙   “长乐公主到····”   随着内侍的声音响起,我昂首挺胸的进了这在众人眼中最为可怕的宗庙。   爹亲背对着众人,站立在主座前,旁边是坐着的皇后娘娘,以及跪在地上的几位妃嫔,跪在最靠前位置的是六哥的娘亲如妃。   几位皇子中只有三哥,六哥以及九哥。   我以最快的速度看遍的大殿的每个角落,却不见心儿,心头又是一疼。   而大殿上中央,趴在地上的是个白衣僧人。   恭敬的行起跪拜大礼:“长乐参见父皇母后。”   很久爹亲没有回身,也没有出声要我起来,大殿上就那么静着,冷着,僵着。   “你是来为你娘亲求情的吗?”这是爹亲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的冷硬让我一时之间恍惚的以为,眼前的人是个陌生人,而不是那个最疼爱我的爹亲。   “长乐并非来为娘亲求情的。”   “那你来干嘛?”爹亲转过身来,双目赤红的瞪着我。   “来洗刷我娘亲的冤屈,还他一个清白。”爹亲的眼神虽然让我失望,却让我更加的坚强跟有勇气了,我毫无惧色的回视着高高在上的爹亲,此时的他是帝王,也只是帝王。   “冤屈?好,好,这个和尚都承认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台阶之上的爹亲暴怒的来回踱步。   “承认又有何用?难道我娘亲也承认了吗?”忍住,别哭,不许哭。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不能让仇者快。   “她倒是没有承认,你看看这是什么?”快步走到我身前的爹亲,把几张纸扔到了我的脸上,薄薄的纸张缓缓飘落在了地上,有如我的心也坠落到了地上。   我没有去看那些纸张上写着什么,因为我知道无论写着什么都是假的,捏造出来的。   “怎么?不敢看吗?不敢看你娘亲做的好事吗?”爹亲抬脚朝我踹了过来,这下我总算是知道窝心脚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脚许是没有用尽全力,不然以爹亲高强的武艺我怕是已经再次去投胎了。可疼痛还是让我好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只是隐约觉得嘴角流出了血。   “皇上,皇上,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您不要拿倾城撒气呀,她还小,她还小呀。”泣不成声的如妃爬到了我身边,将我抱进了她的怀里,顶着爹亲的怒气为我求着情。   “父皇,不要,倾城是个女孩子···”三位哥哥也都爬到爹亲身边,抱着爹亲的脚求着情。   第四十九章 世事忽惊变(下)   或许我觉得疼的原因不仅仅只是被爹亲踹的那一脚,更多的是为娘亲抱屈。   大殿上的哭泣声一直就没有中断,而爹亲的怒气也没有一丁点消失的意思。   握了握如妃抱着我的手,我艰难的重新跪好,又磕了个头,抬起脸来,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父皇,就算要问罪,也要给您眼中的罪犯一次申述的机会吧?总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就给别人定了罪名,这样的话天理何在?”   “天理?人证物证俱在,做出这种事情来难道还要讲什么天理?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来?”爹亲第一次拿那种冷笑着的眼神看我,而我经过刚刚那一脚对这一切都有些麻木了。   “长乐只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上一问。”   “好,朕就准了你,看你能问出什么来,去问吧。”爹亲一甩衣袖,转身走回的主座。   在如妃的搀扶下,我总算是站立了起来,心口却一阵阵的抽痛着,好像随时会爆炸般。   挣脱开如妃的搀扶,我走向了一直跪在地上,却干嚎没落泪的静妃娘娘,一步一步,眼前一黑一黑。现在还不是倒下的时候,还不能。   “静妃娘娘,长乐有一事想请教您。”咽下又将要溢出嘴巴的血,我手揪紧了心口的衣衫。   静妃先是抬头看了看爹亲,才很不安的看向我:“公主,要问什么就问吧。”   “如果长乐没记错的话,静妃娘娘夸赞我娘亲字写的好看,特意在上个月托我娘亲抄写了几卷经文,不知现在静妃娘娘能不能借给长乐一看呢?”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静妃,谁知她只是一愣,就点头答应了。   “父皇,儿臣请求父皇派遣顺喜公公和九哥一起去静阑宫取来这卷我娘亲亲自抄写的经文。”我转身看了一眼九哥,看到他点头表示明白后我才放心下来。   目送九哥和顺喜公公步出大殿,我开始研究起大殿上趴着的那个晕过去的和尚。   有二十多岁的年纪,唇红齿白,一身白色的僧袍使他看起来更是很脱俗,丝毫不因眼下的狼狈而破坏他一丁点的气质,果然很会挑人。   爹亲要侍卫用水泼醒了一直昏迷的和尚,在他睁开眼时我就站立在他身前,尚还小的身子却遮住了他头顶上的所有光亮。   在他还在愣神的时候,我对他笑了笑,才缓缓开口说道:“请问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云生。”   “听说云生大师承认确实与圣侧后娘娘有私情,不知是否属实?”我盯着眼前这个和尚的眼神,本已如死水般的眼神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却马上就又回复了那苍白无神的状态。   “····是的。”   “那能否请问一下,大师是在什么情况下与我娘亲结识的呢?你们两人可有定情?又是如何定的情?而您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打败我父皇征服了我娘亲的呢?最重要的是,您能说出我娘亲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吗?”我语气温和的问着眼前的人,话语中的问题却是极为犀利。   我不相信眼前的和尚说的是实话,这不仅仅只是源于子女对母亲的信任,更是因为我不仅仅只是我,我出生时便携带的前世的记忆让我从婴儿时期就开始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审视着我的母亲,她的一言一行,让我看到的是最为真实从未有过伪装的她。   “····”叫云生的和尚听到我的话后就开始沉默起来,闭着的眼睛睫毛都在颤抖。   “皇上,城儿这些问题就是个普通人也不好意思回答的,何况是个出家人呢?”一直只是静观其变的皇后娘娘说了我进这大殿后的第一句话,我在心里冷笑,总算是找到头了。   我笑的极尽灿烂,望向那雍容华贵的优雅妇人,决不能在气场上输了她,即使眼下情况对我和娘亲再不利。   “母后说的是,长乐是不该问这些,所以长乐也不打算再问了。”   我走到爹亲面前,郑重的跪在了地上,磕了个头:“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我无视爹亲冷硬的表情,在爹亲出声前继续跪在地上,又一次将那腥甜的液体咽了回去。我要捍卫住我最重要的东西,决不可以让曼晨的悲剧再一次在我生命中发生,绝对不可以。   “说。”   冷硬的一个字在我来说却如同天籁般动听。   “长乐想要拿出十幅美人丹青,让这位云生大师来认一下哪位是我娘亲。”   在我亲自从历来送进宫的秀女图中挑选了十幅美人图后,这十幅图画就全都展开,依次挂放在了云生的眼前。   这十幅丹青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有一颗朱砂痣,虽痣生的位置不同,可这却是一个关键。   所有人都知道我娘亲眉间有朱砂痣,想必早有人告知这位高僧了。我敢打赌眼前的云生没见过我娘亲,即便见过,看他的眼神也知他是一个一心向佛的出家之人,万万不可能去仔细打量女子的面容的。   虽说我现在还不能猜出他陷害娘亲的原因,但我就是知道他是被迫的,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会死。   在我请了几次后,一直闭目念经的的云生才去看那些美人图,一幅幅的画中美人气质各不相同,有妖娆的,有清纯的,有明艳的,却没有我娘亲的。   在走到一幅眉间有朱砂的美人图前时,云生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不再往下看了。   “云生大师是说眼前这张是圣侧后娘娘吗?”我不露丝毫的情绪问道,大殿上静的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阿弥陀佛。”云生背对着画又开始念起经来。   “来人,把这幅丹青呈到我父皇面前,只怕父皇也很好奇这位高僧选的是谁吧?”   看到画后爹亲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大怒:“大胆和尚,你根本不识得侧后娘娘,却要诬陷她与你有染,你安的是什么心?”   “·······”   “云生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长乐知道你定是受人胁迫的,只要您交代出来,本宫定会向父皇求情,保住你的性命。”   “公主,贫僧一生不曾打过诳语,可今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请代我向侧后娘娘求得她的原谅····”话说到一半的云生嘴中却呕出乌黑的血,身子倒像了地上。   中毒?大殿上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很是惊讶。   我快步走到地上的云生身边,大声的质问着他:“说,说出来是谁指使你的,不许死。”   “我总算····总算是解···脱了,再不要···受心里的···内疚折磨···了。公主···公主···”   我把耳朵伏到云生的嘴边,我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不然不会一直叫着我。   “··公主···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无奈宫中妒····杀人!”这是云生咽气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后他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许是去往那西方极乐世界忏悔去了吧。   第五十章 水落终石出   云生的话无疑让我更加相信这件事是宫中人所为,而貌似最有嫌疑的就是静妃,因为她好巧不巧的在前段时间要我娘亲抄写了那份经文。然而我心中却如明镜般的清楚,主谋另有其人。   就在我仔细的搜寻着云生的身上,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时,九哥和顺喜回来了。   自九哥手上接过那份经文后,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那封被称为证据的信来,仔细的对比着。   而事情,也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了一眼一直跪着的静妃,除了有些不解并没有惊慌失措,我在心中暗想,除非这静妃的演技好到可以和奥斯卡影后媲美,不然她就是真的不知情了。   在经文中找到了信上所写的所有的字,在确认一字不差后,我再次跪倒在了爹亲身前,今天大概是我来这个时代后跪的最多的一天吧,膝盖都有些麻木了。   “城儿,可是看出了什么?”这次爹亲的态度来了可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都可称之为和颜悦色了。   我丝毫没因这种转变而露出一点点的欣喜之情,冷着脸却又恭敬的答道:“请父皇对照着这经文看一下信上的字迹。”   顺喜把信和经文自我手中接过,呈给了爹亲。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皇后娘娘,还是一样的端庄,一样的高贵,如果除去那额头上的几滴冷汗,看上去就更完美了。   “这是····”爹亲一张张的看着,脸上有一丝疑惑。   “是的,和父皇想的一样,那信上所谓的我娘亲的字迹,全部都是由这卷经文上拓下来的,而且拓过不只一次,所以那卷经文上的很多字会显的模糊,那是因为在拓写的时候,墨汁渗透了纸张,浸染到了下面的经文上。”松口气的我心口的疼痛却更加重了起来,手捂着嘴不着痕迹的掩去那快把我憋死的腥甜液体。   “静妃妹妹,秀儿妹妹平素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险些害死了十殿下呀,你知道吗?”一直都很沉默的皇后娘娘终于再次开口,不过她的这句话成功的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静妃身上。   而明显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静妃呆愣的看着皇后,然后才爬到爹亲面前声泪俱下:“皇上···臣妾,臣妾没有·····真的没有害侧后娘娘····皇上您相信臣妾···”   爹亲这次窝心脚的对象变成了静妃,看到静妃中的那一脚我才知道我那一脚真是小巫见大巫。   “你个贱人,枉你出身世家,却因妒而要陷害侧后和朕的龙子,朕平日真是被你那温婉的表象所蒙蔽了。如若不是城儿识破你这诡计,朕今日岂不是要犯下杀妻灭子的大错?”   “皇···上,臣妾···臣妾没有···臣妾是··冤枉的···”在地上爬行着苦苦哀求的人由我换做了静妃。   我心中自是知道她是无辜被利用的,眼下的我还不是若干年后那杀伐决断的我,毕竟是有些小女儿善良心态的我就要上前去求情。   谁知如妃却更快的上前拉住了我,看着我的眼神满是不赞同,我在心中一思量,遂才有些不甘心的放弃了去求情的念头。   “来人,静妃争风吃醋,祸乱**,企图设计陷害圣侧后,欲置十皇子于死地,其行为实为恶劣,其罪当诛,念在五皇子的面上,撤去其静妃的身份,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永世不许踏出冷宫半步,如敢违抗立即处死。将五皇子软禁到离秋阁,没有朕的命令不许离开半步。至于静妃的娘家,教女不严,革去其父阮涛吏部尚书的职位,抄家后,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听着爹亲云淡风轻的说着那严酷的惩罚,我在一边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差一点,只差一点这些个罪名和惩罚就会落到我和娘亲倾心的身上。   双目满含绝望的静妃只是还在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冤枉,嘴角的血迹远比我的来的多,恐那瘦弱的身子里的血还不被她吐出了一大半?   毕竟我是知道她的冤屈的,比起我娘亲她的冤屈也不会少了,伴君如伴虎,前一刻的风光并不能预测出下一秒的不幸。   看着静妃被拖下去,我再次跪在了爹亲面前。   “城儿,父皇冤枉你娘亲了,快些起来,还跪着做什么?”   “父皇,长乐刚才说过,要问几个问题,虽然事情弄清楚了,但长乐的问题还没有问完。”   “还要问谁?”爹亲又有些疑惑。   “这一问,是想问父皇。在父皇心中,我娘亲值不值得您去爱?如果您够深爱我娘亲,那今日之事您为何却宁愿选择去相信素不相识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和尚,而要怀疑我娘亲?长乐现在倒觉得,父皇配不上我娘亲了。”   “倾城,休要放肆,怎么能这么和你父皇说话呢?快快道歉。”皇后疾言厉色的制止了我,在别人看来她是怕我受责罚才要劝阻我的,可她到底是个什么人,我自比谁都清楚。   我的质问显然说到了爹亲的痛处,他后退几步跌坐在了主座上,以手掩面企图在众人眼前掩去那后悔自责的神情。   好一会而,大殿上都静悄悄的,没有谁说话,不闻人咳嗽,其实我比较想咳,但不想打破爹亲的的反思,所以强忍着,那个难受呀。   爹亲重重的叹了口气,吩咐宫女把倾心抱了出来,抚开皇后欲接过倾心的手臂,爹亲把倾心把在了自己的怀里。   而看到倾心还在沉沉的睡着,毫发未伤的样子,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皇后,倾城说的对,秀儿那样干净透明的女子,朕却要那样的怀疑她,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屈辱。而朕,是真的配不上她的。朕真是昏了头,被鬼蒙蔽了心窍,心儿这眉眼哪一处不像朕,朕怎么会想到要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宗庙来处死的呢?幸好,幸好没发生那样的事。”爹亲满脸哀伤,颤抖的手轻抚着心儿的脸颊。   我慢慢走到爹亲面前,看到睡觉睡的脸红扑扑的心儿,心中一片柔软。   自袖袋中取出娘亲做的锦囊,我小心翼翼的挂在了心儿的脖子上,生怕弄醒或弄疼了他。   总算没让曼晨的悲剧再度上演。   第五十一章 魂归离恨天   一时之间,大殿上除了心儿微微的呼吸声,再不闻其他一丝的声音,而所有人的眼睛也全都看着那憨憨而眠,不知世事的小婴儿。   “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这突然响起的刺耳声音,让原本一直在沉睡的心儿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就被惊吓醒来,开始啼哭不止。   “混账东西,怎么如此慌里慌张的?”爹亲抱着心儿摇晃着,可被惊吓不轻的婴儿明显不怎么买帐,继续的奋力大哭。   “启禀···启禀皇上,侧后娘娘点火**了····”跪倒在地的内侍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着禀报着。   “你说什么····”   大殿上所有的人都震惊的愣在了原地,而我竟然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内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回皇上,侧后娘娘支开关雎宫所有的奴才,自己在里面引火**了,皇上···”内侍说着开始哭了起来,而这哭声提醒了我,我没有幻听,这是真的。   一下子心口的疼感觉不到了,我撩开我那小短腿向着关雎宫的方向跑去,然后爹亲越过了我跑在了最靠前的位置上。   伸手抓住娘亲给的锦囊,原来,原来娘亲说的那些话竟真的是遗言,我真笨真傻,怎么就没有听出来,我真该死。   “娘亲···娘亲····”满眼的泪水模糊的眼睛再也看不清眼前有什么东西,只能靠着感觉往对的方向奔跑,声声呼唤着娘亲。   老天爷,求你,求你不要那么残忍,难道这一生还要我同前一世一般的孤苦无依?既然给了我幸福,却又为何吝啬的想要收回?   娘亲,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竟然想到要抛下我和心儿,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一路上我的心里有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有愤怒,有委屈,有恐惧,可最多的竟然是怨恨。   我不是一个仇恨主意者,可在看到关雎宫整个都变成了火海后,我开始崩溃。   “娘亲···娘亲····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娘亲···”不知谁那么大力的拉扯着我,竟让我无法挣脱分毫。   “放开朕,放开朕,朕要去救她···朕冤枉她了····”身旁爹亲愤怒的咆哮丝毫没能减轻我对他的怨怪。   “皇上,侍卫们都在救火,求您为天下苍生着想,不要这么冲动····”跪倒在地的皇后和一干嫔妃都揪着爹亲的衣摆,合力拦住了爹亲要去救娘亲的步伐。   “皇上,火势太大,恐是一时半会无法扑灭,求皇上移驾吧!”   我惊恐的看向说这句话的顺喜,一时半会无法扑灭?难道要等到关雎宫化为灰烬才算完吗?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挣脱开环着我的腰不放的手,又狠狠的咬了一口拉着我左手腕的手,拼命般向着那片红彤彤的火海跑去。   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我可以死去,却不可以失去。不然此生都会生不如死的,娘亲,你要等我救你,抑或带我一起离开。   “城儿····”   “公主····”   “倾城····”   不顾身后的呼唤,我执意的向前跑着,近了,近了,马上就又能抓住我的幸福了。   就在我想着是会和娘亲一起活下来或者一起死去的时候,我前进的身子却被人抱离开了那片火海,然后被那人在胸前一点,我就无法动弹了。   被点穴了吗?是谁?   是那个一身紫衫,气宇轩昂的冷漠少年。   是那个拥有玉笛公子美名,却身带淡淡哀愁的宁紫岚。   我狠狠的瞪视着宁三,而始终不发一语的他也那样回视着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双眸中却有着难以掩去的怜惜。   “放开我,你以为你救了我吗?没有,我不会感谢你的,我会恨你,我会恨你····”不能动弹的我,只能咆哮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心口也因为用力呼喊的原因愈发疼痛起来。   “轰····”   一声震痛我心扉的巨响终于停止了我已经嘶哑的喊声,我呆如木鸡的望着宁三身后,那轰然倒塌的关雎宫,我心中的家。   “秀儿·····”爹亲跪倒在了那火光冲天的关雎宫前,撕心裂肺的呼唤着娘亲的名字。   我真的不知道此刻我该想些什么,只是呆呆的望着那越烧越旺的大火,那吞噬了我母亲和我今生最幸福时光的火光。   口中那股腥甜变成再也回咽不下去的鲜血,就那么被我吐出好几米远,紧绷的身体也开始能动起来。   “公主····”宁三紧张的将我抱在心口,那素来冷漠的眼神第一次流泻~出这样不加掩饰的情绪来。   此刻,我再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看不到任何人的脸庞,只有那火海,只有娘亲的生生呼唤。   为什么,为什么我平日没有多陪伴娘亲,老想着出去玩?   为什么,为什么我平日老是惹她生气,没有多替她考虑?   “皇上节哀···,侧后娘娘去了···”顺喜满是悲伤的声音,夹杂着建筑物燃烧着的噼啪声,成为了定格在我脑海中最为恐惧的声音,而这种恐惧竟然一直跟随到了我生命的尽头,还绵延不休。   “皇上,这是···这是娘娘··留给···您的信····”   春意的声音让我又有了知觉似的,我冲到了跪倒在爹亲面前的春意身前,想要去抢那封信。   爹亲快一步的接了过去,而这竟然让我觉得异常的愤怒:“你放开,你害死了我娘亲,你怎么配?你怎么配碰我娘亲的东西,你放开···”   “城儿····”爹亲的声音满是愧疚。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我恨你,我恨你们这些人,你害死了我娘亲,你把娘亲还给我,还给我···”我想我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对当今的皇上是如此的不敬。   “公主···,这是娘娘交待一定要交给皇上的信,您难道忍心让娘娘····让娘娘这最后一个心愿也落空吗?公主···”春意不停的给我磕着头,求着我。   “我不听,我不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这是我娘亲的····他逼死了我娘亲···”我胡搅蛮缠起来,死活不想要爹亲再碰娘亲的东西。   一直站在远处的宁三走了过来,烈日下他的身子在娇小的我身前投下一片还算高大的阴影。   宁三静静的看着我不发一语,然后伸手把那封信自我手中抽走,我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他,可信自我手中被抽离了出去,就像被抽走的幸福一样。   我哀哀哭着,就像是小动物在呼唤母亲那样,接着我就被宁三抱在了怀里,用力到我的骨头都快被捏碎,可这样的疼痛却让觉得无助孤立的我感到一丝温暖。   张口咬住了宁三胳膊上的肉,所有委屈所有疼痛跟难过就像是魔鬼般紧追着我不放。   而我咬的这个伤疤,一直到很多年后还都清晰的留在宁三的胳膊上,而我对宁三的伤害也如这个伤疤般伴随了他一生。   第五十二章 恸哭六军惧缟素   宁三把娘亲的信递给了顺喜,爹亲颤抖的打开了那封承载娘亲满腔的情爱的信。   ‘皇上,缘起缘灭,人聚人散,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   十年前,毓秀第一次见到皇上时,就知道此生非君不嫁的人就是皇上您。可母亲却告知我,此生和皇上并无姻缘情分,若要强求,最多只得十年。   掐指一算,今天距离毓秀遇到皇上已经整十年,而十年姻缘尽的说法也得到了证实。   或许毓秀的离去皇上会自责,可毓秀丝毫没有怨恨皇上的意思,既然上天注定了要毓秀在生与您的爱之间做选择,那毓秀宁愿您爱着的是死去的毓秀,也不愿余生中只得您的猜疑,而和您的心渐行渐远。   请皇上原谅毓秀的任性,在毓秀的一生中能和皇上结缘十年,已胜过在这世上虚度光阴百年,此生毓秀是无憾的。   只是,毓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一双小儿女,此生毓秀怕是注定要对他们不住了。所以,毓秀想求皇上,在毓秀离去后仍能善待他们。   城儿虽爱闯祸,却本性纯良,不是一个坏孩子。心儿尚不足周岁,毓秀不求他们能有什么大的建树,只希望他们都能平安长大。一生平凡一些也好过勾心斗角的生存争斗。   皇上,若是能够有来生,毓秀还是会在那初遇您的雪湖畔等待,等待与您的再次邂逅····’。   “秀儿···秀儿····”   那场大火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了爹亲泪流满面的仰望天空,凄凉悲沧的呼呼着娘亲的名字,而这呼唤声在整个北明宫久久环绕,无法消逝。   那一夜,天空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秋雨,凉凉的,哀哀的,似乎是上天也在为娘亲的离去而伤心悲鸣,垂泪不止。   在这个时代,娘亲的下场挫骨扬灰了,或许在现代这算不了什么,可在这个固守传统观念的时空里,被挫骨扬灰的人士无法超生的,这也属于极刑的一种了。   大概悲伤过度的人反而会没了泪水吧。现在的我大概就是这个情况了,呆坐在被九哥和如妃安置好的地方,回想着娘亲的一颦一笑,那和蔼的微笑,那温暖的怀抱,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倾城···吃点东西吧,你今天一直就没怎么吃东西,吃点吧,身体会受不了的。”九哥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中端着一碗肉粥。   我回首看了他一眼,恍惚的有些分不清眼前人是谁,自己又是谁:“你是谁?”   “倾城,我是九哥,我是九哥呀,你怎么了?”惊慌的九哥失手,那碗鲜美的瘦肉粥以及那华贵的瓷器就那么摔落到了地面上,七零八碎的,惨不忍睹的···   “九哥,我娘亲呢?我们不是说要明天去赶庙会吗?怎么娘亲没给我准备衣服?娘亲···娘亲···”   我推开九哥,满屋子的找寻着,不断的唤着娘亲。不对,这不是娘亲的寝殿?这是哪?   “倾城···你哭出来吧···不要这样···”九哥抓起我瘦小的身子,狠狠的拥在怀中,试图想要温暖我。   “九哥,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明天要和宁三去赶庙会,你要我哭什么?我要回关雎宫找我娘亲了,你放开我···”我挣扎着,试图逃离开九哥的怀抱,以及这有些压抑的空间。   “倾城···倾城····不要这样,侧后娘娘已经去了···”   “啪···”   没有任何思索的,我抬手就给了九哥一个耳光,用尽了全力,打的九哥的脸都红肿起来。   我和九哥都因这番拉扯剧烈的呼吸着,彼此瞪视着,两个人都试图要说服对方相信自己。   “呜哇···呜哇····”   是谁?是谁的哭声?那么悲切,那么让我疼痛。   “心儿不哭···心儿不哭····”如妃轻哄着心儿的声音从偏殿传来,就如同一把利刃,割开了我的泪腺,剖开了我的心,刹那间泪如雨下。   “娘亲···娘亲···”不再看九哥,我挪步向着外厅走去。   “呜哇···呜哇···”   看着一直在啼哭的心儿,我小声的啜泣终于被大声的哭嚎所取代,合着心儿的哭声,诉说着一曲人世间悲歌的序幕。   “可怜的孩子···这是为什么?秀儿···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抛下这一双如此可怜的的儿女?你于心何忍呀?”这一夜,哭声不止,这一夜悲鸣未断。   我久久的凝视着心儿那哭累后睡着犹带着泪痕的小脸,他也在思念着娘亲吧?大概在他小小的脑袋里没有留下对娘亲丝毫的记忆,可那母子天性也让年幼的他似乎知道般,哀哀啼哭不止。   “安静的睡吧,姐姐会保护好你的····”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治家教国化始宫闱,维坤承乾,义隆翊赞,诚徽音之茂著,必显号之昭垂。《礼》曰,谥以尊名,成周以来斯为钜典。圣侧后雪氏,仁慈天赋,淑惠性成,祗事朕躬,备蒙宠幸,克以孝称,温恭实本于至诚。祗肃常形其匪懈,俭以持躬,恩能逮下,综六宫之庶务,而静正,咸树万国之母仪。而安贞允协,懋宣淑范,久著令闻。今玄德七年九月崩逝,深为怆悼。追维恪慎之光仪,洵洽褒扬之彝德。爰诏所司详稽礼制,慎拟徽称。祗告宗庙,以本年九月二十七日册谥为端孝仁皇后。于戏!德美关雎,懿袆翟鸿名永著于寰区。颁示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娘亲去后,爹亲下旨追封娘亲为端孝仁皇后,牌位供奉在宗庙,得以入葬皇陵,待爹亲百年后两人合葬。   我木然的听着顺喜宣读着旨意,没有一丝感觉,追封为后又怎样?得以和爹亲合葬又怎样?一切不都还是一场空?   出灵那天,72人将棺木抬出东安门,皇室官府倾巢而出,按大祈典制,走在最前面的是64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接着是皇后的卤薄仪仗队,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十分威风。抬棺木的扛夫,身穿孝服,每班有128人,分三班轮流抬送。在棺木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大祈兵勇,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   车轿连绵不断,在送葬行列中,还夹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他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整个送葬队伍长达十几里。   国丧期间,三个月内,大祈全国上下禁止宴乐婚嫁,以示哀悼。   第五十三章 风雨飘摇未所惧   “咳咳···”我躺在那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任由柳烟把我的手腕拿到纱帐外,附上那薄薄的娟帕,不住的轻咳着。   咳的迷糊的我还是能感觉到太医的两根手指搭在了我的腕间,周围很静,静到显得我的轻咳声很是刺耳。   “太医,怎么样?”爹亲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   “回皇上,公主心口中的那一脚伤了心肺,再加上侧后娘娘崩逝对公主的打击实在强烈,这伤病加忧思,这···”太医的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你倒是说呀,怎么样?”爹亲暴怒的声音响起,却丝毫没能让我感觉到温暖跟关怀。   然后就听到太医扑通跪倒在地的声音响起:“回皇上,若要一直这般下去,恐将不久于人世···”   “混账,朕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的?给朕治,公主要有个万一,尔等提头来见。”   “皇上,不要动怒,眼下是要给倾城治病要紧,您要是再气出个好歹来,这可怎么办?呜···呜···”皇后的啜泣声让我很不舒服,可眼下的我却除了咳嗽,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隐隐约约觉得有人撩开了我身旁的轻纱,勉励睁开了沉重的双眼,想要看清那轻拂着我脸颊的人是谁。   “城儿···城儿···你觉得哪不舒服吗?告诉爹亲,城儿···”   爹亲涕泪纵横的脸憔悴了不只一两分,原本英气的脸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丝毫没有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所有的自信与威严。眼下的他,只是一个将要失去孩子却毫无拯救能力的父亲。   这么快就又要去投胎了吗?还能再见到娘亲吗?还能再做他的孩子吗?好不容易看清的影像又模糊起来,这次还能再醒过来吗?   不知道就这么昏睡了几天,全身一阵冷一阵热的,我这么记得上次投胎的时候没这么难受的?谁在说话?   “太医,这次这么样了?”   “回皇上,虽然公主服了这西域雪莲,已无性命之忧。可毕竟心肺俱损,今后的日子里,怕是再不能离这药罐子了。”   “什么?城儿才几岁,以后就要靠着这药来保命了?你们如此无能,朕留你们何用,来人,拖出去斩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眼下公主病重,莫要再铸杀孽呀!”嗯,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如妃娘娘,只是这声音怎么不复平日里的那么清越?   “看在公主大病未愈的份上,暂且饶过你们,滚出去···”   “是···”   终于又安静下来了,可又是谁在我脸上画圈圈?痒死了,痒死了。我这个人最怕的不是疼,可我全身长满了痒痒肉,谁要轻轻碰我,还不如给我一拳来的痛快呢。   痒到我忍无可忍了,那一直沉重的眼皮也就突然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睁了开来。   刺目的白晃得我都分不清此地是何地了,刚睁开的眼皮又自主意识的合上了。   “城儿···你醒了吗?看看爹亲,爹亲在这呢。”爹亲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怎么记得我昏睡过去前他就在,怎么这会了还在?   “倾城,好点了吗?有没有哪不舒服?”如妃喜极而泣的脸就那么挤开爹亲,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饿了。”是的,我饿了,不知道睡了几天了,饿到我觉得前胸贴后背。   “好,好,来人,传膳,顺喜去把太医再给叫回来。”   “是。”   我呆坐在靠窗边的榻上,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那凉凉的空气时不时的会吹进窗内,全身饭前一层小米粒。   柳烟走过来关上了雕花菱窗,把一件白色裘皮披风披在了我的身上,有些担忧的开口:“公主,天凉了,您身体又不好,不要一直站在窗边了,回头如妃娘娘又该训斥奴婢了。”   “已经深秋了呢!外面的花都谢完了吧?咳咳···”任由柳烟扶着我往回走,心思却还是留在了那窗外。   “看看,又咳嗽了吧?太医都交待公主不能着凉的,不然这咳嗽会愈发的厉害的。”柳烟焦急的为我拉好披风的领口,撅着嘴抱怨着。   眼下的我倒像是个大人,柳烟似是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般,在心智上,我比柳烟要大出去好多呢。   刚入得寝殿中,就听到外面厅里传来春风春意小声说话的声音。   “娘娘这一去,公主的性子是愈发沉静起来了,这哪里还是咱们以前那个调皮可爱的公主。”   “娘娘怎么忍心丢下公主和小殿下呀?呜呜···”   轻微的悲切的哭声阵阵的敲打着我的心,心儿?我怎么只顾着自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忘记尚不足周岁的心儿了呢?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九哥匆匆的跑来进来:“倾城···”   “九哥怎么了,怎么这么急?”我起身迎到九哥面前,就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可莫非定律说的对呀,你越是害怕发生的事情就越是会发生,九哥带来的消息是我最为害怕的,心儿遇刺了。   虽然永夜拼死相护,可刺客的剑还是划伤了心儿额角。   不顾身后九哥和柳烟的叫喊,不顾半路滑落的披风,眼下我只想要见到心儿,亲自确认他无事他安好。   本就落下的咳嗽的毛病这会儿也和我较起劲来,憋的我就像在心口装了个火弹似的。   见到心儿的时候,太医已经上完药,心儿也已经哭累睡去了。   爹亲皇后和如妃等一干妃嫔也围在心儿的身旁,看到我跑来出来,还穿的很是单薄,爹亲赶紧就要顺喜给我披上了一件夹衣。   在看到心儿前,我是有些怨念的,却从未如现在这一刻般,满心的仇恨。   究竟还要怎么样?我娘亲都已经被逼死了,却还连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为什么要这么的赶尽杀绝,为什么要这般的逼迫于我?难道要我坠入那疯狂复仇的深渊才会满意,才肯罢手吗?   我曾跪倒在明月前许愿,这一生都会平淡,做个不违背良心的好人,可这不代表就要任人宰割。   既然天地待我等不公,就莫要怨怪我这异世之人不义了。   第五十四章 韬光退隐藏深密(上)   带心儿回了我暂住的凤吟阁,一路上我都在深刻的反省着,竟然会因为伤心就忘了心儿才是那帮人的急于除去的对象。   “公主,不是奴婢说您,您刚才实在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柳烟欲言又止的,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转身又再看了一眼春意怀里的心儿,见心儿还在睡着,才漫不经心的帮柳烟说了出来:“觉得我太放肆了,是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已经去了,公主应该把握好皇上的疼爱,不要惹他生气才对。可您刚才一句话都不同皇上和皇后娘娘说,万一···”柳烟说着说着双手使劲的绞着手中的丝帕。   “你是怕皇后进谗言?”我停下脚步,仔细的研判着柳烟那紧皱的眉,是真心还是假意。   “奴婢不敢妄加断言。”   “哼,眼下就是我要这宫中翻了天,谁也不会敢多说一句的。只是我不会这么做,这么做的话我就真的是个傻子了。”我冷冷一笑,就走进了这最靠近角落的凤吟阁。   我要爹亲的愧疚得到无限的放大,时刻都要让他觉得他亏欠我和心儿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还的清的。   而眼下,我就是要扮演一个弱者,一个在这北明宫被欺负的无容身之处的弱者,而且要严重到可能朝不保夕的地步。   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内侍,我懒懒的窝在西暖阁的暖炕上,屋内气温很高,跟眼下外面的秋雨瑟瑟简直是两个季节。   我拿着布偶逗弄着刚睡醒,正精神充沛的心儿,丝毫不理会跪在炕下的春风春意以及柳烟。   适才爹亲已经将永夜调到我的凤吟阁,以后他的职责就只是保护我和心儿的安全,这份差事说轻松也轻松,可要是时不时有人来行刺一下,那也不算什么美差。   好一会儿,我才将目光从心儿身上转移开,一个个的审视着跪在下面备受我和娘亲信赖的三人,希望不是你们中的一个。   “春风春意两位姑姑,你们跟着我娘亲有多久了?”   “回公主,奴婢们是在娘娘刚到辽州时就被皇上安排到娘娘身边了,已经十年了。”春风春意都在地上又扣了个头,才回答到。   “已经那么久了呢?两位姑姑觉得我娘亲待你们如何?”我又去逗弄起心儿来,状似无意的问道。   “娘娘待奴婢们恩重如山,从不曾像别的主子般打骂过奴婢们,能伺候这样的主子,奴婢们也是上辈子积德了。”春风说着,竟然又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我的心也是猛烈的一疼,这心绪一波动就又咳了起来。太医说过,我这辈子只能如同废人般的离不开药了,这咳嗽大概也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稳了稳心神,我复又望向一直跪在下方的柳烟:“柳烟姐姐,你来这也有一年多了吧?我待你如何?”   “回公主,奴婢能得公主垂怜,才得以保全了一家,免去了全家之人的牢狱之灾。公主从不曾当柳烟是低贱的下人,柳烟此生都只为公主效力,万死不辞。”柳烟毕竟比春风春意小了太多,这哭泣很快就变成了不受控制的大哭。   “好,既然你们如此说了,那我便要你们仔细回想一下,父皇带人在娘亲枕下搜出那封信的那天,有谁来过关雎宫?”   “那天公主和九殿下去宫外赶庙会,娘娘去如妃那里串门,春风跟娘娘去了,奴婢因为有些不适,娘娘就要奴婢留在了关雎宫内,并没有谁来过呀!”春意想了一下,回答道。   “不对,春意姑姑忘了吗?那天,明明是有人来过的,我记得我去给如妃娘娘身边的小喜送绣花样子的时候,她就在关雎宫门口站着,奴婢还和她说过话,对了,是妙晴公主。”柳烟想起什么似的,急切的问着春意。   “啊,对了,那天妙晴公主是从内厅出来的,正好遇到了奴婢,奴婢问了起来,妙晴公主说来找您玩,奴婢还问过她难道不知道您去赶庙会了吗,她说不知道,还怪您怎么没叫上她呢。”春意经过柳烟的提醒也想了起来。   妙晴?果然是她。哼,那天我明明就和九哥问过她要不要去的,怎么才隔了一天就忘了吗?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把永夜叫进来。”   这件事幕后肯定不只皇后,皇后膝下无子,只得妙晴一人,而且年纪一大把了,应该是生不出儿子来了。   犯不着为了这太子之位除去心儿,那么他肯定是和宫中有儿子却身份低微的妃嫔联手的。只是她大概没想到我会那么难缠,而娘亲也竟然会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心儿活下来她定是会再度下手,下毒肯定想过,只是如妃精明的将所有器皿全部换成银质的,还要内侍们先试过确认无毒,所有一切如妃都是亲自经手,这毒才没能奏效吧?   所以才会有了今天这行刺的一出,只是这皇后未免太急了点,一点耐心都没有。   “永夜参见公主。”这次换做永夜跪在地上了。   “永夜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我滑下炕沿,光着脚走在不算冰冷的地面上。   “公主,为何不穿上鞋,这天气已经转凉了。”永夜看了一眼我的脚,就别开了视线。   “这脚下冷一些,我才能够保持清醒,免得连这么死的都不知道。永夜将军请坐。”   “公主何出此言,皇上对公主和殿下疼爱有加,定会护公主和殿下周全的。”永夜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如木头一般,可眼下我却需要这木头。   “永夜将军难道会不明白,这深宫之中,父皇的疼爱就好比那催命的符咒,岂是我一介弱小的女子所能抵挡的住的?今日永夜将军救了心儿一命,倾城都还未及向将军道谢呢?”说着我对着一直站着的永夜福了福身子。   “公主不必如此,这是永夜职责所在。”永夜木着脸回了我一个礼。   “永夜将军,倾城有件事想要拜托将军,这件事悠忽我和倾心的性命,还望永夜将军能帮助我们这对可怜的姐弟。”   “公主只管吩咐便是,只有是永夜分内之事,定当会尽全力。”   我呼出口气,眼下只能赌一赌了,尽管我不是很了解永夜,可实在没有人可以再拜托了   第五十五章 韬光退隐藏深密(中)   “永夜将军,本宫知道你是忠肝义胆之士,所以我父皇才会将你调到这凤吟阁来,保护本宫和心儿。在这宫中,本宫和心儿失去娘亲的庇护,不知有多少有心之人要趁此加害于心儿。以后本宫和心儿的安危也就全要仰仗永夜将军了。”我一番话说的很是动情,还情不自禁的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   见我如此,永夜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抱拳:“请公主吩咐。”   我回身自案几上取过我早先写好的一封信,信口早已经用火漆封好,我紧紧的攥了一下那封薄薄的却承载我和心儿未知命运的信,最后下定决心般的递到了永夜手上。   永夜接过信,鲜少有表情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疑惑:“公主这是何意。”   “永夜将军,本宫现在身边唯一能信任并且托付这件事的的只得将军一人,所以请将军务必将这封信帮本宫送到大祈最北面的雪山,雪山上有一位念慈师太,将军不必多言,只将此信交付与师太便可。”   永夜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他明显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抬首看向我:“只是,如若永夜现在出宫去,殿下和公主的安危···”   “这些我早就已经打算好了,你只管悄悄出宫,本宫会安排说近几日不安宁,要你日夜在凤吟阁守护,现在本宫还在服丧期间,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只是,将军能尽快赶回来就可。”   “公主放心,永夜定不负公主所托,三日内定会赶回。”   “本宫与心儿就拜托将军了···”   直到永夜乔装完毕,离开凤吟阁,我的心跳都还是砰砰的像要跳出胸口般。   在我的吩咐下,柳烟办成了永夜的样子,一直呆在我和心儿所在暖阁的外厅里,背对着靠窗的位置,盘腿坐在榻上。   这个位置和姿势能让在窗窥视的人清楚的看到永夜,却又不至于分辨的出真假来,只要永夜在这里,就不会有人敢来行刺。   只是,光这样怕是不够的,皇后既然敢在娘亲刚去世就行刺,这就说明她太过于急切的想要除去心儿,这一次未能成功,还会再来的。   凤鸾宫内   “行刺那小娃儿这件事,娘娘做的实在是不怎么高明,老奴都有点怀疑这么多年娘娘是如何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的。”虽然自称老奴,但是说话的人却丝毫没有为人奴仆应有的尊敬与惶恐。   “哼,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教训起本宫来了,你的胆子倒不小吗?”高高在上坐着的皇后显然被眼前之人那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惹恼了,脸上的表情不复平日里的端庄,显得有些扭曲。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老奴只是一个奴才,可娘娘也要搞清楚了,老奴可不是这大祈国的奴才,老奴是奉明王的命来帮助娘娘,如若娘娘觉得老奴碍事,老奴也就不多事了,哼。”站在阴影里的人,生气的一拂宽大的袍袖就要扬长而去。   皇后脸色变了几遍,最后还是回复了那端庄高贵的姿态,缓缓开口道:“嬷嬷不要如此生气,本宫只是一时心急,才会说出这般的话来的,本宫给嬷嬷赔不是了。眼下正是我们要团结除去那小娃儿的时候,还请嬷嬷以大事为重。”   “皇后娘娘不必如此,老奴可当不起。老奴只要能为明王尽忠,办好明王吩咐的事就别无所求了。”   听到那老奴毫无尊敬可言的声音,皇后那扶着玉如意的手不禁握成拳头,紧紧的,久久不曾松开。   “那嬷嬷说眼下应该怎么做?”再次强颜换上笑脸的皇后,问起正事来。   “我们不能再用这种手段来要了那小娃的命了,眼下老奴倒觉得应该先除去那小公主,皇上对她的宠爱绝不紧紧只是因为她娘亲,留着她必是后患。”   “那要如何除去她?”   “皇后娘娘尽管放心吧,老奴会想办法的,到时娘娘只管看好戏便是,定要让皇上亲自结果了她,剩下那小奶娃子还能成什么事?老奴先告退了。”   “公主,您休息一下吧,已经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了,您身子本就虚弱,又大病未愈,再这样下去您怎么受得了?”   “奴婢们求您了,就休息一会儿吧,奴婢会和春意照看好小殿下的,公主···”   我无动于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着的春风春意,本就觉得头脑发晕的我现在是更晕了,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睡去了,我马上在自己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立马精神了不少。   看了下睡的正香的心儿一眼,确认没有吵醒他,我才对跪在地上的春风春意交待到:“咳咳··两位姑姑快起来吧,不等到永夜归来,我是不可能去休息的。我这一合眼,极有可能就再看不到心儿,咳咳···我唯有自己守着,才能安心一点。”   “公主···”   “好了,你们中一个去休息一会吧,留下一个就可以了,咳咳···”我不安的又看了心儿一眼,才又窝在了榻上。   这不住的咳嗽似乎把我的肺都给震出来了,可我一眼都不敢眨,我自己知道,没有永夜,单靠着外面那些守卫,若再有人来行刺那有如探囊取物般轻易。   永夜不在这三天,怕是我生命中最难捱的三天了,三天来我一刻不敢离开心儿的身边,除了心儿的乳母,再没外人进过这暖阁,就连九哥和永夜来看我也被我吩咐春风给婉拒了。   此去雪山,路途遥远,三天却是难为永夜了,我掰着指头一分一秒的掐算着。   第四日清晨,永夜才总算是回来了,并且带来了念慈师太。看着永夜那因为日夜赶路而憔悴了许多的脸,我的心头竟涌起一丝涟漪。   念慈师太是娘亲的一位表姐,也就是我的姨娘,早年看破红尘,在雪山出嫁为尼,而我仅仅是在五岁时见过她一面。   当姨娘自永夜身后出来,摘下披风的帽子时,那和娘亲有五六分相似的脸,顿时叫我泪流满面,满腹委屈。   “姨娘···”眼泪夺眶而出,我从炕上一跃而起,扑到了姨娘怀中哭诉起来。   “孩子,怎么会这样?你娘亲怎么会这样的?好孩子,不哭。”嘴里劝着我不哭,可姨娘丝毫不比我哭的轻。   见到我和姨娘抱头痛哭,春风春意悄悄退了下去,把这难得相聚的时间留给我和姨娘。   第五十六章 韬光退隐藏深密(下)   稍稍止住了眼泪,我拉着姨娘坐在了暖炕上,郑重其事的跪倒在了姨娘面前。   “这是做什么?孩子,快起来···”姨娘起身要来扶我,我却将姨娘又按回了暖炕上:“姨娘,就让城儿跪吧,城儿有事要求姨娘。”   “傻孩子,跟姨娘还有什么事要行这么大礼的?”   “姨娘,娘亲在世时一直对城儿念叨,所有亲人中姨娘是对她最亲的人,如若不是遇到了我父皇,这一生就追随您到老,天高地阔的去遨游,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咳咳···”想着娘亲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向往的神情,眼中的泪又这么无所顾忌的滑落下来。   “这是这么了?怎么身子这般虚弱?脸色也差了好多?”姨娘的手在我脸上抚摸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一刹那竟以为是娘亲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姨娘,娘亲的猝然离世,我和心儿有如失去娘亲羽翼庇护的雏鸟,在这北明宫中无依无靠,即便父皇真心疼爱,可这无疑更会使得宫中有心之人欲置我和心儿于死地。   与城儿相比,心儿尚不足周岁,无丝毫自保的能力,留在这深宫之中怕是早晚难逃毒手。姨娘与娘亲不只外表肖似,脾气秉性更是相差不远,城儿求姨娘带心儿离开这是非之地,带到雪山将他抚养长大。”这些话似乎耗尽我所有力气般,说完我便跌坐在了地上。   姨娘也陪我跪坐在地上,将我揽进怀中又哭泣起来:“傻孩子,姨娘自然是愿意抚养心儿的,只是城儿为何不和姨娘一起离开,离开这污秽腌臜的**呢?”   “心儿还小,不同于我还能有些自保的能力,如若城儿也随姨娘离开,父皇定是不会愿意的,而且城儿留下的话,也能转移一些那些害死娘亲的人的注意力。”   “城儿难道是要孤身涉险?你还小,姨娘不同意,姨娘有能力保护好你和心儿,明日你就和心儿随姨娘离开。”姨娘满脸的不赞同,似乎是决意要带我离开。   “姨娘····”我哭着挣脱开了姨娘那温暖的怀抱,很大声的叫喊哭泣着,姨娘愣怔在原地。   “姨娘,你要城儿如何能咽下这口怨气?如何能够抛开娘亲的死,去过那安安稳稳的日子?如何能看着那些陷害娘亲的人从此过着那逍遥快活的日子安乐至死?”我大声的哭喊吵醒了正在好眠的心儿,那糯糯的哭泣声传来。   姨娘回身抱起哭的有些委屈的心儿,止不住的泪水滴落到心儿的手臂和脸颊上。   “城儿,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怎么就不能···”   姨娘说了一半的话,被我打断:“姨娘莫要再劝,城儿心意已决,明日我就回复了爹亲,要他准了心儿由您在宫外抚养。”   ~~~~~~~~~   “朕不同意,心儿还小,况且朕答应你娘亲会好好照顾你和心儿的。”   看着暴跳如雷的爹亲,我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那父皇照顾好心儿了吗?如若照顾好了,心儿又是如何被刺客所伤?”   果然,爹亲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高大宽广的背,曾让我以为这辈子都可以依靠,可娘亲的离去我明白了,再可靠的靠山都不如使自己变成靠山。   我大张旗鼓的将姨娘和心儿送出了城门外三十里,依依惜别的哭了好一会儿,才任由玉辇将我载回那再无温暖可言的北明宫。   很快年关便近了,但因娘亲的离世,宫中一片肃穆,很多的往年热闹的地方都冷冷清清的,而今年的雪也比往年大上很多。   离开娘亲的第一个年,在我来说无比的惨淡,这咳疾也是愈发严重,每每要喝那能苦死人的药汤时,我都有种无力感,下半辈子难道就真要变成的药罐子吗?   “公主,皇上请您移驾舒暖阁。”我和柳烟正在御花园中观赏着那傲雪怒放的红梅思念着娘亲时,顺喜那特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了。   我随着顺喜缓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脚下雪咯吱咯吱作响,我故作随意的探听着:“顺喜公公可知父皇召我何事?”   顺喜回我一个安心的笑:“公主放心,无甚大事,只是大臣引荐来一位在玉檀山修行的道士,要给宫中人看看相,驱灾避祸的嘛,公主小心路滑。”   入得舒暖阁,只见这宫中该来的都来了,就连平日少出来的云嫔也出现在这里,这道士的魅力还真不小。   爹亲在主位上坐着,旁边檀木雕花椅上坐着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瘦弱老人,正抓着五哥的手闭目摸索着。   “长乐参见父皇母后。”盈盈跪倒在地的我又咳嗽了起来。   “怎么这么多虚礼了?不是说了免去了吗?身子不好就不要跪了。”爹亲伸手要扶起我来,却被杯子跌落碎裂的声音惊扰了一下。   打碎杯子的正是那道士,只见他那满是褶皱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满是震惊的望着我。   而殿上所有人都因道士那眼神也跟着打量起我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那道士围着我转了几圈,那眼神怎么说也算不上和善,我自立在原地不与理会,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皇上,可否把公主的生辰八字告知贫道?”   在得知我的生辰八字后,那道士开始掐指算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严肃。   “法师可是算出城儿有何劫难?但说无妨。”   那道士沉吟好一会儿才开口:“皇上,公主眉宇之间煞气太重,乃是煞星出世,定是前世杀孽太多,无法超度。今生唯有遁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潜心研究佛法,方可平安一世。不然···”   “不然会如何?”爹亲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有些不信的追问着那道士。   “恐有祸国殃民之嫌。”   道士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大殿上顿时一片冷清。   “你胡说,倾城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为我打抱不平的第一个肯定是九哥。   我拉住要向那道士冲过去的九哥,给他一个安心的笑,便转身笑意盈盈的向着那道士走去。   “哈哈···真是太可笑了,先是和尚,现在又是道士?看来不将我置于死地是绝不满意的。我娘亲心性善良,悲天悯人,却被奸人陷害,为保名节证明自己的清白引火焚身而死。可眼下才多久?尚不足十岁的我就要被强冠上这祸国殃民的大帽子,看来我只有效仿我娘亲来证明这清白,死的干干净净的,还能和娘亲团聚,呜呜···”我似是悲伤过度,抽泣起来。   “城儿说什么傻话?父皇怎么会相信这等江湖术士的浑话,将你送去出家?来人,将这满嘴胡言乱语的道士推出去斩了首示众,以后谁再敢议论此事,格杀勿论。将引荐他入宫的一干人等全部革职查办,有图谋不轨之人杀无赦。”   “皇上···眼下您就要为她再筑杀孽了····皇上···此女不可留···江山动荡,黎民遭殃呀皇上,皇上您会后悔的···”   看着被侍卫强行拖下去的道士,我用丝帕掩着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而那道士被拖出去很远了,可他的声音还是一直盘旋在舒暖阁内,久久不去。   很多年后,当史官在记录这件事时,大发感叹,长乐公主如就此遁入空门,世间将少却很多劫难。   第二卷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第五十七章 七年独卧西风   又是一年春来到,外面可谓是百花齐放,草长莺飞,那对对飞舞的蝶儿把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如若无心,这字写了也等同于白写。”一身白衣的男子来到我身旁,俯身拿起书案上的白鹿宣,口气淡淡的说道。   男子的靠近使得其身上的龙涎香的淡淡香味,飘进我的鼻翼,那微微温热的气体竟使得我一时之间恍惚起来。   我转身看向月尘,七年了。他不再是昔年那个年幼的孩童,如今的他在身量上何止高出我一头,那倾城的容颜也愈发艳丽起来,竟丝毫不逊于我。   今天的他内穿写意花纹的浅米色圆领长衫,外披圆领宽袖白纱褙子,在前襟、后襟的下摆及袖口绘有中国书法和水墨兰竹,白纱的飘逸和水墨的雅致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公主在看什么?”将我写好的字放回原位,月尘轻笑着打断我的注目礼。   “没,大概是今日身体不舒服,有些晃神罢了。”我想我又脸红了,这张脸已经看了七年,每每看起还是忘了回神。   “依月尘看来,公主大概是有些被这亭外的景致吸引了,这一年之际的春天,若在此白白虚度了,岂不可惜?”月尘自亭外的梨树上摘下一朵小小的梨花把玩着,回身给了我一个有些顽皮的笑。   “那怎么才不觉得可惜?”我慢慢走近月尘,带着一丝疑惑问着。   月尘回身把那朵开的正娇艳的梨花轻轻簪在我发间,细细打量着我佩戴着这花的样子,直到露出满意的笑容才答话:“公主素来酷爱骑射,只是公主的骑射技艺实在是算不上精通。月尘正好也略懂,不如在教授公主文课之余顺道再教些公主感兴趣的东西,公主以为如何?”   我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看了七年却一丝也没有参透的少年,我知道他所谓的略懂指不定有多精深呢。只是如此一个叫人惊采绝艳的少年为何甘心于此教授我课业,是有所企图吗?   “好。”   来到烟雨庄前面的那片草场,果然到处绿油油的,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叫人忘却好多烦恼。   我和月尘一人一骑,一起于草场上奔跑着,那专门放养的猎物此刻都如惊弓之鸟般,四散逃开了去。   我虽爱骑射,但正如月尘所讲我的技艺是在上不了台面,那些被我追赶的猎物也不是被我射死的,都快被我射偏的箭给吓的昏死过去了。   就在我为又放空了一箭的时候,月尘的白马突然靠近我的黑马,然后一跃而起的月尘就稳稳的落座在我身后,那一直都能让我恍惚的龙涎香也再度刺激着我的神经。   暮春时节,雁城又靠南,所以这个时节人们都穿着薄薄的衣衫,月尘的温热即使隔着那些衣衫还是传到了我的身上,让常年体寒的我不觉间想要靠的更近。   “公主要记住,射箭的时候要心和箭合二为一,不可有其他任何的杂乱思绪,只要记住要将箭射到你的目标上即可。”说着月尘架起我的双臂,握着我的手要我去感受要如何将箭射好的要领。   箭射了出去,正中一只灰狼,一箭封喉,那灰狼在地上动都没来得及动就挂了。   “你不是说只是粗略懂一些吗?怎么射的那么准?”我转身瞟了一眼月尘那漆黑到深不可测的双眸,差点被了吸进去。   “在有些人面前,这的确只是粗略的懂,只不过在我面前的是公主罢了。”   这该死的月尘,竟然还拿我消遣起来了,我气的顿时鼓起了腮帮子,也只有在他和九哥面前我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身上背负的伤痛。   以那老道士的话为借口离开曲城已经七年了,整整七年,无论京中来了多少宣我回去的圣旨和书信,我都不予理会,在外人看来我是伤心至极才会一心在此避世隐居。   “公主,该喝药了。”柳烟的声音打断了正思考着的我。   接过那碗黑黑的药汁,我一饮而尽,却还是被呛的咳出来不少。   直到那送药的人离开老远,柳烟才泪眼婆娑的拿帕子给我擦拭起嘴角来,喃喃抱怨着:“公主,您明知那药中被人下了毒,却为何还要心甘情愿的饮了七年?弄的这本就伤病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我伸手去擦柳烟脸上的泪,笑着说道:“柳烟,这幅身躯只要能活到心儿荣登大宝,再无咳咳···再无性命之忧我就已经感谢上苍了。七年前我拿嬷嬷的那个孩子换了心儿,带在身边抚养,因为我知道越是珍贵的咳咳···珍贵的东西就越要放在身边。可嬷嬷跟了我娘亲半生,晚年却还要将自己的孙子送人危险之地,这辈子我和我娘亲都承她的恩了。”   “能为公主和娘娘效力,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荣幸,嬷嬷能帮到公主,怕也是乐意的。可这和您喝这慢性的毒药有什么关系?”   “以皇后的聪明,我若不饮这毒药她又怎么可能信服我是真的安心避世的呢?这雁城行宫中到处密布着宫中的眼线,派系之多又岂是我能数的过来的?就拿那经常为我诊脉的林太医来讲,我这脉象病情他怕是要每天一封信的向皇后报备的,还真难为他了。咳咳····”   “公主,您慢点说,啊,又咳血了,怎么办?”柳烟在那丝帕上看到血迹后,本已稍稍止住的泪水又哗哗的往下流了起来。   “无碍的,月尘的医术了得,这些年那些药我虽悉数饮入下腹中,可大多数已经被月尘施针,排除体外了。我不会有事,我也不能有事,这七年的毒鸩我都甘之如饴的饮下,就这样死了的话,又岂能慰我娘亲在天之灵。”   柳烟扶着我躺下后,才满眼倾慕的念叨起来:“南宫公子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什么都精通,幸好南宫公子答应十殿下寄宿在烟雨庄,不然在这行宫里要想把十殿下带在身边而不为人所知可真不是容易的事呢!”   是这样吗?帮助?我却远没有柳烟想的那么简单,在这件事情上我一直都不愿与人深谈。   可说实话,南宫月尘对我以及我身边的人的影响太大了,而他真如柳烟所想的般只是为了帮助我吗?可既然是帮助,我却为何从来都了解不了他?   柳烟掩好床上的纱帐,就回到外间的榻上继续绣花去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无法入眠。   第五十八章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公主,南宫公子要您去一下练武场。”我正在潜心的解着月尘之前留给我的一局棋,柳烟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知道是什么事吗?”我放下棋子,整理着衣服站起身来,一直在专心打坐的永夜也跟着站起身来。   七年前我故意把老道士和那陷害娘亲的和尚两者联系在了一起,借口离开曲城的时候,永夜也就打那时候随着我来到了这雁城避暑山庄,改建后的雁城行宫。   “回公主,说是抓到两个刺客。”   刺客?难道心儿在我身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皇后赵惜若耳中?应该不大可能,行宫中的人是无法进入这里的,再加上这里守卫森严,南宫家的暗卫都是不容小觑的,应该没人能在潜入之后还活着出去。   想到这里,心中更加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不觉更加加快了脚步。   “公主身体不适,还是放慢脚步为好。”   咦?我好奇的转身看向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永夜,真是难得这木头肯自己说一句话,想平日里我问他的问题得到的回答不是一个字就是两个字,今日的太阳是打西面出来的吗?   瞅都不瞅我一眼的永夜继续若无其事的向前走着,好像刚刚那话压根就不是他说的。   烟雨庄中本身并没有什么练武场,只是后来月尘为了方便心儿跟着永夜练武,月尘才把东南角的偏院改建成了现在的练武场,取名尚武阁。   来到尚武阁时,月尘正悠哉悠哉的躺在摇椅上晒着太医,一杯香茗稳稳的落在他身旁的紫檀小方几上,袅袅热气正缓缓的飘散,散入这早已不散寒冷的三月的芬芳里。   看到我进来,站在他身边一身青袍的文彦咳了两声,月尘才睁开眼站起来走向我。   “还真是应了春困秋乏那句话,这才躺下没一会儿,两只眼睛就不自觉的阖上了,让公主见笑了。”月尘的浅笑也是那般让人无法忽视的惊艳,比如现在他那似是刚睡醒的慵懒之态就让在场的几人都无法再移开视线。   “这有什么见笑的,柳烟说抓到几个刺客,唤我来是发现什么了吗?”我说着话,眼睛飘向不远处被绑在两根柱子上的两人。   月尘没有答话,轻轻一笑便执起我的手,领着我向那两名刺客走去,知道走到离那两名刺客有五六十米才停下来。   其实我是很矛盾的,总是不敢太相信月尘,因此对于他的亲近我总是在感到欣喜之后又冷硬的回绝,就如现在我就把手不动声色的又抽了出来。   丝毫不以为意的月尘只是又笑着看了我一眼,似乎读懂我的任何心事般,如无其事的将双手又负在了身后。   “昨日夜里这两人潜入了庄子里,被文宣生擒了,今日我起身后见到这两人,本想给他们个痛快,可又想起昨日教习公主骑射时,公主射箭的准头实在不高。”   “这有什么关联吗?”我有些猜不透月尘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月尘不再看那两名刺客,而是转身直视着我,虽然我比他矮上很多,可这距离还是太近了,我都能感觉他的呼吸吹拂到了我低垂的脑袋上的头皮了。   “在马背上射杀会移动的猎物自然对公主是有些难度的,因此月尘才想到把这两人当成箭靶,让公主练习一下在地面上射击这不会动的猎物,这也算在他们死前物尽其用吧。”月尘那漆黑的眼眸此时因为笑容和阳光的照射弯成两条迷人的线,却是那最为迷人的弧度。   “你说什么,要我···”   “文宣,拿弓箭来。”不容我反抗的,月尘自文宣手中接过弓箭交到了我手上。   我不想接的,我根本不想接那弓箭的,可月尘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站在我身前,眼睛中是不容我推拒的坚决。   颤抖着手接过,却好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那平日不少拿来把玩的弓箭似有千斤重般,怎么样也举不起来,无法瞄准。   当我真的把那两人当做箭靶的时候我的心里却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喊,在挣扎,在怂恿我拒绝。   柱子上那是两个鲜活的生命,虽下定决心要变强,可我内心却还是做着那种不战而胜的梦,逃避着那一直都不敢面对的。   可如果这一箭射出,是不是此生都不再有回头路?是不是会迷失自己的本性?我怎么办?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我··我做不到···”   箭头一点一点的偏离了柱子上的人,而我终是被自身的懦弱打败,我将如何阻止那些欲置我和心儿于死地的人?   就在弓箭将要脱手而去的时候,月尘以很快的速度站到了我身后,紧贴我背脊的身体散发着浅浅清香淡淡体温。   月尘双手握住我的双手,箭头再次瞄准了被绑在柱子上的人,而我手和身体的颤抖也因此缓和了一些。   “把箭射出去。”月尘口气淡淡的交待着,丝毫没有因为那被绑在柱子上的是人而有所犹豫。   “不···我做不到,做不到···放开我,我做不到····”我想现在的我不止是懦弱,更是窝囊,对于那向我挥刀的人我却射不出手中的箭,我真没有用。   一旁的永夜见我哭喊着要月尘放开我,便要出手以武力胁迫月尘撒开我的手,可一直也跟在月尘身边的文宣却更块一步的阻止了永夜,两人在一旁比划起来,竟是僵持不下。   “想想这些人挥着剑刺向手无寸铁的心儿的时候,他们会仁慈的放过心儿吗?难道公主希望心儿是因为你的懦弱而死吗?这双手纤细修长,最适合杀人了。”月尘的声音如魔咒般在耳畔响起,刺痛着我的心我的神经。   “不要···不要····”我做着垂死挣扎,不愿沦陷进那可能是永世无法挣脱的泥沼里,可我又能挣扎多久拒绝多久呢?   “不要过不了良心那一关,皇族天生就是要厮杀的,今日你的仁慈和心软,他日就会化作对你催命的利剑,毫不留情的刺向心儿,刺向你所在乎的所有人。”   “不要说了···”随着我的声音出去的还有手中的箭,直取那刺客的心脏,再也拔不出来了,这浊世终是吞没了我的坚持,使我堕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一会儿,全身失去力气的我静静的倚靠在月尘的怀里,周围都静的可怕,就连永夜和文宣也停止了打斗,都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为什么?这是在帮我吗?帮我摆脱心魔?”我回头看着一直都保持着微笑的月尘,追问着。   “公主以为呢?”   “你会帮我吗?”   月尘脸上漾开的笑有如一朵漂亮的涟漪,叫我挪不开眼:“公主不相信月尘,这无所谓,可是月尘要说的是,只要公主肯回身,就会发现月尘一直就陪在公主身边,不曾离去。”   第五十九章 莫知我哀   我真的无法判定月尘是不是帮了我,因为在那双深如宇宙的黑眸种我所能探究到的只是表面的温和。   这双漆黑的双眸怕才是沦陷我今生最大的泥沼吧!   “公主···”脑海里残存的最后的意识只是月尘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以及柳烟的惊呼。   “姐姐,姐姐你醒醒,我是心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心儿···”好吵,谁在哭呢?这糯糯的声音···   “心儿不哭···”我腾的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一时之间竟没弄清身在何处,只是听到心儿的哭声条件反射的起身了。   阵阵眩晕向我袭来,无力的再度倒回了榻上,然后在看到身边坐着心儿,心儿身后站着月尘,再靠后就是柳烟和永夜了。   “姐姐,你醒了,你痛不痛?心儿帮你吹吹。”心儿双眼噙着两包泪,而脸颊上那还未干的泪痕更是让我心疼。   伸手抚上那酷似爹亲的小脸蛋,帮心儿抹去泪痕:“心儿莫怕,姐姐没事的,心儿不哭了。”   本来只是噙着的泪水,在听到我的轻声安慰后竟然掉的更凶了,心儿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般,口齿不清的喃喃抱怨着:“姐姐···姐姐好坏,姐姐吓····死心儿···了,心儿以···为姐姐···姐姐不会醒过来了···”   心儿的话让我的泪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心儿不记得娘亲,在他的认知中我是唯一可以保护他的亲人,在他的心中我强悍到可以承担住所有的事情。   所以在他看到我如此脆弱的躺在榻上,他的世界也轰然倒塌了吧,就像当年我意识到娘亲的离开时所承受的痛苦。   “心儿乖,姐姐怎么会不醒呢,姐姐只是累了,睡着了,心儿不要生姐姐的气。”   “姐姐···”心儿满脸是泪的扑到我身上,哇哇哭了起来,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心儿那么爱哭呀?   心儿的话敲醒了我,我到底在难过什么呢?难道我真的希望自己懦弱到连心儿也保护不了的地步吗?   不可以,没有人可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伤害心儿一分一毫,即使是我死后,也绝不被允许。   良知,安息吧!   夜里做起梦来,很恐怖的噩梦,娘亲的惨死,那大朵大朵的火花有如那生长在地府的曼珠沙华,在我眼睁睁的注视下,吞没了娘亲那纤窕的身影,而我喊破了喉咙,只能任由娘亲消失,而身后是一个蒙脸坏人的奸笑,刺耳欲聋。   画面一转,心儿被人绑在了漆红的高大柱子上,身上插满了羽箭,眼中满是泪水,糯糯的声音满含恐惧,声声呼唤撕裂了我的心,‘姐姐救我,姐姐救我’。而我还是无法前去解救他,脚下重的我迈不动步子,而背上似乎压了座山般,让我透不过起来。   “哈哈···哈哈哈···赫连倾城,你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怎么去救你弟弟?”   “你以为是我杀了他吗?是你懦弱,你没本事救他,哈哈···”   蒙面坏人不停的刺激着我,而我却连反驳的话都没有力气说出来。   画面又一转,满是梨树的亭子边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树上是成千上万朵耀目的梨花,而那男子在这时候回身看向我,似笑非笑,漆黑的双眸如无底洞般,竟是南宫月尘。   “公主,来,我教你射箭。”月尘冲我伸出了右手,洁白修长,我没有出声,而月尘也没有退步的意思,一直伸着手看着我。   而我在犹疑之后还是把手递到了月尘的手中,却冰冷刺骨。   月尘站在我身后,指点着我如何张弓射箭,而箭射出去后我才发现那端被、绑着的人却是心儿,我挣扎着想要去救心儿,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月尘的钳制。   我怒气满面想要回身挣脱开月尘,却发现站在我身后的竟是一副骷髅···   “啊···”周围黑漆漆静悄悄的,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黑暗,想起今日是宿在烟雨庄内。   “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发恶梦了?”心儿隔着纱帐站在床前,试探着问我。   “没什么,我想出去走走。”   柳烟在我身上系上一件白裘皮的披风,把我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虽说春天到了,可这夜凉如水,外面寒气还是很重的。   拒绝了柳烟要跟着我的想法,我自己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缓慢的前行着,阵阵春风吹来,却怎么也无法让我觉得温暖。   来到平日里月尘待的最多的那间亭子,在这深夜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一树的梨花,还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呢。   想起那日月尘簪在我发间的那朵,是不是比眼前的要娇艳呢?   “公主怎么有此雅兴,深夜却还要来此赏花。”   回身看向月尘,此时的他摘掉玉簪,一头乌黑的青丝扑在背上,越发显的妖艳,叫人无法移开眼。   我再度转身看向梨花,呢喃到:“赏花?呵呵,夜半惊梦起,被衾犹未温。如果这样还有心情赏花的话,我倒真成了仙人了。”   “公主是发噩梦了吧?”我能感到月尘已经站在我身后,很近的位置,近到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不算薄的披风温暖着我整个人。   “是梦,真是黄粱一梦,七年前美梦醒了,七年后这噩梦也该醒了。”这话似乎是对月尘说的,但我清楚这更是对我自己说的。   “看来公主是想的通透了,这世间万事,皆有定数,天为乾,地为坤,而你我也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粟,貌似有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命运在牵绊着。   可若就此臣服于了命运,被玩弄在所谓命运的鼓掌之间,公主甘心吗?”   我转身看向月尘,此时的他虽在笑,可那笑这么看都流露着伤痛,是我看的眼花了吗?   平日里的月尘总是在微笑,淡淡的,总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好像在他来讲世间无甚烦事可搅扰了他的心境。   就此甘心吗?   不,若我只是平凡人家的子女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就如前世的我,安分的过着平静的日子。   可现下不同了,我是大祈王朝的御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多少人的生杀大权?若我在这样的身份背景下还要懦弱的忍气吞声,那即使是死了我怕是连再度投胎为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认真的望着月尘似笑非笑的双眸,坚定的说到:“如你所说,皇族天生就是要厮杀的,而我,既然有着别人所没有的东西,那我便要成为任何人都撼动不了的山川,跨不过的沧海,要这世间之人都对我俯首称臣。”   “公主请记住,月尘会在公主身边的。”听到我的话月尘的笑在绝世的脸上漾开,身旁的梨花竟也因此逊色不少。   第六十章 醉卧茶山图   心儿七岁生辰到了,还是和往年一样,在烟雨庄中月尘的亭里,在我和月尘的陪伴下度过的。   每年我都会亲手给心儿做一个蛋糕,说是蛋糕也只不过是我自己非要那么叫,严格来说那叫鸡蛋糕。   而我特意交待用阿拉伯数字做的蜡烛,每年也都会让心儿满是好奇的把玩好一会。   出生七载,却没能和娘亲一起过一个生辰,每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是满心的歉疚和伤痛,而聪明乖巧的心儿在一次问我娘亲去哪后,见我哭的极为伤心,就再也不问了。   心儿吹灭蜡烛,开始闭上眼睛许愿,这是我告诉他的,在生辰这天吹灭蜡烛后可以向上天许一个心愿。   “心儿许了什么心愿?”坐在我对面的月尘问着心儿的心愿,每年他都会问,心儿从来不说。   “这是秘密,姐姐说讲出来就不灵了,所以心儿不可以告诉月尘哥哥。”心儿满脸真挚却有一丝愧疚的看着月尘。   “那心儿就切蛋糕吧,月尘哥哥不问你了。”   在心儿的认知里,除了我这个姐姐,心儿最亲近的便是月尘,他自幼在这烟雨庄长大,叫月尘哥哥的时候怕不比叫我姐姐是时候还要多。   在心儿天真的思想里,柳烟永夜以及文彦文宣全都是他的亲人,文从月尘武从永夜和文宣的心儿怎么会善良单纯的像个小姑娘,这样以后如何成为一国之君?   “公主在担忧什么?”月尘为我斟上一盅酒,口气淡淡的问道。   “这些年我有哪件事是不担忧的?”不再看月尘,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天下众生,谁人又不是在忧思中过活呢?即便是最普通的人也不能过那神仙逍遥的日子吧!”月尘淡淡的开口,再次望向那湛蓝的天空,似乎那里有什么最吸引他的东西。   “似你这般惊才绝艳,风华绝代,日子是如此的逍遥自在,又为何与我这天生的麻烦人纠缠在一起呢?”几杯酒下肚,我开始借着酒劲试探着月尘,只希望他也能吐点酒后真言。   “惊才绝艳?风华绝代?这大概便是我烦恼的来源吧,如若平庸一些,许是比现在更自在也说不定。”说着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那平日便叫人移不开眼的脸颊被酒气渲染的多了分浅浅的妖怡感。   “干杯,为我们这不平凡的人们干杯,来世再投胎的话,就做一条被子,不是···不是躺在床上就是晒太阳,什么烦恼都没有。”这酒劲还真大,不是说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没那么高吗?   这喝多点的坏处就是整条舌头都大了,压根就不听你指挥,这不我的舌头就自己胡言乱语起来了。   这都说的什么呀,我都有点想抽自己的嘴巴,可看了看对面虽面色红润可明显没一丝醉态的月尘,我那举起来的手又放了回去。   “哈哈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月尘,我们应该来唱歌···什么都不重要···黄瓜必须拍,人生必须嗨···”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一边的心儿瞠目结舌的看着我,似乎不相信平日里温和的我喝点酒会这么有爆发力。   “公主醉了,心儿去别处玩吧!”月尘支开了有些担忧的心儿,笑着安抚着那明显不安的小人儿。   “心儿喝酒···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我灭天···”   “酒还真是好东西···”   我听的不是很真切,月尘有些玩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而我眼前已经出现了好几个月尘,晃呀晃,晃的我头晕。   酒壮怂人胆这句话很有道理,因为下一秒我就以很优美的姿势扑了出去,一把抱住了月尘:“你别晃了,晃的我头晕,我们唱歌去···”   隐约间我感觉自己被月尘横抱了起来,看不真切的我却听到月尘说:“好,我不晃,我抚琴你唱歌,可好?”   “···好···”呆愣着看着眼前月尘那比玉还要细腻的肌肤,心跳突然加快,也不知道是人喝醉了酒,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感到月尘将我放到了亭间那名贵的贵妃榻上,就起身走到了那把名唤太古遗音的古琴前,撩开白袍坐在了琴后的蒲团上。   我想我是真醉了,竟然还真唱了起来:“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月尘的琴声一直附和着我的歌声,两者融合在一起,才算是一曲动人的歌,缺一不可。   “这是多么好的歌呀,笑红尘,笑红尘,哈哈···”我觉得酒劲来的更汹涌了,竟然狂笑起来,汗!   “原来此曲唤笑红尘?真是很配这词曲,只是却不合适公主你···”   “嗯?”我手托香腮,半眯着眼睛,没明白月尘话里的意思。   “月尘给公主绘一幅丹青吧!”   “画像?好呀,画像····”   我和月尘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幅一时消遣才作的画像,在后世竟会被传的神乎其神,而我也因此画被誉为了天下第一美人,因此画带来的还有无数福祸相依的事。   “柳烟,水···”睡醒的我只知道嗓子渴,头疼欲裂。   自柳烟手中接过盖碗,我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通,递回杯子的时候才看到柳烟脸上那贼贼的笑。   “怎么了,你笑什么?”问着柳烟我检查着身上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呀!   “奴婢不敢说。”柳烟那强忍着笑的脸都有些歪了。   “恕你无罪,快说怎么了?”   “奴婢真说了?”柳烟又问了一遍,好像没听清一样。   “说。”   “昨日,南宫公子抱着公主回寝殿的时候,公主揽住南宫公子的脖子就不撒手,还说着要南宫公子陪着你睡觉,不然你害怕。”   本来打算再躺下去的我就像被针给扎了屁股般,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满脸不置信的惊叫:“什么?”   “还不止呢,公主昨天说的浑话多了去了,奴婢们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南宫公子被公主粘的没办法,一直抱着公主哄睡了才离开的,公主您都不知道您的酒品有多差。”   “完了完了,这会子可真真是没脸见人了···”我一把扯过锦被,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第六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   由于心儿生辰那天,我在月尘面前的失态,害的我已经有好久没敢再登烟雨庄的门槛了,要知道,之前我可几乎是天天泡在那的。   天气愈发的燥热了,才五月,暑期就已经很重了,我独自窝在榻上,想着此时该做些什么来消遣。   不过就我眼下这副身躯,一步三喘的,可真是没有当年那伶俐劲来,这天气稍微一热我就受不了了。   “公主,喝点这莲子羹吧,刚熬好的。”柳烟手端着描金托盘,轻手轻脚的站在我身后柔声唤到。   “莲子羹?想来湖里的莲花也是到了绽放的时候了,就不知道今年的有没有去年的开的盛。”我浅尝了两口那滑腻的粥,还真的很香。   “今年的花开的一点不逊于往年的,满湖都是,白的粉的,好不鲜艳呢,公主要不去赏赏花吧。”   我回身把青花小碗递回给柳烟,笑着道:“也好。”   雁城行宫中最大的人工湖便是这澄碧湖,我也是偶尔听到才晓得这湖占地十二万亩,即使北明宫中也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人工湖了。   湖面上修建了一座湖心亭,位置正在湖中心,取名为碧水连天。整个湖由东至西的修建了横跨湖面连接亭子的回廊,雕梁画栋。再加上一到了夏季,满湖面的莲花叫人真真的再移不开眼。   距离亭子还老远的地方,我就又咳嗽了起来,柳烟将我扶着靠坐在回廊上的美人靠上,才又替我抚起背心来。   “公主这几日身体又差了好多,不如唤太医来看看吧!”柳烟担心的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无碍,那些个太医有几个是肯真心给我看病的?恐怕他们今日为我诊了脉,不出三日宫中的消息便是本宫已病入膏肓,岂不给了他们害死我却还能推卸责任的借口?”我口气淡淡的说道,似是一点也不在意般的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锦鲤。   “公主···”   回身看柳烟满眼的泪,我叹了口气:“唉,你都多大了?怎么比我还爱哭?再说了,有什么可哭的?那些个虚的东西我才不在乎。”   “公主,柳烟只道是寻常人家的日子难过些,在入宫前却如何也没想到帝王家的日子也不似表面那么风光无限的,娘娘那么美丽善良却是红颜薄命,就连公主和小殿下···”说着说着,柳烟似乎比我还委屈,竟然失态的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算了吧,不提这些了,拿些鱼食来,这些个鱼儿本宫不常见,今日可要好好喂喂它们。”   柳烟拿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自身后的小丫头手上接过鱼食递与我,然后就是我安静的喂食,鱼儿们争抢搅动的水面哗哗作响。   时而吹来的五月的风,带着一种特有的芬芳,吹的我的心难得的平静,若是一切都停下来就好了。   “公主。”   “什么事?”我看向永夜,一般在行宫里永夜是不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刚才外面有一男一女吵着要见您。”   我没有出声,柳烟却有些生气:“永夜,你是怎么了?公主岂是谁说见就能见的?这种事你解决了不就行了,公主这两日身体愈发的差了,就别烦她了。”   “是末将失职,只是那男子要永夜将这件东西交与公主一看便知,而永夜也见过公主的这件信物。”说着,永夜弯腰将东西递到了我面前。   是一块古玉,和一方娟帕。   刹那间儿时的回忆便被眼前这两件熟悉的东西所唤醒,那是年少时轻易许了出去的诺言,现下倒叫我不知所措起来。   南风,多么美好的少年呀,单纯善良,岂是注定要堕入地狱没有将来的我所能可望的?   “公主,要打发了他们吗?”好一会儿,永夜才轻声开口问道。   紧握了一下那娟帕和古玉,我转身对永夜说:“不必,你引他们进来吧。”   “是。”   永夜离开后,我还一直恍恍惚惚的,似乎不敢相信,明明感觉是昨天才许下那般诺言,怎么今日就到了要履行诺言的时间?   远远的看到跟在永夜身后的一蓝衫少年,距离还很远,看不清长相。可却是那么熟悉,直到近了,近了,才看清那飞扬入鬓的眉,和儿时的他在眼前重合,分开再重合。   “草民南风参见公主。”   “民女杨云落参见公主。”   直到听到声音,我才注意到,一个长相很是伶俐的少女一直跟在南风身后,一身的粉衣衬托的她愈发的娇艳,浑身洋溢了青春的气息,不像我,周身都有股子阴冷的死亡气息,药还真是吃多了。   我没有起身,打量了两人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我看到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南风的身子就僵在了那里,好似不敢相信这会是我所说出来的话。   两人犹豫的几秒,才一起抬起了头来,我却心中有些不爽,眼前的这两个人是多么的般配,一个英武,一个柔弱,一个俊秀,一个娇艳,这是,这是要来我面前炫耀的吗?   我想我失态了,我想我很丢人,竟然会嫉妒起第一次见面的一个无知少女,真是枉我两世为人。   柳烟扶着我起来,来到南风跟前:“起来吧,这古玉和帕子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好好收着吧。”   起身后的南风没有伸手接我递给他的东西,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想从我的脸上找出我从前的影子,抑或是不相信我便是那个许诺给他做媳妇的长乐公主。   “公主可还记得当年对草民说过的话?”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前尘往事如烟过,逝去的终究是无法追回来的,莫要让本宫成为你的心魔便好。”我有些哀伤,如果没有那些事,想来今天见到他会是另外一番光景吧。   “南风早就听闻端孝仁皇后离世后,公主便带着十殿下来了这雁城行宫,只怪当初南风尚还年幼,无法为公主效力。如今南风也算学有所成,南风不为别的,只求能留在公主身边,就别无所求。”   “你这又是何苦?本宫向往宫外那无拘无束自在的日子,是求而不得。可你本来可以有那样的生活,却要放弃,岂不太傻了吗?”我脸上故意装出来的冷淡有些挂不住了。   “南风无悔,能学得这身本领也是因为当年公主的指引,如今学成了,自然是要还与公主的。”   我看向他背上背着的那把镂刻着精美花纹的剑,以南风的资质,想来武功不差:“也罢了,你既要留下来就做永夜的副手吧,对你我还是放心的,玉和帕子也一并收着吧。”   “草民谢公主赏赐。”南风直视着我,跪倒在了地上,脸上除了那抹掩不去的悲伤,再无其他表情。   第六十二章 心有千千结   南风就这样留了下来,其实我自身也是有考虑的,眼下我正是缺少可用之人的时候,南风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机,又难得的对我是死心塌地,如此人才,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比较让我头疼的是他那个叫杨云落的师妹,每次看到我都不服气一般,老是偷偷的瞄我。我有些小人的想,说不定这杨云落在背后偷偷的诅咒我呢,小孩子心性。   毕竟好久没见心儿,即使再觉得不好意思见月尘,可这烟雨庄还是一定要去的。   还是那座亭间,我抚琴,月尘在煮茶。淡淡的茶香,飘渺的琴音以及珠帘被风吹动响起的阵阵悦耳的响声,似在呼应着我的琴声。   一曲尽了,一只素手将一杯碧绿的茶水放在了我身前的案几上,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月尘。   “恭喜公主,又得了一名得力的干将。”月尘坐到我对面细细的品着茶,头也不抬的问道。   “得力干将?你是说南风?”   “月尘虽不会武,但也能看的出来,此人武功大概不逊于永夜和文宣。”月尘也放下茶盏,看向一直站在亭外的南风。   “他可不仅仅只是得力干将这么简单,他是我的未婚夫,抑或也可以说是我的债主。”品了口茶,月尘的茶永远都如他的人般叫人沉醉。   “未婚夫?呵呵,我还以为公主···”   “以为什么?”   “没什么,对了,公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这毒公主已饮了七年多,无论如何是不能再用了。”月尘淡淡的将话锋一转,不着痕迹。   “我也还没有想好,眼下虽是知道未来的路要如何走,却也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个概念,具体要如何却让我无处着手。”   “公主可愿听月尘一席话?”月尘为我的杯盏又续上了茶水,才浅笑着看着我。   “你若愿意指教,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月尘起身负手站到了亭边,一身白衫的他即便只是留给别人一个背影,那也是璀璨的叫人无法逼视。   “公主须知,要成大事,财权两个必要的条件却一不可。公主贵为大祈御国公主,身份自是贵不可言。可只单凭公主的薪俸和皇上的赏赐,很多事还是不好打点的。”月尘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又去把玩一片梨叶,一瞬间好似又回到初见那天,他也是这样的去把玩梨树上的枝叶,明明和随意的行为却叫我记在了心头,无法抹去。   “公主有听我说话吗?”没得的我的回答的月尘回到我身前坐了下来,口气淡淡的问道。   “有听,你继续说。”回神后的我赶紧垂下了头。   “一个国家经济是命脉,公主若能握住了大祈的经济命脉,一切就都变的好办了。”   “经济命脉?怎么握?”我瞪着双眼看着月尘。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也想着要不要用点前世所学的技术在这里发笔小财。可这身份使得我从不缺钱使,懒惰的我也就没有那初到异世想要大展拳脚的激情了。   “公主眼下到真有那日醉酒时的几分可爱了。”   “可爱?”什么跟什么呀,怎么把话题又转到那日的事情上了,真是非要看我吃瘪才觉得开心吗?   “言归正传,公主可知大祈的首富?”   “首富?不就是那个沈千万?据说他可是富可敌国。”我认真的一思考,这个人我还曾远远的见过一次,那年爹亲因他出资赈灾接见过他的。   “是的,正是那沈千万,而且他也真的是富可敌国。”月尘那深幽的眼眸一直在盯着我看,虽他说的是正事,可我还是忍不住脸红起来,真是的,长成那样就不要那么随便的深情的看着别人嘛。   深情?等等,难道那种眼神边是深情吗?那月尘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呢?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富可敌国也不可能把他的钱给我吧,这有什么用呢?”   “呵呵,这个其实也不难。沈千万妻妾无数,却也只得一子一女而已。其子沈琪因当年企图要调戏宁尚宣那即将要入宫的妹子,被沈千万一直囚禁在沈园,多年来鲜少露面。   而其女沈玲本来是有大好的前途的,其经商手腕丝毫不逊于其父沈千万,而沈千万也有心要将这沈家的基业交与这沈玲的,只可惜不日前这沈玲遇刺,双目失明了。”   “双目失明?”我觉得有些可惜,在这个时空里,女子能胜过男子是多难得的一件事。   “公主不必哀伤,如若她不失明,公主又如何能有机会得到这沈家的家产呢?”   “你莫不是要我去嫁给沈千万的儿子吧?我不干?”   “嫁给沈琪?公主真会联想,公主天姿国色,岂是那等下流胚子可妄想的?”我的话似乎让月尘觉得很可笑,因为平日那从容不迫的脸上现在却是大大的笑意。   “既然不嫁给那沈琪,又如何得到沈家的家产?”   “前不久,月尘得知,沈千万有心要将沈琪放出来,并且要带着沈琪来这雁城祭祖,这便是个好时机。   那沈琪喜好女色,又好游玩,被圈禁这么多年难得出来,定是要各处游玩的。”   “你要我去勾引沈琪?我不要。”   “只是引诱,可不是勾引。公主细听我说,你只需在那沈琪看的到的地方晃上一晃,这沈琪定会想要上前呃···调戏一下公主的,只要他不动手,公主就让他说些个浑话便是。”   “然后呢?”我有些怀疑的看着月尘,这家伙不会是和沈琪一伙的吧?   “然后便是永夜抑或公主的未婚夫出手,将那沈琪生擒了便是。调戏公主可是大不敬,即便是满门抄斩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他被满门抄斩,这沈家的家产也只能是充盈国库,一点也落不到我手里,我怕不是还会背上骂名的吧?”我否决的摇摇头,并不认同这个做法。   “公主哪能真让沈家满门抄斩,只是吓唬那沈千万罢了。沈千万定然会想要求见公主,公主先不着急见他,只需交待雁城刺史孙京在牢里好好的招呼招呼那沈琪即可。   沈家只得沈琪这一个男子,这沈千万是说什么也要保住沈琪的,等他求见个四五次,公主便暗示孙京带他来见公主,到时公主便可对那沈千万为所欲为了。”月尘拿起茶盏,脸上复又回复了那从容的微笑。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狠狠的敲他一笔?”我难掩兴奋的看着月尘,激动的从蒲团上蹿了起来,差点撞倒坐在对面的月尘手中的茶盏。   “公主心地还真是仁慈,月尘觉得公主所谓的敲他一笔只是他的九牛一毛而已,用光了也便没了。”   “那应该怎么办?你就直说吧,别绕弯子了。”不是敲他一笔,那是什么?“   “沈琪被囚禁的几年间,除了贴身照料他的人,鲜少有人见过他。只要那沈琪在公主手上一日,沈千万便会乖乖听公主的话,到时,谁是沈琪还不是公主说了算?”此时月尘的黑眸还是那样耀目吸引人,只是我却望着那黑眸阵阵阴冷的感觉席上心头。   “你是要我找人假扮沈琪,是吗?”我先前的喜悦此刻烟消云散,不安的感觉围绕在心口。   “求人不如求己,公主若自己扮作沈琪就再好不过了。公主只需告诉那沈千万,你只不过是借他的金鸡下几个金蛋而已,他是不敢不从的,公主也只需将沈琪看管好了便是。”   “我只需待事成之后将沈琪放出来便好了吗?”   “放不出来了,公主刚才也说了,沈千万富可敌国,今日你胁迫他,他日这沈千万怎么可能不向公主讨回来吗?   待到所有人都认同了公主便是那沈琪,这沈千万也便没有留的必要了,岁数大点的人暴病而死,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第六十三章 剪不断,理还乱   回到行宫,往寝殿走时,我一直都很沉默,考虑的也不过就是月尘到底可信不可信,还有就是月尘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从不和我讲自己的身世来历,若他真的只是普通人,却又为何样样精通,他说自己不会武,这是真的吗?   “公主,您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呀,今天见了小殿下却连个笑模样也没有。”一直陪着我沉默的柳烟,一进到我住的思雨阁中庭,才忍不住的问道。   我伸手摸索着自己的脸,我没有笑吗?   见我不答,柳烟有些担心问起来:“公主有心事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不安。”   “有南宫公子在,公主有什么可不安的,南宫公子什么都会,定能为公主出谋划策的。”柳烟眉飞色舞的夸起月尘来。   柳烟的话没有让我宽心,反而令我的不安更加的加深了。这就是他对我身边人的影响吗?柳烟也觉得月尘什么都会,几乎无所不能,可相比我的迟疑态度,柳烟却是对月尘深信不疑的。   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如果在我身边的人的心里他的位置都能超过我的话,那这绝对是刻意而为的,只是他图的是什么呢?   走着走着,我突然就停下了,转身往回看去,柳烟也好奇的随着我往回看,一只粉蓝色的绣花鞋静静的躺在距离我五六米的地方,想事情太入神,竟然鞋子掉了都不知道。   正想要柳烟去帮我捡回来,可话还没说出口,一直跟着我的南风却快一步捡起了我的绣鞋。   对于南风,我一直觉得有些亏欠,我对他许了那样一个无法兑现的诺言,他却连丝怪罪我的意思都没有,还要留在身边保护我。   我想我是不能对他太好的,不能要他越陷越深,陪我这个极有可能没有明天的人赌上他的一生。   南风手上握着我的绣鞋,走到了我的面前,恭敬的单膝着地,俊逸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丁点的情绪。   伸手握起我的右脚,小心的拭去我脚底袜子上的灰尘,又轻手轻脚的将绣鞋套在了我小巧的脚上,认真的为我系好绊子。   我的心好像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般,疼了也醒了。   赫连倾城,不可以,如此美好的少年,你这病残的身子能伴他一世吗?你又如何能忍心让他深陷情网,陪着你走向毁灭。   南风,对不起,此生,我注定要欠你的了。   想到这里,我将跪在地上的南风踹到在了地上,南风丝毫没有躲闪,结结实实的挨了我那一下,满脸悲伤的望着我。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师兄好心帮你捡回来了鞋子,还帮你穿上,你这个人不知道感谢也就算了,怎可如此侮辱我师兄。”杨云落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去扶地上的南风。   “大胆,怎么敢对公主如此讲话。”柳烟的声音丝毫没有逊于杨云落。   “师妹,不可对公主无礼。”南风也皱眉轻斥着杨云落。   可杨云落却哭了起来,她伸手指着我大嚷起来:“公主有什么了不起,别人帮了你你就可以不道谢吗?就可以如此践踏别人的好意吗?师兄,她真的是你口中那如云般高洁的女子吗?”   “云落,闭嘴,不许如此诋毁公主,快向公主道歉。”南风似乎也动怒了,低吼着呵斥杨云落。   我便如世外之人般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尽管我的心中也是很苦的,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来,不能。   “我就要说,从她见到你的那天起,她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对你,我看不过去。我认识你七年,她给你的那块娟帕和古玉你一直随身携带,比自己的命还要宝贝,我以为她真的是你口中所讲的那样,可在我看来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她就是一个被宠坏的爱慕虚荣的女人而已···”   “啪···”   南风的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杨云落的脸上,我也微微的凝起眉来,不赞同的看着南风,虽然他在为我出头,可我知道,他是怕我真的怪罪杨云落。   “你打我?师兄,你打我?我是在为你说话呀,你是傻瓜吗?那个女人哪点配得上你,她哪点配得上你?呜呜···”杨云落捂着脸哭了起来,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南风的维护之意,却还是不忘指责我。   “柳烟,我乏了,回去吧。”不再看僵持着的两人,柳烟扶着我转身就要走。   “南风代师妹向公主赔礼道歉,云落不是有意要冲撞公主,望公主不要怪罪于她,南风愿代师妹受罚。”   我知道此刻南风就跪在我的身后,我竟有股冲动想要回身去扶起他来,可我忍住了,无甚语气的开口:“你师妹说的本就句句属实,我若再因此责怪与你,岂不是更落她口实?但本宫还是要说一句,最好管好她,本宫不怪罪,可这行宫中人多嘴杂,哪天若真闯了祸,莫不是要本宫再去搭救?不要给本宫找不必要的麻烦。”   “南风明白,定会管好师妹,谨言慎行。”   没再答话,我头也不回的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可眼中泪花却在打着转,直到转了弯,走的足够远,我才捂着嘴哭了起来。   “公主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小丫头的话伤着你了?公主不要哭呀!”柳烟急切的将我抱在怀里劝慰着。   “柳烟,你看到了吗···那是多麽···美好善良的少年呀?若是···娘亲还在,娘亲还在也肯定会喜欢的,可是如今····他不再是我的了,他再也不能是我的了,可他本该是属于我的···柳烟,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公主莫哭,一会儿又该咳嗽了,不要哭,柳烟看着心疼呀···”   “呜哇···呜哇···”我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那份美好再也不属于我了,是我亲手割舍掉的,却是如此不舍,心在滴血般的让我窒息。   考虑了好几天月尘的话,我决定还是要听月尘的,尽管我不知道月尘在想什么,但这无疑是对我最有利的方法,良知不是早就被我弃如敝履了吗?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第六十四章 少年郎,两两桃花面   我鄙夷的看了一眼坐在我对面滔滔不绝的进行着搭讪活动的沈琪,真是可惜了那样一张好看的脸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是个被女色掏空了的病秧子。   虽然我也是病秧子,但我和他决对不是一个层面上的病秧子。   一切都如月尘所预料的般,我只是在有沈琪的地方晃了那么一下,这家伙就跟装了雷达似的,一炷香的时间就出现在了我现在所子的客栈二楼。   “小姐家住哪里?闺名唤何?不是小生冒昧,只是怕小姐回家归途中遇到歹人,意图不轨,正好小生会些拳脚功夫,又有几名家仆随从,可以护送小姐回家。”见我不理不睬的,那沈琪开始做起好人来。   “小姐不曾出声言语,难不成是有何隐疾?”我冷冷看了他一眼,竟然把我想成哑巴,待会我就要你变哑巴。   “小生还略懂些医术,不如就让小生为小姐诊断一下吧。”那沈琪笑着就要伸手来抓我的手,而正握着茶盏饮茶我,对着那沈琪笑了一下,我想这是我迄今为止笑的最为惑人的一次。   以为得到我默许的沈琪,那手堪堪就要摸到我的手时,我那茶盏中还算滚烫的热水就那么招呼到了沈琪的脸上。   “啊···你这小娘们儿,烫死老子我了。”沈琪骂骂咧咧的往后倒在了几个仆人身上。   “公子,没事吧,这小娘们而太狂了也。”一个满脸横肉的仆人不怀好意的看了我一眼。   “哼,给我上,敢不把老子放眼里,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哎呦,烫死我了···给我小心着点,别伤了我的美人。”沈琪站在原地,一挥手指挥着身边的仆人向我所在的方向扑来。   而我似乎没有看到,将被清空了的茶盏继续续上茶,若无其事的看着楼下的行人,饮着杯中的清茶,许是被月尘煮的茶养刁了嘴,这客栈的茶是没滋没味的。   就在围观的人都忍不住要为我叹息,而那家仆也要扑到我身边时,永夜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时刻就出手了,轻巧的几脚就将几人踢到了地上,而被踢到的人都爬不起来了。   看热闹的人群发出欢呼声,而沈琪这才回过神来,不过他已经慌了神了:“你···你们···你们要干嘛?知道我是谁吗?识相的乖乖跟老子回去,还能放你···你俩一条生路···”   “哦?若本小姐不肯跟你回去,沈大公子又打算如何呢?”我笑意盎然的望着吓到发抖的沈琪。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惹的,不然以我沈家的势力,有你受的。”沈琪在我说出他的身份后,开始镇静下来。   “哈哈,看来沈大公子还是没有过够那被囚禁的日子呀!”我拿帕子掩着嘴轻笑,看了身后的永夜一眼,永夜快如闪电的出手,将自称会些拳脚功夫的沈琪打晕了过去。   看着被孙京押解走的沈琪,我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弱肉强食便是生存法则,今日沈琪遇到我大概是哪位菩萨没拜好吧。   “公主,您穿男装还是这么好看,玉树临风的,看到的姑娘们还不都得被您给迷死呀!”帮我戴好玉冠的柳烟站在我身后忍不住夸赞起我着男装的样子来。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男装比起女装更是显的好看些,没有了那些钗环配饰,我那绝色的面容便成为了最耀眼的风景。   好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自己了,镜子里的那张脸竟是与娘亲如此的相似,只是在我的脸上永远也没有娘亲那亲和的悲天悯人的笑容,在我脸上反而满是爹亲那独有的神情,无论是喜是怒。   “以后在外,便要唤我为公子了,切记不可叫错了。”我口气淡淡的吩咐着柳烟,我本就有些低沉的声音此刻还真是可以以假乱真。   “公主。”永夜的声音出现在珠帘外面。   “那孙京和沈千万走了?”   “是的,已经离开了。”   “沈琪也关押好了?”我起身来到珠帘前,隔着珠帘问着帘外的永夜。   “已经送到南宫公子那里了。”   我皱了下眉,这永夜语气永远跟个木头似的,就不能活气一点吗?罢了,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了吗?   “嗯,这就好。想不到本宫贵为大祈御国公主,身边侍卫高手如云,却还比不得外面安全些,说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了吧。”我口气轻松,但柳烟还是听出来话中那些微的自怜的意思。   聪慧如柳烟,自然会想到转移话题:“公主,那杨云落要安排个什么差事?总不能就那么晃来晃去的吧?”   “哦?我倒把这么个棘手的人物给抛到脑后了,唤她来,本宫这就给她找些事情做。”我很配合柳烟,不再提那有些伤感的话题。   “民女杨云落参见公主。”还是一身粉色衣裙的杨云落,隔着珠帘跪在外间的地上。   我坐在珠帘里面的榻上假寐,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没有出声。而杨云落也就一直跪在外面,柳烟偷偷告诉我她虽然脸上有些不满,却还是老实的跪着。   约莫有半个时辰,我才有些慵懒的开口:“既然来了,就进到里间来吧,别老在外面跪着了,别人还以为我公报私仇呢。”   我看到那杨云落起身的时候明显的晃了一下,却还是没怎么表现在脸上,如常了走到了我的面前。   而在她直视我的时候眼中竟然会有一闪而过的惊艳,脸上也有些微微红晕,不知是不是跪久了的缘故。   “杨姑娘似乎对本宫一直就有很大的成见,是吗?”   “回公主,云落对公主并无成见,只是云落亲眼目睹了师兄七年来对公主的用情深刻,才会忍不住为师兄感到不公。”杨云落的话说的谦卑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丝毫不惧怕我会因此动怒。   “杨姑娘仅仅只是为师兄的境遇感到不公吗?怕不是杨姑娘早就将师兄装进了自己的心里,才会因毫不关己的事情不惜出言顶撞本宫,本宫说的对吗?”我半眯着眼看着那脸上似有火烧云烧着的杨云落,为那表露无疑的小女儿之态感到一丝动容。   “云落对师兄只是单纯的手足之情,并无公主所说的那种感情。”杨云落急于否决我的说法,反而有些过于急切了。   “杨姑娘不必如此急于否决,因为你对南风是不是有意都于我无甚大的干系,而我也不是会有精力去做红娘的人。   本宫只是要提醒杨姑娘,本宫并非是真的要伤了南风,只是本宫生在帝王家,而帝王的家族从来都是充满了血腥与厮杀的,南风生性单纯,骨子里都是善良的,你叫本宫如何忍心将他卷入这不太平的日子中?   何况你也应该看到了,知晓本宫并不如外界所传般的风光无限,在这样的位置上总是有太多的无奈。”我起身绕着杨云落走了一圈,慢慢的想要消除她的敌视,这个人是个可用的人。   “那,那你也可以好好的对他说,为什么要那么待他?”这次杨云落的声音明显的转柔了很多。   “本宫认识南风时尚不满七岁,那时孩子心性的本宫答应他以后会给他做媳妇,可是时光荏苒,很多的事情总是发生的令人措手不及。   而本宫此生注定和他是无缘的,既是无缘,若本宫还是对他温声细语,怎么能绝了他的念头,那不是要他饮鸩止渴的长痛吗?”   看着杨云落低着头沉默不语,我心中知道总算是消了她对我的不满。   第六十五章 可怜福薄女儿身   “帝王家没有亲情,就算南风做了我的驸马,本宫也不可能时时护他周全,就如今日本宫叫你跪在此地般,假若本宫是其他人,而跪在此地的是南风,本宫于心不忍。”我继续温声细语的对杨云落解释着我为何要那般待南风。   “只是,师兄的心思我最清楚,而他的脾性我也是最了解的,他心中既有你,又叫他如何割舍。”   “所以,这就需要你耐心陪在他身边,时时关心他了。只要绝了他对我的念头,我相信你的好他定能看到的。这样吧,眼下我还有另一个身份,身边正好缺人,柳烟带出去自是不便的,你便留在本宫身边暂为一个侍婢吧。”   杨云落精明的看了我一眼,毫不留余地的拒绝:“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做个奴婢,我为什么要帮你。”   “哈哈···我只道杨姑娘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也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你以为本宫将你留在身边是要帮本宫自己吗?   本宫虽眼下是缺少得力的手下,但还不至于留一个不愿为本宫效力丝毫不将本宫放在眼中的人在身边。   只是若想要吸引南风的视线,不在本宫身边的话只怕你穷其一生也做不到的,究竟是谁在帮谁,杨姑娘难道心中还不清楚?”   “好···吧。”   “不需要说的那么勉为其难,既然杨姑娘觉得伺候本宫委屈了的话,那本宫也就强求了,本宫乏了,你回去吧。”我转身不再看身后的杨云落,就要往寝殿里走去。   身后双膝着地的声音伴着杨云落的声音响起:“云落驽钝,险些辜负了公主的好意,此后云落定尽心尽力的为公主效劳,万死不辞。”   我没有转身,侧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云落,口气淡淡的道:“你即为本宫效劳,你的心本宫也就不会装做不知道的,只要你够忠诚够服从,本宫定会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很多年后,我才无意间得知,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南风就一直站在门外,杨云落告诉我,那时南风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却一句怪我的话也没说。   沈家的祭祖大典差点把我累趴下,这沈家不愧是首富,那祭祖的既豪华又气派,我在心里暗想,我赫连家的祖我都还没祭奠过呢,就先把这沈家的祖给祭了。   沈千万听到我唤他爹的时候差点就从祭祖的台子上给摔了下来,幸好身边的管家个一把拉住了才没出这个丑。   本以为祭祖大典就能见到月尘口中那个很是有些才华的女子沈玲的,却没想到沈千万可怜她双目失明没让她出席,倒让我有些失望。   化身为沈琪之后,果然是做很多事情都要比我那公主身份好办多了,尤其又是这样的大富之家的独子,处处受人尊敬与奉承。   “公子,今日真的要宿在这沈园?会不会有何不妥?”下来马车后,杨云落和南风陪着我站在沈家的别院沈园前,南风有些担心的问道。   “本公子住在自己的家里有何不妥的?只要不是那个日夜都有人想要取我性命的华丽牢笼,哪都是安全的。”我像男子般大步流星的走进沈园中。   虽然只是别院,可这沈家的的富可敌国却这不是浪得虚名,表面上看上去确实不够华丽,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名贵到丝毫不比北明宫差。   “想不到这沈千万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竟能如此风雅,实在是叫人很出乎意料呀!”我伸手抚上回廊边栽种的一株昙花,漫不经心的说道。   “风雅?公子,怎么云落没看出来哪儿风雅了?”对我冰释前嫌的杨云落其实还是个满可爱的孩子的。   “你瞧不出来说明你便不是那风雅之人,这昙花喜好温暖湿润和半阴环境,在我大祈,即便是最南边的的庆州也是不易成活的,可在雁城却这花却长势极好,如若不是用心,一般的附庸风雅是根本不可能给侍弄的这么好的”我爱怜的抚着那昙花,心中是极为喜爱的。   杨云落跳到我身边看了一会那株昙花,一幅不敢置信的样子问道:“花?公子是说这丑不拉几的一朵花都没有的东西是花?”   我看了一眼杨云落,慢慢的解释起来:“这昙花于夜间开花,开花时间不足两个时辰,然而它那短暂的美丽,特别惹人怜惜,故又名‘月下美人’。花种在与我大祈隔河相望的南朝并不罕见,但花时极短,很少有人亲眼一见之所以说昙花最美,那是因为它开花的时间极短,短暂的美或许是最美的也说不定。”   “啊?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花呀?它晚上绽放,白天就谢了的话,那很少有人能看到它的美吧。”   没有听清云落说了些什么,我有些失神的喃喃念叨:“我就如这夜里的昙花般,注定耀目一时,便会芳华永逝。”   “公子身体不好,休要再看那不识情趣的昙花了。”南风说话的声音略有些哀伤。   正要告诉他无妨,却不想假山后面却晃出了两名女子,一个是挽着双丫髻的青衣小丫头搀着个一身杏云罗锦服的女子慢慢的走着,看那走路的姿态和锦服女子无神的双目,我猜想这便是沈千万的女儿沈玲了。   “见过公子。”小丫头看到我在眼前站着,规矩的行礼。   只是那沈玲没看到也就算了,怎么都听到了还要摆出一副不知道我在的样子,无视我的存在般从我眼前走过。   “公子不要怪罪,小姐失明后很少与人讲话的,公子这些年也少见小姐,就可怜她不要怪罪了。”小丫头有些担忧的望着我,深怕我怪罪她的主子。   我这里还没答话,那边的沈玲倒是先开了尊口:“碧珠,你个小贱婢子,不要和禽兽讲话,平日里我的话都忘了吗?你若不想伺候我就赶紧滚,我不需要你们这群假仁假义的的人来可怜我。”   我有些不敢相信,那看起来温婉如棉的女子竟是如此的火爆脾气,发起飙来还真让人为之一振呢。   “小姐,你生气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是莫要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小姐,碧珠求你。”碧珠一溜烟的就小跑到了沈玲身前,哭泣着。   “哼,谁要你假仁假义的,你们都恨不得我赶紧死,你若再和那个禽兽说话,我就撕烂你的嘴。”沈玲在那唤碧珠的小丫头的搀扶下不断的咒骂着什么慢慢的走远了。   “公子,云落没有听错吧,那沈小姐口中说的禽兽是不是就是公子您呀?”云落在一边挖了挖耳朵。   “想来,这豪门世家的确是没什么亲情可言的,这沈小姐张口闭口的辱骂着自己兄长,丝毫不避忌什么。”南风也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沈玲消失的地方。   我有些失望,本以为可以和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做朋友甚至是知己的,眼下怕是不成了。   第六十六章 工欲善其事   烟雨庄   快要盛夏了,烟雨庄前竹海之中,一袭白影,正手握棋子,与自己对弈。   还是那出尘绝世的容颜,周身仿佛拢了淡淡的雾气般,似真亦幻,几只未长成的白色兔子肆无忌惮的在南宫月尘身边撒着欢,偶尔会去打扰一下那只靠着南宫月尘打盹的白色猫儿。   “公子,孙京求见。”从竹林外边回来的文宣单膝着地的说着。   “哦,他倒是个沉不住气的。”南宫月尘没有看文宣,口气淡淡的听不出语气来。   “那,公子是见还是不见?”身后的文彦试探的问道。   “带他进来吧,不见到我,他怕是不会安心的。”   一会儿的功夫,孙京便随着文宣到了竹林,随后文彦便又回去守着,文宣看茶。   “属下参见公子。”   “嗯,来陪我下盘棋吧。”南宫月尘开始收着棋盘上的黑子,孙京抬眼看了一眼南宫月尘才起身走到棋盘前坐下,默默的收着黑子。   一时之间,整个竹林中就只闻得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啪啪声,两人都没再说什么。   南宫月尘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微微笑着看向孙京。   “属下输了。”看着自己在棋盘上输的一塌糊涂,孙京的笑反而很是兴奋。   “你此次前来,怕是有话要说吧?”又开始收起黑子的南宫月尘,并不看孙京,口气淡淡的问了起来。   也跟着收起白子的孙京沉吟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公子曾说,沈千万这个人有其用处,所以两年前公子才要属下弄瞎了他女儿沈玲的眼睛,怎么今时倒是便宜了公主?”   收完棋子,南宫月尘抱起身旁的猫儿,轻抚着那慵懒的眯着眼睛的白猫,笑意盈盈的看向对面的孙京:“你在担心什么?”   孙京起身跪倒了蒲团后面:“属下是担心,公子尚还年轻,且与公主耳鬓厮磨七载,可谓是青梅竹马了。公主虽其貌美,但无论身份还是心性都不堪与公子···”   “呵呵,青梅竹马?无须担心,你且不过就是放心不下我将沈千万的财富给了公主,故以为我是为了博美人一笑才这么做的吗?”听到孙京的话,南宫月尘笑的似乎很开心。   “属下愚钝。”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器越是锋利,用起来才会得心应手,眼下我也不过是将武器打磨的锋利一些罢了,你有何可担心的?   再锋利的武器,只要握在自己手中,又何必在乎她有多强大呢?”   南宫月尘的话让孙京如茅塞顿开般,一下子担忧全无:“公子自有决断,是属下多虑了。”   看着孙京离开的背影,南宫月尘轻轻的重复着孙京的话:“耳鬓厮磨?青梅竹马?你可曾也对我有此想法?怕是没有吧?呵呵···”   “月尘哥哥,你在笑什么呀?”一身锦衣的赫连倾心欢快的从烟雨庄中跑了出来,脸上笑颜如花。   “心儿?可做完自己的功课了?”   “嗯,字练完了,书也背了,琴也弹了。”一脸天真的赫连倾心伸出手指,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着。   “嗯,来,陪哥哥下盘棋吧。”   “月尘哥哥,姐姐什么时间会来看心儿,心儿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姐姐了。”刚才还喜笑颜开的赫连倾心小脸垮塌就落地上了。   “大概,快了吧···”南宫月尘脸上浮上一层高深莫测的笑意,似在对倾心讲,又似乎在对自己讲。   ~~~~~~~~~~~~~~~~~~   我手握着刚赶制出来的请帖,细细看着,在大祈凡是有着才学的子弟,无论是官宦世家,还是平头百姓都会受到这份烫金请帖。   这果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也就不会心疼的如同放血般了。   “公子,你真要在雁城办那什么诗会呀?”杨云落一边给我打着扇子,一边瞄着我手中的请帖。   “那是当然的,这请帖都印好了还能有假?”我将那请帖的样本递给了南风。   “那您这请帖用不用那么铺张呀,您可知道你这些请帖贴了多少金子吗?”杨云落有些埋怨我的浪费,直盯着南风手中的请帖。   “历来这舆论都掌握在文人雅士的笔杆子上,我沈家虽为大祈首富,但那些真正的自命清高的文人自然是看不上我这一身铜臭的商贾之家了。   这请帖若要做的太过素雅,他们该说这是在故意附庸风雅,而若是太过贵重,他们肯定又会嘲笑说庸俗不堪了,只有这华丽却不失内涵,才能叫那些个酸溜溜的文人们无过可揭。”我又看了一眼南风手中的请帖,那不失别致的兰花与墨竹倒真真的有些可惜了。   “那既然那些人那么难缠,您还邀请他们来雁城干嘛呀?”   我收回盯着那请帖的眼睛,略带笑意的看着身边撅嘴嘴的云落:“怎么?云落小姐是怕我压制不住那些人?为小爷我担心?”   “鬼才懒得担心你呢!”   不再和云落斗嘴,我看向一直很沉默的南风,怎么这家伙自打到了这沈园就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   “南风,你有心事吗?”   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南风才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昨儿夜里,那昙花开了,我以为只要好好的照看,花定能撑到公子能看到的时候,可是我还是亲眼目睹了它的凋零。”   “你在中庭站了一夜?”   “···”   “凋零是宿命也是不可抗拒的,与其亲眼目睹那种残酷还不如眼不见为净,不是吗?”说完不再看身后的南风,我抬步走出了听涛阁。   经过中庭却是看到了那枯萎的发黄的花瓣,已经萎缩的很小很小,见我驻足在这里,身后云落叹了口气:“唉,师兄昨夜眼睛都不敢眨的守着,却还是枯萎了,这是什么劳什子的花,生来便是要人伤心的吗?”   “花有何罪?”收回视线,不再看那花一眼。   马车晃晃悠悠的的晃的人发昏,车上只有我和云落,南风骑马行在马车右侧。   请帖发出去了,这办诗会的地点还是要选一选的,幸好沈老头子高手我在雁城的南湖边上有座园子,虽少有去居住,却一切布置的极为风雅,是极为适合办诗会这样的聚会的地方。   “公子,到了。”南风的声音成功把我从打盹的状态唤醒了过来。   下车后就看到了满湖的红白莲花,脚下是一条足有五百米长的鹅卵石铺就的道路。湖边满是柳树,而脚下的鹅卵石却连通着湖边的每一座亭子。   转身看到的是很高大的牌坊式的大门,相当的阔绰却又不失格调,让人很难不喜欢。   “含春园?虽不失韵味,却有些可惜这个园子了,南风你说呢?”   “略失些雅意。”南风也有些在可惜这么好的园子却叫了这么个名,微微摇了摇头。   “既不好,改了便是。”最后看了一眼那含春园三个字,我举步走向园子里去。   第六十七章 才倾天下子(上)   大祈首富之子沈琪要在雁城举办南湖诗会的消息随着我那一张张的请帖的发出,消息不胫而走。   虽然请帖不足百张,但因邀请的都是名门世家之流,而这些纨绔子弟又都是些有才华的,以至于大祈的才子们都慕名而来,即便起初并不是为着我的诗会,但因传的人多了,所有自认有些才华的人都奔走着,找寻持有请帖的人带自己进去。   在现代待了那么多年,我自然是懂的弄些噱头出来了,比如名动天下的玉笛公子,当然深知那家伙的高傲清冷性子的我是以我本尊的名义命令他必须要来的。   这中间不知有多少是冲着要一睹玉笛公子的风采才来的,不过这些不重要,来的人多便可以。   诗会定在了七月七日,这场南湖诗会在后世也被称为了七七诗会,而很多没能入园参加的文人在写自传时,都引以为终生憾事。   而凡是持有请帖来的也都全部被安顿在我一早就清空了的沈家的几家大型的客栈,招待上自是最为尽心。   而我也一直都是保持着神秘,未曾在任何人眼前露面,而宁三那家伙却是迟迟不来,这倒把我给急的够呛。   七月七日,雁城下起了很少见的毛毛细雨,这在夏季很是少见,但这却更加为我的诗会添了一丝诗意,连老天爷都是帮我的。   所有人都在用完早餐后,被请上了几艘豪华的画舫。蒙蒙细雨下,画舫的粉色轻纱在湖面上因雾气的缭绕更是如同仙境般,满湖的莲花也不及那略施粉黛的女子们的桃花面。   丝竹阵阵,管弦悠悠,隔着一层轻纱的才子与歌姬们也在互相猜测着,对面的人是怎样的国色天香,才华横溢。   而那些不得上画舫的人就只能围着湖边的鹅卵石小路徒步行进着,偶尔有阔绰的也只是坐在小轿上,对画舫望而兴叹,很有‘堤上游人逐画船’的意境。   画舫行至举办诗会的园前,所有人都是徒步进入的园中,因为画舫的前后距离恰当,因此在下一艘画舫到达岸边时,前一艘画舫上的人都都已经入园,而才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入园,身后侍从举着油纸伞,丝毫不显拥挤,反而会给人一种别样的感受,仿似置身江南烟雨中。   门口侍立的八名小童排成两排站在大门的两侧,淡绿色的衣服,均在眉间点上一粒朱砂,年约十一二岁的年纪,而令人惊奇的便是八人长了四幅容貌,对立站着的两人均为双生子。   年纪虽幼,但这些小童都是经过专人调教的,谦和的语气,大方的谈吐,丝毫不逊于这些世家子弟,虽然他们仅仅是仆人。   园中布局十分巧妙,把有限的空间分割得恰到好处,占地不多,布景不少,回廊转阁,曲径通幽,绕水建台,傍墙筑榭,石山错垒,绿池映云,拂柳荡波,飞檐挂月,窄逼之处有空镂之窗通透,平旷之地有花树藤蔓缀绕,每一个景点都不孤立,每一个角度都可入画。台榭浮池上,倒影入水中,锦锂戏绿波。   园中那些我特意命人布置好的景物无疑成为最大亮点,无论是珍贵的植物,还是那些动辄千金的摆设全部都透着一个雅字,简洁却不简单,就连那些个世家子弟也都看的目瞪口呆。   来到举办诗会的地方,很多人才发现竟然是一株巨大的榕树下,而树下一身天青色衣衫的绝色少年正在微微仰着头专心的闭目聆听着什么。   榕树下零散的布置着蒲团和矮几,这也让用惯了桌椅的大祈才子们惊讶了一下。   听到脚步声,我睁开眼看着眼前都身着宽袍广袖的才子们,拱手客套道:“在下沈琪,各位公子肯赏光光临寒舍,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请各位随意就坐吧。”   “沈公子过谦了,沈公子虽出身商贾,却能打理出如此雅致的园子,就这一点看便可看出其主人定也是超凡脱俗之士。”刚坐下,一席锦袍略显贵气的俊秀青年便和我攀谈起来。   我看了一眼他身前矮几上的名牌:“想来兄台便是博陵崔氏的崔沉溪吧?”   “正是在下,今日与我一同前来的还有赵郡李氏的云崖兄,以及范阳卢氏的子然兄。”在崔沉溪热情的引荐下,我和这几个比较出名的世家子弟都打过了招呼。   “沉溪冒昧,有一事想要请教一下沈公子。”这崔沉溪长的清秀,说起话来也是温声浅语。   “沉溪兄请问。”尽管我装的很男儿派,可心底多少有些打鼓。   “方才入园之前,得知此园名为拙政园,我与几位世兄也算遍览群书,却不知拙政二字的出处,因而还有一番争论,故而想要请教沈兄,还望沈兄能为之解惑。”看崔沉溪几人的表情还都是颇为好奇的样子。   我笑的很恰到分寸,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缓缓开口:“昔年琪曾有幸结识一位名为潘岳的饱学之士,偶得知他所著《闲居赋》,琪甚为喜爱,其中一句览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筑室种树,逍遥自得。池沼足以渔钓,舂税足以代耕。灌园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腊之费。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此亦拙者之为政也。”   “此亦拙者之为政也?妙,妙,沈兄果然配为这拙政园的主人。”崔沉溪听到我的一番话,连连赞叹。   “沉溪兄所言极是,沈兄虽出身商贾之家,可这心气与才学丝毫不逊于我们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反倒是叫我们有些自愧弗如了,呵呵···”听到崔沉溪的话,卢子然也跟着和我热络的聊了起来。   有人欣赏就会有人看不惯,尤其是一些自命清高却又没什么真实才学的人,这不坐在我坐后方的一个青年开始揭起别人的短处来:“既是如此淡泊名利者,对物欲也应看的极淡才是,怎么在下听闻当年沈公子却因觊觎宁相的妹子美色,当街调戏,以至于被圈禁多年,怕是这闲情逸致也是被囚只是养成的吧?”   我就知道沈琪这个伤疤今天肯定有人揭,幸好我早就想好了对策,虽然我那个‘对策’现场还没有出现。   我正想解说当年是一时糊涂所至,可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来,就听到一个很是清冷的好听声音响起:“流言止于智者,看来今日在场的并不全是智者。”   这个能够把人冻僵的声音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都止住了声音看向站在不远处小桥上一身紫衣的年轻男子。   男子周身还是围绕着那薄薄的冰气,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看着我,薄薄的嘴唇轻抿着,可我愣是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激动的神色。   所有人在看到男子腰间那一杆玉笛时都明白了,这便是那名动大祈的玉笛公子。   我有些难以自拟的站起身来,原来我竟是想念着他的,原来我对他竟有着那么多的不舍,可为什么七年来我竟会鲜少想起他呢?   “紫岚,你来了!”险些要失态小跑起来的我,还是克制住了那欣喜的心情,故作镇定的大步向着宁三走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才倾天下子(下)   宁三就站在桥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而我也那么看重他,忍不住的与记忆中的他相比较,现在恐怕不止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褪尽稚气的脸显得棱角分明,身材高大且猿臂蜂腰,发上的紫金冠更是衬得他英气逼人。   “一别七年,一切可好?”虽然宁三的语气冷冷淡淡的,可深知他本性的我却还是难掩激动。   “好像···好像没你好。”有些些小水珠在我眼中转来转去。   在我想要把眼泪给咽回去的时候,宁三却伸出了那玉白的手到我脸颊上,本来没掉下来的眼泪这次却真的失了控。   我自然是尴尬的很,而后面也响起了不小的议论声,都在窃窃私语着我和宁三的关系。   “莫要再哭。”吐出冷冷的四个字,宁三温热的手拉住我的,领着我回了榕树下之前我所坐的位置。   而所有人都因宁三的到来不自觉的都站起身来迎接着,更有几个往前走了好几步,就为了能看宁三看的更清楚一些。   “想来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玉笛公子了,在下博陵崔氏崔沉溪。”崔沉溪和几个一道前来的世家子弟都过来和宁三攀谈着,一时之间我的风头竟都被宁三抢了过去。   就在我觉得宁三这冷情冷性的人会给这些人难堪的时候,这家伙却熟稔的和这些人客套的攀谈起来,而他抓着我的手却一直没松开,所以我这个被反客为主的人才没被挤出他们这个圈子。   等到场面话都讲完,宁三毫不避嫌的坐在了我的身边,饮了一口小厮端来的茶,宁三抬眼瞟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适才不知是哪位仁兄谈论起了些陈年旧事,好巧不巧,紫岚正是知晓真实情况的,正好为那些以讹传讹的人解解惑。”   “紫岚兄不要往心里去,适才看紫岚兄与沈兄的熟稔,那些个流言蜚语想来可信度也是不高的。”崔沉溪这个时候开始为刚刚那个想要诋毁我的人打起圆场来。   “沉溪兄这话说的虽有道理,可到底是有些个不懂规矩不明事理的,在下还是在这里解释清楚了的好,免得以后还是会有人再提起,拿这事来揭琪儿的短。”   琪儿?宁三这家伙什么时候和我熟到这样的地步了?偷瞄一眼宁三,只见他面不改色气不喘的在那胡说八道。   “琪儿与我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后来沈伯父为了更好的教育琪儿而鲜少让他出门,这却让很多人不知从哪儿听来说琪儿曾调戏与我姑母?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彼时琪儿不过与我一般大小,如何去调戏我姑母呢?”宁三的话带着阵阵冷笑,让在场的很多人都大气不敢出了。   “好了,紫岚,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就没有必要生气了,你知道我是从来不在乎外面别人是怎么说的。”我想我这个和事老做的极为成功,刚刚还有意为难我的几人听到我发话后都松了口气。   “沈兄心怀豁达,丝毫没有外界所传言的那般不堪,更何况就连紫岚兄都在这里为沈兄抱不平,看来是我等听信流言了。”卢子然声音中多了几分抱歉,还挺真诚的。   “子然兄言过了,琪不过是俗人一个,却惫懒惯了,平素也不过是崇尚君子之风而已。”我拱拱手,客气的说道。   崔沉溪和卢子然几人对视了一眼,崔沉溪才望向我,甚为恭敬的问道:“沉溪寡闻,敢问沈兄,何谓君子之风?”   我微微沉吟一下,开始卖弄起前世所学:“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也就是紫岚所讲谣言止于智者的意思。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君子之说虽是有理,可现今世人皆以追求圣人,贤人为其目的,这君子一说还待斟酌。”靠后个一个年轻男子皱紧了双眉,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虽然,在人格塑造的理想中,儒家有圣人、贤人;道家有真人、至人、神人,究其境界均似高于君子,然而圣贤究竟不世出,真人、至人、神人尤其高远而不易攀及,世间完人总是不多,因而一较普遍的、较易至的、较完美的人格典型-君子,也就特别值得注意与追求。”我直视着提出反驳的年轻男子。   “那琪兄可再将这君子之说讲的细致一些吗?”卢子然很感兴趣的问起我来。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君子有五美:.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看了一眼有些费解的众人,我继续回答着他们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诚;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独;无愧父母,无愧兄妹,无愧夫妻,君子所以宜家;不负国家,不负生民,不负所学,君子所以用世。固有谦谦君子之一说,切实做到为其所当为、行其所当行的时候,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这也就是所谓的成人。”   在场的很多人都陷入了沉思,就连宁三那无表情的脸上也是一幅兴趣盎然的样子。   与崔沉溪一道前来的数十个世家子弟此时全都离了席,齐刷刷的来到我身前的空地上,有齐刷刷的跪倒了下去。   我隐去嘴角的一丝笑意,故作惊讶的起身去扶这些人:“诸位世兄这是做甚?琪不过是一不喜世俗的闲人罢了,生性惫懒,见解也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这岂不是折煞了琪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得见琪兄,我等才知自己的见识是何等浅薄,品性是何等的卑劣。之前还误信传言,将琪兄想的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故而才会有些轻视,是我等无知了。”崔沉溪清秀白净的脸上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而红彤彤的。   “沉溪兄所说也正是子然想说的,琪兄无论是在才学还是品性都堪称为谦谦君子,我等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是羞愧万分。”   “子然兄和沉溪兄过奖了,父亲常言,琪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只懂得这些个闲来悟出的不通的道理,实在是无甚可取之处。”我谦虚的说着客套话,心中却恨不得立刻给孔老夫子磕几个响头。   “琪兄过谦了,今日得蒙琪兄一席话的点化,我等愿追随在琪兄身边听取教诲,还望琪兄能应允。”   “望琪兄能应允。”   看着眼前拜倒在地的这些平日里都是显赫人物的世家子弟们,我还在心想,我贵为大祈公主,你们跪我不都是应之当该的?   谦虚的推脱了一番,我答应留他们在身边‘教诲’后,这些人才算肯起身。   这个时代并没有一个完善的行为规范,因此我才想到把孔老夫子的君子一说给挖了出来,这些东西能成功的为我赢得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的尊重。   看来,孔老夫子的魅力是不受任何限制的,无论是时间地点,只要有人读书就能流通。   第六十九章 足下客三千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我坐在蒲团上品着茶盏中碧绿的茶汤,听着月尘念着那首我抄袭的虞美人。   “月尘与公主相交七年,竟从不曾知晓公主的文采竟是如此的好,昨日的微雨,这首听雨恐怕已经征服了天下所有的文人雅士了吧!”月尘晶晶亮的黑眸凝视着我的双眼,似乎想在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我也同样眼神犀利的回视着月尘,不想在气场上输给他一丁点:“我从来不是一个爱卖弄的人,除非是在有必要的时候。就算我会什么听风听雨听雪的,也及不上你听人心的本事呀!”   “公主谬赞了,人心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听懂的?再者即便是听懂了又能如何呢,听人心又怎么能够及得上得人心呢?”月尘语气淡淡的就把我的挖苦给消化掉了,丝毫不因为我的不善语气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吃了个瘪的我,狠狠的喝干了手中的茶汤,月尘是最看不惯我糟蹋他亲自煮出来的茶汤,果然见我如牛饮般喝干了,那好看的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   “眼下公主门庭若市,食客三千,无数学子仰慕公主的才学千里迢迢的来雁城向公主求教,无论是这件事情的本身,还是这件事情带来的好名声,对公主都只是有利无害,公主还有什么可气的,要拿月尘煮的茶来解气?”   瞪视了好一会儿月尘,可对方根本对我的斜眼视若无睹,终是我先认输的收回了敌意:“下面的路要如何走呢?”   “公主是在问月尘吗?还是在问自己的心?”   “七年来,我一直在等着,忍着,就是想要等到我羽翼丰满,有能力去对抗的日子到来。可是,当我真的等到这一日后,为何我却害怕恐惧到不敢面对呢?”我有些惆怅的看着从容淡定的月尘,即使明知道我的路只能是对抗,可却还是希望月尘告诉我正确的做法。   正确的做法?我心中一惊,为我竟是如此依赖着眼前的白衣少年而心惊。   “不战而胜最是理想,可如若真的到了剑拔弩张两者只能存其一的地步,月尘希望能够活下来的是公主。”   “活下去?”只有我活下去,心儿才能继续无忧无虑的长大,只有我活下去,那些依附我而生存的人才能继续过安稳的日子。   似乎只是回答了一个很单纯的问题般,月尘抱起了靠着蒲团睡懒觉的墨雪,也就是那只白猫。   我真的很好奇,月尘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使那只应该垂垂老矣的猫儿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精神的,距离我第一次见它也都已经七年了,可它俨然比我活的精神,比我过的日子舒心。   想到竹林的兔子,我第一次开口问起了月尘的喜好:“你似乎很喜欢动物?”   月尘先是一愣,然后才眉眼弯弯的说道:“是,月尘素来喜爱与这些动物相处,无论是小的动物,还是大的野兽,都比人要来的好相处。”   “难道我也不如那些禽兽吗?”我莫名的有些生气,狠狠的瞪着那只慵懒的老猫。   “公主怎么会这么想的?在月尘心中,公主才是最为重要的。”月尘的话说的不假思索,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让我羞红了脸。   这算是表白吗?   没等我问明白,月尘却丝毫不提刚才那番话,淡淡的继续说:“与人相比,野兽就要来的单纯多了,总不过是求一餐温饱,喂饱了它,再好的东西放在它眼前它也不会动心。而人,生来便是贪得无厌的,总是不知满足的想要得到更多,因此人的世界才会有背叛,有争斗,有厮杀,而人们却是乐此不疲的。”   月尘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似乎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而那陷入沉思的脸上却是一派淡然。   回去的路上,柳烟陪我坐在软轿里,担心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我也当没有看到,继续沉思着。   “公主···”   “嗯?”   “公主和南宫公子谈了些什么?怎么来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走的时候却有些愁眉苦脸的?”   我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柳烟,是呀,在柳烟眼中我是她的天,主显仆荣,主辱仆死,这是这个时代的惯例。   一旦我倒台了,像柳烟这样服侍过我的人怕也是没有活路的。   安抚的对着柳烟一笑:“没什么,只是在考虑一下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罢了,不要担心,我没事。”   回到行宫,刚入了东苑,就看到中庭里的宁三和南风打成一团,一旁的杨云落几次想加入战场都被宁三挥挥袖子就给挥出来了。   而战场是相当激烈的,虽然不是胳膊腿乱飞,可我珍爱的那些个花花草草,奇石之类的都跟长了翅膀一般,满场乱飞。   啊,我的番邦进贡的睡火莲怎么没根了?那是什么?我的青田石雕怎么两半了?   “啊····”   我这一嗓子终于分开了战成一团糟的宁三和南风,待他俩刚从半空中落到地面上,我就迫不及待的去解救我那些价值连城,珍贵无比的宝贝了。   可是为时已晚,死的死,碎的碎,只徒留我差点在那掉眼泪。   “你们在干什么?看我心爱的东西太多了,手痒,拿来解闷吗?那也不能如此虐待我的宝贝吧?”我伸手要去捡些碎了的石头,宁三却快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会划伤手。”   可简单的动作不知怎么就刺激了一旁站着的南风,这家伙又挥着剑冲了过来:“放开她,不必在这里假好心。”   我一下子挡在了宁三的身前,貌似是我在维护宁三,其实我是怕宁三真的动怒,伤到了南风,毕竟我对南风的武艺到底怎么样不是很清楚。   “南风,你说什么呢?紫岚做了什么让你对他有这么大的成见?”我疑惑的看了一眼南风,又转身看了一脸冷漠的宁三一眼。   “这个家伙想要害你。”南风气愤的脸通红,眼里尽是杀机的望着我身后的宁三。   “害我?紫岚做了什么叫你这么误会他呀?”我有些好笑的看着南风,压根没有想信他的话的打算。   “哼。”宁三大概是懒得辩驳,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我亲眼看到他支开太医,换掉了你惯服的药。”   南风的话让我浑身打了个机灵,我开始收敛起嘴边的笑意,转身严肃的看着宁三,直直的望进那双冷漠的茶色双瞳中。   第七十章 换我心,为你心   “你都知道了?”我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波动,问着眼前没有任何表情的宁三。   “我早该想到的。”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们两个人就如同打哑谜般,听的一边的南风和杨云落一头雾水。   “对不起,没能保护你。”说着宁三伸手按着我的后脑勺就把我摁到了他的胸口上。   “你放开,怎么这般无礼···”看到我没有挣扎的意思,南风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了,然后周围都静悄悄的。   七年来,这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可以依靠,安全无虞的胸膛。一时间那温暖竟然让我萌生了从此一生依赖的心思。   宁紫岚,这个与我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少年,我了解他是多么的孤高冷漠的一人,我更知道他多么厌恶这世俗的一切肮脏之事。   如果可以,我是多么愿意过那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的日子。虽会被人误解,却是多么的逍遥自在。   只是,我生在帝王家,他长在侯门府,这一切的争斗岂是想躲便能躲过去的?   稍稍稳定好情绪,我们都往我寝殿所在的方向走去,谁都没有再出声,就连一向有些呱噪的杨云落都没再出声。   刚坐定了,小丫头就来报说太医重新熬好了药,然后就是惯常的太医请了脉,接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再度被端到了我面前。   无意看到了宁三那紧握的青筋暴露的手背,抬头看了宁三一眼,给了他一个放心的浅笑,就要拿着碗把那药送进嘴里。   第一次见我服药的杨云落却在看到药后,突然大叫起来:“公主,药中有毒。”   满屋子的人表情各异的看着站在南风身边的杨云落,有惊讶的,有害怕的,还有面无表情的,就是宁三。   “公主,云落不才,却也是从小跟着师傅学过些医术,虽算不上高明,可这药中所下的毒剂量如此之大,稍微懂些医术的人便能看的出来的。”见所有人都没有出声,杨云落有些急切的解释着。   所有的人之中,就属太医的脸色最不好看了,要知道,倘若我真信了云落的话追究起来,远在曲城的皇后是绝对救不了他的。   “是药三分毒,这药本宫都喝了七年了,还不是安然无恙?云落,许是你看走眼了,林太医为我诊病七年,没有他,本宫怕是早就随我娘亲去了。”不再看任何人一眼,我端起碗了喝干了那苦到了我心里的药汁。   太医走后,屋里就更静了,柳烟拿清水给我漱了口,而就在我也想给所有人一个解释的时候,喉头却涌上一丝腥甜,这感觉太熟悉了。   “公主···”   “公主···”   柳烟又哭了起来,拿帕子擦着我吐出的血,可血却是越吐越多,所有人都手忙脚乱起来。   “柳···烟,拿··月尘··月尘配的···凝霜丸。”我有些艰难的交待着扶着我的柳烟。   凝霜丸是月尘配来辅助我解毒的,除了施针外,月尘交待过除非难受到了极致,不然尽量不要服用,里面的药材都是有副作用的。   “我就说了···药中···药中有毒,公主为何···还要喝?”杨云落哭着有些抱怨我,急的就差来打我几下了。   “是那个太医,是他下的毒,我要去找他···”南风更是双眼赤红,提着长剑就往寝殿外走。   一直默不作声的宁三伸手要制止南风,两个人就这样又在我的寝殿比划了起来,不过看起来是宁三占了上风。   我翻了个很大的白眼,这两个人还真是不分轻重缓急,我在这里难受的要死,那两个大男人却还在那里置气。   “你想给她添乱吗?”宁三制止了冲动的南风,口气冷淡却狠戾的问道,我知道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知不知道她隐忍了七年很可能因为你的冲动付之一炬,进而无法自保。”看南风被说服而低垂下去了头,宁三放开了南风被钳制住的双手,径自走到了我身前。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紫岚,你我相识八年,虽不曾时时刻刻相伴,可我却觉得与你是知心的,遂何事我都不会瞒你,以你的聪明肯定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不奢求你会帮我,但最起码你不可与我作对。”服下药后,我果然气顺了许多,话说的也就顺畅了。   “你在我面前服下那碗药,不就是笃定了我会助你的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我宁紫岚此生都会助你,宁负天下苍生,绝不负你。”宁三打断我的话,许了一个不算华丽却令我觉得震撼的诺言。   我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我知道他是热爱清静的人,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觉得感动。   “公主,那个太医会不会知道我们已经觉察到药中有毒了?”柳烟的声音打断了我和宁三胶在一起的眼神。   “眼下他怕是还不能肯定,不过无所谓了,至多再半年,我就会回宫,即便是他告诉了皇后我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脸,早晚都是要撕破的。”我冷冷的笑了一下。   “等一下,公主你是说你知道那里面有毒的?那你还喝?”杨云落惊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不敢相信的样子。   “为什么,你何时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南风也是满目惊痛的望着我。   “爱惜自己的身子?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能笑着喝了这穿肠毒药七年,只为了和弟弟在这肮脏人世多活一天是一天。不生在帝王家,怎么会知道这帝王家的辛酸与无奈?即便千疮百孔,生不如死,但活下去才是真理,我别无选择,只有活下去。”我眼前仿佛看到了炼狱般,让我痛苦却不得解脱,全身如置身冰窖。   一丝温暖从手心传来,是谁握住了我?   “不要那么悲伤,我会陪着你,我也会保护你,求你不要那么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南风?”   “我在,我会保护你,会一直保护你,我会换我心,为你心。”   我看了一眼杨云落,只见她紧抿着唇,双眼中全是泪水,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你该知道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或许以后我会连多看你一眼的时间也没有,这样你也要留在我身边吗?即便从此和我只是主仆的关系也无所谓吗?”   “南风此生别无所求,只愿守在公主身边,保公主一世平安,再无他求。”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你便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吧,我于你,只为主仆,再无其他。”   第七十一章 假做真时真亦假(上)   夜阑人静,我独自倚靠在护栏边,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锦鲤,好不自在的样子。   “在想什么?”宁三凉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没有回身,轻轻叹了口气:“你相信吗?眼下这一刻,我是真的只是在单纯的发呆,什么都没有想。”   “有必要那么做吗?”   不用想我也知道宁三说的是南风这件事:“眼下虽是我对他不住,可我又何曾不是为了他好?早些说清楚虽会令他痛苦一时,总比要他不明不白的抱着希望耽搁一世来的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真的是这样吗?长乐公主?”宁三的口气突然转冷,虽然他之前说话的腔调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却从不似现在般。   我缓缓的转过身,回廊上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影影绰绰的照在宁三那张英俊清冷的面孔上,更加要我看不真切,仿佛眼前蒙上了一层轻纱。   “你想说什么?”   “难道你不是在以退为进?不许下任何的诺言,却轻易的得到一个人的忠诚,你的心机何时变得这般重了?”宁三微微皱起了眉,却好看的让我一时失了神。   “时光一晃真快呀,真真是应了那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看来七年的时间,真的是在你我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你我遥相对望,互相猜忌,再不复往年那般亲近。”我有些伤感的开口。   “他日,你是否也会如今日待南风般对我用尽心机,只为达到你的目的,让我也沦为你的一颗棋?”宁三少有表情的脸上此时却满是哀戚之色,让我一阵揪心。   站起身,走到宁三身前,伸手抚上那张俊脸:“不能承诺南风,我又何曾能够承诺与你呢?可你与南风却终是不同的,天下间,你是最知我的人,而我也是最懂你的人,正是因为相知才不忍欺骗。”   “我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放不下的,却还抱着一点点奢求。可是我不会要求你放下,既然那仇恨如同哽在心头的刀,不能消失,我便助你将它拔去。”宁三双眸中的柔情虽是淡淡的,可还是令我感到温暖感动。   我直视着宁三茶色的双眸,不受切肤之痛的话,我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理解宁三为何待人待物总是这般冷漠。想来没有娘亲呵护的日子里,他所承受的也是心里一辈子的阴影了。   马车摇摇晃晃,晃的我脑袋是愈发的晕眩起来,烦心的事还真是不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愿那林太医不是我那一失。   就在我考虑是不是要除去那林太医时,马车却剧烈的晃动了起来,伴着巨响,似乎是和什么东西撞到一起了。   幸好杨云落学过武,及时的扶住了重心不稳的我,才避免了我和车板亲密接触的机会,不过还真是差点把我吓死。   “云落,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南风不善言辞,别被人欺负了去。”我抚着心口一边安慰着我脆弱的小心脏,一边交待着杨云落。   “公子待人也太不公平了,云落毕竟是女子,师兄一个武功高强的大男人您都怕他被欺负,那云落出去不更会被欺负吗?”云落撅起殷红的小嘴,不满的看着我。   我挑起一边的眉毛,斜眼看着杨云落:“以你的泼辣和武功,七八个的壮年男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吧?怎么这会儿倒是扮演起淑女来了?”   “哼,公子最坏了。”   “小爷我嘴巴是不好,心却是最好的,不信你来摸摸。”我轻佻的用折扇挑起云落的下巴,一幅纨绔子弟的样子。   “奴婢不和公子斗嘴了,还是下去看看师兄是不是被人欺负去了才是最正经的事。”说着杨云落挑起帐幔,伶俐的跳下了马车。   我摇着头看着,微微笑了笑,可就在帐幔落下前的瞬间,我却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如春桃般动人的少女脸庞。   世上长的相像的人太多了,可像到这般的却是不多见,可能性就只有我看到的是本人这一说了,只是七年未见,此刻她来雁城是为何?总归不会是那林太医已经将消息送回去了吧?   “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走路的?”云落的声音很快就占领了主导之势。   “对不起,我弟弟是不小心的,对不起。”我撩开幔帐一角,看着那苗条的身影不断的对着云落和南风鞠躬道歉。怎么这声音却不似妙晴惯有的骄纵,反而有些谦卑呢?   即便是偷偷前来,以妙晴的脾气也不可能给自己一点点委屈受的,何况,她哪里来了个弟弟?说着我看向那缩在酷似妙晴的少女身后的少年,十一二岁的样子,眉目如画,却是和那少女有几分相似。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你看看我们为了躲你弟弟,马车都撞成什么样了?你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呀?”云落甚是泼辣的双手掐腰,不断的数落着那姐弟俩。   “云落,既然是无心之过,又是小孩子,且不必计较太多了,也不要再过分苛责了,放他们离去吧。”我在马车内口气淡淡的交待着,调查清楚前还是不要跟这女子相见的好。   “哼,我家公子宽宏大量,才不与你们纠缠,不然有你们好看的。”云落明显还没有发够火,还在不断的恐吓着姐弟俩。   “谢过公子不究之恩。”   “走吧。”我放下帐幔,没再理会那姐弟俩。   虽然没表现出来,可这姐弟俩的出现还是叫我有些寝食难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即便是真的妙晴来了,我也不至于这般。   “公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这般心神不宁的样子?”柳烟修剪完最后一盏灯笼的烛芯,将重新变亮的灯盏轻放到我靠着的案几上。   “柳烟,你说天下间会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不仅仅是像,是真的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我手中把玩着刚刚南风才摘下送过来的昙花,漫不经心的问着柳烟。   柳烟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若说只是单纯的相像的话,完全长成一样大概是没可能了。除非是双生子,以前奴婢家就有一个远房亲戚育了一对双生子,长的是一模一样,压根分不出来。”   本来只是无心的一问,却叫我打了一个激灵,忙转身看向还在喋喋不休的柳烟:“你刚刚说什么?”   “啊?奴婢说那远房亲的孩子调皮呀!”   “不是,是前边的。”   “奴婢是说,除非是双生子,不然不会长的很相似。”   “双生子?我怎么没想到?”   “公主怎么了?是不是又难受了?”柳烟有些忧心的握着我的手。   “无碍,去把永夜请来,我有事要交待。”双生子?双生女?   第七十二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中)   本来我就觉得妙晴的出生有些怪异,只是那时的我一直也没在意,眼下想想,却是有很多不妥之处。   妙晴出生时皇后都是奔三的人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男半女的,怎么偏偏在我出生后她也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永夜参见公主。”只顾沉思的我丝毫没有察觉到永夜已经进来了,被说话声吓了一跳。   “不必那么拘礼,你先起来吧。”还没等永夜起身,我便起身走到书案边,拿起了案上的笔。   柳烟早已研好了磨,而我也没有多做思考,唰唰的写了起来,写完后,我亲自又用火漆封好了才递到了永夜手上。   看到我的眼神,柳烟不动声色的掩好门,守在了门口,以防隔墙有耳。   “永夜,你即刻起身回曲城,切记,不可如往年回去探亲般,这次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行踪,将这封信交给九殿下即可。”我说话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永夜看了我一眼,便将信放进怀中收了起来,单膝着地:“人在信在,永夜定不负公主所托。”   我伸手扶了一把永夜:“没有那个必要,如若真被人发现,毁了此信即可,毕竟,信怎么可能和人的性命相提并论?你只需记住要安然回来便是。”   我看到永夜听了我的话,身子明显一僵,继而才又要跪下去,被我及时的拉住了。   “以后都没那么多的虚礼,你且去收拾收拾,等会儿,我会安排南风掩护你离开行宫。”   叫来南风安排了一番,我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了宁三所住的青玄宫。   我发誓,在我进去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家伙在洗澡,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本就慌慌张张的我站在青玄宫的中庭中一愣,宁三这家伙素来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领地,就连来打扫也要趁他不在的时候。   胡乱的看了一下,就只有寝殿亮着灯,而我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拔腿就跑了起来,以我生平最快的速度推开了那扇门。   呃,虽然隔着一层薄纱,可是我还是清楚的看到了正拿着软巾擦拭身体的宁三。   结实的后背,性感的腰胯,以及修长的双腿,蜜色的肌肤上似乎还挂着水珠,还真不是一般的迷人,以至于我的口水差点就流出来了。   一时之间,我们俩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呆在了原地,我是反应不过来,宁三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你要不要先穿上衣服?”最先说话的还是我。   见宁三还是不出声的回头看着我,我赶紧背过身去,闭着眼睛:“你穿衣服吧,我不看你,真的不看。”   嘴里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可我自己也觉得别扭,我怎么了我,怎么说的我自己都感觉自己跟那色狼似的。   就算你宁三花容月貌好吧,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干嘛拿那种看贼的眼神看着我。   “有什么事?”身后宁三边窸窸窣窣的穿着衣服,边问着我的来意。   我咽了下口水,拼命不去想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缓缓开口:“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还是穿衣服的声音。   马上就睡觉了,有必要穿那么多吗?好像生怕我怎么着了他似的。   没敢睁眼的我继续老实的答道:“本来我以为是妙晴来了雁城,可除了样貌,两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   没得的回答,可我还是老实的站在原地不敢睁眼,生怕这家伙要我对他负责,不过好像还真没听过女的要为男的负责的。   “紫岚?”   “···”   “紫岚你还在吗?”   “···”   得不到回答的我,一着急,急忙睁开眼就往后转身,谁知却碰上了一堵墙,还是堵人墙。   宁三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的披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而我转身这一碰,鼻血就不争气的流出来了。   眼下的我不只是一个窘能形容的了,要是有地缝,我一准钻进去不带出来的。   而宁三这家伙也难得的没有为难挖苦我,想来他自己肯定也觉得不好意思。   只是在帮我止住鼻血后,这家伙却一鸣惊人:“男人的身体有那么好看吗?鼻血都跟开闸了似的。”   我有些结巴的争辩起来:“谁说这是···这是看你才流的?我只是···我只是不小心碰到鼻子罢了。”   “哼。”宁三摆出一副明显不相信的样子。   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我看着地面,宁三看着我。   “你说今日看到了谁?”这次换宁三先开了口。   我悄悄的松了口气,正经八百的说道:“是和妙晴长的一模一样的一个女子,年岁上应是相仿。虽说我七年未见妙晴,可那女子长的确实是极像。”   “你在怀疑什么?”宁三沉吟了一下,缓缓问起来。   “本来,我是没怀疑什么,只是单纯的在想是不是妙晴悄悄来了雁城。只是,柳烟一句话却提醒了我。”   “···”没接话的宁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知道这家伙本性的我,收起了想卖关子的心:“柳烟说,世上相像的人很多,但真要长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那就只能是双生子了。”   听了我的话,宁三没有出声,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沉默了好一会儿。   “紫岚···”妙晴一直喜欢紫岚我知道的,会不会这七年紫岚终于被打动,接受了妙晴了吧?   听到我有些担忧的声音,宁三回身看着我,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抿了一下唇,才对我说:“眼下形势本就对你不利,切记不可再主动去招惹他们,以免他们狗急跳墙,这件事,我会去调查的。”   “可是,我已经把永夜派出去调查此事了。”我有些底气不足的呢喃着。   “为何事先不和我商议?你考虑过没有,如若永夜被发现,你就会更加的危险?”虽然宁三没有大吼大叫,可我知道宁三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我发扬起沉默是金的风格,不说话不辩驳。   “说话。”   我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是可忍孰不可忍,最后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妙晴痴恋你七年,谁知道你是不是也动了心?她是皇后的女儿,是嫡女,虽现在没有正式的封号,可谁保以后会怎么着呢?他日若你尚了公主,我···”   第七十三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下)   “尚了公主?你是指你自己吗?”   我有些不高兴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没好气的开口:“指谁难道你不清楚吗?”   “紫岚说的是谁这紫岚倒是清楚,只是公主说的怕就有些不清不楚了吧?”宁三鲜少有这样肯耍嘴皮子的时候,也因为少有,我才真的有些生气。   恼怒的我听到这里也就不顾来找宁三的目的了,甩袖子就要走人。本以为宁三怎么着也会拦我一下吧,谁知那厮竟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真是今非昔比了,觉得委屈至极的我就差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宁三,拿我自认为最可怜兮兮的眼神控诉着宁三的恶行。   可是都到了外厅门边了,宁三还是没有要来拦住我的意思,正要抬脚迈出这间屋子,心里还发着誓再也不来这里了。   “皇后娘娘甚为喜爱明国世子严洛,有意要妙晴公主将其招为驸马,紫岚怕是没这福气了。”我一只脚都迈出去了,宁三那冷冰冰的声音才由内厅不紧不慢的响起来。   “你说什么?”我就像被人在屁股上扎了一针,嗖的一下就蹿回到了宁三的面前。   “···”宁三的话从不说二遍,眼下只是眯着眼瞧着我。   “他果然原谅她了,看来还打算要帮她。”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谁要帮谁?”   我沉吟了好一会儿,而宁三也很有耐心的没有催促我,在来回走了好几圈之后,我才转身,极为认真的看着宁三:“这个秘密是我无意间发现的,我保守了七年从未与别人提及过,今日便索性告诉了你吧。”   “···”   “皇后和明王早就相识,而且是对恋人,早在我父皇刚刚要起兵讨伐北朝之初,他两人那时就已经私定终身了,只不过当时父皇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会向乾帝讨要当时还是公主的赵惜若。”   “你在担心?”宁三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惊讶,很镇定的问道。   我没有回答,低垂着头看着我和宁三的影子在烛光照射下,竟然像是亲密的恋人般依偎在一起。   我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很难受,娘亲去世后我极少有这样难以自拟的时候。   “不必担心,我在。”宁三的声音竟有着我从未曾听到过的温柔,声声叩击着我的心弦。   “你可以置身事外的,为什么?”我有些明知故问了起来。   “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宁三在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后,才淡淡的开口。   而我也难得的乖巧的没再追问下去,在宁三的目送下回了自己的寝殿。   在等待永夜归来的日子里,我可谓是受尽了煎熬,除了担心永夜的安危,又担心皇后安插在行宫里的眼线察觉到什么。   既希望妙晴不是皇后亲生的,却有害怕这样的事实。如果妙晴真是我妹妹的话,我想我是下不了手的。   永夜的归来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从中午开始天就阴沉的有如夜晚般,到了夜里天气闷热到我直想要跳到冷水中不起来。   而一早便被我派到城外等着永夜的南风,在离开三天后终于回来了。   看着一身是血,全身湿透的南风,我心里蓦然一沉,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   伸手去摸南风身上的血迹,才发现竟然没有我相像中的伤口。   “公主,永夜回来了。”南风说话的时候,手握的紧紧的,我的心也被握的紧紧的。   “他在哪?”声音中有着难以自拟的颤抖。   “永夜伤势太重,我怕带他回来太过引人注目,就把他送去了沈园,我离开时大夫正在给他施针。”   “柳烟,去叫宁公子,让他马上到我这里来。南风你留在我寝殿休息,以你的武功,若是有人来窥探应该能够察觉,记住一旦发现,绝对不能留活口。”就算没得到永夜的答案,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那公主你呢?”南风显然是不放心,急切的问着我的打算。   “我要紫岚用轻功带我出去,这样不容易被发现,永夜会受伤,就说明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虽然早就想到了永夜这次会伤的不轻,却没有想到会重到这样的地步。   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我险些没有认出是跟随了我七年的永夜,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全部是刀剑划伤和刺伤的痕迹,皮肉外翻着,很多地方已经不再流血,白红相间的肉就那么裸露在外面。   尽管伤势如此严重,而永夜却一直睁着双眼,唯恐自己随时会去了般不敢闭上双眼。   “永夜,你怎么样?”我难掩哭音,却又害怕我的情绪会害永夜失去求生的心。   “去找···找···莫··之修,就在···就在···雁城。这···是九···殿下··的信,···永夜···夜未辱使命。”说完这番话,永夜体力不支的昏厥了过去。   而一直在忙活着为永夜诊脉包扎伤口的几名大夫却在翻看了一下永夜的双眼后,都不再救治了。   几人互看了一眼才一起走到我面前,一个较为年长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开了口:“沈公子,这位公子伤势过重,我们无能为力了。”   “你说什么?去救他,不救怎么知道救不了的,快去,不然我杀了你们···”我已经失去理智了,不顾特意维持的风度大声吼叫恐吓着几位无辜的老大夫。   宁三抓住了几欲发狂的我,向几个大夫配了不是。许是见惯了这样的情况,几位大夫都没有任何苛责的意思,鱼贯的离开这间满是死亡气息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永夜不能死,他不能死···”   “···”宁三更加的沉默起来,他知道我最听不得别人安慰的话的。   “月尘···月尘能救永夜,他医术那么好···月尘···”本来已经打算放弃的我,却想到了月尘,月尘就有如救星般,他一定能够救永夜的   第七十四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上)   看着躺在床上被月尘扎成了刺猬似的永夜,尽管眼睛又酸又涩,可我一下眼睛也不敢眨,就怕我这一眨眼永夜就再也睁不开双眼了。   窗外雷雨声小了,天边泛起了亮光,月尘守在永夜身边扎了一夜的针,而我也寸步不离的守了一夜,宁三也就一直陪我守在了永夜床前。   夜里月尘在接到我求救的信后,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沈园。素来喜好整洁的他连发都未来得及束起,一身雪白的衣衫也被雨水溅湿了,留下很多水印,而干净的靴子上更是沾上了泥泞,这让我冷不丁的一阵心疼,好似亲眼看到了坠落泥沼中的雪莲般。   终于在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后,我才看到月尘真的松了口气。   “公主可以放心了,永夜不会有事了。”月尘笑意盈盈的在我身前站定,绝色的容颜丝毫没有因为彻夜未眠显现出一丝疲态,双瞳还是那样漆黑的望不到边际。   坐在床边,亲眼验证了永夜还在均匀的呼吸着,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月尘,谢谢你。”   “以你我之间的亲昵,何须言谢呢?”月尘有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是错觉吗?我总觉得的月尘的话中有话。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月尘却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宁三:“这位想必应该就是玉笛公子宁紫岚了吧?在下南宫月尘,能在此得见宁公子真是幸会。”   “南宫公子言过了,在下不过是浪得虚名,比起南宫公子,紫岚怕是远远及不上的。”宁三很是谦虚的和月尘攀谈着,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这两个人都从我口中知道彼此,只是没想到两人能够如此谈得来,还真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在里面呢。   “不过话说回来,南宫公子的姓氏还真的是不多见,紫岚依稀记得幼时曾听父亲提及过南朝开国时,南朝太祖有八士四友,而这八士和四友均占了的便是南宫子。据说这南宫子是南朝太祖手下有名的贤臣,太祖建立南朝后,便以其南宫为姓氏,称为南宫氏。不知南宫公子是否属于这一脉呢?”宁三的话说的不无谦卑,可我怎么听着带着阵阵锋芒呢?   “宁公子还真的是博学多才的一个人呢?虽月尘确实为南朝人氏,不过月尘这姓氏并不是起源自尊贵的南宫氏,不知这是否有叫宁公子失望呢?”月尘笑的似乎更开心了,眉眼弯弯的。   就在我打算加入到两人的话题中时,一直昏睡着的永夜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公主。”   “你醒了?是不是很痛?”我差点喜极而泣,幸好及时咽了回去。   永夜的声音还是很虚弱,却比之前好了很多:“公主,永夜没有带着尾巴回来,永夜是在快到雁城时才被人跟踪的,咳咳···不过,那些人都死了,没有人能把消息泄露出去了,公主放心,咳咳···”   “永夜,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了。现在起你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管了,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也到了反击的时候了。”这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对着永夜说的还是对着自己说的。   为了永夜得到更好的治疗,月尘被我安排住在了沈园,起初我还担心他住惯了烟雨庄,猛的一换地方会不会不适应,不过看他那随遇而安的闲适样子,我才知道原是我多虑了。   从永夜所在的园子出来后,我自袖中拿出了九哥的信,只是被血浸透了的信再度刺痛了我的眼,这是永夜用命守护换来的。   “离他远点。”宁三的声音如冰似霜,丝毫不复在和月尘攀谈时那样的温润。   “谁?”还沉迷在信笺上没有回神的我随口问道。   “···”   每次只要我不认真听宁三的话,这家伙就会任我怎么追问再不说第二次了,好在这次我也算听清楚了,仔细一回味便能想到他说的是谁了。   “紫岚,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即便他目的不纯,可眼下我却需要他。我与他朝夕相处了七年都没能看透他,难道我会不知道他的来历不简单?可是无论我怎么试探他都好像丝毫不担心,一幅任我为所欲为的样子。他的心机手腕我都领教过,在我身边蛰伏七年,一般人怎么可能有这个耐心?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他真的是对我对大祈有所图谋,其二便是他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避世。两种可能各占五成的话,我宁愿相信他是真的想要避世,最起码在他真正公开对我不利前,我是绝对不会先跟他翻脸的。”   宁三没有说话,拿那双如冰霜般的眸子看了我一会,才开口道:“真不枉你师从于他七年,你们倒真的很像。”   “我若能学得他三成,便已知足了。这是九哥的信,我想我猜的很正确。晚上,你要陪我去找孙京,有些事还是这样的小人用起来顺手。”说完我把九哥的信塞到宁三手上,以求分散他的注意力。   看着宁三越来越紧皱眉,我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不正是我所求的吗?没有了血缘的牵绊,一切也就没那么复杂了。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一辆小马车不急不缓的行驶着,来到雁城刺史孙京的府邸的细角门,赶车的车夫才将斗笠抬起来,斗笠下一张冷冰冰的脸正是宁紫岚。   宁三小心的把我扶下马车,正要去敲击角门,却不想角门自己打开了。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很普通的大众脸,我正心生疑惑的时候,却看到了后面的孙京。   “下官孙京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孙京小声却极为恭敬的跪地行了大礼。   “孙大人快快请起,本宫是微服到访,那些个虚礼便免了吧。”我拿出作为公主该有的气度,雍容的吩咐道。   “是,下官遵命,就由下官为公主引路吧!”孙京点头哈腰的样子很是熟练,看来平日里这溜须拍马的事还真没少干。   我整个人都被披风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在这大夏天才走了几步路就差点热晕了我。   好容易到了孙京的书房,可当着那孙京的面我还真愣是没好意思说要把披风解下来凉快凉快,在我观念里,我这种身份的人就应该如神般,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就算食也不能被人看到,不然形象是大打折扣。   “公主,下官晌午时接到公主以沈琪的身份送来的书信后就寸步没敢离开自己的府邸,深怕公主来时见不到下官,耽误公主的时间。”孙京真是时刻不忘了表自己的忠心,我这屁股还没碰到凳子,他那里就迫不及待的表现起来。   第七十五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中)   我心中虽不屑,却还是摆出一副很高兴的表情:“孙大人有心了,我大祈能得孙大人这样忠心效忠的官员,实在是我大祈的福气。”   我只是随便一说,没曾想孙京却嘭一下再度跪倒在我面前磕起头来,声音极为恳切:“下官身为大祈命官自是会为大祈效忠。公主有何指示只管吩咐便是,下官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在下官心中效忠公主便是效忠大祈。”   “本宫说过不必再拘礼了,孙大人的忠心本宫定会奏明父皇,你且起来吧。”我的笑有些勉强,我很少打官腔,也很少听别人在我面前打官腔,还真的是别扭至极。   “是,谢公主提拔。”孙京虽站立了起来,却还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   “今日本宫前来,便是要委你一件差事的,办好了本宫自会重用你的。”拿起桌上的盖碗饮了一口茶,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呢?就在我把盖碗拿到眼前想借着灯光细看一下这茶汤时,那孙京又扑腾一声跪倒在了我眼前。   “公主尽管吩咐,下官定会细心去办,万死不辞。”   我放下手中的盖碗,起身走到了孙京所跪的地方,作势要去搀扶孙京,而孙京也就就势起身了。   “有孙大人这番话,本宫就放心多了。其实本宫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要孙大人帮本宫查一个人而已。”   “敢问公主要查的是什么人?”   “这个人叫莫之修,这个名字你可能还不是很熟悉,但要是说起前朝时期北明宫大内总管莫之文莫公公的话,怕是很多人都还对他的狠辣手段印象颇深呢!莫之修就在雁城,雁城可是孙大人你的地盘,若是出了前朝的余孽,怕是孙大人也不好交待吧?”   “谢公主指点,下官明白该这么做了,请公主放心。”   “嗯,孙大人忠君爱国,等清除了前朝余孽,本宫可要为孙大人记头功的。”看着喜形于色的孙京,虽然事情安排妥了,我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虽然我打心底对孙京没什么好感,不过这家伙办事还是挺麻利的,当然前提是他愿意去办,看着被地牢里大刑伺候过的莫之修,全身没一块好肉的被铁链吊在半空中,我还真有些不忍。   刚进入这地牢一股子酸臭腐败的味道就刺激着我敏感的嗅觉,我只能经常拿被熏过香的帕子掩着口鼻轻轻咳着。本来我就有咳疾,这下我是尽量忍着咳把脸憋通红。我前脚刚站定,身后侍卫就抬着紫檀雕花太师椅放在了我身后的位置,这样满牢房里出来站着的就只有一个坐着的我和被吊着的莫之修。   “咳咳···去把反贼的头抬起来给本宫瞧瞧。”我懒懒的斜倚在太师椅上,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情绪。   本来已经昏厥过去的莫之修被两个侍卫用凉水泼醒之后,被一名侍卫抓起头发强迫着他把头抬了起来。   我这一细看就乐了,冲站在我身边的孙京说笑道:“怪说不得前朝时乾帝那昏君好男色,后宫中少有艳丽的妃嫔,就连子嗣都寥寥无几,但看这莫之修都一把年纪了却还是唇红齿白的样子,就不知那莫之文长的是怎么的美如冠玉了,竟然能让一国之君将江山都放心的交与他打理。”   孙京也煞是高兴,声音中都透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公主如此夸赞那莫之文还真是抬举他了,这莫之文的娘也是个勾栏院里的下贱女子,就连这种是谁的都不知道,全靠着跟他娘学些个下流招数用来惑主了。”   听到孙京的话那莫之修拿眼狠狠的瞪着孙京,眼神若是能杀人的话,我估摸着孙京眼下都成了摊肉酱了。   “莫之修,本宫要问你一些事,回答的好了本宫给你个好死,若你不肯合作那就休要怪本宫狠毒了。不过,比起你那弟弟本宫怕是要望尘莫及了。”   “哼,要杀便杀,老夫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阵仗没见过。”说罢那莫之修不肯再看我和孙京,闭上眼睛,也不知是养神还是觉得厌恶,我自己猜想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你不说本宫也知道,当年放你离开曲城的是当今的皇后,前朝的公主。而她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只要你肯和本宫合作扳倒皇后,你那两个孙儿本宫自会护他们个周全,你一家人本宫也能叫他们一世衣食无忧,这对你来说可是很划得来的。”我觉得能不动用暴力就能直接说服莫之修的话是最好不过的,所以眼下我算是和颜悦色的在利诱他。   但这莫之修还真的是个硬骨头,与他那外表一点也不符。他非常血性男儿的对我的方向吐了一大口唾沫,唾沫中还带着血丝,也不知是他咳出来的还是被打的。   对于莫之修这明显大不敬的表现,孙京比我还要愤怒,只见他差点就要蹦起来了,伸手夺过侍卫手中的一条鞭子就向着莫之修挥去:“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公主大仁大义要留你个全尸,你还如此不敬,真是个欠收拾的东西。”   有点乏了的我,用帕子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起身打算离开:“孙大人,这莫之修本宫就交给你了,随你怎么折腾,我看他那样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要别让他太痛快的死了就行了。”   听到我的话,孙京赶紧换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跪在地上:“下官恭送公主。”   走出去几步的我又想起什么,转身交待:“孙大人,这人犯的看守就由本宫带来的护卫接手吧!”   “是,下官遵命。”   回到沈园,我脚跟没停就直接去了月尘暂居的凌雨轩,我在这大夏天里忙的是脚不沾地,这家伙好了,还有那闲情逸致在那里下棋。气呼呼的走到月尘身前,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棋子,面色不善的盯着有些怔的月尘。   看到我这样子月尘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茶壶与茶盏,竟然给我倒了杯茶。   “你猜对了,那莫之修根本就是个不怕死的,我今天去是白跑了一趟,一点收获都没有。”我气呼呼的一口饮尽了茶盏中的茶汤。   月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等我喝干了又再为我把茶蓄满才开口:“公主难道只是想到要揭发皇后娘娘隐瞒妙晴公主的事情吗?”   “难道还有别的?”   “在月尘看来,皇上如今年岁已大了,自是比较顾念旧情的,即便你将这件事告知了皇上,皇上也不一定就会治皇后的罪。即便是治罪顶多就是废黜他的皇后之位,公主应该不只是想要这么简单的结果吧?”   第七十六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下)   月尘的话还真的是惊醒了我,对呀,只单单这件事不一定就能扳倒皇后,即便扳倒了还有明王,还有严洛,他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所以,公主不应该把眼光局限于莫之修一人身上,月尘倒认为他那个孙女有很大的用处,以公主的聪慧应该能明白月尘指的是什么吧?”月尘的笑容似乎放大了一些,漆黑的双眸满是玩味。   “你是说···可是,我该怎么才能将她收为己用呢?”   听罢我的话,月尘端着手中的茶盏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公主难道想不出办法吗?月尘记得昨日公主可是说这是小菜一碟的?”   我当然知道月尘这是在逗我,只是我急切的想要知道,心急之下伸手就去抓月尘端着茶盏的手,我本意是想让他将办法告诉我之后再喝茶的,谁知道可能是我用力过大,那茶盏中的茶汤竟然全撒到了我和月尘手上,幸好茶汤不是沸水,不然可是要起水泡的。   因为茶被打翻了,而我也就被惊吓的忘了自己还抓着月尘的手的事实,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月尘,他很从容自被我抓着的那只手的袖子里拿出了一跳帕子,温柔的为我擦起手上的茶渍来了,而我竟然又不争气的脸红了。   可我这里脸还没红完就接着转白了,因为我刚想故意看看周围的风景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就看到宁三的冰块脸,然后就是消失在拐角处的一角紫袍。   小心的从月尘手中抽回手,心里打起鼓来,看宁三那表情这家伙怕是又会跟我别扭的吧。   “公主想要把一个人收为己用的方法是什么?”月初轻轻一笑,复又将我和他的茶盏住满茶汤。   我略一沉吟:“是我的话,应会施惠于人吧!”   月初笑眯眯的饮了一口茶,才对我说:“施惠于人的话,公主应该知道小惠成恩大惠成仇的道理。”   “那你是有更好的办法喽?”   月初在棋盘上落下一枚棋子,漆黑的双瞳才转到我身上:“同利不如同敌,有时候对待那些个对名利无所求的人,利诱还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同敌?你的意思是要莫之修和我站到同一战线?这是不是有点···”我有些怀疑的看着月尘。   “这个和公主站在同一战线的不一定非莫之修不可,他那个孙女才是关键。”   “怎么可能?我昨儿才抓了他爷爷,你想她怎么可能会站在我这边?”我觉得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有些泄气。   “出面抓莫之修的可是孙京,和公主何干呢?其实,只要公主一句话,月尘一定会帮公主办到的。”月尘看着我的眼神很是深情,这让活了‘四十多年’的我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我问了半天是什么计策,可月尘始终三缄其口,只字不提,只是交待我要放了莫之修,并且带人守在距离莫家不远的拐角地方。   等了半个多时辰的我,第一百零一次掀开轿帘看着那还算气派的莫府,看来那莫之文给自己的家人留了不小的家业,就连北朝都灭了十多年了,这莫家却还能如此丰衣足食的过着这般逍遥的日子。   我转身看了一眼快要昏昏欲睡的杨云落,才拉帘子问道充当马夫的南风:“南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快三更了。”   就在我考虑月尘是不是逗我玩时,却见数条身着夜行衣的黑影鬼鬼祟祟的跳墙进了莫府,看那轻功便知这几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公主,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南风比我更早发现了那些黑衣人。   “再等等吧,月尘交待说要等半个时辰,我们就等半个时辰再进去吧!”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黑漆大门,还在想着月尘会用什么办法。不过又看到那些跟着的侍卫全都是月尘安排的,心中多少觉得有些不安。   掐着指头算的时间到了之后,南风就率领着一众侍卫破开莫府的大门,冲了进去。本来还困的要死要活的样云落却瞬间来了精神,接替南风驾着马车往莫府赶去。马车从旁边角门一直行着。   距离莫府后院还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喊杀声和刀剑互砍的声音,有些意识到什么的我催促着杨云落加快速度,可这莫府还真挺大的,即便是这样的深夜满园也是灯火辉煌,一派阔气景象。   一进后院,我撩开帘子便看到那些黑衣人和我带来的侍卫们正大战着,不过那些黑衣人显然有节节败退的意思。就在混战不远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人,地上全都是血,以及一些断肢残骸,有些触目惊心。   而就在那尸体堆积的地方,那和妙晴长的极像的女孩和他弟弟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家瞬间就变成了眼下这幅光景,亲人都一个个的死去,还是死在自己的眼前。   很快南风就把那些黑衣人赶跑了,而我也在杨云落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示意侍卫将那姐弟俩带到我面前来。   两姐弟被吓的有些呆呆的,不过在看到侍卫们的官服后,那姐姐就拉着弟弟就跪了下去,不停的磕着头,有些泣不成声道:“谢公···子救命之恩,谢··公子救··命之恩。”   我心中五味陈杂,救命之恩吗?可她不会知道其实是我害了她的家,心中虽这么想,但我还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什么来。伸手扶起那姐弟俩,我语气极为怜悯哀伤:“你们这是和谁结了仇呀?怎么会有人要灭你全家的?还好今日本宫出去,回来的晚些,侍卫们听到喊杀声才冲了进来,不然,只怕你们小姐弟俩也难逃此劫呀。”   听到我自称本宫,那做姐姐的却伸手将他弟弟揽进怀里,惊恐的看着我:“你是谁?你是谁?”   “大胆,竟敢对长乐公主无礼,咦?你们不是那天差点害我们翻车的姐弟俩吗?“云落这时候跳了出来,而他的话也成功的吸引了那姐弟俩的注意力。   “你是公主?皇后要杀我们,你也要害我们是不是?你们是一伙的。”吓的有些痴傻的姐姐紧紧抱着她弟弟,一直念叨着。   “云落,带他们回沈园,本宫要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说完我率先上了马车,不敢再看那姐弟两人。这让我想起了当初娘亲去世时,无助的我和心儿,可眼下我却又亲手导演了这样的悲剧。   第七十七章 彼真此假俱迷人(上)   刚回到沈园,在命人安排好那姐弟俩的住处后,我便直奔月尘住的园子。   显然我忘记了上次误闯紫岚寝殿时发生的状况了,没头没脑的一头就扎进了月尘的寝殿,若是文宣在的话我是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进来的,只是这次没有别人,而窗纱上映出的微弱的烛光也让我以为此时月尘还没有入睡。   愣头青一样扑进月尘的寝殿却没有看到人,难不成这个时辰了还在外面晃不成?正气的要死的我就这么跟个猴子一样在月尘寝殿里上蹿下跳的,嘴里不停的骂着月尘狠毒,城府深等一系列不算好听的话,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的我伸手就把月尘那张大床上上好的香云纱帐幔伸手扯了下来。   其实我的本意是想放脚底下狠狠的踩几下的,我没有其他恶意的。只是当那过大的帐幔真的被我扯下来时,我却赫然发现他南宫月尘竟然正极为闲适的斜靠在墙壁上,胳膊随意的放在屈起的一条腿上,白色里衣的领口开的有些大,隐隐约约的便能看到月尘肩膀和胸口上不大的一块皮肤。   而明显愣了的我再看向月尘的脸时,月尘却还是一副星眼朦胧的样子,向来精明的黑眸似乎蒙上一层薄雾般,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味道在里面,惑人惑心。   受了不小惊吓的我有些心虚的背过身去,想着就这么悄悄溜出去的话也许能让月尘错以为自己做了场梦呢?只是我刚要把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迈出去的脚掌还没有落地,月尘那因为睡觉而有些沙哑却更显得魔魅的声音慵懒的响起:“公主深夜到访,什麽都不做这就要走了吗?”   月尘肯定不知道我是花费了多大的毅力才从他身上移开了眼睛的,换了任何一个自控力差点,意志薄弱点,操守差了点的人现在都早就飞身扑上去了,哪能像我还知道转身回避,哼。   可能见我没有回答,月尘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这家伙好像也没有穿衣服的意思,因为我一直就没听到穿衣的窸窣声,而且总觉的月尘似乎一直在盯着我的后背,差点把我看出两个窟窿来。   等了好一会儿,本就气呼呼的我终是忍无可忍的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公主,月尘正在就寝,自然是没有穿衣服的。”听这声音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鼻子差点气歪,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了,我几乎是蹦到了月尘的床上,双手抓住月尘的衣襟想要摇晃他的。可大概是我的速度太快或者是什么原因,月尘由于我的撞击狠狠的撞在了身后的墙上,而我也被那闷响吓了一跳,呆呆的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就这样我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坐在了月尘的腿上,而且是靠近腿根的位置。我不免觉得后悔起来,无论他做什么还不是为了帮我?我再来兴师问罪的话怎么都觉得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可是若是不说的话,我憋在心里也挺难受的,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我顶着无比纠结的表情眼睛盯着没有任何不适的月尘,压根就忘了我眼下正坐在人家腿上的事。   就在我纠结月尘欣赏着我纠结的时候,就听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了,然后是杨云落的大嗓门:“公子··公子··那莫家姐弟俩···”   戛然而止的声音终于是提醒了我眼下的状况,我是连滚带爬的从月尘的床上滚了下来,不过这显然更让人误会了。我脸憋的通红的看了一眼月尘,这家伙在我刚起身就拉过长袍披在身上,你早干嘛去了?   故作镇定的我刻意的忽略掉杨云落那差点就掉到地上的下巴,咳了两声:“咳咳,你刚才说什么?那姐弟俩怎么了?”   “回···回公主,那女孩···嚷着···要见你。”杨云落的脸似乎比我的还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马上就回去。”   看着门打开又关上,我才转身非常严肃的看着月尘:“为什么?难道非得这样做吗?”   聪明如月尘自然知道我问的什么,月尘淡淡一笑,起身走到我面前才开口:“公主是不忍心吗?须知,有时候有些东西是非舍弃不可的。而眼下,公主最不需要的便是那颗怜悯之心,月尘只是想要帮助公主,其他的无论什么对月尘来说都不值一提。”   我有些难以接受,好像又回到那天月尘逼我射杀那名刺客的时候,那一直都是我的一个梦魇,我不再气呼呼,只是有些悲哀的说:“非要这样吗?难道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月尘伸手抿了一下我的发,口气有些云淡风轻:“要成大事,便不能拘泥于小结。身为帝王家便有着数不清的无可奈何,而战争更是稀松平常,公主要将战争养成一种习惯才能安然度日。战场上的战争死的人其实远没有皇族争斗中死的人多,而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起码是为了一种信仰而死,或为保家或为护国,也算是死得其所。可为皇家争斗这样无形的战争中牺牲的人有时候就免不了的受些委屈,毕竟要成全大局,有些棋子是有必要从棋盘上消失的。”   “是这样吗?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人的大业便是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的白骨堆砌起来的,我真的能心安理得吗?”大夏天的,我却突然觉得有些冷,双手不断的双臂,希望能带给自己一点温暖。   “公主不要担心,月尘说过会一直在公主身边,便会一直陪公主走下去。”月尘的笑很迷人,只是我不敢相信,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才刚刚要了一百多人的性命,他怎么还能笑的那么纤尘不染。   还没有走到安排那姐弟俩住的听风小筑就听到姐弟俩的哭声,不免让我觉得内疚万分,两个孩子的家因为我瞬间支离破碎,我的脸皮还真没厚道能够若无其事的去接近两人的地步,打起退堂鼓的我转身就往回走了。   刚走了两步,却又想到心儿,急需我保护的心儿。我怎么能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置心儿于不顾呢?不能,牛鬼~蛇神我都不怕,七年毒鸠我都没有怯步,难不成就这么败给了自己的心?月尘说的对,有些东西终究是要舍弃的,何况是一颗已经没了良知的心呢?   第七十八章 彼真此假俱迷人(中)   “你真的是长乐公主?”那姐弟俩看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我的身份,但很显然他们对我这个身份有的不是尊崇而是防备。   “怎么,本宫看起来不像吗?”我伸展起双臂,难得的想要展示一下我的‘风度’。   “貌可倾城,即便身着男装也难掩那绝世的风姿,看来你真是长乐公主。”那姐姐的显然不是个笨人,一会儿的功夫就收起了灭家之痛认真的上下打量起我来。   “还没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老是‘喂喂’的叫吧?”我换上最为亲和的笑容,要瓦解他们的防备就要一点点的做起。   那姐姐又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叫莫愁,我弟弟叫莫邪。”   我看了一眼那个明显比莫愁长的还要好看的小男孩,竟然叫莫邪,不知道他的干将在哪呢?话扯远了,不过看他那玲珑剔透的双眸便知平日被保护的很好,即便悲痛却丝毫没有一丝杂念,甚至没有仇恨。   “云落,带莫公子去吃点东西吧,想来惊吓的不轻又哭了那么久也该饿了。”杨云落上前要去牵莫邪的手,而莫愁却只是很严肃的盯着我,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而我也就那么站在原地,任由莫愁将我看的透彻,终于,莫愁揽着莫邪的手松了,而莫邪也就顺着云落的手被带出了这间本就不大的屋子。   “你有什么目的?你不会这么白帮助我们的不是吗?”果然,莫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我还没有开口便知道我一定有目的。   我轻轻的一笑,走到桌边坐下,慢悠悠的开口:“你很聪明,本宫确实是有其他的目的,不然本宫也不会为了你们姐弟俩去得罪当今皇后。毕竟你们和本宫可是毫无关系,本宫丝毫没有必要去冒那个险。”   与其隐瞒露出马脚,还不如直接的利益交换,这样坦白还比那样收买她的心来的快。只是可要委屈皇后娘娘了,她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已经被我弄的是百口莫辩。   “你想要什么?”   “其实很简单,本宫能帮你报仇,还能要你和你弟弟全身而退,条件嘛,便是你要供本宫驱使,无论本宫要你做什么,你只有服从,没有疑问,更没有背叛。如若有的话,那你最后的亲人便···”我以一个施舍者的面容看着显然在沉思的莫愁,尽管我表现的一脸闲适,可内心多少还是在打着鼓的,万一她放弃复仇呢?那我不是就没戏可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一个十几岁且向来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孩子做这样的决定有些为难,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去细细的考虑了,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莫愁才吐出了一口气,有些幽怨的看着我,似乎是认命的语气:“我答应你,无论何事都会听从你的安排,只是,你要以你的势力保护好我弟弟,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本宫会的,很大程度上来说,我们两个很相似,本宫也是为了保护弟弟,所以本宫很能明白你的心情。你放心,一旦你按我安排的去做了,你弟弟也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早晚,本宫会除了我们共同的仇人的。对了,你知道皇后为什么要灭你全家吗?”我试探着莫愁对这件事情知道多少,万一她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的话,还能按我说的去做吗?   “我的爷爷有个弟弟,你应该知道,他是前朝有名的大内总管,只是乾帝自尽时,我那位二爷爷也自尽殉了乾帝了。不知是不是我爷爷知道那赵皇后什么秘密才招来这灭顶之灾。”莫愁的表情不像是说谎,看来她完全不知道还有意个孪生姐妹。   握了一下月尘给我的药丸,我才又说道:“我们这也算是合作,于你是冒险,于本宫这更是极大的冒险。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本宫总要有些安全措施的。”   “你想要怎样?”   伸手把那粒白色的药丸递到莫愁面前,淡淡道:“这是一种毒药,名唤‘牵绊’。其实对你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要定期服用解药。因这毒药中有我的血,解药也必须要有我的血,如果没有服药的话,不出三个月内脏就会全部溃烂。你不必害怕,我完全没有必要要害你,等到你大仇得报,我便会给你最终的解药,让你和你弟弟远走高飞。你觉得如何?”   莫愁特别凄凉的一笑:“我有别的选择吗?即便我不同意,出了你这园子怕不就是横尸街头的结果在等着我和莫邪了。”   说罢,莫愁拿起那药丸一口吞了进去,而我也算松了口气。   在我的交待下,莫家一百多口人下葬了,只是我告诉莫愁因为怕皇后怀疑到我身上,所以不能立碑,但我承诺了莫愁和莫邪,早晚会还他莫家一个公道的。   在我的授意下,莫愁开始学习起一切妙晴所会的技艺,虽我七年未曾见过妙晴,但宁三可谓是和妙晴朝夕相处了,这妙晴会些什么,有些个什么喜好的他自是再清楚不过了。其它一切都还好,另我发愁的便是莫愁那字迹了。不知这家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在这行书与楷书大行其道的年代竟然固执的只会写隶书。   没办法的我,只能低三下四的去求宁三,要他给妙晴写一封‘情书’。我早说过,妙晴迷恋宁三可追溯到儿时,所以但凡是有关宁三的一切事物,妙晴都是极为感兴趣的,若是宁三写给她的情书她一定会回信的。   在被宁三拒绝第一百次的时候,我终是抽抽搭搭的假哭起来,就这样还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让宁三写了封不像情书的情书,不管怎样,落款上可是标着他宁三的大名呢,妙晴一定会回信的。   信发出后,很快就收到了妙晴的回信,而我就要莫愁对着这信上的字迹开始临摹起来。不过,莫愁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明显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公主写出的信竟然那么的肉麻,几乎可谓是露骨了。在取笑了宁三几次后,得到的除了大白眼再无其他,宁三甚至连脸色都不变一下,我也就失去了调笑的性质。   这不眼下我就在和宁三在行宫里散步,经过接近一个月的调养永夜的伤势虽大好,却还是没有回复如前,而南风就顶着一张假脸皮,跟在我身后扮演着永夜,不过在我看来怎么着都不像。   第七十九章 彼真此假俱迷人(下)   我还在想着这南风假冒永夜我一眼就能够看出来,怎么那些个眼线却没看出来呢?   一直陪我默默散着步的宁三却停了下来,转身示意南风停在不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南风站定后才看向我:“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故意做出很惊讶的表情,瞪着大眼望着眼前的宁三:“我以为你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会和我的说话呢,怎么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没有答话的宁三斜着眼看了我一眼,冷漠的脸上当然是看不出表情的,可实在是了解透宁三的我却知道,这厮没有生气。假若生气的话,现在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怎么还会看我呢?   知道这家伙气量小,我说笑了一句后就转到了正题上:“以你知我的程度,怎么会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呢?”   “真的想好了吗?这是条没有余地的路,一旦开始走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你真的决定了吗?”宁三的表情完全没有我那么轻松,声音似乎也有些低沉。   “紫岚,我没有下一个七年再去浪费了,这两年皇后也大概猜到心儿在我身边,所以才会有上次的行刺。即便我和心儿没有争斗的心,可心儿的存在在那些有企图的人眼中便是一种不得不除的威胁。   我父皇有十个儿子,这七年父皇也鲜少理会朝政,后宫中皇后独大,朝堂之上更是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争,我和心儿还有生的可能,不争,便只有任人鱼肉这一途。”   宁三伸手握着我的双肩,将背对他的我转到和他面对面,口气似乎更为低沉:“你可想过最坏的结局?”   “若我真败了,在我死后心儿可就托付于你了,这可是极大的殊荣呀,谢恩吧!”我其实是在说笑的,可宁三当真了,我的肩胛骨差点被他掐断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第一次见到宁三这种表情,在我的印象中宁三除了冰着一张脸,便是鲜少的微笑,呃,姑且称之为笑吧。可眼前的宁三几乎是目赤欲裂,我还以为我和他有杀父夺妻之恨呢。   “说笑的,说笑的,你可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就跟那冰冻光线似的,杀伤力太大了。好了,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妙晴公主’吧!也让你来验收一下成果。”   在我故意转开话题后,宁三握着我肩膀的手才算松了下来,可脸上似乎还在绷着,弄的我是后悔不迭竟然开这样的玩笑。   乘马车去沈园的路上宁三是一句话也没和我说,而我一直装的跟孙子似的讨好这家伙,谁叫是我说错话在先呢?   见到莫愁的时候,杨云落已经按我的吩咐给莫愁收拾妥当了。平素莫愁喜爱穿一些素净的衣服,多以淡蓝色和淡青色为主。   今天却在我的授意下,,莫愁穿了一袭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着缎地绣花百蝶裙,挽着望仙九鬟髻的发上一根碧玉七宝玲珑步摇更衬托的莫愁那少女脸庞愈发的明艳动人。   看了一眼宁三微微皱起的眉,我有些得瑟的说道:“怎么样,宁三公子怕是也不一定能分辨出谁真谁假吧?”   “形似容易,神似最难,这女子太过娴静,丝毫没有妙晴的张扬跋扈,这点破绽会很容易被识破,即便你让她临摹了妙晴的字迹,也不保险。”宁三不怎么看好莫愁。   “既然是要模仿一个人,自然是亲眼见到才能模仿的惟妙惟肖。”我胸有成竹的将双手负在身后,这个姿势是跟谁学的?   “你打算怎么做?妙晴可不是个笨人。”   “是呀,她自然不是一个笨人。眼下这行宫是我的,却又不是我的,所以我要想办法让这行宫完完全全的属于我。只有拔出了这些个眼线细作,我招揽的这些个才子们才能有用武之地呀!”   “你今天来不仅仅只是要我看你的‘妙晴公主’的吧?”   我有些报复意味的伸手在宁三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下,才笑着道:“那是,总要给行宫大换血来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   “???”   “喂,你都不好奇我要干什么吗?”看到宁三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因此我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根本不理会我的宁三自腰间取下那管玉笛,资格证的吹奏起来,看来这家伙现在心情不错呀,都有闲情逸致吹笛子了。   得不到回答的我,只能愤愤的转身去找月尘了,月尘可是这场计划的‘主谋’,很多细节上的事还是再商定一下的好。   八月七日,长乐公主在行宫独自散步时,遭到刺客行刺,左臂被利器划伤,幸得宁相三子宁紫岚拼命相护,才得以逃脱一劫。   一时之间龙颜大怒,下令要彻查行宫之中上到官员下到宫女内侍,如有可疑者当场杖毙。   更是派遣了九皇子赫连真由曲城率领三万禁军奔赴雁城,只为护长乐公主周全,因此事,在所有大祈人眼中早已失势被流放在雁城的长乐公主恢复了以往的荣宠无限。   我懒洋洋的靠着身后的锦垫,吃着柳烟递来的由两个小宫女剥了皮的葡萄,这小日子还真是惬意。   “公主,永夜在帘子外等了有一会儿了。”柳烟试探的打断正吃的开心的我。   我斜瞄了一眼垂首立在珠帘外的永夜,口气懒洋洋的道:“唤他进来吧。”   “永夜参见公主。”永夜单膝着地,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我给了柳烟一个眼神,柳烟便唤着小丫头们都下去了,寝殿中就只余我和永夜。   “你起来吧,这次委屈你了,等风头过了,本宫自会补偿你的。”   “永夜不敢,公主是为永夜所伤,永夜不委屈。”永夜一板一眼的回答着我,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看了一眼胳膊上一道不足三公分的小口子,有些好笑起来,永夜在得知我要他来行刺我的时候,脸黑的可媲美包公了。   “我知道你有情绪,可为着大局着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那刺客的衣服一脱,谁都找不到那刺客去哪了,若是换了别人,我还要烦恼怎么把他藏起来,你就不要在气了,回京城后,降的官职本宫会给你找补回来的。”我把安抚小孩子的口气用到永夜身上,说不定真能起作用。   “永夜只要为公主尽忠,别无所求。”   “嗯,对了,行宫中的事孙京处理的怎么样了?”任用孙京清除行宫中的异己也是月尘提议的,为的便是要我不引起太大的注目。   永夜抬头看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才回答道:“此次杖毙八百一十七人,收监等待斩首一千五百零三人,这其中不包括行宫中的一系列官员。”   “嗯,牵涉的是有些多了,不过孙京的办事速度还是有的。”   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永夜,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前我说道:“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这是本宫交待孙京的。你要知道,倘若他日本宫倒台了,不只是你,你花费七年培养的那些精兵侍卫全部难逃一死。   既然你当初留在了本宫身边,便早该能想到这一切的,月尘说的对,总有一些人士要用来牺牲的。身在帝王之家,要么忍,要么残忍。本宫忍了七年了,总不能要那些誓死追随本宫的人都枉死吧?”   第八十章 一晴方觉夏深 (上)   许是我的话对永夜起了作用,一直跪着不肯起身的永夜犹疑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永夜不会知道,其实我比他还要辛苦,从第一次射杀那刺客,再到莫家的一百多口人,终于演变成了一场大规模的血腥屠杀,我才是良心最受折磨的那一个。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问起眼下我最关心的问题:“九殿下的人马现在到了哪了?”   “回公主,现在已经到了玉门,估摸着明日午时便可到达雁城。”永夜虽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心情却似乎不复刚进来时那般沉重了。   “嗯,吩咐下去,雁城所有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九殿下和妙晴公主。”我闭上眼睛打算叫永夜退下去。   不想永夜却出声问了起来:“公主怎么能够肯定妙晴公主也来雁城了呢?九殿下也没有再来信,曲城的密探也没有来回报说妙晴公主随军来了曲城。”   我笑了笑,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九哥的一封信,转身对着永夜道:“以我对九哥的了解,若妙晴不跟来的话九哥肯定在信中会提到,可若是她跟来的话,九哥怕是会只字不提的,因为妙晴肯定会想办法不要我得知她来雁城,美其名曰给我一个惊喜,其实是要给我来的措手不及。   这次事件后,皇后在行宫中的所有势力都被瓦解,但远在千里之外的她不一定能得到很确切的消息,除了焦急,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来确认一下。派谁呢?谁是最能接近我却又不被怀疑的人呢?自然是妙晴公主了。”   “原来公主不要孙京上报此次探查行宫刺客事件的所有进展就是为了引妙晴公主前来?看来永夜多虑了。”   直到永夜离开我的寝殿,我才差点跌坐在地上,两千多人顷刻间便没了性命,怎能叫我不内疚不心惊?   八月十五日,在我遇刺八天后,九哥带着三万禁军浩浩荡荡的就到了雁城,当然这中间少不了妙晴,孙京和宁三带领着雁城一干官员出城迎接。   七年未见,想着等会儿便能见到九哥,我竟然紧张到不知该做什么了,不知九哥的样子可有改变,可还是七年前那般袒护我的九哥。   八月午后毒辣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蝉鸣一阵一阵的搅乱人的心绪,我没有听任何人的话,坚持要等行宫最大的主干道上,不能出城去迎接他,那我就要在他踏入行宫中第一眼便能看到我。   我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九哥的影子,在一干官员簇拥下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盔甲,黑色头盔与帽缨足有一两尺高,身穿一件黑色立领对襟战袍,领边、袍缘及袖上都镶着黄边,袍身镶满了金属圆钉,下摆绣着大型龙纹,束着黄色绣龙宽腰带。外面穿着一套铁片甲身,还有两个铁制护肩。   如此英气逼人,如此神勇威武,这真的是我的九哥吗?   怔愣在原地的我竟然觉得双膝如此沉重,沉重到我无法挪动双脚。而对面那身着铠甲的男子也在原地停顿了下来,几秒钟之后,那铠甲男子竟然向着我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我总算在那熟悉的笑脸上找到了年少时的感觉。   九哥来到我身前三步远,才停了下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而刚刚也还是激动的难以自持的我竟然很淡定的笑了笑,似乎从不曾有七年的离别,九哥只是刚刚找到了在躲猫猫的我。   “倾城???”九哥的声音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我仰高了脸庞,才能看清九哥的表情,什么时候起,九哥竟然那么高了呢?九哥背对着太阳,娇小的我完全被罩在了他的影子中。   “不要哭,现在都是好几万的禁军统领了,再哭的话就让别人知道你是娘娘腔了。”我想我真的很冷血,在九哥泪水哗哗流的时候我竟然一直在微笑。   “倾城,九哥会保护你,再也不用怕了。”说着九哥伸出手臂揽住我的后脑勺,按在了他那被太阳照的热乎乎的铠甲之上。   就在我和九哥沉浸在阔别七年重聚的欢欣之中时,一个有些煞风景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七年未见,妙晴也是极为想念姐姐的。”   我从九哥胸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我和九哥身边的妙晴,果然是比之七年前更加的明艳照人,也更加的张狂起来。   “原来妹妹也来了,怎么九哥信中都没提呢,害我怠慢妹妹了。”你会演戏,我自然不会比你差,说着我伸手拉住了妙晴的手,好像我真的有多想她似的。   “姐姐怎么还说这样的话?你我姐妹之间有必要这么客套吗?九哥没说,是我的主意,妙晴是想给姐姐个惊喜嘛。”妙晴最擅长的便是撒娇,除了我刻意与她争,不然还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妹妹的到来还真是个惊喜呢,妹妹这么一来,姐姐我身上的伤都不痛了呢。”我故意把吊着绷带的手往妙晴面前一送,果然看到我的伤口妙晴那双妙目中又蓄满了晶莹的泪花,看的人那叫一个心疼。   “身上有伤还往外跑,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我的伤,九哥比谁都还心疼,皱着眉抱怨起来。   “哪有那么娇贵,只是点小伤,幸好紫岚及时赶来,我才免于受更大的伤害,我一定要父皇好好的奖赏紫岚和宁相。”我不无得意,虽然知道没有必要,可我就是想要气气妙晴,妙晴最在乎的可不就是宁三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   我虽和九哥七年没有见面,可九哥很快就明白过来我的想法,顺着我话就说:“你呀,以前还总是挤兑人家紫岚,现在知道人家对你的好了吧?是不是女大不中留呀?”   “讨厌九哥,一见面就打趣人家。”我娇滴滴的说着,果然看到妙晴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似乎有马上就要发飙的迹象。   我正得意的当儿,无意间就瞥见了宁三的冰块脸,我那装出来的娇羞立马不见了踪影,这家伙可不是甘心给人利用的主,只不过这次宁三难得的没有反驳我。   第八十一章 项庄舞剑(上)   九哥来雁城正好是八月十五日,前世的中秋节我全都是自己过的,来到这个时空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中秋一说,虽不免失望,可每年中秋我还是都会自己做几个月饼,尤其是在雁城这几年,我更是养成了习惯。   当晚为了给九哥和妙晴接风洗尘,我早已吩咐人在澄碧湖中的碧水连天中备下宴席,因为我吩咐的是家宴,那些个想要巴结讨好的官吏只能悻悻而归。   天色暗下来之后,湖中心的回廊亭子都是一派灯火通明,较之往常,今日的灯火却真的是照亮了我的心,就连这灯火也比以往温暖起来。   碧水连天中轻歌曼舞,丝竹管弦奏着靡靡之音,伴着夏季夜晚偶尔吹来的阵阵微风,直吹的人也跟着迷醉起来。   虽这行宫没有赐给我,我却毕竟在这住了多年,也算是主人了,自然是早早的到了湖心亭。九哥简单的沐浴过后就陪我一道前来了,妙晴大概是要好好的梳洗打扮,所以没有过来,奇怪的是宁三也还没到。   九哥拉着我坐下就开始问起来我这七年过的如何,不断的埋怨我不回曲城,更多的是埋怨我不许他来雁城看我。可我知道九哥是地道的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恨不得打我一通,可实际上却还是心疼我居多。   就在我和九哥聊的极是开心的时候,妙晴收拾的美艳动人的款款而来,身边陪着的人竟然是宁三,还有那个自她进入行宫就一刻也没离开过身边的护卫。   “我就说嘛,九哥疼姐姐比疼我多,九哥还真是偏心。”还没来到我身边,妙晴就娇笑着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妹妹这话说的可真是忒没良心了,姐姐我七年都没见九哥,九哥多问了我两句,怎么,这样的味你也吃,真不怕被人家笑话了去?”我话里有话的打趣着妙晴。   其实妙晴在我身上吃的亏不少,可这小妮子从来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每每都是想在口上找便宜,可又确实没占到过什么便宜,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耐心,一次次的不厌其烦。   意识到自己又没讨到便宜的妙晴赶紧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笑,依偎到我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摇晃着我的手臂,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俩姐妹情深呢。   “七年没见,没想到姐姐的小嘴还是那么的不饶人,妙晴可再不敢和姐姐开玩笑了。”   我也笑的甜甜的转身将妙晴的手握在手中,眨着眼睛一副天真的反问道:“妹妹只知自己在开玩笑,怎知姐姐我就不是在开玩笑呢?”   这场接风晚宴就在我和妙晴拼命装天真的假笑中正式开始了。我斜靠在背后的锦垫上,小口的品着果酒,心不在焉的看着大殿中央一个个妖媚的舞姬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得到殿上两个男子任何一个的青睐。   尽管我也想控制自己的眼睛不乱瞟,可还是忍不住的去打量站在妙晴身后目不斜视的贴身侍卫。不要误会,我看他不是因为他长的多好看,相反,这男子长的极为普通,压根就是扔人群里扒拉都找不出来的。   可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应该不是一般的难对付,单看那腰间那把剑就知道其武功定然不低。再看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我就更加肯定了。自到了行宫之后,此人也只给我和九哥行了一次礼,还不是大礼。   但凡敢如此目中无人的人,肯定是自视甚高,而且是有些依仗的,就不知道,他的依仗是自身的武功,还是皇后的势力了。   南风和永夜其实也配剑,但两人身上都没那么大的杀气。眼下两人都站着我身后,可我就是觉得在气势上不如妙晴。   “姐姐长的漂亮,身边也从不乏各样的美男子,就连身后这两位贴身侍卫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妹妹我还真是好生羡慕呀!”妙晴双颊酡红,似乎是酒喝多了点,可我总感觉妙晴就是在借着酒劲说这有些有些出格的话。   我拿帕子掩着嘴笑了几声,才开口道:“妹妹风华正茂,对姐姐我还真是谬赞了,我这两个绣花枕头怎么也及不上你身后的那位吧?”   “姐姐是说冉笙?”   我故作惊奇的一下:“呀,原来是冉笙,还真是好名字呢,一听就气势不凡。”   “姐姐才是谦虚了呢,永夜怎么说也是父皇赐给姐姐的,自是比一般人强了不知百倍千倍了。”   我和妙晴就这样把对方捧上天,把自己狠狠的往脚底下踩。我估摸着不只永夜他们,九哥和宁三眼下肯定也起鸡皮疙瘩了。   “两位公主这样夸来夸去的,反倒没什么意思。我看这歌舞经常看大家都厌烦了,不如就要两位公主的贴身侍卫比试一下,结果不就出来了。”宁三适时的插话,总算是制止了我和妙晴的互夸。   “对,对,对,与其如此的争论,还不如比试一下来的实在。这样吧,本殿和紫岚就做个裁判,就要永夜和冉笙比试一下,点到为止嘛,既能切磋武艺,又能联络感情。两位妹妹意下如何?”九哥一连三个对,说的是谁也不敢反对了。   我想宁三肯定知道我对那冉笙的揣测之意了,才会出这样的主意,好让我心中有个底。   两人在我和妙晴的示意下站在了刚刚舞姬们起舞的大殿中央,两人许是都不善言辞,都只是略一抱拳便摆好了阵势。   “你们可要好好的比,赢了的,本宫可是有赏赐的。”我笑意盈盈的看向场中央的两人,心情好的像是能飞起来似的。   永夜的剑我见过,除了剑身细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我没想到这冉笙的剑竟是这个样子。本该锋利的剑尖却似蛇头般蜿蜒着,直到剑身的三分之一处才开始变直。   剑身的颜色也好似多年未曾用过蒙上了一层锈迹般,只是那冉笙的剑出鞘后,我才瞥见九哥和宁三都面带担忧,而永夜面上也是更加的严肃起来。   我也能猜到这冉笙肯定是个高手,还未出招就已经在气势上显得咄咄逼人了。我在犹豫着,要不要喊停呢?我实在不想要永夜再为了我拿命去冒险。   “两位可要记住,点到为止,切记不可伤人,不然,即便是胜了也是要惩罚的。”   我实在是‘爱死’宁三了,这家伙怎么就那么了解我呢?   第八十二章 项庄舞剑(下)   永夜和冉笙在九哥的一声令下,很快就战开了。   永夜的剑以快闻名,一般人很难能看清他的剑招,可冉笙却能稳稳的接住永夜的每一招,看上去还挺轻松。   他一轻松我自然就不轻松了,紧张的衣服都快被我自己的手指给绞断了。   “想不到妙晴公主身边的这位侍卫竟然会江湖失传已久的慕言剑法。”南风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转身看着身后的南风:“南风你可曾见过这剑法?”   南风笑着挠挠头,才又回答道:“其实算起来,创慕言剑法的段慕言是和我们普陀山师出同门,当年段慕言疯魔之后才创了此剑法。不过也就在那时起他离开了师门,再没人见过他。而我们的师祖也是在段慕言失踪后才自立门派的。”   “哦?想不到普陀山师祖竟然和段慕言这个魔王是同门,还真是不可思议呢?”听完南风的话,宁三的语气竟然有点唏嘘。   什么段慕言,什么普陀山我都不知道,只是能从南风和宁三的口气中听得出来这慕言剑法极为了得,眼下只能祈求这冉笙就学了些皮毛。   再看回大殿中央时,显然两人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像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也就只能凑个热闹了。   我偷偷的看了一眼妙晴,这小丫头脸上是一丁点的担心都没有,显然她对那冉笙是极有信心的,不然怎么可能明明能看出九哥和宁三有意为我说话却没有生气。   我不知道所谓的剑气是什么东西,只是偶尔刮来的一阵类似劲风的气体,擦的人脸皮直疼。也不知那两人是有意还是无心,总之两人离我是越来越近,而永夜额头上也开始渗出的汗滴,表情不仅仅是严肃可以形容的了。   剑来剑往间,两人使着轻功上下翻飞,估计现在要是有谁误闯了进去的话,肯定就被碎尸万段了。   就在我瞪大了眼睛想要能够看清楚的时候,我就看到一把长长的东西向我飞来,还伴着空气被划破的刺耳响声,等到那东西来的我身前时我才看清竟然是永夜的剑。   尽管很俗气,可我还是要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宁三如团紫云般飞扑到了我身前,将我往怀中一带,飘飘的落在了湖心亭的护栏上。   “你们要造反吗?”所有在场的人九哥最早反应了过来。   永夜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人色,不知是因为怕伤着我,还是怕被治罪,不过在一瞬间的失神后,永夜立马单膝着地:“永夜该死,请公主治罪。”   我双手揽住宁三的脖子,呼吸和心跳还是很急促的。抬头看宁三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好看的唇紧抿着。   就在我想开口要永夜起来时,宁三却开口了:“冉笙,你故意将永夜的剑挑向公主是和居心?”   对呀,宁三是行家,应该能够看的出来那冉笙是不是故意的。   “冉笙不敢,永夜将军的剑法太过精妙,冉笙一时抵挡不得,才会无意的将剑拨开,没想到剑会向着长乐公主飞去,冉笙实在是罪该万死。”   冉笙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妙晴却故作惊吓的样子奔到宁三抱着我所站的地方,用几乎哭出来的强调问道:“姐姐没事吧?都是冉笙的错,姐姐有没有受伤?冉笙,你这一年的薪俸没了,竟然差点伤到本宫的姐姐,看回宫后母后怎么罚你?”   我是真的生气,可既然妙晴都这么说了,我要还再多加苛责的话,未免显得我太小气了,最重要的是这场比试也是应我的要求,怪罪起来,永夜也是难逃干系的。   “倾城,没事吧?吓着了吧?”九哥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关心,妙晴与之一对比就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我刚要自宁三身上下来,可双脚刚一着地,就软软的要往地上倒去,九哥和宁三都伸着手来扶我,不过还是宁三距离我近些。就这样,我又以浪漫的公主抱回到了宁三的怀里。   真是丢人,竟然腿都吓软了。我正想着,九哥的声音就想起来了:“倾城,是不是腿吓软了呀?”   我哀怨的看了一眼九哥,这次的人还真是丢大发了,传出去都知道我长乐公主曾让一只飞来的剑吓的腿软,正要争辩一下,挽回面子时,竟然看到妙晴有些嫉妒愤恨的表情。   我怎么就忘了呢?宁三可是妙晴的死穴呀!想到这里,我表现的无比可怜无辜的伏到宁三胸前,糯糯的说道:“还真是吓到了呢!”   谁也没看到我伏到宁三胸前的脸挂着一丝奸笑。   宁三也很配合,顺着我的话接到:“平日里就爱逞强,还不是小女儿家的胆量,我送你回去。九殿下,妙晴公主,紫岚先送公主回去,待会儿再过来。”   “嗯,要不我陪你去吧,正好要太医诊断一下,不然我实在是不放心。”九哥自然会追着我回寝殿的,不得到我安然无恙的消息,估计他是睡不着的。   其实九哥和宁三说这些话的时候,早就出了碧水连天了,亭子中就只余妙晴一个人,不过这会儿谁也没辜功夫搭理她了。   不过我倒是又上下打量一下那冉笙,这人心理素质还不是一般的好,明明刚刚就是故意将那剑挥向我,这会儿却还敢这样的回视我的目光,即便是跪在地上,竟然也丝毫没有什么尊敬的意思可言。   出了那条连通碧水连天的回廊,我便自宁三身上跳了下来,一直都沉默着的九哥却最先开了口:“倾城,今天晚上的事你怎么看的?”   本来就在沉思着慢慢踱步的我,回身看了九哥一眼,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才回答:“怎么看,问问永夜不就最清楚了。永夜,你来说说吧?”   本来一直低垂着头的永夜听到我喊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绝非无意。”   “妙晴这是什么意思呢?”九哥的眉皱的更紧了,自己问着自己。   “我想要弄清那冉笙的实力,妙晴又何尝不想知道永夜的本事呢?看来,妙晴定是怀疑这次我招行刺的真假了。不然,她绝不会冒这个险的。不过,那冉笙的做法却不是妙晴授意的,我自己都奇怪,我和他素昧平生,他的眼神却满是愤恨。”   听到我这么说,宁三也点了点头:“是的,我看那冉笙也并不一定会完全听从妙晴的,许是皇后允了他些什么,例如,可以接近皇宫。”   宁三的话即使没有说透,我和九哥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正如我利用莫愁般,皇后和妙晴也能利用别人的,只是我真的不记得和谁结过怨呀!   第八十三章 父爱深深深几许   “永夜,密切注意妙晴公主带来的人,凡是行宫中与之有接触的,你知道怎么做的,这行宫中,怕还是不够干净。”我正沉思着和冉笙有什么仇,宁三却比我思虑的周全。   宁三和九哥一路送我回了寝殿才离去,直到躺在我的大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就盘旋着那冉笙满是恨意的双眼,除了对莫愁,我好像真没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解下来的日子我陪着妙晴在行宫中玩乐,而我尽量的顺着妙晴的意思,更是鼓励妙晴展示自己的才艺,更多时候我都会叫上宁三和我们一起,这小妮子就买宁三的帐。   半个月下来,一直化妆成柳烟的莫愁更是把妙晴学的像了个十足十,举手投足之间丝毫不复莫愁的影子。   起初在看到妙晴时莫愁也是惊讶了好一会儿,不相信世间竟有人和自己如此相像。不过她丝毫没有往妙晴和自己是孪生姐妹上想。   雁城行宫中是有温泉的,再早也没人发现,不过是后来我偶然间将娟帕掉进了有温泉泉眼的那水潭,柳烟帮我捡时说水竟然很温热。也是这时我才知道这个时代还没人去泡温泉,将那温泉当成了不好的征兆。   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我当然知道这是地热引起的,因那水潭上建了一座不算小的八角亭,我便命人将那亭子挖开,只留亭子的骨架。果然亭子挖开后,温泉的泉眼也就全开了,最让我满意的便是这泉眼流出的水是正好可以泡的温度。   八角亭周围被砌上假山,种植了些翠竹之类的绿植,再加上温泉的雾气缭绕,还真是让泡在里面的我非常惬意。   “长乐公主,皇上知晓您身体还没大好,特准您免了跪拜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乐公主遇刺,身心俱损,特赏赐西番进贡的千年雪莲两只,血燕窝二十盏,以滋补身体,早日康复,钦此。”   我自顺喜公公手上接过圣旨,和顺喜公公攀谈起来:“顺喜公公,本宫与公公有七年未见了,不知公公这七年可安好?”   顺喜忙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笑言:“公主客气了,该是奴才先给公主问安的,公主倒先问起奴才来了。托公主的福,奴才七年来都还好,这次的雪莲极为珍贵,乃是番邦进贡来的。皇上怕别人来再毛手毛脚的弄坏了雪莲,特派奴才走了这一趟。”   “有劳公公了。”我将顺喜公公让座在紫檀雕花椅上,不想搭这茬。   “唉???公主,您就当老奴多嘴吧,可是皇上这七年来都不知老了多少呀,那天奴才给皇上梳头,皇上头上都有了白头发了。公主,哪怕您不回去常住,只要您能回去看看皇上,皇上也是极开心的了。”说着顺喜从怀中摸出娟帕开始在我面前抹眼泪了。   “公公难道不明白吗?本宫回去也难免如娘亲般招人妒恨,再如娘亲般被人陷害的话,倒不如自己放逐自己,这雁城虽不如曲城繁华,却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奴才知道三言两语不足以打消公主对皇上的怨恨,可这七年间,皇上鲜少过问朝事,每天都会为端孝仁皇后花一幅丹青,七年间从未停过。为了公主更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为公主大肆修建长乐宫,只因为皇上心中期盼着公主能回宫呀!”   “???”我没有说话,自顾自的饮着盖碗中的茶。   “公主即使觉得奴才烦,奴才还是要说的。长乐宫历时六年才修建好,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皇上亲自吩咐着打造的。皇上说???”   我看了一眼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的顺喜,问道:“说什么?”   稍稍止了泪的顺喜见我想听,急忙就擦干净了泪水,如呢喃般轻声说:“皇上说,他欠自己的女儿和儿子一个家,他要亲自为他们设计一个家,即便他们不会回来住,那也是一个家。公主。奴才求您了,您看在皇上是一国之君的份上,也要回去看看他呀!”   我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顺喜,有些犹豫的说:“公公快请起,本宫也只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其实本宫有何尝不想念父皇呢?娘亲去的早,这世间又有几人肯真心待本宫呢?父皇这样宽容本宫的任性,如今本宫年岁渐大,自然比儿时懂理了。父皇贵为一国之君,有些事定是身不由己的。”   听到我有松口的意思,顺喜刚流过泪的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似乎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待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后,激动的难以自拟的又给我叩起头来。   我赶紧去扶,谁知顺喜却一定要拜我,说道:“公主,您让奴才给您磕头吧,奴才高兴呀,奴才谢谢您了。”   “公公快起来吧,本宫在这雁城住了七年,这要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公公歇息几天回曲城复命时,告诉父皇,至多年底,长乐定会带着倾心回曲城的。”   看着得到我确切允诺的顺喜兴高采烈的被内侍引着去休息了,我才走到那宫女端着的托盘前,伸手揭开了上面的蒙着的红布。   “公主,这个月皇上都赏赐了多少东西了,上次奉命前来的李公公还没走呢,这次连顺喜公公都被派来了。”柳烟似乎很为我高兴。   “这雪莲真是甚好呢!”我伸手抚摸着雪莲的花瓣,呃,怎么长的那么像卷心菜?   是夜,秋老虎的威力即便是晚上也够人受的了,两个小丫头掌着宫灯在前,柳烟在我身后,手里端着的托盘里是我命人熬好的雪莲。   来到妙晴居住的翠芜苑的中庭,不意外的看到了那冉笙,这冉笙怕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带离开的。我便扯开嗓子唤着妙晴:“妹妹,妹妹睡了吗?”   妙晴听到我的声音变到了外厅的门前,笑着道:“姐姐怎么这会儿来了,都这么晚了,妹妹我还以为姐姐早就休息了呢!”   “姐姐我这心里有事,怎么睡的着呢?”我笑嘻嘻的把手递给了伸出手要扶我的妙晴,有些神秘的笑道。   “姐姐有什么心事和妹妹我说吧,看妹妹我能不能帮到姐姐。”   我示意柳烟把托盘放到圆桌上,掀开了那盅盛着雪莲的盖子。   我看了一眼那熬好的雪莲,转身拉着妙晴的手笑嘻嘻的说:“今儿个,父皇又赏赐了些好动西,有两只番邦进贡的天山雪莲,姐姐我见九哥不在,就忙吩咐厨房做好了,咱姐妹俩,一人一只,不然等九哥回来怕是吃不成了。”   妙晴将信将疑的问我:“姐姐素日不是最和九哥要好吗?怎么区区一只雪莲姐姐还就舍不得了?”   “九哥一个男儿家,哪需要吃这么多个补品。再说了,这雪莲素来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据说有些人吃了延年益寿,都不带老的。”说着,我就自柳烟手中接过一盅递给了妙晴。然后又一盅我便拿到自己的嘴边。   妙晴见我用的和她的是从一个大盅里盛出来的,也就安下心喝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何谓同根生(上)   最先用完的是我,放下玉碗,浅笑着看着妙晴,柔声问:“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好?”   “还真别说,这雪莲还真是好动西,父皇真是疼爱姐姐,什么好东西都舍得赐给姐姐,就说那长乐宫吧,生生的占去了北明宫六分之一的土地。”   不理会妙晴酸溜溜的语气,我起身去拉妙晴:“姐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妙晴想要把手抽出来,只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抽了一半终是停了下来,带着些许疑惑道:“姐姐这么晚了,不知还要去哪呢?”   “有冉笙保护着,妹妹难道还怕姐姐我吃了你吗?”   “姐姐说的哪里话,只是夜深了???”   “夏季暑热难耐,夜里也不见的有多凉爽。妹妹来雁城有十多日了,姐姐我今日才想起要带妹妹去泡一下行宫中的温泉,去去暑气。”我的语气不无真诚。   妙晴多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守在门外的冉笙,见冉笙没有反对这才答允了我。   我和妙晴齐齐出动自然是有那些个内侍宫女们忙的了,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向着温泉馆行去,在这夜色中有如一条火龙在穿行。   以前在曲城的十多年都不如这十多天里和妙晴亲近,虽然这亲近有点假,一路上我和妙晴手牵着手,妙晴时不时的问我两句有关温泉的问题,我也都认真的一一回答了她,也算是笑语不断,如果背后没有冉笙的盯视我会笑的更开心一些的。   来到温泉馆后,那亭子周围早就蒙山了几层绞纱,水汽透过白色的绞纱飘散出来,更是显得如仙境般,看的妙晴都有些呆呆的。   既然是泡温泉,冉笙自然是不能入内的,所以在妙晴的示意下冉笙守在了温泉馆的假山外面,而除了柳烟和妙晴的贴身侍婢绿萝,其他人也就只能守在亭子外面了。   我和柳烟一起宽了衣,只穿着肚兜和亵裤,虽然妙晴一路上都在和我谈笑,可她的防备之心丝毫没有减轻,直到看到我下到温泉中惬意的泡了起来,才试探着入了水。   我和妙晴都靠坐在打磨的极为光滑的池壁上,妙晴平日里是比较爱说话的,这会儿嘴巴自然也是闲不住的。   “姐姐,难怪父皇要给你取倾城这个名字呢,姐姐长的当真是极美的,被这温泉水汽一蒸更是无比动人。”   “妹妹这话才是笑话姐姐我了呢?姐姐我哪能和妹妹相比,妹妹风华正茂,性格又极是开朗,哪像姐姐我,身体向来有痼疾,成年累月的用各种汤药,这日子也是有一日没一日的过着。就连泡个温泉柳烟也要给我掐着时间。”我故意哀声叹气的说着我的苦处。   “姐姐不要这样说,父皇母后都很是挂念姐姐的,妙晴也很是想念姐姐呢!”妙晴嘴上说着同情的话,眼底却泛起丝丝笑意。我在心底冷笑了下,最后就让你再得意一次吧!   我和妙晴是面对面的,所以我们都能瞧见彼此的身后发生了什么。当我看到化妆成柳烟的杨云落悄无声息的将绿萝放倒在地上时,我的笑才算达到眼底。   “妹妹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这样温泉的效果才能更明显。”我温声说着,想来药效也快发作了。   看到妙晴就这么闭着眼休息了一小会儿,我却一直都在看着她,心情极是复杂,虽不喜欢她,我却把她当做妹妹那么多年,如果没有那件事,我决计不会把她牵涉进来的。   妙晴察觉到我在看她,伸手抚了一下脸,才开口道:“姐姐在看什么???我的???我是声音???”   妙晴现在是声音别说是响亮,就是要说出话来都有些困难,声音嘶哑低沉,比破锣还要难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妙晴想要扯开嗓子呼救,奈何声音若蚊蝇,再加上温泉泉眼中的淙淙水声,就连我听的都不怎么真切。   见我没有回答,妙晴惊恐的开始发抖,却强自镇定道:“绿萝???绿萝???”   自然没有是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杨云落自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驾到正要向我扑来的妙晴,我当然不会忘了妙晴会舞剑,多少都能会些功夫,不像我这么没用。   杨云落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恶狠狠的对着妙晴说道:“妙晴公主可不要乱动,奴婢认得您,奴婢手中的匕首可不认得您,万一不小心这匕首割断了您这纤细的脖子就不好了。”   我心中有些发笑的看着云落,看来这小丫头还真是有做坏人的天赋。   经过刚才的慌乱,妙晴不知为何又镇静下来,将身子又依靠在池壁上说道:“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冉笙就守在外面,妹妹我要是时间一长还不出去的话,他可不管你我是不是在沐浴,定会闯进来一探究竟的。”   “妹妹慌什么,姐姐我不过是太过喜爱妹妹了,想将妹妹永夜留在身边罢了。”柳烟撩开一层绞纱,扶我出了温泉池子。   看到另一个柳烟,妙晴想到我定是有备而来,明显害怕了起来。柳烟帮我擦干身体,服侍我穿戴着衣服。   “姐姐难道不怕母后怪罪吗?父皇再宠爱你也不会如此纵容你的。”妙晴激动起来,脸上通红一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说不出话来憋的。   “妹妹何出此言呢?”   “你???”   没搭理妙晴,我转身问柳烟:“人带到了吗?”   “回公主,姑娘在这绞纱帐中等了有一会儿了。”柳烟脸上的笑鲜少像现在这么明艳的,估计是跟着我隐忍了太久的缘故。   “柳烟你糊涂了,什么姑娘,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叫了。”我故意嗔怪的说了柳烟两句。   柳烟也非常配合的答道:“奴婢该死,下次不会了,请妙晴公主出来吧!   换上了妙晴的贴身丫头带来的妙晴的宫装,莫愁已经活脱脱就是妙晴了。莫愁学着妙晴平日走路的样子,走到我身边娇声唤道:“姐姐,那池中人是谁呀?怎么长的与我如此相似呢?”   “此人居心叵测,竟想化妆成妹妹的样子来这里欺骗姐姐我,幸好被柳烟与云落识破,否则的话这后果还真是???”   莫愁忙伸手扶住我,满是担心的道:“姐姐可有受伤?这歹人实在可恶,姐姐身体不好,定是又受惊了!”   第八十五章 何谓同根生(中)   妙晴在呆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味来,挣扎着要向我和莫愁所在的方向扑来,嘴里叫着:“你这个大胆的奴才,竟然敢冒充本宫???”   莫愁放开我,走到妙晴所待的地方,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任妙晴把各种难听的话都说了,却还是不怒不恼,等到妙晴骂的没有了力气,才轻笑着说:“还别说,你与本宫长的还真有几分相似,若你没有歹心,本宫还可将你收在身边使唤使唤。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想顶着和我一样的脸来陷害姐姐,真是不知死活呀!”   我赞赏的看着莫愁,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势,就是要有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本事,不然别人还没怀疑,自己就输了。   知道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我示意云落点了妙晴的穴道将她拖进刚刚柳烟和莫愁所藏的绞纱后,莫愁走到睡的香甜的绿萝身边用脚踢了几下才把绿萝踢醒。   “你个懒婢,这里你也能睡着?本宫还留着你做什么?”   总算清醒过来的绿萝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也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   “妹妹消消气,许是这蒸汽熏的人懒了些,刚刚泡过温泉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莫愁又踢了一脚绿萝,才狠狠的道:“这次有姐姐帮你求情,就暂且饶了你,再有下次,看本宫怎么罚你。”   我亲自将莫愁送出亭子,送到假山外冉笙的面前,直到看不到莫愁的影子我才差点软倒下去,幸好柳烟及时扶住了我,才免了我和大地亲密接触的机会。   “公主???公主???”柳烟焦急的唤声生生的唤回了我正要神游出去的灵魂。   拍了拍柳烟的手,安慰她道:“我没事,大概温泉泡久了,咳咳???”   柳烟轻抚着我的背,担忧丝毫不减:“公主,这才刚刚开始,您可不能倒下,不仅仅是小殿下,宁三公子和九殿下,我们这些奴才都指望着您呢!”   “我明白,将奸人押入我寝殿下的地牢里,告诉永夜派加派人手守着。”抬头看着天空中一弯新月,似一把镰刀般割伤了我自己。   第二日我正坐在梳妆镜前,柳烟给我梳着头,就听外面好一阵喧哗的声音,似乎是从妙晴住的方向传来的,说一句,我的住处和妙晴是很近的。   看我皱眉,柳烟唤进来一个小宫女问起发生了什么事,小宫女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回公主,是???是妙晴公主贴身丫头绿萝,昨儿夜里投湖自尽了,今儿个早晨才被人发现了。”   我和柳烟对视了一眼,柳烟便吩咐那小宫女出去了。柳烟继续帮我梳着发,好几次都透过铜镜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故意装没看见。   发髻梳好后,我才语气淡淡的开口:“绿萝了解妙晴就如你了解我般,即便换了容颜又如何?还是能够知晓对方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那么多人都死了,我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绿萝而有一丁点满盘皆输的可能,所以,柳烟,你能理解吗?”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明白,只要能够保全公主,奴婢心甘情愿的去死。”   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泪花的柳烟,微微笑着道:“起来吧,你的命本宫还是能够保全的,等这些事情都解决了,我便替你寻个好人家。”   听到我要给她寻个好人家,柳烟臊的小脸通红,有些急切又有些微恼的嚷道:“公主说什么呢?柳烟要一辈子服侍公主,才不要寻什么好人家。”   “好了,不寻就不寻吧,随本宫去看望一下本宫的妹妹吧,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着也要去安慰一下不是?”   还没到妙晴住的地方,就看到几个内侍用双辕车拉着绿萝已经泡的浮肿的尸体往宫外赶,我不由抓紧了柳烟的手,而柳烟也安慰的回握着我。   刚入中庭就听到莫愁在大发牢骚,见我来了,忙抹着眼泪跑到我身边。我拉过莫愁的手不免又仔细打量起来,就连我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是妙晴还是莫愁了。   “姐姐昨儿可是见着了,我不过是骂了绿萝两句,谁知道???谁知道她就想不开投了湖了?姐姐,妙晴不是故意的???”莫愁伏在我肩上微微抽泣起来。   “这个绿萝,主子说她两句就想不开,这么大脾气这么做奴才,得了,死了就死了吧,姐姐再给你选个好的,别哭了,小脸都哭花了。”   虽然我的话说的没有丝毫破绽,可我就是觉得那冉笙看我的眼神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也许是心虚的原因吧。   夜阑人静,宁三和九哥坐在我寝殿的外厅中喝茶聊天,永夜则进入了我的寝殿中,在得到我的允许后,走到挂着一幅名家画作的墙壁前,依次在那画上的几个点上敲击了一遍,只见画轴嗖的一下卷了上去,然后那面墙开始转动,露出一个一米左右的暗门。   转身吩咐柳烟留下伺候九哥和宁三,我就随着永夜走进了那道暗门,永夜在前方提着一盏宫灯,时不时提醒我该下台阶或上台阶,实在不好走的地方就伸手扶我一把。   这座地牢是五年前建造的,至于当初为什么要建造,我已经记不清了,历时一年半的时间,这座建造在我寝殿下的地牢怕是全大祈最为结实牢靠的地牢了,地牢全部采用大祈独有的荣钢岩所筑,荣钢岩起坚硬程度不下于现代的金刚石。   内部牢笼全部都是玄铁打造,包括哪些个锁人的锁链和枷锁,其材质类似于硬质合金钢,所以说一旦被关进这地牢的话,什么越狱之类的都是扯淡。   地牢里没有窗户,只有特制的通风口,当然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永夜小心的扶着我下了最后几个台阶,又往里走了一下,拐了个弯便看到一座牢笼。   牢笼前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两个支架驾着两盆红彤彤的炭火,炭盆里更是放着烙铁之类的东西,看着便让人觉得害怕。   许是炭火燃烧放出来的气体太过呛人,我忍不住轻咳了起来。拿帕子捂着嘴也是咳的难受,想来又是最近思虑的太多的原因。   听到我的咳声,妙晴一下子转过身来,不过两三日时间,那张脸就显然没有以前那么动人明艳了。妙晴扑到我前面,隔着牢笼开始质问起我来。   我拿帕子掩着嘴咳了两声,慢悠悠的在侍卫搬来的乌木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妙晴骂累了再开不了口了才说道:“妹妹还是悠着点说话吧,不然这嗓子发出来的声音便不仅仅是难听可以形容的了。”   “你要做什么?我母后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的,识相的快放我出去???”   “妹妹这话说的,吃了那么名贵的雪莲,还不兴付出点代价的吗?这天下岂有白吃的道理?”我微微笑了笑。   “你明明也喝了,你明明也喝了的???”   我笑的更开心起来:“呵呵???妹妹还真是单纯呢,难道妹妹没发现你我的羹匙是最后放入玉碗中的吗?”   第八十六章 何谓同根生(下)   “你的心机果然是深沉,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你拿一个冒牌货就能够代替的了我吗?我母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妙晴激动到拿着拷着自己的铁链将牢笼砸的哗哗作响。   我喝了一口永夜递来的茶,才从新看向妙晴,此时的妙晴双眼通红,对我怒目而视,喘气也比平日里粗了不少。   “不放过我?她又何曾想过要放过我呢?你们在得知我每日甘之如饴的饮下你们备下的毒药时,怕是比我现在的心情还要快活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故意的???”   “如若不是为了心儿,把你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来,我怎么会饮下那带给我一身病痛,多少次差点要了我的命的毒药呢?不过你放心,莫愁会做好公主的,会比你还要优秀。你只要好好的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你???你要问什么?”听到我要杀了她,妙晴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起来。   我起身走到妙晴面前,掩去笑容:“当年,那封信,是不是你放进了我娘亲的寝殿?”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   “你可以选择不说,因为不说的话我会留着你的命,慢慢的折磨你,折磨到你求我杀了你,看到这些刑具了吗?全部都是新的,你会是第一个尝试它们的人。”我冷笑着威胁着妙晴,却也难掩激动,真的可以得知是谁害了娘亲了吗?   “姐姐,姐姐真的不是我,贵妃娘娘对我那么好,我们又是姐妹,我平日里是对你有意见,那是因为我嫉妒姐姐你长的漂亮又那么得父皇宠爱,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和贵妃娘娘的意思的???”妙晴涕泪纵横,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永夜,把我给妙晴公主带的礼物给妙晴公主带上吧!”   两个侍卫打开了牢门,将妙晴按在了地上,永夜拿着在炭火盆里烧的通红的一定面具走到了妙晴的面前。   “你要做什么?姐姐???姐姐???我们是姐妹呀!你怎么忍心???”   “姐妹?哈哈哈???”我狂笑了一阵才又看向妙晴:“你当真以为我们是姐妹吗?你错了,你可不是我赫连氏的子孙,那个冒充你的才是你的妹妹呢!”   “你说什么?不可能,我是母后的独女,我是父皇的嫡女。你在胡说八道,你想要做什么?放开我???”   “你不相信吧?起初我也不怎么相信的,可是在我抓到当年抱你进宫的那个嬷嬷和莫家的人之后,我才相信确定了。当年皇后却是有了身孕,奈何她年纪大了,竟然产下了个死胎,要知道,这后宫之中诞下死胎的嫔妃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即便她是皇后又如何呢?   当时在她身边的老宫人提议从外面抱进来一个孩子,来替换那个死胎,只是当初的皇后在宫外并没有什么势力,幸好得知莫家有一对尚未满月的孪生姐妹,本意想要找个男孩的皇后再无它法,才将孪生姐妹中的姐姐抱进了宫中,这个女孩便是你,你的本名应该叫做莫忧,你的妹妹叫做莫愁。”我一口气把九哥在信中告知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妙晴。   愣了好一会而的妙晴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嘴里发出那嘶哑却不高亢的声音:“你这个骗子,你在说谎,我母后一定会杀了你的,她不会要你这样逍遥的???”   那侍卫伸手给了妙晴一个嘴巴,生生的把妙晴的辱骂的话给打了回去,从小便是金枝玉叶的妙晴自然是不可能手这气的,对那侍卫大骂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你不想活了吗?我母亲是皇后,我母亲是皇后。她会杀光你们的???”   “哼,一个企图冒充公主的贱人,还敢这么嚣张。”侍卫呲之以鼻的回之。   我笑意盈盈的看向那侍卫,满是赞赏的道:“说的好,永夜带出来的侍卫自是不一样,有赏。”   “谢公主赏赐,为公主效劳是奴才的本分。”那侍卫一板一眼的说道,就连表情都像极了永夜。   “把那面具趁热给她戴上吧,省得一会儿冷了,还要再费些炭火将它烧热。妹妹莫怕,这面具可是用了最名贵的乌金打造的,据说还能透气,等会儿妹妹将这面具戴上,面具就会和妹妹的脸合二为一了,不过,若是妹妹回答了我的问题的话,我便将这面具送给他人可好?”   “你这个毒妇,我不告诉你,告诉你我也是死,我不会要你那么得意的,我要活着看你不得好死,我要活着看我母后亲手剐了你???”   “看来,妹妹极是喜欢这个面具,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面具给我妹妹带上。”我示意了两个侍卫和永夜,永夜便将那面具一寸一寸的靠近妙晴那白皙美丽的脸庞。   而我也在等着妙晴认输,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然后给她个痛快,只是直到那面具完全贴到了妙晴的脸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和阵阵皮肉烧焦的刺鼻味道,妙晴除了撕心裂肺的叫喊辱骂,却只字未提是谁放了信。   我蹲在险些晕倒过去,却强提着一口气的妙晴身前,尽管内心有些气急败坏,可我面上还是微笑着道:“你不说我也能够查出来的,你在宫中享了那么多年的福,也该轮到你妹妹去代你做做那个位置了。   本来我可以将你不是皇嗣的事情直接奏明给父皇的,只是,我不仅仅想要扳倒皇后,还有皇后身后的明王,恐怕连你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有私情吧?你既然不说,那我就要你好好看着,看我是怎么用你至亲的妹妹灭了你最亲爱的母后的。”   “只???要我???不???死???定会???亲手???诛???杀你。”   交待了要好好看管妙晴后,我心情有些沉重的出了地牢,而九哥和宁三早就守在的外面,见我出来,九哥伸手将我拉到身边关切的问:“怎么样,妙晴说了吗?”   “看来没有。”见我表情沉重,宁三先于我开口。   我挣开九哥的手,向着缀着芙蓉纱帐的雕花大床走去。头也不回的说:“我累了,要休息,你们也去休息吧?”   “倾城???”九哥有些担心的唤我。   “九哥是想问我怎么处理的妙晴吗?”我没有回头,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   “???”   我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我可以留着她这个人,却不能留着她那张脸。”   第八十七章 睡怯交加梦   “城儿,城儿快醒醒,怎么哭了呢?”   我在熟悉的温柔呼唤声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娘亲正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伸手抚上我的脸,嘴里还念叨着:“都那么大了,怎么睡觉还能流口水,娘亲给你擦擦吧!”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扑进娘亲怀中,还是那熟悉的清香,多年的委屈让我伏在娘亲怀中由小声抽噎到嚎啕大哭,似乎只有这样所有的委屈才能散尽。   “怎么了?城儿怎么哭了?不要哭了,你都要做姐姐的?怎么还可以哭呢?”娘亲抬起我的脸来,我才发现我竟然才只有娘亲腹部那么高。   终是察觉到不对劲的我,连忙问娘亲:“娘亲,心儿呢?心儿在哪?”   “心儿?谁是心儿呀?城儿又做梦了吗?娘亲带你去抓蝴蝶吧?”娘亲温柔的牵起我的手,眼前的景象也一下子变成了种满火红妖异曼陀罗的花园。   “娘亲,娘亲你给城儿生的小弟弟呢?”我急切的抓着娘亲的手想要问清楚,究竟现在是梦还是之前是梦。   娘亲还是温柔的笑着抚我的脸:“小傻瓜,娘亲还没有生呢?你怎么知道就是小弟弟的?难道小妹妹的话城儿就不喜欢了吗?”   “娘亲在说什么?心儿呢?心儿是娘亲生的呀,娘亲怎么会不记得了呢?这是梦吗?娘亲???”   就在我双手抱头,想要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时候,娘亲却向身后的曼陀罗花丛倒去,口中还在唤着我的名字。   大惊失色的我只能想要伸手去拉娘亲,只是刚刚还离我那么近的娘亲,一下子却远到我怎么样也抓不住,我向着娘亲奔跑,却始终和娘亲隔着什么似的。   我跑累摔倒在地上的瞬间,那曼陀罗竟变成了冲天的火光,而娘亲的身上也开始泛起火光,一点一点的被大火吞噬着。   我哭着爬向娘亲,娘亲却双眼含泪递到我手中一个婴儿,娘亲的泪水流的那么多那么急,却还是一点点的消失在火光中。   我再次爬起来,想要抱着心儿去救娘亲,却不知打哪里伸来一只手,一把将心儿自我怀中抢走了,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的时候,我便被狠狠的推倒在刚刚被焚烧殆尽的火红曼陀罗的地上,而娘亲和那些花儿全都不见了。   抢走心儿的人看不清面貌,只是背着阳光,那人狞笑着将那只有着黑长指甲的慢慢伸向了尚在襁褓中的心儿???   “不要???心儿???放开他???”   “公主???公主醒醒,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呜呜???柳烟姐姐,奴婢看公主是梦魇了,呜呜???要想办法叫醒公主呀!”   “要是能叫醒就简单了,别哭了,琴儿你去请九殿下,画儿你去请宁公子,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去呀!”   “是。”   “心儿???求求你???放了他???你杀我吧???”   我不断的挣扎着,跪在那人面前不断的求着,只希望能够换得他一丝的怜悯,哪怕要我自己代替心儿我也没有丝毫怨言的。   我醒来时,天已大亮,外厅中的两只话梅正在叽叽喳喳的唱着欢快的歌儿,一丝阳光透过芙蓉纱帐,将伏在床边熟睡的宁三白皙的皮肤照的愈发透明。   看了一眼被宁三紧握着的手,想来宁三在这里照顾了我一夜。   “公主,你醒了?”柳烟正端着什么东西打外面进来,见到我睁开眼睛,高兴的将手中的托盘都给扔了。   柳烟的声音也成功的把宁三给惊醒了,那双有些冷漠的双眸此刻却还是隐隐的流露出了丝丝担心。   “我睡了多久?”一说话我才发现声音竟沙哑了,还有着刺痛感。   柳烟跑过来挤开宁三,抓住我的手就开始哭了起来:“奴婢的公主呀,您怎么才醒?您知不知道您睡了三天了,您想要吓死奴婢呀?”   我微微笑了笑,环视了一下屋里,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见九哥?”   “九殿下和宁公子都守了公主三天三夜,今天天还不亮,九殿下就去烟雨庄请南宫公子了,说那些个太医实在不可靠。”柳烟还是有些抽泣,却还是解答了我的疑问。   宁三退到一边开始整理起衣衫来,我忍不住打趣道:“你还不快去梳洗一下?衣服也皱了,人也憔悴了,一点玉笛公子的形象也没有了。”   宁三还没答话,门外便想起了九哥打趣的声音:“倾城你还真是忘恩负义呢?紫岚弄成这个样子不都是照顾你所至?”   话还没说完,九哥也是一身的嫩绿衣袍跨进了我的寝殿,身后跟着有多日没有见到的月尘,还是那如月的光华,醉人的微笑,以及那漆黑的双眸。   “公主多日不见,似乎憔悴了不少呢?”月尘似笑非笑的在我身上看了一遍,我知道那笑是什么意思,那是在笑我没用。   不甘心的自然是会还嘴的,我把眼瞥向一边,不满的道:“一别多日,你倒是看起来别来无恙呀!”   我本意是想要讽刺一下月尘,在口头上沾点便宜的,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月尘挑了挑眉,忍俊不禁的说道:“公主可是在怪憎月尘分别后,没有如公主般相思成灾?”   本来只是看不惯月尘那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没想到得不偿失,人家轻轻松松的两句话就把我给堵回来了,眼下怕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因为思念月尘才病了的吧?   “宁公子,近来可还好?”月尘直接无视了我的怒瞪,转身和宁三寒暄去了,气的我是吹胡子瞪眼的,我是说如果我有胡子的话。   宁三也扯出了个浅笑,和月尘在那里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看的我都奇怪了,怎么这两人没怎么见面,关系这么好?有什么可客套的?   “月尘,快些给倾城把一下脉吧,这一下子昏睡那么久,会不会有其他的不适?”宁三在九哥的建议下,回去休息了。九哥就赶紧拉着月尘来给我把脉,好像我马上就快不行了一样。   看着月尘那跟白玉一样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虽然有点生气,可我那小心肝小脉搏还是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弄得只要月尘看我一眼我就那个心虚。   “月尘,倾城的身子没大碍吧?”九哥就跟找不到自己洞的老鼠似的,在月尘身边晃来晃去的。   “不必担心,公主只是心病而已,待会儿我开两幅药,喝了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月尘微笑着安抚急躁的九哥。   第八十八章 女子当自强   柳烟研磨,月尘很快写好了药方,而我一直赖在床上不想起身,现在我是听到药就恶心想吐,只想着月尘千万少放点黄连。   柳烟拿着药房去尚药司取药了,九哥见我气色还是很不好,忙叫小丫头们端来我平日里爱吃的菜式,我还是撒娇耍赖的不想吃。   “一直逃避的话,所占的天机便会尽失,这个道理公主不会不知道吧?”月尘正细细的看着那副通往地牢的暗门上的画,头也不回的说道。   说实话,要是月尘不这么说,我还真想再这么躺几天的,我的心中一直觉得只要能够问清楚了妙晴,是谁把那封信放到娘亲寝殿的,我最大的心结就算能够解开了,可是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就连妙晴都比我想象中的要强悍的多。   许是失去心中的依持,我才会梦魇到昏迷,可是命运不是昏迷了就可以如同牌局般从新洗牌,如月尘所说的那样,我这样下去,只会尽失我好不容易占到的一点点先机。   “画儿,给本宫更衣,本宫要自己用膳。”收回盯着月尘背影的双眼,打定主意,我吩咐着画儿。   九哥担忧的伸手把我往床上摁,担心的道:“还是再躺一下,休息一下吧,省的起来再咳嗽。”   我抚上九哥的手,淡淡的道:“九哥,帝王家的子女或许可以尊贵,却决不可娇贵,须知,命盘还是要自己来掌握的。”   这一餐是我这有生以来吃的最难的了,不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是为了吃饱了有力气去保命,或者说是去要别人的命。   “倾城,你吃慢点,会不好消化的。”   我头也不抬,边往嘴里扒饭边回道:“九哥,你怎么还是那么婆婆妈妈的?都快娶妃的人了,还跟个大姑娘似的!”   “倾城???你在???胡说???什么,谁??说要???要娶妃的了?”   我抬头才看见九哥窘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的解释着,眼神闪闪烁烁的。这是害羞还是有情况呢?   我放下碗筷,仔细的打量起有些像小女儿怀春似的的九哥,害羞的双颊通红,就差把脸扭到后背上去了。   “奇怪,也不是春天呀?怎么就思春了呢?”我故意的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都快到秋天了。   月尘坐在我对面,淡淡的开口道:“公主难道不知,人的发情期是没有四季之分的。”   嘎嘎嘎???   一阵乌鸦在头顶飞过,我和九哥面面相觑的看着月尘极为淡定的端起茶盏来,还念叨着我的茶不好喝。   月尘的一句话害的我没有再好意思继续追问九哥,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我要去做些正事了。   叫上月尘和九哥,我们就乘马车赶往我的拙政园了,去会会我那有一段日子没见到的门客们,眼下也该是他们回报回报我的时候了。   我的三千门客起初许是有些夸张,可到了后边这段时间,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繁盛,大祈国过半的有名才子均可以在我的地盘上寻到踪迹。   入得园中,我和九哥月尘缓步而行,不时看到三三两两的学子在讨论着什么,崇文的,尚武的,遇到见过我的都会上前来寒暄一番,不认识我的,也都跟着过来结识,不一会儿我们几人便被不大不小的人群包围了起来。   这拙政园中住的最有名的便是崔沉溪那几人,我们刚一入园,便叫下人去唤几人到东园,想来现在已经到了。   “沈兄这拙政园还真不是一般的雅,比月尘的烟雨庄强上不知多少呢!”我们在很多人的簇拥下,继续边看风景边往东园的方向走。   “倾???琪儿自幼就有着异于他人的见解,想来这园子也只是随意而为之的。”九哥刚喊出一个倾字,就被我狠狠的给瞪了回去。   “我等要感谢沈公子提供给我们这样一个清雅的地方读书,若是此生无幸结识沈公子,怕是吾等会抱憾终身的。”说话的是上次见过一面的柳才生,上次我便觉得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会拍马屁,拍的你是真舒坦。   “柳公子所言极是,尤其是我们这出身寒门的,想要专心无虞的读书本是不易的,都说为富不仁,可沈公子如此的资助我等,着实让我们感动极了。”   我心情大好的冲着九哥和月尘得意的扬起了眉毛,九哥无奈的摇摇头,月尘挑着眉笑了笑,我还没得意完,就听到一阵刀剑相击发出的阵阵响声,害的我还以为真的有人要来刺杀我了呢。   九哥和月尘脸上也凝重的起来,一直默默无声跟在我身后的永夜再度无声的挡在了我面前,让我莫名的就心安起来。   在调包妙晴之前我一直不敢以沈琪的身份将永夜带在身边,就怕被有心人盯上,可现在行宫是我的,雁城是我的,我自然便可光明正大的将永夜带在身边了,至于南风,我实在是怕他那样看着我,看的我是满心的愧疚,好像我杀了他全家似的。   我就走了这么一下神,那打斗的人就以轻功翻着跟头打到了我们面前的空地上,是两个少年,一个执三尺青峰长剑,一个执银白长枪,两人的脸以我的功力实在是看不见的,因为他们都是‘飞来飞去’,像我这种不知武功为何物的人自然就只能凑热闹。   柳才生忙出言喝止两人,好像说的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因为我听不懂,不过大体的意思还是说不可在我面前无礼之类的吧。   两少年停手后,我才看清两名少年顶多十六七岁,却已经是一身如此高深的武功,这不免让我又激动起来。   “月尘,你怎么看这两人的武功?”九哥微微皱眉,看向一边的月尘。   月尘将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开口:“且看看再说。”   柳才生带着两名少年来到我面前,先拱手赔了个礼,才开口道:“沈公子请见谅,这两名少年是在下的同乡,虽是一介武夫,却也是侠肝义胆之士,公子若能赏他们口饭吃的话???”   我虚扶起柳才生,笑眯眯的道:“既然是柳公子引荐的,琪自不会不予理会,须知,无论是饱学之士,还是身怀绝技者,都需一视同仁。”   我想我这也算是施恩吧,嘿,你不知道吧,世上就是有那不领情的人,这不我本打算着两少年会对我千恩万谢的,我也准备了一肚子的客套话,可我这话生生的没派上用场。   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的斜视着我,年龄稍大一点的开口说:“这就是那传的跟神仙一样的沈琪?怎么跟我想想中的不一样呢?”   年龄稍小的也接过话茬道:“就是,怎么感觉弱了吧唧的,跟个娘娘腔似的,哥,你说他会不会是假的?”   第八十九章 舌战群儒(上)   我很弱吗?我不过是比你们矮点,我哪里弱了?   “高明高亮,不许胡说,沈公子那是身姿风流,岂是你两人可以妄加评论的?还不快快向沈公子赔罪。”柳才生虽出言喝止,可我觉得我能丢的人是都丢了。   悻悻的伸回本打算去拍拍两人肩膀的手,尴尬万分。可我还是尽量笑的很大度,也尽量的忽视掉那两兄弟满是好奇探究的眼神。   “柳公子不必如此,以这两位少年坦率之言便可知其心性,如此爽直方才能无畏无惧,再加上如此精妙的武功,也属当世少有的人才呀!”我心中有些卑劣的想着讨好一下这两个少年,也许就能改变我在他们眼中‘弱了吧唧’的形象了。   “哼,说话文绉绉酸溜溜的,一看就知是百无一用的书生。”那哥哥简直是处于青春期逆反心理最旺盛的阶段,不然怎么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我想我的忍耐限度到了,向来只有我骂别人的份,还真是没有这种别人指着我鼻子说我,我不反抗的时候,看我爆发我的小宇宙吧。   伸手拦下要往旁边走去的两人,我浅笑着开口:“本来沈某只以为两位是少年气盛,说话才会口无遮拦,沈某也是多加忍让了。只是两位刚刚的言论沈某实在是不敢恭维,也便不自禁的要为我拙政园所有文人雅士说上两句。   自古,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便如人有其左右两只手,若如两位所言,两位可愿意砍去其中一只手呢?”   两少年对视了一眼,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出声,我又开始发扬人民教师的风格,开始对着两个未成年的少年说教起来:“两位没有说话,自是不会愿意的,两只手合力才能举起很重的东西,而文武结合才能说是全才。不能因为你不善文,便要去诋毁文人,文人有文人的长处,武者有武者的用途。   心胸宽广一点的话,总比成为别人眼中的蛮夷要来的好的多。两位以后若是再发如此的言论时,切不可提是由沈某的拙政园出去的,说实话,沈某也怕丢人。”   不理会呆愣在原地的两位少年,我带头向着东园走去,你说我弱我就说你蛮横,我岂是有仇不报的人?笑话!   一直含笑看着我的月尘在我耳边淡淡说了句:“风度不佳。”   再看九哥也是笑的贼贼的,很是欠扁。   还未到东园,远远的便看到几个锦衣青年出来迎接,正是崔沉溪几人。我一扫脸上的不快,拱手道:“多日不见,不知几位在这拙政园住的可还习惯?下人们可有招呼不周的地方?”   “劳烦沈兄费心了,我等在此住的比之以往的任何园子都要惬意,无论是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一砖一瓦都透着主人所独有的气质,是我等心领神会沈兄的高远境界。”答话的是比较开朗的卢子然。   “子然兄真是过奖了,倒叫琪不好意思起来了。”   “沈兄已是风姿不凡,宁公子更是器宇轩昂,怎料想世间还有如此风华绝世之人,沈兄可要为我等引荐一下。”崔沉溪所有的目光都被月尘给吸引走了,难怪没理我,原来是没来得及呢!   我引着崔沉溪,卢子然走向略落后我们几步,正和被人群遮挡住的九哥说着什么的月尘。我们这一往后走,那些本跟在我身后的人倒是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素质倒还是可以的嘛!   “沉溪兄,这位是南宫月尘。月尘,这位是博陵崔沉溪,范阳卢子然,那位是赵郡李云崖。”我简单的把名字给介绍了一下,月尘就娴熟的和几人攀谈起来,倒把我给搁脑袋后头去了,   来带近前,大家就都有发现了九哥,说实话大概是我和九哥一起长大的原因,我对他的认识始终停留在爱哭的小男孩上,今日才赫然发现我竟然是个一直活在过去的人。   那柳才生却还是在耳边说着恭维的话,我只是浅笑着点头应着,入了东园。   一路跟着我到东园的大概有三十多人,幸好东园有个超大的会客厅,几百人也能容纳的下,我来到主位坐下,便叫其他人都随意的坐下了。   九哥自然是坐在我的身边,月尘坐在了九哥那一边,我心里小人的认为月尘是怕坐我身边我找他麻烦,所以识相的坐到了九哥那一边。   “不知沈兄身边这位仁兄是何许人也,气势不凡,谈吐更是让人叹服,令我等都是倾佩不已。”李云崖一直不断的打量着九哥,满脸的敬佩表情。   若说崔沉溪和卢子然都是好君子之风的文人雅士,这李云崖却更沉迷于武艺,因此见到气势变得有些强悍的九哥自然是满心的佩服。   我看了一眼九哥,九哥很有气魄的开口道:“云崖兄言过了,在下姓贺,加贝贺,名廉贞,取意为廉洁忠贞,曲城人士。”   九哥一说出自己的名字,在场听出来的人都是面色一凝,贺廉贞,谁不知大祈九皇子名叫赫连真,再看这人的气势,便是长期处于上位者才能有的霸气与自信。   看了一圈都有些不知所措的众人,我接过话道:“廉贞是与我和月尘,紫岚一起长大的,年幼时便相识,虽不常见面,可我们的情意却比之常人深厚了不少。大家也不必有何拘束的,他们三人任何一人无论才学还是德行都远在琪之上。”   凡是猜到九哥身份的人士反应各不相同,有一脸严肃的,有满面纠结的,还有就是跃跃欲试的,更多的是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而最闲适的便是月尘了,这家伙又和下人上的茶较起劲来了,一幅没看到大殿上略显混乱的样子,哼,装模作样。   我接过话来问道:“琪敢问各位,苦读诗书数十载所谓何,习得一身好武艺又是为何?”   大祈所处的这个时代没有科举,凡是官吏都是靠着世袭举荐,久而久之那些有实力没势力的人才便都被排挤在外了。而那些官宦之家的子孙却一个个都和得了叛逆症似的,全都无意为官,向那些所谓的教条发起攻势,全都颓废的醉心诗酒。   有些类似魏晋时期人们崇尚自由自在,向既定的命运说不的味道。于是想为官的没门道,不想为官的却只有一途。   殿上没有人回答,却都不再说话的看着我,都知道我还有下文,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都不用扯着嗓子嚎。   第九十章 舌战群儒(下)   “琪想问在场的各位,可有理想?”我起身走到殿中央,朗声问道。   “理想,是为何物?”最先答话的是一个看起来脸熟,却叫不上名字来的青年男子。   我浅笑着看了一眼这长相平凡,却满是儒雅之气的男子,叹了口气:“理想为何物各位都淡忘了吗?自幼便有的抱负也忘了吗?难道真的甘心如此碌碌无为,平庸一生?各位现在过的日子真是自己当初所设想的吗?”   “我等将沈兄引以为知己,故儿才会来这拙政园,没想到沈兄却是有目的所为之,若沈兄是为这位贺公子来做说客的,那我等真是瞎了眼,识错了人。”我本就觉得崔沉溪是个比较容易害羞的人,果然,不过这么几句话就把他给憋了个大红脸。   “沉溪兄先不要恼怒,先听琪把话讲完,若无道理可循,琪甘愿受罚。”我拱手向崔沉溪略行了个礼。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说这话的人即使已到暮年,却仍然心怀壮志,难不成我们在座的各位竟都不如一位老者吗?   官场是混乱的,复杂的,肮脏的,各位不是没有高深的计谋,所以在争斗中被排斥下来的。而是在积极与消极的两极中选择了后者。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成为了各位在改造社会而无果之后,宣泄个体情绪、转移认知与行动能力的载体,这是一种逃避的心态。   在自然界中,所有的生物都是静止的,各位便觉得自己就是这些静止物体的统治者,但是大家内心的潜意识里是,官场像自然界这么简单多好啊……”   说完这席话,我比那大学讲堂上的老教授还要累,妈呀,我那可怜的嗓子眼呀,跟吃了二斤沙子似的,不过我的话总算是起到效果了。   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月尘也开口了,放下手中茶盏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眼下文人人格思想行为极为自信风流萧散、不滞于物、不拘礼节。士人们多独立特行,又颇喜雅集。在生活上不拘礼法,常聚于林中喝酒纵歌,清静无为,洒脱倜傥。   这种风度是一种真正的名士风范,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例如前朝时期的汤加,谢梦林,莫不是清峻通脱,表现出的那一派“烟云水气”而又“风流自赏”的气度,几追仙姿,为后世景仰。   然而,这种风度为什么在历代每每遭贬,究其原因,大略是这帮名士们饮酒过度,醉生梦死;再就是放达出格,有悖常理,另就是清谈误国。”   “月尘兄这话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我等过我等的自在日子,怎么就谈得上误国一说了呢?”卢子然有些怒极而笑的感觉,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文人的斯文感觉。   月尘又对着众人露出了那招牌的绝世笑容:“子然兄过于小瞧这种风气的影响程度了,或者说过于小瞧自己的号召力。有多少人士是为了迎合这种风气而盲目跟随,又有多少人士是为了结识这些所谓的名流世家而违心的过着颓废的日子呢?”   月尘说完不再看卢子然,竟小声的指导起身后小童该如何泡茶去了,显然月尘的话说中在场不少人的心思,殿上的人又都窃窃私语起来。   “大家不要误会,琪没有别的意思,琪并不是要大家都要入朝为官,或是建功立业,只是,琪希望有志者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毕竟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抱负,不要盲目的跟风,不要成为他人的翻版。”   我这番鼓励别人有自己的个性与追求的话显然已经触动了不少人,看着在场的人一个个陷入沉思,我偷偷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不想竟全都进了月尘的眼。   “琪兄的心意我等明白,只是,我等既看不惯官场黑暗,自是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的。”崔沉溪的语气显然的平静了不少,不再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了。   “前朝时期乾帝无道,群臣无能,以至于官场黑暗,民不聊生,所以赫连氏才能举兵起事,并且在几年间就能取而代之。   前朝太祖称帝后,怕功高盖主,便逼死了助其得江山的结发妻子雪无双。将大周王朝的皇陵全部撅了,挫骨扬灰,并在北朝全境追杀前朝余孽,弄得举国上下都战战兢兢,虽也是一代枭雄,其心胸未免过于狭隘。   再观祈帝,凡追随他打江山的官员,上至宁相,宇文将军,下至小小的士兵统领,祈帝从未猜忌过一人。乾帝自尽,祈帝将其风光大葬入了北朝皇陵,其胸襟的博大不言而喻。”我慢慢的从坐着的人面前边走边说,话说完,我也回到了我之前所坐的位置。   柳才生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向我恭敬的行了一礼:“沈公子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等出身寒门,怕是空有心而力不足。”   “柳公子不必担心,琪既然提及了此事,便是有了安排。前些日子长乐公主遇刺,行宫大肆清查,一干牵涉其中的官员或是入狱,或是罢官,眼下这雁城的官员怕是连三成都不足,只要柳公子愿意,琪愿担保,为你写封举荐信给雁城刺史孙京,不知柳公子可愿意?”   “沈公子大恩,柳才生没齿难忘。”   我快步向前迈了两步,伸手扶住要行大礼的柳才生,我还要谢他呢,怎么再好意思要他跪我?   人就是这样,既想得利益,又想要名声,非得要有第一个站出来才肯跟着站出来,要挨骂也到不了自己头上,因为自己不是第一个。   “大家可以互相转告,无论是想要入朝为官,还是有其他志向,琪都会尽其力助其达成梦想,就算琪有力所不及的地方,贺公子也会出手相助的。”说着我把众人的视线引到九哥的身上。   九哥很配合的站起身来,算是为我的长篇大论做个总结性的发言:“廉贞也在此向各位保证,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去处。”   第九十一章 多情却似总无情   打发了众人,也就只有崔沉溪卢子然,和李云崖不愿走,一直坐在原地,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刺头’,难对付着呢。   果然,崔沉溪首先对我发难:“琪兄是否早在当初办诗会时,便有这些打算的,我等被蒙在鼓中,白白被琪兄利用了一场?这位贺公子想必也就是当今九皇子吧?”   “沉溪兄觉得琪是如此攻于心计之人吗?琪与贺兄相识多年,今次琪不过是惜才才会想到推举一些有志之士走上仕途。君子之交淡如水,琪对于各位的情谊与月尘,紫岚,以及廉贞都是一样不掺任何杂质的。   至于沉溪兄所讲的利用,琪更是不能接受的,难道沉溪兄希望那些有志之士整日有才无处施展的颓废着吗?琪也是惫懒之人,自然知道真正的隐士是怎么样的,与其亲眼瞧着他们郁郁寡欢,琪愿意被误解,也要助他们去建功立业,大展拳脚。”许是我极为落寞的表情触动了这几人,没有人再出言讨伐我了。   “几位许是因为我的身份对琪儿产生了误会,不错,我正是大祈九皇子赫连真,不过,各位真的是多想了,论家世,地位,权势,琪儿还有什么不是唾手可得的呢?我曾多次要求举荐他为官,可琪儿志不在此,都是婉转回绝了。”九哥也替我说起话来,不过可能是气势的原因,总感觉他是来讨伐为难我的这几人似的。   “月尘也是常常得到‘琪儿’的教诲呢,平日里最常挂在嘴边的便是物格而后知致,知致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月尘故意加重了琪儿两个字的音,叫的我无端端的脸红起来,不知他要是叫我城儿的话我会不会流鼻血。   呃,我在想什么呢?说正事的时候瞎yy什么呀,真是的。   我又偷眼看了一眼月尘,记忆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我不过是跟他侃侃而谈时无意的带过这么几句话,他都给记住了,还用的恰到好处。   看着似乎是已经明白进而谅解了我的崔沉溪,我还在心里吁了口气,这几人平日里那么文雅,这么难缠到这种地步。   大殿里只剩下我们三人时,月尘又似笑非笑的走到我身前:“月尘又帮了公主一次,不知公主可打算回报一下?”   九哥也涎着脸凑热闹:“对呀,九哥我也帮你了,你怎么谢我呢?”   “月尘,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今日帮了我,自然是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观的了,我准你今日起入主这拙政园,那帮难搞的人就交给你了,不用谢我,我知道这是你梦寐以求的。   再说九哥,你还没有交代你思春的女子是谁呢,还敢要我谢你,小心我回京后,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多给你纳几位妃子,到时候有你受的。”   九哥拉出一幅苦瓜脸:“啊?月尘,我总算知道什么是最毒妇人心了。”   见月尘安顿好之后,我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沈园去见孙京,九哥被我强制的赶回行宫休息去了,我是睡了三天,他可是三天没睡。   到了沈园,路过沁芳亭就见到杨云落在那里摧残娇花,那散了一地的花瓣还真叫人心疼。顺着杨云落的视线看去,就见南风正握着一貌美女子的手在花枝上摸索着什么,而那女子正是骂我禽兽的沈琪的亲妹子沈玲。   无论南风说什么,那女子始终冰着一张脸,却不似见到我时的满身的刺,只是淡淡的,冰冰的,看来她并不讨厌南风。看到南风细心的带着沈玲去摸那开着的花朵,我竟然有些难受,好像有什么属于我的东西被抢走了。   再细看杨云落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青面獠牙来形容,想来这样的情景她看来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改道走了过去,站在杨云落身后咳了两声。受到惊吓的杨云落转身看到我,竟然委屈的双眼满是泪珠。   “哭有什么用,一个瞎子都抢走他的目光,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败。”我没好气的训斥了两句,就连忙抬脚要去见孙京,这才是最正经的事。   杨云落还有些委屈的抽泣起来,吭哧着辩解:“师兄是心太善良,看谁都可怜,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喜欢,他就是可怜她是个瞎子。”   “你还有理了,他能可怜那瞎子怎么不可怜一下你?这样下去不是喜欢慢慢也会变成喜欢,你怎么就连那不是喜欢都得不到?他善良你就多利用一下他的善良,爱情里耍的的小心机无伤大雅的。”我走的很快,路过南风他们所在的那条路时也没停。   “公子???”南风急急的唤着我。   “嗯。”我略一点头,就问起永夜孙京的事,没太搭理那不待见我的妹子。   自从我遇刺后,南风有小半月没有见过我了,我也不知是别扭还是怎么的,当然我抵死不认的是吃醋,就是不想搭理他。   不理会南风满是落寞的表情,我带着永夜和杨云落就跟一阵风似的从他和沈玲身边刮了过去,我看到沈玲听到我的声音时脸色变了变,却终究没再骂我,想来南风在她面前说了我不少好话。我没好气的想,谁让你替我说好话了。   到了书房时就看到孙京在很认真的欣赏着墙上的一幅字帖,说实话,单单只看这人的背影你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么老是点头哈腰,奴颜婢膝的雁城刺史联系在一起。   静静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我轻咳了两声,寒暄道:“要孙大人久等了,沈某真是不好意思了。”   听到我的声音,孙京回过身时又变成了往日里的样子:“沈公子客气了,老夫也是刚刚才到,刚刚才到。”   摒退了所有伺候着的下人,书房中只余我和孙京,以及服侍在我身边的杨云落,永夜被我安排守在了门外。   第九十二章 布局先存根地   “下官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孙京,浅笑着开口:“孙大人快起来吧,这是在宫外,本宫这身份又多有不便,以后不许行此大礼,只把本宫当做沈琪便是。”   “是,下官谨遵公主教诲。”   “这次行宫清查刺客的事情是由孙大人全权负责的,本宫很是满意,孙大人认真负责的态度很令本宫和九殿下都无比欣慰,我大祈能有孙大人这样的官员真是我大祈幸事。”我先给了孙京一个高帽戴着,果然孙京的是眉飞色舞的直摆手说不敢当。   “孙大人就不必如此过谦了,本宫回宫后自会在父皇面前进言,如此忠心的官员可要多多提拔才是。”   “下官多谢公主知遇之恩,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孙京又要跪下,杨云落在我的示意下扶住了孙京。   “本宫都是为了我大祈江山社稷,孙大人可明白?”我拉下脸,有些不悦。   孙京一愣,明白过来后复又说道:“下官多谢公主知遇之恩,定当尽心尽力效忠大祈,万死不辞。”   我满意的笑了,这就对了,效忠我便是效忠大祈:“好,本宫相信孙大人。此次刺客事件后,雁城与行宫中的官员职位有七成左右的空缺吧?孙大人用茶。”   “谢公主,此次却是很多重要职位都空缺了下来,举荐信下官倒是收到不少,不过,没得到公主的同意,下官没有敢独自做主。”   我放下茶盏应道:“嗯,孙大人做的对,此次的官员选拔应该要加倍小心,免得混入一些个别有居心的人,对本宫对孙大人都不好。”   “下官明白,所以下官想要请教一下公主的意见。”   “嗯,沈园中聚集了一半以上的大祈才子,能文的擅武的,可谓是人才济济,孙大人不妨考虑一下。不过,为了以防别人诬陷孙大人与京官有所牵涉,曲城官员举荐的就还是不要录用的为好,孙大人认为呢?”   “公主言之有理,下官这就去办。”   “哦,对了,适才看孙大人极为喜欢那副前朝大书法家公孙未明的字帖,云落,去取下来送给孙大人。”我故意把那副吴志的千文断碑说成是公孙未明的,就为了看孙京的反应。   果然,孙京先是皱了皱眉,才温声道:“公主,这字帖是吴志的千文断碑,并不是公孙未明的字帖。”   “哦?你看本宫不懂还要卖弄,实在是让孙大人见笑了。看来孙大人颇喜欢研究这些名人字画,想不到孙大人也是雅人一个呀?”   孙京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就又镇定下来,卑躬屈膝的说笑道:“下官只是刚刚在字帖上看到而已,谈不上什么研究不研究的。这么贵重的礼物,下官实在不敢收。”   “孙大人还是收下吧,本宫即已说出要送给孙大人这话,难不成孙大人要让别人说本宫出尔反尔不成?”   孙京头上有些些的细小汗珠,虽然他尽量的弯着腰可我还是看见了。   “下官谢公主赏赐,下官告辞。”   “嗯。“我品着茶看着孙京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疑虑。   “公子,您怎么舍得把那字帖送人了?平日里别人摸一下你都舍不得,今日怎么了,连那字帖的名字都说错了。”杨云落没心机的在我耳边碎碎念叨起来,替我肉疼那可谓无价之宝的字帖。   “舍不得孩子,怎么套得住狼呢?”我轻声咕哝了一句,看来这孙京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一个喜好书法这种高雅趣味了人是不愿意有人亵渎自己所热爱的东西的,而我故意说错那字帖的作者着实是让孙京有些无法容忍的,不然以他的谨慎怎么会当面反驳我呢?要搁在平日里,我就是放个屁他也得说是香的呀!   “公子,公子,您想什么呢?宁听没听云落说话呀!”   “啊?你说什么了?”反应过来的我就看到杨云落鼓着脸颊,撅着嘴站在我面前。   “您说说什么了,当然是???”话说了一半,杨云落的脸红了起来。   我哼了一声,起身往外走:“要是连怎么去吸引男人的眼光都要我来教你的话,我岂不是要累死了?”   我走的快,杨云落也在我身后不依不饶的追着,可我毕竟穿的男装,自是比杨云落那曳地的长袍走起路来要方便的多了。我笑着回身看了一眼差点被自己的长裙绊倒的杨云落,笑着伸出手来:“知道你爱慕着你家小爷我,那也用不着这么追着吧?放心,小爷我不会取个悍妻回来跟你争宠的。”   我这话一说出来,就连一向都木着张脸的永夜都有些忍俊不禁了,杨云落更是臊的厉害,要是有地缝肯定就钻了。   “哼,你不是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吗?怎么我听到的还是和以前一般的下流龌龊?”沈玲带着鄙夷语气的声音打断了我玩闹的心,怎么那么巧,你说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等我想要开个玩笑,嘿,她就来了,还一来就骂我。   “小姐,公子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他是在开玩笑的,公子,小姐不是那个意思???“南风想要做和事老,不过我和沈玲显然都不买他的帐。   “她什么意思我没有耳朵,不会自己听吗?还需要你来解释?”   “南大哥你不用替他遮掩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吗?”   什么?南大哥?我有些好笑看着面前的两人,南风扶着沈玲的胳膊,两人还真是有着说不出来的般配感。   “本来看你双目失明,为兄我本不欲与你计较太多,很多事情也是让着你,只是,你不要因为眼睛瞎了,就心里也跟着变态起来,记住,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是你的兄长,南风,你既然这么喜爱伺候我这心里有毛病的妹妹,以后就都跟着她吧!”我生气最好的表现就是拂袖而去,这不眼下就一甩袖子走人了。   “你就是龌龊,你是骗子,最卑鄙的人,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长,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上天要派你来惩罚我???”   “公子???公子???公子???”   不理会身后沈玲的哭嚎和南风的焦急喊声,我气冲冲的就离开了。   第九十三章 少年负壮气   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全身而退,不过,反正是听沈玲在身后的哭嚎我倒是觉得挺自豪的,起码我连最基本的风度都没失,要好好向月尘炫耀一下,免得再被他笑话成风度不佳了。   “哼???”   我脚下不停,第十次回身看哼第十次的杨云落,实在是没忍住问道:“你是嗓子不舒服还是鼻子不舒服,瞎哼哼什么呢?”   “哼哼哼。”我这一说杨云落干脆不走了,站在原地连哼了三声。   “哎呦喂,小爷我平日里太宠你了是不是?看把你惯的,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是吧?”   杨云落不甘落下风的双手叉腰,抱怨起来:“公子说的那些个话都是骗人的,小姐霸着师兄都那么久了,奴婢还指望着公子回来后能管管师兄呢,谁成想,您更直接,您直接就把师兄推到人家怀里去了,早知道这样,您说您回来干嘛来了?”   “嘿???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南风愿意贴着小姐我总不能去把他给薅回来吧?再者说了,人家南风不愿意伺候我,我总不能还强留人家在身边吧?公子我可是有成人之美的,你也跟着死了心吧!”我偷眼瞄了一下藏在花丛中的某人,故意说的有些哀怨。果然看到树后的某人动了动。   “公子???”我最怕的就是杨云落装出来的温柔撒娇了,能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装作没听到,转身继续走我的路。   “公子???”   “???”还是没听到。   “公子。”   “???”没听到。   只顾埋头走路的我压根没发现叫我的人已经不杨云落,也没发现叫我的人是从我旁边窜出来的,所以两人华丽丽的撞了个满怀。   我这可怜的小身板硬生生被撞出去两米多,屁股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跟大地来了亲密接触,真的,我都听到尾巴骨着地时发出的声音了。   刚要张嘴骂人,在看到莫邪那张艳丽的小脸时,那到嘴边的话硬硬被我用舌头卷回了肚子里。我可以骂任何人,只是在面对莫邪时我总是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尽管莫愁我同样也对不起,但因其长了张和妙晴太过想象的脸,我的愧疚感就老是提不起来。   “是莫邪呀,这么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我有些尴尬,想把手伸到杨云落和永夜的手中要两人拉我起来,本想像个男儿似的一跃而起,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永夜的手伸到一半又给缩了回去,就这样我另一半屁股又狠狠的摔了回去。   我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永夜,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终究没好意思当面问,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自己爬起来吧。   “公子,你没事吧?”躲在树后的某人终于没再躲下去,帮着杨云落扶起了我来。   我抚着身上的灰尘,冷冰冰的说道:“还好,小爷我眼又不瞎,就不劳您大驾来扶着了。”   “公子???我???”南风笨嘴笨舌的想要解释什么,直接被我无视了。   我和蔼的看着莫邪,眼前的少年还是如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的明艳,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瞳中却再也遍寻不到那份天真与无邪,取而代之的是股浓重的仇恨。   “沈公子,莫邪是想问一下,家姐被沈公子带去了什么地方。”虽还年少,可莫邪的身量上倒比我还高些,我为我的身高汗颜。   我镇定了一下心神,清了清嗓子:“你姐姐没有对你说吗?在她回来前,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我想她肯定也有交待过你,不要问我她去了哪儿,不是吗?”   见莫邪没有答话,我就想要绕过他离开了,在我和他错身而过时,莫邪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低声道:“请你,请你不要伤害她,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再也没有了。”   那一刻我想我的心被触动了,这多么像当初的我和心儿,尽管当时心儿年幼,可或许也有莫名的恐惧每日萦绕在他的心头吧,不然心儿怎么会那么爱粘着我?   我转身很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此刻的他显得很是落寞,本就清瘦的身子眼下竟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唯一还显得精神奕奕的便是那双充盈着浓浓恨意的眼睛。   “智者无惧,勇者无敌,你姐姐大概也希望你能做这样一个人吧!”   莫邪缓缓的转身看了我一眼,便双膝着地跪倒在了我面前:“沈公子,莫邪知道您有天大的本事,家姐肯为您效劳定是有她的理由,莫邪虽还年少,却也愿同姐姐一般为公子效力,只是,只是望公子能助莫邪报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他和他姐姐定不知道他们那血海深仇的诱因就是眼前他所求的人,想到我竟是他们痛苦的来源与仇恨的对象,我就觉得有些无法喘息。   “你尚年幼,且文采平平,勉强学了些强身的花拳绣腿,我还真不知道你能为我做些什么,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呆在沈园,不让我失了对你姐姐的承诺,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我想我是有些生气的,在生自己的气,眼下只希望莫邪能好好读书,淡忘那些仇恨才好,免得心里得了什么疾病,成了变态就不好了。   “莫邪不求别的,只求公子能够要永夜公子教授我武艺。”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跪在我面前的少年,声音轻却严肃:“复仇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大快人心的事情,在复仇的过程中你要摒弃你的善良,你的良知,甚至要做许多违心的事情,只为了一个目的而失去千万个可以幸福的机会,这样你也愿意吗?”   “莫邪愿意,在亲眼目睹我莫家上上下下变成一片血海时,莫邪边在心中起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求公子助我???”   我没有说话,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我伸手轻轻擦去了莫邪粉嫩脸上的晶莹泪珠,莫邪就那么仰着脸看着我默默流着泪,我擦了又擦,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泪珠,就像我也止不住自己内心对复仇的渴望。   第九十四章 七年终得见天日   “要复仇,即便做一个无心无情的行尸走肉你也愿意?”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压抑。   “只要能复仇,莫邪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永夜,你去安排,把他编入你正在训练的‘特种兵’队里,和所有队员一视同仁。莫邪,我还是要对你说,这支队伍里人数很多,但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你没有学过武,根基很差,是个什么样的命数都要看你自己了。   那些人不是单纯的有人教授武功,而是在一个环境极为恶劣的地方受着非人的训练,除了每天要受着超出自己身体所能负荷的训练外,你的衣食住行都要靠自己,在那里面没有所谓的人情一说,有的只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更有很多的野兽出没,也许你还要像它们一样吃生肉喝脏水,每天都活在杀机重重的地方,你也不悔吗?”我一点也没有要吓唬莫邪的意思,这支特种兵是我亲自命名的,很多都是采取了现代的训练手法,一直由永夜在帮我秘密执行,就连九哥都不知道。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要报仇,我要保护阿姐。”我怀疑莫邪是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在南风和杨云落都听的毛骨悚然的情况下还跃跃欲试。   我伸手摸了一下莫邪的头,确定不是发烧说的胡话,又叹了口气:“你听着,我最多只能给你两年年时间,能学到什么程度就全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没再看跪着的莫邪,我转身要走,这次又换南风冲到我面前去了,幸好这次我刹步刹的快,不然叫南风那健壮的身板撞一下,我怕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公子???”   我没好气的瞄了一眼南风:“你还会不会说别的话?就知道公子公子公子的,公子个头呀!”   南风的脸通红,想来是憋的,却还是低着头,光张嘴没声。看到他这幅样子我是既生气,还有些心疼,我暗骂自己找南风的茬,南风心地良善我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干嘛还拿这来为难他,想到这里我终于是心软了:“要是再有下次,你就真到大小姐那去吧,永夜,走了。”   九月九日   我起的很早,或者说这一夜压根就没怎么睡,今天,我终于可以将心儿接到自己身边来了,孙京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几日,雁城大半官员已全部换成了我的人,在这雁城,我便是天了。   在拿到莫愁送来的名单后,所剩无几的异己也被最后一波清查全部变成了冤魂,为此我还特意上了香。   而这次事件因涉及官员太广,被诛杀人数过多,且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两年之久,在后世也被史学家争论不休,争论的原因便是长乐公主到底有没有遇刺,多数人都坚信我是故意自导自演了这出戏,为的自然是清除异己。更有好事者直接下结论‘惊蛰政变’,始于雁城,当然这都是后话。   为了这次的事,我已经有好久都没敢去烟雨庄看望心儿了,就怕被妙晴带来的人疑心,万一他们存了玉石俱焚的心,这些都是我所不能不妨的。   几日前月尘也算是功德圆满的从拙政园搬回了他的烟雨庄,那几个刺头竟也都安安生生了起来,似乎都有些脱胎换骨的感觉,这让我更加佩服月尘,也让我对他愈发的怀疑。   留月尘和九哥紫岚在亭子里饮茶,我在柳烟的陪伴下去园子里寻心儿,四下走了一圈才在一座拱形的小桥上见到了蹲在地上的心儿,身后跟着春风春意。   “姑姑,你说小兔子会不会死?”听到心儿的话我才看到心儿手中正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白兔,腿上缠着白纱。   春风春意对视了一眼,春风才说道:“怎么会呢?小兔子有殿下照顾,肯定能很快的好起来的。”   “这只小兔子被它娘亲抛弃了,我是在竹林里捡到它的,姑姑,你说姐姐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我也和小兔子一样被抛弃了?”   “殿下莫要胡思乱想,公主定是很忙,才没有来看望殿下的。”春意也跟着蹲下抚摸着那只小白兔,担忧的看着心儿。   “姐姐为什么不和心儿住在一起呢?就像这只小白兔,它的兄弟姐妹不喜欢它,都不和它一起,姐姐是不是也不喜欢心儿的?”心儿说这话时很是落寞,让我揪心的眼泪立马在眼里打起转来。   我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出声道:“心儿真是小傻瓜,姐姐怎么会不喜欢心儿呢?姐姐前段时间太忙,没来看心儿,心儿是不是生姐姐的气了?”   心儿呆了一呆,立马撩开小腿扑到了我怀里,奶声奶气的话还没说两句就哭了起来,我只能不断的道歉,心中却是甜甜的。   “春风参见公主。”   “春意参见公主。”   我安抚着心儿,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柔声道:“两位姑姑快起身吧,心儿得你们照顾这么些年,两位可谓是劳苦功高了,本宫可要好好谢谢两位姑姑的。”   “照顾小殿下是奴婢们的份内之事,怎敢担起公主的谢字,只是,小殿下从小就聪颖,心思比别的孩童还要重些,可他却从不在公主面前抱怨过什么,暗地里老是偷着哭,奴婢,奴婢看着实在是难受呀!”春风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旁的春意更是小声啜泣起来。   我蹲下身子,看着心儿,心儿的这张小脸和我小时候可谓是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心儿长的女气,还是我长的男气,可是这却更加令我感动,这是和我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们的关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心儿想姐姐怎么不告诉姐姐呢?”我抚着心儿的小脸,声音放到最柔。   心儿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别别扭扭的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好似鼓足了勇气般看着我:“姐姐那么忙,心儿不能为姐姐分忧,所以不想再给姐姐添麻烦,要姐姐分心。”   我眼中的泪水又有点不受控制起来,为心儿的懂事。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说道:“心儿以后也愿不愿意和姐姐住在一起?”   心儿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有些激动的问道:“真的可以吗?姐姐要来烟雨庄陪心儿一起住吗?”   “嗯,除了这个办法,心儿还可以跟姐姐回去住,不知道心儿愿意吗?”   我满心的以为心儿一定会一口答应的,谁知到这小东西还犹豫了起来,着实叫我受伤不小:“心儿不愿意吗?”   “月尘哥哥怎么办呢?心儿舍不得月尘哥哥,也舍不得姐姐,姐姐就不能陪心儿住在烟雨庄吗?”心儿眼中包了两包泪,在眼里是上下打转就是不掉下来。   “小殿下不就就盼着和公主住在一起吗?怎么现在犹豫起来了?”柳烟也蹲了下来细声问着心儿。   春风春意也蹲在心儿身边,难掩激动的问道:“公主,公主终于决定要接小殿下回行宫了吗?终于可以将小殿下带在身边了吗?太好了,谢天谢地???”   “不,我没说带心儿回行宫。”我的回答让正高兴的对着天空磕头的两人都是一愣。   “那???”   看了看有些呆愣的几人,又抚了抚心儿的小脸:“我要带心儿回的,是我大祈帝都,大北明宫。”   第九十五章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尽管心儿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随我上了回行宫的马车,而月尘一直浅笑着看着我们,就如同以往一样,让人猜不透那双黑眸中是何种情绪。   九哥和紫岚都上了马,和月尘抱拳道别,心儿依偎在我身边一直扒着车窗看着回身看着月尘,一动不动,知道感觉到马车开始行驶,心儿却一下子从我身边蹦了起来。   幸好马车才刚刚行走,永夜又眼疾手快的停了马车,才没有让从马车上跳下去的心儿摔伤,而我着实被吓了一跳,看到心儿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月尘那里跑去,却是没有丝毫的伤,我才松了口气。   心儿一下子就扑到了月尘怀中,我看不到心儿的脸,但不难从心儿的声音中听出心儿哭了,且哭的极是伤心。   “月尘哥哥,心儿舍不得你,你可不可以跟心儿和姐姐一起去呀?心儿不想和月尘哥哥分开,呜呜???呜呜???”   看着心儿哭的凶,我却有些愤愤不平起来,虽然这七年间月尘和心儿的相处时间比我长,月尘照顾心儿比我照顾的多,月尘或许比我还对月尘上心,可是,可是貌似我才是心儿的亲姐姐吧?   月尘蹲下身,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是飘逸,明明那个动作不可能那么好看的,我是更加嫉妒起什么都如此优秀的月尘来,撇开眼,却看到宁三的眼神一直在盯着我,还是那张冷漠的面孔,该不会我刚才一直在看月尘被他看到了吧?   心虚的缩回脖子,却还是听到了月尘和心儿的对话。   “心儿乖,哥哥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心儿不是一直都把哥哥的教导记在心间的吗?”   “可是???可是心儿不愿与???与月尘哥哥分开???”心儿的声音伴着不断的抽泣,似乎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心儿还会和哥哥相见的,所以,不可以再哭了。”月尘的声音倒还是一如以往般清越,丝毫没有伤感的感觉。   “月尘哥哥,你???你委屈一下,娶了???姐姐吧,这样???这样我们就都可以住在一起了。”   本来我还在想心儿如此年幼,遭遇的最多的大概便是离别了,这会不会对他极是残忍,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央求月尘随我一道去了曲城的。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冒出来这么句话,简直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是怕我嫁不出去吗?   “噗???”   看了一眼身边的柳烟,察觉到我不善的眼神后,柳烟的脸立马表演了一番何谓变脸,不过那漂亮的小脸蛋憋得通红通红的。   气呼呼的撩开车帘,正对上月尘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双眸,本打算把心儿给吼回来的,这下话是硬生生的憋在了喉咙里,想着刚刚柳烟的憋的笑,怕是比我还难受。   “好。”   没想到,完全没想到,也不知月尘是为了糊弄心儿还是怎么的,竟然一个好字轻飘飘的就从那性感的唇形中出来了,把我惊得干脆愣在了那里。   “哈哈???倾城,心儿还果然是心疼着他的姐姐的,这不大概是怕他姐姐嫁不出去,都给你定好人家了,哈哈???”九哥恶劣的大笑起来,我的‘秒杀瞪眼功’竟然也不起丝毫作用了。   局面就在九哥想大笑声和心儿的抽泣声中僵持着,所有的侍卫都在忍笑,坐在后面马车上的春风春意显然也是在尽量的放低笑出来的声音。我都能听到我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砰砰的跳着,好像随时都能冲破我的脑袋离我而去似的。   刚要示意永夜去把心儿给抱回来,没想到月尘牵着心儿的手已经往我这个放向走来,不得不承认心儿似乎更加的依赖月尘,而不是我。   随着月尘的靠近我的心竟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天哪,还让不让人活了?我怎么那么不中用呢?   我以为月尘会说些什么的,可是直到永夜将心儿抱入马车,马车再度行驶,我都没有听到月尘再开口说一句话,刚刚还如擂鼓般的心头竟涌起丝丝失落,至少也该和我说句话吧?难道那句话真的只是为了应付心儿?   终是没能忍住,我伸手撩开车帘回望着站在原地的月尘。这次离开的感觉宛如又回到了七年前,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事物,同样的人,只是当初的孩童如今已是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一身白衣立在苍翠的竹林中竟有着说不出的寂寥。   突然一阵秋风刮起了月尘衣袍的一角,本就清瘦的月尘独立在秋风之中,这时一直陪着月尘的那只白猫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挨着月尘的脚坐了下来,画面更显得哀伤,而我的视线也一阵阵的模糊起来,可奇异的是我看不到别的,却能清楚的看到月尘那从容淡定的表情,以及那双我深陷了八年的黑眸。   自从被爹亲踹了心窝一脚后我便留下了咳疾,再加上常年服用那催命般的毒药,所以我有七年没有再唱过歌了(后来从柳烟嘴里得知醉酒的时候唱了一次),此刻我却着魔般的唱了起来: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着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唱着这曲哀伤的东风破,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五指张开,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月尘也做出同样的动作,眼中的泪终是冲破了我的自制力,在我脸上肆虐起来。   眼看着月尘在我眼前一点点缩小,变成一个模糊的细小白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我眼前,我却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泪水流的更凶了。   “姐姐,你怎么哭这么伤心呀?你放心,月尘哥哥已经答应心儿要娶你了,你不用这么伤心了。”   纳尼???   心儿的话叫兀自沉浸在离别伤感中的我一惊,转回身就见到心儿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试图在安慰我。这小子不会以为我舍不得月尘吧?(作者:你那不是舍不得是什么?)   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我是怎么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再也不见,干嘛那么伤心。再看向心儿,似乎该给他上上政治课了,拉过心儿,我开始了我这一路都没停的纠正心儿不正观念的课程。   第九十六章 是身留?是心留?(上)   十月中旬,在接到皇后的懿旨后,莫愁以妙晴公主的身份先行回了曲城,临行前我和九哥紫岚自然是要去相送的,城门外,莫愁紧抓住我的手,虽只字未提莫邪的事,可我还是从她眼睛中看出了她的不放心。   “妹妹先行一步,至多一月,姐姐我也会回曲城的,到时我们姐妹两人再好好聊。”我浅笑着望着站在我身前,依依不舍的拉着我手的莫愁。   许是秋风带来阵阵萧瑟的原因,莫愁的声音里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颤抖:“姐姐可要说话算话,快快的回宫才好。”   在我和莫愁依依惜别的当口我还偷瞄了一脸怀疑神色的冉笙,看来他定是知道我和妙晴素来不睦,此刻却这般亲近,想来他也有些糊涂起来,但任他在怎么聪明也绝不可能猜到,眼前随他回去的妙晴公主可不是随他一道来的那一个了。   看着莫愁登上马车,紫岚轻轻叹了口气:“你确定那个女子可以吗?”   我没有回身,一直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点点的消失:“你不觉得,这多像是七年前的我?眼下的她却不知要比当年的我强上多少?”   “你既知道她和你有着一样的难处,却为何还要这样对她?这不像你!”紫岚转身盯着我的侧影,不用回身我也知道他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紫岚,这都是命你信吗?遇到我父皇是我娘亲的不幸,遇到皇后是我和心儿的不幸,同样的,莫愁遇到我也是她的不幸。我和她一样,外表脆弱如易碎的琉璃,可命运却似乎不懂得怜香惜玉,所以,我才要自己的内心强大起来,不然,现在的我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了,还这么在这里听你说这些?”   宁三没有答话,倒是九哥伸手将我揽进了他宽阔的胸膛,我能感到九哥的双肩在微微的颤抖,是的,九哥在昨天才知道我服用了七年皇后派人下的毒,当时的九哥怕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为恐怖的一面,血红着双眼挣扎着要去为我报仇。   “九哥,不要难过,我还活着不是吗?我没有死就代表我命不该绝。”   “倾城,对不起,九哥???九哥竟然不知道你在受着这样的煎熬,九哥没有保护好你,九哥没???”九哥一句话哽咽了好几次,说的我也跟着辛酸起来。   对上宁三的双眼时,我不知道那双冷漠惯了的双眸中在闪闪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敢去细究,我想我自私透了,宁三是真正君子,所以他从不曾对我表明过什么,他知道,一旦他表明了什么,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无论是因为他的家族还是他这个人。   莫愁走后,我和九哥宁三也都要开始准备回京的事宜了,其实在刚刚得到我要回曲城的消息后,曲城那边就来了好几道圣旨了,可我还是慢条斯理的在拖着回京的时间,不知是对雁城的不舍居多,还是对曲城的恐惧居多。   我独自立在窗前有一会儿了,不是不知道柳烟在我身后晃了好几次,可我真的是想好好的静静,所以也就没出声,等着柳烟自己上来说。   许是风吹的有点久,我自袖中取出娟帕掩着口好好的咳了一通,现在不用再服那药了,连咳疾都轻了不是一点两点了。   一件白色滚毛裘皮披风轻轻的披在了我肩上,柳烟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公主,天寒了,去歇息一下吧!”   拉紧了披风,我站在窗前没有动:“去看过你父亲了吗?”   “嗯。”一个单音节。   “你若想留下的话,就留下吧!孙京应该不会再去找麻烦了。柳烟,希望你能够理解,眼下孙京为我所用,我是不会动他的,你莫要怨怪我。”   “公主,柳烟是您救的,柳烟的家人更是您救的,父亲教导过柳烟,做人要知恩图报,柳烟没什么能耐为公主做些个大事,但能跟着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已是柳烟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柳烟要跟随公主回曲城,一辈子侍奉在公主左右。”   转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柳烟,温言安抚了几句,还是觉得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正打算去休息,门外却传来心儿高兴的喊声。   “姐姐,姐姐???”我迎到门外去,就看到心儿一身锦袍的小身子卖力的向我所在的方向跑来。   本来想蹲下身子抱起心儿来的,却突然想起我早就抱不动心儿了,真是和我儿时跟娘亲说的话一样了,我长大了,心儿也长大了,自然是抱不动了。   “心儿怎么了?怎么跑那么急?手里拿的什么?”蹲下身子,轻轻的拭去心儿因为奔跑而有些汗湿的小脸。   心儿喘着气解开被粉色丝缎裹着的长条状的东西,竟然是一卷画轴。   “这是???这是月尘哥哥要???要心儿交给姐姐的???”我抚着心儿的后背,怕他不小心在呛着。   接过画轴后,我并没有急着解开看,赶紧拉着心儿进了花厅,深怕他刚流那么多汗再吹冷风,感冒就不好了。   回到暖阁,春风春意带着心儿去换常服,我将画轴平放在桌案上,一点点的打开画轴,随着画轴的打开,画中所画之人的容颜也就一点点的呈现在了我眼前,害我恍惚的以为自己还是当初寄居在曼余身体里的孤魂。   原来,原来牵引着我来到这个时空的竟是月尘,我竟然就是那画中人,难怪当初会熟悉到让我想哭,熟悉到我心痛。原来这一切都是注定的?真的是命吗?   “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换了一套黄色家居常服的心儿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腰明显的慌神了,也要咧开嘴哭。   “心儿,月尘哥哥可有跟你说什么?”   心儿眼中包着泪,想了一会儿才糯糯的说道:“月尘哥哥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这幅画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若我前世便与他相识,那真的是好久好久了,久到我的心竟然莫名其妙的疼的无法呼吸。   “柳烟,去叫永夜备马。”我极力忍住有些发颤的嗓音,交待着。   “公主,外面下雪了,有什么等雪停了,天转好了再说吧!”柳烟温声的劝着。   “去叫永夜。”我看着窗外飘落的大块大块的雪花,丝毫没有退意,音调拔的老高。   第九十七章 是身留?是心留?(下)   披风下月尘的双手将我的双手紧紧的包裹着,我们就这样一直靠着,缠着,好似以前的猜疑与试探全都烟消云散,或者说是从未发生过。   而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不觉得孤单的时刻,什么都不用说,心仿佛在贴着心,世间权势争斗都不值一提,只要靠着这个胸膛一切就都是安全的,无虞的。   不知道这么靠着多久,反正雪还在下的时候我们在看雪花,雪停后我们看的是雪景。不觉得累不觉得腻。   “公主在想什么?”月尘的声音淡淡的,和那个我听过千百遍的声音一样却又不一样。   感觉月尘揽着我腰的手又紧了紧,我声音难掩愉悦:“我在想,雪要是永远这么下下去该多好,这样,我便能永远赖在你怀里取暖了。”   我们呆的地方正是之前月尘所站的位置,雪停之后的梨树枝桠上落满了一层雪花,远点看就好似开满了洁白的梨花般,无论是这雪还是梨花,都和月尘如此的相似,让我一直不敢亲近,怕雪会融化,怕花会凋谢。   “月尘说过,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只要公主愿意转身,就会发现月尘一直都在公主身后,从未曾离开过。”月尘的声音魔魅着我的心。   “你不是一个好人。”沉默良久,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且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是。”月尘也坦然的回答。   “你杀伐决断,城府之深沉世间少逢敌手。”   “是。”   我缓缓转身,直勾勾的看着月尘漆黑的双眸,脸上还是那一贯从容的浅笑,绝世的容颜迷惑的只是人的眼睛,可这个男子从来都能轻易俘获我的心,即便我是多么努力的的想要逃离,拒绝,可似乎这一切都是徒劳。   我伸出手环住月尘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胸口:“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距离启程回京还有半月的时间,我便安心的在烟雨庄小住了起来,虽七年间我也经常在此小住,可此时的心境和当初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眼下的我和月尘还真有了耳鬓厮磨的感觉,放下了心结,猜忌,我也不过是个陷入了爱情中小女人而已。   我说羡慕月尘写的字漂亮,月尘便握着我的手细心的教我练习毛笔字,虽然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毛笔字写得不能说惨不忍睹吧,也只能算是勉强入眼而已。   我说喜欢射箭,月尘会和我同乘一骑,手把手教习我如何射箭,满是皑皑白雪的草场上其实没什么猎物可打了,可我就是喜欢这样两人骑马奔跑的感觉。   明明这些事情,之前的七年月尘也是如此教授与我的,可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用心的煮着茶汤的月尘,又赶紧像害怕被发现的小老鼠般低垂下头,脸上火辣一片。   “公主都看了月尘几十次了,可是月尘脸上沾上了什么可笑的东西?”月尘挑着一边的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想我的脸更红了,明明雪还未融化尽,此刻坐在亭间虽有几个暖炉,那也该是一片凉意才对,怎么我倒觉得周身热的紧呢?   “谁??谁看你了?”声音中透着心虚,却抵死不承认。   “公主尝一下,这是月尘新近得的一种茶。”不纠结于这个问题,月尘递到我面前一只盖碗。   接过盖碗,先闻了一下,似乎是有些不同,又小心的饮了一口,嗯,虽我不懂茶,却还是觉得很好喝,清香甘甜,比一般茶叶的苦涩少了不少。   “很好喝,苦涩的味道淡了不少呢!”我甜甜的笑着看向月尘。   “较之以往,有何不同之处吗?”月尘也饮了一口,才又问道。   我端着茶盏看了一会儿,碧绿的茶汤冒着袅袅热气,对于我这个外行,除了看到茶叶的形状不大一样,还真就看不出别的了。   我冲着月尘摇了摇头:“除了味道甘甜一些,颜色还要青翠一些,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哦,还有就是茶叶的形状不同。   说完,我调皮的吐了吐舌尖,就去喝茶盏中的茶,孰料月尘的一句话叫我喝也不是,吐也不是。   “公主,这不仅仅是茶,更是一种剧毒。”月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想此刻我脸上的表情肯定很招人笑。   见我真的要哭了,其实我是装的,月尘平伸着手掌示意到我面前。我也不再扭捏,把手递给月尘就起身绕过矮几,依偎着月尘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上。   背靠着月尘,我伸手抓过月尘的手掌把玩着,其实是想亲近月尘啦。月尘的手很是漂亮,细细白白的,连根汗毛孔都看到,和他本人还真的是很配套。   我正在心里想着月尘究竟是怎么长的,竟连我都自愧弗如,月尘清淡的声音却又想起:“这种茶生长在南朝,名唤龙舌香,本身无毒。”   我懒洋洋的靠在月尘胸前,漫不经心的答道:“那你干嘛骗我呀?”   月尘没有回答我,左手和我的右手扣在在一起,十指交握。就在我以为月尘真的只是在逗我玩时,文彦却捧了一盆花来。青花花盆里是一株翠绿的植物,本来这个时节还能保持翠绿已实属罕见,可那盆中之物却还开着一朵小花。   被吸引了的我顿时就移不开眼了,文彦把花放在了矮几上,我便想要伸手去摸一下,可别是塑胶做的,不过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塑胶那种东西吧!   伸到一半的小手,被月尘抓着拉回了身前,我不解的看了月尘一眼,这么漂亮的花摸一下也不可以吗?   月尘伸手点了一下我的鼻尖,好笑的看着我:“没听说过好奇心会杀死猫吗?”   我一撇嘴角,指着那只蜷在美人榻的软垫上兀自睡的香甜的白猫,故意歪曲月尘的话:“你是说那只懒猫吗?我看它的好奇心不小,命还是那么长。”   “如若你没饮刚才那杯茶的话倒是无妨,这株花木本名滴水观音,有很大的药用价值,在温暖潮湿、土壤水分充足的条件下,便会从叶尖端或叶边缘向下滴水;而且开的花像观音,因此称为滴水观音。”月尘拿指腹磨着我的指甲,磨得我的心都跟着痒痒的。   “为什么?”我仰着头好奇的眨着眼睛,我想现在的我肯定是一副天真的样子。   “这滴水观音本身无毒,不过这两年我闲暇时便一直都在试着从新培育出一株新的,这不就有了现在这一株,即便冬天也会开出花来的滴水观音。”月尘那漆黑的双眸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般。   受月尘影响,我平素也爱穿素色衣服,这几日更是一身的白衫,和月尘依偎在一起,远远看去一片雪白,融合在了一起般,我美滋滋的想着这就是情侣装吧。   第九十八章 何以慰别离?(上)   “它冬天开花和毒有什么关系?”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白痴,因为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眼下的我就没有思考能力。   月尘微微前倾身子,要去摘那滴水观音的叶子,我还清楚的记得刚刚他还叫我不要碰的,怎么这会儿就要自己的去碰?我比月尘动作更快的拉回了那探向花叶的手。   “你刚刚还说有毒,不要我碰,那你也不要碰。”   月尘在些许的惊讶后,陡然失笑道:“难道忘了这花是我种出来的了?无碍的。”   我死死拉住月尘又要去碰花的手:“不要,我不要你碰。”   月尘似笑非笑的挑了一下眉:“公主是在担心月尘?”   “反正我不要你碰。”   “好。”月尘轻笑着抚了一下我鬓角的细发,示意文彦摘下了一片滴水观音的叶子,浸泡在了月尘刚刚饮茶的盖碗内。   大概有几秒钟吧,那本来嫩绿的枝叶竟然冒起了青烟,伴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整片叶子慢慢变黄,再就是慢慢变黑,最后竟然整个的有如被火烧过一般,变成了灰烬。   我极为不解的看向身后的月尘,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是甘甜可口的茶汤,怎么会变成毒性如此凶猛的毒药呢?   见我疑惑,月尘端起那碗茶放到我面前:“这茶无毒,可如若遇到这株滴水观音便会产生一种香味,这种香味短期内便可控制人的心智,中此毒的人会对此茶产生很强的依赖感,身体会日渐衰弱,只要不加重剂量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看了一会儿茶盏中碧绿的茶汤,我坐正了身子,转身很认真的看着月尘,我以为我能透过那双漆黑的双眸看到什么,可一切都是徒劳,反而我的心愈加的沉沦。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不敢再看月尘的眼,我低垂下头闷闷的开口。   月尘伸手轻轻掰开我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指:“月尘说过,公主这双手不愿沾染的血腥月尘会代劳,公主下不定的决心月尘也会助公主决定。”   月尘的话让我心尖一颤,眼前这个看似温柔无害的男子的心思有多缜密,手段手多残忍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深知我的弱点,深知我在得知那龙舌香茶和滴水观音产生的毒效后,我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东西。以我的个性不知道就算了,如若知道了,我定会加以利用的,即便我在月尘面前表现的天真,可骨子里我们都是爱算计的人。   良久的沉默,月尘一直握着我的手为我暖手,月尘本也不是体温多高的人,而我更是因为咳疾身体孱弱体温很冰,可奇怪的是我们两个低温的人在一起也能那么暖和。   我开始很认真的跟着月尘学习煮茶,龙舌香这个名字跟着茶真的很配,香气缭绕在鼻尖,在心间。月尘夸我很有煮茶的天赋,我很疑惑,煮茶还需要天赋吗?   我跪坐在煮茶的小炉前,看了一眼正在练字的月尘,状似无意的问道:“你那么擅于用毒,是不是也在我身上用了这龙舌香一类的毒呢?”   “公主觉得月尘需要这样做吗?”月尘连头都没抬,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就把这个球踢还给了我。   我还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我自己上杆子喜欢人家那样,人家哪还需要给我下什么毒呀,人家本身就是一种毒,毒?   “火有点大了。”月尘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成功搅乱了我的思维。   不过六七天,月尘就笑言说我煮的茶已经是青出于蓝了,再过几日便有超越他之势了,不过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此时的我早就已经陷入深深的离愁之中了。   “公主,九殿下身边的秦护卫求见。”此时才卯时,刚起床的我正坐在铜镜前,一个小丫鬟正在帮我梳头,永夜的声音就从外厅传来。   我微微一皱眉,吩咐小丫头将纱帐放了下来,永夜才带着秦海进了外厅,我对秦海印象不是特别深,只是知道他和永夜当年都是御前带刀侍卫,为人也不是特别爱说话,大概是这种高级保镖当惯了,练就了不爱说话的个性。   “秦海参见公主,公主千岁。”秦海隔着帘子单膝着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嗯,起来吧。”不在月尘面前时我的声音还是蛮有威严的。   “是。”   等到秦海站定,我才淡淡的开口:“九哥要你来有什么事?”   “回公主,九殿下要属下把这封妙晴公主写来的信交给公主,说公主自会知道如何处理。”说着,秦海自怀中摸出一封拆开过的信。   月尘超凡脱俗,就连他的仆人都跟他是一个格调的,小丫鬟在我一个眼神的示意下,就撩开帘子去接过了秦海手上的信,递到了我面前。   信封上写着紫岚亲启,我嘴角扬起浅浅的笑,莫愁模仿妙晴的字迹真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妙晴心仪宁三不是一天两天了,给宁三写信也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再者就是,这种信只有我能看懂,表面上是表达相思之意的情书,实际上却有着密语在里面。   细细看了一遍莫愁的信,我复又问道:“九哥可还有说别的?”   “回公主,九殿下还说,距离公主回朝的日子没有几天了,希望公主早些回行宫。”秦海一板一眼的回答,那表情跟永夜还真是差不多,难怪能在一起共事的说。   我学着月尘挑起一边的眉毛:“就没说别的了吗?”   “九殿下还说???”秦海有些犹豫的样子,话说了一半就闭嘴了。   “哦?还说了什么你就照着说吧,本宫不怪罪于你。”自小丫鬟手中接过漱口水,说完我开始漱口,其实我更想刷牙。   “九殿下说,虽然南宫公子答应要娶公主,还是请公主矜持一点,免得吓到了南宫公子,悔婚了的话,公主哭都没地去。”   “噗???”   秦海的话虽然说的尽量平板,没有什么语气,可我刚喝到嘴里的漱口水一下子被我喷出去好远,我都能感到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   “???”   我现在是哭笑不得,后悔不跌,明知道九哥是不会吐象牙的,我还挑这么个时候来问,我这典型的自找的。好在跟前的几人都不是话多的,修养又很好,换别人早就笑趴下了,连我自己都差点笑出来,幸好及时控制住了。   小丫鬟研磨,我很快写好了回信,秦海离开前,我还是不放心的特意嘱咐了一遍,不要把我喷出漱口水的事情告诉九哥。   第九十九章 何以慰别离?(中)   和月尘一起用完早餐,才发现外面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我抚着窗棂痴痴的看着,看着那细小的雪片落在地上,和那些尚未融化尽的雪重合在一起。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的多呢!”明明只是想要讨论一下天气,口气却满是无法拟制的悲伤。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月尘拉起我一只扶在窗棂上的手,拉着我就要往外面走。虽然有些疑惑,我还是乖乖的跟着月尘到了中庭,月尘是我无法拒绝,也不愿拒绝的。   撑开油纸伞,我和月尘就这么在雪中漫步着,冬天大概除了雪真是没什么好看的景致了,可重要的不是景致如何,而是身边的人是谁。不知不觉我们便出了烟雨庄,到了庄前那片竹海。   尽管雪下的很大,竹林却还是翠绿一片,未融化尽的雪结成了漂亮的冰凌垂挂在枝叶上,而正纷纷扬扬落下雪花又在冰凌上附上了一层雪白,纯白的世界几抹翠绿,极是养眼。   “会不会冷?”走到竹林里的小溪旁,月尘停下脚步柔声问道。   “还好。”其实我想说冷的,这样或许月尘还会给我暖手,可是早晨秦海转达的九哥的话生生的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月尘把油纸伞交到我手中,拉开他那明显要比我的宽大很多的披风小心的将我裹在胸前,我双手举着油纸伞,趴靠在月尘胸前,四周一片雪白,衬得月尘漆黑如墨的双眸如同宇宙黑洞般,竟晃的我一阵阵的晕眩。   我拼命汲取着月尘身上的温暖气息,却舍不得把眼睛从月尘身上挪开一秒钟,是何时开始,我竟然如此依赖月尘的?   “在想什么?”月尘的浅笑迷醉了我的心。   本来我没想哭的,谁知月尘刚问了我一句,我眼中的泪就模糊了我的视线:“月尘???月尘???”   我埋在月尘胸前终是再也克制不住,泪水打湿了月尘胸前的衣襟,我想月尘是明白我的不安的,他没有说一句话,却一直紧紧的抱着我,抚着我的背,一下一下,轻轻的,柔柔的。全世界似乎只余我们两个人存在一般。   离开烟雨庄这天我很早很早就起床了,距离回京的日子只有三天,我知道自己不得不回行宫去,毕竟我是这次的主角,有些事还是要准备的。   雁城很少下这么大的雪,好多天来雪都没有融化尽,所以外面虽不如下雪时白茫茫一片来的好看,可到处都是残雪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凄凉。   绕过假山,转过回廊,终于是在亭间找到了月尘,白衣胜雪的月尘此刻却是定定的盯着矮几上的棋盘,素来挂着轻笑的脸上也难得的没什么表情,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见我走近了亭子,月尘才抬起头来,脸上又漾开了浅浅的笑:“公主来了?”   我的心情不好,低声嗯了一声,便走到月尘对面,坐在了矮几前。棋盘上是下了一半的棋,我本以为月尘又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公主不日便要启程回曲城,月尘有几件东西要赠与公主,希望公主能喜欢。”月尘的笑还是那么明艳照人,丝毫没有像我一般面对离别的悲伤。   我还是没有答话,文彦拿来了那天见到的那株滴水观音,似乎是比见到那天更显得清脆,花叶更加的漂亮了。   “这株滴水观音便赠与公主吧,是任其自生自灭还是加以妥善利用,这就端看公主是怎样想的了。”月尘的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了两条好看的黑色曲线,我却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嗯,永夜,把花收好。”我莫名的生气起来。   月尘不以为意的接着道:“还有就是这棋局了,这是一局残棋,不知公主是不是能解了此局呢?”   听了月尘的话我开始仔细的看起棋盘上的这局棋,很奇怪的棋局,白子与黑子看似势均力敌,毫无破绽,叫人根本是无从下手。我虽跟着月尘学了七年,可毕竟我是生性不谙此道,很多难一点的棋局对我来说也就只有看看的份。   看了好一会儿,我也没能明白月尘要我看的是什么,我有点颓丧的摇摇头:“我解不开此局。”   月尘轻笑,指间一枚黑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顿时,刚刚还是和局的棋眼下却胜负已分,只是,黑子自己似乎也损失了不少。   我定定的看着那枚黑子,那有如月尘眼眸般漆黑的棋子,原来,月尘是在教我这些?该舍弃的就不能留恋,在整盘棋局上,任何一枚棋子都是渺小的,只有赢得整局棋,吃算的上是真正的胜利。   “为什么教我这些?”明白了月尘的意思我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愈发的难过。   “月尘说过,会助公主,公主下不了的决心,月尘也会助公主做出最明智的决定的。”月尘说着,伸手拿起了那枚他刚刚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放到我手心处,然后手握着我的手,将那枚棋子握紧。   与其他棋子入手的触感不同的是,我手心这枚棋子暖暖的,比其他棋子更为圆润,摸起来很是舒服。我不解的抬头看向月尘,月尘微微一笑。   “昔年,月尘曾随师父游历,有幸到过南海之巅,南海之巅最高峰便是九仙山,传闻此山乃掌管人间缘分的“缘池仙翁”的养道修行之圣地。师父带我登上山顶之时,便遇到一块仙石。”   “仙石?”我心里暗自揣测,你该不会是遇到贾宝玉了吧?   “九仙山上曾有一位高僧,法名圆泽,这位高僧经常在仙石旁打坐诵经,此石许是得日月之精华,久而久之竟然能听懂圆泽大师的所诵经法,进而便如同人般,会讲话了。   我与师父初见此仙石时,便听它念念有词的说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悬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这仙石自称三生石,石身上便篆刻着三生石三个字,仙石通体黑亮,竟是块上等的墨玉,且还是块带有香气的暖玉,也就是罕见的墨香暖玉。”   “三生石?你见过三生石的?那既然它是有灵性的物件,你又是怎么得了这块名贵的墨香暖玉的?还拿来做棋子用了?”三生石原来是真的存在的,我有些激动的握紧了手中这块无价之宝,果然除了暖,还有阵阵香气。   月尘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才继续道:“说来也巧,那三生石初见当时只有几岁的我,竟说看我面善,想来是与我有缘,便将自己的石心送与了我。   都道石头无心,其实不然,这石心本就和棋子比较接近,又因我时常把玩,最后索性就拿来做了棋子。”   我看着那枚小小的三生石静静的躺在我的左手手心,暖暖的,香香的,这么小的一颗棋子,竟然便是三生石的石心?   第一百章 何以慰别离(下)   “公主可喜欢这石心?”   “我更喜欢人心。”我不假思索的答道,当然也是意有所指。   第一次,月尘被我堵的没有答话,好像没听懂我的意思似的。我当然不会笨的以为月尘真的没有听懂,生气的鼓起腮帮子。   “此次公主回京,月尘不便相随,这颗三生石的石心与月尘相伴十载,今日便送与公主吧。”自动忽略了我刚刚的话的月尘轻巧的便转开了话题。   我不断摩挲着那颗晶莹剔透的棋子,真的是因为这是三生石的石心,又是难得的墨香暖玉才送给我的吗?棋子?是棋子还是妻子?   “石头终究是石头,比起这名贵的石头,我更喜欢你这个人。”我这话说的很没有底气,我心里很清楚,就算月尘有喜欢我,也及不上我对他的喜欢。   “月尘明白,眼下却不是时机,公主也明白不是吗?”月尘的笑还是那么晃眼,三晃两晃的就把我给晃晕了。   想到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将会看不到月尘的笑,心中莫名的悲伤起来,我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粘人了?这还是我吗?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那碧绿的茶汤,竟是无比的苦涩,就好似我现在的心情般,苦苦的,涩涩的,却无法言语出来,只因现在的我还放不下尊严。   饮完这杯茶便要离开烟雨庄,离开月尘了,我却在心中祈祷,就算苦涩,也渴求茶不要那么快饮完,我宁愿将这苦涩的茶含在口中不下咽,让相处的时光多一刻是一刻。   “公主,九殿下派来接公主的人已经到了。”永夜的声音打破了我和月尘之间的沉静,却是我逃避不得的。   我没有应声,月尘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对调皮的小孩感到无奈般,走到我面前,将我从蒲团上扶了起来,帮我系好披风的绳带,又整理了一下领子上镶的狐狸毛,牵着我的手往外走,我多想他现在能给我一个拥抱,安我的心,可是我不敢,我觉得难以启齿,所以我只能在月尘牵着我手的这一路上莫莫的掉着眼泪。   因为我哭的这个举动,文宣文彦,以及永夜都知趣的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赖皮的放慢脚步,将手心里的那颗石心攥的更紧,紧到指甲陷入手掌还是不愿放松一点点。   远远的看到等候在庄外的侍卫,为首的年轻男子丰神俊朗,一身紫色锦袍,外罩浅灰色绞纱褙子,此刻正端坐在一匹黑色的良驹上,脸上的神情冷漠至极,就差在脸上写上别惹我三个大字了。   “公主,时间不早了,该启程了。”宁三的声音较之以往更冷了,眼睛紧紧的胶在月尘和我交握的手上。   此时的我是真的没去注意宁三的表情,哭着任由月尘牵着我的手往马车的位置走,我尽量的不哭出声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本宫???本宫要骑马。”   月尘就站在我对面看着我,此刻我却没有勇气去直视他,怕他看到我哭泣时的丑样子,怕他会笑我,更怕在他脸上找不到离别时该有的悲伤。   永夜牵来了我来时骑的那匹马,伸手要扶我上马,我固执的不伸手,当没看见般,永夜见我这样子,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无声的退到我身后站着。   月尘又无奈的轻叹了口气,半抱着将我扶上那匹个头不小的马,我抓着月尘的手不愿松开,抓的紧紧的。   “启程。”宁三一声令下,队伍便开始了前行。   永夜牵着我骑的马的缰绳,便叱马跟着走,我和月尘紧握的手终是一点一点的划开,最后月尘的指尖也脱离了我的手,我便一直回身看着,手中将那颗石心握的紧紧的,那力道似乎是想要把石心镶嵌进手掌上一般。   为什么每次离开都是这般光景?那白衣胜雪的男子都只是将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的看着我离开,从不挽留。   直到距离远到再也看不到月尘的身影,我才坐正了身子,刺骨的小北风呼呼的刮着,那颗石心却暖暖的躺在我的手心。   “你倒是乐不思蜀了呀?”刚刚还一幅不爱搭理我的样子的宁三,这时却放慢了马速,和我并肩行着。   我小心的将那石心塞进娘亲留给我的小锦囊中,才转身仔细打量起多日没见的宁三:“怎么是你来接我的?九哥呢?”   显然我这句话说的非常不是时候,宁三那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眼下是愈发的阴沉起来,泼点水脸上都能结冰了。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闲吗?除了你,哪个人不是忙翻天了?”宁三的话简直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连看我一眼都懒得的样子。   “那我直接和永夜回去不就行了?每个人都那么忙那你还来接我?”我这话真的是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体贴宁三也会很忙而已,可显然我这句话又说的不招人待见。   宁三丢给了我一个除了冷漠更显得冷冽的眼神,害我差点直接被那冰冻射线给射下马,不免在心里抱怨起来,这宁三怎么那么反复无常。   一路上顶着宁三制造出来的低气压,连个能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好不容易这么挨到了行宫,下了马我就赶着去看心儿了,心里觉得蛮愧疚的,竟然把他一个人扔在行宫这么久。   不过好在心儿似乎在行宫中玩的不错,接触的人比在烟雨庄中多了起来,每个人也都是对他万分迁就,不过心儿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孩子,对此我还是很放心的。   赶着去见九哥,才知道九哥今日去了禁军驻扎的营地,我又马不停蹄的去换了男装,我回曲城,我这个沈琪的身份自然也是要回曲城的,而且沈家主要的生意还是在曲城的,总要去沈园交待一下吧!   赶到沈园的时候,出乎我意料是等着我回来的不是南风,不是杨云落,竟然是沈玲,这让我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我都已经做好等着她骂我的准备了,我就那么任他堵在我的去路上,我也不说话,斜着眼睛瞟着这个不好惹又很聪明的女人。   好一会儿,我们俩谁都没有开口,沈玲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我是因为不清楚沈玲和沈琪兄妹两人间的过节,不敢贸然开口。   第一百零一章 侯门深似海   “你是在报复我吗?”良久,沈玲摆出一副认命了的表情,口气也没有前几次那么冲。   我眼珠子一转,漫不经心的道:“何以见得呢?”   沈玲不动声色的屏退了身后的小丫鬟,我也示意永夜走远一些,只因我实在好奇,这沈玲和沈琪之间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我知道我当初不该那么利用你,可是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不坐上家主的位置的话,我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我看着面前显得毫无生气的沈玲,竟然有些怜惜起这个女子来,生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女子的权益注定会得不到重视,才华也注定会被埋没。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你被囚禁那么多年,可我也得到报应了不是吗?我的眼睛瞎了,你知道瞎子代表什么吗?我这辈子是再也无法和你争什么了,这沈家还是你的,可我呢?我什么都没了???”   沈玲的话还真是叫我吃了一惊,不是说这沈琪被囚禁那么久是因为调戏了云嫔吗?怎么成了这沈玲害的了?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世界上有句话叫做咎由自取,你现在应该能深刻的体会到了吧?”我想以沈琪的个性现在肯定也会是说着毫不相干的风凉话的。   不想再理会沈玲,说的多,错的多,我不想让这个聪明的女人对我疑心什么,错身而过,当我的肩膀擦过她的肩膀时,一直还算自制的沈玲竟然突然跪下抓住了我的大腿。   我可以理解沈玲是因为看不到,才多少抓的有点失了准头,只是,她未免也太会挑地方了吧,好在沈玲没有理会那么多,嘴里碎碎念着要我原谅她,放过她。   我紧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跪在我面前的女子,总觉的以她的智商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我又实在是找不到她这么做的其他理由。   抬手止住想要上来帮忙的永夜,我冷冰冰的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你最好放老实一点,只要你乖乖的不给我惹麻烦,我保证你一辈子都是沈家的大小姐。”   抬腿甩开还在地上抽泣的女子,我头也不回的往中庭走去,其实我现在就已经怀疑沈玲居心叵测了,只是眼下我还没有时间来料理她,横竖不过是个瞎了眼了女人,暂时还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公子???公子???”   “公子???”   杨云落和南风都以一种久别重逢,喜悦无比的形象出现在了我面前,杨云落是高兴的差点哭,南风是哭里带着点高兴,让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来这普度众生来了。   “怎么了你们俩?怎么都跟多少年没见着小爷我似的?”边说着便脚下不停的往听涛阁方向走。   南风和杨云落也看到了在我身后没多远的沈玲,都没再开口,一直到了听涛阁两人才争着开口,被我喝止后,杨云落成功的当了发言人。   “公子,您不在的日子,云落和师兄曾发现两个黑衣人深夜来过沈园,两人功力均不在我和师兄之下,而且能逃过沈园中重重守卫的,绝非一般人。”是我看错了吗?我总觉得杨云落脸上挂着点兴奋的表情。   “是的,而且两人的功夫比较奇特,不像是我们常见的套路,且两人应该年龄不大。”南风也跟着补充了几句。   我头上的大血管又开始一跳一跳的了,闭上眼睛抚着额头:“这两天,沈玲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公子还是问师兄吧,大小姐的事他是最清楚的了。”杨云落的声音带着很大的不满,好像就等着我来收拾南风似的。   “云落,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清楚,我???”   我看向有些着急显得语无伦次的南风,南风在接触到我的视线后就更加的急切起来:“公子,不是师妹说的那样的,是???大小姐来找过???南风几次。”   “几次?师兄你不识数还是怎么的?那一天来好几次叫来过几次?哼。”   我睁眼看了一下撅着嘴的杨云落,随意的问起来:“我记得之前这沈玲可是不怎么愿意到我这园中来的,就是路过也要远远的绕道,怎么这会到热切起来了。”   其实我这话没别的意思,真的就只是好奇这沈玲怎么会来的那么频繁,可是听在南风耳中就不是一个味了,他以为我在怪他。   南风砰的一下跪倒在了我身前,双目炯炯的望着我:“公子,南风绝对没有违背您的命令,大小姐虽会过来,却多是来找云落聊天的,南风并没有和大小姐多说一句话。”   这些人这动不动就跪的这是什么毛病,我看向还在愤愤不平的杨云落,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一下漂浮着才茶叶:“哦,云落,大小姐什么时候和你这么要好了?”   “公子,要云落说,大小姐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看是来找云落聊天,可问的全都是和师兄有关的事,偶尔也问一下公子您呢。”   “问我?她都问了些什么?”我放下茶盏,看向还是气鼓鼓的杨云落。   杨云落托腮想了一会儿,慢吞吞的道:“好像也没有问什么,就是说多年没见公子,公子终于不被圈禁了,可她眼睛却瞎了,问云落公子的长相来着。”   “你是怎么回答的?”   杨云落有些得意:“公子当我是傻瓜吗?我虽然把公子的美貌描述给她听了,可还是不忘说公子和大小姐兄妹两人长的极为相像。”   “云落,你可曾见过沈琪?”我不动声色的问起杨云落。   “云落未曾见过。”   我站起来一步步的走到杨云落面前:“那你为什么说两人长的相像?”   杨云落再少根筋看到我这样的表情也有些发憷起来:“云落???云落是想,两人既是兄妹,自然是比较相像的。”   “沈琪虽为人不怎么样,可相貌却是极好的,比沈玲生的更像女子,且两人,没有一丁点的相像之处。”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明显脸色变了的杨云落。   “公子???云落???云落知错了,请公子责罚。”   伸手扶住就要往地上跪去的杨云落,我口气淡淡的道:“这样也好,她反正已经开始怀疑起我是不是真正的沈琪了,知道了她反而就会将注意力放到怎么扳倒我,而不是再试探我的身份了。”   “公子,难道那沈玲真有那么大能耐?”杨云落不怎么相信的问道。   我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低垂着头的南风,才答道:“她若没有几分能耐,怎么扳倒沈琪,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坐上沈家的少主子的?哼,我看她不只是有几分能耐,还是相当有能耐的,你们俩以后要小心她。”   我又转身绕着南风走了两圈,学着月尘将双手负在身后,斜着看着南风:“不过,南风你可以例外,以后大小姐再来找你,也不要躲躲闪闪的了,小爷我准了。”   “公子???”   “嘘???”对着急切想要说什么的南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转身出了听涛阁。我想南风能明白我的意思的,正是因为我对他充分的信任,才会放心的叫他去接近沈玲。   第一百零二章 谓谁甜,独担辛苦   出了听涛阁,交待了沈园的总管因为接到沈千万的信,所以要赶回曲城,我要先行一步,要他多加照料沈玲,在外人面前,我这个兄长还是要有兄长的样子的。   杨云落和南风被我留在了沈园,当然是为了在回曲城的一路上监视着沈玲的,我现在不能有更多的敌人,所以要尽量的掌控住敌人的动态,以便最快的做出应对的方案。   “碧珠见过少爷。”低头边思考边走路,听到声音时才看到身前两米的地方跪着的身材纤挑的丫头。   我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丫头不就是沈玲的贴身丫头,我温声道:“起来吧,哪那么多规矩,这么柔弱的人儿,小爷怎么忍心让你跪着呢。”   果然,我的一席话就叫那碧珠的小脸一路红到脖子根上了,就着我伸出去的手站了起来,羞羞答答的满是少女怀春的样子。   “碧珠,你伺候大小姐有多长时间了?”我微笑着看着有点无所适从的碧珠,双眼对着这小丫头不断的放着电。   “回少爷,碧珠是两年前才进沈府的,伺候小姐的蜜儿姐姐前段时间染病,老爷怕传染给小姐,就打发她出府了,碧珠是从杂役房拨到小姐身边的。”碧珠说着话,还不忘拿眼睛偷偷瞄着我。   柳烟说的没错,貌似我做男人要比做女人吃香,难道我这皮相生的那么男性化?那我怎么没有月尘好看?   “真看不出来,碧珠那么瘦弱,杂役房那么苦的差事都能做,还真是让小爷我心疼呢,看这小手都粗了,赶明儿我要云落拿两盒南方特有的雪花膏给你,这么漂亮的小手怎么能带着这么些的伤呃。”我学着沈琪的口气,抓着碧珠的小手不断的抚摸着。   “谢???谢少爷,奴婢先回去了,小姐还等着服药呢。”   我看向碧珠刚刚放在一边的托盘,果然是有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药,黑乎乎的,和我以前喝的没什么两样,忍不住皱着眉拿出娟帕就捂住了口鼻,真是恶心死我了。   “嗯,去吧。”看着碧珠如同怀里揣着小兔般,喜悦的往沈玲住的园子走去。   我看着这个很是窈窕的女孩,心里却豁然开朗起来,嘴角都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   “公子似乎很高兴?”永夜那没甚语气的声音着实让我不怎么舒服。   “我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没有回答,不过我的反问显示出了我的心情不差。   这个碧珠也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她端着那药本可直接回去,却要绕道到这个地方来,不就是故意来遇到我的?想来也是个不甘屈居于人下的。   若我是真的沈琪,收了她倒也无妨,奈何我是个雌的,这事只能要她失望了,不过是在我驯服了沈玲之后。   自碧珠身影消失的地方收回视线,我转身继续往外走:“去看看莫邪吧。”   换乘马车到了莫邪现在所呆的地方,是雁城西面一个小土坡,叫西雁山,我怎么看也没看到可称之为山的地方,不过就是这个土坡占地极广,四周都是密林,更因为四周荒无人烟,山中野兽也不在少数,据说连大虫都有。   “莫邪这两天怎么样?”这里的条件不是一般的艰苦,吃喝拉撒睡都要自己解决,还随时有可能被野兽袭击,打得过野兽不只解决了性命之忧,还解决了吃食的问题,打不过,那就只是解决了野兽的饥饿问题了。   永夜在询问了安排在西雁山管事的的之后,才走了回来说道:“昨天,莫公子遇到了野狼,大腿上的肉被撕去了不少,不过他自己倒是撑着杀死了两头野狼。”   “哦?没想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莫邪还这么有爆发力的?”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底永夜和我说的是不是同一人?   “他的意志很强烈,现在满山上剩下的不到二十人,不是病死就是被吃掉了,还有些是被咬伤后得不到救治死了的。”   没有说话,我继续往山上走,永夜紧跟着,又吩咐了不少人跟在后面,显然,这里的条件比我想象中要苦的多,没有取火的工具就只能吃生肉,喝的水都不是干净的,唯一的照顾便是没人都会得到一本武功秘籍,练不练的会,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沿路上都是些骨头,有人的,有野兽的,整个山上都散发着阴森的死亡气息,和令人恶心欲呕的尸体腐臭味。有些野兽正在啃食着还没完全腐烂的人的尸体,守卫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将那些看到就令人害怕的野兽赶跑。   我身体差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在这么个没有新鲜空气的地方走了这么久的路,我是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即便是冬天,我也开始流冷汗了。   就在我想我是走不到莫邪待的地方的时候,永夜那如天籁的声音响起了:“公子,莫公子就在那边。”   我顺着永夜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衣服破成一条一条的少年靠着一刻颗枯死的老松树坐着,左大腿上被布缠裹着,隐隐透出不少干涸的血迹,看吧布的花样应该是从自己身上的衣服上扯下来的。   少年脸色苍白,身上的伤口上下十多处,大多都是被野兽抓伤和咬伤的,幸好现在这隆冬时节,若是搁在夏天还不满身都是苍蝇飞虫。虽然显得极为狼狈,可莫邪天生的好容貌使得现在狼狈的他显得楚楚可怜,丝毫不会惹人厌烦。   许是听到我们靠近的脚步声,刚刚还在闭目养神的少年,警惕的睁开双眼,手也握紧了身旁一根粗大的棒子,在将将要挥舞出来时,看清来的人是我,少年握棒的手才停止住,却没有收回那根棒子。   随时随地处在危险的环境下,不仅仅是警惕性提高了,就连防备心也跟着往上猛窜,我看着莫邪那双好看的双眸,多少觉得心疼。   “怎么,到了这西雁山几天,似乎连该有的礼节都给忘光了?”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口气凉凉的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莫邪似乎才反应过来,单膝着地:“莫邪见过公子。”   “嗯,虽然狼狈点,身上的伤口也多了点,精神倒是不错嘛!”我没有叫跪在地上的莫邪起来,我在等着看,看他是不是会求我带他离开。   “在这个地方若是精神不好,就只能沦为野兽的盘中餐。”莫邪盯着我的双眼,就连我也没看透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盘中餐?如果玩够了,现在就可以回沈园去了,免得你真的成了谁的盘中餐,小爷我很难跟你姐姐交待的。”我以为莫邪是在向我抱怨,转身便要安排永夜带他回去。   “呆在这里最起码有和野兽抗衡的机会,回去的话,我就永远只是一个在亲人招到灾难时无能为力的懦夫,永远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任人屠戮,请公子允许莫邪继续呆在这里。”   “你这是何苦呢?我不是说会助你报仇的吗?报仇不仅仅只是有一身功夫就可以的,还要脑子。”我走近两步,半蹲在垂首跪着的莫邪面前。   “莫邪知道公子会帮助莫邪和家姐,只是,就算报了仇,家姐也需要保护,何况???”   “何况什么?”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吞吞吐吐。   “公子爷对家姐和莫邪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莫邪想要以后呆在公子爷身边,自然不能一无是处。”   第一百零三章 尊归长乐宫(上)   莫邪的话就好像给了我个耳刮子般,我没有说话,盯着脑袋低垂到地面上莫邪的后脑勺,然后站起来转身就走,走出去几十米我又回身看了一下还跪伏在地上的莫邪。   “给他打造把好剑。”说完我再也没有回头。   如若莫邪知道了他莫家的灭顶之灾是因我而起,我为他铸造的那把剑,剑尖会不会指向我?   这是我有史以来最为忙碌的一天,离开西雁山,又匆匆赶去拙政园,和崔沉溪几人道了别,本以为就算几人不会再给我冷脸,也不会如此亲近,出乎意料的是几人似乎都跟约好似的,都为那天的事跟我道了歉。   自从我的推荐信一封封的发了出去,留在拙政园中的我的门客一下子去了大半,多数都被我安排到了以后用的到的岗位上,剩下的也就像崔沉溪,卢子然这样的真正的世家子弟了,令我觉得意外的是那高明高亮两兄弟竟然也留了下来。   虽觉得奇怪,可回宫之日近在眼前了,我也就懒得去理会了。   十二月初,在三万禁卫军的簇拥下,我乘坐着父皇那需要八匹马才能拉动的玉辇,在曲城所有百姓和官员的叩拜下,踏上了我的回宫之路。   清晨,我换上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下身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外罩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柳烟帮我挽了一个极为华丽高雅的望仙九鬟髻,簪着云脚珍珠卷须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脖子里更是挂着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既华贵,又不会太俗气。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除了相貌,没有一丁点像娘亲,不笑的时候气势上更是像极了我的父亲。   “公主,外面冷,您握着这个。”我自柳烟手中接过缠枝牡丹翠叶暖手炉,在柳烟和其他进几个宫女嬷嬷的搀扶下一步步的离开了我居住了七年的雁城行宫。   “公主回朝了???”   “公主回朝了???”   “公主回朝了???”   内侍的喊声在行宫中久久回荡着,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喊声一直持续到我出了行宫宫门还在继续着。   九哥和宁三也都各自的换了朝服,立在马旁边等在我出来,今日难得九哥没再穿的跟竹叶青似的,一身玄色镶金边朝服将九哥有些女气的脸衬得很有男儿气概,还是一身紫的宁三也久久的注视着我,一改前两天对我视若无睹的态度。   两名宫女撩开玉辇里层的绞纱帐,一个内侍走到玉辇前伏在地上,我抬脚踩在他的背上扶着永夜的手腕踏上那华丽的玉辇。好在这里不是大清朝,不然就那花盆底的鞋子还不把背给踩坏了?   心儿还没有睡醒,眼下正躺在玉辇里熟睡着,想来是起的太早,制止了春意要唤醒心儿的举动,我温柔的望着心儿因熟睡显得红艳的小脸。   八匹马的玉辇最大的好处不是多宽敞,多舒适,也不是多豪华,而是稳定性最高,把因行走照成的晃动降到了最低,几乎是感觉不到晃动。   三万禁军九哥只带进城了三千人,其他大队人马都在城外做好了出发的准备,玉辇所过之处,百姓跪满了街道两旁,而为了这些百姓我也没有命令放下玉辇外层的厚厚的锦帐。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绞纱,我能看清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能看到我的影子,虽看不很清,可我知道,对于那些百姓们,这样就够了。就好比前世追星,就算隔着黑色车窗,只要能看到自己偶像的身影就很满意了。   出城时,雁城所有官员都在跪拜送行,隔着那层轻纱,我还是看到很多见过的面孔,七层以上都是我的门客,嘴角扬起了自今天第一个笑。   烟雨庄中   “公子,今日是公主回朝的日子。”青衣少年微微弯着身子对着面前坐在蒲团上的白衣少年恭敬的说道。   “嗯。”白衣少年手中握着棋子,啪一下落在了已经布满棋子的棋盘上。   “公子???”青衣少年似乎在顾忌什么,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   白衣少年抬起一直看着棋盘的面孔,绝色的面孔一双墨黑的眸子如宇宙黑洞般,像是随时都能将人的灵魂席卷进去。   南宫月尘扬起浅浅的笑,黑眸望着面前的青衣少年:“文彦,你想说什么?”   被唤作文彦的青衣少年不禁有些慌乱起来,和公子相处了那么久,可一旦被那双黑眸直视,哪怕很短的时间,自己还是会心慌。   稳了稳心神,文彦才接着道:“那日公主离开时,文彦能看的出来公主是极为舍不得公子的,想要公子安慰,可是公子???”   “你是说我为何突然对公主冷淡起来?”南宫月尘的笑还是一样浅浅的,只是眼中有了些别的东西。   “文彦愚钝,文彦是觉得,如若公子那时再和公主亲密一些的话,一切不就更简单了吗?”说道亲密二字时,文彦不自觉的脸红起来。   “再亲密一些?文彦你可知,再甜的蜜糖一次吃太多,也会变的无味,甚至会觉得腻,所以,蜜糖的量一次不能放太多,要让她尝到蜜糖的美味,却得不到满足,心才会一直悬在蜜糖身上。   她现在是线被我握在手上的风筝,飞的再高,再远,心还是在我这里的,我只消拉拉那根线,风筝就会飞回我身边的。”说完南宫月尘抬首看向又开始飘起细细雪花的天空,嘴角的笑倾国倾城。   文彦看到南宫月尘嘴角的笑,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的公子是什么人,什么人和事能够逃脱他的掌控?   玉辇出了雁城,我还是忍不住的探出身子,去看在我的视线中越变越小的雁城,雁城真的很美,天空又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雪花,我伸出手去接,雪花落在手上马上就变成了细小的水珠。   “今年的雪似乎很多呢,看,又下雪了。”   “公主,这是好兆头,俗语说,瑞雪兆丰年嘛,您可别在吹冷风了,咳嗽起来又休息不好了,画儿把锦帐放下来,免得公主再吹冷风。”柳烟说着,就把我探出玉辇的般个身子给拉了回来,又把暖手塞到了我手里。   看着柳烟指使画儿的样子,我忍不住打趣道:“柳烟,你才多大?怎么就跟个小管家婆似的,这以后谁敢娶你?”   “公主就是会取笑柳烟,没人娶才好呢,没人娶柳烟就跟公主做一辈子的小管家婆,把公主看的紧紧的。”柳烟拉起被我踢到一边的芙蓉被从新盖到了我身上,抓起了我的手。   “公主手怎么那么冰?是不是很冷?琴儿,去把暖炉弄旺一些,公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自柳烟手中接过热气缭绕的茶盏,月尘的脸似乎出现在了茶盏中,就那么浅笑着看着我,想到月尘,心间竟如抹了蜜般,就连笑都不自觉的爬上脸颊。   “公主又在想南宫公子了吧?笑的那么甜。”柳烟打趣的声音还真让我红了脸。   伸手在柳烟的脸上轻拧了一下,嘴里骂道:“你个小蹄子,都会打趣本宫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呀,公主绕了奴婢吧,奴婢不敢了,下次公主再想南宫公子,奴婢也不说了???”   我伸手挠起柳烟的痒来,但显然柳烟嘴上求饶,去却一点也不害怕。   因队伍太大,回京的行程也慢了许多,曲城来了好几道催促的圣旨,可九哥都充耳不闻,照样走的是慢悠悠的,我看的出来,九哥知道我不愿那么早回去,许是我心里还没做好准备吧。   第一百零四章 尊贵长乐宫(中)   十二月二十三日,小年,三万禁军护送着我在这一天到了曲城,也不知道是马上要过年的原因还是为了迎接我,曲城远远看去整个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兴旺的样子。   我站在玉辇上,抬首望着装扮的极为喜庆,丝毫没有了往日威严的承天门,城门大开,看守城门的官员士兵已经出城,跪在了城门两旁,而往日行人甚多的承天门今天却没有一个出城或者是进城的行人。   “倾城,该走了,在看什么?”九哥的声音被寒风吹的支离破碎,耳边更多的是呼呼的北风呼啸声。   “当年,我就是从这承天门离开的曲城,当日,前来为我送行的只有九哥和紫岚,想不到,时隔近八年,又是你二人将我迎回了这曲城。”北风刮在脸上很疼,很冷,我却执意的要和那刺骨的寒风对抗般,睁大了双眼。   “回玉辇里去吧,外面冷?”这是宁三自上次和我别扭后说的第一句话,满是担忧。   我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雪花融化我才淡淡开口:“冷吗?我生命中最冷的那个冬天已经过去了,现在这点点冷又算到了什么呢?”   九哥骑着马走到我身边,满含担心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是没有看到,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再度冲撞父皇。   宁三却下了马,一把把我拉转到了他面前,我站玉辇上,宁站三在地上,这样我比宁三高出了好多,可宁三在气势上却比我强了不是一点两点。   “你应该清楚你回来是为了什么,所以,不要将本来对你有利的局面弄的一团糟,明白吗?”宁三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个字都叩击着我的心。   轻轻点了下头,宁三才不怎么放心的放开了我的双臂,被宁三握过的地方还有些麻麻的,想来刚刚宁三握着我双臂的手使上了不小的劲道。   “长乐公主回朝???”   随着出城迎接的礼部官员一声唱和,三千人的华丽仪仗队开始启动,缓缓向着承天门行去,柳烟没有出声,撩开玉辇上厚重的锦帐,只留薄薄的绞纱帐。   如果说离开雁城时我的心情是不舍居多的话,那么现在我的胸腔中酝酿的除了无法拟制的怨气还有些激动,心脏在扑通扑通的加速跳着,好像随时都能从我的身体跳出去一样,我只有紧紧握着手,紧到指甲都深陷进手心。   “公主,公主你怎么在发抖,是不是不舒服?”柳烟的声音唤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我,我有点迷茫的看向一脸担忧的柳烟。   我在害怕什么?我根本不是那个该害怕的人,我的回来不就是要那些人感到不安,感到恐惧的吗?我怎么可以以一个弱者的身份出现在那些人面前?   “我有什么可怕的?柳烟,我要以最光鲜亮丽的形象出现,你看???你看我是不是需要补个妆?”我故作轻松的问起柳烟,把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轻轻晃醒睡着的心儿,心儿和九哥一样,有晕车的毛病,即使是这么舒适的玉辇,一路上也都是在昏昏欲睡。看着那苍白的小脸,我莫名的心疼起来。   “姐姐,我们到了吗?心儿的头好疼呀!”   我将心儿拉到我身边,伸出手在心儿飞太阳穴上轻轻的按压着,我并没有告诉曲城的任何人,心儿和我一起回了曲城,是要给父皇一个惊喜,也是要给那些人一个惊吓。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曲城了,等会儿心儿就可以见到父皇了,心儿高兴吗?”   心儿睁着迷茫不解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我:“心儿有姐姐就够了,姐姐是不是觉得心儿很麻烦,不要和心儿住在一起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心儿:“小傻瓜,说什么呢,姐姐怎么会觉得心儿麻烦呢?姐姐会一直陪着心儿,直到心儿娶妃。”   “心儿???心儿才不要娶妃呢,心儿有姐姐。”心儿还显得肥嘟嘟的小脸上竟然出现了可疑的红晕,着实让我吃惊了一把。似乎比妙晴小时候更早熟呢,都知道娶妃是什么意思了。   说到妙晴,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过的很好呢?想来把她关到烟雨庄的地牢中,月尘不会太亏待她的。   过了承天门,便到了曲城最繁华的地带,酒楼客栈,商铺妓院,鳞次栉比,虽这个年代的装修不如现代那么华美耀眼,可也都是极为考究。   天子脚下那种雍容大气的磅礴气势,无论其他地方多么的繁华富饶都无法超越,作为首都,它本身的存在便会要人莫名的敬仰,心中的敬佩之情会油然而生。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着跪满曲城大街小巷的百姓兴奋的呼喊声,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曲城的百姓这么待见我呢?不会是被官府强下了什么命令吧?想到这里我撩开轻纱露出一只眼睛,果然,跪在靠后位置的一些人脸上都带着不怎么情愿的表情。   想想也是,谁愿意大雪天里跪在外边吹冷风?要我我也烦,心里指不定怎么骂那个害自己要这么跪着的罪魁祸首呢。   北明宫处在曲城正中心,占地八十六公顷,始建于七百年前的大夏朝,北朝太祖称帝后,又扩建了不少。北明宫由大小数十个院落组成,共有房屋10000余间,周围设10米高的宫墙和50多米宽的护城河,宫墙四隅有角楼,南面正中为宣门。大体结构上和北京的紫禁城如出一辙。   大队人马由宣门直入北明宫,若是其他人,早就已经下辇步行入宫,可我是得了特赦的。玉辇行走在这承载着我所有童年记忆的道路上,有玫瑰色的宫墙,有明黄的琉璃瓦,又盘着龙纹的红漆柱子,更有随处可见的汉白玉雕嵌的台阶。   华丽庄严却显得冷冰冰的,没有娘亲的北明宫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它只是一座令很多人向往的金色的鸟笼。   “姐姐,这里好冷?”   “冷?怎么会冷呢?”我伸手拉过心儿的小手,还是一样的温热。霎时间我才明白过来,心儿的冷指的许不是身体上的,只是这么年幼的孩子还无法形容那种心理的恐惧,那是一种如置冰窖般的冷,是一种打内心开始抗拒的冷。   玉辇行到雍和殿前就都不再前行,柳烟帮我整了一下身上的朝服,又给心儿整理好了仪容才下了辇。画儿和琴儿撩开纱帐,玉辇前早已跪好了内侍,我扶着永夜伸出的手腕下了玉辇。心儿则是被永夜抱下来的,小家伙的晕车症状明显没减轻,脚一着地竟然跟要跳舞似的。   “长乐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雍和殿两旁早已跪好了文武百官,我抬首望向那近百阶汉白玉的台阶之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父皇站在最靠前的位置,看到我看向他,向前走了几步,竟到了台阶最靠边的位置。   给了九哥和宁三一个安抚的笑,示意他们放心,我牵起兀自站在一旁发呆的心儿的手,昂首挺胸的向着那七年未曾见过的父亲走去。   心儿有些不安,一直在低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最终我还是没有敢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个地方以后就是他的家,我怕心儿接受不了,会在这里哭起来,我更怕因为心儿哭而冲动之下,带着他拔腿就回雁城,我真的无法保证会不会一时头脑发热。   第一百零五章 尊归长乐宫(下)   汉白玉的石阶似乎没有尽头般,似乎是建在那些近在咫尺的人和我之间的唯一通道,而我的宿命就只有前行。   七年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为何那身着龙袍本该意气风发的人,双鬓竟已染霜,本该威严英气的脸上竟带着淡淡的凄苦,这真的是一国之君我的父皇吗?这真的是推翻了北朝统治,建立了大祈政权的太祖玄德皇帝吗?   还剩下最后十阶台阶时,我牵着心儿的手定定的站在原地,抬首望着台阶上方的人,我以为我心中只有怨恨的,只是,为何我的心中正酝酿的的情绪是我自己也不懂的?   见我停下脚步,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呆站在原地看向面无表情的我。雪花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转小,变成细小的雪粒,寒风却还在肆虐。   我缓缓撩开身前的袍子,双膝跪倒是瞬间双眼中的泪水也不受控制的奔涌了出来,我没有表情,可是泪水逼任何表情都来的好使,高高在上的父皇竟也开始热泪盈眶,有些嫔妃甚至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见我跪倒,心儿小小的身子也跟着跪在我身边,只是心儿脸上明显呆呆的,没有弄清楚什么状况。   “儿臣???不孝,多???年未归,害父???皇担心,儿臣罪该万死。”我哽咽的声音如同一把尖刀般,刺向我高高在上的父皇。   “城儿?真的是朕的城儿???”父皇的激动显然不比我轻,有些晃动的身体被一旁的顺喜扶住,我才看到,就连顺喜的脸上泪水也如断线的珠子般。   我牵着心儿的手在汉白玉的石阶上跪行着,头顶上方是父皇伸出的温暖大手,那么远又那么近。   “父皇???父皇???”我无意识的喃喃念着,泪水模糊视线,我只能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就在前方。   “城儿,朕的城儿真的回来了???”   这在很多人眼中都是一个既温馨又伤感的画面,父女之间的冰释前嫌,亲情的回归,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以个大团圆的结局,只是在这里,却是算计的开始。   我和心儿跪着前行了三阶台阶,父皇就已经老泪纵横的步下台阶,伸手扶起了早已泣不成声的我,看向心儿时,眼中更是难掩激动:“这是???这是???”   “父皇,这是心儿呀,心儿,快叫父皇。”   心儿有些胆怯的抓着我的裙摆不放,整个小身子都躲到了我宽大的披风里,只留一个小脑袋伸在外面,不解的看向父皇。   “竟然这么大了,朕的心儿竟然如此大了,来,快让父皇看看。”父皇伸出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心儿出生后,在父皇身边待了不到一年,再次相见,明显心儿对父亲这个称谓没有丝毫认知,换做平常人也不一定受得了,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呢?   我自身后拉出心儿,对着一脸呆呆表情的心儿说:“心儿不是问过姐姐我们的父亲是谁吗?心儿,这就是我们的父亲,他是我们大祈的皇帝,我们要叫他父皇。”   “心儿没有父亲的,父亲不喜欢心儿才不要心儿的。”心儿糯糯的声音中饱含着委屈,呆呆的小脸上泪水哗哗的往下流,试图想要挣脱被父皇抓着的小手。   “心儿乖,父皇???父皇最喜欢心儿了,父皇???再不会不要心儿了,心儿???”父皇将心儿小小的身子拥进怀里,老泪纵横。   父子三人团聚的场面自是十分感人,我用娟帕掩着脸,看向一直也在哽咽着的皇后,就不知道她是在哭什么了,而站在她身后的莫愁宽大袍袖下的右手做了一个只有我能看懂的ok手势。   父皇久久抱着心儿不肯松手,好在顺喜毕竟服侍了父皇多年,温声劝慰道:“皇上,公主和十殿下刚刚回宫,一路舟车劳顿定是十分疲惫,还是先送回长乐宫休息休息吧,晚上晚宴也是要体力的。再者说,公主和殿下回宫了,以后自是会常伴皇上身边,以后有的是时间培养父子之间的亲情。”   “顺喜说的对,朕失态了,朕失态了,秀儿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了城儿和心儿都回来了也会高兴的。”父皇抬首望着天,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是那向往的表情着实是打动了我,可那又怎样呢?   “皇上,看到一双儿女出落的如此美好,秀儿妹妹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皇上莫要再悲伤了。”皇后满面哀戚,也温言劝慰起父皇来。   虽是不甘,可我在礼节上还是不能要人挑出毛病的,正要跪拜下去行大礼,皇后一双的柔荑却制止住了我的动作,满面是泪的上下打量着我:“傻孩子,跟母后还这么客气干嘛?这么些年在外面可受罪了,定是那帮奴才们没有伺候好,改日本宫非要好好的惩治惩治他们。”   如果我够傻够单纯,我会真的以为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温柔大度的女人是真心对待我,可是奈何我的身体里居住的灵魂是苍老的,是经历过生活磨砺的,想来这一点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是儿臣不孝,舍下父皇和母后竟然一走这么多年,如今儿臣回来,但愿还能够在父皇和母后身边承欢膝下,再不去钻牛角尖,置那无谓的气了。”我哭哭啼啼,再加上身体本就羸弱,更显得楚楚可怜了。   皇后面上是万分心疼的将我揽进自己的怀里,嘴里不断的念叨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也就顺势趴在她怀中失声痛哭。   一场团圆大戏落幕后,我和心儿重新坐上玉辇,而此次的目的地便是据说为我耗费巨资所建造,占地面积达到北明宫六分之一的长乐宫。   长乐宫既是宫中宫,又是宫外宫,因为它的主体建筑虽是处在北明宫之中,却紧靠着北明宫东面,又有直通宫外的宫道与宫门,九哥告诉我说,在我出嫁前长乐宫便是我在宫中的居所,我出嫁后便是我和驸马的居所。   历代公主出嫁都会在外建府,而到了我这里规格明显提升了,因为父皇为我建的是宫,我不知这是为了补偿还是有其他的含义,不过,也就是说我现在就已经有自己的宫殿了,且还是北明宫最豪华的宫殿。   步下玉辇,看着眼前规模宏大,形象壮丽,格局严谨的长乐宫,给人强烈的精神感染,竟然有些突现王权的尊严,王权?怎么会和这个字眼有联系?   “姐姐,心儿想回家,心儿想月尘哥哥了。”心儿拿着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手指一直就拉着我的裙裾没敢松手。   我蹲下身子,抚着心儿的小脸:“心儿要回哪个家?这里就是心儿和姐姐的家了。”   “呜呜???心儿的家在烟雨庄???呜呜???”我的话还是刺激到了天性纯良如小兔子般的心儿,开始腻在我身边哭了起来。   “心儿不哭,姐姐会陪着心儿的,姐姐答应你,以后会带着你回烟雨庄的,但是,不是眼下,心儿明白吗?”   心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终是止住了哭声,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   我为心儿正了正头上的紫金冠,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心儿,如果有人问起你是跟着谁长大的你要怎么回答?”   “心儿是跟着姨娘在雪山长大的,一年前才回到姐姐身边的。”   轻抚了抚心儿的脸颊,得到满意的回答,我站起身牵着心儿的手走进了长乐宫。   第一百零六章 绕腕双跳脱(上)   为了迎接我的归来,晚上的国宴又是极为盛大的,怕心儿太累,刚要春风春意打发心儿去休息,内侍尖细的通报声便从宫外一直响到中庭。   如果在这深宫中除了娘亲,还有唯一肯真心待我的嫔妃,那便是如妃了,我至死不会忘了她对我和心儿拼命相护的情景。   见父皇的时候不及和她细细招呼,想来她对我是及上心的,迎出去便见到了被宫女搀扶着,蹒跚向我走来的如妃。只是,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是如此深刻,明明比皇后小好几岁的她,此刻却显得比皇后还要苍老。   用手捂住口鼻,却还是从手心中溢出一缕啜泣,纵然她不是我生母,却与娘亲一样的爱护着我,想来她当年对我和心儿的维护,在我和心儿离开后为她带来的麻烦不是一般的大。   “城儿???”如妃向着我的方向伸出一只手,那是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干巴巴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显出一根根青色的血管脉络。   伸手握住那只手,虽枯瘦,却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温暖,我想要尽量表现的欢欣一些,声音中的颤抖和哽咽却还是泄露了我的真实情绪。   “傻城儿,哭什么,回来时好事,莫要再哭了。”那只干瘦的手轻轻的拭去我脸上的泪,力道很轻,深怕会弄疼了我。   “如妃娘娘,城儿又见到您了,城儿很开心。”   “本宫也很开心,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城儿本宫很感激上苍了,长大了,当年离开的时候还那么一小点,现在竟和本宫差不多高了。”如妃怜爱的看着我,又似乎在透过我看着别人。   如妃和娘亲的感情很是深厚,深厚到什么地步我不清楚,可我却知道她们疼爱彼此的孩子甚至胜过自己的孩子。   “娘娘身子这么变得如此差了?城儿记得当年宫中鲜少有谁能比娘娘身强力壮的,怎么才几年光景?咳咳??”我话还没说完,胸腔就和透不过气般,又咳嗽起来了。   “还说本宫,这咳疾终究还是没能治好吗?怎么就不好好将养着?这小小年纪要受多大的罪呀!”如妃心疼我的眼神像极了我娘亲,那么温柔那么可亲。   “没关系,都习惯了,对了,六哥呢?刚才就没看到她,怎么这会儿也不见他过来?”我和如妃手握着手,回身往暖阁的方向走。   握着我的手的身躯一僵,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我的手,我不解的转头看向如妃,只见如妃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煞白。   我心尖一颤,也不自觉的加大力道回握着如妃的手,我早就猜到了不是吗?这些年父皇不理朝政,没有我娘亲,皇后在后宫独大,她一改以往温柔贤淑的形象,竟不再如从前般只求安稳度日,极有威严的端起了她皇后的架子。   如妃走后,我久久的坐在暖炕上思虑着。直到掌灯时分,顺喜奉命前来迎接我过崇睿殿,我才心神回转过来。   除了几个在前方提着宫灯的宫女,顺喜又亲自给我提了一盏气死风照明,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待遇。自打见到我顺喜就一直笑的合不拢嘴,话也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公主小心点,下着雪路滑。”   “嗯,公公自个儿也悠着点。”   “公主,这些年从没见皇上这么高兴过,宫中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就是过年,皇上也总是郁郁寡欢的,现在好了,公主和十殿下都回来了,今年也就能过个团圆年了。”   我停下脚步,示意柳烟交待那些宫女内侍走远些,顺喜也跟着回转身不解的看着我,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很多事自是比寻常人看的透彻许多,长乐便想请教公公一事,还望公公如实高知。”   顺喜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出了口气:“唉,公主不说,奴才也能猜到公主要问的是什么。时间过的是真快呀,过了年就八年了,端孝仁皇后仙逝已经八年了,这后宫不安也已经八年了。   自袭美人看破红尘,带发出家,便把七皇子过继给了皇后娘娘,许是觉得有了希望,皇后娘娘对七皇子要求极为严格,可以说是苛刻,俨然是把七皇子当做太子来培养。   若单单只是这些也就无所谓了,可皇上有十个儿子,哪一个对于七皇子来说都是一个威胁,若要铺平这条帝王之路,就要拔除那些威胁因素。”   我紧皱着眉头,袭美人是所有有子嗣的妃嫔中位份最低的,如若七哥不是过继给了皇后的话,那七哥是于皇位是最没有可能的人了。   “公主,怎么不见十殿下呢?”顺喜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哦,下午如妃娘娘带他去玩了,说是直接带他过崇睿殿。”   “公主,奴才多句嘴,您可千万照顾好十殿下,眼下宫中皇后独大,除了七皇子没谁的日子是好过的。”   我对着顺喜福了福身子,吓的顺喜就要给我跪下,被我一把扯住了袖子:“长乐这一福公公是受的起的,本宫娘亲在世时就没少得公公照拂,如今公公又对本宫和心儿如此上心,叫长乐只能不感激呢?”   “奴才虽是个奴才,可也是明白些道理的,当年端孝仁皇后救过奴才的命,奴才虽不是个男人,可这知恩图报还是晓得的,只是,当年竟无能就娘娘,奴才心里???心里难过呀!”顺喜在我眼中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样子,几时见他这般哭过。   心情无比沉重,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无比开心的样子,因为顺喜跟我讲了一句话,在这深宫中生活就要学会强颜欢笑,眼泪流下来是本能,咽回去却是本事。   待我和顺喜到达崇睿殿时,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几乎都已经到齐,也就只有父皇的主位还空着,皇后也还没有到场。   顺喜将我安顿在了紧靠着主位的位置上,我心中虽觉得这样多有不妥,毕竟能坐在这个位置的除了位高的嫔妃,比如当初仅次于我皇后的我娘亲,再者便是太子了。可顺喜却安抚我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我这里刚刚落座,底下就议论开了,以前一些常到关雎宫走动的妃嫔和一些高官的家眷尤其热烈,却没有人上前来与我搭讪,想来这些年这些人要么是被皇后收服了,要么就真的是怕了皇后了。   我巡视了一圈,也没看到如妃,想她身体病成那样,晚到一些父皇也断断不会怪罪的。看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想起多年前我那一曲贵妃醉酒,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此后的自己会是这般的命运。   就在我看的漫不经心的时候,一双最为清冷却又暗含着关心的眼眸映入了我的眼帘,这是谁呢?在脑子里扒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孤冷清高的女子不正是宁三的姑母,云嫔吗?就不知此刻她是不是还担着云嫔的名位,还是已经高升了。   在接触到我的目光后,云嫔冲我微微颔了一下首,嘴角扬起了很浅的弧度,我也回了她一个浅笑。其实和云嫔一直没什么接触,她这个人太清高,一般人谁都难入她的眼,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宁三了。   想到宁三,我又眯着眼在大殿上一群花花绿绿的朝服中寻找起来,果然在左手边第二排的位置看到了还是一身紫袍的宁三,我离开后宁三便成了九哥的伴读,虽无官职,身份却是无比的特殊,只因传言父皇有意他招为驸马,至于是谁的驸马,您就自己个儿猜吧。   第一百零七章 绕腕双跳脱(下)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宁三转首给了我一个冷冷的眼神,我不甘示弱的回瞪了一眼,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觉得瞪他一眼还不够过瘾,干脆对着她做了个鬼脸。我这五官刚一挪地方,四周就可是静了下来,我终于体会到静到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是个什么境地了,一点也不夸张。   本来我就是所有人议论的焦点,眼下就更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了,在这所有的目光中,独有一束令我觉得格外冷冽,就更冰冻射线似的,差点在我身上打几个窟窿出来,我好奇的望过去,却是一双和宁三极为相似的眼睛,不同的是这双眼睛的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鱼尾纹。   是宁相,难怪说宁三那么爱冷着一张脸,还爱拿毫无温度可言的眼神看别人,却原来是彻彻底底的遗传。   宁相的眼神是在算不上友善,若我的心里年龄真如我的实际年龄般早就被吓的哭了,可经历这么多之后,还有什么是能让我怕上一怕呢?我无谓的迎视着宁相打量与探究的目光,同时也在揣测这老匹夫在想什么。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顺喜特有的通报声一响起,殿上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声,起身整理好衣服,待到父皇进入大殿后全部跪了下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也随着跪倒在了地上,抬头便看到父皇怀中抱着心儿,身后便是皇后和如妃,而九哥和莫愁是最后进来的。   “姐姐???”明显还没有习惯父爱的心儿在看到我时精神头顿时高涨起来,挣扎着自父皇怀中下来,便朝我的方向跑来。   “众爱卿免礼,起身吧。”父皇放下心儿,声音中都带着笑意。   “城儿快起来,父皇不是交待过,身子不好就免了那些个虚礼。”快步走到我身前的父皇扶起我来,又把心儿抱在了自己怀中,坐到正中的主位上。   “城儿见过母后,如妃娘娘。”我乖巧的向两人行礼。   最会表现的当然是皇后,拉着我的手就心肝宝贝的叫,我虽恶心,却也不得不与她周旋,而如妃却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就去了自己的座位。   莫愁眼下是与妙晴不止形似,就连神韵都有几分相似了,若不是她偶尔看向我的眼神,我还真以为那个被关在烟雨庄中的才是莫愁。   但凡国宴,也终不过是吃吃喝喝,看看歌舞,再就是多说几句奉承话,以求自己的仕途能走的顺利些,于是乎整个宴会期间我的耳边就没断了阿谀奉承的话。   宴会虽无聊,可嫔妃们的勾心斗角却是极有意思的,在我刚入殿时还没有几人敢和我多说几句话,这会儿当着父皇的面却都开始故意讨好巴结起来了。这个说怕我刚回宫,睡不踏实,特特拿来了攒金丝弹花软枕,那个说拿来了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一时之间就只见这些个嫔妃们比谁拿来的东西名贵。   而一直配合着父皇逗弄心儿玩耍的皇后,见嫔妃们送的礼都送完了,清了清嗓子:“城儿,母后一听说你要回宫,欣喜的几夜没有睡着,总想着什么物件才能配的上我天仙般的城儿,思来想去,唯有当年皇上赐给本宫的紫玉如意龙凤对镯了。”   我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那怎么使得,那可是母后当年出嫁时所佩戴的,又是世间少有的名贵东西,就连母后都不怎么舍得戴,城儿怎么好意思收这么名贵的东西呢?”   皇后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父皇,话里有话:“予了别人,本宫或许还真是心疼,可送给城儿,本宫有什么是不舍得的?日后,本宫若能看着城儿也带着这紫玉镯出嫁,本宫就比什么都欢欣,皇上说呢?”   父皇显然很受用这番话,也笑吟吟的看着我道:“你母后给你的,你便收着便是。待你出嫁,父皇自会为你备下世间最好的嫁妆。”   话说这紫玉镯子的历史不下千年,传说是王母娘娘被人间一孝女所感动,特意赐予这个女子的,而这个女子后来竟嫁给了当时的皇帝,最后是母仪天下,而这对紫玉镯子因是仙家之物,后又为皇家之物,自是极为名贵的。   皇后自侍立在身后的喜儿手中接过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起身走到我面前,而我也站了起来。皇后一手拉起我的右手还在不端的夸赞:“瞧着白嫩嫩的小手,跟青葱似的,世间怕是没几人能及得上呢。”   所有人都没有再出声,就连在殿上坐着闲磕牙的文武百官都静了下来,只等着瞧一瞧那传闻中的紫玉如意龙凤对镯,我浅笑着等着皇后亲手为我带着那对玉镯。   歌舞散去,静到大殿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皇后打开那锦盒的声音,终于盒子打开来,果然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紫玉镯,左面的一只镯子里面似乎真的有条金光灿灿栩栩如生的龙,而右边的自然便是五彩翔羽的凤。   “哇,果然是好东西,名不虚传呢,你看那玉的成色。”   “是呀,兴许传闻是真的呢。”   在大臣和嫔妃们的议论声中,皇后握起我的手附上娟帕,另一只手伸到锦盒中去取其中的一只凤镯,我浅笑着看着皇后本来满是得意的笑容的脸上顿时变的凝重起来,甚至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   “啊,怎么会这样?”   “太不吉利了???”   坐的距离我比较近的一些嫔妃最先看到了,开始议论开来,再然后是距离近一些的官员也看到,小声议论起来。而最后看到的是刚刚只顾给心儿喂食的父皇,只见他轻轻放下心儿,起身两步就到了我和皇后的面前。   父皇本就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眼下那紧皱的眉成功的让刚刚还在议论的极为兴奋的所有人都住了嘴。我甚至发现皇后在轻微的发抖,真的是很轻微。   父皇的大手探向那锦盒,自皇后手中夺过紫玉镯,这时所有人便都能看个分明了,也没有办法不分明,那漂亮的玉镯眼下正呈两半的姿态被父皇抓在手中。   “皇上???臣妾不知道怎么会成这样的,皇上???”反应过来的皇后扑腾跪在了父皇面前,抱着父皇的一条腿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身为皇后,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你怎配担国母二字?”父皇的声音冷硬无比,就连我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臣妾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皇上???”   “不要再狡辩了,即便不是你做的,身为国母却连这等小事都办不好,城儿多年不曾回宫,你却为她备下断裂的玉镯做礼物,你若不是居心不良,便是办事不利了。”父皇一脚将抱着自己大腿的皇后踹开,转身要安抚我。   我脸上挂满委屈的泪水,紧咬着下唇,心儿见我哭也早已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裙摆嘤嘤哭泣起来,让人看着好不心疼。   “姐姐,我们回雁城吧,姐姐,呜呜???”心儿糯糯的哭声让本就生气的父皇是大发雷霆,要人立刻将皇后拉下去。   我却拉着心儿一把跪在了父皇面前:“父皇请不要怪罪母后,想来母后也是无心之过,城儿不愿因城儿回宫,弄成这样的局面,城儿???”   “乖孩子,父皇知道你委屈,父皇定会给你个说法的。心儿不哭,不哭。”父皇抱起心儿,又将跪着的我拉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断镯事件终是在我和一干嫔妃以及官员的求情下,父皇才对皇后最了最轻的处罚,皇后被禁足在凤鸾宫,没有旨意不许擅自离开一步。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九,停了几天的雪今天早晨又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好似不下雪就过不了年一般。我窝在暖炕上翻看着一些诗集,心儿则在摆弄着一只九连环。这又多亏了永夜的父亲,不然以我的功力可真是做不出来的。   春风春意正拿着绣花样子做着绣活,柳烟正往暖炉里加碳,一切都显得暖意融融的。我闭上眼睛抬手揉了肉眉心处,很久都没这么闲适了。   “公主,九殿下来了???”画儿的声音刚落,九哥便撩开暖阁的珠帘,大步迈了进来。   我瞟了一眼,懒懒的开口:“眼瞅着就过年了,你就不能把你那身绿色儿的袍子给换一换,看的我浑身都凉飕飕的。”   “倾城,你就不能不打击我?就没见你什么时候夸过我一句,哪怕半句呢?”画儿和琴儿服侍着九哥解去外边的斗篷,果然那斗篷下的比那斗篷绿多了。   我懒懒的哼了一声,倒是心儿很欢喜,拿着九连环就冲九哥摇晃:“九哥,看姐姐给心儿做的九连环。”   一步跨上暖炕,九哥将心儿抱在胸前,开始帮着心儿研究那九连环,我还是懒洋洋的闭目养神,过去的这一年还真不是一般的累。   “那紫玉镯玉质坚硬无比,除非碎裂才有可能断开,我看那断口很是齐整,竟丝毫看不出是断开了的,你不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吗?”逗弄心儿玩了一会儿,九哥终是没忍住,好奇的问起我来。   “你可还记得昔年我曾佩戴过的一只金刚钻耳坠?”我睁开有些困乏的双眼,看向精神奕奕的九哥。   九哥仰首想了一会儿才答:“就是那亮晶晶的东西?我记得当初要问你借来看看,你死活不给,说什么那是你的宝贝。”   “那的确是我的宝贝,上次在烟雨庄给她回信时,我便把那金刚钻镶嵌在了一只指环上,在回信的时候一道给送了来,旁人只道那是宁三给她的定情物,谁也想不到那中间会有玄机。别说只是玉镯,任何坚硬的东西那金刚钻都能轻易的切割断,那可是世间最坚硬的东西了。”我有些得意的炫耀起来。   “你打哪儿搜罗来的那宝贝呀?”   我更是难掩得意了:“搜罗?这可是当年西域进贡时进贡来的,我记得当初我可是让你们先选的,我自己最后挑的,一看这么好一宝贝竟然没人要,可不就便宜我了?”   是的,那紫玉镯是我要莫愁弄断的,当时在烟雨庄收到那封信时我便有了这个主意,当然不是指望着这么一件小事就能扳倒皇后,但我要无论是朝上还是宫中的人都看着,这天,不是皇后一手就能遮的。   “那你这几天怎么还闭门谢客?任是谁来探望都回绝了,就连如妃娘娘来你都不见,我娘亲你也不见。”   我斜瞄了九哥一眼:“若我跟没事人似的那这断镯事件很快就会被淡忘的,我怎么着也得伤春悲秋几天,做做样子,以无言的行为来控诉皇后的过错,免得事情会不了了之,这不是可惜了那对上好的紫玉镯了吗?”   正要再闲闲的闭上眼睛,外面却砰砰的响了起来,擦了一下水晶窗上的雾气,才看到雪已经停了,白茫茫一片,不知是哪个宫里在放烟火爆竹。真快,又要过年了。   “回来这几日,可去过关雎宫?”九哥的声音里满是试探的味道,深怕触到我的心伤。   “没有,没敢去。”   “唉,关雎宫完全按照以前的格局重新复原的,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这些父皇鲜少踏出关雎宫的宫门,你得空便去看看吧。”   我回身使劲盯着九哥看,看的九哥都有些毛骨悚然起来我才淡淡的开口:“九哥你该清楚我是为什么要回宫的,有些事情永远不是愧疚和补偿能够改变的,就如同那个时间发生的那件事,它已经永永远远定格在了那里,回的了过去,回不了当初。”   九哥对父皇一直是很敬爱的,九哥的母亲个性怯弱,却是个极为善良可亲的女子,当年父皇怕九哥被教养的没有男儿样,遂一直带着身边,但大多时候都是由我娘亲帮着照料。许是因为待在父皇身边久了,九哥对父皇的感情很是深厚。   尽管真的是万分不愿,我却深知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大年三十的晚上顺喜来的时候,我还是和心儿打扮妥帖的去参加合宫年夜宴。   虽说是年夜饭,却并没有跟国宴般所有嫔妃到要到场,尤其是少了皇后这个大人物,想来现在还在凤鸾宫中禁足。   而被请来的嫔妃也不过就是如妃,九哥的母亲宓妃,以及云嫔。还有就是三哥和九哥了,这些平日里对我比较上心的人都到了,想来都是父皇特意嘱咐的。   想起往年除夕时我和娘素来不爱什么合宫宴,只是待在关雎宫等父皇回来后,一起守岁,偶尔父皇还会带九哥一起回来。时光荏苒,谁又能想到今时今日我却是要和这么人一起吃年夜饭呢?   其实与一般的家宴比起来,今天是很温馨的场面,最起码没有我讨厌的人在场,心儿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年幼的他虽还有些怕人,却毕竟是小孩子爱玩的心性,不过几天也就熟悉了起来。   “父皇,你为什么总喝酒,也不吃饺子呢?”心儿靠在父皇怀中,指着年夜饭桌上最重要的一道菜——饺子,不解的问道。   “因为父皇喝醉了,就能在梦里见到心儿的娘亲呀!”父皇显然已经有些醉态,却还是温言软语的对着心儿解释着。   “父皇不要提娘亲,每次心儿问起娘亲,姐姐总要失声痛哭,姐姐身子不好,每每哭一回都有吐好多血,心儿很心疼。”心儿天真的仰着满是认真的小脸。   “心儿,父皇不好,父皇不是一个好父皇,城儿???”许是酒饮得有些多,又是分开多年后第一次跟我和心儿一起过年,身为君王的父皇也难免失态,竟然老泪纵横,似乎有天大的委屈般。   “皇上,如今公主和殿下都回到皇上身边了,皇上该高兴才是,妹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皇上不要悲伤过度,要顾着龙体呀!”如妃虽也劝着父皇,可她自己明显不比父皇流的泪少。   “皇上,如妃娘娘说的是,您要保住龙体呀。再者公主身体不好,您这样不是又把公主的伤给勾起来了吗?”顺喜也偷偷抹了一把泪,却还是满脸哀戚之色的劝解道。   好好的除夕夜合宫宴就在各人将自己的伤心事拿出来伤感一番的情况下散了,我想娘亲的去对父皇的打击不是一点两点,看着在自己的妃嫔和孩子面前哭的委实是没个君王样的父皇,我胸中也不免酸涩起来。   我带着九哥和心儿跟着被步辇抬着的父皇一路到了关雎宫,被那场大火吞噬掉的关雎宫如今又奇迹般的屹立在了原地,只是它的主人已去,想来即便将它复原了,它多半也是孤独的吧?   我伸出手抚一寸寸的摸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宫门,那一棵棵熟悉的树木花草,即便是那假山都蕴含了我太多的回忆,在这关雎宫的每个角落都还能看到娘亲的音容笑貌,她在温柔的唤着城儿,城儿。   “砰???砰???”我抬头看向空中的烟火,子时过半,新年到了,想来眼下这个时辰千家万户正依偎在一起过着团圆夜,此刻怕也是全天下人觉得最为幸福的时刻了,只是我的幸福呢?   第一百零九章 佳人难再寻   我带着心儿熟稔的顺着鹅卵石小道向着娘亲一贯爱待着的花厅走去,还是还从前一样所有的摆设都很素雅,所有的物件都还摆在娘亲在世时的那个位置,唯一的不同便是四周挂满了娘亲的丹青。   有绣花时认真斟酌的的样子,有为父皇研磨时的巧笑倩兮,更有为我梳头时的慈爱,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抚摸着那一张张的丹青,似乎真的摸到了娘亲般。   “姐姐,这是谁,怎么和心儿长的这么像呢?”心儿扯了下我的裙摆,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拉着心儿的小手去摸那些丹青:“心儿,这是娘亲,这是姐姐和心儿的娘亲,心儿你要把娘亲的样子记在心间,娘亲是世间最爱心儿的人。”   心儿学着我的样子颤抖着小手一幅幅的去抚摸着那些娘亲的画像,脸上挂满了小小的泪珠,嘴里不断的呢喃着:“娘亲,心儿来看你了,娘亲想不想心儿?心儿和姐姐都好想娘亲呀,呜呜???”   心儿的抽泣声时刻提醒着我,娘亲去了,早就已经去了,不是这些画像可以代替的,眼里也流的愈发的汹涌了。   喉间一股腥甜,眼前也如蒙上一层黑纱般看不真切,往后倒的身子堪堪被九哥接在了怀中:“倾城,莫要再哭了,莫要再哭了???”九哥的声音也是难掩哽咽。   “姐姐,心儿好怕,姐姐又吐血了,心儿怕。”心儿小巧白嫩的手小心翼翼的擦着我顺着角流下的血。   我伸出手将心儿也揽进怀中,终是不能自拟的又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在这万家团圆迎新年的除夕夜,我的身边又是何种凄凉。   大年初一本该是去给父皇和各宫娘娘们拜年的,却因昨日想着娘亲哭的太过终是又极不中用的昏了过去,连夜招来太医请了脉,开了药方服了药,才总算是睡着了。   我躺在暖阁的暖炕上,一副懒懒的样子,乖巧的心儿放心不下我,如妃来接他去拜年也推辞了,说要留下照顾我,小小的身子竟也跟在柳烟身后忙活着,让人看了不免会心一笑。   “妙晴公主到???”内侍细长的声音远远便传到了暖阁。   隔着纱帐听到妙晴交待冉笙守在帐外便是,然后便款款的向我走来:“姐姐,妹妹今早听说姐姐昨儿伤心过度,又吐了回子血,可把妹妹吓坏了,这一早的就巴巴的赶来,想着姐姐不会有什么事才好。”   我伸出手示意莫愁做到我身边,看了一眼外面的背对着我们的冉笙才笑着回道:“昨日姐姐我委实是有些过了,看到娘亲的丹青,又身处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关雎宫,不免又伤怀了一番,连带着心儿和九哥可是吓坏了。”   莫愁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心儿正小心翼翼的端着茶盏要递给莫愁,而莫愁竟然一时没能回神,呆呆的看着心儿,想来是想到莫邪了。   “妙晴姐姐喝茶。”心儿粉嫩的小脸上漾开一丝笑意。   怕冉笙在外面发现了什么,我伸手扯了扯莫愁的袖子,莫愁才总算是回神:“这是心儿吧?都这么大了,和姐姐长的真像,不过比姐姐更像孝仁皇后。”   我微微掀了掀嘴角:“是呀,心儿比我更像娘亲。”   不只是形似,身神韵上心儿也比我像娘亲,都是一样的温柔纤弱,一样的善良,心儿这么小就已经很懂的照顾别人,就连受伤的小动物也能让他哀叹半天。   “这几日我身体也不好,也没得空去凤鸾宫看望母后,本打算几天去给她拜年的,谁曾想昨夜又?咳咳??”话说一半我便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姐姐不必想那么多,眼下养好身子才重要,母后不是那种拘小节的人,这不今天千叮咛万嘱咐叫妹妹我一定先来看看姐姐,她现在不方便出来,可对姐姐的身体可是牵挂的紧呢,昨夜听说你吐血,吓的险些昏倒了。”   “是我不孝了,让母后如此担忧,妹妹可要代姐姐转告母后,待我身体好一些,定会去关雎宫给母后请安的。”我和莫愁的手交握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我手中,我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什么。   “姐姐,妙晴姐姐说的母后是心儿的娘亲吗?”心儿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又有要哭的趋势,我赶紧示意柳烟将他抱上暖炕。   “心儿,母后呢是妙晴姐姐的娘亲,是我们的嫡母,但是不是我们的娘亲懂吗?”我将心儿抱在怀中,轻声的解释着。   莫愁在看到我安慰心儿时,脸上的表情变了几遍,却最终还是回复如常,起身要告辞去别的宫转转,我知道,她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问我莫邪的事,我伸手握住她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传达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看懂我眼中的意思后,莫愁又换上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带着冉笙离开了。   张开手,果然是那枚镶嵌着金刚钻的指环,看来皇后肯定在宫中追查是谁捣鬼的了,毕竟那紫玉镯的坚硬程度,若说谁不是成心的还真是一点也不可信。不过,她怎么着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女儿的头上来,想来莫愁是怕万一才还给我的。   休息这几日,我才明白九哥他们说的父皇不大理朝政真的是说的很含蓄了,自我回宫,就没见父皇上过早朝,他每天的时间安排便是作画,看画,画的都是同一人,除了每天要见见心儿和我,其余时间都消磨在了关雎宫中。   作为一个帝王,父皇的深情已经够了,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清顺治帝,红颜薄命的董鄂妃去了以后,似乎这位皇帝生无可恋,毅然决然的出家做了和尚。而今想来,我的父皇若不是因为我和心儿完全可以撒手而去,不会活得这般痛苦,将自己日日置于极度的思念煎熬中,可是这又如何呢?   终究是伊人已逝,天地间再无处寻觅。   养了几日,咳嗽果然是轻了不少,又赶上外面是大晴天,便唤了柳烟,画儿和琴儿要去如妃娘娘宫中坐坐,近来如妃的身子也不大康健,大概是过于忧思六哥了。   没坐步辇,柳烟给我披上斗篷,带着几个小宫女和内侍便向着如妃的宫中走去。长乐宫最大的好处不是多气派多豪华,而是够大,有自己独立的御花园等休闲的地方,这样的话就不会撞见一些不想见到的人,比如现在撞到的这些人。   尽管多年未见,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儒雅俊美的青年,尽管他不复儿时的青涩,现下已经长成了蜂腰猿背的美男子,可那夜我教他折纸船的笨拙样子多年后,我还是不能相忘。   儒雅明朗的严洛,带着丝丝邪气的尹玉泽,单纯易怒的苏流水,独独少了最敦厚大度的欧阳子偕。回宫也有半月了,这些人一个没见到,没想到一下子就这么齐全的出现在了我面前,呃,只差一个。   最先发现我的是一根筋,或者说是少根筋的苏流水,显然他并没有认出我来,竟然趾高气昂的站在我面前问我是谁,听那语气,想来是把我当成哪位娘娘的亲戚了,不然的话,他是该给我行大礼的。   “大胆,怎敢如此无礼?”柳烟颦着眉出言呵斥道。   “你是???你是柳烟,那这个不就是???”苏流水没有认出我,却一眼就将柳烟认了出来,难不成我还不如柳烟给人的印象深?   第一百一十章 郎有情,妾有意   我淡漠的看着眼前惊讶到嘴巴都合不拢的苏流水,这时在后面的严洛和尹玉泽赶了上来,单膝着地的对我行起大礼来,而一直还在呆愣着的苏流水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好像见到鬼了一般。   “流水,还不快见过公主。”严洛小声的提醒着苏流水。   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般,苏流水满眼的不相信,却还是在尹玉泽也出声要他行礼后也单膝着地,闷闷的道了声见过公主。   见到苏流水给我跪下,我心情是那个舒畅呀,人一高兴就心情好,心情一好连带着脾气也好了。我温声说道:“几位世子何必行如此大礼呢?怎么说,你们和本宫也算是同窗,还是快快起身吧。”   我想看三人的表情对我是充满了惊艳的,没办法,就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惊艳,想必起我从前的不男不女,邋邋遢遢的形象而言,现下的我怕是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不然苏流水怎么会认不出来我呢?   见几人谢过恩起身后,我故意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两眼:“怎么不见欧阳世子呢?”   “南元王身体染恙,欧阳世兄三年前就已经回南元继承王位去了,现下留在宫中的是其妹,明珠郡主。”严洛眼睛晶晶亮的盯着我,满是探究的意味。   我错开视线看了一下苏流水,幽幽叹道:“本宫多年不曾回宫,对宫中之事知之甚少,如今回来,却都已是物是人非,看来,命运真的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公主何出此言呢?虽公主多年未在宫中,可公主在我大祈的地位又是谁能忽略和遗忘的呢?”出乎我意料的答话的竟然是尹玉泽。   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尹玉泽,此人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邪气,也不似苏流水般易懂,最主要的是他以前总是会帮着苏流水针对我,是我在兰台宫时最头疼的人物,和他打嘴仗就没有能赢的时候。潜意识里我也就把他归到了不好惹的人里面。   严洛就完全是受他老子的影响了,要知道其实我是比较欣赏他这种温文尔雅的类型的男人的,搁在现代来说那叫绅士风度,哪个女人不欣赏这种风度?只不过我看明王是只老狐狸,身为他儿子的严洛理所当然的就是只小狐狸了。   “尹世子说的极为在理,虽尹世子在北明宫多年,想来你远在北袁的父母也是极为牵挂,日夜不敢相忘呢。”我浅笑着看向尹玉泽,若我还是当年的赫连倾城的话,我宁愿在口头上吃点亏,也决计是不会去招惹他的。只不过,如今的我又岂能和当年的我相提并论呢?   质子最在乎的便是会被遗忘两个字,会被送来做质子就已经说明父母对自己不够疼爱了,心性爽直的还较好说,换了心眼小又爱钻牛角尖的,个中滋味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我似乎看到了尹玉泽紧握成拳的手掌被严洛拉了一下,我当没看见,视线淡淡的瞟向还是一副呆愣表情的苏流水:“怎么,几年不见,苏世子不会当真认不出本宫来了吧?本宫可真是伤心呢!”   “伤心什么?”苏流水嘴唇张了几张,正要出声,却被赶来的九哥给抢了白。   我甜甜的一笑,吐了吐舌,又流露出了些顽皮。这才看到,九哥身边竟然跟着个大美女,看那眉眼极为熟悉,似乎是在哪了见过般。   落在最后面的宁三几步便越过了九哥和美女,站到了我面前,彼时的阳光自他背后打来,我不免仰起头想看一下宁三的脸,却被阳光刺的只能眯缝着眼,许是这个表情很好笑,宁三的嘴角竟然牵起了浅浅的弧度。   “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些?”宁三边问着边旁若无人的帮我拢了拢斗篷,看这亲昵的样子似乎丝毫不记得前段时间的别扭。   我这个人的脸皮在男女感情方面是比较薄的,因而宁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令我难免觉得害羞,而且我这人一害羞脸就会不自觉的红起来,尽管天气很冷,我身体又生着病,本该苍白的脸上火辣辣的。   那边几人给九哥见了礼,又互相见了礼,九哥不免要拿我打趣起来:“倾城,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不会是羞的吧?”   我正要狠狠瞪上九哥一眼,那美女却莲步轻移到了我身边,正要盈盈下拜的身子被我探手扶了起来。   “明珠见过长乐公主。”一席嫩绿色织锦衣袍把眼前的欧阳明珠衬托的愈发的超凡脱俗,不过这衣服这个色···   瞟了一眼九哥的衣衫,又想起方才两人的谈笑似乎蛮亲昵的,恍然大悟般,我对着九哥神秘的一笑,果然九哥的脸红的丝毫不逊于我,不愧为兄妹呀!   我双手牵起这南元明珠的手,待她抬起头来细看,果然是绝代佳人,虽相貌可能不及我,可无论是气质还是神韵,都透着水一般的柔情。我的声音不免也跟着温言软语起来:“郡主比本宫大些,以后本宫就唤你为明珠姐姐吧,姐姐以为可好?”   “这···明珠怎么承担的起呢?”欧阳明珠拿眼角看了一下九哥,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有什么可承担不起的,许这明珠姐姐也只是个暂时的称谓,以后我或许就得叫你一声···”   我话还没说完,九哥竟然一下扑到了我面前,憋通红的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倾城···你···你身体可好些了?”   我看着欲盖弥彰的九哥,突然觉得这样的九哥还真是可爱,于是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又要同欧阳明珠继续刚才的话题。   “倾城···怎么不见心儿?”我已经能看到九哥额头上的汗了。   “被顺喜带去见父皇了。”我又再度转身,想要继续那没完的话题。   宁三却抓着我的双肩转过了我的身子,表情有些无奈:“你就不要再调皮了。”   我又看了一眼欧阳明珠,那漂亮的小脸因为害羞,红艳艳的,更加的明艳照人,给了九哥一个今天就放过你的眼神,我也不在打趣九哥和那明珠了。   “看来,公主外貌虽变化很大,却还是小孩子心性,爱玩爱闹的。”一直都处在被忽略掉的三人之间的严洛,似乎丝毫没有恼怒自己的被忽略,反而像是在和我叙旧般,竟然聊起我来。   “严世子说的没错,本宫在外那么多年,连能闹一闹,玩一玩的人都没有。啊,对了,怎么不见妙晴妹妹呢?本宫听说母后十分中意严世子,有意将严世子招为东床快婿,想来你二人应是十分投缘的吧?”我说这话时还偷偷瞄了眼宁三,这家伙跟压根没听到我说什么似的。   “皇后娘娘虽有此意,可大概洛不够优秀,妙晴公主看上的委实不是在下,我二人虽偶尔有些交集,却实则谈不上投缘一说。”可能是瞧见我看宁三,严洛说道妙晴时竟也时不时的看向宁三。   唉,看吧,以妙晴的脾气喜欢一个人还不得全世界宣布她的所有权?就连她的绯闻驸马都知道她倾心的人是宁三,一时间我倒有些同情起宁三来了。   宁三就好像压根没看到严洛的眼神般,兀自好心情的拉着我:“刚才是要去哪?”   “呃,如妃娘娘今晨又没能起身,我想去看看她。”宁三不是该生气的吗?好奇怪。   “自己的身体还没好利落呢,就去操心别人,走吧,我陪你过去。”宁三的和颜悦色叫我差点把下巴都掉地上,这家伙到底怎么了,怎么脾气这么好,要搁在从前走就生气的拂袖而去了。   我就这样被宁三拉着往如妃宫中走去,把九哥一干人等都扔在了身后。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十年来辨是非   一路上我都忍不住的偷偷去打量宁三,实在是好奇他为什么心情这么好,就连我在他面前提妙晴都没生气撩脸子给我看。   “我脸上有花?”宁三看也不看我,就知道我在偷瞄他。   我悻悻的收回视线:“没有。”   如妃一直缠绵病榻,太医也瞧不出是什么病,前些年来了个道士,说是住的地方不干净,如妃便搬离了原来的宫殿,住到了华阳宫。   见到如妃时,似乎比前些日子更显得憔悴,竟是连说话都没个几分力气,正赶上太医请脉,我询问了一番,太医都说得不出什么症状,但就是一天天的憔悴,虚弱着,前些年面上还有些血色,近两年来却是多半需要卧床静养了。   坐到炕沿上,我泪便有些不受控制,我不想我的情绪感染了如妃,强颜欢笑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   “傻孩子,哭···什么···”那瘦如枯槁的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我记忆中的如妃总是这样帮我擦着泪,轻轻的,柔柔的。   “娘娘,该服药了。”我的啜泣声被如妃的贴身宫女翠儿的声音打断。   我看向翠儿手中的青花瓷碗,疑惑顿生,我记得如妃为人极为谨慎,一般的器皿都是要纯银材质的,也正是因为这,当初心儿被她照顾时才没从饮食上出什么问题,怎么到了她自己身上倒这般大意了?   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汤,我伸手一把自翠儿手中夺了过来,太熟悉的气味,太熟悉的色泽,熟悉到我欲作呕,伸出食指沾了些欲伸到嘴里试试味道,宁三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取下我头上的一根银簪放到了药碗中。   我头上轰的一声,浑身开始颤抖,一把将翠儿推到在地上:“你这贱婢,竟敢毒害娘娘,不要你的贱命了吗?”   翠儿自地上爬起来,抓着我的衣摆泣不成声:“公主,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娘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再不是人,也万万不可能去害娘娘的呀!”   “这药是你熬好端来的,难不成还有别人,今天你若不老实交代,本宫定叫你生不如死。”我知道这毒不是翠儿下的,可如妃是决计不会对我讲的,我也只能恐吓这小宫女将实情告知我,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公主···”   “说。”我声色俱厉,吓的翠儿浑身抖如筛糠。   翠儿咬着下唇,看了一眼如妃,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仰起头来看着我:“公主,奴婢知您心地好,求您,求您救救娘娘,救救六殿下吧,翠儿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主的,只求公主,救救娘娘和殿下,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我闭上眼睛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向一直没有出声的如妃,本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更是清白交加,泪也终是再也无法忍住,顺着脸颊滑落到了脖子上,最后隐没在头下的鸳鸯枕上。   拉起跪着哭泣个不停的翠儿:“你且先起来慢慢说与我听,我自不会坐视不理。”   稍稍止住泪的翠儿看了如妃好几眼才终于开口:“这药,娘娘是五年前才用的,自从大殿下遇刺而亡,四殿下被囚禁,八殿下得病而终后,接着祸事便到了六殿下头上。”   我紧紧抓着宁三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以为没见到的几位哥哥都在其他地方当差,却没想早已经是阴阳两相隔,想来九哥的日子也定不好过,可他竟对我只字未提,我颤抖着唇:“是什么祸事?”   “那日,也不知庄嫔娘娘安了什么心,要在她宫中办一场七夕宴,满宫中的妃嫔都请了去,六殿下素来不好这些,可抵不住庄嫔娘娘派人一遍遍的请,便也一道去了。公主,奴婢多句嘴,如今想来那场七夕根本就是别人设下的局呀!皇后娘娘当时带着娘娘去寺庙里祈福,娘娘不放心六殿下,便吩咐翠儿留在了宫中。那日,在七夕宴上饮了些酒的六殿下嚷着头晕,要奴婢去煮些醒酒茶来。   奴婢刚离开庄嫔的善岚宫就被人一棍子打在脖颈上,人事不知了。待奴婢醒来后天已大亮,想要回去去寻六殿下,才得知,···才得知六殿下被关起来了,唯有庄嫔娘娘啼哭不休,后来皇后娘娘回来,奴婢才知道六殿下醉酒后企图非礼庄嫔,庄嫔为保清白差点寻了短见。”   “那她怎么没死?不是要保清白吗?怎么就没死呢?”我将手上的药碗狠狠的摔到地上,药汁飞溅。   “公主,六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慢不说平日里六殿下的酒量多好,便是醉了也只是一味的嗜睡,根本不可能做那样的事的。”翠儿又跪倒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我扑到炕沿上,伸手抓过如妃的手,毫不客气的埋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求父皇呢?或者告诉我,为什么要服那药?为什么,呜呜···”   “傻孩子,求了又有什么用呢?这天下在皇上心中都无足轻重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得不到他的爱的女人生的孩子?”如妃的双眼中荒凉的有如沙漠,毫无生气,似乎随时都可能湮灭般。   翠儿跪行到我身前,拉着我的裙摆:“公主,娘娘在关雎宫前跪了三天,皇上却始终没有露面,皇上早就无心过问这些事情了。六殿下便这么被皇后娘娘赶去守青山关,众所周知,青山关是大祈最靠西北的关卡,终年大雪不化,寒冷异常,六殿下自由在宫中长大,这么能熬得住。即便熬得住,万一有人有意加害···”   翠儿的话说的很对,我转身又去看如妃的脸,如妃却摇起头来:“不可,你刚刚回宫,还要照顾心儿,这些年皇后的势力可谓到了顶峰,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收服朝中许多官员的,只不过,那些主张废除皇后的人大都没得什么好下场,即便被罢了官的,也有很多都横尸街头,咳咳···”   我帮如妃抚着背帮她顺气,抬眼看宁三,宁三的冷漠脸庞上此刻眉也是紧紧皱了起来。   “宁相这些年想来也不好过,虽朝政都是宁相在担着,可兵权却还是握在大司马将军宇文烈手中,咳咳···近来听说宇文将军对七殿下极为看重,特意教授其兵法,治军之道,想来宇文将军也是站在皇后一方的了,所以,城儿你不可轻举妄动,你的处境也不容乐观到哪去,横竖我都用了那药那么多年了,也着实,没有几日好活了,不可因为我而将你置于险地。”   “可是六哥···”   “城儿,我入宫二十多年,唯一肯真心待我的朋友便是你娘亲,我不得皇上宠爱,本该过的极为凄惨,可你娘亲是多么美好的女子,仿佛是从天上来到了人间,可就是那般高洁的女子也终是摆脱不了宿命,可叹,平日里我与她姐妹相称,当年我却竟护不了她,更保护不了她的孩子。”   “如妃娘娘,您不要这么说,这是命罢了,这不怪您,城儿当初也没能保住娘亲不是吗?想来娘亲也定是看透了这世俗的生活,才会那般的决绝。”想到娘亲的死,我的泪便更加不守控制。   “城儿,你答应我,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没有绝对的把握的话,切记,切记不可早早的跟皇后翻脸,虽我明白你的痛处,可忍字头上一把刀,再疼也要为大局着想,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城儿···”   我双肩不住的颤抖,头垂的低低地,似在心中做着强烈的斗争,在宁三双手握紧我的双肩后,颤抖才稍稍止住,我终是不甘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和宁三一道出来后,我的心情丝毫没有早晨起床时的轻松,看来皇后用来对付如妃的手法和对付我的是如出一辙,六哥是如妃的软肋,就如同心儿是我的软肋般,父皇的心怕是已经死了,活着的这个也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你在打算什么?”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后,宁三扳过的身子,使我跟他面对面站着。   “紫岚,是不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宿命,我曾经以为如妃是个开朗直爽的人,却原来她的开朗直爽背后却是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为不爱她的男人生儿育女,最后落得保全自己孩子的能力都没有,皇上只有一个,嫔妃却有千万,那些女子的宿命是不是注定要混迹在争斗之中,不是踏着别人的血向上爬,便是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月尘说的没错,皇家无形的战争才是最大的战场。   “有些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但不代表开始便是结局,你相信我好吗?我宁紫岚会护你平安一世。”我不知道宁三是不是话里有话,但我真的是鲜少见到如此温柔的他,尽管比起别人的温柔还差点。   “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自我娘亲离世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一辈子被别人保护是最不可靠的了,我父皇曾发誓要一辈子护我娘亲周全,可最后,真正害死我娘亲的不就是他?我需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是无人可撼动的地位,其他的···”   “好,这些我都会助你,只希望在你心中我的重要性只次于倾心?”   我疑惑的抬头看着双眼及晶晶亮的宁三,这真的是宁三吗?试探着开口:“紫岚,你怎么了?以前你从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以前我不想你因为宁家的势力而和我亲近,所以无论何事我从不强求你,甚至不曾明确的在你面前表明过什么,可是,我发现你不是一般的迟钝,或者说你擅于装傻,所以我只能亲自告诉你,我要你做我宁紫岚的妻子。”宁三的认真是我不曾见到过的,我知道宁三有些喜欢我,可我不知,那喜欢竟然有如此的深。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眼前却浮现出一张绝世容颜,漆黑的双眸如宇宙黑洞般深邃,似笑非笑的望着我,似在轻声唤着我‘公主’。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再容你任性下去了。”说着宁三将我揽进他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如阳光般清新的味道吸入我的胸腔,淡淡的,暖暖的。   来往路过的内侍宫女都很识相的绕道而过,我就这么静静的靠在宁三怀里良久,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就这样吧,依靠着这个男人吧。   夜,很凉,已经多年不曾在晚上出门夜游的我,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悄悄的掀开被子,没惊醒睡在外厅的柳烟他们,我悄无声息的拿着斗篷出了寝殿。   长乐宫里的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我便跳下鹅软石铺就的小道,踩着未融化尽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一刻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想,就只顾着踩脚下的雪,只顾着听那咯吱声。   屏退悄无声息跟上来的永夜,我独自就这么踩着雪走呀走的,制止要给我行礼的巡逻侍卫,不知不觉就出了长乐宫。双腿好像自己有意识般自主的向前迈着,除了长乐宫,似乎哪个角落都很熟悉。   关雎宫外,我久久的凝视着这座复原后的宫殿,却终是没有勇气再进到里面,顺着关雎宫我又开始无目的的走着,这北明宫还是北明宫,只是住在这里的人不知道更迭了多少代了呢?历来后宫便被誉为‘美人塚’,世间多少美好如娘亲般的女子终是被淹没在了这豪华的牢笼之中。   不知不觉的便到了观云湖边,我停下脚步:“跟了我那么久,你也该累了吧?”   从我一出长乐宫我便知道他在身后跟着我,虽然我不会武功,耳朵没有那么灵敏,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身后一直都有人跟着,我竟然也没觉得害怕,只是连累身后的人跟着我走了那么多地方,也该觉得累了。   “看来公主早就发现洛了。”身后之人从一棵落满雪的柳树后走了出来,正是严洛。   “严世子从长乐宫出来就一直跟在本宫身后,严世子可不要说你也是出来散散步,正巧遇到本宫的。”我侧首看了一眼立在我身后的严洛,那股儒雅清俊的味道比之他少年时更胜了。   见我没有回身的意思,严洛只能挪动他的尊腿走到了我身边:“公主说的不错,洛确实是故意跟着公主的,只是为何要跟在公主身后,就连洛也不是很清楚。”   听了他的话,我不免又转身去细细的看了他一遭,这个男子的儒雅是由内到外的散发出来的,应是很多大家闺秀都心仪的对象,所谓的才子佳人中的才子,大概指的便是他这种人吧。   “你特意跟着我便是为了要对我讲这么一番话的吗?”若我不谙世事,怕也会被他迷惑的吧。   严洛对我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洛始终无法忘记公主当日教洛折纸船的样子,以及公主皱眉骂洛笨时的表情,即便多年过去,也一样清晰的印在脑海中,如今终是可以折出一只像模像样的纸船来,想着何时能拿到你面前要你看一下,今日也总算如愿了。”   我看了一会儿严洛自怀中取出的一只折的极是工整的纸船,我没有去接,而严洛的手也一直固执的伸在我的面前,僵持了好一会儿,我才伸手接了过来。   “是折的比以前好了很多。”我不动声色的赞叹了一句。   “这些年我折了很多,大概这只是折的最成功的,因为它到了你面前。”   我拿着纸船绕着严洛转了一圈,口气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语气:“可,这又如何呢?终究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纸船,你还指望着它能越过江河湖泊?”   我扬手将那纸船丢进了观云湖,毫无留恋的,我想我这个动作刺痛了严洛,因为我清楚的看到他那儒雅的脸上一片惨白,虽然他皮肤本来就很白。我也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在湖中摇摇欲坠的小小纸船,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   出乎意料的,严洛提身飞向了湖面,左手在水面一拍,右手往水中一探,那已经快要被湖水淹没了的纸船稳稳的回到了他手上,身子在湖面上空华丽的转了两圈,便重新站在了我身边。   “严世子的武功看来又精进不少,夜深了,本宫要回去休息吧,这的风景便留给严世子一人独赏吧!”说完我便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打算回到暖烘烘的被窝中好好睡一觉,踩了一晚上的残雪,身子早就冷的发抖了。   “你在怕我?”走出去十多米,严洛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   没有回头,我讽刺的一笑:“怕?看来,严世子对自己的评价很高呢?”   “公主急于疏远洛,不正是怕会喜欢上洛吗?”严洛的声音里满是讥诮。   “严世子虽很优秀,却早已是母后为妙晴妹妹定下的驸马人选,于本宫来讲那便是本宫的妹婿,即为妹婿,本宫又怎么会有心想要染指?再者,本宫自幼便十分疼爱这唯一的妹妹,妹妹的东西做姐姐岂有夺爱之心。”   “你这话可是在怪我?众所周知妙晴公主中意的是享有玉笛公子美名的宁紫岚,除了皇后娘娘,还真是鲜少有人将洛与妙晴公主凑成一对的。”严洛边说边向我靠近,身上凉凉的松香味道扑向我的面门。   “走吧,洛送公主会宫。”看着这个儒雅男子的笑,显然是因为我没有反驳那句‘这话可是在怪我’。   我没有出声,任由严洛担当护卫的角色将我送回长乐宫,严洛现在可能还没有看出,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折纸船的天真小女孩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狠妒(上)   如果严洛当真对我有意,我便可以加以利用,只要皇后和明王,严洛生出嫌隙,自乱阵脚的话,我便更有机可乘了,也不枉昨夜跟他耗去我那么多时间了。   “公主,有人来请安。”字刚写了一半,画儿的声音便自外厅传了进来。   “哦?是谁,带他进来吧!”我没抬头,继续写字,下次见着月尘定要叫他对我的字刮目相看不可。   一阵珠帘碰撞发出的悦耳响声后,便是膝盖着地的声音:“奴才张新得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新得?我在脑瓜子里搜罗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出这么一人。放下笔,抬头看向一身棕色总管服的人,身材略有些偏胖,不是很高,我正眯着眼思考在哪见过这人时,地上跪着的人却抬起了头来。   “原来是张公公,快些起身吧。本宫可有些年头没见着公公了,张公公可还是在膳房当差?”   “回公主,托当年公主的福,奴才如今已经是膳房的总管了。”   我走到榻上坐下淡淡的吩咐道:“柳烟,赐坐。”   “谢公主,公主回宫多日,奴才早想着来给公主请安,又怕被有心人看了去,给公主徒增了麻烦,正好今日趁着给公主送皇上特意吩咐熬的血燕窝,奴才便来了。”这张新得看着我的眼神竟然有些难掩激动,不会我娘亲也救过他的命吧。   “张公公有心了。”我接过柳烟递来的血燕,小嘬了一口。   “奴才得公主的提拔才能有今日,是时刻也不敢相忘,奈何公主多年不曾回宫,奴才无法为公主效劳,如今公主回朝,奴才自是要听从公主差遣,奴才虽是个阉人,可道理还是懂一些的。”   我看着眼前相貌平平的张新得,在心中打量着他的话可信几分,浅笑着开口:“张公公的心意,本宫明白了,正好本宫有一事想要请教一下张公公。”   “公主请吩咐,奴才定当知无不言。”   “前两天,本宫无意间听人谈论起了庄嫔,许是本宫离宫的久了,这庄嫔倒是觉得耳生的很。”   张新得回身看了一下:“回公主,这庄嫔正是从前的兰贵人,自打出了六殿下那件事之后,皇后娘娘为了安抚这兰贵人,便将六殿下流放,赶去了青山关,而兰贵人也便封了庄嫔,且皇后娘娘再不许人谈论这件事,因而公主回宫后才会不大清楚这些。”   “原来是这么回事,有劳公公特意给本宫送来这血燕了。”说着,我端起了那盅血燕浅尝起来。   “那奴才先告退了。”张新得起身在我身前弓着身子道。   “柳烟,送张公公。”   庄嫔?兰贵人?我还以为是什么新进的狠角色,不过皇后竟然还让她活着,还擢升了,我倒真怀疑给我下毒到底是不是她的意思了。   “公主,您在笑什么呢?”撩开珠帘,柳烟疑惑的看着我。   我放下血燕盅,走回去重新拿起了毛笔,我记得这兰贵人的娘家是在辽州,她父亲是辽州刺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官。   “柳烟,本宫回来时日也不算短了,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了?”落下笔,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两个墨黑的楷体大字‘狠妒’。   元月十五日,长乐宫大摆宴席。   夜幕还没有降临,宫中便一派热闹景象,我静静的伫立在天一阁二楼,看着下方都打扮的光鲜亮丽,早早的赶来了的各宫妃嫔,就连以前和娘亲关系不怎么好的,今天也都巴巴的赶来了,不就是因为今日父皇也会到长乐宫过元宵节嘛!   一条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我身后,恭敬的单膝着地:“公主。”   “事情可都办好了?”我没有看身后的永夜,一双眼睛正上下细致的打量着一身鹅黄色锦袍的庄嫔。   “回公主,办好了,只是,公主真的要这么做吗?”永夜的声音中满是疑虑跟担心。   我转身看了永夜一眼,还是一样木讷的表情,只是,他何时竟然开始这么关心我了?想来是怕这样会连累他,随出言安抚:“你不比担心,即便待会儿要追究的话也不会落到你身上的,我虽无万全的把握,却还不至于拿自己去冒险。”   我以为听到我这番话,永夜怎么着也得松口气吧,谁曾想那表情竟然好像是很受伤的样子,我想我是看错了,因为只一秒中的时间,永夜的脸上就回复成了原来那般,丝毫看不出来他刚刚有出现那脆弱的一面。   “皇上驾到···”顺喜独有的通报声远远的便响了起来。   快步走下天一阁,迎向牵着心儿手走进来的父皇身前,随着所有人要跪下去,却被父皇早早的给扶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埋怨我身体不好,还老是行什么大礼。左手牵着我,右手牵着心儿走到主位上,开懒懒的道了声起身。   我笑的很是大方得体,现下宫中能请得动父皇的左右也就我和心儿了,是以这些个各宫的娘娘们才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也不顾是不是受到邀请,都一道来了,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也着实这些女子可怜。   “城儿怎么想到今日要在宫中办元宵晚宴的?身子可好多了?”父皇慈爱的拍了拍我的头,除了略显憔悴外,精神到还是蛮好的。   我浅笑盈盈:“儿臣多年不在宫中,好多年都没陪父皇好好过节了,心儿更是没有和父皇一起过过元宵,正好儿臣这几日身体大好,就想着和宫中的娘娘们和兄长们一起来聚聚,儿臣还有件事想求父皇。”   “只要父皇办的到,定会答应城儿的。”   我转首看了一圈都已经入座了的各嫔妃,略有些忧伤的开口:“儿臣想请父皇宽恕了母后,毕竟儿臣回宫,也算是难得的团聚,父皇就准了儿臣这一要求吧!”   “以德报怨,你这一点真的很像你娘亲,敢问世间有几人能如同你和你娘亲般,只记别人的好,淡忘别人的错。好,父皇准了你便是。”话虽是对我说的,父皇的眼睛却看向了半空中的圆月,似是想起了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顺喜前去宣旨,我便开始慢慢和殿上所有的嫔妃叙起旧来,聊起我儿时的趣事,有是真的开心的,也有些虚情假意的。不一会儿皇后便收拾妥当,带着莫愁一起到了关雎宫,见了我便小心肝的叫上了。   “城儿见过母后。”一干人都跟着行礼,我这个礼行了一半便被她给拉了起来。似乎是极为慈爱般,抚着的鬓发,心疼的念叨起来。   “快让母后瞧瞧,这一病真是憔悴了不少,可须得好好养养才能养回来。”说着又看向一直挨着父皇坐的心儿,更是一副慈母的表情,不过显然父皇不怎么买账,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去看皇后。   我和莫愁充当着和事老,在中间调和着倒也相安无事,曲也听了,舞也看了,这时柳烟端来一盅掺杂着药味的粥品,因为歌舞已停,所以尽管柳烟的声音小了些,可殿上的人倒也大部分都能听到:“公主,您身子不好,喝了这药粥暖暖身子吧!”   父皇也把视线从心儿身上转到了我身上,我故意有些嗔怪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没看本宫正和娘娘们聊的尽兴吗?柳烟你可是愈发的不会当差了。”   “城儿不要任性,朕倒觉得这小丫头做的没什么不对,赶紧趁热喝了,身子不好就是要有个会主事的丫头照顾着。”父皇故意板起脸来,倒夸了柳烟一番。   我拿起汤匙小心的吹了吹放进口中,绵软的药粥丝毫没有苦涩的味道,倒还很甜,我仰起脸看向父皇笑嘻嘻的:“父皇,这药粥是甜的···”   “啊···公主···”   “城儿···”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狠妒(下)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又什么东西从嘴里流了出来,然后是柳烟惊恐的呼喊以及父皇颤抖的声音。   “传太医···快给朕传太医···城儿,哪里不舒服?”除了父皇的声音,我隐约能听到大殿上是乱成一团。   “城儿,怎么样,你怎么样了?”皇后倒是比谁哭的都凶,似乎我要死了般。   “父皇,粥里有毒。”九哥冷静的声音自我身旁响起,我睁开眼便看到九哥将发黑的不知是谁的一只银钗拿到父皇的面前。   父皇好看的八字胡都在上下颤动,接过那变黑了的银钗:“来人,把经手这药粥的人全部都带上来。”   我颤抖着伸手去抓住父皇的手:“父皇···父皇,城儿···城儿是不是要死了?父皇···”   “父皇不许你胡说,朕的城儿会长命百岁的,太医在哪?太医呢?”看到父皇脸上的恐惧神色,我竟有些真的不忍起来。   很快,太医和膳房的人都被带到了,太医熟练的跪倒在我身边,拿出帕子盖在我的手腕上,为我诊起脉来,另有一些太医拿起那药粥看了看,闻了闻,都互相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自刚刚父皇大发雷霆后,所有人都一直跪在殿上没敢起身,太医珍完脉后,九哥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放到了偏殿的美人榻上,隔着纱帐还是能够看到殿上跪着的所有人都在赞赞发抖,柳烟拿娟帕小心的擦拭着我嘴角的血迹,急的想哭又不敢哭。   “可有看出是什么毒来?”父皇的声音很是冷硬,听到人耳中都不自觉的要发抖。   一个比较年轻的太医叩了个首才答道:“回皇上,依微臣之间,这毒乃是西域特有的百日散。”   “什么百日散?”   年轻太医沉吟了一下才道:“这百日散是种剧毒,但毒性却并不会一朝一夕显现出来,若在饮食之中加入少许,百日之后服用此毒之人便会毙命,但距离服毒之日已隔百日,下毒之人便是不好寻的。”   “既然百日才会显现,为何城儿今日刚服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皇后的声音中多少有些急切,估计是怕太医诊断出我身体里还有其他的毒。   “这···”太医果然为难起来。   父皇强忍着怒气道:“说。”   “父皇···”一个糯糯小小带着哭音的小声音响起。   “怎么了心儿?”隐约能看到父皇将心儿抱进了怀中。   “姐姐是不是会离开心儿?呜呜···”看来心儿受的惊吓不小,这会子才明白过来开始啼哭。   父皇忙着安抚心儿,心儿从父皇的身上跳下来,哭着跑到了偏殿中的榻前,一双小手颤抖着帮我擦着嘴角又流出来的血迹。我伸手握住心儿的小手,却还是分身注视着外殿上的一切。   “皇上,公主之所以会在中毒之初便显现出中毒的症状,乃是因为公主已经成年累月的服着另一种毒,因而才会两种毒相克,看公主的症状,那毒服用了起码有七八年之久,换做常人早就没命了,可因公主常年服用这雪莲这样珍贵的药材才得以活了下来,只是身体愈发的差了。”太医的声音中也满是唏嘘,我几乎都能听到殿上所有人发出的倒吸气的声音。   轰隆一声,我眯着双眼看清父皇将身前的长条案几一把推倒在了地上,转身望向跪倒着的膳房内侍,吓得所有人都开始求饶起来。   一直也在轻声啜泣的如妃跪行到父皇面前,拉着父皇的衣摆:“皇上,这是明摆着要公主的命呀,皇上一定要查清楚呀!不然孝仁皇后在天之灵也闭不上眼呀,皇上···”   这时一个个子小点的内侍哭着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药粥在膳房时是绝对不会有别人能碰到的,是奴才送药粥给柳烟姑娘时,在路上遇到了庄嫔娘娘的两个婢女,说是鞋子掉到了湖中,要奴才帮着捡一下,奴才···奴才就把药粥给了其中一个青衣宫女,奴才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   一直跪在后面的庄嫔满脸惊恐的看向那名内侍,连忙爬到了大殿中央:“皇上,臣妾没有,臣妾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   父皇一脚踹开爬到他身前的庄嫔,我才发现父皇真的很擅长给人窝心脚,这次的力道真的是很震撼。不一会儿,侍卫就押上来了两名宫女,那小个子的内侍指着其中一个着青衣的叫嚷道:“皇上,就是她,奴才就是把药粥交到了她手上···”   “你可看看那是不是你的贴身丫头?啊?”父皇的声音已经不单单只是暴怒了,吓的庄嫔一抖一抖的,就连皇后都不敢再出声了。   庄嫔颤抖着看向跪在身后的青衣宫女:“万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皇上,是娘娘交待的,奴婢怎么敢有胆去害公主?娘娘只是说那是一般的会让人全身瘙痒的药,奴婢不知那是会要了公主命的毒呀,皇上···”   庄嫔跟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扑向名叫万儿的宫女:“你胡说,本宫什么时候要你做过这些?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要这样加害本宫···”   “皇上,奴婢真不知道那是毒药呀!皇上···”   整个大殿上都是庄嫔与那万儿的嘶喊声,我只听到父皇咬牙切齿的声音:“顺喜,搜宫。”   结果当然是在善岚宫中搜出了那毒害我的百日散,当顺喜将那毒交给太医得到证实后,庄嫔整个人都呆了,嘴里嚷着不可能,冤枉等等一些话。另外除了这百日散还搜出了一些用来迷惑人的药,也就是俗话说的春药。   我示意九哥扶我出了偏殿,我双眼包着泪水定定望着跪在地上的庄嫔,声泪俱下:“庄嫔娘娘,就算长乐得罪过你,你也没必要拿出对付六哥那一套来对付我吧?你便是用在你宫中搜出的这迷惑人的药来陷害六哥的吗?咳咳···”   “城儿,你怎么出来了,太医呢,解药有吗?”父皇连同如妃都要扶我,我却执意的要往庄嫔面前去。   “回皇上,因为公主体内本来就有毒,这百日散便无法侵入体内,只需调养一下便可,不需服用解药。”年轻太医又及时的出来答疑解惑。   “我没有···我没有,这是陷害,皇上这是陷害,有人想要陷害臣妾,皇上···”   一直沉默的九哥将我交给父皇和如妃,转身看向庄嫔:“六哥为人一向忠厚,可谓清心寡欲的,当年如若不是中了你这药又怎么会失了分寸?如今你又来害倾城,只因前两日倾城无意的得最了你,你的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皇上,臣妾冤枉···”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大喊冤枉?来人,暂且将其打入冷宫,待六皇子回朝后再行处理。”   看着被侍卫拉下去的庄嫔大喊冤枉,我终是再抵不住身体上的困乏,双眼阖上昏倒了过去,不过在失去意识前我也没忘给如妃一抹安心的微笑。   这一昏迷却远没有多安稳,噩梦连连,虽我知道我是活该,庄嫔宫中的毒是永夜放的,药粥中的毒也是我自己下的,那小个子的内侍却是张新得安排的,而那万儿,更是受了威胁,与其一家惨死,她宁愿死的是自己。   “莫怕,我在这里。”是谁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轻轻呢喃。   “倾城,莫怕,我会守护着你,这一世都将守护着你。”这无甚温度的声音是谁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别来不寄一行书   待我幽幽转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又是宁三这家伙,为什么只要我昏睡,睁开眼就会看到他?显然这一次我昏睡的时间又不算短,因为宁三这家伙素来是个爱整洁的人,可眼下这情况委实有些与他玉笛公子的名号有些不符。   “你怎么在宫里?”虽然觉得有些惊讶,我还是觉得很温馨。   “哼。”   说实话,和宁三相交的这些年,我不知道这家伙拿了多少个哼来堵我,导致现在我听到哼这个字眼就会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好端正自己认错的态度,这些年我认了太多的错了。   “庄嫔的事怎么处理的?”我赶紧将话题转到正经事上,免得受炮轰。   宁三早已站起身,整理自己身上皱的不像样子的紫色锦袍,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拿眼风瞄了瞄,终是识相的没再出声问这件事。   “我睡了多久?”   宁三转身看了我一眼,凉凉的道:“我以为这次你会睡一辈子。”   我知道宁三这是关心我,这是一种他独有表达关心的方式,虽然不顺耳我还是识相的没进行反驳,心中不断的呐喊,柳烟你死哪去了,还不快点回来救我于危难之中,有时候心有灵犀是真的存在的。   “公主你醒了?可吓死柳烟了,要不是九殿下去迎六殿下回宫,现在也该在这里呢。”看来我时不时的昏倒一下,柳烟的胆色也被锻炼出来了,要搁以前早涕泪纵横的跑过来了。   “是吗,父皇要九哥亲自去接六哥?”   “嗯,皇上一天要来看公主好几次,皇后和妙晴公主也来过,如妃娘娘守了您一夜,体力不支昏倒了,其他娘娘也都来看过您,不过眼下宫里正查公主中的这八年毒的事情,雁城那边又是一番彻查,都人心惶惶的。”柳烟绞干净帕子递给了我,顶着宁三的白眼跟我说着宫中的事。   我牵起嘴角冷冷一笑,继而转向宁三:“你憔悴了好多,快些回府去休息吧,我没什么事了。”   “嗯,按时服药,我明天再来看你。”轻轻的颔了颔首,宁三转身出了我的寝殿。   我起身站到窗边,望着已经融化殆尽的雪,再过不久,春天便会到了吧?烟雨庄中的雪现在是不是也已经全部融化了?那拥有绝世风姿的白衣少年现在是不是又在独自下棋?身边卧着那只名叫墨雪的白色猫儿。   “公主,严洛世子来了。”柳烟打断了我的沉思。   严洛?想来是看到宁三离开,知晓我醒过来了。吩咐柳烟带他进来,我兀自坐在圆凳前吃起膳房送来的赤豆百合粥,还真的是很饿了。   “看到你这样大快朵颐的吃相,想来身子已无大碍了。”我粥都快吃完了,一直站在珠帘边的严洛清朗的声音才响起。   我咽下口中的粥,头也没抬:“别人可以不拿本宫当回事,可本宫向来是特别珍爱自己这条小命的,自然不会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样子。”   正打算自袖中拿出帕子擦擦嘴巴,却左右两只袖袋中都遍寻不到,遂要唤在外厅的柳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伸到了我面前,一方折的整整齐齐的白色娟帕静静躺在那只手上。一个怔愣,那只手便携着帕子爬上了我的嘴角,力道很轻,却还是让我跟被针扎了似的。   “你的吃相还是不怎么好,脸颊上都能粘上米粒。”严洛的声音中也容人了淡淡的笑意,似乎想起了多好笑的事情。   我伸手接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眼睛转了两圈都是在打量严洛。九哥说的不错,这严洛天生就是会迷惑女人的主,想来这些年妙晴没看上他大抵是他也无心与妙晴吧,不然,就他这花哨的脸,再加上这么会玩暧昧的手段,什么女人不是手到擒来?当然,除了我之外。   我拿着那帕子慢条斯理的打理着自己,严洛却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脚步不疾不徐的迈向了墙壁上的那卷画轴,正是月尘为我画的醉卧茶山图。严洛似乎对那画极感兴趣,看了许久也不见他转开目光。   “为公主描这幅丹青的人,画功真是世间少有,他不只把公主的外形描绘的栩栩如生,就是公主的神韵也完全刻画了出来。公主在他的笔下俨然是世间所有最美好事物的一种寄托,就不知洛此生能不能有幸结识此人了。”   我狐疑的看了一眼严洛,或许我对丹青的欣赏功力还不够,看不出月尘在这幅画中寄托了什么,可严洛的话却也不可全信,他眼下怕是想从我口中套出描这幅丹青之人是谁罢了。我拿眼风斜斜的瞄了严洛一眼,正想着选个什么话题转开他对那幅画的注意力。   “皇后娘娘到···妙晴公主到···”内侍的声音响起,我想我连转移话题都不用了。   自皇后进了我这寝殿,我便一直打量着她的表情,果然在看到严洛在时,皇后那挂满笑意的脸上明显的一愣,虽然很短的时间便恢复如初,可还是被我给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怕会成为皇后心头的一根刺吧?   “来,城儿,快给母后看看,听说你醒过来了,母后是怎么也坐不住了,这几天可把母后给担心死了。”皇后扶起了将将要跪倒在地上的我,声音中不无关心,不过,这个关心的是我的身体状况还是我体内那八年的毒鸠不得而知了。   “严洛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故做出才看到严洛的样子:“严世子也在这呀?”   “严世子知道儿臣昏迷了几日,今天得知儿臣醒来后特意赶来看望儿臣的,儿臣本以为多年不在宫中,之前相交较好的人来往也就少了,淡了,但看到严世子这么关心儿臣,儿臣也很欣慰呢。”抢在严洛答话前,我便无限娇羞的帮着严洛解释着,言中不无和严洛亲近之意。   皇后干干的一笑:“是吗,这样母后就放心了,你多年不在宫中,母后在真怕谁万一冷落了你呢。”   “姐姐回宫这些日子都用来生病了,都没时间好好陪陪妹妹我,这次姐姐病好了,妙晴又一肚子话要和姐姐说呢。”莫愁也过来抓着我的手,学着妙晴撒娇的姿态晃呀晃的,除了眼神不像,其他都不无相似之处。   严洛走后,和皇后妙晴闲话了一番,父皇也带着心儿来了,然后如妃也拖着病体来了,见我恹恹的,想来是刚醒,父皇都待太医诊过脉之后才离开。心儿乖巧的留下来,陪我说了会话,多是告诉我都念了些什么书,父皇教授了他些什么,还有就是又看到了娘亲抱着心儿时的画像。   心儿午睡之后,我站在窗边良久,心中满满的都是月尘浅笑的脸庞,隔着锦囊抓紧了那颗三生石做的棋子,想起离开雁城前那段惬意的日子,嘴角都不自觉间上扬了起来:“你可曾也如我思念你般,牵挂着我?”   在雁城时我还老是和月尘置气,如今两地分离我却是无所适从,一直不肯主动写封信,就等着月尘先给我写,人家说谁先动心谁先输,我想我是满盘皆输的那一个。终是放下了自尊,走到书案前,提起袖子研起墨来。   柳烟要帮我也被我淡淡的支开了,提笔,一行行娟秀的小楷字体便落在了纸上:“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脸儿红红,心儿扑扑好像揣了只小兔般,手中拿着刚刚写下的徐再思的折桂令,总觉的太过露骨了些,思量着改还是不改。改了意思不明确的月尘能知晓我的心思吗?不改的话,月尘会不会笑话我?   思量再三,还是小心的把信用火漆封好了,写都已经写了,含蓄些和明确些不都是写了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终身误(上)   日前我发现,长乐宫最大的好处便是出宫再不需绕北明宫的宫门,也再不需向谁汇报,换了男装我便可大模大样的走出去。   自回京后,尚未回过沈府,我那‘爹’想来也该很是想念我了。九哥来信说还要几日才能回到曲城,这日天气晴好,连丝风气都没有,我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宽袍广袖,好不风流。其实我本意是效仿月尘要着一身白的,柳烟的一句话却打消了我的念头。诚然她这话说的没有错,我还是小小的不高兴了一下,柳烟的原话是:公主还是别穿白色的,不是人人都能如南宫公子般将白色穿出那种风姿来的。   狠狠的瞪了柳烟一眼后,我一想也是,白色似乎就是为月尘而生的,我若效仿他将白色穿上身的话,即便不是东施效颦,也成了邯郸学步了。世间有几人能及得上月尘呢?即便及得上,在我心中又岂能再找寻的到。   换好衣服,往铜镜前一站,我才发现我竟又长高了一些,在女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的了。沾沾自喜了一下,除了还稍显瘦弱,倒俨然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正要将父皇题字的折扇往后腰一别,才想起,现在在正月,只怕我这扇子拿出去倒叫人笑话了。   和永夜一人一骑出了长乐宫,许久不曾这般悠闲的逛街,我不是很爱买东西,却喜欢集市上的叫卖声,这就如同寂寞的人喜欢泡吧是一个道理,自己孤单的话,看看别人在热闹的过日子的话也觉得心满意足。   “永夜,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紧张,小爷我不过一个普通的公子哥,你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倒叫别人起了疑心了。”我心情甚好的打趣起跟着我身后的永夜,说完还不忘瞄上一眼那紧握着剑柄的右手。   “保护公子是永夜职责所在,既是职责所在便要做到没有丝毫疏忽,永夜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   我不觉的瞠大了双眼仔细打量起永夜来,这家伙的话鲜少会出现这么多字的,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我故意在永夜面前在额头上搭了个棚,四处张望起来,我这一望永夜自然会好奇,待他问出口,我告诉他在看什么时,永夜竟也红了脸。   北明宫距离沈府不算近,再加上我坐在马上晃晃悠悠的边玩边走自是快不了。路过观云楼时,不免想起当年便是因为贪玩,出来赶庙会才会害娘亲被人陷害。想到这里心情不免一沉,不再多看一眼,正打算打马离开。   我这番是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的,马儿吃痛,正要狂奔,却不想一个火红的人影突然蹿了出来,双臂张开站在了我的马前。周围响起了不少抽气声,还好月尘教了我很多处理骑马时遇到紧急情况的处理方式,不等永夜提身飞过来,我双手勒住缰绳,马儿两只前蹄抬高到了半空中,却终是没有伤到红衣人影。   我不免颦紧了双眉,不满的质问道:“姑娘这是做甚,须知若这马儿真的惊着了,姑娘现在怕就不能似这般齐全的站在此处了。”   红衣女子的双颊红艳艳的,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着,此刻却挂满了泪珠,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双肩都在轻轻颤动着。双眸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的的直勾勾盯着我,脸上一派哀戚之色。这时周边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开始热闹的议论起来,还不时的对着我和红衣女子指指点点的,恍惚间好像听到谁说了一句痴心女子负心男。   我脸上更是难看,且不说我多年未曾回过曲城,就算偶尔着男装出来招摇过,却万万不曾干过那轻薄两家女子的事的。再者说,我一个女子,即便要轻薄也是月尘那般风华绝世的男子,万不可能跟眼前这红衣女子有何牵绊的。   议论声越来越大,我的脸色越来越黑,红衣女子越哭越凶。僵持不下之时,红衣女子伸手入怀颤抖着拿出一团什么东西,又颤抖着将手中的东西举得高高的,隔着马约莫能看清似乎是只香囊。   “今年是我寻你的第八年,你可还记得我自你身上抢来的这只香囊?”   我看向那只香囊,却是和我一贯用的很相似,我由香囊上移开视线细细打量起红衣女子的眉眼,也确实是有些熟悉。我心头大惊,难道我早年糊涂确实轻易的给别人许了什么承诺?就在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女子在哪见过时,永夜将马靠近我轻声道了句:“宇文将军的女儿。”   是了,我唯一一次到这观云楼就与这宇文烈的女儿宇文彩打了一仗,临走还叫她自我身上抢走了一只香囊,我记得当时我打趣说喜欢问我要便是,然后就将这只香囊送给了这宇文彩。我本也不爱别人随便碰我的东西,再者那香囊当时也被扯的堪堪要破,我自不可能再要回来的,只是没想到,宇文彩竟拿它当了宝贝,还保存了八年,我估摸着也该没有香味了。   “原来是宇文小姐,一别八年,不知小姐一切可还安好?”既然是熟人,自然是要下马打声招呼的。   我挂起浅笑站到了宇文彩面前,熟稔的似乎如同老朋友见面般,宇文彩却还只是紧紧盯着我哭,我正想着说句什么话来安抚她,这宇文彩却做出了一件颇符合她个性的事情,只见一身火红衣衫的宇文彩,张开那不算短的双臂,一下子扑到了我身上,将我搂了个结结实实的。   “我以为···我以为此生都再见不到你,我日日在此守候,处处打探你的消息,你却如同人间蒸发般,再也无处可寻。我以为不过是梦境,可你留给我的香囊却时刻提醒着我,你是真实存在的,你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宇文彩哭的难以自拟,我肩头厚厚的衣衫都被她的泪给浸湿了。   我一时之间只能呆立在原地,难不成,难不成这小丫头真对我动心了,她难道瞧不出来,我委实不是一个男子?伸手试着推了一下紧紧抱着我的身子,却被她更加用力的回抱着,那力道,真不愧她学了多年的武,勒的我全身的骨头都疼起来。   我和宇文彩毕竟是女子,永夜有心想要来拉开我俩,却也一时不知要从何处下手,若真如宇文彩所说,她四处找了我八年,也着实是可怜,不自觉的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背,而她也如受了天大的委屈,需要人来呵护般,一直就这么伏在我肩头哭泣,慢慢变成啜泣,最后化成时有时无的呜咽。   我拍拍她的背,将她扶了起来,本来好看的丹凤眼现在变成了青蛙眼,我试着开口:“在下不知一只香囊竟累宇文小姐牵挂至此,实在是在下的罪过。”   宇文彩瞪着一双通红的青蛙眼:“横竖是我自己愿意的,怎会是你连累,只是这次,你莫要再消失八年便好。我尚不知你的名字,寻你都不好寻,今天,你要告知我你的名字,你的家在哪。”   不是吧,她来真的?就算本公子生的风流倜傥,让你迫不及待想嫁与我,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必表现的如此明显吧?   看宇文彩那坚定的眼神就知道,我如若不告诉她,她是万不能放我离开的。思量了一遭,我攒拳道:“在下沈琪,家父沈千万。”   “你父亲便是那富可敌国的沈千万?你叫沈琪?你没有骗我?”   我发现这宇文彩的脑瓜子似乎还没有她儿时好使,现下似乎有变笨了的趋势,诚然她八年前也不见得多聪明,却带着一股生来便具有的高傲姿态,与她明艳的外表一搭,倒也看的满顺眼的。眼下的她自眉眼到神态总是带着股淡淡的哀怨神态,与之形象虽不怎么相符,却也自由一股风流。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终身误(下)   “在下未曾欺骗宇文小姐,在下确是沈琪。”   “好,我现在跟你回家,然后你和你父亲到将军府向我爹提亲。”   提亲?不是吧?搞什么?我若真是沈琪,又是个男儿身,横竖娶了她我也没什么可吃亏的,可我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世间哪有女子娶女子一说。我看了看永夜的脸上,显然永夜比我镇静多了,只一双眉快结成一条曲线了。   我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个,宇文小姐,这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我二人能擅自决定的了的?再者,我沈家只是一介商贾之家,怕是万万配不上大司马将军的千金的。”   我话说的委婉,可稍微灵台清明点的人也能听的明白我这是拒绝的意思。奈何这宇文彩思慕我八年,脑子早就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成浆糊了。宇文彩拉起我的手,无限娇羞:“这些你不必担心,我爹是个甚开明的人,我也早就同他讲过,此生若寻不见你,便宁可终身不嫁。可上天怜我一片痴心,终是叫我再遇上了你,这一次,我不会再叫你从我身边逃开的。”   “宇文小姐乃是大司马将军千金,琪实在是高攀不起的,且琪生性惫懒,无心功名,宇文小姐若跟了在下,恐会委屈了小姐。”我是真的想骂人以及多路而逃了,明摆着的我说的那些委婉的话自动被这宇文彩给过滤掉了。   见我说话已经有些冷硬,宇文彩呆呆的看着我,就在我考虑是不是真的将话说的太过份了时,宇文彩的两只眼睛突然变成大红星状,又一把扑到了我身上:“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果然不会和那些人似的贪图我的身份,你放心,为了你,我什么身份都可以不要,就算你要浪迹天涯,我也会二话不说和你一道去的。你不必担心我会觉得委屈,只有有你,什么委屈我宇文彩都能受得了。”   我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可拒绝却又不伤人的理由,这些可爱的围观群众们却开始瞎起哄,有些还拍起手来,这一下就连刚刚才想起的拒绝的理由也给忘干净了,跟个傻瓜死似的任由宇文彩在大街上抱着我。   “你这是要去哪?回家吗?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先见见我未来的公婆,等我进门后和他们相处起来心中也有点数。”我连反驳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这小丫头一展轻功就把我给提溜到马背上去了,然后提身一飞,竟然稳稳的坐在了我身前。   下边群众的起哄声更响了,我只能黑着脸叱马前行,宇文彩的心情似乎好到不可以,可拜托,怎么说您也是云英未嫁的将军府千金,不要一直往我身上靠好不好?这时我才想起,似乎我和月尘在一起时,我也比较喜欢往月尘身上靠的说。   一路向着沈府行去,宇文彩一路上都在同我说着这些年她是如何的想念我,我去了那里等等。我无心聊天,只在她停顿时嗯一声,可即便这样她竟也能得到乐子,傻乎乎兀自笑的开心。   第一次到这沈府还要装出是回自己的家这对我来说还是蛮难的一个挑战的,好在所有人在看到我腰间所佩戴的玉佩时都恭敬的问候着大少爷好,想来这些人也都没见过沈琪,出来迎接的是管家吴伯。   看到跟我状似很亲密(是她把则我不放)的宇文彩时明显的一愣,可毕竟能在沈府做管家的自是有不一般之处,就连当初沈千万将我领到他身前说我是沈琪时,这吴伯连丝丝诧异之色都没露出来。   “吴伯,我爹可在。”扒拉了两下宇文彩抓着我衣袖的手愣是没弄开,靠,劲比我大多了。   吴伯低眉顺眼的道:“回少爷,老爷外出查账去了。”   我唔了一声,掩藏着心中的窃喜,转向宇文彩无奈的道:“今日不巧,家父并不在,宇文小姐是不是···”   “没关系,你要是忙的话不用招呼我,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平日了的生活罢了,我自己可以的。”   我满脸黑线,从没见过脑子这么不可理喻的,难道听不出我又逐客的意思?吩咐家仆带宇文彩去了我常住的园子,呃,应该说是沈琪常住的园子,我可是第一次跨进这座府邸。   “吴伯,大小姐有说什么时候动身回曲城吗?”看到宇文彩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我转身问着吴伯   “回少爷,大小姐说今年雁城比较冷,相等冰雪都消融了再动身。还有就是···”   我慢下脚步转身看着吴伯:“还有什么?”   “昨日府中来了几位年轻公子,说是公子雁城的朋友,特意前来拜访的。”   雁城的几位朋友,难不成是崔沉溪他们?自从出了那件事,这几人不是顶瞧不上我了吗?即便后来~经过月尘的调节终是解开了心结,却也万万不可能大老远从雁城跑来曲城见我,那能是谁呢?   吩咐吴伯带路,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沈府确实很大,处处彰显出了身为大祈首富的府邸所该有的辉煌气派,随便一处造景都不比北明宫差哪里去,许是为了怕冲撞皇家,尽管华贵,许多都没采用皇家才敢用的东西,毕竟有些事情上,不是你有钱就可以了的。   过了几座假山,绕过几道拱门,来到一处种满竹子的园子,我现在一看到竹子就能想到月尘,以及那天漫天飞雪时竹林中的拥抱。抬头看到此园名叫葬心阁,好生奇怪的名字,不过眼下最让我好奇的是园子中的人。   一身素白,如墨的黑发披在背上,双手负在身后,正微微仰着头看着天空,这个背影,这个动作,都只能有一个人,也只能是那一个人。可是,我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眼下不是正远在雁城的吗?   我的视线就跟粘上胶水一般,就胶在了那风姿清雅的背影上,就连吴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明明才分别月余,在我看来却似乎已经几世不曾相见般,双脚许是有了自己的主意,它带动着我的身体扑向了前方不远处的身影。   没有任何预兆,我自背后抱住了那让我魂牵梦绕的人。如孩子般委屈的想哭,又像是得到了世间珍宝般想笑,这一哭一笑间便有些哭笑不得,倒叫那素来淡定从容的漆黑双眸闪过了刹那的惊讶。   “公主现下的表情倒真是有些对不住天下第一美人的美称了。”月尘浅笑着伸手抚开我脸上的发丝,似笑非笑间更是将那风华绝世诠释的淋漓尽致。   我更是委屈,似乎忘了抛下月尘回曲城的人是我,月尘才是那个该委屈的人,我撅起嘴有些撒娇的道:“什么天下第一美人,我才不想要。”   “那公主想要什么?”漆黑的双眸似乎已经吸走了我的魂魄。   “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过是···”终是没有勇气说出来,没有说出的话化作更加委屈的泪珠,为什么在月尘面前我是那么的脆弱,竟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表达。不敢说,便只能拿眼泪狠狠的糟蹋他那如雪般洁白的衣衫。   “我懂,我懂。”月尘轻轻抚着我脑后的发,轻轻的,柔柔的。   我明知道月尘的心肠不似他的外表那般,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沉沦,但愿,月尘,但愿你能明白我的心,哪怕你对我及不上我对你百分之一的感情,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便是要我被全世界抛弃,将天下人得罪个干净,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懵懂少年心   待我激动委屈的哭过后,看到月尘那被我抹的全是眼泪的衣衫才猛然醒过来般,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我是怎么了,何时变得这般不矜持了。自月尘怀中爬起来,偷偷瞄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月尘,悔的肠子都青了,叫他知道我竟是这般离不开他,好不好呢?   看着状似不经意的整理着衣衫的月尘,我如小老鼠般试探着开口:“你,你怎么会来曲城的?”   “唔,前几日月尘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中将相思之情表达的极是深切,就连月尘也是为之倾倒。仔细思量,这信中的一首诗竟将月尘对公主的心思也表达了出来,如此匆忙的赶来曲城,大概是月尘此生做的最没有计划,最随心而为的一件事了。”月尘清悦的嗓音说着极是含蓄的情话,在我耳中却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即便没有署名,我的字他岂会不识得,许是怕我害羞他才没有点破,嗫嚅了好一会儿,我一小步一小步挪进月尘怀中:“你既如此思念,那我便在给你抱一会儿吧。”   我这是怎么了?说这话的人当真是我?会不会鬼神附体了?可当月尘的臂膀又将我圈进怀中时,我便觉得即便鬼神附体也不可怕了。   和月尘一起厮磨了一整天,又亲自关照了一番月尘的饮食起居,避开宇文彩离开沈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吴伯这人办事很是利落,肯定瞧出来我不待见那宇文彩来了,特意将她带的远了些,也不知他是怎么瞒过那宇文彩我的去处的。   虽说见到月尘高兴的很,可只要一想到宇文彩我就头疼,唉,这小妮子的情窦开的忒早了些,想她初次见我时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怎么这情根这么早就埋下了?还是说这个时代的孩子都这样,妙晴对宁三有好感时好像也是这个年纪。   回到长乐宫,天已大黑,长乐宫里的灯笼倒是多,每个角落都照的亮亮的,丝毫没有因为黑夜的到来而显现出一点点的清冷。回寝殿的路上路过通往北明宫的西门时,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来回的在宫门口踱来踱去。永夜警惕的握了握长剑,虽是在宫中,永夜的警惕心依然极高,不愧是做过御前侍卫的人。   我和永夜悄悄靠近,显然那人心不在焉,就我这算的上沉重的脚步声他竟然都没听到,要么他也不会武,要么就是在走神。待都的算的上近的位置时,我开口问道:“你是谁?这大晚上的在本宫这长乐宫门口转悠什么?   那是个年轻男子,身量很高,身着锦服,听到我的声音身子微微一僵,然后,拔腿就跑,是的,那男子拔腿就跑,假若我是什么勇猛的野兽你跑也就跑了,偏生本公主生的貌美如花,这样的话你还跑就不正常了吧。   我眯着眼睛开始细细打量那人奔跑的背影,哼,那样的跑路姿势我若还认不出来,我还真是白活了。我好笑的扬着嘴角大喊:“苏流水,你不会是怕了本宫了吧?这还没和本宫正面对决,你便吓得落荒而逃了吗?”   对付苏流水,怕是这世间再没谁能比我有办法了,果然我激将的话还没说完,那跑开了几十米的身影马上刹住了脚步,僵直着后背立在了原地。我极为闲适的慢慢向着那身影踱去,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家伙的背影,才慢慢的移步到了他面前。   那日没能好好打量他一下,今日仔细一看,竟已比我高出那么多,面容倒是未怎么改变,还是如以前一般的漂亮。只是,现下他脸上竟有着可疑的红晕,虽是夜晚,奈何我长乐宫的宫灯忒过明亮,以至于让我瞧的十分分明。   “这夜深人静的,你莫不是想到什么诡计,按捺不住才急急的跑到我长乐宫来的吧?”不是我小心眼,只是小时候这家伙做了太多让我对他不得不防的事情了,事到如今,对他的防范意识竟然还是如此的根深蒂固。   听到我的话,苏流水脸上的红晕竟真的渐渐消去,看来我猜对了。   “想不到这么多年,你除了外貌变的更加讨喜,嘴巴还是那么不饶人。”苏流水张了好几次嘴巴,终是吐出这样一句话。   我挑起一边的眉来,觉得这话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你这么巴巴的跑到我宫门口来不安好心,还嫌我嘴巴毒?我是生气了,面上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的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你不光性子没转好,这外貌也没变的多么讨喜,算起来,还是你比较失败。”   瞄了一眼苏流水紧握着的拳头,我心情更加好了,我想我是不是有些变态,就是爱招惹这个爱生气的少年,小时候不知把他惹怒了多少次。不过我却自有全身而退的法子,我极为得意的笑道:“怎么,拳头握的咯咯响,是想打架吗?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虽你会武,可在本公主手上你却从没讨到过什么便宜吧?”   眼下的苏流水很像是动物园中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我就是那调皮的拿着棍棒不断的骚扰着老虎的小孩子,看着老虎抓狂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还真不是一般的畅快。每次招惹我苏流水,他的下场总是比我惨百倍。虽他是男生,又比我年龄大点,可我的身份以及他的身份使他每次只能吃哑巴亏,他的死穴便是怕给他老哥苏行云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这也就成了我每次威胁他的把柄,不要骂我卑鄙呀!   “公主···”永夜明显不赞同我说的要同苏流水打架这个提议。   “永夜放心,即便打,你以为他能打的过本公主吗?”还嫌不够似的,我又狠狠的丢了枚炸弹。   要搁以前这苏流水早该爆发了,就算不上来狠狠教训我一顿,也该放两句狠话的说,只是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只是呆站在原地,双眸失神的望着我,我不免在心中小人的猜测着这家伙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整我的招数了。   好一会儿我都在等着苏流水骂我,或者直接上来和我过过招,可这时候他却扮起了深沉,垂首看了好一会儿地面,害的我还以为地上有花,也跟着瞄了好几眼。然后,素来火爆的苏流水默默转身,迈着有些失落的步伐,朝着和长乐宫相反的方向行去。   我大跌眼镜,难不成我的话真的说的太过分了,不会呀,以前比这过分的多的都说过,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什么没声音,眼看着苏流水那略显寂寥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处,我扯着嗓子问道:“你不会这两年把武功都荒废了,真的打不过我了吧?”   那背影停了下来,却没有回身,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他的声音传来:“你以为我真的是打不过你,或者惧怕你的身份吗?我只是···我只是,对你出不了手而已,如果伤了你,或许疼的人···是我。”   说完加快了离开的步伐,留我自己在后面傻傻的想着,刚刚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   “公主,您回来了怎么还不回宫?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干嘛,十殿下早就回来了,还等着您一起用晚膳呢?”柳烟手中提着一盏气死风,身子没到,话就先进了耳朵里了。   柳烟打断了我继续思考苏流水话中意思,听到心儿已经从关雎宫回来了,高兴的就着柳烟伸过来扶我的手边往回走了。父皇许是这几年真的习惯了,即便我回来他也没有丝毫要再管朝中事物的意思。每天出来亲自教习心儿写字,就是画娘亲的丹青,连着心儿也极爱去关雎宫,我曾问过心儿喜欢关雎宫中的什么,心儿糯糯的声音说道:“里面的每一幅丹青都是娘亲的一个姿态,在关雎宫中就好像娘亲也在身边似的。”   自打那次以后,我再也不仙子心儿去关雎宫的次数与时间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分桃断袖绝嫌猜   和心儿一起用了晚膳,又聊了回天,直到心儿被春风春意带去就寝,我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二日起身,我不免又对着铜镜中身着男装的自己细细打量起来,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日宇文彩明明也见到了九哥和宁三,怎么就独独相中了我?频频唉声叹气,引得柳烟频频侧目。   “公主怎么了,昨儿夜里就听您一直叹气,叹气,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吧?”柳烟的小脸紧皱着,想来这些年太多的事已经把柳烟都弄得杯弓蛇影起来。   我好笑的自铜镜中看了柳烟一眼:“能出什么事,不过是本宫惹了些桃花,不知怎么解决罢了。柳烟,你说镜子中的这张脸很像男子吗?”   柳烟站到我身后,帮我正了正紫金冠,又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公主长的是极美的,只是,太过英气,再加之公主素来算的上强硬的行事作风,久而久之,公主便鲜少做出小女儿的娇羞媚态,除了···”   “除了什么?”   柳烟呵呵一笑,打趣的道:“除了到了南宫公子面前,公主还有些女儿家的样子,其余时间,就连柳烟也以为公主其实是个男扮女装的翩翩佳公子呢。”   瞪了一眼咯咯笑的开心的柳烟,又有些颓丧的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不然宇文烈那老匹夫的宝贝女儿怎么就看上本宫我了呢?”   见柳烟好奇,我便将事情的始末,以及和这宇文彩的渊源全部告知了柳烟,这次就连柳烟都开始佩服起那宇文彩来了,我看柳烟那表情便想到,在这个时代七八岁就对别人暗生情愫的人还是少数的,我不过也统共遇到了妙晴和宇文彩两人。   “柳烟,你说该怎么才能打消宇文彩对我的那点绮思呢?我总不可能告诉她我是女子吧?或者说干脆娶了她?可娶了她要哪个代我去和她入洞房?”苦恼的我就差在柳烟面前抓耳挠腮了。   “公主,依柳烟看呢,这绝了女人的想法有两种,一是要她死了心,这死心便是要说你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这样的话或许能让那宇文彩伤心欲绝,不过,听公主说那宇文彩的个性,实在不像是会甘于向别的女人低头的人。”   我也很赞成的点了点头:“是呢,以宇文彩那个性,怕是会将我心仪的女子活活拿鞭子抽死,然后将尸体挂在城门上暴晒,最后还要鞭尸,阿弥陀佛···”   “这怕是公主自己的想法吧?这下还真没人有胆量和公主争南宫公子了呢?”   这貌似却实是我的想法,不过我自然是不会承认的,轻瞄淡写的问道:“那第二种什么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这第二种嘛,便是要她绝了念想。”   “绝了念想?怎么绝?”   话说柳烟最想做的便是狗头军师,这不一听我对她的方法感兴趣,立马精神抖擞滔滔不绝起来:“您想呀公主,您要是说您有喜欢的人了,她定会觉得你只是还没有喜欢上她,到时她定会缠着你的,估计做妾她也是愿意的。可是,您要是告诉她您是个断袖,那就不同了,这说明她这辈子是没有被您喜欢上的希望了,到时她便自会心灰意冷,离您远远的了。”   我双眼亮晶晶的以不可思议的眼神使劲的盯着眼前的柳烟,以前怎么没发现,柳烟这军师有时候还是不狗头的。   采纳了柳烟的办法,我打算要沈千万亲自告诉宇文彩我是一个断袖,既然要人家相信我是断袖就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让别人深信不疑。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去找月尘,首先来讲,月尘不是京城人士,雁城那地方宇文彩的势力明显到不了。再者,我能找的人有限,知道我有沈琪这个身份的人寥寥无几,算来算去,月尘不仅仅是身份合适,就单说月尘那相貌那气质,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想到我说这个提议时,月尘那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的表情,我就心跳快的不行,怎么有人可以将这样的小动作做的这么撩人的。本来以为月尘最起码会推拒一下的,我连劝说的台词都想想好了,可是当月尘欣然应允时我还呆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按照我的想法便是要沈千万在宇文彩来沈府找我时,对其进行一番深刻的思想政治劝解,然后领着宇文彩到葬心阁来偷窥一下,我就和月尘华丽丽,亲密密的抱在一起。两个男子抱在一起,自然便会被人误解成断袖的,要的就是宇文彩的误解。我甚至还想,要是宇文彩怒火攻心,要来扇我两个耳刮子,或者拿鞭子抽我一顿的话,我是待原地活活受着呢,还是叫永夜守在外面及时拦下宇文彩。   一切准备妥当,很快就有小丫头来回我宇文彩被沈千万叫到凉亭里头谈话,我和月尘一起看着这场戏最重要的道具,一张有着精美雕花的梨木贵妃榻,等会儿,我和月尘就要当着外人的面在这上面上演香艳刺激的一幕,我一向觉得,一男一女的亲密行为远不及两个美男来的刺激。   我自己还有些忐忑有些纠结的时候,月尘却早已宽了外袍,侧躺在贵妃榻上,手托香腮,摆出了一副海棠春睡的撩人姿态。那星眼朦胧,似笑非笑的绝世容颜上,漆黑的双眸似乎在对我做着最深情的邀约般。   “不是要做戏吗?怎的公主还呆呆立在那里?”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所谓非礼勿视,尽管我现在脸上跟着火般热~烫,胸口如擂鼓般,血管里的血一阵一阵冲击着我敏感的神经。我不甚自在的宽了外袍,看了一眼白驼毛地毯上月尘的衣衫,我将手中自己的衣衫丢在了那件白衫的旁边,一青一白,静静的躺在地上,极为融洽。   尴尬的眼睛不知要往哪里看,就着月尘伸过来的一只手我也躺倒在了那宽大的贵妃榻上。由于我是仰躺着的姿势,月尘的身子就这么在上方笼着我整个人,淡淡的暖暖的龙涎香飘进我的鼻翼,月尘随手抓起我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着。   “公主可是紧张?”月尘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我没有···”我试着想移开视线,奈何我的眼睛根本不听我的指挥,它死死的黏在月尘的脸上,一路望进那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中。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我觉得月尘的脸距离我的脸比刚刚还要近了。月尘浅浅的呼吸吹拂到我的脖子上,脖子上立马起了一些小粟米,我是怎么了,我还是我吗?不好,我的心脏负荷不了了,不好,我的脸要爆炸了,不好,我沦陷的更深了。   “公主可知,单单这样一场戏很难让人信服你是断袖的。”月尘的睫毛好长,似乎都能碰到我的皮肤般。   我现下是完全被美色所诱惑,傻傻的开口问:“那要怎样才能让人信服呢?”   “要这样···”   说着月尘的拇指和食指轻托起我的下巴,我只看到那双黑眸距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我再也看不到其他,我的视线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这···这便是吻吗?月尘的唇瓣柔柔的,软软的,带着他特有的清香,完全沉沦进这个吻里之前,我似乎听到了沈千万的声音:“宇文小姐请看到了吧?老夫实无欺骗小姐之意,吾儿确然是个断袖。”   月尘的手指微微使力一捏我的下巴,有些吃痛的我便这么张开了口,一条湿湿滑滑的软香东西便这么钻进了我的口中。我讶然的睁大了双眼,任由月尘的舌在我嘴里面搅来搅去,我感觉我的脑子也被这条香舌给搅和成了一堆浆糊,月尘时不时哼出的轻轻的呻吟声更是让我顿时找不到北了。   就在我意犹未尽的时候,月尘的唇却离开了我的,漆黑的双眸一派清明淡淡道:“公主,看来这幕戏成功了,她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月尘说的是宇文彩,我不免在心中埋怨,你说这宇文彩,平素是赶也赶不走,这幕眼下走的这么干脆利落。对于男女之事我向来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眼下刚刚知道了吻是何滋味自然脑中不免多了些绮思。这么好的氛围,我的脑子便又不受控制起来,于是乎,我说了一句让我害羞了一辈子的话,咳咳,我的原话是:“等等,万一···万一她再回来呢?”   我发誓,我真的在月尘素来无波无澜的黑眸中看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在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害羞便占据了我全部的脑海,连忙从月尘脸上移开视线,却发现我竟然是香肩半裸,紫金冠也早已被月尘摘下随手丢到了地上,转身透过贵妃榻对面的整面大铜镜,我才看清自己和月尘眼下的样子,衣衫不整,娇~喘吁吁,两腮更是酡红的不像样子。   正要试着起身,月尘的声音却飘进耳中:“公主这是在邀请月尘吗?那月尘就却之不恭了。”   我正要问问我邀请什么了的时候,唇却再度被月尘含住,这一次,明显要比刚刚的吻激烈,因为我感觉我连喘气这件简单的事情都变的无比困难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玉骨久沉泉下土   待月尘结束了那个冗长的吻,我就跟得了特赦令般,急急的逃出了葬心阁,就连衣服都穿的乱七八糟的,不敢多做停留的离开的沈府。   一路上都在深思,那个吻,可谓销魂,叫人欲罢不能。好几次差点从马背上直接栽倒下去,幸好没次都是永夜眼疾手快的把我给拉了回来,才免了我摔个鼻青脸肿的下场,倒叫我更害羞起来,好像永夜什么知道了似的。   还没回到宫中,两个常在我眼前晃悠的内侍急急的迎了上来,一下子扑到马前跪了下去。一个较瘦小的先开了口:“公主,柳烟姑娘叫奴才出来等公主,宫中出事了。”   我以为是心儿又出了什么事,脑袋一沉就又要从马背上栽倒下去,被永夜一把拽正后,好一会儿,我才稳定了心神颤抖着唇说道:“出了什么事?”   “回公主,如妃娘娘大渐弥留了。”   有如晴天霹雳在我脑袋上方劈开了什么般,我瞬时便呆愣在了原地,如妃娘娘,那个素来爱逗弄我笑的女子,那个除了娘亲待我最好的女子,弥留了。前天她还拉着我的手说着只有娘亲会对女儿说的体己话,昨天她还要人给我送来我爱吃的糕点,今时今日怎么会就弥留了?   我抓紧了缰绳,狠狠的一夹马肚子,马儿如飞般带着我向着长乐宫奔去,不理会身后永夜急切的喊声,我的双眼已经看不清路,全凭着马儿对路的熟识,竟也难得的没跌下马背。换好衣服,我匆匆的赶到华阳宫,华阳宫的宫女内侍全部跪倒在如妃寝殿的中庭里,哭声呜咽声阵阵钻进了我的耳膜。   我脚下虚浮的迈进了如妃的寝殿,翠儿柳烟以及几个如妃的贴身宫女都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我隔着一层轻纱看到了如妃躺在床上影影绰绰的身影,似在沉睡般。近来她大多时候都是这么睡着的,我在想是不是太医和宫女们都弄错了,把正在午憩的如妃误诊成了弥留。   “公主···您看看娘娘吧,娘娘一直在叫着您和六殿下的名字···”翠儿跪行到我身前,满脸的泪水模糊了那张清秀的小脸。   轻纱帐前我伫立了良久,才总算稳定下来了情绪,多次伸出去又缩回来的手终是坚定的抚开了那层轻纱。雕花大床上,如妃已经换好了朝服,一切都收拾的很妥帖,还化了淡淡的状,竟不似一个病重,随时会撒手人寰的人。   我蹲在了床沿前,握住如妃那瘦的触目惊心的苍白的手,触手的温度凉透了我的心。   “城儿···城儿···”如妃的嘴唇几乎看不到开阖,声音也小如蚊蝇。   我使劲握了握如妃的手,希望她能感知到我:“如妃娘娘,城儿在这,城儿在这。”   “你六哥···回···来了吗?”   我强忍着泪水,安慰道:“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娘娘您撑住,千万不可放弃···”   我紧紧咬住下唇,生怕我的呜咽声会传进如妃耳中,我怕她听到,会没有了撑下去的力气。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的对待这对母子,多年的分离却连最后一面也不要他们见上,六哥,对不起,我竟没能护住如妃娘娘,对不起···   “城儿···你···要照顾好心···儿,照顾···好自己,我再也···无法护着你···和心儿,我要···去见你娘亲了。你莫要悲伤···告诉炎儿···母···妃再无法···陪他长大。”   我再也无法控制泪水,啜泣声终是不受控制变成了大声的啼哭,为什么这一世,老天爷还是要我一次次的品尝失去最亲近的人的滋味?为什么老天就不能待我宽厚一些?   “娘娘,六哥马上就会回来了,你不是说过会看着我们长大的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可以不守信用···”   如妃的双目艰难的睁开了一丝缝隙,眼中不复光彩,一派死亡前的阴霾之色笼罩在整个寝殿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能看到我,可我知道她能感知的到。   “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在辽州时,最幸运的···便是认识了秀儿,我一生孤苦,不曾···不曾知晓亲情为何物。秀儿···秀儿是···”   我静静的听着的如妃最后的话语,我本以为她会提起父皇,可是,在她最终的回忆中,绝大部分都是与我娘亲有关,我紧紧咬着自己的食指,深怕我的哭声会打断如妃的话,更怕自己听不清那呢喃般的话语。   “秀儿···你···来接姐姐我来了吗?”如妃的嘴角扬起了她在我回忆中最美的一个笑,尽管她的眼睛在流着泪,可那笑容竟是那么甜美,似乎是看透了人世间所有的谜题般的豁达,又似乎是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活着的人心中。   我知道,人死之前是会有幻觉的,现下如妃怕是已经出现了幻觉了,可是,她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再等等自己的儿子呢?我再顾不得会不会影响到如妃,转身大喝道:“太医呢?那些个太医都是死人吗?都死哪去了?”   翠儿哭着不断的叩头:“回公主···太医们说娘娘···娘娘已经弥留,皇后娘娘来看了一眼,便···将太医都遣散了···”   难怪,自我进到华阳宫中便一个太医都没见到,就连来看望的嫔妃都没有,诺大的华阳宫竟除了内侍和宫女再无旁人,凄凉的让人心酸。   “传本宫的口谕,太医院所有太医一炷香的时间内赶来华阳宫,有敢违抗命令者,以大不敬之名论罪。”我几乎咬碎了口中的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往外蹦般。   看着翠儿又哭又笑的跑出去传我的口谕,我又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如妃身上,眼下的如妃眼睛已经阖上,双唇也抿到了一起,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般,呼吸浅的几乎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命令传出去半柱香时间不到,很多太医便呼啦啦的赶回了华阳宫,诊脉的诊脉,熬药的熬药,施针的施针,忙的一塌糊涂。我一直苍白着脸坐在外厅榻上,着人去请父皇,得到的回答只有六字‘勿再徒增心魔’。我明白父皇的意思,也能理解她,却不能赞同他的做法,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现在在他心中,他的妻子已经去了八年了。   那日诊断出百日散毒的年轻太医,恭敬的走到我面前跪在了地上:“公主,如妃娘娘毒已攻心,已经薨了。”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微臣查看了昨日娘娘饮过的药渣,发现了一味能引发娘娘体内所中之毒毒性的药,公主···”   我稳住心神,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说。”   “如妃娘娘体内毒,和公主所中之毒同属一种,那诱发毒素的药一般极少用到,娘娘更是用不到的,微臣觉得···”   “有人故意下的,是吗?”我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帮他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我明白,他只是一个太医,这些本不是他该多嘴的,更不在他的职责之内,敢把这番话告知我,想必他要担着得罪宫中人的风险。   “微臣无能,解不了此毒。”   “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太医愣了一愣,没敢抬头回道:“微臣元方。”   我站起来挪着沉重的脚步迈向如妃的床前,轻声道:“元方,你以后便只负责本宫一人的病况吧。”   “是。”   我脚步虚浮的走到了如妃的面前,此时的她面容安详,静静的,仿佛只是睡着了般。   “公主请节哀···”   太医们的声音,宫女内侍的哭声时刻的提醒着我,如妃已经去了,未曾来得及看再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就这么带着遗憾永远的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处话凄凉   如妃终是没能等到六哥回来,那日我呆站在如妃的遗体前很久不愿意离开,我一直在等着,真希望那躺在床上的人会起身叫我一声城儿,可直到夜深,直到我昏倒在了华阳宫,如妃也终是没再能醒过来。   因父皇不愿意来华阳宫看望濒死的如妃,我便以六哥蒙冤被流放多年,去父皇面前请了一道旨意。   ‘皇上有旨,如妃李氏姝良贤德,于玄德一十八年元月二十九日病重而毙,朕甚为悲惘,念其多年抚养六皇子有功,追封为正一品如贵妃,厚葬皇陵,另六宫皆着缟素,皆悼念慧仁贵妃三日!钦此’。   直到出殡那天,六哥和九哥也没能赶回曲城,我想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私自由禁军中拨出五千人前往青山关去接应,二月十二日,伤痕累累的六哥和九哥总算是在禁军的护卫下安然的回了曲城,可看到九哥和六哥一脸灿烂的样子,我这这才知道,派去报丧的信使竟无一人到达青山关。   “倾城,都长这么大了?让六哥好好瞧瞧。”六哥身上的伤痕很多,可见到出城迎接的我却难掩兴奋。   “六哥···”我双眼含泪,却被六哥误会成久不见他,激动的不可自拟。   九哥也下马走了过来,伸手揉了揉我头上的发,却在看到我一身素缟时僵在了原地,皱着眉:“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一身的···”   “六哥,对不起···倾城没能保护好如妃娘娘,娘娘她薨逝了···”不等九哥问完,我便把实情说了出来,我怕,我怕六哥问我时我便没有勇气说出来,现在这样一股脑的告知了他,我才吁出了一口气。   我们三人站在原地,除了偶尔我难以自拟发出的啜泣声,谁都没有讲话,我知道六哥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因为知道,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深怕他这一身的伤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亲眼看着六哥的泪在我面前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坠,虽是在哭,六哥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我表情,似乎那泪是自发的落了下来,并未经过他的同意。我这才发现,六哥变黑了,变瘦了,记忆中姣好的面容现在更添了一丝男儿气概,再不复我儿时记忆中的柔弱样子。   直到到了华阳宫中如妃娘娘的寝殿里,六哥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好几次看着他差点倒下去的身子,我的心都和针扎一般的疼痛,又想起娘亲刚去时,我竟能挺了过来,但愿,六哥,但愿你能够坚强的走下去。   我能做什么呢?看着六哥将如妃娘娘的遗物抱在怀中,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无助,我竟什么都做不了。五年未曾相见的母子,再见面时竟已是天人永隔,老天何其残忍。看着六哥微微颤动的背影,我轻轻的走到了六哥身边。   将跪坐在地上的六哥轻轻的揽住,不断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好一会儿六哥紧紧的箍紧了我的腰,呜呜的哭泣起来。我知道,他需要一个发泄口,来倾吐他的委屈,他的伤心,以及,他的不甘。我能做的,就只有陪着他,静静的陪着他。   如妃的去让后宫平静了一段时间,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原来我还是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上,原来我还是那么的善良,原来还可以再痛。   长乐宫最大的一处殿宇,我亲自题字为‘十八层’,此刻所有妃嫔皇子皇女都应邀端坐在了这大殿上,大殿中央一只硕大的精铁所铸的笼子中关着两只体型庞大的狮子,正躁动不安的围着笼子绕着圈,时不时低吼两声,便吓得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子瑟瑟发抖。   最高主位上端坐着的是皇后,我看了一眼,神色还算镇定。而底下这个妃那个嫔的早就窃窃私语起来,趁我看不到时时不时偷瞄我一两眼,而我也不动声色的装作没看到。   “城儿,不知今日你把后宫中人都请来长乐宫中,是为何?如贵妃刚刚去了,切不可大摆筵席。”皇后这话说的有些语重心长,可那笑起来脸上的线条分明很僵硬。   我起身走近那笼子,看着两只将要狂性大发的狮子浅笑道:“母后说的极是,贵妃娘娘是去了,但有些问题却还没有解决。前些日子城儿实在是悲伤过度,遂无心去理会一些事情,但那不代表城儿就忘了。今日早起,突然就给想了起来,那便就解决了吧,免得它一直哽在我心头,实在是不好受。”   “那是何事呢?”九哥的娘亲宓妃娘娘有些关切的问道。   我扬起一抹冷冷的笑,拍拍手掌道:“把人带进来。”   两名侍卫拖着一名破衣烂衫还在不断挣扎着的女子进了大殿上,我慢慢踱到那女子面前,伸手挑起女子的下巴:“啧啧,庄嫔娘娘的日子看来不怎么好过呀?”   “你···你要做什么?本宫···虽被打进冷宫,皇上···”   “父皇是还没有说要怎么办你,想来是早就把你忘了。难不成庄嫔娘娘以为父皇忘了,本公主也就跟着忘了吗?那你岂不是太天真了?”我打断庄嫔哆嗦着唇说到一半的话,笑的更加灿烂起来。   庄嫔明显的一愣,疯狂的挣扎大声喊叫:“你不过是个公主,你有什么权利,你有什么权利···”   “哈哈哈···本公主就给你看看我有没有那个权利,来人,呈上来给庄嫔娘娘看看。”   五名侍卫双手捧上来了五个四四方方的木盒,依次排开放到了庄嫔面前,距离远点的就差踮起脚尖来看那木盒中装着什么东西了。   “庄嫔娘娘,本公主素来有仇必报,而且是会加倍报偿的。你敢对我下毒,就该想到失败之后的下场,这是本公主在你死前送你的礼物,看看吧。”   五名侍卫将木盒的盖子一个一个打开,出乎所有人意料,我为庄嫔准备的礼物是五个血淋淋的头颅,这可吓坏了大殿上的嫔妃们,喝茶的摔了杯子,站在的吓软腿倒在了地上,有的干脆就昏了过去,大殿上乱做了一团。   “啊···你···”受惊吓最大的莫过于庄嫔,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这第一个木盒装的是你那做辽州刺史的父亲,倘若他是个清官,本可不受你牵连,毕竟本公主向来惜才。可惜了,他委实是不怎么争气,贪赃枉法,勾结盗匪,鱼肉百姓,本公主就是想找一个不杀他的理由都难。   这第二个木盒装的是你的母亲,本公主素来觉得,夫妻一体便是要同甘苦,共患难。既然你父亲都死了,你母亲独活在这世上的话,定会觉得无比的孤单,本公主实在是不忍心让一个老人这么度过自己的晚年,索性,便要你母亲随你父亲去了吧。   至于你这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也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过强抢民女,还真没听过哪家姑娘强抢美男,可你的姐妹们却有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份勇气本公主很是欣赏,许是你这几个姐妹沉迷男色,鲜少能在你父母面前承欢膝下,本公主便送她们一道去你父母面前,你一家人共叙天伦之乐吧。”   我掩去所有的表情,冷冷的看着眼前几欲癫狂的庄嫔,回身一一看过大殿上所有的嫔妃,几乎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表情,那表情似在说着‘长乐公主疯了’。   “你就不怕报应吗?你会遭到天谴的?你怎会如此狠毒···我诅咒你···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比我的家人死的凄惨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第一百二十二章 残躯付劫灰   “报应?天谴?呵呵,那眼下这一定是上天派我来对你施与的报应与天谴。不要着急,我的报应也会来的,不过,估计你是看不到了。来人,庄嫔心胸狭隘,意图谋害六皇子与本公主,褫夺她庄嫔的封号,贬为庶人。”   我的话使得庄嫔万分惊恐,她对着坐在主位上的皇后不到的磕头,额头鲜血直流:“皇后娘娘救命···皇后娘娘救救臣妾,求皇后娘娘了···”   我转向试图要开口为她说话的皇后:“母后不是要为这等歹人求情吧?城儿知道母后素来心地良善,只是,这件事母后若是插手的话,城儿担心不止父皇,宫中众嫔妃也会觉得母后有意偏袒她,若是叫人怀疑母后和此等歹人有勾结的话,这就不好了吧?”   皇后脸上有些尴尬,却转瞬即逝道:“母后怎么会为此等歹人求情,母后是担心你的身体,太医交待过,要你保持心绪平静,若因此人再叫你病上一场,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原来母后是挂念城儿身体,是城儿想到别处了,不过母后不用担心,城儿近来一直都在好好调理身体,为的,便是今天。”我轻蔑的瞄了一眼庄嫔,你以为皇后会救你吗?   “那就好,那就好。”连着说了两个那就好,皇后转开视线不在看地上跪着的庄嫔。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看着尤不死心的庄嫔,我绽放出最灿烂的笑:“笼子里是两头暹罗小国送来的珍兽,名叫狮子,在我大祈实属罕见。既是珍兽,这饮食方面自是比较挑剔的,送珍兽来的使者告诉本宫,这狮子素喜人肉,不知是不是真的。今日各宫娘娘都在,本公主就想到请各宫娘娘来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反正怎么死都是死,在死前你就再为我大祈做最后一次贡献吧,能叫两头珍兽填饱肚子也算你功德一件。”   “你要做什么···你···”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没看到珍兽都生气了?”我语气淡淡的吩咐两名侍卫。   “不要,公主···你大发慈悲吧。公主···”   两只狮子被我饿了三天,现下愈加的暴躁起来,吼声响亮,侍卫们小心的将狮子隔在一边,打开门迅速的将庄嫔狠狠的推进了狮笼。饿极了的凶兽见到猎物自然是更加的凶猛,一公一母两只狮子开始争夺着这难得的美味。   这或许是最残忍的一幅画面,两只狮子分别撕咬着庄嫔的头颅和腹部,为着争夺食物两只狮子还在不断的撕咬对方,本来可以一下子就被咬死,如今却要承受巨大的恐惧与疼痛,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是哪一只狮子的食物。   看着笼子里的血以及被狮子撕咬下来的肉,或者是庄嫔的内脏,我没有恐惧,没有恶心反胃,甚至没有感觉。雄狮最终战胜了母狮,却在大快朵颐之时不忘警惕着蜷缩在角落的母狮,以防它伺机而动。   大殿上此刻却静的没一个人发出声音,所有的视线都胶在我的身上,似在看着死神般。我想我的心肠终是够硬的,我何尝不知道庄嫔罪不致死,但我却需要杀一儆百,我要拍拿庄嫔的死做一个威慑,我要让这后宫中人都认清,如今的宫中谁才是最有权势之人。要这些人再无人敢欺我年幼,要这些人想到我就会害怕浑身颤抖,要这些人都知道得罪了我会是怎样惨烈的下场。   “想来各位娘娘应该很喜欢这场戏,长乐没有别的意思,宫中生活过于无趣,这两只珍兽长乐会将它们圈养在长乐宫中,随时可以供各位娘娘消遣。”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任是谁也不愿意在看到这恐怖的血腥画面,更何况是成为主角呢?   看着或被抬着,或被驾着离开这‘十八层’的娘娘们,我一直是木然着的,我不信鬼神一说,但我却相信世上有报应一说,庄嫔死前凄厉的喊叫似乎还在耳边盘旋着,久久不肯散去。我无所惧,无论是报应还是天谴,我只求,那报应不要来的太快,请等我完成我所有想要做的事情,即便,要我永世处于十八层地狱之中,我也再无憾了。   待到‘十八层’的大殿之中只有我和两头狮子时,我自袖中取出刚刚莫愁塞到我袖袋中的东西,一只折叠的好好的纸条:冉笙重伤。我冷冷一笑,果然,前去青山关企图刺杀九哥好六哥的刺客头目是冉笙,受谁之命昭然若揭了。不过,她定没想到我敢私调禁军,幸好之前三万禁军父皇并没有收回去,也幸好九哥嫌弃那调遣令牌太丑,要我保管了起来。   心情莫名的开始沉重,我独自顺着一条铺就了鹅卵石的小道缓缓的走着,午后的太阳懒懒的挂在天山,即便那么明亮,却还是温暖不了最是无情的二月天。绕过光秃秃的御花园,凉亭中一对璧人正手握着手,许是在互诉着衷肠。   女子弯弯的柳眉间带着一丝轻愁般颦在一起,长长的睫毛下垂盖住了瞳眸,却也可以想到定是一双满含柔情的水眸。两腮因手被握住晕染上了一抹桃红,看的我一个女子都不免动容起来,九哥的眼光不错,这南元明珠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   九哥脸上的笑很明艳很真实,我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付出了爱,也得到了回应,怎能不高兴呢?   “我完全没想到,你竟能如此狠得下心来?”   我转身拿着我认为最犀利的眼神望着说话的人:“严世子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本宫身体里流着的是皇族的血,皇族素来凉薄,本宫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比谁狠,因为,本宫还可以更狠。”   “你果然是为了仇恨才回来的,不过,现在的你似乎更擅于伪装了,遍寻不到当年青涩单纯的模样了。”严洛的眼光如针般,而我就如同一只吹足了气的气球,那针在上下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可以一举刺破我的最薄弱的地方。   “说到伪装,本宫倒是在严世子面前觉得有些自愧弗如,想来严世子是谦逊惯了。”我的声音很冷,和着二月里的风更是有些彻骨。   严洛笑了笑,慢慢靠近我身前,一张好看的脸都快贴到我脸上:“我本以为你会好好利用我对你的情意,演一场对你有利的戏,却不想你对我的敌意是这么的强,竟然放弃了这么好一个利用我的机会。”   “本来是觉得有些可惜,听到你这番话本宫觉得这选择做的很正确,本宫向来不喜欢干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至于你的情意,也许正是因为你的这番情意才是我放弃利用你的机会的吧。”最后看了一眼严洛,转身不想再和这条毒蛇周旋。   “信不信你会为了这番话后悔不跌的?有所在乎就会有软肋,很显然,你的软肋太多了。”   我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我知道严洛指的是什么,我是一只蚌,我在用坚硬的外壳保护着我想要保护的。严洛一眼便看穿了我的脆弱,回身顺着严洛的视线瞄到九哥和明珠,现在这个明珠怕也是我软肋的候选人。   “软肋吗?或许我该称之为甜蜜的负担,怎么办呢?这种负担我背的心甘情愿。”   “很好,本来我对你是有三分情意,如今有五分了,就是不知你能不能担起我五分的喜爱了,呵呵···”原来严洛儒雅的外表真的只是表象,这个人骨子里都透露着张狂。   看着严洛渐远的背影,我再次看向九哥和明珠,九哥几乎不用我多操心,只是那明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系我一生心(上)   是夜,葬心阁的中庭中,身着夜行衣的高大男子单膝着地,双目带着无比尊崇的眼神望着身前不远处,一身白衣,如月之光华般高洁的的南宫月尘。   “公子···”黑衣男子的声音几近哽咽,难掩激动,双眸在月光的映衬下竟泛起点点水光。   一直负手而立微微仰着头的南宫月尘浅笑着转过身来,口气淡淡的道:“嗯,且起来吧。”   相对于黑衣男子的激动,南宫月尘就来的要平静多了,似乎压根没瞧见黑衣男子见到自己有多高兴般,平静的就像是每天都会见面。   “文祀已经有六年没有跪过公子了,请公子允文祀跪着回话吧。”黑衣男子听到南宫月尘的声音愈发的激动,竟是跪地不起。   南宫月尘摇着头轻轻的一笑,一撩衣袍坐在了身旁的石凳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子,看来宫中的生活丝毫没能令你有所转性。”   “文祀永远是公子的文祀,走到哪里都不会有所改变,便是死了,也是公子的鬼。”   南宫月尘略一沉吟,开口说道:“今夜也无什么事,只是想着多年不见你,我既已来了曲城,若不唤你前来一叙,以后免不得会落下你的埋怨。”   “公子···”听到南宫月尘的话,黑衣男子好不容易咽回去的泪水又在眼眶之中汇集了起来。   ~~~~   我觉得我背负了一世的骂名便是从我处死庄嫔这件事开始的,谁说古代的信息传递慢的,以我看着古代的八卦传播,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以及覆盖面都是极广的。不过一日的功夫,我便由天下第一美人沦为了天下第一蛇蝎美人,再次成为了街闻巷议的头号人物。   这一世我的身体委实是不怎么好,庄嫔刚死,我便紧锣密鼓的病了一场。本来还以为父皇最起码也会叫我去问几句话的,谁曾想就连我难得的主动去问安,父皇都愣是没事人一般,拿着新近描绘的娘亲的丹青给我看。也因此宫中很多等着看我挨罚这场好戏的人翘首以盼,也终是没能盼来。   我窝在葬心阁里的黄花梨贵妃榻上,没错,就是和月尘‘演戏’的那一张,不过此时的我也算是精神萎靡了,明明快三月了,我却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冷的一塌糊涂,手中抱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虽然这热气腾腾的药汁暖暖手却是不错,可想到要全部都喝下去,我的胃都在偷偷的抽搐了。   坐在一旁看书的月尘将视线移到了我抱着的药碗上,打趣道:“谁能想到心狠手辣的长乐公主竟然会对吃药这么抗拒,说出去定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无比哀怨的看了月尘一眼,谁知这家伙挑起一边的眉毛,淡淡一笑,就继续看他的书去了。我继续着哀怨,就连药碗中都倒影出了我挤到一起的五官,我现在是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只要月尘在我面前我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撒娇。以前多少催命的毒药我都眼睛不眨一下的灌下去,今时今日却再不同往昔了。   正打算捏着鼻子一口气给灌下去的,一个小厮却跑进了外厅,生生的被永夜伸出的一只胳膊被弹回去摔倒在了地上。听到声音的我,赶紧就把药碗给拿开去问什么事,心虚的想着能拖一刻是一刻,却不想月尘那家伙拿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一下药碗,又看了一下我,好像在说‘就知道你会拖着’。   小厮的声音带着些焦急:“少爷,那宇文小姐又来啦,吴伯说您不在不放行,那宇文小姐就舞着鞭子打进来了。”   我慢条细理的回道:“哦?打进来?小爷我花钱养这么多的护院,为的就是你们连一个姑娘家都拦不住吗?那小爷我还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回少爷,不是护院们拦不住,实在是小的们顾忌那宇文小姐的身份,再者,那宇文小姐的武艺也着实了得,出手又狠,小的们才···”   我看了一眼身旁只顾着看书的月尘,本以为宇文彩已经死心了,才这么多天没来打扰,嘿,没想到她丫的可真够执着的。吩咐小厮去把她带来,我又开始盘算着时见过宇文彩再喝那药,还是说现在我就该给它解决了。   “一碗药就能让公主你如此主意不定,想必近来公主无甚烦心事,才能在这等小事上纠结着。”月尘总算是放下了手中那本蓝色封皮的书,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貌似现在改烦心的是那宇文彩吧,她都已经知道我是断袖了,怎么还来?一般人不是对断袖能避而远之绝不靠近一步吗?怎么这种怪胎都让我遇见了?”我现在只求那宇文彩来绝对不是来逼我娶她的,我委实是娶不了呀!   月尘还是带着一样的浅笑,却起身慢慢的靠近我,本来我和月尘就坐在一个榻上,只不过我在左边,他在右边,此时他的笑眯眯的靠近我,怎么都让我觉得紧张万分,脑子里又开始七七八八的乱想起来,呃,月尘的唇好漂亮,月尘的唇好软,月尘好迷人···   我看着月尘将那只漂亮的手慢慢伸向我,我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然后我竟然闭上了眼睛,我想,或许那时我在心底期待的是月尘来吻我的。   “怎么,公主习惯在喝药时闭上眼睛的吗?”   什么?喝药?我浑身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眼前的月尘手上已经拿着那碗黑乎乎的药,高深莫测的笑看着我。丢脸丢大了,我好还以为他伸手是要来抓住我的,却原来是拿那碗药。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月尘坐了下来,将我揽住靠在他胸前,用羹匙将药放到嘴边轻轻吹去热气,再放到我唇边,轻笑着示意我喝下去。想到这是月尘为了吹凉了的药,我乖乖的喝了下去,入口竟也不似想象中那般苦涩了。   就在我和月尘眉目传情的饮着药时,一阵珠帘哗啦啦的响声引起了我和月尘的注意力,我和月尘看向手握乌金长鞭的宇文彩,以及满脸防备,手紧按在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剑而战的永夜。   我靠在月尘的胸调整了一个舒服位置,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月尘那只白猫--墨雪,现下的我怕是和它很像吧。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知宇文小姐到访,所谓何事?”   还没等到宇文彩发话,月尘却又将羹匙放到了我面前,声音中满是柔情:“乖,把药喝完。”   边喝药我边拿眼风上下瞄着宇文彩,这才发觉今日的她与往常十分不相同,还是一身血红的衣衫,只不过却是男子衣衫的款式,明艳的小脸也因这身衣衫添彩不少,束起的发未戴冠,而是与身上衣衫同色的发带,这么看起来还是像女子多一些。   “我问你,你果真是个断袖?”宇文彩的声音太平静,和她那激动的外表实在是不搭。   我幽幽叹了口气:“宇文小姐对在下的一片厚爱,在下甚为感激,只是,在下委实是个断袖,断断不敢有所欺瞒,若不是宇文小姐萌生了要嫁给在下的心,在下也不会将自己是断袖的事告知小姐的。宇文小姐会遇到更加适合你的男子···”   “我不要,什么更适合我的男子?我不要,我只要你,你若喜欢男儿,我便日日着男装,学男儿的礼节,可我只要你···”宇文彩如同一个在商场中看到自己喜爱的玩具,就一定要买下来的小孩般,竟然当着我和月尘,以及永夜的面开始撒起泼来。   “其实,说起来,琪儿你确实需要一个妻子哦。”月尘刚说完,宇文彩便停止了撒泼行为,双眼发亮的看着我和月尘。   第一百二十四章 系我一生心(下)   我满脸黑线,拿眼神秒杀着月尘,你确定你是在帮我吗?月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而转向宇文彩:“我与琪儿虽是断袖,且相爱多年,可毕竟不是正途。琪儿身为沈家的独子,自然是会和一个能与之匹配的女子成婚的。”   “你···你在帮我说话?你长的这般世间少见,干嘛要做个断袖,还偏拉着沈琪,这世间的女子你什么样的找不到?”宇文彩现在盯着月尘的敌意少了很多,丝毫不像刚进来时那般,似乎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般。   “在下只是说要为琪儿寻一位能匹配的上他的妻子,却没说这妻子的人选便是宇文小姐你呀!而且,月尘生就是个断袖,琪儿这般风姿,在下岂有不动情之道理?”   我想宇文彩刚刚对月尘萌生的那点好感也因这句话去无踪了,右手悄悄在后面轻轻捏了一下月尘,心中不免想着,你还是不要做断袖的好,你若是断袖的话,外表是个弱受,内心肯定是个强攻。   “本姑娘是大司马将军的千金,怎么,你觉得我配不上他吗?”   月尘抬起我的小下巴,仔细的盯着我的脸看了一圈,看的我都脸红耳热了,他才凉凉的开口:“这相貌上嘛,恕在下直言,宇文小姐虽也算明艳照人,却与琪儿差的委实有些远。至于身份,沈家虽为商贾之家,却也是大祈首富,即便你真的嫁了过来,将军府也是吃不了多大亏的。只是,琪儿自幼体弱多病,这娶的妻子便自然是要苛刻一点的。”   “怎么个苛刻法?”宇文彩死死的盯着月尘抚摸我脸庞的手,似乎都能听到她牙齿磨来磨去的声音。   “这也是因人而异的,若是宇文小姐的话,嗯,容在下想想。”月尘故意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丝毫不理会我不老实的小手在后面左捏捏,右捏捏。我不免又在心底佩服起来,真好,一块痒痒肉都没有。   实在不知道月尘在打什么主意,我也便懒得理会了,盯着宇文彩灼灼的视线我开始兀自的靠在月尘身上打盹,我这病可还没好呢。   “宇文小姐,不如这样吧,宇文将军骁勇善战,是大祈不可多得的武将,俗语说虎父无犬子,虽宇文小姐身为女儿身,想必也没少得宇文将军的真传与教导,倘若宇文小姐也能领兵打仗,做大祈第一个女将军,并能袭到宇文将军的的官职的话,在下便会考虑要琪儿娶宇文小姐为妻。”月尘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轻而易举的便将对别人而言难如登天的事说出了口。   宇文彩有些愤怒了起来,死死的瞪着从容闲适的月尘,然后便将视线转向了我:“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公子又不是令尊,怎么可以替你做主?”   “宇文小姐有所不知,在下对月尘是百依百顺早已经养成习惯了,他让我往东,我是万万不敢向西的,既然月尘都说了,只要你能袭的宇文将军的官职的话,琪自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宇文小姐迎进我这沈府的。”说完我深情款款的望着月尘,其实在暗地里咬牙。   好一会儿,宇文彩都在沉默的盯着地面一言不发,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紧握着的拳头,呃,确实够硬。   “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嫁给你?”宇文彩的脸上一副认命般的表情,脸色现下也是苍白一片。   “呃,琪知道这着实难为宇文小姐了,大祈素来没有女官,何况是女将呢?今日的话小姐就当没听过吧!”我现在就想着赶紧的打发了这个粘人的宇文彩。   “好,我答应,你记住今日所说的话,我若真袭得了父亲的官职,能够做一个领兵打仗的女将,你便要三媒六聘将我宇文彩风光迎进沈府,永世不可再生断袖之念,此生只得我一人为妻,你可做得到?”   我犹豫了,被宇文彩话语中的坚定之意所激到,在这个男权达到巅峰的时代,女子要做一个将军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宇文彩的话却丝毫让人怀疑不得,我也是女子,知道承诺对于一个女子的意义,故而我犹豫了。   “好,一言为定,只要宇文小姐做的了将军,到时月尘自会离开沈府,永世不见琪儿。”月尘唇角扬起的弧度又大了一些,漆黑的双眸也是亮晶晶的。   我不自觉的握紧月尘的一只手,想要让他收回刚才的话,我不想永世不见他。月尘垂首看着我,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不比担心,他不会永世不见我的,我却还是紧咬着下唇,多少有些不满的看着那张绝世的容颜。   “一言为定,你若敢失信于我,下场便如此玉。”宇文彩摘下脖子中缀着红缨的一块碧玉,在我面前狠狠一握,玉便成了两半。   我看着她摊开的掌心中的两半对等断裂开的玉,总觉的似乎是在看着我自己般,浑身恶寒。留下了一半玉后,宇文彩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葬心阁,看着那有些寂寥却挺的笔直的后背,我便开始后悔了,手中的玉对她定是很重要吧。   “这玉质地倒是上好的,这缨子却委实不怎么样。”月尘手中拿着那一般缀着红缨的玉把玩着,时不时露出夺人心魄的一笑。   望着那笑,我灵台突然一片清明,因为那幅画我竟然抛开了对月尘的一切猜忌,近来更是变的愈发的依赖着他,怎么就忽略了,他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寻常人怎能如他般运筹帷幄,寻常人怎能如他般手下高手如云,寻常人又怎能如他般高深莫测。   不知哪里来的蛮力,我一把摁住月尘的双肩,将他压倒在贵妃榻上,一抬脚我便跨~坐在了月尘的腹部上。我故意恶狠狠的瞪着月尘,谁知这家伙却闲适的将双手枕在脑后,挑起一边的眉毛,笑的高深莫测。   月尘真的很清瘦,肩上的骨头咯得我生疼,顺着纤细雪白的脖子便看到了月尘尖细的小下巴,呃,他真的是男人吗?   “怎么?公主还真想做次断袖吗?月尘十分愿意奉陪。”月尘漆黑的双眸合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真就差点让我把持不住。   我闭上眼睛吁出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从新面无表情的盯着身下怡然自得的月尘:“你有什么目的。”   “公主指的是什么?”   “宇文彩若想要袭得宇文烈的官职,除非宇文烈死去,她才有这个机会,你给出这般一个难题,为的是什么目的。”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   月尘笑着伸手要抚我的脸,被我避开了,不以为意的收回手后,月尘才淡淡的叹道:“看来,公主还是不怎么信任月尘。”   我没有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公主应该知道的,宇文烈这个人十分固执,且还十分精明。他既肯亲自教授七皇子领兵之道,自是有意要扶持七皇子上位,如今皇上不理政事,朝中之事表面上全把持在宁相手中,可是所谓孤掌难鸣,这些年明王不知暗自拉拢了多少朝中官员,再加上皇后在后宫中的威慑,宁相的日子怕是极不好过的。”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月尘:“这和你怂恿宇文彩做女将有什么关系?”   “宇文烈会扶持七皇子并不是因为七皇子的资质有多好,相反,他看中的却恰巧便是七皇子赫连烨的平庸,他是大祈的开国功臣,无论是在朝中还是民间威信都是极高的。皇上是个长情之人,历史上有几个开国功臣是有善果的?可是皇上却不但留下了随他打江山的人的性命,还论功行赏,给了他们极高的权力。就连宇文烈的兵权都没卸。”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情翻覆似波澜(上)   “那又如何?”   “月尘先前就说过,宇文烈虽为武将出身,却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假若他日皇上殡天,新帝登基,且新帝是个精明才干之人的话,断断不会容下宇文烈的。而皇后一心想要把持朝政,也万万不会想要立一个聪明睿智不好掌握的皇帝,这两者虽无甚交情,却有着共同的目的,且两者有联手之势。这对公主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月尘敛去笑容,一脸的高深莫测。   我默默悠悠的自月尘身上爬下来,选了个角落蜷缩着身子思考起来,月尘说的不错,一旦宇文烈和皇后达成书面共识,对我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月尘坐起来后,便随意的屈起一条腿,将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静静的看着我,那姿势说不出的颓废,道不尽的迷人。   “公主,要成大事,便要狠得下心,垫脚石和绊脚石也只是一字之差而已,对公主有害无利的,再有才干也要拔除,宇文烈这人唯一的软肋便是宇文彩,月尘说过,所有公主狠不下来的心月尘都会助公主下定这个决心。这也便是月尘说的以夷制夷,人都是难以摆脱被利用的命运的,利用宇文彩除去宇文烈是最轻松的办法,既然公主做不到,月尘自然是要代劳的。”月尘这话说的轻松随意,口气淡淡的,却莫名的让我安心起来。   想起刚刚我还坐在人家肚子上的说,脸又红红的,却有些愧疚起来,我磨磨蹭蹭的贴近月尘,嗫嗫道:“那现在我该怎么做?”   “皇后可以和宇文烈联盟,公主自然也可以,宁相是出了名的权臣,莫说新帝登基,一旦定下太子人选,宁相势必是要将大权交出,以皇后的狭隘宁家的的这份荣宠会随着新帝的登基灰飞烟灭的。现下宫中除了皇后,最有势力的自然是公主你,毕竟公主手上握着三位皇子,又如此得皇上信赖,胜算自然是极大的。”   “那···宁相似乎对我成见很大,他会愿意和我结盟吗?”   月尘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才道:“最简单的结盟办法便是联姻,只要公主和宁相的三公子定下婚约,确保了宁家在朝中的荣宠与地位,宁相自然会打消对公主的成见,且会竭尽所能的扶持公主身边的三位皇子。再者,宇文彩得了兵权后,公主自可以沈琪的身份要她卸下兵权,到时公主把兵权交给最为信任之人,还是留在自己手上,都全看公主的心意如何了。”   我全身如置冰窖,呆呆的看着月尘,多么周全的计划,多么深沉的心机,我固然知道月尘擅于玩弄人心,却不想我自己还是深陷了进去。定下婚约,定下婚约,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似乎都在嘲笑着我般,原来竟是我误会了吗?原来竟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倘若,倘若这些话不是月尘对我说的,或许我便不会这么难受了吧,究根结底,还是月尘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已经远远的超出了我所意料的。可我却不得不承认,月尘完全为我做了最周到的考虑,以我自己现在的能力确实不足以完全对抗皇后,唯有联手宁相,只是宁三愿意做棋子吗?   “再往前走就会掉到湖里了,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呃,听到声音我抬头一看,果然再两步我就会和刚刚融化了冰面的的湖水来个亲密接触。转身看到不远处握着玉笛站在原地的宁三,几日不见,愈发的丰神俊朗了,成年男子的气度在宁三身上体现无遗,我都忘了,宁三已经二十多岁了,在现代也早该结婚了,可在这个时代他却还是这样的形单影只。   “我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概昨儿没睡好,有点恍惚。”   宁三走到我面前,叹了口气道:“脸色这么差,还在为如妃娘娘的事伤心?”   “紫岚,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什么?”   对上宁三那双稍显冷漠,此刻却独对我一人释放些许温度的双眸,我如果了半天也没有个下文,或许,宁三真的会是我最好的归宿,我是大祈公主,他是宰相公子,我二人怕是世间所有人眼中最般配的一对。   “没什么。”我牵起嘴角一笑,为什么想到最般配这个词时脑中还是会出现月尘的脸呢?   “你每次有心事都会说没什么,不要否认,我还是很了解你的。”   我叹了口气,试探着问:“紫岚,你会不会反对跟我订婚,而且是出于别的目的?”   沉默,沉默,良久的沉默,就在我想说是开个玩笑时,宁三却幽幽的开口了:“倘若是从前,我不止会反对,还会很抗拒,因为我不想你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才跟我一起的。可是现在,我会欣然接受。”   虾米?宁三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接受我不是因为喜欢上他才要嫁给他的?眼前的人真的是宁三吗?   “因为,我开始不确定起来,相比起南宫月尘,我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宁家的势力了,若是在以前,我可以等着你慢慢喜欢上我,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先把你困在我身边,然后等你慢慢发现我的好,因为,我开始怕输,倾城,原谅我的自私。”   我勉强扯起一个小,这一刻却真的很哀伤,我以为宁三会拒绝,这样我便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拒绝这桩联姻,可这一刻,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无论是我的身份,还是我以后要走的路,都不容许我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隔天,我刚出了长乐宫,马车便被人拦了下来,永夜正要动手,却被我轻轻拉住了衣袖。拦马车的是个高瘦的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男子恭敬的给我行了一个大礼,便低声道:“长乐公主,我家主人有请公主过府一叙。”   “哦?口气不小,你家主人真的觉得自己的面子大到够本公主亲自去见上一见?”   中年男子太头看了我一眼,那是一双精明到洞悉世界的细小眼睛,虽小,却丝似乎透着掩不去的精光:“主人既然敢这么要求公主,便是有十分的把握。”   我打量了这个人好一会儿,打断永夜想要阻止的话,才淡淡道:“带路吧。”   我之所以会答应他,也不是没有考虑的,以永夜的功夫带我逃离一个地方还是轻而易举的。且,他若真有恶意的话,是防不胜防的,与其处在敌暗我明这种对我不利的情况下,倒不如弄清楚了对方的底细。   马车进了一处小巧却收拾的很是干净利索的园子,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便是这种园子吧?小小的,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在中庭中站了一会儿,欣赏着这小园子的布置格局时,身后却传来一道略显严肃的男声:“长乐公主果然是名不虚传,莫名其妙的到这这样的地方却还是如此的镇定。”   我转身看向说话的人,优雅的一笑:“宁相真是谬赞了,若论镇定本宫万万是及不上宁相您的。”   “哦?说来听听?”   “如今宁相在朝中真可谓是腹背受敌,却还能忍了这么久才来找本宫,难道宁相不及长乐镇定吗?”我冷冷的笑看着眼前这只老狐狸。   这只老狐狸,呃,看在宁三的面子上就叫他宁相吧。宁相这只老狐狸,还是老狐狸吧,虽已年近五十,一张脸却还是熠熠发光,宁三很大的程度上都是遗传了他这个爹,无论是眉眼还是嘴巴,不过个性上就差点,大概是后期养成的。   “公主比老夫想象之中聪明的多,起初老夫很不看好你这个女娃娃,老夫觉得你聪明有余,狠心不足,却不想你能将庄嫔喂了两只珍兽,还大张旗鼓的请了全后宫的娘娘们去观看,如此这般的以儆效尤,就连老夫都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情翻覆似波澜(下)   我没有接话,暗自的思量着他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双眼睛更是肆无忌惮的在他脸上瞄来瞄去,跟月尘相处的久了,自己也不觉间练就了爱去猜人心的习惯。说实话,若是换了常人被人这么盯着,就算不生气,也该有些不舒服的。可宁相不愧是大祈出名的权臣,就算被我这么直接的眼光打量着,也能不卑不亢的立在原地。   “怎样?老夫可还值得公主利用?”宁相虽然脸上在笑,可我却始终觉得那是一种职业病,就好比老师喜欢教育别人般。   我随意的的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声音有些不悦:“宁相这话本宫有些不爱听了,这利用从来都是相互的,难不成本宫利用了宁相,宁相就没有打算利用本宫不成?宁相应该清楚,本宫不是没有别的人选,只不过,本宫和宁相的三公子紫岚比之常人熟悉的多,在这件事情上,宁相委实是占了些紫岚的光。”   这次被盯视打量的人换做了我,宁相的眼神不愧是经过官场洗练的人,能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一待便接近二十年,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我这么一个小女娃镇住,不过说起来,我的心理年龄应该不比这宁相小。   “犬子眼光着实不错,公主外貌虽像极了端孝仁皇后,神韵却极为酷似皇上,可惜皇上遇到了端孝仁皇后,不然,定会是永垂青史的千古明君,公主让老夫似乎又看到了年轻时的皇上。”   娘亲是父皇的劫,父皇同样也是娘亲的劫,这两人在不对的时间遇到,终究只能令人叹息。但愿,我此生没有这样的劫,可是,真的能如愿吗?   回到宫中,力气就好像给什么给抽光了似的,看见我苍白的脸,柳烟着实吓的不轻,忙派人去请了元方,诊过脉之后,得知只是有些心绪不宁,柳烟才总算放下心来。迎上心儿满是关切的小脸,我才省过来,既然决定此生要用此残躯为心儿打一片天,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去可惜的呢?就眼下我这幅身体,能再活多少年都是个未知数。   大祈玄德十一八年三月初六,祈帝下旨将最为疼爱的长乐公主指配给当朝宁相的三公子,素有玉笛公子美称的宁紫岚,因如贵妃骤然离世,且对长乐公主有抚育之恩,故而婚期顺延三年,以表达长乐公主的孝心。   一时之间这个消息就如同一颗原子弹落在了曲城般,很多人都不能接受我这个蛇蝎美人配清雅高洁的宁三,多数舆论都是同情宁三的,而这场婚约更是将一向荣宠的宁家推向了极致,因婚约宁三被封为尚书令,官职从二品,云嫔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子嗣升为妃的,封号云妃,而朝中一些在宁相和宇文烈之间摇摆不定的官员也都从新倒向宁相这一边,门庭若市大概就是用来形容现在的宁家的吧。   指婚的旨意下来后,朝中开始呈现了明显的两极分化,如果说先前宁相多少有些失势的话,现下因为有了我这公主准儿媳,且还是最受疼爱的公主,与手握兵权的宇文烈可谓是势力相当了。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我握着心儿的小手,打算带着心儿去宓妃娘娘那串个门子,心儿这个年龄很需要母爱,宓妃是九哥的娘亲,性子沉静,素来不喜争斗,这大概便是为何在宫中多年也不曾得罪谁,或与谁结仇的原因吧。心儿很喜欢依偎着宓妃,宓妃对心儿也是极为疼爱,毕竟后宫中的女子身边倘若没个孩子解闷的话,怕是早晚都会闷坏了的。   路过华阳宫,远远的瞥见六哥的身影,身旁还有一个不算矮的年轻男子,一身宝蓝色锦服,紫金冠将发束的一丝不苟,因男子背对着我,我委实是猜测不出来这人是谁的。正要离开,却蓦然发现六哥的脸色苍白,拳头握的紧紧的,紧到手背上的血管都变成了青色的突起。   交待柳烟,春风春意带着心儿先过宓妃娘娘那边,我抬脚向着华阳宫走去。尚未走近,便听到宝蓝衫子的男子声音满是轻蔑:“真没想到你还能回来,我以为你会被流放一辈子呢?怎么样,青山关的日子还算好过吧?哟,瞧瞧你现在,死了娘亲,人不人鬼不鬼的。”   “七哥这话是把倾城也给骂进去了吗?”   宝蓝衫子的正是当朝七皇子,也便是过继给皇后的儿子赫连烨,天资不高,嘴巴功夫却很了得的草包一个。七哥僵硬了一下身子,才慢慢转身看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我,六哥也抬头看向我,我的心蓦地一疼,六哥没有的娘亲的保护,和心儿和我是多么的相似,我起码还可以和心儿依偎在一起,六哥却就只有他自己。   “原来是倾城,七哥何时将你也骂进去了?”赫连烨一副高傲的样子,怎么看都有点狗仗人势的感觉。   我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淡淡道:“莫非倾城还能听错了?死了娘亲,人不人鬼不鬼的这话难道不是七哥你红口白牙的说出来的?七哥难道不知,世上最可悲的不是死了娘亲,而是娘亲活着,做子女的却连去瞧上一瞧都不敢,人需要狼心狗肺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果然,我的一席话踩到了七哥的痛处,人就是这样,你在狂踩别人时,自己最脆弱的地方也就暴露了出来。七哥苍白着脸狠狠的瞪视着我,似乎随时想要冲上来招呼我两个巴掌般,不过这股怒气终究还是被他控制了下去。   七哥转身向着六哥拱手行了个礼道:“烨不懂事,冲撞了六哥,还望六哥大人有大量,不要和烨一般见识。”   六哥鼻子里嗯出一声,算是应答,七哥便转身要越过我离开华阳宫,走出我身后几米时我没有转身,同样背对着七哥慢条斯理的说道:“七哥虽刚刚回宫,对庄嫔的死也该有所耳闻。”   “你想说什么?”   我转身慢慢踱步到七哥身边,绕着七哥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这个人称草包的七哥,除了有着一张皇家子女固有的漂亮脸庞,实在是无甚可取之处,月尘说的对,宇文烈之所以会选中赫连烨,正是因为他没什么野心,没什么能力。   得到这一认知,我发自真心的笑了起来:“倾城是女子,自不会有男儿的心怀大度,相反的,倾城很记仇,庄嫔就是因为得罪我,才会死的那么惨,我那两头珍兽现在还圈养在长乐宫中。说实话,这深宫之中,倾城想要处死一个犯了错的嫔妃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倾城也是有很多办法的,所以,七哥莫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哦。”   “···”   我抬首望了望天,对六哥说道:“六哥,天不早了,我正要去宓妃娘娘那边蹭饭吃呢,你随我一道去吧。”   不再理会僵立在原地的七哥,我拉着六哥的袖子便向着宓妃娘娘的住处而去,直到离华阳宫够远,六哥才拉着我停了下来。   “倾城,你何必为了我跟他明着翻脸?充其量他也就是说几句难听的话侮辱我一下,你这么做实在不值。”   听到六哥如此为我着想,我终是觉得没有白白得罪了七哥,故意轻松的说道:“六哥这是什么话?你既是我的哥哥,那我自然便是要为哥哥出头的,总不能叫别人把哥哥欺负了去,如果被欺负的换成倾城,六哥难道会置之不理吗?”   “自然不会,拼却性命也不能叫人欺辱了我的妹妹的。”   “这就对了,倾城的心情和六哥是一样的,如妃娘娘去了,我们便只能互相保护着对方。不过,赫连烨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不是一直在边关跟着宇文烈学如何领兵打仗吗?突然跑回来是为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儿心事与谁知   边走边思量着赫连烨为何回曲城,直到到了宓妃宫中我也没想到,宫中宓妃正在教心儿放风筝,看着宓妃时不时拿这娟帕帮心儿擦拭小脸,我又想起,曾几何时,娘亲也是这般陪在我身边,追在我身后。   我和六哥前脚刚迈进来,后面九哥就跟了进来,看到我和六哥也没说话,闷着头就往寝殿走。我和六哥诧异的对视了一眼,以前九哥可绝对不会这样的。   “真儿,怎么了,不是说好要请明珠郡主来的吗?怎么,人呢?”宓妃拉着九哥,边还往宫门外探望着。   “母妃,不用看了,明珠没来。”九哥的声音闷闷的,却总算是说了话。   “不来了?你不是说郡主已经答应了?怎么会临时改变主意的?是不是你两人吵架了?真儿,你是男子,理应让着郡主一些的,娘亲代你去赔个不是。”   九哥拉住了宓妃,低声道:“母妃,不要去了,明珠现在正在凤鸾宫中呢,皇后特意召回了七哥,眼下他两人都在凤鸾宫中赴宴。”   我脑袋上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爆开了,七哥也早该娶妃了,若不是一直在兵营婚事早该定下来了,我早该想到的,我和宁三的婚事肯定刺激到了皇后,南元富饶,若能和南元联姻,要七哥娶了南元的明珠,对她是大大的有利,要知道,这明珠郡主在南元的地位就好比我在大祈般,都是极为尊贵的。   他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自然是要许给明王世子严洛的,这样爱能更加巩固两者间的关系,苏国和北袁质子都是男子,皇后没有第二个女儿,却还有过继来的一个儿子,一旦明珠嫁给了七哥,那皇后手中便握住了四个诸侯国中的两个。   我走到九哥身边,拍了下九哥的肩膀:“九哥在担心什么?明珠郡主的眼睛又没有毛病,端看那赫连烨有哪个地方比得上九哥你的?那么一个草包,若不是因为过继给了皇后,明郡主怕是连见都不愿见的,眼下肯定也是不得不卖给皇后一个面子罢了。”   “倾城说的对,孝真你就不要多想了,明珠郡主好坏她自己分的出来的,不要让宓妃娘娘为你担心。”六哥看了一眼宓妃,想必是想到当初日夜为他担心的如妃了。   离开宓妃宫中,心儿还想再玩便留了下来,我带着柳烟去了距离明珠居住的来怡阁不远处的一四角亭子中,柳烟嫌石凳太寒凉,连忙打发了小宫女去取来了厚厚的软垫,又仔细的按了按,才放心让我坐了下去。   阳春三月描述的便是现下的景象吧,虽不至于像南方般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北方多少还是有点寒凉的,柳树已经抽出了嫩芽,迎春也打出了花苞,再过半个月,冬天就将完全脱离人们的视线了,生意盎然的春季将完全取代冬的萧瑟。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明珠身后跟着贴身的丫头低着头向来怡阁走去,想来是没看到我。打发了个小宫女过去请,明珠抬头看到我时呆了一下,很短的时间,却还是被我的眼球给捕捉到了。   今日的明珠打扮的格外光线动人,一身水蓝色拖尾长裙,外罩烟青色薄纱,飞燕髻上一根小小的凤头钗更是把这南元明珠衬托的娇艳欲滴,却又清雅无比。如果忽略掉脸上的苍白与那一丝忧郁的神情的话,会很完美。   明珠走到我面前,盈盈下拜到:“明珠见过公主。”   我起身去扶已经跪了一半的明珠,轻笑着道:“明珠姐姐何必行此大礼,你我既以姐妹相称,自然便也要按姐妹的相处之道来相处了,姐姐可是从凤鸾宫而来?”   明珠看了我一眼,复又垂首下去,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我握着明珠的手,让她坐在另一个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思量着要怎么开口,眼前的女子温婉可人,似乎永远都没有脾气般,让和她说话的人不自觉的想要将语气放柔。   “九殿下可有生明珠的气?”没等我开口,明珠便自己问了起来,想来她该是十分在乎九哥的,不然抓着我的手不会收的这么紧。   我叹出口气:“唉,九哥没有生姐姐的气,只是九哥似乎闷闷的很不开心,午膳也没有用也,将自己关在寝殿中谁都不理。”   我一边将九哥描述的很凄惨,一边拿娟帕去抹根本就没有泪的眼角,还要去偷瞄着明珠满脸哀戚悲伤的神色。看来我猜想的没有错,明珠对九哥的喜欢丝毫不亚于九哥对明珠的爱意,我真是羡慕两人,人一生之中能爱上一个深爱自己的人,那该是多幸福的事情。   “明珠姐姐,这里没有别人,你就跟倾城透露一句实话吧,你对九哥到底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无意,倾城不想九哥陷得太深,痛的太过呀!”   听到我的话,明珠漂亮的眼睛蓄满的泪珠开始一颗一颗往下滑落,看人好生心疼,但最让人心疼却是她的话:“公主,这种事怎么能由得女儿家自己做主的?你生在帝王家,我生在王侯家,自打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婚事便注定成为了一段政治的联姻。有时候明珠真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起码过日子可以随心随性一些。   明珠自幼深得父王的宠爱,父王为我取名明珠,在父王眼中我是他最宝贵的明珠,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了明珠,父王对明珠就好像皇上疼爱公主一样。可是,当明珠不得不被当做质子送来曲城时,父王老泪纵横,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他久久的拉着明珠的手,不肯要我上辇。他说‘孩子,父王对不住你,父王在南元百年基业和你之间选择了南元,在南元所有子民和你之间选择了南元子民,父王牺牲了你,可在父王心中终究最不舍的却还是你,只是父王没得选择,父王不怕做千古罪人,只是,南元的百姓何其无辜,你原谅父王这一次吧。’   公主,明珠不是多么的知晓大义,可是,看着我的亲爹那般哭泣着,明珠只觉得肝肠寸断,明珠不能辜负了父王和兄长,更不能辜负了南元的百姓,征西之战时我南元百姓死伤无数,十室九空,父王为此后悔不跌,看着父王一夜间老了十多岁,那时幼小的我不能明白父王在自责什么,可明珠却在那时发誓,再也不要看到那样颓废与哀伤的父王。”   “这便是你为什么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的原因吗?只是,明珠姐姐为何觉得只要顺了皇后的意便能保住南元,是下意识的行为呢,还是另有原因?”我多少有些诧异,总觉得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   “公主有所不知,南元虽富饶,却北邻乌孙国,乌孙是游牧民族,个个骁勇善战,多年来不断的侵扰我南元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南元边境的百姓不堪其扰。”   “大祈可有派兵?”这话我就更诧异了,难道我大祈养兵千日就是为了吃干饭的?   明珠站起身,背对着我说道:“皇上不理政事的这几年,乌孙便变本加厉起来,父王上奏的折子竟一封都没有得到回复。乌孙便好像得了什么鼓励般,前些日子大军竟直逼我南元大都,南元所有百姓奋起反抗,才从又将他们赶回弱水以北。可是,我的两个兄长都战死在了沙场上,皇后娘娘说,只要我嫁给了七皇子,便会出军讨伐乌孙,公主,儿女情长在明珠心中只能是闲暇时的梦,明珠终究是心系父王,心系南元的。”   看着在我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我却觉得她一点也不弱,她在默默的用着自己的办法为自己的父亲兄长,以及自己国家的子民铺着路,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弱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百辟其刑之   “是不是谁帮你出征打败乌孙,你便会答应嫁给他?”我这话问的很直接,只是现在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去绕弯子把话说的委婉些。   听到我的话,明珠的身子僵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能答应你做到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就只有她能做到?明珠姐姐,倾城虽站到九哥这一边,却也断不会拿着这样的事来同你谈条件,南元即为我大祈的诸侯国,便是我大祈疆土的一部分,南元的百姓更是我大祈的子民,为了自己的子民出战,何须什么条件?只是,倾城希望明珠姐姐慎重考虑,如没有了这件事的困扰,你是不是会选择九哥。”   说完我没有再等着明珠答话,转身走出了亭子,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四周亮起来的灯笼将宫中照的一片灯火辉煌,就是这世人眼中最为豪华高贵的地方,藏着人世间所有最肮脏的东西。   我以南元王的名义写了一封奏折呈了上去,果然当天夜里就有人来偷这封奏折,没有出乎宁相的预料,是监守自盗。偷奏折的是掌管内阁大库的内侍,名叫刘振,入宫已经有四十余年了。当宁相亲自带人将其堵在内阁大库时,刘振十分的冷静,只谈说和南元王有些过节,并没有人指使。   这话骗鬼鬼都不信,我和宁相又不是鬼,自然是更加的不信。不过对于这种入宫多年的老油子,自然是软硬不吃的,就连宁相都没了办法。正好赶上此时我的恶名在整个大祈正是风靡的时候,几乎是人人都将我的形象魔化了,很多人似乎都忘了,我头上可是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光环的。有时我也在想,这或许是有人故意传扬出去的,所以当宁相派人来请我去天牢一趟时,我也只不过皱了一下眉便也跟着去了。   天牢的气味实在是难闻,比之雁城时孙京用的牢房还要难闻,不过显然要比雁城的牢房结实的多。就我这一步三喘的小身板,着实让宁相犹豫了许久,就连在我之后赶来的宁三也是拉着张脸,明显的不赞同宁相叫我来审讯刘振这个主意。   见到刘振时,他已经没个人形了,我吩咐侍卫将雕花木椅放在距离刘振三米远的地方,据说这个距离能给人最大的压迫感。我盯视了他足足有一刻钟,在这段时间中,刘振一直在装死人,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可知道本宫是谁?”我懒懒的倚靠在椅背上,淡淡的开口道。   刘振睁开眼瞄了我一眼,复又闭上了眼睛,声音虚弱的道:“长乐公主。”   “很好,你认得本宫便该知道世人对本宫的评价,说说看。”   “心如蛇蝎,手段毒辣。”   “还不错,你还能进行正常的对话便说明你的思维没有问题。本宫此次来没有别的意思,你只要把是谁交待你销毁南元王的奏折交待清楚,本宫自会出面保你不死,当然,你的家人也会得到妥善的保护。”   刘振转身不再看我,答道:“奴才真的只是因为与南元王有私人恩怨,才会做这样的事,并无谁指使奴才。”   “你知道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交不交代。你先莫要急着回答本宫,本宫知道,你刘家祖籍辽州,你十二岁入宫,如今有四十三年了,你有一个弟弟,你的弟弟也已经是儿孙满堂,对了,前两天本宫还瞧见你那曾孙了呢,有三岁多了,蛮可爱的。”我就像是闲话家常般,丝毫没有审讯犯人的样子,远远站在牢门外的宁相的眉就一直没舒展过。   “本宫其实本性并没有世人所说的那般狠毒,不过,本宫倒还真发明了一些刑罚,今儿闲来无事,本宫就告诉你一二。先来说说剥皮,剥的时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蝙蝠展翅一样的撕开来。这样被剥的人要等到一天多才能断气。最难的便是你这样的胖子,因为皮肤和肌肉之间还有一堆油,不好分开。貌似你的弟弟也蛮胖的,肯定很痛。”看到刘振的紧闭着的眼皮跳了一下,我便继续说了起来。   “我记得这剥皮还有另一种剥法,。方法是把人埋在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头顶用刀割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由于水银很重,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得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从头顶的那个口光溜溜的跳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说着我还做了个怕怕的表情,无意间的一转身却看到宁三和宁相都脸色铁青,宁夏的脸还有点苍白,实在很难想象,那么健壮的一个中年人怎么会脸色苍白。   “腰斩,顾名思义,就是行刑者用重斧从犯人的腰部将其砍作两截。由于腰斩是把人从中间切开,而主要的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犯人不会一下子就死,斩完以后还会神智清醒,得过好一段时间才会断气,刘振,你说对小孩子用这样的刑罚会不会太残酷了呢?啊,永夜,本宫说了这么久,有些渴了。”自永夜手中接过茶盏时,竟然发现永夜的脸也是苍白的,这都怎么了,自打认识永夜我只见他受过伤,还没见他生过病。   喝完茶之后,我调整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继续开讲:“最重要的来了,那便是凌迟,凌迟的目的还是要让犯人受最大的痛苦,因此不但是活的时候施刑,还要求受刑人必须身受多少刀以后才死。每次凌迟要由两个人执行,从脚开始割,一共要割一千刀,也就是要割下一千片肉片才准犯人断气,有些厉害的实刑人更厉害,能割上三千六百刀。所以这施刑的人手不能抖一下,万一这一刀割的肉厚了点,割不到那么多刀数的话,施刑的人也是要守处罚的。而这刀呢?也有快刀和钝刀之分,快刀的话是不拖泥带水,直接一刀子肉就下来了,而这钝刀呢,便是慢慢的磨,每一刀都让受刑人痛进骨髓之中,而且受刑人还得要拿参汤吊着命,不割满刀数是绝对不可以死去的。   其实还有很多种,比如烹煮,插针,车裂,也叫五马分尸,本宫身体不大康健,这天牢气味也委实难闻,今儿本宫也确实乏了,就不一一细说了,不过待会儿本宫会派人写下来,到时就由刘振你亲自为你的亲人们挑选最适合他们的刑罚吧?毕竟你们是一家人,你是最了解他们的。打明儿开始,本宫每天都会派人送来你受完刑的亲人到你面前,你们刘家家族倒是蛮庞大的,你一个弟弟竟然有三十多口直系亲属,岂不是要一个多月?到时候天气渐暖,若是满身爬满了虫子之类的东西,啧啧···你们都听好了,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人犯,切不可怠慢了。”   训示完所有看守的狱卒,我便起身要走出天牢,身后却传来刘振溢满恐惧,微微颤抖的声音:“公主···公主留步,奴才交待,奴才全都说。”   没有转身,我径直走向宁相和宁三所在的地方,浅笑着看向宁相:“本宫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便是宁相您的事了,紫岚,我累了。”   “我送你回宫。”听到我说累,宁三牵起我的手越过脸如猪肝色的宁相向着外面走去。   走在回长乐宫的宫道上,我时不时的瞄一下身旁的宁三,那脸色多少有些青中泛白,我以为是错觉,转身看了一眼永夜,也是一样的脸色,难不成真的是天牢了的气味难闻,把他两人给熏成这样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疑是仙女下树来   “紫岚?”   “嗯。”紫岚没有开口,自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节。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看?”我怎么觉得我这话说的有些谄媚。   “没有。”   又埋头走了好一会儿,我再度偷瞄了一眼宁三,脸色还是不怎么样,我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我知道,假若不解释清楚的话,恐怕这种低气压会持续到猴年马月。我低着头绞着手指,闷闷的开始编起谎话:“那些刑罚我只是无意在一本古书的残本上看到的,真的只是偶尔看到的,我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多残忍的手法的?”   “···”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就算了,要不是你爹派人来请我,你以为我会愿意去那种又脏又臭的地方?你明知道我有咳疾的,去一次怕是要折我五年的寿命呢!”见宁三半真半假的看着我,我便使出我的必杀技,抱怨加发脾气,还要把自己说的很无辜很委屈。   果然,听到我这些话,宁三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有转暖的迹象,我暗自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再问下去。那种方法是跟月尘学到的,我亲眼见到过他三言两语就把一个嘴里藏着自杀用的毒药的死士给吓的说了实话的,声音很温柔,就和在闲话家常般,可是那死士还是老老实实的交待了自己的来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嘴巴张的足以塞下一个鸭蛋那么大。   危机解除,我们有重新迈开了步子,头顶上飞过几只黑色的小燕子,还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燕子回来了,说明春天真的到了,我不自觉的慢下了脚步抬首望着那几只飞的畅快的黑色影子,真是羡慕。   “我若是也有翅膀的话那就好了,那样我也就能飞了。”   “···不需要。”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宁三说什么不需要时,整个身子便已经被宁三抱着离开了地面,然后便是变的越来越小的永夜,以及距离越来越近的燕子们,宁三的轻功真的很好,虽然我不懂武,可看着好一会儿才需要在树枝或者屋檐上借一下力宁三,再看看宁三怀中带着的我,若是没有我,宁三怕是比现在飞的高,飞的快。   我知道宁三是想哄我开心,可是,能不能你在哄我开心的时候多少露出一点点的笑容,哪怕你不笑也不要摆出一副将要被强奸表情好不好?想到这里,我小心的商量道:“紫岚,你可不可以开心一点。”   没有看我:“我很开心。”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很开心。”   “会撞到墙。”   我头上开始出现三条黑线,再接再厉道:“那你至少对我笑一笑嘛!”   “你是看我笑的最多的了,我不卖笑。”   这句话,华丽丽的将本公主惹怒了,我掐着宁三的脖子吼道:“你怎么那么没有幽默感···”   我的话还没有发现,便感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我东张西望了一下,然后发现我们正在以每秒N米的速度被地心引力牵引着往下坠,不是吧?   “你···你没发现我们在往下坠落吗?”我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发现了。”   “那你怎么不用轻功了?”   “你太重,我没有力气了。”   我现下脑袋上的黑线上升到了六条,不住的在心里埋怨,不带这样的,这么摔下去的话还不得全身瘫痪呀?再者,你没那么大本事你带我飞什么飞?现在好了,小命马上就给飞没了。   就在我想要哭两嗓子以表示一下悲哀时,宁三却搂紧了我身子,然后转了几圈,在我看来是天地掉了个,然后稳稳的落在了一棵还算光秃秃的树枝上,好像是桃园,因为树枝上已经打上了花苞。   虚惊一场,正要松口气,我便恶狠狠的瞪着宁三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不是没有力气了吗?”   宁三那眼风瞟了我一眼,声音无波无澜的答道:“你不是要幽默感吗?”   幽默感?幽默感是叫你这么来吓我的吗?再说了,你这是什么破幽默感,幽默的我差点昏死过去,要知道我刚刚是真的吓到了,吓的不轻。见我一张脸委实是惊吓过度的表情,宁三紧了紧揽着我的手:“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有危险或是受伤呢?”   心中虽哽着一口气,却还是蓦地一暖,撅嘴不看宁三,往一旁瞟呀瞟呀的,然后就在宁三的背后我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啊···蛇,好大的蛇···”   “这也是你的幽默感吗?这个季节哪来的蛇?”宁三以为我在报复他刚刚吓我,现在我也故意吓他,他哪里知道我向来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过来了···啊···救命···”看到那条黑色的大蛇正向着我们这边爬来,情急之下,我嗖的一跳,双脚缠在了宁三的腰上,手臂死死的抱着宁三的脖子不松开,可,或许是我跳起来用的力度太大,宁三就这样被我生生的抱着从树上掉了下来,然后我听到宁三后背砰的一声,和大地来了个最亲密的接触。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却稳稳的坐在宁三的身上,毫发未伤。   “青玄,回来。”   就在我和宁三面面相觑的时候,一声还算熟悉的嗓音响起,我连忙自宁三身上爬了起来,在距离我和宁三的着陆点十多米的地方站着三个男子,清一色的年轻男子,清一色的年轻美男子,能有谁,兰台宫住的那几个质子呗。   那条黑色的大蛇在听到尹玉泽的声音后,慢腾腾的自树上爬了下来,回头瞪了我一会儿,就在我想着它是不是要攻击我时,这个叫青玄的畜生才又转身爬向它的主人。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养宠物,月尘那样气质高华的人会养可爱的墨雪,眼前这个邪里邪气的尹玉泽却会养这么可怕的大蛇?   “公主和宁公子还真是有情趣呢?这么早就来看桃花呀?可惜,桃花还未绽放,来的未免有些早了。”会将不客气的话用这么客气的语气说出来的也就只有严洛了。   宁三没什么表情的从地上起身,声音冷漠:“只有确定了花期,赏花时才能更准确的掌握时间,不是吗?”   看到眼前这样的情景,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冤家之间不止路窄,冤家之间的的天空也很窄。不然那么大个北明宫,哪不好落,偏落在这兰台宫的桃园,还偏巧的遇上这三个人,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不过,话说回来,洛,我记得昔年好像你也是如宁公子这般被人从树上给砸下来过,滋味肯定不好受吧?”尹玉泽不怀好意的摸着下巴,流里流气的说道。   嘿,还真是哪壶不开你提哪壶?什么叫砸下来?虽说当年的我可能真的是有一嘀嘀的婴儿肥,可现在我是当之无愧的窈窕淑女,我眼睛中不断的喷射着射钉,目标自然的乱说话的尹玉泽。   “当时许是洛还年幼,着实是腰疼了好几日,宁公子若得空最好去趟太医院让太医们瞧瞧,被砸下来本就不是什么比较好的事情,如果是被很重的东西砸到那就更不容乐观了。”严洛表面上是多么虔诚的在关心着别人,可他那点花花肠子我实在是领教过了,那指桑骂槐的本事和尹玉泽真是如出一辙。   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等会儿这几人还不把我说成猪,关键是一向最爱和我拌嘴挑我刺的苏流水还没有开口呢,他若开口我真就没把握是不是会和他们同归于尽了。离开桃园的路现在正被三人堵个严实,我唯一的突围办法便是由尹玉泽和严洛中间那看起来比较宽的间隙冲出去。打定主意,不在理会还在和严洛寒暄着的宁三,我拎起拖地的长裙健步如飞,快了,马上就能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一树梨花一溪月   ???什么东西这么沉?我刚刚自严洛和尹玉泽中间的缝隙逃出去,突然觉得裙摆一沉,竟是拉不动,这里虽是桃园,却特意修筑了小道,绝不会有砂砾土坷之类的东西的,想到这里,我悄悄转身往拖地的裙摆上看去,这一看三魂去了一对半,那该死的畜生竟然正舒服的窝在我的裙摆上怡然自得。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快点给本宫下去。”慌乱之下的我自然是口不遮掩起来,想什么变说什么,谁知道被骂的畜生似乎很不高兴我叫它畜生,竟然支起身子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呃,好高!!!   “你不是畜生,你不是畜生,本宫没有骂你,你···你赶紧下去吧!”   “哈哈哈···”听到我对着那条叫青玄的畜生服了软,尹玉泽便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   “玉泽,青玄它不会伤了公主吧?”出乎意料的苏流水竟然会关心那畜生会不会伤到我,定也没安什么好心。   就在我和那畜生大眼瞪小眼时,宁三想来搭救我却被严洛那家伙拉着天南海北的胡扯着什么,求人不如求己,我把矛头指向了畜生的主人:“尹世子,你是不是该叫你的宠物挪一下地方了?”   尹玉泽环着胸绕着我走了一圈,扯起明媚的笑:“公主刚刚都叫青玄是畜生了,那它自然是听不懂人语的,玉泽也是爱莫能助了。”   我这辈子做的最被人当做笑柄的事情便是,我慢慢伏低身子,抓紧裙摆,我该庆幸的是这个时代是衣衫布料虽华丽,却委实不怎么结实,像我身上这种拖地的衣摆只消用力大一点就可以撕开。我猛的一使力,然后就是嗤啦一声,被那畜生占领着的另一半裙摆便从我衣衫上脱离开来,再然后我便在四个男子以及一条不知公母的大蛇的注视下,扯着余下的衣摆以光的速度向外跑去。   快出桃园时我还转身看了一下,四人一蛇都还保持着我逃离时的姿势,一阵风刮过,我似乎看到几人脸上都画上了黑线。   “呃,玉泽,刚刚那个女子真的是长乐公主吗?”苏流水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那个敢在那么多男子面前扯烂自己衣裙的真的是名动天下的长乐公主?不像吧!   “哼,除了她谁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好了,青玄,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可是我看她真的不怎么喜欢你,你还是死心吧,不然哪天我怕你惹恼了她,她会把你给炖了汤。”尹玉泽有些惋惜的看着某蛇,而某蛇在听到炖汤时竟然打了个颤。   我这小破身板一路没停的跑出了兰台宫,柳烟看到我咳个不停,身上的衣服也破的不像个样子,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嗓子就把九哥六哥都给嚎来了,幸好我的解释能力够强,不过显然最受打击的是永夜,因为那眼神中有着浓浓的自责,本想安慰他两句的,奈何本公主今天这马拉松跑去了半条命,终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所谓的劳碌命便是,尽管你病的要死要活的,可是事摆在你面前时,即便你站不起来,那你也得要爬着去,现下的我便是。虽然答应了明珠要帮南元出兵,可是兵权大部分都在宇文烈手上,我手上不过是几万禁军,所谓禁军禁军,自然是担任护卫帝王或皇宫、首都警备任务的军队,我总不能拉着禁军去打仗吧?唯有去请教月尘了,只是我负气多日未到过沈府,眼下再巴巴的前去请教他,会不会显得我太势力?   葬心阁还是叫葬心阁,只不过此刻的葬心阁看起来却动人多了,中庭之中最为抢眼的莫过于一棵棵开满雪白梨花的梨树,外面的桃花也不过才堪堪打出了花苞,可这里的梨花却已开的极致绚烂,偶尔的一阵微风,一些花瓣便随着这阵风轻舞起来,旋着转着,这里之前可是一棵梨树也没有的呀!   先看到我的是文彦,当年的小童似乎发育的要比我快,即便尽量将身子拱低了,却还是能和我平视。文彦还是和当年一样温润的浅笑:“公主,公子正在为公主煮茶,请公主随文彦先去暖阁歇息。”   听到文彦的话我一愣,月尘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的?我已经有好久没登过他的门了,眼珠转了一转我问道:“你家公子怎么知道今日本宫会来的?”   “公子说,他与公主相交多年,公主的心思还是能猜个七八分的,这梨花也是公子命人自别处移栽来的,公子还特意将梨花的花期定在了今日,这些开的极盛的梨花昨儿夜里可都还打着花苞呢。”   听到这,我心神一震,心口竟然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不自觉的便问道:“他现下在何处,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寻。”   葬心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此刻密布的梨树,稠密的梨花,稍远一点的地方便直叫人看不真切,风吹落的梨花落了我满身满头都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未有一次像月尘猜透我心事般去猜透他的心事?绕过一棵又一棵的梨树,便看到不大的人工湖中的湖心亭里,白衣少年正在专注的煮着茶汤,翩若惊鸿,恍如隔世,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雁城的烟雨庄,他细心的将我圈进怀中,如今他放开了我的身,却圈住了我的心。   慢慢踱向亭中,距离还有些远便闻到了熟悉的茶香,白衣少年绝世的容颜此刻却只专注于眼前的茶,直到听到我的脚步声,才抬首看向我,漾开了最为惑人的浅笑:“公主怎么不去暖阁,虽现下天气已经回暖,却还是有些寒凉的。”   “我已经习惯了看你煮茶,更何况,梨花开这么好,怎么好辜负了这满园的梨花?这大概是曲城花期最早的梨花吧!”我伸手接过几片飘落的梨花瓣,如雪般不沾纤尘,只是,你为何偏偏要叫梨花呢?   “喵···”   我撩开衣衫下摆,才看到月尘的那只猫围在我的脚边蹭呀蹭的,还在撒娇的叫着。我俯身将猫抱了起来:“墨雪?你怎么也来曲城了?”   “喵···”   虽然我老是懒猫馋猫的叫墨雪,可对于这只温驯可爱的小东西我还是打心里喜欢的,而且,它对我的喜欢似乎也不亚于我对它的喜欢,每次见到我总要蹭啊蹭的,还撒娇,平日里能如此亲近它的人实在不多。   “习惯有时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些习惯该戒了的话还是戒了的好。”月尘的声音很轻,话似乎是对我说,又似乎只是在对自己说。   抱着墨雪坐在月尘对面的蒲团上,月尘放在面前矮几的茶汤热气缭绕在我们之间,害我看不真切对面那张绝世容颜,真快,那么短的时间中我便经历了暧昧,热恋,失恋,却尤不死心的牵挂着对面的人。   端起茶盏,以往入口清甜无比的茶汤此刻却苦涩的难以下咽,这便是爱情的滋味吗?抹了蜜的黄连,最初的甜蜜过后便是无尽头的苦涩,无尽的伤。强迫自己将视线自月尘身上转开,稳定好心神:“你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吧?”   月尘放下茶盏,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公主答应会为了南元出兵征讨乌孙这个决定做的还算正确,南元富饶,且占据了很好的地理位置,如若落入他人手中,对公主自是绝无半点好处。南元再偏往西北便是北袁,北袁虽贫瘠,军队却是兵强马壮,其勇猛程度上比之乌孙的彪悍也差不哪去。想来乌孙舍北袁而选南元也定是看中了南元重文轻武,再者便是没有多大的把握去招惹北袁。”   “这些我前几日也问过宁相了,北袁大部分疆土都是沙漠,连年天灾不断,遂朝中特免去了北袁的岁贡,且还会每年自国库中拨出大笔的款银用于北袁救济灾民,只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北袁王那里来的闲钱去练出那么勇猛的士兵,买到那么壮的战马。”这是我心头的一根大刺,北袁将兵马练得那么强壮真的只是为了防着乌孙吗?还是另有所图?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杯酒借兵权(上)   “公主不必担忧的过多,只要皇上还在位,宇文烈是绝对不会全面的倒戈向七皇子那一边的,只是,这就看公主能不能自宇文烈手上拿到兵权了。”月尘浅笑着为我面前的茶盏蓄满了茶汤,很想告诉他,太苦了,我不想喝了。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你是说宇文彩?”   月尘挑着一边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公主,就算那宇文彩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短短月余就能就能自宇文烈手上拿到兵权的,没有战功,永远也拿不到,这一点想来那宇文彩很清楚,据下边人来报,这些日子宇文彩都做男儿打扮,前几日已经是成功的混进了兵营,做了个小兵,所以,要出兵乌孙,公主暂时是指望不上那宇文彩了。”   “那我要怎么自宇文烈身上夺到兵权,没有兵权怎么出兵?”   “夺?或许,公主可以换个措辞,事情便简单的多了。”月尘脸上漾开的笑弧度大了一些,眼眸也更加的漆黑不见底起来。   “换个措辞?”   月尘起身,走到岸边通往亭中的小桥上,抬头看着片片飘落的梨花瓣,一身雪白的衣衫,略显清瘦的月尘立在一片花海之中,偶尔随风飞舞的花瓣似也被眼前之人倾倒了般,纷纷落在月尘的发上,肩上,满园的梨花竟都不及月尘来的耀目,似乎所有的风采全被月尘一人得了去。   好一会儿,月尘才转身看着我:“说实话,以现在公主的实力即便有宁相助你,若要强行从宇文烈手中夺来兵权,恐胜算还不到一成。可是,若是公主只是说要借一下兵权的话,就好办多了。”   借兵权?还真闻所未闻呢?宇文烈那老匹夫本就看不惯我的作风,他能肯将兵权借给我?记得那次与他走了个对面,给我行礼时那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谁看谁都知道他烦我,他还能好心的借我兵权?   “不知,月尘送公主的滴水观音公主可有好好的侍弄?那可是天地之间仅此一株的,公主可不要辜负了月尘的心意哦。”月尘笑的高深莫测的看着我,顷刻间便将我混沌的脑子点了个清明。   世间唯一能帮我从宇文烈手上借到兵权的人就只有父皇了,只是,父皇虽不理朝政却并不代表他神智昏聩,相对于我要时时担忧目的被他看穿,利用滴水观音和龙舌香的毒性控制了父皇的心智的话,一切就都来的就简单多了。只是,那毕竟是我的父亲,这也是为何回宫这么长时间,我只是将那株滴水观音当做普通的观赏植物养在长乐宫中,刻意的去忽略月尘将它送给我的初衷。   月尘走到我面前,轻轻的将我环进怀中:“公主,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也没有时间浪费了,一旦皇后提前提出了要助南元发兵,结果可想而知。公主莫怕,月尘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一直一直都在,绝不会丢下公主一人。”   为何?为何在你亲口提出要我和宁三定下婚约之后,还能同我如此亲密?月尘,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真的是在助我吗?可现在这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紧紧的回抱着月尘。不知道在月尘怀中是何滋味时不觉什么,可如今知道了被他抱进怀中是那种满足感后,我便再也无法忘记。   长乐宫中,我一直死死的盯着角落里那株滴水观音,叶子鲜绿,花开的正艳,所有见到过它的人都惊叹不已,这株滴水观音常年嫩绿,花开整年都不谢,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宝贝级别的东西,可我深知在那美艳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邪恶。   良久,我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定定的看着那株滴水观音,表面平静,内心却在天人交战。月尘告诉过我,只要控制好龙舌香的量,就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那只不过是控制人心神的药物而已,如果不这么做,不只是我,宁三,九哥好六哥,乃至宁相都会受到牵连的,月尘说的对,我没有退路,丝毫的退让都可能让我一败涂地。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遍月尘教授与我煮茶的注意事项,没一会儿龙舌香便煮好了,吩咐柳烟拿描金托盘端着银光闪闪的茶盏,画儿抱着那株滴水观音,便向着关雎宫的方向行去。关雎宫外的路我走了不知多少遍,这次回宫后我都是尽量绕着走的,怕伤怀,我还是那个我,只是心不再是没那颗心了。   内侍没用通报就放行了,想来是得了什么特别交代,出来迎接我的是顺喜公公,见到我顺喜素来喜欢眯着想小眼睛一下睁的老大,两根眉毛差点跳到头顶上去,有些激动的看着我,这下总算见识了什么叫眉开眼笑了。   “公主,您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虚扶起顺喜行大礼的身子,我浅笑着道:“前些日子忙着别的事,这两人身上不大好没怎么下得了床,今儿天气不错,我过来瞧瞧父皇。”   “是呀!天儿真好,皇上在花厅教十殿下写字呢,奴才给公主带路。”顺喜恭敬的弯着身子,好像我来他才是最高兴地那个。   从宫门到花厅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就在听顺喜不断的说着父皇和心儿相处的有多好,突然发现,这些年就连顺喜也老了很多,一向被我誉为北明宫最漂亮内侍的顺喜,那张充满着女性柔美的脸庞上竟然也挂上了浅浅的皱纹。   花厅中父皇正手把手的教心儿写字,四周全都是娘亲的丹青,有喜悦的,有害羞的,有生气的,每一张都是那么生动,似乎娘亲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般。花厅中很静,心儿认真的写着字,父皇却满是怜爱的看着心儿的小脸。   “父皇,这个字念什么?”心儿抬起脸,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糯糯的问道。   父皇看了一下纸上的字,轻声道:“那个字念爹。”   “爹?是不是就是父皇的意思?以前从没有人教过心儿这个字,心儿以为自己没有娘亲和父皇的。”心儿天真的扬着小脸问道,虽然尽量的没有表现出伤感,可眼睛还是一下子红彤彤的。   父皇将心儿拥进怀中,安抚着心儿:“怎么会呢?心儿有父皇,有娘亲,有姐姐,心儿不比别的孩子缺少什么。”   看到这里我眼中也蓦地溢满泪水,而顺喜早已经背过身去拿着小娟帕擦拭起眼角来了。心儿从不在我面前问起爹娘,也没有人敢把这爹这个字告诉心儿,怕他明白其中的意思会觉得伤心难过。却原来心儿早就明白这个字眼的意思,他只不过不曾问过我怎么写罢了。   “父皇,心儿。”我站在花厅雕花门边打断两人刚刚的话题,音调故意轻快了许多。   “姐姐···”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乖巧听话的心儿,一路小跑到我面前,伸手抱住了我。这小家伙,早晨才刚刚过来这边,还没有两个时辰,看眼下这光景还以为有两年没见过我了呢。   “城儿见过父皇。”父皇起身拖住我要下跪的身子,满脸慈爱的看着我和心儿。   “长的都很像你娘亲,不过脾气神韵上,心儿可比城儿要像,城儿多半还是随朕。”父皇一只手摸着心儿的小脑袋,一只手轻抚着我的头顶,说这话时脸上全是为人父的骄傲与自豪。   “回皇上,民间自古就有女儿随爹,儿子随娘的说法,公主和十殿下把皇上您和端孝仁皇后娘娘的的优点全部继承了去,不只是相貌,气度更是浑然天成,一眼便可看出不是寻常之人,乃是龙子与龙女。”顺喜很会说话,与其说这是在拍马屁,我更觉得他这是在调和着我们父子女之间的关系。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杯酒借兵权(中)   我和心儿一人挽着父皇的一只手臂进到花厅里面,柳烟和画儿随即端着茶盏和那株滴水观音也跟了进来。我献宝似的自柳烟手中接过托盘放到父皇面前,将壶中茶汤倒进茶盏中,一股淡淡的茶叶清香随即便在厅中四溢飘散开来。   “父皇,城儿闲来无事时学习了怎么煮茶,本想回宫后日日煮给父皇的,只是前段时日身体不大康键,接二连三的病了好几场,近来天气回暖,今日城儿特意给父皇煮了,父皇饮一杯尝尝吧。心儿还小不可饮茶,琴儿,去给殿下泡杯蜂蜜水来。”我递茶的手很平稳,心跳却在心口扑扑的急跳起来,既怕父皇不喝,又怕他喝。   “朕记得南朝素有煮茶之风,相比起我大祈北方人简单的冲泡之法更加的风雅,且这茶汤煮出来的也比冲泡出来的要正宗一些,毕竟茶叶本就是南方产的,朕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还未曾饮过煮出来的茶汤,以前还引以为憾,如今城儿煮给父皇,在此方面朕也就没什么遗憾了。”接过我手中的茶盏,父皇感叹了一番,轻轻吹了一下漂浮着的茶叶,细细的品尝起来。   我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想去打翻那茶盏的冲动,但也仅仅是冲动了一下便恢复如初了。待父皇夸赞了我一番,我便又吩咐画儿将一直捧着的滴水观音递给了顺喜,顺喜接过后放在桌案上,我便又演说开了。   “父皇,这株滴水观音是城儿偶遇到的一位圣人赠与城儿的,此株常年翠绿,且花开一年不败,城儿觉得寓意甚好,最适合父皇了。此番便将此株留在这关雎宫中,看到这滴水观音,父皇便能够想起城儿了。”我这话说的很正统,可我自己也觉得哪里有些问题,就是没想起来罢了。   “城儿怎么会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可是又受了什么委屈?你平日多来关雎宫看看父皇不比那花陪着父皇强上百倍千倍?”   我自袖中抽出丝帕,嘤嘤的作势要哭,心儿却机灵的拉着父皇的手道:“父皇,心儿知道姐姐为什么说这些话。”   “哦?心儿知道?那你快告诉父皇。”父皇将心儿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有些焦急的问道。   心儿偷偷看了我一眼,才脆生生的说了起来:“前两日姐姐和明珠姐姐一起玩耍,明珠姐姐说到自己家乡总是遭到乌孙的侵扰,百姓苦不堪言,说着明珠姐姐便哭了起来。姐姐不忍明珠姐姐哭的如此伤心,关切的问了起来,才知道明珠姐姐的爹上了好多的折子,却一直没能得到回复。眼看着乌孙在明珠姐姐家乡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姐姐便自告奋勇的说要帮明珠姐姐出兵讨伐乌孙,还要揪出是谁私藏了南元上奏的折子。”   “嗯,那你姐姐哭又是为了什么?”父皇细细的从心儿冗长却还不算杂乱的话里寻找着我哭的原因。   我偷瞄了一眼心儿,深怕心儿说错了什么,不敢教唆心儿说谎,这些可都是我跟明珠排练好才演给心儿看的,为了这我还特意在心儿面前表现的悲伤了好几天呢,但愿他接下来的话还是这般有条理可循。   “姐姐真的查出来是谁私毁了折子,本来姐姐想去央求这个人出兵讨伐乌孙的,只是,姐姐说宇文将军既然都将南元告急的折子给藏起来了,自然是和南元王有着不小的过节,这下便不敢再去要去宇文将军出兵,可是姐姐说救不了南元,帮不了明珠姐姐的话,她这辈子是没脸再出长乐宫宫了。”还好吗,心儿说话说的气喘吁吁的却没有是交待不清,父皇难过蜂蜜水喂给心儿喝着,脸上却漾开了笑。   “傻城儿,想来烈还是没能忘了当年征西之战时战死的几位他极重视的将领呀,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对此事耿耿于怀,即便城儿你没答应明珠郡主,南元隶属我大祈疆域,去讨伐乌孙自也是分内之事,这样吧,朕传旨,要宇文将军带二十万大军讨伐乌孙,这样城儿便不会觉得没脸见人了吧?哈哈···”   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看向父皇,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那父皇就不打算追究宇文将军私自销毁南元奏折的事情了?而且,城儿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父皇将有了些困意的心儿交给柳烟抱去午休,转身看向我:“朕的城儿长大了,知道关心大事了,你且说给父皇听听。”   “不是城儿小人之心,只是宇文将军既然能多年坐视不理南元被乌孙侵扰之事,很明显是不愿搭救南元的。此番父皇若派宇文将军前去的话,城儿想,宇文将军和南元王之间多少会生出些嫌隙,这打仗最怕的便是心不齐,与其冒这样的风险,到不如···”我话说一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父皇,等着他发话叫我继续说下去。   “不如什么?”   我绕到父皇身后轻轻的帮他捏起肩来:“城儿是觉得几位哥哥年龄也都不小了,平日里就熟读兵书,如今自然是要像男儿般冲锋杀敌的,我大祈素来安定,也就只那不识相的乌孙敢侵扰边境上的南元,南元的百姓也是我大祈的子民,却受了多年的苦难,对着朝堂定是有着很大的怨气,若是几个哥哥挂帅出征,既彰显了父皇的皇恩浩荡,又能安抚南元王以及南元子民心存的怨气,还可以磨砺几位哥哥,父皇何乐而不为呢?”   父皇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可是宇文将军一直对大祈忠心耿耿,若此番就此夺去他的兵权岂不是要他寒心?”   “父皇,您将城儿想成什么人了?宇文将军为我大祈立下了不世功勋,即便如今年纪大了些,许是有些贪图安逸了,可也不能因这点小事便卸了宇文将军的兵权呀!”我有些娇嗔的嚷道。   “既不卸宇文将军的兵权,那如和要你几位哥哥挂帅出征?”   我起身回到之前所坐的圆凳前,端起茶盏从新为父皇蓄满杯中的茶汤,柔声道:“父皇,城儿只是不想几个哥哥如此碌碌无为下去,本没想那么多,可既然父皇问了,城儿便出个主意吧。城儿认为只要父皇出面问宇文将军借一下十万幽州铁骑的兵权即可。首先幽州距离南元很近,这样就没有长途行军的困扰了,省时省力还能省去不少军饷。再者,幽州铁骑素来擅于马上作战,乌孙彪悍异常,一般的军队即便数量上占了很大的优势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不然乌孙怎么能差点便攻进了南元大都?”   “竟然有这事?看来这几年乌孙很是猖狂,看城儿分析的条条是道的,怎么?城儿也想做个女政治家?”   父皇这话真的只是在打趣我,可我心口扑通一声差点站不住,以为父皇是话中有话,可看父皇的表情似乎并其他意思。这大概便是心虚吧,我说的谎不少,很少有怕被人拆穿或是看透心事的时候,这次却是真真实实的怕了一次。   “城儿可不想做什么女政治家,城儿只想大祈繁盛安定,全家人都可以健康快乐,父皇不用操那么多心,能多陪娘亲,要娘亲不那么孤单,城儿便没别的心事了。”说着我看向墙上挂着的娘亲的画像,眼中蓄满了泪水。   父皇起身走到一幅娘亲牵着儿时的我的画像前,颤抖着手轻轻的抚摸着娘亲的面颊,声音有些掩不住的激动:“秀儿,你看到了吧,城儿真的长大了,她真的懂事了,懂的照顾心儿,懂的体贴父亲,懂的心系万民,秀儿,你该是高兴的吧?”   我掩去笑容,冷冷的看着兀自在哪里感动着的父皇,我是长大了,我是懂事了,因而我更加无法原谅,父皇对娘亲的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不会知道没有娘亲的孩子要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艰难的生存,更不会明白,帝王家没有娘亲的孩子又会有着怎样悲催的命运。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杯酒借兵权(下)   三日后,父皇召集来了包括宇文烈和宁相在内的几名朝中大臣,名曰春日风景好,要在御花园中设个小宴席,与几位重要的臣子把酒言欢。而这些人之中最突兀的便是我这个公主了,看着那些个官员们面面相觑的表情我就想笑,想来也是对我的行事作风有些耳闻,深怕不小心得罪了我被我给喂了珍兽。   席上父皇和几位大臣侃侃而谈,很是尽兴,我看了一眼父皇的侧影,虽然多年不理政事,可却还是不得不说,父皇天生便有着帝王该有的气度,那是一种由内而外张扬着的气质,直逼人最脆弱的地方,要你身不由己的便会向这种气度屈服。我不禁有些佩服起父皇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遇到娘亲的话,父皇真的是会成为千古一帝也说不定的,只不过他终究是遇到了娘亲。   我素来不喜欢这种打官腔似的谈话,听着甚为无趣,端坐着又累的要死,不免心中埋怨起来,父皇怎么还不说正题,不会是忘了吧?今天的主题可是借兵权的说,你可以忘了吃饭,忘了喝酒,就是千万不能忘了这个。   父皇淡淡的饮下酒盏中的酒,看着顺喜将酒重新注满后状似无意的问道:“烈,你可是还在为征西之战时吴明的死耿耿于怀?”   宇文烈本就因刊登我在有些不高兴的脸现在是愈发严肃起来了,恭敬的低头道:“回皇上,臣不敢。”   “唉,朕明白,你对吴明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上心,吴明也争气,只怪天意弄人吧。你该清楚当初朕之所以要发动征西之战,为的便是减少战乱,给百姓安稳的日子,虽吴明死在了南元,可南元的子民并没有错,你不该因一己私怨弃南元万民于乌孙铁蹄之下多年不顾,如今城儿即已将此事告知的朕,朕便不能不理。”   “皇上,臣···”宇文烈愣了一愣,起身跪倒在爹亲桌案前方的空地上,急急的想要辩解什么。   父皇轻轻的挥了挥手:“好了,朕都明白,你既然不愿助南元讨伐乌孙,朕自然不会为难与你,朕能明白你的心情。前几日城儿踢到要朕代她向你借一下十万幽州铁骑的兵权,不知烈你肯不肯借?”   我面上表现的淡淡的,内心却笑开了花,对于刘振的交待出来的皇后,眼下却是不急的,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兵权,宇文烈并未交待刘振偷折子这件事,可想来他也定是知情的,也因为这样他才会想要辩解,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说出以死明志这样的话来威胁别人了。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臣怎敢担起皇上一个借字,只是兵权乃是国之根本,公主一个女儿家,要兵权何用?且,幽州铁骑素以勇猛著称,怕是将士们得知主帅换做公主的话,会动乱军心的。”宇文烈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明白的意思便是,幽州铁骑的将士们怎么可能服你一个女子做主帅,肯定会觉得荒唐,军营都会大乱的。   我看了父皇一眼,正好父皇也在看我,我浅浅一笑自座位上起身:“宇文将军此话很有道理,本宫若是做了幽州铁骑的主帅的话,只怕士兵们不止不服气本宫是个女子,若真像宇文将军所讲的那样军营打乱,长乐的罪过可就大了。”   “公主既然明白,那缘何还要皇上出面找老臣呢?”宇文烈满脸的横肉,那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才磨练出来的狠戾气息,现在他就拿那双眼白比眼球大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我,我要是再胆小点早就吓的去投胎了。   “这兵权虽是本宫想到要借的,却不是为本宫自己借的,本宫的哥哥们如今都已长成,帝王家的男子怎么可以只是纸上谈兵呢?我大祈素来安定,难得有让哥哥们亲自冲锋杀敌的机会,此番乌孙如此张狂,我大祈定是要出兵讨伐,如此良机,本宫觉得很适合锻炼哥哥们,想来宇文将军也应该是乐意提携本宫的几位哥哥的吧?”丝毫不把宇文烈的瞪视放进眼中,他瞪他的,我说我的。   一直很沉默的宁相眼中溢出些许赞许之意,却很快便又掩去。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臣觉得长乐公主所言极为有理,眼下除了七皇子跟在宇文将军身边学习治军之道,三皇子,九皇子以及在青山关磨砺多年的六皇子都是自小便熟读兵书,可那总归是纸上谈兵,若能趁讨伐乌孙之际多加磨砺几位皇子的话,自是难得的机会。长乐公主如此为我大祈着想,老臣着实感到欣慰。”   “但公主毕竟是女子,历来便没有女子参政的先例,公主如此干涉朝政,恐有祸国之嫌。”宇文烈的脸可谓已经是铁青了,干脆亮出武器,矛头直指向我。   我冷冷一笑,走到宇文烈面前无惧的与他对视着,尽管他的体格可以分割成两个半我还有余,我却终能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睥睨着眼前这饱经沧桑,半生戎马的男子,声音轻而冷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本宫虽为女子,这个道理却还是懂得的。本宫生在帝王之家,长在宫闱之中,自是不会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般,无知的过着不谙世事的日子。可叹朝堂之上从来都是容不下女子的,本宫也着实无干涉朝政之意,这次的事情若不是本宫从明珠郡主口中得知,本宫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我大祈安定繁盛之年,百姓却遭受外族欺辱多年,每每思及南元百姓每年缴纳那么多税款,充盈着我大祈国库,而在我大祈竟然还会有拿着饷银置南元千万百姓于不顾之人,本宫便深感惋惜,本宫为何不生来是个男儿身?血性男儿不就是要保家卫国,冲锋陷阵的吗?咳咳···”   说的激动,咳疾便被勾引了出来,顺喜赶忙跑过来扶住我的身子,父皇也担忧的站起了身来,我便表现的无比心疼百姓,忧国忧民,频频的摇头,在别人看来我便是因为不是男儿不能驱赶鞑虏而伤心自责。   “公主之心实在是感天动地,一番话说的老臣都觉愧疚,无地自容起来。”坐在宁相身旁的须发全白的老者竟然因我的话羞愧难当,掩面做羞煞状。   “臣也觉得公主所言极是,南元历来便是大祈的领土,南元百姓既顶着大祈子民的名号,大祈便有义务给自己的子民安定的生活环境,臣恳请皇上下旨出兵讨伐乌孙,还大祈子民和乐安定的生活。”   “臣恳请皇上出兵讨伐乌孙···”   “臣恳请皇上出兵讨伐乌孙···”   在场所有人除了我和宇文烈全部起身跪在了空地上,将头伏在地面上齐声喊道,看到这样的情景父皇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便得了鼓励般,走到宇文烈的桌案边,拿起酒壶斟满了宇文烈的酒盏,亲自端到了宇文烈面前:“宇文将军,本宫刚才话语间多有得罪,单本宫向来对事不对人,借取兵权或许在将军看来觉得有些荒唐,可是,本宫不想大祈除宇文将军之外,再找不出一位良将,此番征讨乌孙,便请宇文将军将幽州铁骑借与本宫的几位哥哥吧。”   我以公主的身份恭敬将酒杯举到了宇文烈面前,父皇和宁相等几位要臣都在看着,所有人心中都清楚,这杯酒宇文烈是饮也得饮,不饮也得饮。盯着我瞪了一会儿,我丝毫不以为意的将酒杯继续举着,终于,宇文烈抬手接过了酒盏一饮而尽,然后自腰间取下一块纯乌金打造的令牌,上书一个大大的篆体令字。   我伸出素白的小手接过那对我来说沉甸甸的令牌,嘴角的笑有了几分温度。而后世史学家在记录这一段时,无不夸赞长乐公主精明处事,这件事也便被后世称为了杯酒借兵权,当然是有借无还的。   第三卷 谁与谁,能生生世世,两相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曲静笙谙墨生香   成功借到兵权这件事在朝中影响很大,说实话我真的是不清楚父皇到底在想什么,竟然破例给了我这个女子监军一职,要我随军出征。而朝中很多官员更因父皇此决定暗自揣测,皇上有意立皇女一说似乎更具有说服力了。   四月初,几位哥哥先行去往幽州整顿军队,我亲手将调遣幽州铁骑的令牌放进了九哥手中,而明珠在得知此次九哥将上战场时心情别提多矛盾了,既怕他受伤,又高兴他们之间又有了希望,而皇后那张脸尽管画了厚厚的状,却委实是难看的紧。其实讨伐乌孙真的只是一场小仗,但对于都是初上战场的几人都不免激动,看着七哥又不自觉的露出一副得意的嘴脸,我轻轻走近他,附上他的耳朵一句话便叫他赶紧的夹起尾巴来了,原话便是‘城儿会好好照顾袭美人的’。   葬心阁中,我懒散的没骨头般枕在月尘膝上,手心中握着那块三生石,想起昨儿晚上感觉这墨香暖玉似乎没那么暖了,当即吓的不轻,今儿一大早,天还未大亮就赶来了沈府,找到月尘说这三生石坏了,竟然不暖了。   月尘好笑的看了我一会儿才告诉我,天气转暖的话,玉也会渐渐的变凉,不是什么坏了。得知没坏后我才省起自己可是没有梳头就跑来了,身上的男子锦服也是松松垮垮的,幸好早晨人少,我又是坐的马车,才没被别人看去我这样子。没怎么睡醒的我窝在榻上懒懒的靠着月尘便睡着了,靠着他莫名的心安,困意也就来的汹涌。   “公主可是醒了?”月尘放下手中的书本,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我的上方。   我脸忽的一红,闷闷道:“嗯,我睡了多久?”   “嗯,有两个时辰左右吧,不算太久。”月尘的笑很温和,你看到的他似乎永远在笑,偶尔的严肃也是一晃而逝,这个男子似乎永远都那么温润。   “那么久?你的腿是不是已经麻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呢?”我有些心疼月尘的腿,被压麻的滋味就好比细小的针在扎着般,又疼又痒的,难受的紧。   月尘懒懒的靠着贵妃榻的扶手,伸手抚上我的嘴角打趣道:“腿倒是没怎么麻,只是公主的口水把衣服弄的有些潮湿罢了。”   我满脸的黑线去抹嘴角,果然还有一些已经干涸了的痕迹,天呢,我的淑女形象,我很少很少流口水的,或者说我很少睡的这么沉这么安心的,这下好了,最难看的一面也展现在月尘面前了,但愿我刚刚没有打呼。   “月尘从不知道,公主睡觉时的鼾声也是如此响亮,墨雪也是自愧弗如的。”月尘漂亮的黑眸弯成两条弯弯的曲线,如雪般的肌肤很像一尊瓷娃娃,墨黑的长发流泻满身,偶尔调皮的梨花瓣飘散着落在月尘的发上,而月尘素白的衣衫上也落满了很多花瓣。而此刻的我却是满脸憋通红,在如同天人般的月尘面前我竟然打呼流口水,真真的是叫我无地自容起来。   转身看到墨雪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正上下的看着我,虽然猫不会说话,可是想到刚刚月尘的话,我总觉得这只猫眼下正在好奇的研究着我,好像不相信我这么娇弱的身子能发出那么具有震撼力的呼声。狠狠的瞪了一眼墨雪,这小东西竟然和他的主人一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赶忙揉揉眼睛,呃,真神了,这猫成精了。宠物像主人这话还真不是说着玩的,难怪我总觉得那条大蛇像尹玉泽呢。   将墨雪抱进怀中,转身便看到月尘正闭着双眼手指轻捏着眉心,似乎是看书看的有些累了。这里真像烟雨庄,有亭子,有榻,有梨花,有墨雪,最重要的是有月尘,只消有他静静的坐在这里,一切便都是那么的让人安心。   “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去往南元了。”   “嗯,皇上给了公主监军一职,自是十分信任公主的,此番只需大败乌孙,幽州铁骑便一直可驻扎在弱水边,便相当于将富饶南元握在了手中。”月尘眯着一双朦胧的双眼,浅笑着看着我。   我却有些忧心:“幽州铁骑素来以勇猛著称,只是那乌孙也是个彪悍的民族,几位哥哥都是初涉沙场,我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公主在担心什么?其实,这是多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乌孙既然彪悍,那么有人死在战场这个理由也就顺理成章多了,不是吗?”月尘又露出了那高深莫测的笑容,漆黑的双眸吞噬着我的灵魂般蛊惑着我。   月尘说的对,战场上刀枪无眼,这是一个多么绝佳的机会,如果,如果可以利用乌孙除去对我不利的因素,那么我便不仅仅是打赢了一场仗而已了。我满脑子都是月尘告诉我的话,丝毫记不起那些不利的因素中有着我血亲的哥哥,我只知道,也只听到这是一个机会。   “公主可有把宇文彩编入幽州铁骑之中?”月尘起身走到矮几上的一架古琴前,跪坐在蒲团上,轻抬素手,古琴独有的琴声仿似自辽远空旷的地方传来般。   “为何要将她也编入铁骑?难道真的要让她上战场,她毕竟是个女子。”   月尘停下了抚琴的手,手掌摁住刚刚还传出美妙旋律的七根琴弦,转身挑着一边的眉毛看着我,我知道,每当月尘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多少说明他有点不赞成我的说法或做法,果然月尘转身不再看我,声音淡淡的道:“公主要知道,占得先机也不表示敌人不会后来居上,公主知道宇文彩是颗好棋子而不用的话,别人自也会发现,到时,再好的棋子也是要被毁掉的,公主难道希望宇文彩跟公主站到对立的一面吗?”   我看向满园的梨花,春日里气息芬芳的原因大概便是这些美丽的花儿都选在春季绽放的原因吧,明媚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双眼,我轻声道:“我只是不忍心而已,宇文彩并非局内人,如此这般的牵连着她,是不是···”   “天下为棋局,万物为棋子,敢问公主,谁又能成为真正的局外之人呢?”   月尘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仿佛只是在呢喃着什么,可是却重重的触到了我心上,该怎么做老天何时由得我选择过?纵观天下,谁不是命运安排下的一颗棋子,宿命早就在我出生那天起以不可抵抗之势向我压来,时不待我,命不由天。   四月十八日,在三千禁卫军的护卫下,那辆挂着父皇的牌照却一直是我在使用的玉辇拉着我向西行驶着,宽大的玉辇上除了我和柳烟外,此刻还有一个人正懒洋洋的拿着本书兀自看的欢畅。一身素白的衣衫显得不染纤尘,乌黑的发松松挽着一根玉簪,纤细而小巧的下巴看的我是一阵一阵的嫉妒着。皮肤白的几乎和身上的衣衫融为一体,那感觉就和薄薄的蝉翼一触即破一般。   柳烟时不时看看我的脸色偷偷的笑一笑,被我瞪了也不知道收敛,想着我几乎是坑蒙拐骗全都用上才将月尘绑到了这玉辇之上,自己脸上也是一阵阵的火辣着,画儿和琴儿及其他宫女们全都挤到了后面几顶小马车上,我还不是怕月尘喜欢静,会被这些呱噪的小丫头们打扰才这么吩咐的。   “身为被劫持之人,你能不能不要表现的这般配合?怎么着也该反抗一下才对吧?”我饮了一口柳烟递来的普洱茶,对于没使用暴力便将月尘拐到玉辇上这件事可是耿耿于怀的。   月尘漆黑的眸亮晶晶,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月尘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反抗的,这锦衣玉食,又有美人作伴,月尘着实找不出什么反抗的理由。”   美人相伴?指的我吧?看了一下柳烟,虽然也是温婉可人,可比之我还是差点的。当我发现我偷瞄柳烟的这个动作被月尘看去了后,害羞逼得我赶紧将一直窝着睡觉的懒猫墨雪狠狠的搂进了怀中,然后就是某只懒猫的惨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君莫欺,长相守   文彦文宣扮作侍卫骑马随侍在玉辇边,西行之路自出了曲城便显得有些颠簸起来,即便走的是官道也多少有些荒凉,时至傍晚,侍卫们都开始原地搭建帐篷,埋锅造饭,我有华丽的的玉辇,特意吩咐了下去不要搭建我的帐篷浪费时间了。等到用完晚膳,天幕黑下来后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因为貌似侍卫们也没有搭建月尘的帐篷,今晚我两人势必要一起在这华丽的玉辇中住一夜了。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基于对这句俗语的推崇,晚膳之后我和月尘便沿着队伍扎营的地方向下走去,身后跟着永夜和文宣,自是觉得一切周全。远处的高山,近处的流水,虽不及烟雨江南惹人怜爱,也不及人工雕饰的园林来的舒心,可却别有一番生机勃勃的感觉,似乎天地的辽阔尽在此处。   我俯身将娟帕在河水中沾湿,来回的拨弄着水玩,许是刚融化不久的雪水,又或者是春暖乍寒的傍晚原因,触手冰凉,不一会儿凉意便侵入骨头,我正想着拧干娟帕时,月尘盘膝坐在了我身边,伸手捞上来了我的手,无奈的摇着头:“公主的身体怕还没强健到能玩这初春刚融化下来的雪水的地步。”   月尘细心的将娟帕拧干后,擦拭起我的脸颊来,细细的,柔柔的,似乎我的脸是世间的珍宝般,夕阳照射的河水也变的红彤彤的,更是在月尘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般,真实而又梦幻,可那金芒却始终不曾照进那双漆黑如深潭般的黑眸,似乎始终无法温暖那黑眸的主人般。   “你可听说些百姓是怎么评价我的?”我没话找话的问着,自月尘手中接过被他洗干净了的娟帕。   “听与没听有何区别?公主会在乎这些吗?”月尘的声音一派云淡风轻,对于那些故意诽谤我的流言很是不以为然。   我捡起岸边的小石子一颗一颗丢向河水中,似乎听到那浅浅的咕咚声心中能平静一些,良久我淡淡的开口:“虽我还不至于因为别人闲话而对自己所作所为感到动摇或者后悔,可我终究是个女儿家,听着别人将我形容的如夜叉般,自也不会高兴到哪去。前些日子在茶肆里无意间得知我已经成了曲城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了,什么骄奢淫~逸,欲壑难平,什么心如蛇蝎,就连我自己都在心底想,我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么多坏事,只是我自己忘了而已。”   “月尘有话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听?”   又扔出去一颗石子,我漫不经心的道:“你且说来听听。”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公主大可不必去理会那些,无论是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还是遭人唾骂,遗臭万年,那都是身后之事。即便负了天下,负了苍生,那又如何?最重要的,便是此生莫负了自己。”月尘这话说的很随意,没有铿锵的气势,没有狠戾的表情,可说出的话却叫人深信不疑。   这与曹操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是多么的相似,这单纯无害的外表之下到底覆盖了一颗怎样的心?我到底能不能触摸到那最深处的月尘,我没有把握,或许更怕触摸到的是真相吧。   “你说的对,人生在世不过区区几十年,怎可空负了上天予我的美貌,智慧以及权势,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将是我此生的座右铭,月尘你实乃是我的良师益友,但愿你此生都是。”   月尘双手将我的手包裹了起来,轻声道:“月尘说过,此生都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只要公主愿意回身,便会发现月尘一直都在。”   我直直的看着那双黑眸,这句话月尘说了很多遍,似乎一直都在我耳边反复强调着会陪着我,无论我是荣华或是落魄,无论我是公主还是沈琪,抑或是我生或者死,可是真的可以相信吗?这少年的话我真的可以相信吗?心底突然想起一个我无法拒绝的声音‘不信又能如何呢?你的心不是只给了你一种答案吗’?   “他年若我为女帝,你可愿笑颜与我独展?”我这话说的何其自大,又何其露骨,男子问女子此话是顶多得来一句登徒浪子也便算了,我今次这番话若被人听了去,恐那些食古不化的人们听去,我长乐公主的名头上又会多了一条色诱纯真美少年的名头。   月尘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他是不愿意,月尘却道:“公主虽在争权夺利,却着实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他日公主胜利之时,便是心儿殿下荣登大宝之日,何来女帝一说?”   “喵···喵···”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里面不止有浓浓的撒娇,还有着淡淡的哀怨,没错,会发出这样声音的只有那只懒猫墨雪。此刻的它正从月尘背后开始蹭啊蹭啊的,眯着眼睛小呼噜打着,很是可爱。可是此刻,对于我来说却是极为嫉妒它能和月尘如此亲近的,不免那眼神狠狠的瞪了它一眼,可某只讨厌的猫根本就无视了我的存在,更遑论是我的瞪视了。   我没好气的将墨雪抢了过来,揉着它的包子脸:“呀,墨雪你怎么跑出来了,你不知道外面有狼的吗?狼,会吃了你的。”   可惜某只猫活的年龄太大了,根本不理会我,关键是它那张包子脸的表情明显的在说着‘白痴,这么多人,要吃也是先吃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吃我这只不够塞牙缝的猫呢’?   就在我和墨雪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月尘起身淡淡道:“快入夜了,夜凉,公主还是移驾回玉辇上吧。”   望着在前边有如闲庭信步般缓慢走着的月尘,我最后怒瞪了一眼墨雪,抱起它跟着起身跟在了月尘身后,路过在不远处直立着的永夜和文宣时,已经走出去五六米远的月尘侧首淡淡道:“公主,不必吃墨雪的醋,墨雪是个男儿。”   什么?直到文宣和永夜的脸上出现强忍着笑的表情我才反应过来,我哀怨的看着怀中被我抱着的墨雪,你说你一只公猫干嘛表现的那么依恋月尘,你该依恋的人应该是窈窕淑女才对,比如经常抱着你的我。   我抱着墨雪,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月尘,月尘走的很慢,我却始终没有去追上他,口中轻声呢喃:“常仰歌,舞断袖,一腔情,为君剖,君莫欺,长相守,君莫欺,长相守···”   月尘,即便明知你目的不纯,即便明知你心怀叵测,我却依然没有办法离开你。   平生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宿在一起感觉如何,答案是不怎么好受,虽然柳烟也随侍在玉辇上,我却还在担心,问了好多次柳烟我晚上睡觉时打不打呼,即便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我却还是不敢大意,深怕自己比月尘早睡了会打呼乱醒了他。月尘的呼吸很是清浅,几乎不可闻,可此时的我只以为月尘是睡觉的习惯良好,丝毫不知道,这是要在武功修为到达一定境界之后方才能做到的。   我看着月尘的睡颜,此时闭合的眼睛掩去了平日里望不到底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也如那眼球般漆黑,有如两只小小的黑色羽扇悬在眼帘处般,熟睡时的他是那么的无害。月尘很小吧,应该还只是一个少年,应该比我大不到哪里去,尽管他总是表现的比我成熟,比我老练,比我强大。   我见柳烟在打盹,悄悄掀起锦被,爬到月尘那一边,手指轻触月尘的眉,月尘的眼,月尘的鼻子,月尘的嘴巴,最后停留在那尖细的小下巴上。这一夜,我轻声的在月尘耳边无数遍的重复着一句话:“君莫欺,长相守,君莫欺,长相守···”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五月初,天气开始有些炎热起来,玉辇行到南元京都三十里开外时,便见到了南元出城迎接的官员,出乎我意料的是,南元王竟也亲自前来了。我站在玉辇上,看着恭敬的跪了几百米长的人群,为首的便是欧阳子偕。   “欧阳子偕跪迎长乐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不加掩饰的打量着下马跪在玉辇前不远地方的欧阳子偕,四国质子中本就属欧阳子偕年龄大些,如今的他显得愈发成熟稳重起来,一身玄色镶金边的交领窄袖长袍,棕色皮革的束袖和宽腰带衬托出男人的阳刚和威猛,这么看来倒不像是一国之王,反而像是一个侠客般。   “元王快快起身吧,本宫此次本打算直接去往军队驻扎之地,没曾想却还是叨扰到了南元的百姓们。”我拿出作为公主该有的气度,场面话说的很是得体。   欧阳子偕以及众官员起身后,欧阳子偕才答道:“南元百姓无不知晓此次朝廷出兵讨伐乌孙都是公主的功劳,公主心系我南元百姓,南元百姓自是更加爱戴公主,此番公主作为监军来到南元,本王自当出城迎接。”   好一会儿我没有说话,静静的伫立在玉辇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阔别八年的欧阳子偕,这个欧阳子偕素来是个低调的人,当年的四人之中也就属他最厚道,或者说,他最会做好人。   “既然元王如此盛情,本宫若再推脱便倒显得本宫不通情理了,永夜,吩咐下去,随元王入住金泉宫。”   “是。”   金泉宫历来便以其豪华瑰丽闻名于世,虽格局远远小于北明宫,甚至比之其他几个诸侯国的宫殿还要小,可却真的是做到了金雕玉砌的地步,传闻因为过于金碧辉煌,金泉宫中的泉水也被映衬成了金色,这也便是金泉宫名字的由来了。   为了表示对我这个公主的礼遇,早在得知我要前往南元监军的欧阳子偕,就已经吩咐把金泉宫中最奢华的栖霞宫从新修饰了一遍,伺候在宫中的宫女内侍也都是精心挑选的,虽明知这些人是没有机会近身伺候我的,却还是丝毫没敢马虎。   和月尘步行在栖霞宫内的花园中,地上全部铺就着白色雕花汉白玉石,园中四处可见人工雕琢出的名景,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以真金为骨架的摇钱树,整块上好古玉雕刻出的鱼缸竟也真的放在那里养鱼用,就连清澈透明的溪泉水底竟然也搁置着数不尽的珍珠翡翠,看着上面细细的青苔想来已经放了有些年头了。如此奢靡,如此繁华,怕是我的长乐宫也要甘拜下风了。   “公主在笑什么?”听到我轻笑的声音,月尘笑意盈盈的转过头问道。   我伸手摸上那摇钱树,轻嘲道:“本宫是笑这历代南元王在外都是低调惯了,却不想住处竟是如此奢靡,也难怪,难怪乌孙王是日夜惦记着南元的财富,冒着被大祈出兵讨伐的风险千方百计的也要越过弱水,如此惊人的财富怕是天人也会凡心躁动不止的,何况是贪心不止的乌孙王呢?”   “公主所言极有道理,南元之所以如此富饶,和其国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南元重文轻武,南元王祖上便是靠着经商发达起来的,所以,在南元商人的地位也很高,反而是武将稀少,也不受尊崇。可笑的是,明知自己的财富会带来其他国家的觊觎,南元也不会拿出经费扩建自己的军队,将自己的防卫力量提高,因为在南元不会有人主动的要去从军。”月尘伸手到那玉雕的鱼缸中,那鱼儿竟也不怕月尘,反和月尘的手嬉戏起来。   “这是为什么?”   “在南元人眼中,乌孙不过是野蛮愚蠢的代表罢了,南元人宁愿任其抢去一些吃食用品,全当做是一种施舍。于是因为南元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几代人下来,南元便再也强不起来,南元大部分百姓都只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或者商人,于是乎,就只能做了砧板上的鱼肉。”月尘的语气很轻,手心中的金鱼一时不备便被月尘捞出了水中举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那拼命挣扎的小鱼有些心疼,小心翼翼的自月尘手中接过放回了碧玉鱼缸之中,看着重新回到水中的金鱼满是防备再也不肯接近人的手掌,我叹了口气道:“就连鱼儿都能知道提高防备意识,南元人为何就是看不透着一点呢?”   月尘自在的将双手负在背后,淡淡道:“这和乌孙有很大的关系,乌孙是弱水以北的游牧民族,随弱水而迁徙,过着很是原始的生活,和南元真是天差地别。弱水似乎便是横隔在南元和乌孙之间的防线,从未有人跨越过这根防线,日子也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百年。直到有一个乌孙人在放牧时溺水到了弱水之中,被南元人救了上来,救他上来的这户人家很是款待这乌孙人,还派人送这个乌孙人回了乌孙。乌孙人在见识到了南元的富饶之后,回去之中便是百般炫耀,乌孙虽素来民风淳朴,却毕竟还是野蛮彪悍的种群。   接下来在对于乌孙十分难熬的季节时,便会有多人结伴横跨弱水,起初只是偷一些普通百姓的吃食衣物,这对于素来以富闻名的南元百姓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久而久之也就无人上报官府。慢慢的偷变成了抢,抢的东西也开始变的多样起来,可南元百姓真的是太善良了,他们依然觉得自己是在向乌孙施舍,就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还犹不自知。”   我听着月尘讲着这明显的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深深的觉得南元的百姓这么会愚昧到这样的地步呢?一次次的纵容那些强盗,事到如今,却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可若真的是零散的强盗之类的,南元再弱,正规的军队也是该有的吧?要不当年还用发动征西之战?   许是看到我满是疑惑的表情,以及满是期待他继续说下去的眼神,月尘笑了笑继续道:“前朝中期,乌孙历史上最大的变革便是由部落成为了乌孙国,他们效仿着南元的制度,学习着南元的先进技艺,最重要的他们还惦记着南元的财富。”   “难怪这些年南元被打的是节节败退,差点连大都都被乌孙夺了去。这南元王也真是够可以的,财富都这样被人觊觎了,居然还能将王宫布置的这番奢华,这不是明摆着在露富吗?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显然历代的南元王都没参悟透这个道理。”又看了一遍这豪华的殿宇,我唏嘘不已。   月尘伸手折下一支不知名的花,高深莫测的道:“这也不一定,现在的南元王不就很不一样吗?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改写南元的命运,这也未可知呀!”   欧阳子偕吗?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几乎都是在拌一些老好人,谁都不得罪的形象,未见其表现的多么惊采绝艳,也未听闻其有什么过时之处,总之一句话,这个人表现的很是中庸,似乎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永远不会让人注意到他一般。同样相处了一年,想比起严洛的儒雅,尹玉泽的邪恶,苏流水的单纯,想到欧阳子偕时竟然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他。   一个人若是没有优点,没有缺点,甚至身为王侯之子身上连一点亮点都没有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一点,这个人在刻意隐藏着自己。想起刚刚得知欧阳子偕回南元继了南元王的位置时,我不是也着实惊讶了一番的吗?   想到这,我又忍不住看向那一身白衣的绝世少年,终是没能忍住问道:“你素来鲜少出门,怎么我看你倒是对南元,对乌孙都了解的很?”   月尘转身对着我戏谑的一笑:“公主要知道,有时候即便足不出户,也可尽闻天下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隔河见胡骑   金泉宫虽华丽,但我也不会忘了我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到金泉宫中玩乐来的,于是三日后,队伍便继续西行,离开大都时我隔着轻纱细细再度细细的打量起欧阳子偕这个人来,月尘的话无疑更加提醒了我对这个人的防范意识,有时候,没有獠牙不代表就是没有危险。   欧阳子偕登位之时立了一名正妃,两名侧妃,正妃是南元太尉樊须之女樊恩莹,这打破了南元历来的正妃皆为文官之女的惯例,即便在南元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欧阳子偕还是我行我素的立了樊恩莹为正妃。我本以为欧阳子偕为了这女子愿意得罪南元所有文职官员,两人定是恩爱有加,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才发现两人除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外,丝毫没有相爱甚笃的意思在里面。   既然欧阳子偕没有爱那个什么樊恩莹爱的要死,却还是要执意立她为正妃的话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公主,月尘认为,眼下公主更应该将精力放在外敌身上,毕竟,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何况是战争的胜败呢?”眼睛盯着棋盘上的棋局,月尘连看都没看我一下,淡淡的话语便有如当头给了我一棒般。   月尘说的对,我可不能犯攘外必先安内这个战略错误,毕竟对于欧阳子偕的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乌孙,现下正与我大祈军队隔河对峙,怎么说那也是外族,威胁性太大,有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南元最靠近弱水的城市便是临水郡,地属大都,自大都骑马需要五日路程,而我乘的这个笨重的玉辇恐怕要行接近十日才能到达。或许我这个人生来就不是心静的人,我永远都做不到像月尘那般闲适,琴棋书画便可将日子打发的津津有味。   闲来无事我便喜欢观察着南元的民风,在南元你鲜少见到佩剑或者刀出行之人,即便偶尔有一两个也会被周围的人避而远之,想来月尘说的南元重文轻武已经是很客气的了,南元明明就是喜文厌武,难怪会被人家乌孙当软柿子捏还尤不自觉。   到达临水郡时,天气已经是热的不行了,我又怕热,一热就透不过气来,咳个不停,随军太医元方最可怜了,大热的天还要在帐篷外的大太阳底下为我熬药,偶尔一次我瞥到他满脑门的汗时着实是内疚了一把。军队驻扎的地方距离临水郡不到二十里路程,没有急着前往军队,随着临水郡郡守前往了安排好的临时府邸。我本以为刚刚经过战事的蹂躏,临水郡该是一片萧条破败,可当我布下玉辇时着实震惊了一番。   虽四面还是有一些断垣残壁的,可整体来说,临水竟然显得很是繁华,四处可见商贩叫卖兜售着一些小物件,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在南元人的脸上你看不到因为战争带来的苦痛与悲伤,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南元百姓,是过于愚昧,还是过于豁达,以至于对自己的国家疆土没有丝毫的概念。   多日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天气炎热造成的咳疾复发,月尘便开始正式着手打理起我的身体健康来,每日都要诊脉,偶尔还要扎针,对于我这个晕针的人来说,实则是一件难熬,可怕,痛苦的事情。而且还要顶着月尘的调笑,这日子过得委实是凄惨了一些。   我下榻临水郡的第二日,九哥便着人送来了信函,前段时日的一战后,乌孙虽退回到了弱水以北,却始终未曾撤兵,也未递降书或者是求和书,倒大有与与我大祈军队隔河对峙的意思。那场战事虽是以乌孙失败而终,幽州铁骑却也是死伤惨重,惨胜如败,就连六哥也被乌孙的一个将领砍伤,好在已无大碍。   拿着九哥的书函我开始觉得头疼起来,或许宇文烈说的对,九哥六哥虽也是将相之才,却未经打磨,无实战经验,七哥虽也跟着宇文烈不短的时间,在这方面却也着实没什么天赋,这么贸然的对上彪悍的乌孙,我夺兵权这个决定终究是做的有些急了。   握着书函,我提着裙摆小跑着去了后院,我现下所居的是临水郡郡守的府邸,郡守名叫张守义,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前世的王守义十三香。这郡守看着就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也很会处事,为着我能住的舒心,他一家早就在我到临水之前搬离出去了。后院有一个小花园,虽小侍弄的花儿倒是不少,此刻月尘正席地坐在长满青草的地上,四周开着各种南元特有的画儿,更加衬得月尘人比花娇起来。   可花中人似乎对于自己将百花比下去这件事情犹不自知,兀自的握着一卷竹简看的津津有味,我悄悄走到月尘面前,将书函放在那竹简上,占据月尘全部的视线。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到来般,月尘丝毫的惊讶都没有表现出来,笑意盈盈的抬首看着我,伸出一只手到我面前,我就着他伸出来扶我的手坐在了他的身边,四周淡淡的花香,却及不上月尘身上特有的淡淡龙涎香味道。   月尘看了一遍书函,转首拿漆黑的双眸望着我,淡淡道:“公主想问什么?”   心事被看透,我也就没再绕弯子:“乌孙很是彪悍,对于初涉战场的九哥他们来说实不失为一个强敌,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若这次战败,势必会令父皇失望,朝中反对之声更甚,而宇文烈便有了名正言顺的讨要回幽州铁骑兵权的理由。如若事情真到了这样的地步的话,我所占的所有先机必会一并失去,到时,只有任人屠戮的命运了。”   “公主不必如此悲观,此番和乌孙第一次交锋,可算是平手。乌孙虽彪悍善战,却毕竟是蛮夷之邦,公主可知,乌孙这个部落有多少人口吗?”月尘丝毫没有我看完书函时的沉重心情,反而将两只眼睛都笑成了两条弯弯的曲线。   “不知道。”我撅嘴不悦的答道,难不成月尘丝毫不关心我吗?   “乌孙起初只是万余人的一个小不落,发展至今人口也不过五十万左右,可乌孙却有着超过三十万人的军队,几乎是成年男子皆可上战场杀敌,且因是游牧民族,更是擅于马上作战。”   “五十万人,有三十万的部队,那乌孙不是严重的男女失衡?为什么没有内乱呢?”我掰着手指一算,就算余下的那二十万皆为女子,那还是要有十万人打光棍的,这是个很可怕的数字。   看到我惊讶的表情,月尘似笑非笑的道:“之所以没有内乱,那是因为,乌孙是一妻多夫制的国家,且是一个女权盛行的王国。”   “女尊···”我何止是惊讶,简直就是震惊,震撼,无以形容了。   月尘沉吟了一下:“唔,可以这么说,乌孙现在女王便是上任女王的女儿,国号依拉女王,近些年乌孙大军之所以屡屡逼近大都和这位女王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这位女王是承袭了乌孙的传统,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才得以接掌乌孙的。且一登基便表现的野心勃勃,她登基时只有十四岁,而她登基的近十年南元的日子也便愈发的不好过起来,起初南元会送些贡品以求止戈息战,可这位女王看中的是南元这个地方,九牛一毛般的贡品又怎么能入得了她的眼呢?”   我情不自禁的咬紧了下唇,世上竟还有这般凶残的民族,为了更强的下一代不惜定下这么冷血的规矩,杀死自己的女王母亲才能得以继位,那是一个怎样的民族,真是难以想象,难以接受。   “那他们眼中没有亲情吗?”我还是问了出口,语气很是沉重,与这样的民族对上我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   “亲情?在乌孙,没有多余的粮食去养育不中用的人,即便是母女之间,一旦你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也只有死路一条。乌孙王室的争斗要比大祈来的光明正大多,或者说那是天定的法则,适应了便活下去,不适应便只有死。”月尘漂亮的唇一张一合的说着这些有些残忍的事,唇角却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大祈这文明发达的时代,一河之隔的乌孙竟还在奉行着动物之间的规则,难以想象。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弯弓征战作男儿   月尘的话没能让我安心,反倒令我忧心忡忡起来,对于一直生活在恶劣环境下的民族,生命力与战斗力绝对是不可小觑的,乌孙现在还是完全的奴隶社会,其彪悍野蛮程度即便是幽州铁骑怕也是远远不及的。   本要拉着月尘随我一道去军营的,谁知月尘却但笑不语的摇了摇头,我正疑惑着,他却自袖中摸出一条白色的软纱,小心的遮住了我的半边脸,只留露在外面一双含情目。   “昨日得知,那宇文彩已经因为立功,被提拔到参将的位置了,今日免不得会打照面,为了不被那宇文彩看出端倪,月尘不便与公主相随。公主也切记不可摘下这面纱,柳烟姑娘,麻烦你把平日画眉用的青雀头黛拿来。”月尘轻笑着安我的心,转身自柳烟手中接过那青雀头黛。   我几不可见的轻皱了下眉,有些自豪的道:“我娘亲说过我眉形生的好,即便长大了也是不怎么需要画眉的。”   月尘手上不停,拿着那黛石在我的眉尾处轻扫着,好笑的看了我一眼:“那端孝仁皇后娘娘肯定没有预料到公主长大了的样子,公主生的本就英气,尤其是这眉眼的,太过伶俐,只看眉眼只当是位翩翩佳公子呢。”   “你是说我生的太像男儿?那你呢?你怎么也生的这么像男儿?”我当然不可能任月尘打趣我,不讨回来的话那还算是我吗?   月尘挑着一边的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月尘可以当做这是公主对月尘的夸赞吗?”   柳烟拿来铜镜,我捧着细细打量起来,本来英气的眉眼此刻眉尾眼角都微微上挑着,显得既妖娆又妩媚,与我平日里着实是有很大的区别,由铜镜中对上月尘的的绝世笑颜,我故意板起脸问道:“画的这么好?你该不会是没少帮别人画眉吧?”   “公主与月尘相交多年,大半的时日都是在烟雨庄中消磨的,敢问公主可见到过有谁值得月尘去为之画眉的?”月尘这家伙总是能不着痕迹的便把别人的问题再抛回给别人,奸诈,不过,我喜欢。   本来为了提高行进的速度,我是想要换乘小一点的轿辇的,可月尘却说,这是我第一次出现在幽州铁骑面前,在气势上一定要给人自己是仅次于王者的感觉,唯有在气势上压过宇文烈,才更有利于收服这只强悍的军队,军队虽认令牌却更认主。   太阳毒辣的挂在天上,蒸腾的大地都在冒着热气,行了不到半日便远远的看到了城池和军营,这城池以临水郡命名,便称为临水关。一路行来我才发现,南元的城池城墙都不是一般的矮,尤其是这临水关,远远的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个城池,好像一个小破庙般。再者,相对来说,临水关距离临水郡实在是太远了,一般来讲古代城池的布局,衙门总是居城池中央。整座城市是以衙门为中心,安排功能,进行布局的。这表明了权力因素在社会发挥了多么巨大的作用。   可是在这个地方,这样看来倒像是被舍下的孤城般,难怪乌孙每每都能由此攻进南元。南元那么多钱都去了哪了?城池不修,军队也不扩建,难不成被抢也能养成习惯,慢慢的它就成爱好了?   几位哥哥以及手下都尉,参将,凡是有官职的都已经整齐划一的立在了军营前的空地上,打量一圈,却还真的在队伍中找到了一身盔甲护体的宇文彩。战场真的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不过月余,宇文彩那张明艳的小脸上此刻却被骄阳晒爆了皮,再不复往日的水嫩,红红黑黑的。   玉辇停了下来,画儿琴儿撩开玉辇上取代了薄纱的珠帘,柳烟扶我步出玉辇。   “臣等参见长乐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除了几位哥哥,其他人均是单膝着地跪了一排,对于我这么大派头的监军怕是第一次见到。九哥上前一步伸出了手,踩着内侍的背我把手递给九哥,稳稳的步下玉辇。转身对着跪着的众人道:“诸位都起身吧。”   “谢公主。”   “几位哥哥近来可还好?听说六哥受伤了,不知要不要紧?”我转向挨着三哥的六哥,关切的问道,果然是手臂还吊着绷带。   六哥举起了吊着绷带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脸上却漾开了自如妃去世后的第一个笑:“小伤而已,不要担心。”   中军帐内,九哥要我坐到主位,我淡淡的瞄了一遍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淡淡道:“九哥,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倾城都是敢和九哥同坐的,只是,今次九哥是此战的大将军,又执掌着帅印,那便是军中唯一的主。倾城虽和九哥兄妹情深,却也是造次不得的,倾城挨着九哥坐便是。”   我这话明着是在说我和九哥的座次问题,实则是暗喻那些人,九哥才是现今的幽州铁骑的,更是在警告着七哥,别以为你跟着宇文烈学了几天便有什么了不起的。   几位参将依次的报告了这次同乌孙作战的心得,对于战事方面我不怎么懂,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直到轮到了宇文彩。   “末将于文请命,愿做先头军带兵杀过武安桥,为我大军铺路。”宇文彩单膝着地,双眼晶亮的望着主位上的九哥,一副渴战的样子。   这不是一个常人可以做的决定,要越过边境杀到别人的地盘上去,若是敌人强悍,先头军很有可能便被敌人大军消灭了,这宇文彩想建功立业是想疯了。果然,对于宇文彩这一番言论,顿时帐中再无人言语,全都拿不赞成的眼神盯着还跪在地上的宇文彩。   “你叫于文?”我明知故问道。   “回公主,末将是叫于文。”没得到认同,宇文才连上多少有些淡淡的失落。   我起身走到宇文彩身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丝毫没有了身为女儿身时的刁蛮任性,盔甲下多少显得有些瘦弱的身躯令我蓦地一阵心疼,世间有几个女儿家能如她这般的执着,不畏艰险的想要得到心爱之人的认可。   “于文参将快起身吧,你的心情本宫能够理解,身为大祈子民,亲眼目睹鞑虏在我大祈的地界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身为一名参将,自然是日夜想着驱逐鞑虏,于文参将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雄心,日后定是一名良将,前途无量。”我能看的出来,在场的除了我几位哥哥,多少都有些抵触这场战事,我的话既鼓励了宇文彩,又间接的告诉了这些人,只要在这场战事上表现的好,自然便会得到提拔的机会。   听到我的鼓励,宇文彩终究是个女儿家,平日里军营中全都是男子,不可能有谁如此温言安慰她一两句,也因此我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简短的两句话便叫她双眼中蓄满了泪水。我伸出双手,虚扶起一下她,这对于一个小小的参将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本宫身为女子,却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想来诸位也都该明白的,南元即为我大祈的附属国,那便是我大祈的疆土,南元百姓自也是我大祈子民,驱逐鞑虏是义不容辞之事。本宫能明白,幽州铁骑之前一直是在宇文将军的管辖范围内,这次宇文将军将兵权借予本宫的几位皇兄,自是有他的考量。本宫希望无论是什么都不要影响到诸位的心境,这场仗是非打不可的,希望各位都能全力以赴,尽力而为。”我缓慢的顺着几位明显脸上写着不服气表情的参将身前走过,那眼神研判着这些人的心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万水朝东弱水西   登上临水关不高的北门城楼,不远处河水奔腾,水流湍急,原来这弱水并不弱。或许是五月到了汛期的原因,弱水河面的宽度达到了两三公里。我左右望了望,却不见宇文彩说的那什么桥,按说,乌孙善骑马作战,这么宽的河水他们是这么跨过来的呢?   “九哥,这弱水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我看着就是觉得别扭,却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嗯,我大祈境内所有的江河湖泊都是自西向东流,唯有这弱水是自东向西而流,这弱水似乎便是为了养育乌孙这个部落而形成的,自几百年前乌孙的祖先发现了弱水后,便在弱水下游定居了下来。”说道弱水九哥的眉头皱了很紧。   “可是,我看这弱水水面很宽,乌孙人是怎么打过来的呢?怎么也不见那座武安桥呢?”我拿手在眼前搭了个棚,怎么也看不到。   三哥上前一步指着弱水的西北方向道:“那武安桥是建在乌孙国的,你莫看这弱水在这里水面很宽,在下游,也就是乌孙国,水面很窄,水流也不似现在这般湍急,故而,乌孙每每都能轻易的攻进这临水关。”   七哥也难得的发起了言论:“这南元人也傻,明知道这临水关薄弱,却只在这里布下了些老弱残兵,甚至连个哨位都没有。”   “后来等到明白了乌孙的野心后,南元早就没有能力将乌孙赶回弱水以北了,且,南元素来重文轻武,举国的军队全部集结起来尚不足十万,面对乌孙强悍的三十万大君,早就不战而败了。”六哥频频摇头,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面。   我望着敢于逆天西行的弱水久久,多少有些佩服的心境在里面,大千世间,缘何独独就它如此不同。似乎想到九哥的一句话,我转身问道:“这四周除了这弱水,乌孙境内可还有别的水源?”   九哥摇了摇头:“除了弱水,再无其他水源,乌孙是游牧民族,直到找到弱水流域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那为何他们不搬到上游去呢?上游水源不是应该更为充足吗?”   “城儿有所不知,乌孙四周都是沙漠,就连我们现在所站的对面都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弱水下游形成了一片不小的绿洲,水美草肥,这对于乌孙来说可谓天堂,故而,乌孙不曾搬到弱水的上游。”三哥说着也是将拳头握的紧紧的,似乎对于找不到攻破乌孙的方法而自责。   弱水的对面虽看不甚清,却也依稀可见一片黄沙腾腾,丝毫绿意都没有,看来古代荒漠化也很严重呀!我拿出娟帕掩着嘴咳了起来,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看来这弱水便是乌孙的生命之水,掐断了他的生命之水,看他还有什么可张狂的。”   “掐断?这么大的江流这么掐断?你以为什么都像你想的那么容易?”七哥总算是逮到了损我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我眼神凌厉的看着他,一步步的向着他走近,七哥被我吓的是一步步的往后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般,将他逼至一个角落,冷笑着道:“想的简单总比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要来的好很多,七哥,七皇兄,倾城奉劝你一句话,脑子空不要紧,但是,千万不要进水,不然的话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一脑袋浆糊了。”   听到九哥他们的笑声,我自袖中取出白纱小心的戴好,白纱贴近鼻翼,淡淡的幽幽冷香传进鼻子,侵入肺部,刚刚还想咳的要命的我却突然觉得呼吸顺畅了好多,舒服了好多,想来定是月尘想到今日我又会咳疾发作,早早的便在这白纱上用了什么东西。月尘这家伙,素来细心惯了。   早在我前来之前,九哥便已吩咐人在中军帐边上为我搭好了帐篷,一个华丽,温馨,处处流露着女儿气的粉蓝色帐篷。刚看到时着实是让我震惊了一番,满脑门的黑线,有必要表现的我如此特殊吗?   在九哥口中得知了一般宇文彩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时,我便吩咐永夜派车去接月尘,既然我都已经留在了军营,那月尘自然也要随着一道过来(这是什么道理),晚膳十分,月尘便赶到了,果然只要是匹马车就比那玉辇快。   月尘进到帐篷时,我正等着他一道用晚膳,月尘眼风里望了望桌上还温热的饭菜笑道:“公主可是在等月尘?”   “先用膳吧。”我拿起桌上的筷子,还是等吃饱了饭再说吧。   两人默默无言的用着晚膳,我时不时的咬着筷子看着对面吃相文雅的月尘,每次我只要看他超过三秒,月尘肯定也会拿那双漆黑的双眸盯着我看一下,然后我就会不动声色的转开目光,一顿饭吃下来竟比平日里多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琴儿和画儿将沏好的一壶香茗,两只茶盏分别摆放在我和月尘面前,我示意两人出去,亲自拿起那壶香茗给月尘倒起茶来。月尘看着还算清澈的碧绿的茶汤,倒也没做推辞,自我手中接过茶盏淡淡的道:“公主可是有事要月尘去做?”   我知道我有什么心思都瞒不过月尘,我也没打算瞒:“月尘,我知道你不止医术了得,素来对毒研究也颇深,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药能产生和瘟疫类似效果,最好是融在水中的。”   月尘听到我的话,抬首看了我一眼:“公主是打算利用弱水吗?”   我就知道,我这里一翘尾巴,月尘那里就知道我要干嘛,虽有些不甘,可仔细想来,似他那般的七窍玲珑心肠,什么样的人看不透。我吹了一下茶盏中的茶叶,饮了一口,才重新看向月尘:“眼下对于乌孙来讲无论是哪方面都极是有利的,我总不可能将幽州十万铁骑搁置在此,等着乌孙来攻打吧?南元等的起,幽州铁骑等的起,可我却等不起。我必须尽快的将乌孙战败,这样朝中那些反对的声音才不会越来越大。”   月尘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只要公主想办到的事情,月尘都会助公主,无论善与恶,还是对与错。”   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看着下方的士兵在开垦着城池以北,弱水边上的空地,他们在栽种着一种花,一种美丽至极却也恶毒至极的花——彼岸花。前世时在花卉馆见过这种美丽的植物,当时只道是寻常的花,却不想还有此用途。   “公主可知道这彼岸花的来历?”站在我身旁的月尘似乎很开心,浅浅的笑比天上毒辣的太阳还要耀眼。   “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盯着那些在栽种花的士兵,轻轻的摇了摇头。   “彼岸花,花开彼岸,有花之时不见叶,有叶之时不见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传在黄泉路上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的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也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她们构成火红色的花径指引人们走向三途河的彼岸,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月尘美丽的唇总是能轻而易举说出令我心颤的话。   从不知原来这彼岸花竟是有如此的寓意,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竟是如此残忍吗?看到我有些不对劲的眼神,月尘伸手为我整了整脸上的白纱:“其实民间传说彼岸花是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她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这也便是‘地狱的召唤’原意吧。”   第一百四十章 地利不如人和   弱水虽然主要流经的南元的地域,南元却没有人由弱水截流水用,据说是因弱水的水略微苦涩的原因,不受南元百姓喜爱。此刻城池以北东西有长近十里的空地,这大片的空地上全都是密密麻麻在栽种着彼岸花的士兵。   “将军,中郎将军萧赫求见将军。”   此刻的我正稳坐在九哥中军帐中等着看谁第一个来告我的状,果然没出乎我的意料,第一个来的正是这个萧赫。他是幽州铁骑的中郎将军,也是宇文烈的得意门生,对于九哥接管幽州铁骑这件事情一直是比较不满意的,但因为他却是一个打仗带领的良将,虽平日里多有不敬,九哥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得到准许后,萧赫有些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形因常年带兵而显得异常挺拔,再加上本就粗犷的外形,顿时给人不小的压迫感。脸上的表情在看到我时有一瞬间的错愕之后,接着便是在脸上更加的显现出来对我的不满。   萧赫单膝着地抱拳道:“萧赫见过大将军,见过公主。”   九哥看了我一眼,才转向萧赫道:“萧将军快快请起,不知将军到访是有何事?”   那萧赫也没有客气,立马昂首挺胸站了起来,语气不善的道:“请将军下令,立刻停止栽草种花的这种荒唐行径,我们幽州铁骑来此是为了讨伐乌孙,不是为了给公主侍弄花园的。”   九哥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意思很明白‘就知道是来找你麻烦的’。我调皮的提吐舌头,谁知这一切竟被萧赫看了去,果然,这下连黑的唯有锅底可以堪比了。   “萧赫将军请坐,本将这么安排自是有其中的道理,绝非如将军所言那般,是为了给公主侍弄什么花园。”我就觉得九哥有时候过于温柔,难怪能喜欢那么温柔的欧阳明珠呢,两人还真是般配。   这里话音刚落,又有几位将军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幸好我此刻带着白纱,不然定会给随众人一道进来的宇文彩识破的。当然,所有人的来意都和萧赫是一样的,不愿意给我打理花园。这些人都是些武将,说话自然也是直来直去,丝毫没有文人的委婉,就差把我说成祸国的妖精了。看那气势,真有直接把我拎起来打包好了踢回曲城的意思。   闻讯而来的三哥,六哥和七哥也着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九哥的眉越来越紧,听着这些人在这里将我褒贬成这般,再好脾气的九哥也是要震怒的。九哥铁青着脸道:“诸位这是意欲何为?是在质疑本将的决定吗?你们这是在藐视军纪藐视本将,哼!”   是时候该我出场了,我整整衣衫站了起来:“诸位的意思,本宫也都听明白了,无非便是停止栽种彼岸花,和要本宫回曲城这两件事。本宫是女子不错,但诸位似乎忘了,本宫还是这场战事的监军,本宫来这南元,来这临水那是父皇给予本宫的使命,不是诸位几句声讨的话本宫便会回去的。”   “公主虽为监军,却委实不懂战事,还请不要干扰大将军的决定。”左中郎将军徐仆拿轻蔑的眼神瞄着我,嘴里的话也委实说的是不客气。   我拿出最有气势的眼神挨着个的瞪了一遍眼前这些人,冷笑道:“干扰大将军的决定?敢问,今日诸位你们谁不是来干扰大将军的决定的?本宫是为女子,却也懂得一些道理,古人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南元守军为何节节败退,险些失了大都?前段时间我军与乌孙一站为何死伤惨重?只怕在场诸位心中都很清楚,天不时,地不利,这些都还可以原谅,只是这人不和,本宫却要问问诸位了,你们是对九皇子这位大将军有意见,还是对本宫的父皇做的这个安排有意见呢?”   我的这顶帽子扣的着实有些大了,刚才还嚣张的几人眼下也都面面相觑起来,稍一稳定心神萧赫又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乌孙如此强悍,我军刚自幽州赶赴临水便面临大战,虽伤亡惨重了些,却也终究是胜了,且,末将等也只是就公主大肆栽种花草这件事来就事论事,委实没有公主说讲的那般对皇上和九殿下有所不满。”   “好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幽州铁骑在宇文将军手下一场败绩都没有,号称为常胜军。怎么到了本宫的九哥手中你们就将胜败看的如此简单了?难不成诸位在宇文将军手下是猛将,到了九殿下手中便一个个的都成了熊包了?”我声音凌厉,如剑气般道道刺向几个刺头。   “本将能理解诸位对于栽种彼岸花这件事情不理解的态度,但是还请诸位相信这绝非是本将为了哄妹妹开心而为的荒唐事,本将即为一军之将自会明白自己的使命,绝不会令幽州铁骑这个名号蒙尘。”九哥很是诚恳的走到这些人面前,鼓励安慰道。   包括萧赫徐仆在内的几位大将都不再出声,却也没有退出去的意思,其实我很明白他们眼下的情况,无非是被我一个不懂打仗的小女子一席话噎的接不了口,不甘心而已。我走到萧赫面前轻声问道:“想来诸位都知道惨胜如败的道理,才第一次交锋,我军便折了两员大将,死伤人数众多,依本宫看来,诸位是着实没有将心思放在对抗乌孙这方面,因而在此之后不思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萧赫将军,你是军人,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即便你已是一名中将,你也该服从大将军的命令,你服从的是官职,是令牌,不是某个人。”   看着低垂着脑袋依次走出去的几人,都很是失落的表情,唯有宇文彩离开前还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一眼代表了什么意思,吓的浑身都开始出冷汗,好在她终是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有多么震惊伤心的表情离开了营帐。   九哥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那番话是跟谁学来的?这小嘴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几位将军都被你教训的不敢吱声了。”   “她那张嘴本来就厉害,你什么时候见她嘴上绕过人?”七哥不服气的双手抱肩,拿眼风斜瞄着我。   “好了,城儿小,你这个做哥哥的就别和她斗嘴了,再者说,城儿这不也是为我们解决问题吗?自我们接掌了这幽州铁骑,这些人本就对我们不服气,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幽州铁骑易主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没什么心情作战,被城儿这么激一下也好。”三哥年龄最大,不免要做起调解兄妹矛盾的和事老来。   六哥也上前一步道:“三哥言之有理,今日城儿一番话对他们未必没有触动,想来应该能收敛心身用在对付乌孙方面了。”   “城儿,九哥问你一句,那些花真的可以帮助我们攻打乌孙?”   “九哥放心,城儿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就等着战败乌孙拿头功,到时候迎娶明珠姐姐就是了。”我这话虽是对着九哥说的,眼风里却一直在瞄着七哥。   出了中军帐,远远的看到宇文彩似乎在向着这个方向张望,踌躇着不敢前进。我被白纱覆着的唇角笑了笑,向着那纤挑的身影走去。   “于文参将,你可是在等本宫?”我尽量将声音压的很是柔媚,怕她听出我的声音。   宇文彩单膝着地跪在了我面前,抱拳道:“适才公主一番话,于文很是佩服,看到出来公主是大智之人,于文以后愿意追随在九殿下身边,效忠九殿下,效忠公主。”   我伸出手虚虚的扶起宇文彩:“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于文参将是个聪明人,以后自会前途无量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忆君秋醉余(上)   话语里暗含的意思想来宇文彩听的很明白,只要你效忠于我,以后自是能得到重用的。看着宇文彩的背影我很是同情,想来她也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的吧,要和自己的父亲对着干,不是常人随便就能做出的决定,我该感谢她吗?如此深爱着另一个我。   月尘讲彼岸只需花月余便能到花期,这一个多月里我本可住在军营,反正帐篷里是有左右两个厢房的,我和月尘一人一个就好。只是,月尘可以不出帐篷,可苦了永夜了,得到提拔的宇文彩随时都有可能冲进中军帐周围,每每永夜不是跳到帐篷上方躲起来,就是要委屈的蹲在桌案后,于是在军营又待了三天之后我便又返回了临水郡。   按照月尘的吩咐,军队下令,严紧士兵靠近花圃,更不许采摘花朵,违者军法处置,所有的花圃全部都是请来了专门的花匠打理。   我不得不说两句,实在是太佩服南元的百姓了,在被乌孙欺凌压迫了这么久,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内所有的地方又都修缮一新,客栈照样红火,饭馆茶馆照样热闹,就连这花街柳巷都生意好的不得了。   我在这个时代出生也有十八年了,即使在现代那也该是个成年人了,于是乎,在路过一座足有两层,很是气派华丽,又有很多姑娘在街上拉客的妓坊时,我驻足了。眼下的我女扮男装,身后跟着高手永夜,口袋里放了足够的银票,又于是乎,我抬头看向牌匾,原来叫醉仙阁。   许是看出我衣着华丽,身后又跟着那么有派头的人保护着,怎么着也该是个达官贵人,于是我便成了两个二十多岁,长的还算可以的女子的猎物。   妓女A:“公子,进来瞧瞧吧,我们这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妓女B:“是呀!公子,您喜欢什么样的,瞧公子这模样生的,奴家就没见过一个男子也能生这般俊俏,怕也就只有秋醉能服侍您了。”   我被这两个热情过头的妓女簇拥着前行,回头看了一眼,永夜满脸黑线的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终是黑着一张脸跟了进来。不过相比起我的受欢迎来,永夜就委实没有人敢靠近了。脸上的表情凶狠无比,腰际一把三尺青峰长剑,姑娘们早吓得跑的远远的了。   跟看到电视剧中一样,老鸨白白胖胖的,嘴角上生了个大痦子,大痦子上还有根黑毛,一说话那痦子连着那根黑毛都动。   “哎呦喂,哪来这么俊俏的公子呀?看着面生的狠,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不是妈妈我吹,这临水郡就属我这醉仙阁的姑娘最多,最全,最漂亮了,要不我给你推荐个?”老鸨边说着话,边挥着嫩粉色的丝绢往我身上快靠,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干嘛的。   想起刚刚似乎听到了个什么名字,我问道:“可是有个叫秋醉的姑娘?”   “哎呦喂,原来是打听过的呀!这余秋醉的名字就是在整个南元那也是叫的出来的,那可是我醉仙阁里的花魁娘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说见就能见的,怎么着也···”   没等她说完,我自袖中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老鸨面前:“够不够?”   老鸨两眼放光的盯着我手中的银票,哪里还能看的到我:“够,够,都死哪去了?没看到有贵客吗?快点去叫秋醉赶紧接客。”   “妈妈,秋醉姑娘说今儿身子不爽,休息一天。”一个小丫头自二楼探出半个身子嚷嚷道。   “哎呦喂,都什么时候了还休息,跟她说今儿有贵客,叫她快点收拾收拾,明天爱怎么休息都随她。”老鸨扯着嗓门道,我才发现她每句话都带着哎呦喂仨字呢!   个瘦小的小厮带着我和永夜上楼进了一间包厢,我还特意看了一下名字,不俗不雅,秋意。   女子逛窑子能干吗?就只能吃点喝点了,于是我也不客气的招呼着永夜,要把那一千两吃回来。显然永夜没有我的心这么大,一张脸阴的都能挤出水来,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永夜终于开了口:“公子,这里着实不是公子能来的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门外便响起了一声能让人酥掉骨头的声音:“这位公子何出此言?秋醉想要请教一下,公子认为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来这醉仙阁?”   世间女子,有如百花般,千姿百态,或纯洁,或妖娆,或明媚,我却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眼前出现的这个女子。虽做的是妓女,却有着空谷幽兰般的清新气质,你说她清纯,可眉眼间的媚态却又是浑然天成,丝毫不显得矫揉造作。慵懒的半眯着眼睛,手握小团扇向着我所在的位置款款而来。   “奴家余秋醉见过两位公子。”话虽是这么说的,这自称余秋醉的女子连礼都没行一个,声音慵懒,自顾自的便坐在了我身旁的圆凳上。   你是个女人,你脸红什么?我的手在桌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暗骂自己没出息,一个女人都看红了脸。   “噗···呵呵,小公子今年多大了?该不是第一次逛窑子吧?”看到我的表情,余秋醉竟然乐了起来,看她笑的那豪爽的样子倒像是个江湖女子。   我伸手拿起茶盏,狠狠的灌了一口凉茶才觉得没刚刚那么害羞激动了,算了一下沈琪的年龄笑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二,却是第一次来,这也能看的出来吗?”   “公子难道不知道吗?妓女阅人无数,有什么是看不来的?”余秋醉懒懒的瞟了我一眼,丝毫没有我的知识面中记录的那些女子般谄媚,反而是和老朋友般如此自在,如此的肆意妄为。   是我看错了吗?余秋醉眼中似乎有着浓浓的,浓到化不开的一股哀伤,那懒散似乎也是随着那哀伤而来,失去值得开心的事或者人,所以哀伤,因为哀伤所以懒散。我不禁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张脸仔细的研判起来。   余秋醉轻佻的拿着团扇在我眼前轻挥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公子怎么跟没见过女子似的,即便是平常人家的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也该早识得情滋味了,我看公子倒像是个雏呀?”   这余秋醉还真不是一般的狂放,一句话就把我和永夜都羞了个大红脸,看到我囧的样子余秋醉笑的更是开心起来:“弄儿,今儿本姑娘高兴,去酒窖拿两坛好酒上来,我今儿要好好的和这漂亮的小公子喝一场。”   自余秋醉那句话中缓过来后,我浅笑着问道:“不知秋醉姐姐芳龄?”   “你不知我芳龄便敢开口唤我姐姐,你也不怕叫错了我寻你麻烦?”余秋醉斜瞄着我笑着打趣道。   我发现这余秋醉似乎特别爱逗弄我,或许他也看出来了永夜不是那种可以逗弄的人,所以自在门口和永夜搭了句茬就不再理会阴着一张脸的永夜。   “这,适才秋醉姐姐一直唤在下小公子,那么在下唤一声秋醉姐姐便也没有什么错吧?”我转转眼珠子,摆出一副卖乖的表情来。   “这么小就这么会说话,以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余秋醉虽然表现的总是很轻佻的感觉,也总是在笑,可我就是觉得她不像一般的妓女。   被唤作弄儿的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四个小菜,两壶好酒,我对酒是不是好酒倒不怎么介意,我倒是很想尝尝那看上去非常爽口的小菜。菜上好,余秋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一筷子便夹了一大口塞到了嘴巴里,这下可把余秋醉和那个弄儿看傻了。   余秋醉起身,手中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上下打量着我道:“还没见过哪个男人逛窑子就奔着吃来的呢?怎么?不是姐姐我猜对了吧?你还真是个雏?那姐姐我今儿不是占大便宜了?哈哈···”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忆君秋醉余(下)   “咳咳···咳咳···”   “哈哈哈···”   咳的是我,笑的是余秋醉,刚被塞到嘴里的菜又全都被我的咳嗽给喷了出去,兀自笑的开心的余秋醉自身后轻拍着我的背,柔弱无骨的小手抚的人心都跟着痒起来,我都这样了余秋醉却还不忘调笑:“放心,姐姐我能伺候好你。”   我赶紧起身揖了一礼道:“秋醉姐姐着实误会了,在下实在不曾存有其他非分之想,只是初来临水,得知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来定也是位奇女子,今日特意前来结交,并无它意。”   抬头看了一眼,余秋醉正上下打量着我,似在研判着我话语中的可信度,好一会儿她移步坐上了靠窗的一张软榻上,看着窗外道:“你花一千两银子就只是来结识我?本姑娘只道是你也和那些臭男人一样,为的不过是和我一夜风流罢了。男人的话委实不可信,来妓院的嫖客的话就更是不可信了。你叫什么名字?”   余秋醉笑起来很动人,不笑的时候竟然更动人,我细细的打量着眼前那个一脸落寞的女子:“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琪字。”   听到我的名字后,余秋醉自窗外收回目光从新落回到我身上:“沈琪?放眼天下,名叫沈琪,出手如此大方又长的这般俊俏的委实不多,你该不会就是大祈首富沈千万的独子沈琪吧?”   余秋醉这一说倒把我震了一愣,却原来我的名气都跑到这么远的临水来了,虽本也没打算隐瞒,可一下子被人知道了老底的感觉也不怎么舒服,遂温声道:“在下确是沈琪,家父也确是沈千万。”   “却原来真是沈公子,秋醉还真是失敬了。”余秋醉总是把话说的很好听,脸上是一点觉得失敬的意思都没有,身子也懒懒的靠着窗台。   这么一来就只有我尴尬的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时好了,我是真没接触过妓女,不知妓女是不是都这么有个性的,将恩客撂在一边兀自的发呆。我正琢磨着是找个话题继续聊还是坐下接着吃我的东西时,余秋醉又一鸣惊人了:“听说,你当年把当今皇上的准老婆都给调戏了,怎么今儿瞧着了你,我倒觉得传言实在是不怎么可信呢?”   我向前迈了两步,苦恼的摇摇头:“三人为虎,说的大概便是这么个道理吧!琪与宁相的三公子自幼一起长大,宁妃娘娘乃是紫岚的姑母,且不论年龄,在辈分上也是琪的长辈,琪再顽劣,也不可能不顾伦理纲常去非礼长辈的。”   “说的倒是蛮有道理的,不过沈公子应该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做无风不起浪,许是你对那位娘娘心怀不轨,被人识透了也说不定?呵呵···”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我这一世接触的女子不算少,宫中什么样有心机的女子没见过,单单这个余秋醉,每每说的话都有让我接不上话的感觉,在这个时代来讲,这余秋醉应该是够豪放不羁的了。   见我又有些吃瘪,余秋醉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开始斟酒,还不忘给冷着脸一直不肯出声不肯看她的永夜也斟上了一杯,然后端起其中的一杯递到我手中:“沈公子既然如此瞧得起秋醉,秋醉自是十分荣幸,秋醉不是什么清白女子,虽不曾自轻自贱,可也难免逃不掉世俗的批判眼光。难得遇到这么对我胃口的人,今日便不醉不归,若真醉的回不去,姐姐我的芙蓉大床自当分你一半。”   我接过酒盏,也是爽朗一笑:“能得秋醉姐姐此言,琪也是无上的荣幸,自当与秋醉姐姐开怀畅饮,尽兴而归。”   酒过三巡,我的舌头就开始大了,脑子却还算是清明的,不免开始打听起这余秋醉的来历:“呃,琪多嘴问一下,姐姐你是如何深陷于此的?是家道中落?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怎么?非得要家道中落被迫才能做妓女?姐姐我本想引你为知己,却不想你对妓女的轻蔑看法也是根深蒂固的,告诉你,没有人强迫我,我余秋醉是自愿做的妓女,我此生都要做妓女,我虽卖身却是自由身,我遇到看的顺眼的男子便与之一夜风流,我看不顺眼的便是多和我说一句话我都是不屑的。虽得了俗世的骂名,我却活的自在,总比,总比嫁与一个薄情郎,做他三妻四妾中的一个,日日期盼着他能多分你一点关怀来,夜夜苦苦守候,等着他的到来来的好。”余秋醉说这话的神态似醉非醉,似在娇嗔,又似在借酒抒情。   听到她是自愿做的妓女我着实又震惊了不小的一下,这个女子今日给了我太多的震惊,她的处世态度简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我为自己有些狭隘的认知感到惭愧,世间奇女子岂是我用这等世俗眼光可以看透的。   我不再用着同情的眼光看待余秋醉:“秋醉姐姐莫要生气,是琪愚昧了,人各有志,琪起初以为姐姐是身不由己,才萌生了想要将姐姐赎出去的想法。适才姐姐一席话倒让琪幡然醒悟,与其如世俗女子般苦苦守候,等待良人的垂怜,倒真不如同姐姐这般痛快,纵是背负了千万骂名,却落得一生逍遥自在。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能将人生看的如此透彻,姐姐岂是常人可以比拟的?”   “我以为你听到我的这番话会同别人般或是羞辱或是不屑,抑或是要说些有的没的感化我来着,没曾想,我今日还真的遇到知己了,来,为了你的这番话,我们干一杯。”三分酒意的晕染下,余秋醉本就动人的面庞此刻更是艳若桃花。   我所认识的所有女子中,唯有余秋醉能零我觉得如此轻松,如此惬意,似乎可是随意任性妄为,不必担忧明日之事,不必思虑身份,我想,或许几千年来妓女这个职业被千千万万的人误会着,我不禁对余秋醉既佩服又唏嘘:“秋醉姐姐,琪此次来的匆忙,未曾准备什么礼物,怕铜臭之物污了姐姐的眼,更污了琪对姐姐的一番情意,此番便在这里为姐姐作一首诗吧!”   “好,弄儿,准备纸笔。我余秋醉还真就不爱那些的金银珠宝,我沦落风尘三年有余,那些个达官贵人们什么宝贝没送来过?还真就没人为我写过一首诗,填过一首词,今日,公子愿为秋醉作诗自是秋醉的荣幸。”想来余秋醉也是个爱附庸风雅的人,听闻我要为她作诗,竟是激动难以自拟的扑到了我怀里,还好我生的不是太矮,胸部束的够紧,不然还不被她一眼就瞧出来?   弄儿在书案上铺好兰花宣,余秋醉上前亲自我的研磨,我略一思量,提笔在上好的兰花宣上落下南宋女词人,也同为名妓的严蕊的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既然余秋醉是个女权主义者,那么这首词自能得到她的喜爱,果然,余秋醉小声的念出来,又小心的将那张兰花宣捧进怀中,似是震撼又似是被吐露出了心声,细长的丹凤眼眼中竟是水光粼粼,余秋醉转身看向我:‘有来无往非礼也,公子赠秋醉词一首,为表谢意,秋醉便还公子琴一曲吧。”   余秋醉的古琴弹奏的已经可以说是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尤其是她在演奏时的认真神情,丝毫没有我初见时的那般张狂放~荡,此后的两个多时辰,我便开始给她讲一些在现代时知道的奇女子的故事,什么梁红玉击鼓退金,侠肝义胆李香君,风流女侠寇白门,苏小小魂断西泠桥等一干妓女中的典范,把余秋醉听的是大呼过瘾,直嚷着此生若是有幸结识,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天色已晚,辞别余秋醉时,她竟亲自将我送到了醉仙阁门口,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不免引来旁人的侧目与猜测,她却是不管不顾的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放开:“琪儿,你得空便要来瞧瞧姐姐我,姐姐我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知心人。”   经过一下午的沟通,她已经将我唤作琪儿,我不免也觉得有些伤感:“姐姐放心,琪得空自会来瞧姐姐的,还请姐姐珍重。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他日姐姐若是想要离开此地,或是有何事需要琪去办,只管到任意一家沈家的商铺找我即可。”   走出去了十多米,我突然想要回头看看,便真的转身看了一下,一半被暮色笼着着,一半被醉仙阁里的灯笼映照着的余秋醉此刻亦真亦幻的立在原地,见我回身还在轻轻的挥着手,那一刻,若我是男子的话定会不管不顾的奔回去,奈何我是女子,这样才子佳人的戏码还没开唱便注定要散场。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花开彼岸本无岸   是夜,我坐在灯下看着找月尘借的一本书,而月尘此刻去拿着利器一步一步向我迈进,而我还浑然不觉,直到月尘的脚步距离我越来越近,到了我身旁,我才认命般的抬起头来看向月尘:“我知道躲不过的,动手吧。”   月尘笑的魅惑众生,纤细洁白的手掌执起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上的银针对准了我的手指:“又不是第一次扎了,公主怎么还这么怕?”   我吓的紧闭着眼睛道:“嘶···十指连心,你扎我手指头一下便是扎我的心一下,你算算你一共扎了我的心多少下了?”   月尘浅笑着将我流出血的手指滴到一只玉碗里面,漆黑的眸盯着我道:“月尘只是扎了公主的手指,这扎公主的心嘛,月尘着实是舍不得的。”   果然,我又不争气的脸红耳热起来,真是的,每每老是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话,却总是这般轻描淡写的带过。哀怨的看着月尘将一早调好的药放进玉碗,不一会儿便团出了一个药丸出来,我知道,这便是那名唤’牵绊‘的毒药的解药。   莫愁身上的毒药中含有我的血,进而每月的解药中也要取我的一滴血方才有效,有时候我很是佩服月尘,竟然可以弄出这么稀奇古怪的药来,取的名字还挺诗意,叫什么‘牵绊’。自月尘手中接过解药来,我不免叹了口气。   “公主为何唉声叹气的?此乃解药,并非毒药。”月尘挑着一边眉毛,浅浅的笑着。   我很想问问月尘,你每天都在笑嘻嘻的,你到底有什么可乐的事情告诉我让我也跟着乐一乐,我摊开手掌细细的瞧着这颗莹白的药丸:“我只道自己是苦的,却回头想想,莫愁岂不更苦。在她心中将皇后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却还要每天亲密的将那人唤作母亲,身中剧毒,姐弟离散,还要被我利用,每天她所承受的定比我苦百倍千倍,她却能如此隐忍,我与她比之相去甚远。”   月尘将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踱向门外,声音很轻的道:“每个人的路都是不同的,公主应该在意的不是谁更能隐忍吃苦,而是谁能握住更多,将所承受的还回去,王者在乎的从来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就在我以为月尘要回去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侧首道:“忘了告诉公主,彼岸花开了。”   说完便没再回头,清瘦高挑的白色身影就以闲庭散步般的姿态一点点的消失在我眼前,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握紧了手中的药丸。再过几日便又到了莫愁该服解药的日子,偏偏这解药至多只能提前配制七天,不然便没有了效果。   交待永夜要亲自将这解药交到莫愁手上,永夜很是迟疑,我知道他是怕他不在我身边时我会有危险,在我保证明日他将我护送至军营起,直到他回来我一步不离开军营,永夜这才算是应承了下来。   柳烟扶着我的手攀爬着城池上的石阶,我有些怀疑月尘的话,这彼岸花才种下去多长时间,如今竟能真的开花?说着我怀疑的看了一眼月尘,月尘却是浅浅一笑,也不辩驳。细细想来,月尘从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说他能做到的事,我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呢?无论是他的内心,还是他的能力都是那么的强大。   登上城池的那一刻,十里妖娆彼岸花,似乎没有尽头般绽放在弱水前,红的似火骄阳,艳的夺人心魄,鲜少有人能知道如此美丽的花代表的是世上最残酷的事。传说人死先到鬼门关,出了鬼门关,途经黄泉路,来到忘川河边,便是奈何桥。奈何桥上有孟婆,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孟婆汤又称忘情水或忘忧散,阳间的每个人在这里都有自己的一只碗,碗里的孟婆汤,其实就是活着的人一生所流的泪。   孟婆将他们一滴一滴的泪收集起来,煎熬成汤,在他们离开人间,走上奈何桥头的时候,让他们喝下去,忘却活着时的爱恨情愁。不是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喝下孟婆汤。因为这一生,总会有爱过的人不想忘却。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你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忘川河,承受千年煎熬之苦才能投胎。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世上有一种药叫“龙蜒草”,它能使垂死之人不死,但却不能活人。传说世上还有一种药叫“孟婆汤”,它能使人还阳,但却令人忘却过去。世上有一种草叫“断肠草”,它会让人恢复记忆,但它也可致命,一旦服之三天之内必会暴毙而亡。   “这下公主是否放心了,月尘看过,这些彼岸花长势极好,随时可听从公主的安排完成它们的使命。”月尘的笑似乎比这彼岸花还要妖娆,同样的花,我看到的是死亡,月尘看到的是希望。   七月中旬,所有士兵在九哥的命令下开始采摘彼岸花,收集好的彼岸花被放置在类似柳条编制的鱼篓中,所有的鱼篓全部都用铁链固定好,投放进弱水中。而这些彼岸花似乎是遇到了最适宜它们生长的地方,疯了一般的长着,前一天才采摘过的地方,第二日花苞竟又开放了起来。很多士兵很惊讶这一点,而我在见识过了月尘的滴水观音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彼岸花投放的第三日,探子来报,乌孙的防卫人手有所削减,第五日,乌孙的在武安桥上的防卫力量去了一半,第十日,乌孙开始请巫医做法,祈求上天的保佑,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而在这时所有的将领们都明白了那些彼岸花的用途,全都拿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我。   其中萧赫是最为义愤填膺的:“两军作战,那便是战场上的事,公主此番作为,和屠戮那些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孩童的残暴之徒有何区别?”   “末将实在不敢苟同萧将军的说法,兵不厌诈,何况,公主也说过,那些药指挥产生如瘟疫般的效果,并不会要人性命,将军又何必在此事方面耿耿于怀?”最为支持我的便是宇文彩,虽此时她也已经是将军,却还是要比萧赫矮一截。   “我幽州铁骑行事素来光明磊落,公主这番作为委实不是英雄好汉作为。”徐仆比萧赫冷静,却也不满的嚷嚷道。   “徐将军要明白,此番我们是作战,不是比试,不需要你们多的光明磊落。”六哥的声音也是盛满怒气,为这些人故意找茬震怒着。   我站起身,伸手阻止还要再争吵的众人:“萧将军和徐将军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本宫还是有几点要纠正一下,首先,又在铁骑行事是不是光明磊落那是你们的事,本宫又不是幽州铁骑的人,不需要那么磊落。再者,本宫是女子,有人曾说过,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宫便是那女子与小人,实在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再来说说战事,自从前段时间一战,我军虽胜犹耻,诸位奉命在此驻扎了这么久,有谁提出了好的攻打乌孙的主意?   于文将军有句话说的对,兵不厌诈,既然诸位要做行事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又想打胜仗,那么诸位所不耻的事本宫代各位做了又有什么不对?诸位今日的态度不免要本宫觉得诸位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哼。”   这些人越是看我不顺眼,我便非要他们知道我的厉害狠毒之处,月尘说的对,垫脚石与绊脚石一字之差而已,不能为我所用的,若还要强留,那便只会给自己徒增一块绊脚石而已,而这是我决不允许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魂落忘川犹在川(上)   粉蓝色的帐篷中,我和月尘手中各执其白子与黑子,每次我都要思量好一会儿才落下一颗白子,而月尘总是浅笑着很快便找到落下黑子的点,柳烟时不时的打开香炉,添一点宁神静气的熏香,许是这香能使人心静,心静自然凉,眼下虽是七月的天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热。   “公主打算对乌孙出兵吗?”月尘落下一颗黑子,漆黑的双眸望进我的眼中。   “九哥和其他几人都赞成对乌孙出兵,我不懂战事,便随他们去吧。”我认真的打量着,就希望能在棋局上找出一点点反败为胜的机会。   月尘挑起一边的眉说道:“彼岸花虽然会造成类似于瘟疫的效果,但毕竟不是瘟疫,且乌孙如此彪悍,算是天养而成的民族,如此前去攻打,多少有些冒失。”   我落下一颗棋子,有些担忧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   “无论何时,战场上的事都没有绝对的必胜把握,只不过···”月尘落下棋子后,故意卖关子的看向我。   “只不过什么?”   月尘高深莫测的一笑:“古语有云,穷寇勿迫,衰兵必胜。此番虽乌孙可谓是元气大伤,但面对大举进攻的幽州铁骑定不会轻易束手就擒,且乌孙这个民族素来不会轻易认输,若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即便胜了,也难以避免死伤惨重的结局,到时莫说是功,怕是带兵不利这个罪名也会落到九殿下头上的。”   白色的棋子自我手中滑落下去,啪的一声掉落在了棋盘上,打散了好几颗棋子。即便我再不懂战事,月尘的话却说的很明白,乌孙大军三十万,即便都中了彼岸花之毒,可以他们的彪悍来说,还虽及不上幽州铁骑的勇猛,可若是存了必死的心怕也是能重创幽州铁骑的,这委实不是一个多高明的做法。我小心的捡起那颗掉落的棋子,又将几颗被打散的棋子放回原位。   “公主不担心吗?”虽是疑问句,但月尘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惊疑。   我没有抬首,继续研究着棋局道:“我该担心什么?你既然肯告诉我,便是说明你早就已经想到了对策,你既已有了对策,我何须再担心什么?”   月尘轻笑道:“公主如此信任月尘?”   “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自己的心。”说完我落下手中的白子。   军营牢房里,上百名乌孙俘虏都被关在此处,距离上次乌孙和大祈一站,很多来不及随乌孙大军撤离或重伤的士卒都被关在了此处。此刻深夜,一身雪白衣衫的南宫月尘缓步走到了城池下的地牢入口处。   看守的侍卫恭敬的弯身道:“小的见过南宫公子。”   所有见过南宫月尘的人都看的出来南宫月尘和公主关系不一般,这个绝色少年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身上的气质却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尊崇,去膜拜的感觉,看守牢房的守卫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公主看上去亲密的原因,更多的便是源于自己对那种气质的倾倒与尊崇。   “嗯。”回了守卫一个浅笑,南宫月尘抬步跨入了地牢。   相比起关押犯人的牢房,关押俘虏的牢房条件更加的差,阴霾潮湿,血腥味腐烂味夹杂在一起,熏得人直欲作呕,南宫月尘好看的眉也不禁微微皱了起来,却丝毫没有退出这个压抑的空间的意思。   很多俘虏都是十个八个的关押在一个铁笼里面,唯有一人是单独被关押着的,手上脚上均被扣着手腕粗细的铁链,全身更是没有一块好肉,或是被皮鞭抽打的皮肉外翻着,或是红肿流脓的烫伤的疤痕,上面爬满了令人恶心的苍蝇。   南宫月尘来到单独关押的这人的牢门前,笑着道:“这位应该就是乌孙的左将军穆尔扎吧?”   被称作穆尔扎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满头深褐色的头发结满了小辫子,虽然此刻狼狈不堪,小辫子也有很多已经散落了,就是这样的狼狈却依然无法掩盖住那双深邃如狼般的蓝色眸子。听到南宫月尘的声音,穆尔扎勉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南宫月尘,眼中的惊艳之色一闪而逝,死灰般的绝望再度溢满双眸。   “在下知道穆尔扎将军视死如归,只是,前些时日在下听说贵国瘟疫肆虐,就连依拉女王也未能幸免,在下还知道,穆尔扎将军是依拉女王的二夫,听到这个消息,想来穆尔扎将军定是心急如焚,归心似箭吧?”   穆尔扎眼中的担忧一丝一毫全部都被南宫月尘看在眼中,南宫月尘将双手负在身后盯着穆尔扎,只是浅笑着,却不再说话。好一会儿,就在牢房的守卫们都觉得穆尔扎不会说话的时候,穆尔扎却开口了:“你没有骗我?”   听到穆尔扎有些虚弱的声音,南宫月尘扬起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在下有何理由要骗将军呢?如若不是因为瘟疫肆虐,依拉女王早就派人攻城,要来救回将军你了,何至于七月过半,却没有丝毫的动作呢?”   听到这里穆尔扎再也无法故作冷静,从地上爬起来抓着牢笼大声吼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依拉,依拉她需要我。”   “在下今日会来和将军说这些自是有其原因的,长乐公主心怀仁善,听闻乌孙瘟疫肆虐,便劝服皇上要与乌孙化干戈为玉帛,从此结为盟国,特此吩咐在下赠药与将军,以表诚意。”说完,南宫月尘自袖中取出一只白玉瓶,放在穆尔扎面前。   穆尔扎虽是蛮夷之族,却并不是无脑之人,看到玉瓶的刹那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声音冷冷的道:“你们有什么目的?大祈会出兵就是因为那长乐公主,她岂会如此好心,你们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南宫月尘浅浅的笑了笑,对着身后轻轻的一挥手,两名侍卫手起刀落,两名乌孙俘虏的脑袋应声落地,穆尔扎双眼血红的等着地上的两颗头颅,嘶喊着不要,却终是只能看着两具尸体渐渐冷去。   “从现在开始,每隔一炷香的时间都会有两名乌孙士兵在此丧命,是与大祈继续作对,还是永结同盟,将军可以好好思量一下。莫说是现在乌孙瘟疫肆虐,即便乌孙所有将士处在最佳状态,也未必有把握赢得这一章,在下可以告诉将军,幽州铁骑以后怕是要叫做临水铁骑了。”说完转身不再逗留,只留穆尔扎呆愣在牢笼里。   月尘回来时,我正握着那可三生石发呆,听到响声才收了起来。看向月尘,似乎没有丝毫的不同,我不禁问道:“事情办成了?”   “公主既然相信月尘,那自当也相信月尘的办事能力。”月尘浅笑着看了我来不及塞进衣服里去的锦囊一眼,没问什么。   和九哥商量过暂不出兵的事宜后,以萧赫徐仆为首的几位将军自是又狠狠的和我唇枪舌战了一番,这次就连九哥和六哥也有些不理解我了,我自然是将月尘教我的一番理论掷地有声的抛给了众人:“与其瓮中捉鳖,不如引蛇出洞,以乌孙的彪悍,我十万幽州铁骑未必能擒得那乌孙女王。”   萧赫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力道大的将身后的太师椅都给掀翻在地,只见萧赫胡子一翘一翘的道:“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大祈的精良军队竟及不上一些残兵败将?公主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我坐在九哥身边把玩着自己的指甲,看都没看一眼萧赫:“萧赫将军,难道宇文将军没教你,打仗靠的不仅仅是蛮力,更是要用脑子的吗?骄兵必败这个道理想来各位都懂,萧赫将军难道因为乌孙所有人都中了彼岸花之毒,就如此轻视那个让幽州铁骑死伤惨重的种族了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魂落忘川犹在川(中)   “公主说的轻巧,敢问公主打算怎么引蛇出洞?”徐仆虽不像萧赫般嗓门大的要命,语气却也丝毫不善。   我懒懒的起身向着营帐外走去:“该怎么做,本宫心中有数,这就不劳萧将军跟徐将军跟着动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了。”   站在城池上,看着穆尔扎单人匹马的向着乌孙方向而去,我才总算是落下半口气,那半口怕是要等到乌孙来攻打临水时才能松下来。转身看向专注的盯着那些彼岸花的月尘,我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让那个穆尔扎带解药回去的?据说,他可不是一般的难缠。”   “公主好奇吗?其实很简单,穆尔扎这个人生性多疑,若是表现的很是讨好将解药让他带回乌孙,他定会怀疑我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相反,多杀几个乌孙人,表现的我们并不是多在乎要结盟这件事情,他反而会降低戒心,再者,关心则乱,他忽闻依拉女王也染上了瘟疫,自然也就没别的心思去思考那些了。”月尘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   “真的是要结盟吗?还是说趁乌孙来结盟时,我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月尘忽然转身,带着三分惊讶的看着我:“公主当真不明白吗?月尘还以为公主早就想到了。”   我老实的摇摇头,表示我真的不知道,月尘脸上漾开笑容道:“以乌孙人的个性,知道我们有解药,首先想到的定不会是结盟,或者投降,而是抢夺。在乌孙,强者为王这个观念要比大祈甚至南朝都重的多,不出五日,乌孙便会出兵。”   我想我这个监军做的很不称职,竟然连月尘是怎么安排的都不知道,心虚的伸手拉了拉月尘宽大的袖口,月尘也垂首看向被我拉着的袖口,我一下子想起自己在做什么,手忙脚乱的伸回手道:“那我们是不是要通知九哥,进入备战状态?”   月尘牵起我刚刚拉他衣袖的那只手,声音极尽温柔的道:“公主放心,月尘已经通知了九殿下,乌孙大军来犯时,只需按照月尘所画的阵法图布阵,即便乌孙倾巢而出,公主也尽可安心的观战。”   我现下的心思都在被月尘握着的手上了,就连乌云密布的天空打起阵阵响雷竟也没能唤回心神。直到回到帐篷,月尘一直都是这般牵着我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我也没有提醒他要放开的意思,前脚刚迈入帐篷,身后便是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似乎是压抑太久的情绪勃发般,在怒吼着什么。   七月二十九日,如月尘所言般,乌孙二十万大军压境,相比起乌孙看起来还算威武的乌孙大军,十万幽州铁骑就显得在数量上输去了一大截。而素来是以骑兵闻名的乌孙今日竟多了许多的步兵,想来,战马也有为数不少的中了彼岸花之毒。   此刻十里彼岸花便成了战场,幽州铁骑以半弧形的之态立在原地,虽人数上少去很多,气势上却丝毫不逊于乌孙,银色盔甲兵器反射着阵阵刺目的冷光,肃杀之气宛如有型之龙般,直冲云霄。   九哥一身银甲一杆银枪一匹白马,威风凛凛的立在弧形中心位置,喝问道:“儿郎们,胆敢觊觎我大祈疆土者,如何?”   “杀,杀,杀。”幽州铁骑震天的怒吼,似利剑般刺向敌人的胸腔。   所谓杀声冲天便是如此吧,幽州铁骑是宇文烈带出来的兵,就连气势上都是如出一辙,九哥将银枪向天一指,队伍迎向向着城池边攻来的乌孙大军。城池之上,华盖下我和月尘端坐着看着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我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心,手心中汗涔涔的,可是我脸上却表现的很镇定,丝毫没有人能看出来我是紧张的,担心的,甚至是害怕的。   “这场战事结束后,公主便再不用看的讨厌的人了。”月尘拿起桌案上的茶盏,浅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因为大战的来临而有一丝的慌张。   我收回停留在月尘身上的视线,在城池下战成一团的人群中搜寻着七哥的身影,偶尔瞥一眼萧赫与徐仆,再度转首时担忧的道:“此刻正是大战之时,这样折去几员大将会不会影响士气?”   月尘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战场:“公主放心,这两人的性命可以撑到战事尾声之时。”   “两人?难道没有七哥?我以为你说的是七哥。”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紧了一口气,我有些急迫的问道。   “七殿下是中庸了点,然中庸自有中庸的好处。名义上是皇后的儿子,可毕竟不是亲生的,对于皇后来说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成为太子,继承大统的资格。公主若要担心,还不如担心一下另一个。”   我顺着月尘眼光看到了一身战甲,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一剑刺进乌孙一个将领心脏上的三哥,心头蓦地一跳。战场是残酷的,古时的战场尤为残酷,没有枪炮,有的只是赤裸裸血淋淋的厮杀,刀剑之间,刀枪之间,全都沾染这鲜血。血液横流,器官乱飞,这便是我给眼前的战争的结论。   相比起大祈军队的铠甲兵器,乌孙军队便显得更为原始了,有些身上是简单的布帛,有些则是动物的兽皮,手中的武器也显得笨重一些,却被这个原始民族物尽其用,挥舞的倒是像模像样。起初我还没看出月尘布下的阵法有什么作用,可现在弧形渐渐收拢,将一部分的乌孙军队包围后,其他的迅速在这个圆形包围圈的基础上幻化出另一个弧形,进行下一轮的包围,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阿拉伯数字八,只不过这个八在逐渐的变换成几个八。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交战的两军,以及月尘布下的阵法我总是往冰糖葫芦上去联想,或许是因为形状上太过相似的原因。乌孙虽骁勇善战,却终究是个蛮夷部落,着实被眼前铁骑的阵法弄的手忙脚乱起来,而幽州铁骑就像是渔网般将乌孙大军困在了一个个的八字圈内,并且在一点点的收紧,乌孙大军被包围在一个个的圈内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看着铁骑们如蚕食鲸吞般一点点的吞没着乌孙大军。   本来还能勉力支撑的乌孙大军顷刻间便成了待宰的羔羊般,大批大批的倒在了地上,不足以致命的伤也使得很多人倒地不起。多少看出了些端倪,我站起身走近城池边缘,总觉的哪里不太对劲,转身看向一脸闲适,丝毫不担心的月尘,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看向战场上被踩踏的不像样子的彼岸花入目却是血红血红的,比之胜放之时还要红艳。   月尘的声音轻轻的在身后响起:“身中彼岸花之毒的人,闻到彼岸花的香气会产生很强烈的错觉感,因人而异。有些人会看到自己心中最期盼最美好的事,有些人则会看到内心最恐惧的事,正是因为如此,公主现在看到的才是毫无招架之力的乌孙大军。”   毫无招架之力?看着那些脸上或露出欣慰笑容,或极度恐惧的乌孙士兵被铁骑们毫不留情的刺穿胸膛,砍掉脑袋,我开始明白世界上真的有杀红眼这么一说,铁骑们的刀枪剑斧狠戾的杀向浅笑着迎向自己的乌孙士兵,而少数没有被包围住的乌孙士兵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前一刻还杀气冲天,面露狰狞的同伴们,为何在此时全部丢盔弃甲,似乎是欣然就戮般,头颅被砍掉,滚落在地上的脑袋上竟然还能带着那然安然的笑。   第一百四十六章 魂落忘川犹在川(下)   我侧首看着站在我身边,一直笑意盈盈的望着城池底下的修罗场的月尘,那绝色的脸庞如今在我看来竟是如此冷厉残忍,面对着如此惨绝人寰的战场,他却仿似在欣赏着世间最美丽的事物般,或者说这一切根本未曾入他的心。   “公主看那里。”月尘伸手指向战场上的一隅,宽大的白色袖口拂过的身侧,阵阵的龙涎香冲散血腥气钻入我的鼻孔中。   随着月尘洁白纤细的手指看去,一个甚是英武的男子,满头结满了小辫,这在大祈人看来应该很是滑稽,在乌孙却是只有权势极高的人才可梳的发型。虽身上脸上还有着未曾结疤的伤痕,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彪悍,手中的的九曲连环大刀一刀一个的将铁骑自马上砍落到地上。   “是穆尔扎?我看他伤的挺重的,怎么那么快就可以上战场了?”我多少有些唏嘘,那些伤痕我可都是看到的,明明记得他的一条腿还被打折了呢。   穆尔扎在战场上丝毫没有受伤的表现,勇猛无敌,为数不多的未被彼岸花香所迷惑的乌孙士兵也可以跟着这利剑一般的穆尔扎向外冲去,试图想要冲出铁骑的包围圈。这时,一身银甲的九哥挡在了穆尔扎面前,手中银枪直指向眼前不远处的穆尔扎,脸上是我鲜少见到的暴戾冷寒,甚至带着冷笑。   银色盔甲的九哥和身披兽皮的穆尔扎在马上战成一团,原来这穆尔扎不止蛮力用的好,就连轻功都不在话下,而两人缠斗之时,乌孙倒下的将士与士兵越来越多,本来以为能一鼓作气冲出重围的穆尔扎在被九哥缠上后丝毫便宜占不着,而乌孙的士兵竟然已经倒下去了大半。   “他们为什么不退兵?”看着已经成了尸山血海的战场,我尽量的使声音不打颤。   月尘转身走回华盖下,拿起茶盏道:“会退兵的,不过,还不到时候。”   眼下的战场已经成了一方对另一方的屠戮,是的,屠戮,丝毫不再像是打仗,而比打仗看着更让人触目惊心。满地的乌孙士兵尸首,偶尔夹杂着一两个身着盔甲的铁骑士兵,血汇聚到一起,形成一股股的溪流流向弱水,偌大的弱水竟也变成了深红色,源源不断的向着下游流去。更有一些乌孙士兵的头颅,尸体,也随着一起流向乌孙,许是上天的怜悯,将死后的他们送回了家乡。   乌孙的很多将士都已经被斩杀,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败局已定,无力回天。这场战事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反正在天色渐渐要暗下来,乌孙二十万士兵只剩下十分之一左右时,乌孙依拉女王的降书送来了。   我站在城池边缘,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时,却不想对上了一双如苍鹰般的深蓝色双眸,满脸的血迹丝毫掩盖不住那英俊的外表,凌乱的褐色小辫也无法给那满含杀意的脸上增添一丝温度。我正在思量着穆尔扎在想什么时,却不想他不在抵挡九哥的银枪,任由九哥挥舞着长枪向他刺去,自后背捞起了弓箭,动作干净利落的张弓搭箭,似乎是对自己剑术极富自信,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浪费,羽箭便直冲着我眉心而来。   不给我闪避的机会,不给我反应的时间,那只羽箭破开空气,似乎因为速度过快在向我飞来时着起火般,我只看到打磨的银亮的箭头飞快的向我逼近,真的是没有机会了吗?被箭射进眉心的话会死的很丑的吧?想不到面临死亡前的几秒中我竟在想着美与丑的问题。   我看到穆尔扎的嘴角扬起冷冷的笑意,看到九哥满是惊恐的双眼,就在我想我是死定了的时候,身子却被一道黑影迅速的带进怀中,三尺青峰使出了十分的力道将那只射向我的羽箭劈成两条。我转头,看到是一脸冷汗的永夜,是错觉吗?刚刚似乎有人拉住了我的手,然后又松开了,我看向距离我之前所站位置不远处的月尘,有些苍白的脸上没有了笑容,没有了表情,只余一双漆黑如深潭般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城池之下的乌孙士兵。   我没有死,心跳却突然开始突突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有些软倒在永夜怀中,永夜将我扶到华盖下,被吓呆了的柳烟突然呜哇的哭了起来,而我也是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永夜,而永夜一直单膝着地的跪倒在我面前。   “跪着干嘛?起来吧。”我声音难掩颤抖,却故心平气和的说道。   “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   “责罚你什么?责罚你救了本宫?起来吧,本宫不怪罪你,你是奉命离开我身边的,怪你作甚?”我的心思还是停留在时谁抓住我的手要带我逃离那只羽箭的,不会是永夜,永夜若可以伸手将我拉开的话,不会将自己的身躯挡在我身前,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月尘没有什么表情的走到我面前,双手负在身后道:“公主可有受伤?”   我深深的盯着月尘的黑眸,没有出声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伤。月尘伸出一只手到我面前,轻笑道:“战事已经结束,不再有何危险,公主随月尘去看一看战果吧?”   我看向面前那洁白修长的手掌,缓缓抬手放进了月尘的掌心处,月尘牵着我的手走向城池边缘,依拉女王的特使已经到了,布满尸首的战场上,乌孙士兵将士全部跪倒在地,而女王的特使将手中动物皮毛做成的卷轴高举过眉,弯腰躬身的向着九哥所在的位置走去,距离三米左右时,恭敬的跪倒在了地上,额头伏地,卷轴高举过头颅。   而再看向刚刚还打算射杀我的穆尔扎此刻身上正扎着九哥的银枪,九哥手握银枪用力一提,银枪离开了穆尔扎的胸前,而刚刚还勇猛无比的穆尔扎像破布娃娃般被九哥的力道带飞出去几米远,满是绝望与不甘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特使手中的卷轴。   “看来这些彼岸花以后都不需要人再打理了。”月尘的注意力似乎始终都在那些花儿上面,死多少人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   “为什么?”我问着,看到就连永夜在看到战场时也是脸色一片惨白,柳烟就压根没过来过。   月尘不改以往的浅笑道:“彼岸花嗜血,越是尸骨堆积如山的地方对其生长越是有利,想来这片彼岸花起码百年不会灭绝了。   “你布下的是什么阵?”这么多人绝不单单是因为中了彼岸花的毒才没能反抗,看似简单的几个八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公主是问阵型吗?月尘为它取名梦,一梦百年,长眠不醒,公主说是不是很贴切?”我看着月尘的笑,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是很贴切,梦生梦死。   大祈玄德十八年七月二十九日,乌孙以二十万大军攻打大祈只有十万幽州铁骑驻守的临水关,乌孙败,二十万大军离开临水关时,只余两万七千六百零三人。而幽州铁骑死伤不过万余人。后世将这场战役取名为弱水之争,也有史学家称其为彼岸之战,是历史上有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之一,也是大祈所有战事中死伤排名第三的战役。   据说这场战事后弱水中的水便一直呈现出淡淡的红色,临水关城池前的十里彼岸花上的尸体足足有三尺厚,战后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都没能冲洗掉满地的血迹,后世史学家在《大祈通史》--《长乐公主传》中讲到这场战争时批判道,此战,长乐公主杀孽太重,逐渐显现出了其野心勃勃的意图。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如月尘所言,战事即将结束时,萧赫和徐仆各自身中数刀,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死了就是死了,九哥上书朝廷,追封两人为骁勇大将军和忠勇大将军,而宇文彩奋勇杀敌,则在我的授意下接替了之前萧赫的位置,做了中郎将军。对于两人的死,军中不是没有人怀疑,之前的一位参将就是因为猜忌而大放厥词,我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自然是军法处置,在被一百军棍活活打死后,再无人敢对萧赫和徐仆的死提出质疑。   乌孙作为战败国,又是主动开战国,除了承担这次战事造成的所有损失外,还要乌孙女王当面递交降书才可。   大祈玄德十八年八月初三,战事结束三天后,乌孙依拉女王带着所有王公大臣前来临水关亲自递交降书,父皇的旨意是要我代为受降,有旨意便推脱不得,我只好顶着头皮硬上。   我和所有将领伫立在临水关城楼前,远远的看到乌孙女王一头酒红的波浪长发很是扎眼,面带橘黄色面纱,手握降书款款而来。身后左侧跟着的正是企图一箭射杀我的穆尔扎,右侧是一个比穆尔扎略显文雅的男子,似乎比穆尔扎长的还要花哨。   依拉女王立在我身前三步远时停了下来,细细的打量了我哦一会儿,才微微垂首,将手中的降书举至齐眉处:“乌孙女王第十二世,依拉向大祈玄德皇帝递交降书。”   我没有示意内侍上前接过降书,看了一眼跟在依拉女王身后的穆尔扎,哼,别以为把头低下就可以让我忘了那一箭之仇。我缓声道:“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历来向我大祈皇帝递交降书的国王都要依我大祈之礼法,行跪拜大礼的。怎么,依拉女王是觉得本宫无法代本宫的父皇受你这一拜?”   虽然那依拉女王的脸被面纱遮住了大半,可我还是从那双显得过于阴狠的双眸中看出了不甘,而一旁的穆尔扎刚一动,便被另一个花哨男子拉住了,而显然他那一动我大祈的军队都是看在眼中的,顿时所有士兵手握兵器由原本的待命姿态变换姿势做了应战姿态,整齐划一的脚步落地声震动天地,肃杀之气顿时将来投降的乌孙人紧紧的包围了起来,令人不禁汗毛直立。   许是在思量斟酌着什么,很短的时间内那依拉女王便做出了决定,只见她双膝着地,额头贴服在地上,兽皮做的降书被染着鲜红豆蔻的双手高举过头顶,三叩首后才抬头道:“乌孙十二世女王,依拉向大祈玄德皇帝跪呈降书。”   她的这一跪,身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起初的冰冷面色全都显得很是愤怒,想来这依拉女王在乌孙是极为受爱戴的,不然只是行个大礼,那些个臣子表现的似乎他们的女王收到了多大的侮辱似的。   内侍上前,自依拉女王手中接过降书,到此,弱水之争才算是真正落下帷幕。乌孙无力支付赔偿金,便向大祈赠送万匹西极良马,乌孙人最擅长的便是养马,西极良马更是天下至宝,万匹的珍贵西极良马着实让幽州铁骑自萧赫和徐仆的阵亡悲痛中走了出来。   乌孙所有将士的尸体或被牛车或被马车运回了乌孙,看着那一车车已经开始腐烂的尸身,我内心的唏嘘不已,这些人为的到底是什么呢?此刻我高立在城楼之上,闻着血腥夹杂着腐臭味道的空气,我连作呕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被谁握进了掌心?谁抬手拭去了我溢出眼角的眼泪?我转首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白茫茫一片,熟悉的龙涎香钻进肺里去。我开始呜咽出声:“月尘,到底,到底还要再死多少人?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身子被月尘整个圈进怀中,我伏在那让我觉得安心的胸膛上,小声啜泣,难道真要一将功成万骨枯?   “莫怕,无论是什么,月尘会一直陪着公主走下去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月尘都会陪着公主的。”月尘轻轻的拍抚着我不住颤抖的后背,轻轻的,柔柔的。   “呜呜···呜呜····”我像孩子般伏在月尘怀中哭泣不止,一路走来,月尘是我最大的依持与安慰,无法想象若是没有月尘我会不会疯掉或者死去。   战事完毕后,清理尸骸的任务更是艰巨,尤其现在是八月最热的季节,之前的战场上如今更是惨不忍睹,成群的苍蝇嗡嗡的落在来不及清理走的尸体残骸上。九哥怕我身体弱,继续待在军营难保不会染病,于是在受降第二天,便将我送回了临水郡。   战事后我一直没有来的及询问永夜缘何去了那么多天,如今回了临水,自然是要问上一问的。燥热的天气跟蒸包子似的,这古代人也真是的,干嘛穿那么厚实的衣服?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看书的月尘,顿时羡慕的不得了,似乎无论多热,月尘总是那么清爽,连滴汗珠都不见,更别提汗味了。   “公主?“   回神后,听到是永夜唤我,于是问道:“这次回曲城可有发生什么大事?心儿可还好?”   “回公主,永夜这次回曲城正好赶上妙晴公主和明王世子定下婚约。十殿下很好,永夜悄悄去看过。还有···”   我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永夜,不禁微微皱起眉来,永夜鲜少会有这般表现:“还有何事?”   “还有便是长乐宫失窃。”说着永夜垂首下去。   失窃?长乐宫虽遍地是珍宝,却看守极严密,大概总归是丢了些奇珍异宝的身外之物吧。我漫不经心的问道:“丢了什么?可有追查?会不会是监守自盗?”   永夜看了一眼月尘,复又垂首道:“回公主,失窃的是南宫公子为公主所描绘的那幅丹青,《醉卧茶山图》。”   “你说什么?”许是我起身的动作太快太猛,宽大的袍袖生生的将桌案上的茶盏也扫落到了地上,上等的白瓷发出清脆悦耳的碎裂声。   我这一个动作不仅仅是永夜,就连柳烟和其他随行伺候的宫女内侍全不自觉的跪地在了我面前,唯一的例外便是一直在看书的月尘了。月尘起身走到我身边,小心的执起我的手查看有没有伤着,声音淡淡的道:“总归不过是一幅丹青,公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就这么简单?我不解的看着月尘,月尘却一个眼神示意柳烟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徒留还单膝跪在地上的永夜,月尘笑着看了看我道:“公主实在不必如此生气,如果一幅丹青便可钓出公主潜藏着的敌人的话,那这幅丹青便起到了其最大的价值,不是吗?”   潜藏着的敌人?   月尘看向还在跪着的永夜说道:“永夜将军请起来吧,将军不必自责,虽长乐宫的的所有侍卫都是将军亲自挑选的,都是万众挑一的好男儿,可若是窃贼是武功高手的话,侍卫们也是无可奈何的。再者,想来这次窃贼只是为了窃取东西,全天下都知道公主正在南元监军,没理由窃贼不知道。”   我扯住月尘的袖子道:“你的意思是···”   “依月尘来看,定是有人怀疑起公主的另一个身份了,长乐宫奇珍异宝无数,却偏偏丢失了丹青,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思量着月尘的话,想来我频繁的出入沈府定是被有心之人瞧了去,也怪我自己大意了,以为每次换好男装,低调一点就不会有人注意了。我弯身捡起了一片白瓷茶盏的碎片握进手心。   “公主···”永夜急切的想要来掰开我的手心,却被月尘的眼神制止了。   很疼,鲜红的血顺着我的掌心指缝一滴滴的往地上流,弄脏了罗裙。月尘轻轻的抬起我的手,轻柔的取出那块沾染着我血迹的白瓷,耀目的红刺眼的白结合在一起显得很是美丽。我没什么语气的道:“这些年,我除了仇人的数量有所增加,其他的却是越来越少了。假若这个窃贼不仅仅是为了偷那幅丹青,假若心儿没有随父皇住在关雎宫,我不敢想一切还是不是今天的这个局面。”   我摊开手掌,外翻的皮肉还在汩汩不断的流着血,如果,唯有血才可以洗去血,那么,就此沉沦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流心上物   月尘吩咐柳烟取来创伤药,无视柳烟一脸想要帮我上药的表情,亲自执起娟纱帮我拭着尚未干涸的血迹。真的很疼,疼的我很畅快,据说人只有在疯魔时才会觉得痛是一种快乐,看来我离变态不远了。   永夜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月尘,没有说话也没有退下去的意思,看出永夜的心思我淡淡的问道:“有事就说吧?”   永夜又看了一眼月尘,我很是奇怪,月尘脸上也没花,虽然他长的像朵花,那也不至于一直这么看下去吧?轻咳了一下,永夜才回过神来,手伸进怀中摸出一小小的长条状的东西,看质地似乎是块白玉。   “公主,这是宁三公子要属下交给公主的。”永夜双手将那块白玉长条状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宁三,自我来了南元,也只给他写了寥寥数封信而已,有些好奇的伸手自永夜手上接过来那块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白玉,竟是一方崭新的印鉴。通体雪白的印鉴上丝毫的杂质都看不到,清透干净,没有为了美观而雕刻花样的痕迹。   柳烟正要去拿印泥,被我制止了,拿起桌案上的兰花宣,我将印鉴放到了手掌上未曾干涸的血迹上,印鉴底端字体的凹凸触碰到刚刚才划破的伤口上,一阵冰凉,紧接着便是火辣辣刺疼感。印鉴接触到我伤口的那一面开始泛起淡淡的红,就好像现代的注射器般,它开始吸取一些我的血迹,本来通体雪白的白玉此刻全身都笼罩着淡淡的红光,没想到只是一时的任性而为,竟能看的这样的效果。   取下印鉴,单手小心的将印鉴印在兰花宣上,停顿了两秒钟。在我眼中,宁三一直是个冷情之人,他总是冷眼看着这个世界,恨不得自己真的是个世外之人般。我也一直觉得他之所以会愿意和我订婚是因为和我比较熟的原因,可如今看着雪白的兰花宣上‘莫失莫忘’四个血红的篆体字,我突然觉得原来冷情的人是我。   九哥已经向父皇请旨,幽州铁骑开始征兵,目标是要达到二十万,许是弱水之争极大的影响力,此次征兵,南元百姓表现的也是超乎寻常的踊跃,而正因为这一战,朝中也无人再提及撤兵或者归还兵权一些事宜。   再次登上临水关城楼时,我才发现之前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彼岸花此时却比最初的长势还要好,大朵大朵的彼岸花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那么炫目那么夺人心魄,月尘说彼岸花嗜血,更喜欢生长在尸骨堆积如山的地方,战场,怕才是它最好的温室。   战事已经结束,归期已定,我觉得该去和余秋醉道一下别,难得遇到这么谈得来的女子,若此生不复相见该是多么的可惜。如今的临水郡已经丝毫看不出有被外族侵略过的痕迹了,南元人的生产力很是强大,因为这里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无病呻吟,更不懂的什么叫做摇尾乞怜,他们只会在跌倒之后很快的爬起来继续向前走。   永夜跟在身后,我打着折扇边逛街边向着醉仙阁的方向走,偶尔看到喜欢的小玩意儿也会驻足观赏一下,但也只是这样,我不会去买,我清楚的明白什么叫做玩物丧志,我也很明白,我的身份注定我所要面对的不允许我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再拐过一个路口就到了临水最繁华的一条街,而醉仙阁就正处于人气最旺的中间位置,我整了整衣冠,向着醉仙阁迈开了脚步。此时天近黄昏,天边的晚霞给大地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般,而我看到那个男人时,那个男人周身都笼罩在近乎发红的的金色晚霞中,脸上深情的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般,最终却都归于沉寂,融化在那深情的目光中久久的凝视着一扇紧紧关闭着的窗,而那窗正是余秋醉的房间。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我小心的将身形隐藏在一块硕大的招牌后面,而永夜也就势矮了下身形,藏在了我的背后。   俊朗的外表,成熟稳重的气质,即便只身着普通的锦袍,也无法掩盖住自身的气度,比起他的王袍,他眼下这身藏青倒更显得没那么严肃,叫人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好亲近的人才对。久久的伫立在街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扇窗,似乎是在期待着那扇窗打开,却又似乎只要能那样注视着那扇窗就能满足。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直到身边的随从催促了好几次,欧阳子偕才转身上马,最后有深情的看了一眼那扇窗才打马离开。   而欧阳子偕刚刚离开,那扇窗就打开了,余秋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美目却是久久的胶在欧阳子偕的背上,直到探出大半个身子,直到欧阳子偕转弯消失不见,余秋醉一直保持着那凝望的姿势,直到天完全的黑了下来才收回目光。似哀伤,似哀怨,似不舍,似不甘,可最后余秋醉脸上只徒留下了一片清冷的表情。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看两人那眼神绝不只是妓女和嫖客那般简单,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出欧阳子偕那个看上去呆板的人怎么会和余秋醉那般豪放的女子扯上关系,就算有关系将她赎出去便好了,即使不能光明正大的接进金泉宫,养在宫外也比这醉仙阁强不止百倍吧?   我一只脚堪堪踏进醉仙阁,之前的大痦子老鸨立马眉飞色舞的迎了上来,永夜自袖中拿出张银票递给老鸨后,一个龟公便领着我和永夜到了余秋醉的闺房。阻止了龟公敲门的动作,我亲自拢起宽大的袖口,食指的关节轻轻扣在雕菱花木门上,敲了三下。   来开门的是弄儿,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便是脸一红。我当做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稍微揖了一下,浅笑着道:“弄儿姑娘,秋醉姐姐可是还未休息?”   弄儿还没来得及答话,余秋醉懒懒的声音便自屏风后面响起:“哪能休息那么早,妓女都是靠着夜里伺候人生活的,进来吧。”   还是那样的腔调,似乎全世界都不屑一顾般,我扬起一抹笑抬脚走进了余秋醉的香闺。收拾的很是典雅,如果没有人说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妓女的房间,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装饰,也没有色彩过于斑斓的轻纱珠帘,余秋醉此刻正以海棠春睡的姿势斜靠在贵妃榻上,听到我的脚步声,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还以为沈大公子早就把我余秋醉给忘干净了呢?”   我收好折扇,搬起一只圆凳放在榻前,一屁股坐在余秋醉面前,讨好的笑着:“姐姐这是什么话,前些日子琪忙着打理家中生意,确实是脱不开身,可琪心中是一直挂牵着姐姐的,姐姐若是不信就摸摸琪的小心肝吧。”   我拉起余秋醉的手,佯装着就要往我胸口上放,一直显得没什么精神的余秋醉看到我可怜兮兮的样子,轻笑着挣脱了开始手,那食指狠狠的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呸,不学好的东西,这才几日花言巧语的都会了。”   我不无委屈的解释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横竖琪只对姐姐一人花言巧语,若不是家族生意无人打理,琪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姐姐呢?”   许是我故意做出的委屈的样子着实可笑,直把余秋醉逗的笑个不止,直笑的眼泪都飙出眼眶了还在笑,我和永夜以及弄儿就那么看着,看着余秋醉发了狂般的笑着,如果刚刚我还在怀疑余秋醉和欧阳子偕的关系的话,那么此刻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人不仅仅是有关系,且是关系匪浅。   好一会儿,余秋醉稍稍止住笑,伸手抚着脸颊上的泪,嗔怪的道:“傻瓜,男儿志在四方,这世间有什么能抵得上前途来的重要?女人,永远只是排在权势之后的消遣而已,以后切记不可再说这样的混账话,你是沈家的独子,以后自也是前途无量,以后你会娶一个对你最有帮助的女子为妻,而姐姐我也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余秋醉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是悲哀,是无奈,是嘲讽,最后也都化作一抹哀戚绝美的笑,似乎是看透什么东西的本质般。   第一白四十九章 看取薄情人   敛起心神,我道出这次前来的意思:“姐姐,琪此次来见姐姐,是特意来和姐姐道别的。”   “道别?”   “是的,不日前琪收到家父的书信,催促琪回曲城,仔细一算,琪来南元也着实有日子了,也是到了回去的时间了。”我一番话说的很是恳切,脸上有做出哀伤的表情,看的余秋醉不禁也跟着动容起来。   “我竟忘了,沈家是大祈的首富,其主要产业还是在曲城的,你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原是姐姐我贪心了。”余秋醉眼中漫上一层水雾,有些不舍的拉起我的手来。   我虽也是一脸的哀戚之色,更多的却是在打量着余秋醉脸上的表情是真是假,假若她真的和欧阳子偕有关系的话,两人到底是情人还是仇人,或者还有别的可能,虽然我会来醉仙阁完全是临时兴起,但今天的事着实让我觉得不安。   我两人神伤了一会儿,小厮端来酒菜,离别的话无酒怎么能尽兴呢?余秋醉挽着衣袖为我斟满酒,自己也倒了满满的一杯,我虽逢酒必醉,今天脑子却是清明的很,大半的酒几乎都被我洒落了,幸好我一喝酒就脸红,就连以前吃啤酒鸭都能来个半醉。   我红着脸一把扯住余秋醉的袖子,呢喃着道:“秋醉姐姐,琪知道姐姐不是个普通女子,琪也绝不敢对姐姐心存什么亵渎之心,只是姐姐偶尔露出的落寞表情琪全都看在眼中,琪能看的出来,姐姐定是受过什么难言的伤害,不能解姐姐之忧琪很是无奈,只是,琪想对姐姐说的是,只要姐姐愿意,琪可以照顾姐姐一辈子。”   被我说中心事的余秋醉显得很是动容:“想不到,我余秋醉这一生第一个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竟是我当做弟弟对待的一个男子。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能那么幸福,谁曾想,自古女子多痴情,由来男儿皆薄幸这句话竟也如此应验在了我身上。原谅姐姐我不能告诉你那个负心人的姓名,可是除了姓名姐姐一丝一毫也不会再隐瞒你。”   “琪一直知道姐姐过的并不快乐,只是想姐姐不要把一切都压在心底,琪愿意听姐姐的故事,愿意为姐姐保守一切秘密。”   余秋醉看了我一眼,示意弄儿出门守在门外,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要将永夜赶出去的意思。从新回到我身旁坐下,余秋醉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的酒,却没有喝下去,只是盯着杯中物久久的不曾开口,似乎是在想该从哪里开口般。就在我以为她不打算说的时候,余秋醉端起酒盏,一口喝干了那杯酒,幽幽的叹了口气:“姐姐我本名就叫余秋醉,我自幼便跟着师傅学习青剧。你或许不怎么了解,青剧是南元的一种很受欢迎的戏曲,但戏子本身是得不到什么尊重的,尤其像我这样的女子。   正是因为得不到尊重,很多人都会有轻薄戏子的举动,我初登台那日大概也是这么个时辰,那天人来了很多,我很紧张,师傅一直在安慰着我,可我还是吓的腿发软,那时的我正当年少,比之现在虽没有那么多风韵,却是娇俏清雅的很,戏唱完了,很圆满,底下坐着的人给了我很多叫好声,师傅很高兴,因为就连师傅初登台时也被人叫了不少倒好。   师傅领着我登台致谢时,我却被一名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给看上了,非要将我抢回去做小妾,那时的我单纯,胆小,吓的除了会哭就再也不知道别的了。师傅和班主都被那老头子的手下打成重伤,就在我以为我真的要嫁给那老头子时,那人就那么凭空出现了。像神话传说中的仙人般带我脱离了虎口,我却不知,这才是我这辈子悲剧的开始。”   “然后呢?姐姐你喜欢上了那个人?”   余秋醉又自己给自己斟满了酒,一口气喝干:“他是那样的器宇轩昂,那样的浩气凛然,那样的玉树临风,问这世间能有几个女子能拒绝他的关怀,又有几个男子能与之匹敌?他对我好,会对我笑,他是世上对我最好,却从不因我是戏子而轻视我的男人。我想我是个贪心的女人,因为我爱他深到我竟不能容许他的身边有别的女子出现,而他,也是个贪心的男人吧,他要权势,要前途,要去追名逐利,却贪心的希望我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娶对他的人生有帮助的女子,要我安心的做他在外面见不得光的女人,我虽是戏子,我却有自己的骄傲。   那个深夜,电闪雷鸣,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我们两人争吵着,最后他摔门而去。那时的我真的绝望了,我喝下了事先就买好的堕胎药,我是个狠毒的女人,我亲手扼杀了我腹中三个月大的胎儿,就在我虚弱的躺在床上不死不活,希望他能来看我一眼时,师傅却带来了他大婚的消息,那一刻我以为我真的会死去,或许那时死去的话我不会觉得那么痛苦。   一个月后,这临水再也没有戏子余秋醉,取而代之的是婊子余秋醉,那时起,我便发誓,此生都要做妓女做婊子,做世人最不齿的女子,我要将男人也玩弄在自己的掌心,我再也不要看一个男人的脸色过活,再也不要苦苦守候着等待他在争权夺利之余偶尔的垂怜,男人的心太大太大,不是我一个弱女子可以填满的。”   我看着笑着泪流满面的余秋醉,却比歇斯底里的哭喊还要来的心疼,哭若是因为伤心的话,笑便是因为真的绝望了吧。想起欧阳子偕那几名貌美如花的王妃,我突然替余秋醉很是不值,即便你看透了他,对他彻底的绝望,可是也不一定就要以做妓女的方式来报负他呀,最终得到伤害的不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轻手轻脚的将余秋醉有些娇小的身子搂进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肩,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般,余秋醉狠命的在我怀中哭了起来,距离欧阳子偕娶妃继位也有五年了,我不敢想象这五年间余秋醉是怎么熬过来的,在送往迎来之余得来的只怕也只是一室清寂。   “姐姐,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也不知姐姐是否愿意听?”待到余秋醉止住了眼泪,我有些为难的问道。   正照着小铜镜细细擦拭着泪痕的余秋醉转身看了我一眼:“你既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也是拿你当做弟弟的,姐弟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吗?”   我欲言又止来了一番才开口道来:“姐姐可愿随琪前往曲城?”   余秋醉明显的呆了一下,疑惑的上下打量起我来,我忙解释道:“姐姐莫要多心,琪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能在想念姐姐时见到姐姐便好,琪深知姐姐所受之伤绝非简简单单便能愈合的。从前与坚决不相识还便罢了,如今,即便琪回了曲城怕也会对姐姐牵肠挂肚难以释怀。”   “姐姐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打算如何安置我呢?我此生既已发誓要做妓女,那便是要将妓女做到死的。”   我上前牵起余秋醉的手,深情的望着那张能千娇百媚也同样能桀骜不驯的动人脸庞:“姐姐不必担心这些,只要姐姐肯随琪前往曲城,琪可以为姐姐开一座曲城最大的花楼,所有事宜全部交由姐姐打理,姐姐只要允许琪时常去探望姐姐便是。”   我不是没有私心的,如若不是见到欧阳子偕,得知了这两人的故事,那么今天我只会简单的和余秋醉道一场别,此生再见的几率怕是很低了,可是如今我即已知道了,在看到欧阳子偕那样深情的注视后,我反而愈发好奇,欧阳子偕既然这么深爱着余秋醉却又为何要放弃她呢?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对于王位的贪念吗?   第一百五十章 带将儿辈上青天   夜朗星稀,临水关城楼上,一席白色身影双手负在身后,高高立于城楼之上,偶尔吹起的风扬起男子墨黑的发,雪白的衣衫,竟像是仙人随时都会踏云归去般。在他身后不远处跪着两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尽管跪着,身量却都显得高大魁梧。   “属下见过公子。”两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声音很是恭敬,额头低伏在地面上。   白衣男子并没有回身,侧首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那慵懒如猫般的神情将男子绝色的脸庞衬托的愈发的醉人,南宫月尘扬起一抹浅笑:“嗯,你二人分别跟着萧赫和徐仆的时间不算短了,这次的事情做的倒也算圆满,你二人可有什么要求?”   “回公子,能为公子效力是我二人的福气,属下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公子一切安好。公子安好,属下便是万幸。”   南宫月尘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两人,漆黑的双眸不知在想着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你二人即为萧赫和徐仆的心腹,在军中自也有一定的威信,现在起你二人便要像当初帮助萧赫和徐仆般好好的助于文。再过几日我便要随公主返回曲城,一些事宜相信你二人自能处理的很好。”   “请公子放心,属下绝不负公子所交代的事宜,便是现在的幽州铁骑,只要公子需要,属下们根本不需要什么令牌便可调动。”黑衣人中的一个说出这话没有丝毫的自得与夸大,语气平淡的只是在陈述着事实般。   南宫月尘转过身来向两名黑衣人走近了几步,两名黑衣男子赶紧又将头低伏到了地面上,看了一眼有些过于拘谨的两人,南宫月尘淡淡道:“如此便好。”   说完宽大的衣袖轻轻一甩,姿势优美的宛如仙人起飞般,白色的身影自城楼上飞起,墨黑的发雪白的衣,假若聂小倩看到的话也会自愧弗如。而跪倒在地的两人并没有起身,齐声道:“恭送公子。”   得到余秋醉的允诺,我连连保证,一回到曲城立马着手张罗派人来接她。余秋醉本意是想与我一道走的,这当然是万万不可的,一道走,跟着皇家护卫队走?我找理由搪塞后就脚底抹油赶紧溜出了醉仙阁。   离开临水郡回到大都,再见到欧阳子偕时我眼中自然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那眼神甚至可以说火辣辣的了,旁人看来,还以为我瞧上了南元这位年轻的王呢。这日我正呆在栖霞宫中和月尘下着棋。我是属于那种很久都拿不定主意的人,所以棋子一直在手中握着。   看了一眼坐在我对面,丝毫没有显得不耐烦的月尘,我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我若是开间妓院的话,怎么样?”   我以为月尘就算不会表现的很吃惊,最起码也该小小的诧异一下,谁成想月尘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道:“公主可以姑且一试。”   看着月尘的笑,我慢慢的落下一颗白子:“能告诉我萧赫和徐仆是怎么死的吗?”   似乎还是丝毫不觉得惊讶我竟然会问这个问题,月尘轻描淡写的说道:“公主也亲眼看到了不是吗?萧赫和徐仆两位将军都是被乌孙的将领砍下马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公主难道还怀疑什么不成?”   我的确是亲眼目睹了两人相继被乌孙的将领砍下马,可我知道事情并没那么简单,想想月尘之前对我讲的话,再加上萧赫和徐仆两人是非常骁勇善战的,这中间一定有其他的原因。想起那些有毒的彼岸花,再想想月尘又是如此的擅于用毒,萧赫和徐仆的死也就不那么难以猜测了。   就在我以探究的眼神研判着对面很是闲适的月尘时,一阵小孩如银铃般的笑声想了起来:“母妃,母妃你看纸鸢飞的好高。”   “秋而小心,不要摔着,前边是公主的住所不要再跑了。”一个很是温柔,却有些焦急的女子声音响起,这声音多像以前娘亲追着放纸鸢的我说的那些话?   抬头看了一眼飞的高高的蝴蝶风筝,我对着一直侍立在一旁的永夜道:“将那只风筝打下来。”   得到我的命令,永夜走至花坛边捡起一块小小的鹅卵石,两指用力将鹅卵石甩向正在天上高高飞着的风筝,我没有看清鹅卵石飞去了哪里,但我看到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落到了我身前不远处。没一会儿,几个宫女便簇拥着一个身着华丽的女子以及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走进了栖霞宫,女子带着小女孩走至我面前三米处,盈盈跪拜了下去:“臣妾见过公主。”   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女子,似乎是欧阳子偕的正妃,叫什么樊恩莹的。我又打量了一眼她身旁的小女孩,眉眼间很像欧阳子偕,这大概便是他那个女儿吧。我笑意盈盈的向前迈了两步,虚虚扶起樊恩莹来,又自柳烟手中接过那只掉落在地上的纸鸢,蹲在小女孩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伸手抚了下小女孩的脸颊,柔柔嫩嫩的,皮肤透着小孩子才有的浅浅粉红。   小女孩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樊恩莹才糯糯的答道:“回公主,我叫念秋。”   念秋?欧阳子偕的心还真是大,竟然将自己的妻子为他生的孩子取名的寓意为思念别的女人,如此凉薄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老好人呢?我将纸鸢递给小念秋:“念秋有没有见过姑姑呀?”   “没有。”念秋抱着纸鸢很开心,单纯的摇着头。   “那念秋想不想见姑姑呢?”我拿眼风斜斜的瞟了一眼身旁的樊恩莹,急躁的两只手都快搓成一只手了。   “想。”   “秋儿···”樊恩莹想要制止念秋说出我要的结果,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冷冷的瞟了一眼眼前这个不及余秋醉漂亮,却自有一股雍容气质的樊恩莹,没来由的没什么好感,许是我先入为主的喜欢余秋醉同情余秋醉,明明眼前的女子也是个可怜之人,我却提不起一点点的可怜她的兴致。   “念秋郡主今年多大了?”我回到之前所坐的位置上,接过月尘递来的茶盏饮了口茶。   樊恩莹忧心忡忡的看了念秋一眼,才恭敬的回答道:“回公主,秋儿今年只有四岁多。”   “原来已经四岁多了呀?十殿下今年八岁,本宫瞧着两人也差不多少。如今宫中也没有和十殿下一般大的孩子了,他小小一个人而呆在深宫中委实是寂寞。今儿本宫瞧着念秋郡主很是投缘,想来和十殿下也能很好的相处。”   我的一席话使得本来已经站起来的樊恩莹啪一下又跪了下去,脸膝盖磕到石板的声音都被我听的很是真切,樊恩莹有些焦急却故作沉稳的道:“公主,念秋尚且年幼,很多规矩臣妾都尚未来得及一一教授,十殿下贵为龙子,若是念秋不知轻重的冲撞着十殿下可就不好了。”   我伸手示意念秋到我面前来,念秋看了一眼樊恩莹没有动,柳烟上前牵起念秋的手带到了我面前,我自桌案上拿起近贡来的青提递到念秋手上,乖巧有礼的念秋奶声奶气的道了声谢谢。我笑着看向跪在地上已经在流冷汗的樊恩莹:“四岁的年龄,能知道言谢,看来王妃教导的很是悉心呢?这宫中的规矩嬷嬷们不比王妃教授的差,本宫也是着实喜欢念秋,且念秋也思念姑姑不是吗?这次,本宫就带念秋郡主去曲城见一见姑姑吧。”   “公主···”   “至于元王那边,本宫会亲自跟他讲的,王妃不必觉得为难,这世间有几个做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无可限量的前途呢?王妃是明白人,有些话本宫不必说的太明白王妃也能悟出其中的利害的,不是吗?”我浅笑着看着樊恩莹在我面前思量着,是不惜为了得罪我将孩子留在身边,还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将孩子交与我带进宫中抚养。   良久,樊恩莹磕头谢恩,我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的确很识大体,假若今日换了余秋醉,怕是抵死也不会将孩子交给我的,女人的差别就在这里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今朝凤在九天翔   我知道欧阳子偕一定会同意我将小念秋带走的,只是我不知道他内心会不会有些挣扎,在他心中,大概首先将自己当做南元的王,其次不知是不是一个父亲的角色,或者说还有其他。   离开南元我自然还是和月尘乘坐玉辇,小念秋随奶娘乘坐小点的马车,从离开南元大都起,我便开始忧心起来,皇后赵惜若肯定是明白我有意要父皇将明珠许给九哥的,才会这么急着将严洛拉拢到自己身边,与宁三相比,两人倒也旗鼓相当。   有些人生来就是那么好命,而有些人生来就是劳碌命,我眼中满是羡慕的看着吃的好,睡的着的月尘,却是彻夜难眠,食不知味。我此番的作为无异于直接挑明白了是和皇后站到对立面的,赵惜若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明王跟那个严洛,这两人简直就是老狐狸和小狐狸,且是有野心的狐狸。   天气热,赶路热,天气炎热的赶路就更热了,心情急躁的我愈发的燥热起来,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一直默不作声的月尘递给我一本棋谱,我懒懒的接过来看了一下,就放到身边了:“你看我眼下能看得进去棋谱吗?”   “身未动,心已远。眼下这句话怕是最适合公主的了,只是,公主可看得住自己的心?假若看不住又如何掌握别人的心?”说完月尘不再多说别的,复又捞起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仔细的思量着月尘的话,看不住自己的心怎么去掌握住别人的心?原来竟是我自己的心乱了,深深的看了一眼月尘,我静下心来研究着那本棋谱,无论离曲城是近是远我都再没有烦躁的感觉。   待回到曲城已经是九月的事情了,月尘在进曲城前就已经和文彦赶回沈府去了,而此次出城前来迎接我的自然还是宁三,相比起以往,如今他也是最有资格前来迎接我的人。还是那样的丰神俊朗,还是那样的冷若冰霜,眼中也是只有了解他的我才能看到的一点点的涟漪。   我站在与玉辇前远远的看着端坐在马背上缓缓向着我走来的宁三,嘴角不自觉扬起笑:“你不是特意来接本宫的吗?有必要摆出一副那么酷的样子吗?”   分别的时间,不长不短,宁三似乎清减了不少,尚书令不是多么轻松的差事,我不知这个差事是父皇安排给他的,还是宁相有意要磨练宁三。我攥紧了掩在袖中的手,犹豫着是不是要把手中的东西给宁三。   “你知我甚深,有必要摆出一副故意为难的样子吗?”宁三丝毫不将我故意打趣的话放进心里,双眼似有若无的胶在我身上。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个人如果太了解对方,便是想开个玩笑都开不了的,因为对方早就已经知晓了你的心思,所以无论你怎么故弄玄虚终是逃不过对方的眼睛的,我和宁三便是这样的状况。   宁三送我去了关雎宫,便转身离开了。见到父皇,没想到的是宁相和宇文烈早就已经等在了关雎宫中,相比起宁相的坦然自若,宇文烈的脸色不算好看,可最让我好奇的便是这宇文烈显然比宁三清减的还要多,素来魁梧挺拔的身躯竟然显得有些佝偻。   我做出一副天真欢快的表情奔到端坐在主位上的父皇面前,有些撒娇的道:“儿臣见过父皇。”   “快点起身,来让父皇瞧瞧,外面不比宫中,可吃了什么苦头?”父皇伸手便扶住了我下跪的身躯,满是怜惜的看着我。   “没有,只是在外思念父皇和弟弟的紧,没有吃到什么苦头。”我挨着坐在父皇身边,时不时拿娟帕抹一下眼角,给人喜极而泣的感觉。   一直侍立着的宁相很是适时的插话道:“皇上,此次讨伐乌孙能大获全胜,公主功不可没,皇上可要好好奖赏公主才是。”   “宁大人言过了,若论功劳自是几位哥哥的功劳大,本宫不过是适时的出一些主意罢了,怎敢以功臣自居?再者,我大祈将士个个都是血性男儿,此次讨伐乌孙,彰显我大祈帝国军威,我大祈的将士们才是最大最大的功臣,父皇可要好好犒劳将士们呀!”我边说着便无意的去瞟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宇文烈。   父皇哈哈笑了几声道:“自古都是男儿驰骋沙场,出谋划策,保家卫国。如今,朕的城儿竟丝毫不逊于那些男儿们,娇弱的女娃儿竟也有忧国忧民之思,实乃上天垂怜,既是上天之意,又岂能置之不理?这样吧,以后,城儿不必上朝,却可参政。”   “皇上,万万不可呀!母鸡报晓,天下将亡,公主就是公主,生来女儿身,任她再如何的惊才绝艳,任皇上再如何的疼爱,切不可与江山社稷混为一谈,老臣恳请请皇上收回成命。”若我和宁三未定婚约,眼下反对的怕就不只是宇文烈一个人了吧!   帝王是什么?是天子,所以龙颜大怒这一说形容的很正确,眼下父皇就是这样的情形。怒极反笑的父皇自桌案上拿起一个笔洗便狠狠的掷了出去,上等的美玉应声碎裂一片,父皇腾的站起身来怒道:“母鸡报晓,天下将亡?好呀!你胆子真是很大嘛,竟敢将朕的龙女比作母鸡,你预备将朕比作什么?啊?”   “臣不敢,臣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亵渎皇上和公主的意思。老臣一切都是为了大祈,请皇上收回要公主参政的成命。”宇文烈面无表情为的将额头伏在地上,一副父皇不收回成命誓不罢休的样子。   随着笔洗落地而跪在地上的宁相看了一眼僵持着的父皇和宇文烈,磕了下头说道:“皇上,老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显然怒气正盛的父皇狠狠的瞪着跪在地上宇文烈,声音冷硬的答道。   “皇上,依老臣之见,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男儿还是女儿,有才能才是最为重要的。前朝时期乾帝便是无才无德,最大的优势便是生为了男儿身,成功继位了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亡国一途?这也和招才纳贤是一个道理,一味的看出身门第,很多出身寒门的才子便是真贤能也早被拒之门外了,老臣觉得,公主如今既有才能,又有孝心为皇上分忧,实乃我大祈之幸,万民之幸。”宁相几乎将我夸成了救世主般,就差把我供起来了。   “宁相如今怎么也这般糊涂?前朝康帝时期,王皇后祸乱朝政,连累康帝被亲叔诛杀,这不就是血的教训吗?难不成宁相忘了吗?”宇文烈直起身,愤怒的指着宁相好像想要起身去打爆他的头般。   宁相闲适的笑了一下道:“宇文将军此言差矣,王皇后虽是女子不错,也的确参政,但其只会以色事人,无才无德这是公认的事实。再者,王皇后姓王,不姓赵,公主与其何止是天差地别?公主姓的是赫连,是我大祈龙女,宇文将军你怎敢拿什么王皇后与公主相提并论?”   宇文烈本就是武官出身,虽不至于无脑,嘴上却也委实不能在以谏臣出名的宁相身上讨到半分便宜的。于是无言以对的宇文烈只能脸色更加的铁青,跪在地上不起身,只希望以行动来让父皇打消要我参政的事。   我嘤嘤哭泣了起来,小声的啜泣道:“父皇,城儿绝没有其他的意图,只是,城儿见父皇如此思念娘亲,城儿不忍父皇再为国事过多的操劳,才会想到以一己之力多为父皇分忧,却忘了自己生就是个女儿身,有什么资格为父皇解难呢?宇文将军说的对,历来没有女儿家参政的道理,以后城儿绝对不会轻易的妄议朝中之事,以免逾越了规矩,做了别人口中不安分的公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久违公主眸   我知道,我的最大优势便是父皇的愧疚,所以在看到我伤心的哭泣后,父皇正式颁旨,即日起,长乐公主不必早朝即可参政。我和宁相一起离开关雎宫,宁相一直故意落后我半步,我转身看了一眼被赶出关雎宫后,一直跪在宫门口的宇文烈,冷冷笑了一下。   直到距离关雎宫够远,我才停下脚步,宁相的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臣给公主道喜了。”   “宁相何须如此?难道这喜只是本宫一人的吗?宁相与本宫也算是同喜不是吗?”   宁相呵呵笑了两声道:“之前老臣终是有些小瞧公主了,讨伐乌孙这件事可谓是公主参政最好的铺垫,朝中一直保持中立的官员如今也有些动摇了。”   我转身笑的很明艳,盯着宁相那双精明的眼神:“本宫区区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便使那些大臣们倒戈呢?这全都要归功于宁相,本宫若没有宁相相助,今日之事怎能如此顺利呢?本宫要多谢宁相才是。”   “公主过谦了,老臣只会帮助值得老臣去助的人,皇上所有的子嗣中,唯公主一人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再加上皇上对公主也给予厚望,老臣自会全力以助,相信朝臣们也看的很清楚,虽也有一些冥顽不灵的。”   我笑了笑,试探着问道:“宁相觉得,三殿下这个人怎么样呢?”   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宁相没有立马出声,眼睛如利剑般盯了我一会儿才说道:“三殿下虚怀若谷,既有才能又不张扬跋扈,在朝中一直是很受朝臣拥戴的。”   “本宫也觉得三哥很有才干,眼下父皇鲜少打理朝政,太子之位虚悬太久恐会引起朝臣和百姓揣测与不安,宁相身为百官之首,这件事也该上上心了。”   “老臣省的。”宁相微微弯身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   看着宁相慢悠悠的向着宫门处晃去,我脸上的笑容掩去,虽说站在同一战线,我也和宁三定下婚约,可这老狐狸显然还是不怎么信任我,正如我也无法全然的信任他一般,幸好眼下我们的目的还算一致。   “公主,您怎么尽说些三皇子的好话?三皇子虽和公主也算亲近,可怎么也比不上六殿下和九殿下吧?”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的柳烟终是忍不住问道。   我转身看着柳烟,如今的柳烟出落的愈发的动人起来,毕竟比我大上几岁,柔媚的女人味在她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我勾起一边的唇角,答非所问的道:“我看你委实该找个婆家了,九哥心中只有明珠郡主,看来我只好把你许给六哥了。”   “公主···您···您说什么呢?奴婢···奴婢一辈子都要照顾公主,才···才不提嫁人什么的。”   看着柳烟窘迫的样子,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还没转身便听到糯糯的小声音满是愉悦的自身后响起,还伴着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姐姐···姐姐···”   “十殿下当心别摔着,不要跑那么快,老奴都跟···跟不上您喽。”听到声音,转身便看到心儿撩开小短腿向我跑来,身后跟着顺喜和一大排的宫女内侍,全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将跑来的心儿抱了个满怀,这小家伙竟然还胖了,看起来比以前显得开朗多了。心儿紧紧的抱着我的脖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委屈的好像被丢弃的小猫般,我不得不使浑身解数哄他开心。   “姐姐是坏蛋,姐姐丢下心儿那么久,呜呜···”心儿不断的那手背去抹脸上断了线的泪珠儿,无助的令人心痛。   我拿娟帕不断的抹着心儿和我极为相像的小脸:“心儿不是男孩子吗?怎么会哭的那么大声?”   “心儿还是小孩子,当然可以大声哭,姐姐···姐姐就是坏蛋,呜呜···”   “好,姐姐是坏蛋好了吧?心儿不哭了,不然等会儿见到小妹妹的话会不喜欢心儿的。”   心儿停止了哭泣和抹眼泪的动作,脸上眼角都还挂着泪痕,一眼无辜表情的看着我:“小妹妹?”   “哎呦,可···可累死老奴了,老奴···见过公主。”还未来得及回答心儿,顺喜便带着一干人等来到了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我站起身,含笑看着已经算是一把年纪还显得那么可爱的顺喜:“公公不必多礼,本宫不在的这些日子多亏公公照拂,不然本宫也不会这么放心的。”   “公主这是哪里话,公主离开时能够将十殿下托付老奴照顾,那是老奴的荣幸,且,十殿下素来乖巧听话,根本费不了不少心思。”顺喜看到我很是开心,不住的夸赞着心儿乖巧。   我更是恭敬的福了一下身子,顺喜连连嚷着担不起,我却执意的将这个礼行的很恭敬:“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了,本宫和十殿下以后还需要公公多方照拂。”   “公主自是不必担心,老奴定当尽心竭力。时候不早了,怕是皇上要找老奴了,皇上交待,十殿下与公主定是相互思念的紧,今儿十殿下便随公主回长乐宫吧,老奴告辞了。”顺喜周到的行完礼节,带着几名宫女内侍向着关雎宫方向走去。   回到关雎宫,心儿对小念秋是充满了好奇,而对念秋的好奇以压倒性的姿态打到了心儿对我的思念,围着怯生生的小念秋是转来转去,瞪着一双大眼睛上上下下的看了念秋不下一百遍,看到小念秋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安顿好两个小家伙,我看了看之前挂着《醉卧茶山图》的那面墙,除了那幅画,其他的东西一件没有少,仔细想来,这里所有的东西,和我关系最大的莫过于那幅画了,看来,似乎真的有人怀疑我的身份,且还见过我以沈琪身份示人。   我以为第一个来造访的的人不是宓妃便是欧阳明珠,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所以柳烟来通报完的时候我还不信的挖了挖耳朵,生怕是自己的幻听,在柳烟又说了两遍之后我才相信,我回宫后第一个来拜访我的是严洛。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坐在圆凳上的严洛,就连给他上茶的宫女他都不忘露出迷惑人的儒雅笑容,什么叫招蜂引蝶我算是见识了。喝了茶,我瞟了一眼严洛,还是没什么表情没什么语气的说道:“听闻本宫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严世子已经和妙晴订婚了,本宫可要好好好好祝贺严世子了。”   “洛才该祝贺公主的不是吗?就连乌孙那么彪悍的民族,公主都能如此轻易的便要其俯首称臣,看来,之前洛是一直小瞧公主了。”   怎么这话和宁相说的那么像?难道我之前真的不值得被大瞧,所以这些狐狸们都爱小瞧我?我端起茶盏,不动声色的喝下一口茶,思量着要怎么接着个话,还要接的不失我这个公主的风范。   我没有接话,严洛一双眼睛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对付眼前这个人我丝毫不敢大意,好一会儿才接话:“严世子言过了,天佑我大祈,遂此次讨伐乌孙,乌孙瘟疫肆虐,才会想要攻进临水郡抢药,正好撞到了幽州铁骑磨亮了的刀口上,这和本宫着实没有多大的关系。”   严洛笑着站起身,明明很是斯文俊秀的面孔,可看在我眼中老是觉得他的笑很是邪恶,将眼神投向之前挂着那幅画像的墙壁:“公主难道不好奇,窃贼偷取那幅《醉卧茶山图》是另有目的的吗?”   听了严洛的话,之前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一下子就没了,我示意柳烟守到门外,站起身瞪视着严洛。若是窃贼是严洛的话,以他的武功要躲过长乐宫的守卫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他要拿幅画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我的身份,还是作画的人?   就在我低头思量的时候,严洛的一只手却抚上了我的眼睛,受到惊吓的我刚想逃开,却被他牢牢的拥进了怀里:“这样的眼神真的是久违了。”   就在他眯着眼睛深深的望进我眼中的时候,我动作迅速的自头上拔下一根凤头钗,用尽全力的刺进了严洛的手臂。严洛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来这和一招,反手就将我的手臂拧到了背后,似乎要拧断我的胳膊般。   我死死的瞪着眼前的严洛,而严洛却像是怒极反笑般,一把推开被他拥在怀中的我,伸手拔下了那只深深刺进他臂上的凤头钗:“这是公主赠与洛的定情之物吗?那洛可要好好收藏起来了。”   满是警告意味的看了一眼之前挂着画的那面墙,严洛将凤头钗收进袖袋打开门离开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刚刚松下来我便瘫坐在了地上,目光久久的停在那面墙上不肯离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只谈虫二莫论时   将念秋交与宓妃抚养是我一早就打算好的了,如今九哥镇守临水,宓妃一人难免便会觉得无趣了些,而乖巧的念秋应该能给她带去不少乐趣。欧阳明珠本来笑容满面的脸上在听到念秋是自己的小侄女后,笑的就远没有那么自然了,她很清楚,念秋是作为什么身份来曲城的。其实我现在更为关心的是苏国的王,苏行云,我考虑着以什么理由将苏流水换成苏行云的孩子,据说这位年轻的苏王膝下也只得一女而已。   严洛的话我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那只狐狸怕也是只得道成精的狐狸,万一她是存了要诈我的话的心,那我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故而我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去忙着开妓院这件事情了。   在这之前,曲城最大的花楼便是群芳楼,不仅仅是占据了曲城最热闹繁华的位置,后台背景都很硬,属于官家经营。可谁的后台也硬不过我,财势上拼不过沈家,初初知道我有意要以沈家的名义开妓院时,沈千万惊的是目瞪口呆的,怎么也不敢相信我堂堂大祈御国公主会有心思去经营妓院。   余秋醉来曲城是九月末,此时停业整顿了有半个月的曲城第一花楼正以全新的姿态迎接着它的新主人。群芳楼是个三层的圆柱体的建筑,本来就很气派,如今经过新一番的装修,简直是以披金戴银的姿态从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我站在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新楼前,伸手扶住马车中伸出的一只纤纤素手,在千呼万唤中余秋醉婀娜多姿的步出了马车,今日的她一身浅粉色软烟罗,外罩白色薄纱,显得既清纯又妩媚,不是很浓的妆容却别有一股子风流之态。果然,余秋醉刚一迈出马车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叫好的,起哄的,好在今日带在身边的护院不少,不然还真得被挤够呛。   我浅笑着看着余秋醉有点呆愣的眼神,笑道:“怎样?琪不曾欺骗姐姐吧?现在这座楼就是姐姐的了。”   余秋醉抬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问道:“这楼唤何名?”   听到余秋醉问起,永夜走上前将一块盖着牌匾长长的红布递到我手上,我温柔的冲着余秋醉说道:“姐姐自己看吧。”   说罢,我手上一用力,红布被扯下,一块硕大朱红的牌匾上书着‘虫二’两个烫金字体。而这两个字也如炸弹般落在了人群中,有疑惑不解的,有惊讶不已的,也有少数会心一笑恍然大悟的。   余秋醉稍稍一愣,也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随着我一道走进楼内后,楼中所有人早已整齐的列成两排,无论是小厮还是账房,楼内的姑娘和丫鬟全部恭敬的弯身叫道:“秋醉姐姐好。”   风月无边虫二楼很快便成为了曲城的热门话题,余秋醉更是以风月楼无可取代的花魁迅速赢得了曲城男人们的心。此刻我躺在余秋醉的大腿上正懒懒的打着盹,十月的曲城已经开始冷了起来,是以余秋醉的房间早早的便燃起了取暖的木炭。   “听说你妹妹去少室山拜佛,今天就回家了,你不回去迎接吗?好像自你从临水回来两人一直没见面呢?”余秋醉斜靠在榻上,伸手往青花缠枝香炉里放了些沉香屑,所谓的红袖添香,便是现下这番光景吧。   我扯住余秋醉的袖子把玩着,漫不经心的道:“有什么急着见的呢?我那个妹妹的野心自幼便比我大,若不是他双目失明,家主的位置时说什么也轮不到我的,即便她现在眼瞎了,对我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我是不想见沈玲,可是自回来我还没瞧见奉我命令监视沈玲的南风和杨云落呢,还真有点想这两人,近一年的时间没见着了,也不知这两人有没有好好的看着沈玲,不会被沈玲给收买了吧?   余秋醉素指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嗔骂道:“也就你不上进,不思进取,依我看,你那妹妹可怜不是个男儿身,不然肯定比你强。”   “你敢说她比我强,看小爷我怎么整治你。”说着我便翻身将余秋醉压在身下,不断的挠她的痒痒肉,余秋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   “快住手···哈哈···”   “看你还敢不敢拿我和她比了?还敢不敢了?”   就在我和余秋醉嘻嘻闹闹的玩乐时,门本轻敲了两下,然后便是永夜没什么语气的声音:“公子。”   我和余秋醉对视了一眼,我攒紧了眉头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老爷派笑的来寻少爷了,说小姐今儿回家,这会儿怕已经都到了家门口了。”一个还算清越,却有些低声下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余秋醉听完那帕子捂嘴一笑,我故意没什么好气的瞪了一眼余秋醉,懒懒散散的答道:“知道了,回去禀报我爹,我这就回去。”   “是,少爷。”   我唉声叹气的自榻上起身,有些抱怨道:“我就知道,我爹就喜欢营造一些家庭和睦的表象,何必呢?豪门世家哪个不是勾心斗角的?就连我亲娘不也向着我妹妹?姐姐,我若不是生为了男儿身,沈家怕是我的容身之地都没了。”   余秋醉也跟着下榻,帮我整理着头上的紫金冠:“呸,就你会说这样的话,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你老子可是大祈首富,你倒好,不想着这么承接你爹的衣钵,却整天的腻在这风月场合里,就连外人对你的评价都是两个极端。”   我好奇的问道:“哪两个极端?”   余秋醉见我嬉皮笑脸,无奈的去帮我整理腰间的宽腰带:“文人墨客说你这是风雅,放~荡不羁的生活态度恰恰符合了那些个郁郁不得志之人的胃口,还有人是将你贬低的一文不值,什么骄奢淫~逸,傲世轻物,反正是不好听。你说,你这小腰怎么比姐姐我的还细?”   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余秋醉就拿双手去度量我的腰围去了,我满脸黑线看着余秋醉脸上挂着无辜好奇的表情去研究我的腰,我急急的摆脱开余秋醉是手,自己抚了抚宽大的袍袖就告辞逃出了余秋醉的房间。   出门遇到的正是之前群芳楼,现在风月楼的老鸨,似乎老鸨都会有一副矮胖的富态体型,这个老鸨也不意外,老鸨姓冯,楼里无论是姑娘们还是小厮们,以及外来的嫖客都称其为冯妈妈。和冯妈妈挥着一条玫红色相当艳丽的手绢就向我这个方向扑来:“哎呦,少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要走了?”   当初之所以会留下这个冯老鸨,就是因为她做事风格狠戾能罩得住这么大的场子,我懒懒的牵起一边的唇,挤出一个不怎么像是笑的笑:“今日还有别的事,就不多呆了。风月楼有冯妈妈照看小爷我很是放心,只要冯妈妈尽心尽力,小爷我自不会亏待冯妈妈的。”   “老身明白,自会好好照看风月楼,好好照顾秋醉姑娘的。”冯老鸨低垂着头给我让出了路,很是诚恳的应道。   不再多做逗留,看了一眼站在楼上栏杆边目送着我的余秋醉,回她一笑便上了马车。若我真的是沈家的大公子的话,我还真愿日日眠花宿柳,流连在花丛中不去想那些的烦心事,比如那个让我头疼的沈玲,其实她也没做什么让我觉得头疼的事,可我想到她就有点不由自主的感到无力。   马车晃晃悠悠,直晃的我想入睡,许是秋天到了的原因,沈府距离风月楼是有一定距离的,一路上我都在想着,不知道这次沈玲见到我是个什么态度。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恩生害,死难逃(上)   我前脚刚下了马车,就立马被两道以极快的速度向我奔来的身影吓的不轻,永夜剑都拔出来一半了,才猛然看清那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是南风和杨云落。我这刚刚缓过来被惊吓到的小心肝,杨云落一把扑进了我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想我这个人别的方面虽不怎么样,做人却还是很成功的,起码别人和我分开后都会想我想到要哭个不停,想到这我咧开嘴角,笑着伸手拍抚着伏在我肩头痛哭着的杨云落,看了一眼激动的不知说什么,两眼通红的南风。   “公子,云落和师兄总算回到您身边了,呜呜,云落再也不要离开公子了···”   我眉飞色舞起来,声音中不无得意的问道:“怎么了?就那么思念小爷我?是不是决定要给小爷我做小妾了?”   杨云落稍稍止住眼泪,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急切的道:“公子,我和师兄已经跟着大小姐吃了近一年的素斋了,现在我只要一看到绿油油的东西就有一股想吐的冲动,公子,求求你了,你还是把我派回到您身边吧,虽然您平日里爱挑剔了些,不正经了些,可总体来说饮食还算是正常的。”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南风和杨云落,还真别说,两人的脸还真有点绿,不知是不是素菜吃多了的原因。自作多情不好受,自作多情又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滋味就更不好受了。我没什么表情的使劲掰开杨云落扒拉着我衣服的手,还好,南风的表情告诉我他是发自内心的思念我,可我仔细想了想,他的这股思念我真的是无处安放。   就在我和南风默默无语两眼泪时,耳边响起沈玲不紧不慢的声音:“哥哥即已回府,怎么还不进去,倒在门外闲聊起来了,这么久没见到哥哥,玲儿也着实想念哥哥了。”   我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被碧珠扶着步下石阶的沈玲,比之我初初见到他时,似乎要开朗明艳了不少,一袭嫩黄色的罗裙,虽比之之前老是黑灰的深色衣服来的要动人的多,却在这么个季节稍微显得单薄了点。   在众人面前,我这个兄长也要有个兄长的样子,我向前迈了几步,扶住了沈玲的另一边手臂,给了扶着沈玲的碧珠一个温柔魅惑的笑,小丫头碧珠脸红红的低垂下了头去。其实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笑才能魅惑女人,这个尺度不怎么好把握,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严洛这个迷惑女人的高手是怎么笑的,却莫名的觉得不喜欢,又想着,似乎每次月尘对我笑我都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遂学着月尘的笑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为兄也着实想念妹妹的,此次为兄回来也有半个多月了,本该亲自去少室山将妹妹接回来的,奈何家中生意琐事缠身,妹妹可要体谅为兄,莫要怪罪呀!”我扶着沈玲走进朱漆大门。   所谓团圆饭,便是一家人分别又重聚后,亲亲热热的依偎在一起,你帮我夹菜我帮你盛汤,十分温馨的度过。而绝对不是眼下这般,我爹沈千万,我娘薛氏,以及我的妹妹沈玲,我们这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那真是蔡瑁投周瑜——心怀鬼胎,且还是各自心怀鬼胎。   古人崇尚的便是食不言,寝不语,因而,尽管气氛多么的沉闷,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的意思,我能理解,沈千万知道我是公主,不敢妄论。薛氏知道我不是他儿子,自然没什么心情要和我多说什么。沈玲就更不用说了,她现在怕只会希望打探出我的真实身份,却希望我当她是苍蝇屎,直接被我无视才好。   一顿压抑的饭吃的一半,永夜快步步进饭厅,躬身轻声唤道:“公子。”   我自一直伺候在身边的杨云落手中接过娟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淡淡问道:“什么事?”   永夜双手呈上一封信,确切说是被飞刀刺穿的信:“属下刚才看到这封信被飞刀固定在公子乘坐的马车上,属下查看了一下飞刀刺进的力度与深度,看来将飞刀定在马车上的人武功不弱。”   我小心的隔着娟帕将那把看上去很普通的飞刀自信封上取下来,看来没毒。打开信封,里面也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只有四个暗红色字体,我微微一愣,心想听过朱批,还没听过恐吓信也用朱笔写的。可待我看清信上所书之字的意思后,我才明白你不是什么朱批,是血写成的。   上面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庐陵秦灭’四个暗红大字,庐陵,秦,嬷嬷,肯定是嬷嬷,嬷嬷出宫后便回了庐陵老家养老,嬷嬷又姓秦,这个灭是什么意思?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应该不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嬷嬷,是嬷嬷双手将我迎接到了这个世上的,她那么照顾我和娘亲,小时候她总是那么温柔的呵护我,娘亲出事,她更是将自己的孙子交给我用来转移皇后的注意力。嬷嬷对娘亲,对我,对心儿都是恩重如山,不会是我想的那样的。   虽内心受到很大的波动,我却若无其事的将视线淡淡的瞟过饭厅里的三人,沈千万满是关切的看着我,薛氏没什么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继续吃饭了,却只有沈玲,虽她看不到我,却似乎压根不知道我收到了这封信般,漠不关心的慢条斯理的吃着她的饭。   沈千万放下手中碗筷,攒眉道:“琪儿,可是有什么麻烦?需不需要报官?”   我将一只手负在背后,紧紧的握成拳头,面上表现的如无其事的道:“没什么,爹,不过是几个前些日子被我们盘下店铺的小店主,不甘心才写些这样的恐吓信来的,不用放在心上,继续吃饭吧。”   “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也要多加小心,切记不可太过大意了。”沈千万蛮有作为父亲该有的威严的,话也说的不失温情。   我点了下头,应道:“孩儿谨记爹亲教诲,不敢大意。”   这顿饭我吃的很是不安,尽管我一直在克制着自己,身子却还是有些微微的颤抖,快入冬的季节,一顿饭下来我身上却爬满了冷汗。打量着沈玲的表情好一会儿,大概因为沈玲看不到的缘故,她竟丝毫没被这种低气压影响,兀自吃的很开心。我一再的克制着自己,克制住要上去抓住她柔弱的肩膀摇晃着质问她的冲动。   用完膳,又一起坐到花厅聊了会儿天,该问的问完,该说的说完,实在没有什么可继续聊下去之后,我才退出了花厅,控制住拔腿狂奔的冲动,我尽量以平稳的步伐向着月尘的葬心阁走去,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的永夜,杨云落和南风也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不对,谁都没有出声。   还没有踏进葬心阁,我便一下子瘫倒了下去,距离我最近的杨云落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忽略掉杨云落写满担心的脸,我淡淡的交待:“你们三人,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踏进葬心阁半步。”   看到月尘时,他正懒懒的躺在园中的摇椅上晒着太阳,一身雪白的天蚕丝宽大的衣摆滑落到了地面上,如玉如雪般的容颜被太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漆黑如墨的双眸此刻闭合着,不若往常那般的似能将人吸进去般。同样漆黑的两道眉弯弯的,呈现出最自然的弧度。如墨如缎般光滑的黑发随意的散落在摇椅上,如此随意闲适的动作,他做来却是如此要人着迷,移不开视线。   我一步步的走近,身子愈发的沉重,沉重的脚步终于是扰醒了似乎在浅眠的月尘,望进那双漆黑到动人心魄的眼睛,我一下子便眩晕了起来。我不是有意想要亲近月尘,身子便这么软绵绵的倒进了月尘怀中,将月尘起到一般的身子重有砸进了摇椅中。我想,尹玉泽说的很对,我似乎很爱砸人,还专门砸美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恩生害,死难逃(下)   “公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月尘柔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拉回我已经有些迷离的思绪。   我将那封信自袖袋中取出递到月尘手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我正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趴伏在月尘身上。在看到月尘微微有些攒紧的眉时,我的心忽的一下子沉进了无底洞般,似乎月尘的表情已经宣布了事实般。   月尘将那封信放到身旁的紫檀矮几上,扶着我的肩膀轻声说道:“公主身体素来不好,此时便更不应该着急,须知自乱阵脚才是最可怕的。月尘想,眼下最应该派人去庐陵查探一番,一探虚实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月尘的话,我灵台稍微清明了一点,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你的意思这有可能是在诈我?”   “自《醉卧茶山图》失窃后,公主沈琪的身份便便肯定有人怀疑了,如果公主在见到这封信时便方寸大乱,那对方就可以肯定公主便是沈琪,月尘想,以公主的睿智应该不至于落进这样的圈套吧?”月尘的声音轻轻的,令我感到莫名的心安。   我像小孩子寻求保证般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嬷嬷或许没有出事?”   月尘没有答话,漆黑的双眸盯着我的双眼,脸上不再像以往那般挂着清浅的笑,好一会儿,月尘的手抚上我的后脑勺,将我按到他的肩膀上说道:“月尘不想欺骗公主,也不想公主在抱着希望后承受更大的失望。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人已经知道公主的身份,而秦家也已经遭到了不测,因为秦家对于公主来说,和之前莫家之于皇后的关系是一样的,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很可能只是单纯的要报复公主。”   我想起了莫家是因我而灭门的,我甚至还以施恩者的身份救出了莫愁莫邪,这难道便是报应吗?这报应为什么不应在我的身上?而要应在可怜无辜的秦嬷嬷一家身上?莫家,莫家难道就不无辜不可怜吗?   “公主,此番不宜动用宫中或者沈府的人,依月尘之见,还是要文彦去庐陵走一趟,探探虚实吧。”我呆愣的坐在月尘怀中,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般,一切都只能听从月尘的安排了。   对于我参政之事被正式宣布之后,无论是朝中还是国中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大体便是分为两派,保守党和开明党,以各占一半的几率双方是争执不下。所谓的参政,其实小政根本不需要我去参,类似讨伐乌孙这样的事件毕竟是少之又少,因而我还算是蛮清闲的。   文彦去庐陵已经有五天了,月尘说按来回路程算的话,今天下午便能回到曲城,于是现在我才焦急却故作镇定的等在葬心阁中。偶尔刮来的一阵秋风,满是萧瑟之意,吹的人时不时的会冷的发抖。抬头看了一眼,明明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怎么会这么冷的呢?   杨云落拿了件猩红的披风小心的披在我身上,南风捏紧了拳头立在我身后,我知道他想要出言安慰我,可我真的不需要,我需要的不是什么安慰,而是嬷嬷一家平安无事的消息。看了一眼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月尘,眼下也就只有他能这么沉的住气了。   太阳一点一点的西沉,直到最后一抹光明将要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时,文彦回来了。还是一贯的黑色短打劲装,只不过脸上略略显出一点点长途跋涉的疲惫之态。我的眼神就那么深深的胶在文彦身上,文彦不怎么喜欢我这我是知道的,相比于文彦平日里我反而比较喜欢和文宣打交道,可是此时此刻我似乎忘却了自己对他的成见,也忘却了他平日里对我的代答不理。   我扑上去想要抓住文彦的衣服问个清楚,我这个动作其实丝毫其他的意思都没有,不过是一个迫切想要得到确切答案的人都会做的条件反射。可我高估我自己了,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因为文彦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我扑过去的身子,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一直坐在棋盘便的月尘。   文彦在距离月尘三米远的地方,双手抱拳,单膝着地行礼道:“公子。”   月尘抬眼瞄了一眼文彦:“起来吧,都打探清楚了吗?”   文彦的声音没什么语气,似乎在陈诉着一件和自己丝毫关系都没有的事情般:“回公子,庐陵秦家确实在月前被人灭了满门,情形很是凄惨。”   “公子···”   “公子···”   推开杨云落和南风扶着我的手臂,我满眼的震惊,满心的不相信,稳定了一下心神,我脚步虚浮的走向文彦。昔年那个如奶奶般疼爱我的嬷嬷,那个对我和心儿恩重如山的嬷嬷,没因为我得到一点点的福报,反而因我全家招此横祸,这叫我良心何安呢?   原来,我竟一点不强大,因为我根本就保护不了那些我所在乎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秦嬷嬷一家已经惨遭灭门之后,我竟然没有哭,没有一滴眼泪,是我太过冷血了吗?还是人真的到了悲伤的境界,反而欲哭无泪?   我跌坐在文彦身前不远处,双手紧握成拳,却坚定的问道:“可知,是什么人所为?”   文彦没有说话,转首去看月尘,月尘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我身前挑着一边的眉毛,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公主意欲何为?”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那些人,我要报仇···”我血红着双眼看着眼前高雅的少年,我知道眼下的我很狼狈,可是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公主是打算要秦家的门白灭了吗?”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如同一个无助到极点的孩子般,对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看到我如此不顾形象的吵闹,月尘示意永夜南风几人都守到了葬心阁的园门前。   月尘一撩衣袍,盘膝坐到了我面前,声音不温不火,还是一贯温柔的语调:“公主知道仇人是谁?”   “不是皇后就是那个沈玲,要么便是明王,反正不会有别人了,不会有别人了。”   “现下这些人的势力还没有融合到一起,公主是打算将他们逼成一股凝聚在一起的势力吗?不是月尘打击公主,公主身上的包袱太重了,若想登到一个高峰,有些东西有些人终须舍弃,因为,只有公主再无敌手,这些人才不会白死,他们之所以愿意为了公主去死,是因为自己心中有这样的信念,主荣仆荣,主辱仆死。生在帝王家,公主应该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不是吗?”月尘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却句句敲击进了我的心灵。   我开始抽噎,断断续续的道:“嬷嬷,是嬷嬷用双手将我迎接到这个世上的,在宫中,在娘亲看不到的地方她总是将我护在怀中,她的一生都是围绕着我娘亲和我度过的,即便没有见过心儿,她却还是将自己的孙子换了心儿去做吸引皇后的鱼饵。嬷嬷她怎么会那么傻呢?她明明可以不那么做的,可是她做了,她做了,你让我怎么能对她全家的死置之不理?月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月尘没有说要公主置之不理,只是眼下不是去理会的时机,公主应该比月尘更明白不是吗?芸芸众生,各安天命,有些人的命运生来便不握在自己手中,他们匆匆的来这世上走一遭,为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公主,你知道有多少人生来的使命便是助公主登上权力的巅峰吗?那些为了公主而死去,或者因为公主而死去的人也不过是各安天命罢了。就如同下棋般,死去多少棋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终局时这些棋子有没有白死。”说着,月尘伸手自我白色里衣中拉扯出娘亲留给我的锦囊,拉着我的手握紧了那锦囊。   锦囊中的三生石石心散发着微微的温热气息,暖暖的,似乎能由手心暖进人心般,各安天命吗?我真的是天命所归吗?还是说,天命所归的是你呢?月尘···   第一百五十六章 锦衣华服袖盈风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只要想通一滴滴,那么就会茅塞顿开,不需要谁再来劝再安慰,我自己也能把自己碎了一地的心重新打扫进自己的胸腔,绝不污染了环境,造成别人的困扰。   在得知秦嬷嬷一家已经被已被义庄安葬了之后,我便收拾好所有的心情,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我每天早晨都会亲自煮月尘教予的龙舌香,然后亲自端到关雎宫,看着父皇边饮着边赞叹不休,每每我都会踱步到那盆滴水观音前,装出一副在打理花木的样子。无论什么季节,这盆月尘栽培出来的滴水观音总是那么的嫩绿,那么的生机勃勃。   在我的提议下,三哥从临水回了曲城,皇后有意也想要七哥回宫,被我轻描淡写的一句临水暂时还离不开七哥就给挡回去了,回宫后一直没怎么见过莫愁,得知她生了很重的一场病,果然去看她时就觉得这小姑娘气色不是一般的差,忧虑愁思也不是一般的多。随便问了两句,我看她一副恹恹的样子,便也就没再多问,出来时才发现,那个一直跟着她且对我像是有深仇大恨的冉笙双眉紧皱,一直低垂着头立在外厅,和之前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完全的背离。   我悄悄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他的一双眼睛全都胶在莫愁过于瘦小的背影上,平凡无奇的脸上却因那双眼睛深情的注视而散发这熠熠光彩。一个男人以这样的眼神去看一个女人时说明了什么呢?想起前些日子莫愁生病便是在和严洛指婚之后,现今再看这两人的表现,我似乎看出来了点什么。若我猜测的是真的话,无论是冉笙和严洛之间,还是严洛和皇后之间,或者冉笙和皇后之间都会出现隔阂,不知这算不算是美人计呢?   转身离开时,我无意间瞟到冉笙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复又放开,放开之后,又紧紧的握到了一起。这么一个小的动作却足以我看出他的情有多深,原来,再武功高强的人,在遇到和感情有关的问题时也会无助,也会茫然不知所措。   “嘶嘶···嘶嘶···”   因秋天到来显得萧瑟的多的御花园中,响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嘶嘶声,若是旁人的话或许会被吓的魂飞魄散,但是,在已经被骚扰了不知多少次之后,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现在的我已经能很坦然的去面对。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一片略显干枯的草丛中间探出了一只大大的脑袋,中间开叉的舌头跟狗一样露在嘴巴外面,还在不断的伸回去吐出来,嘶嘶声便是这个家伙发出来的。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眼前似乎因为见到我很是兴奋的青玄,自从撕裙事件后我有那么长一段时间没在宫中,本以为这家伙应该已经把我忘的干干净净了。但显然,在我回宫后,在我差不多已经将它忘干净后,它却把我深刻的刻进了它那不算大的脑容量里。   青玄这条大蛇属于无毒的蟒蛇,所以才会那么大,我有时候就在想,它那看起来明明很是笨重的身躯,为什么每次对我实施围追堵截时都能那么迅速的将我逮住。而且我非常的怀疑,这家伙每天都等在我必经的路边,我有时候甚至怀疑青玄或许会变成一朵开花的树,祈祷着能和我来一场人蛇情未了。不过他就算在佛前求个一千年我也不会同意的,我压根就不喜欢人兽恋,何况连哺乳动物都不是的蟒蛇呢?   “嘶嘶···嘶嘶···”似乎很高兴发现我,青玄在我面前盘成一圈,支起身子来差不多都到我腰那么高的位置了。   “别的蛇都去冬眠了,你说你还在外面瞎晃悠什么?”我斜着眼睛看着在我面前卖弄自己能站起来的青玄,没什么好气的招呼道,我想我是疯了,竟然能和一条蛇打招呼。   丝毫不受打击,呃,或者可以解释为它根本就没听懂我话中的意思,青玄兀自的在我面前搔首弄姿,我满脸黑线的要从它身边越过去,有股直接无视它的冲动。却不想,蟒蛇是弹簧,你弱它就强,一看我要走,这条无赖的蟒蛇竟然将自己的身躯横担在了本就不算很宽的花间小路上,吓的跟在我身后的小宫女们也都开始花容失色,起初包括柳烟在内所有人一见到青玄第一反应是惨叫,第二反应便是四散逃串。   我瞟了一眼一直没能说上话的柳烟,还好,脸色还算正常。我复又转向横在路上的青玄:“身为一条蛇不是你的错,但是,你每天这样跑出来吓人就不是什么好习惯了。而且,现在这样的季节你就更不应该跑出来了。”   “嘶嘶···嘶嘶···”某蛇尤不自觉我在批评它,摇头晃脑的又支起了身子向我爬来。   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我满脸笑容的看着某蛇:“马上入冬了呢?要是来顿蛇肉火锅的话应该很是滋补的吧?或者,我干脆将你宰来炖汤,蛇胆就跑药酒好了,蛇皮的话也可以入药,我才发现,青玄你竟然全身都是宝呢,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我没有说完时,青玄就已经停下了爬向我的动作,我想,或许青玄多少也能听懂点人话的。可还没等我研究出来它是不是能听懂人话时,听的懂人话的便来了。站在我的角度看,尹玉泽是从天而降下来的,至于是从哪个地方的天我就不得而知了。然后,他整个人落到我面前,修长挺拔的身影挡住了本应照在我身上的秋日阳光,使得本应极为舒服的天气变得一阵阴冷。   我很想忽略掉尹玉泽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冷气息,却还是不自觉的后退了一小步,尹玉泽有些讥诮的声音响起:“公主还真是不负世人的评价呀!一条可爱的小蛇你都不放过,还三番五次的出言恐吓,真是最毒妇人心。”   我想我的两条眉毛一定倒立了起来,我双手叉腰,怒瞪着眼前的尹玉泽,才蓦然发现,原来这些年尹玉泽竟然出落的这么好看了。原谅我用了出落这个词,或许因为我对尹玉泽的印象一直就没有摆脱过邪恶这个词,故而我总是想着尹玉泽一定长了一样妖里妖气的面孔,可此刻细看,我才发现我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好笑。   明眸皓齿,淡眉细眼原来便是形容这样的男子的吧,我以为应该妖艳的尹玉泽竟然出奇的清秀,虽然他总是在脸上挂着邪邪的笑,但那却丝毫无法掩盖住自己脸上的三个字‘我很嫩’。雪白色中衣,外罩天空蓝的薄纱褙子,无论是那蓝还是那白都将他衬托的楚楚动人,尤其是那红艳的唇。我实在好奇,男人家怎么会有那么红艳的唇呢?不会是涂了胭脂吧?   见我看他看的有些傻,尹玉泽居然露出了有点嫌恶的表情,这是神马状况?本公主怎么说也长的是国色天香,你就算不喜欢我,有点讨厌我,可也不能是厌恶的表情呀!于是自尊心受到打击的我便开始燃烧熊熊小宇宙:“你竟然能违心的称一条巨蟒为小蛇,我怎么就不能跟它开个小小的玩笑?再说了,本公主就算是真的将它熬汤喝了,你预备将本宫怎么着?”   “你,哼,最毒妇人心。”尹玉泽看上去真的生气了,宽大的衣袖被他那么一甩,带出一丝丝少男特有的清香,原谅我这话说的好像个欲~火焚身的色女,可我确实是闻到那股子清香了。   “你不会就这么两句话吧?我记得以前你那张嘴蛮刻薄的。”我一脸闲适的看着眼前的一人一蛇,这尹玉泽这么似乎比以前要忌惮我了?   我想快了,依着尹玉泽的脾气他应该很快就会要出手揍我了,这样我就又可以和他打上一架,以抒发我憋了好几天的怒气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青玄,你是什么眼光,怎么瞧上这么个女人?你以后要是再敢缠着她,不用她动手,我就把你炖汤喝咯。别在这耗着了,回去,哼。”我以为尹玉泽伸出的手是要向我出招的,可我没想到的是他除了狠狠的甩了一下袖子,什么都没做就带着那条大蟒蛇离开了。   我呆愣在原地看着那抹淡蓝色的影子,总觉得这尹玉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眉眼之间似乎有股子淡淡的,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轻愁,按说男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愁绪呢?可尹玉泽就有,真是奇了。   “哎呦我的娘呀!可吓死奴婢了。”   我听到声音回身一看,柳烟这个不争气的竟然吓的趴在了地上,我好奇的问道:“我看你前几次都没怕,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呢,怎么今儿就吓趴下了?别跟我说你还溺在身上了吧?”   柳烟撅起嘴不满的道:“前几次它可都没离这么近,而且看也知道那大蟒喜欢的是公主,奴婢们它说不定就喜欢当吃食了。再者,刚才奴婢没在尹世子面前趴下就已经表现的够好的了,起码没丢公主的脸。”   我好笑的看了一眼柳烟,再转身时,早已看不到那一人一蛇的身影,说不清心头那股子怪怪的感觉是什么,也就没再纠缠下去,重新向着三哥所住的梳沁宫走去。三哥身边显得也只得一正一侧两位皇妃,正妃是朝中中书令蒋尧的二女儿蒋素。刚刚得知这两个名字时,我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是喷了坐在我对面的九哥一身一脸,这起名字原来也有遗传的,爹爹叫将要,女儿就叫讲述,接下来还不知道叫什么呢。   前两天我也特意询问过宁相这个蒋尧是个什么样的人,答案还算满意,在这个没有科举的年代,蒋尧也是袭得其父的官职,在这官职上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却始终没有晋升。其为人甚是敦厚,甚至说有点点懦弱怕事的味道在里面,很多事上裹足不前,幸好这么多年来虽无功却也无过,今年也五十有八了。   内侍通报完,三哥和三嫂便已经迎接到了中庭,这个三嫂我也就见过三四面,看样子很随她父亲的性格,温顺且没有什么主见,再想想之前见到的三哥的侧妃,如今回家省亲的孙云,好像也是个弱主,这还倒好,两人该是谁都不会欺谁的。   三哥身上尚还着着一身盔甲,想来是还没来的及换便服,我放大脸上的笑容道:“是城儿心急了,来的也急,害的三哥连盔甲都还没来得及换下。”   “却是来的急了,三哥我前脚刚踏进来,你后脚便跟了进来,怎么这次没跑出去玩,倒想着来看三哥我了?”三哥笑眯眯的伸手要揉我的头发,却看我盘着复杂的发髻,悻悻的收回了手去。   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九哥说我没跑出去玩,我记得三哥在宫中时,我还算是收敛的,十天半月的才会回一次沈府,而我也从未在他面前吵嚷着要跑出去玩过,他是怎么知道我爱出去的呢?月尘的话似乎还言犹在耳,警醒着我。   我漾出最天真无辜的笑答道:“三哥自然是别其他玩乐的事重要的多呀,怎么?城儿来看你,三哥你还不开心?三嫂,你看三哥。”   我撒着娇去扯住了蒋素的手,摆出一副小女儿生气的娇态,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在抓到蒋素的手时我蓦然一惊,官宦之家的女子都是养尊处优的,何况这蒋素已经位至皇妃,怎么这手摸起来跟砂纸似的,糙死了。   显然没料到我会去抓她的手,蒋素一愣,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抚了一下我的鬓角:“别听你三哥的,公主快些进屋吧,虽说才秋天,但公主素来身体单薄,还是小心不要着凉了才好。”   我端着手中热气腾腾的茶,和三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琐事,三哥去换衣服的空档,我不动声色的打量这蒋素,长了一张文静柔美的脸,唯独和那张脸不合称便是那双有着细薄单眼皮的眼睛了,在我的记忆中,差不多长这么一双眼睛的人都是极为刻薄的。   等了有一会儿,三哥沐浴更衣后,便身着一身浅灰秀银丝的宽袍大袖走进了我和蒋素所在的暖阁,看起来斯文儒雅,和刚刚还身着战袍的他判若两人。我看了一眼三哥,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蒋素,就低下头去喝茶了。   “素素,麻烦你去交待一下,晚膳留城儿在梳沁宫用。”看懂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的三哥声音温柔的支开了蒋素。   蒋素起身,微微颔了下首,便离开了暖阁,我示意柳烟和一干宫女也退至暖阁外,才放下手中的茶盏,面色严肃的看着三哥。   “可是有什么要事?怎么连你三嫂和柳烟都支开了?”三哥微微皱着眉头,坐到我身边,给我添满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茶盏想着该怎么开口,在三哥看来,我这幅为难的样子似乎很是苦恼,好一会儿,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三哥可知道,这次三哥回曲城述职,是我求父皇的?”   “嗯,你嫂子跟我说了,怎么了?”   我放下茶盏起身站到窗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三哥也清楚不是吗?几位哥哥相继出的意外真是意外吗?大哥和二哥两位皇兄都是英年早逝,如今,所有的兄长之中,三哥为长,我带着心儿在雁城一住便是八年,不就是因为宫中没有容身之处吗?”   三哥没有表现的很激动,也没有无动于衷,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说这番话般:“城儿和三哥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三哥即为你的兄长,自然是会竭尽所能的保护自己的弟妹的,但,力所不从的地方也只能是无可奈何了。”   好一会儿我只是定定的看着三哥,没有开口说话,我不住的在心中想着该怎么接三哥的话茬,却没等我开口三哥又说道:“其实,真儿和炎儿都可以不是吗?为何要来找三哥呢?你真的觉得三哥是最好的人选吗?”   这话说到这也就算是说白了,我也就没再拐弯抹角:“三哥心中很清楚,六哥和九哥心思过于单纯,无论是阅历还是能力,或者说是资格都不如三哥不是吗?城儿终究是个女子,再得父皇宠爱也不可能一辈子无虞的。只有三哥,三哥做了太子,继了大统,才能护城儿一个周全不是吗?三哥历来疼爱城儿不逊于其他兄长,城儿如今既已和紫岚有了婚约,自是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宁家一天天的被打垮。   “城儿,三哥与世无争惯了,怕是···”   我一下子跪坐在三哥面前,可怜兮兮的抓住三哥的手,嘤嘤哭泣起来:“三哥可以的,唯有三哥有能力又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七哥是出了名的草包,一旦他做看了太子,就等于大权旁落了,到时怕不只是城儿,三哥也难逃魔掌。三哥难道忍心看我大祈江山就此异姓吗?三哥忍心看到弟妹们一个个不上大哥二哥的后尘吗?”   三哥明显有些犹豫了,谁会真的不想要坐那个位置呢?即便你平日里表现的如何的与世无争,只怕夜深人静时内心也无法平静如斯的。何况,自己倘若明明有这样的机会,还要放弃的话,怕是更加的不甘心了吧。   “三哥,现下我们和他们也算是势均力敌了,虽军队大部分还在宇文烈手上,可宇文烈也没明确表示会站在七哥那一边的,朝中,我们又有宁相相助,三哥还在犹豫什么?与其等待着做待宰的羔羊,还不如就此博上一次,三哥···”在我不由拔高的一声三哥中,三哥被我握着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欲与君相知(上)   三哥是很聪明的,或者不能用聪明这个简单的词来形容他,倘若他真的是对那个位置无意的话,我是没有办法蒙蔽了他的心的,在梳沁宫用了晚膳,永夜便赶着来接我,虽在宫中,可自从永夜撞见苏流水在长乐宫那儿瞎转悠后,晚上我若出了寝殿他是一定要跟着的。   一路无话,我的心思却始终纠结在三哥那句话以及蒋素那双粗糙的手,以至于思来想去,我竟然开始怀疑这么三哥娶妃时间也不算短了,却连个孩子都没有。越想越觉得可疑,走进寝殿前,永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公子在公主的寝殿中等公主有好一会儿了。”   永夜的话没把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宁三身上,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惊奇的看着永夜,在接触到我的视线后,素来没什么表情和动作的永夜居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垂首道:“永夜先下去了。”   我自然是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的,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一把将永夜垂在腰间,微微握着剑柄的手抓了起来,开始闭上眼细细的感受那触感,觉得似乎不够般,我又伸手抓起了永夜的另一只手,明明是同一个人,两只手握起来的感觉却差了好多。   “公主···”   永夜的声音怪怪的,我以为他生气了,没好气的吼道:“不要那么小气,本宫就是摸摸你的手而已。”   我摸呀摸呀,摸呀摸呀,然后一个冷飕飕的声音自身后飘来:“你抓着未婚男子的手不放,摆明了要占人家便宜吗?还是说,你打算对人家负责呢?”   这个声音就如同我烤火时兜头泼下来的一盆雪山上的雪融化的水,冰凉冰凉的,冻的我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果然抬头看到永夜古铜色的肌肤竟然透着淡淡的红晕,呃,我立马做贼心虚的收回手,转身往寝殿走,刚转身便碰上一堵墙。   因为我往回冲的力道太大,抑或是身后的肌肉太硬的原因,我听到柳烟,画儿和琴儿都发出了惊呼,我想,要是我身后是泡沫的话,以我这个力道一定直接穿过去了。宁三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从身前扶了起来。我赶紧说道:“没事,没事,不疼···”   “啊···公主,血···”在我转向柳烟的同时,柳烟的脸在我眼前放大,然后我便看到柳烟瞠大的双眼,以及柳烟张开的嘴巴。   血?怎么会有血呢?什么东西暖暖的自我的鼻孔里流了出来?我不会是流鼻涕了吧?不对呀!我没感冒,怎么会流鼻涕?晕乎乎的伸手抹了一下鼻孔下面,黏黏的,热热的,我把手挪到没被宁三挡住光的地方,这次换我瞠大了双眼:“真的是血···”   我还没喊完,就感觉天旋地转,直到被宁三放到榻上,我才知道原来是被宁三抱了起来才会天旋地转的,害我以为自己晕血呢,还是只晕自己的血。宁三脸色铁青的自柳烟手中接过棉布帕子给我擦拭着脸上的鼻血,那冰冷的表情吓的一旁的柳烟都要夺门而逃的意思。   “兔子不吃窝边草,没想到你连永夜都非礼。非礼便非礼了,居然还流鼻血,真是没出息。”宁三冷眼看着我,手上的力道却很轻很柔。   听到这话,我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从榻上蹿了起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非礼永夜了?再说了,我这鼻血也不是第一次流了,还不都是你那个胸口太硬了,上次也是撞到那里才流鼻血的,你才是始作俑者,哼。”   宁三又看了看我鼻子确实不流血了,才将帕子随手丢进身旁绘着几只小金鱼的白瓷盆中,难得打趣道:“是撞到的吗?我还以为你看的太或刺激的景象,一时之间受不了才流鼻血的呢。”   他淡淡的一句话,使我又想起了在雁城时无意间撞见他在洗澡,那时候确实是蛮刺激的,呃,想起那次事件,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这家伙不会还真当我是故意闯进去的吧?是不是需要开口解释呢?会不会越抹越黑?   “说吧,抓着永夜的手不放,不是非礼又是什么?”宁三刚刚已经有些温度的声音再次降到零下,冻的我只能老实交待。   我抓起宁三的手,细细的描摹了一下,宁三平日也练剑,果然在虎口和手掌位置都有厚厚的一层茧子,而不握剑的那只手就没有那层茧子。宁三没有打断我摸他手的动作,一直安静的等着我说话。   “紫岚,一个官宦家的女子要怎么样才能有和你一样的带着茧子的手,且,两只手的茧子都在一样的位置?”我将宁三的手翻转过来,放到眼前细细的察看着。如果说摸着时很粗糙的话,那么看到就真的是更不好看了,很难想象蒋素一个官宦家的小姐,怎么会有那么一双粗糙的手。   宁三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下:“你是说两只手都有这样的茧子吗?”   我点了点头,当时我是一把抓住的蒋素的两只手,因为正好两只手的手指都触碰到了虎口和手掌,所以两只手握住的位置都相同,本来我还认为这蒋素为侧室所生,会不会像电视中演的那样,在家被嫡母虐待做很多的粗活。可最后我打消了这个想法,蒋素嫁进宫来已经多年了,就算曾经受过虐待,干过重活,可在宫中锦衣玉食,又有各种各样的保养手段,什么样的茧子也早该养好了。   宁三盯着自己的手有一会儿才说道:“和我手上有类似的茧子的,除非是舞刀弄枪之人,否则,以一个官宦家的小姐来说是觉不可能有这样的茧子的。你说两只手上的茧子一样,那说明这人练的武器是双手都可以使,或者说···”   我拉着宁三胸前的衣摆急切的问道:“或者什么?”   “或者便是像双锏那样的武器。”   双锏?我开始在脑子里面搜寻这个听着耳熟的武器名字的形状,锏为铁制,长为四尺。锏由锏把和锏身组成。铜把有圆柱形和剑把形二种。锏身为正方四棱形,锏粗约二寸,其后粗,愈向其端愈细,逐步呈方锥形。锏把与锏身连接处有钢护手。锏身有棱而无刃,棱角突出,每距六、七寸有节。锏身顶端尖利可作刺击之用。锏把末端有吞口,如钻形。吞口上系一环环扣上丝弦或牛筋可悬于手腕。   前世所学历史上谁使得一手好双锏来着?是···秦琼,对了,就是秦琼。可历史上的秦琼以勇猛彪悍著称,蒋素那娇小的身躯怎么能挥舞起来那沉重的双锏的呢?而且,她不是应该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吗?   不再纠结于蒋素是才女还是武女的事情上,我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想必宁相已经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了,你怎么看?”   宁三伸手抚了一下我的鼻子,深深的看了我一会儿,茶色的双眸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显得异常温暖,我以为宁三这个表情表示他不赞成我的做法,却不想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通过扶植三殿下来吸引皇后的目光,以至于达到争取时间的目的,借由三殿下的手除去皇后,等到两败俱伤之后再坐享其成。想法是好的,只是,世间万事变数太大,我是怕你养虎为患。”   我将自己的双手摊开在眼前,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紫岚,我别无选择的,你知道吗?秦嬷嬷一家已经惨遭毒手,可怜她一心为了我和心儿,却落得满门皆灭的结果。倘若,我是说倘若我不就此拼上一拼的话,我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我好怕,我好怕宁家也会如此,本来皇后就视宁相为眼中钉,自你和我定下婚约,我就更怕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欲与君相知(下)   我无法否认,即便坐在我面前的是宁三,我也无法完全的信任他,我很矛盾,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倘若,宁相也有异心的话,我怕宁三会跟我站在对立的一面,自古只听过共患难,还未曾听过能同安乐,即便对方是宁三。   我在耍手段,或者可以理解为美人计,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我终究还是将月尘的权谋手段学来了,难怪宁三会说我和月尘越来越像。眼下,我希望宁三对我的喜欢能够胜过一切,使他义无返顾的站在我这一边,即便我有和他父亲反目的一天,我也希望他就算袖手旁观,也起码不要和我作对。   “我以为你能明白,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这些的,却不想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在你心中还是只当我是政治联姻的宁相之子,并不是那个同你自小便相识的宁紫岚,你说这番话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宁三冰冷的双眸没什么温度的看着我,眼中是失望,还带着一抹悲凉。   宁三素来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却不会拿那种眼神看着我,在他的世界中,我是例外,即便我做再过分的事情,他都只会哼一哼便不再追究,儿时的印象像电影般一幕幕的自眼前划过,还记得他难得的在我面前露出难缠的一面便是逼我在父皇的寿诞上献艺,那时的他还没有眼前这么高大,那时的他还是一副少年的面孔,看那时的我去哪了呢?   “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又何必再问呢?”不敢直视宁三那双茶色的双眸,我将视线撇开,声音如同幽幽的叹气般。   一室清寂,偶尔自窗外吹来夜里深秋的冷风,吹的人难得有些迷蒙的头脑也一片清明。宁三没有答话,踱步至窗边,秋风裹着几瓣将将掉落的菊花瓣吹进窗子,和窗边桌案上一早被吹进来的花瓣掉落在一起,形成一幅唯美凋零的景象。我愣愣的看着那些花瓣,那些因夹杂着冬日气息的秋风袭来,在最美丽的时刻凋零的花儿们。   良久,宁三微微侧首看着我,冷冷的说道:“你真是天下最狠心的女人,你总能很轻易的刺穿我的防卫,或许因为对你,我从未有过防备吧。此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不解的看着眼前从未有过如此表情的宁三,那表情是自嘲还是自怜,我说不上来,可是,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却很心疼,我想我是喜欢宁三的,从认识他的那一天,看到他满是寂寥的背影我便喜欢上了他。别人说,喜欢距离爱只差半步远的距离,可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始终没能再迈出那半步的距离呢?   宁三走回榻前,半蹲在地上与我平视,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在庆幸,庆幸着我是宁相之子,因为这个身份可以光明正大拥你入怀,因这个身份可以和你共结连理,哪怕,你需要的仅仅只是这个身份,我也不打算放手的,有生之年,若不能做你的心上人,那我也要做你的枕边人。”   我不知该感谢宁三的深情,还是该同情他的痴情,就着宁三伸过来的手,我温顺的依偎进宁三有着幽冷气息的怀中,是辛酸抑或难过,总之所有的情绪终究是会云淡风轻的,哪怕你曾为此流过多少泪,伤过多少次的心,都会有云淡风轻的一天,宁三···   思虑再三,我终究还是在宁三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长乐宫的宫门口时追了上去,和宁三对视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吹了有近半个时辰的冷风,我才将因被我死死的攥紧已经变的有些温热的长条状的玉拿了出来。   “你既送了我印鉴,我便琢磨着也拿印鉴做回礼吧,只是,你那块玉实在是太过上乘,我当时还在南元,没能找到能和你送我的那块匹配的,就只找到一块还算好的和田青玉,虽不是那么的纯,却也还算过的去,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就收下吧。”我手中托着那块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瞧不出本身颜色的的青玉。   又看了我一会儿,我见宁三没有接的意思,以为他是嫌弃我拿这块青玉做他那白玉的回礼,不想要又不好意思明说,我多少是觉得有些尴尬的,声音干干的:“你要是不喜欢,等改天我寻到好的白玉再从新做一个给你做回礼吧。”   我正打算收回举着印鉴的手,手却被宁三握住了,然后那块青玉印鉴便从我手中被取走了,那本就小巧的印鉴到了宁三手中就更显得小巧玲珑了。宁三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不放,一只手摊开在眼前仔细的打量着那块青绿色的青玉印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也是有脾气的,就算我刚刚多少觉得有些愧疚,可是,自己送的回礼被人如此的打量心里自也不会好受到哪去。我一把抽回手,就去宁三手中抢那只印鉴:“你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就是了,干嘛···”   没料到宁三会突然将手臂举高,我扑了一个空,就又跳起来去抢,这一跳不要紧,我多灾多难的鼻子又再度和宁三的胸膛来了个第三次亲密接触,鼻子一酸,眼中不自觉的也浸满了泪水。   “没事吧?我没有不喜欢。”宁三手抬高我的下巴,察看鼻子是不是又流血了,好在这一次力道没有那么大,不然我今天就要遭受两次血光之灾了。   “那我怎么没看出你有一丁点喜欢的意思?还是那么张冰块脸。”确定鼻子没流血,我自当是腰杆又挺了起来,没好气的抱怨道。   “···”   我就知道得不到回答,站直身子道:“你快些回去吧,再晚怕是要赶上宵禁了,虽不怕什么,不还是耽误时间吗?”   宁三又看了我一眼,才抬起手中的印鉴道:“这个,我很喜欢。”   我站在原地看着宁三走出去了四五步远,突然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嘴里咕念道:“还真的蛮硬的。”   一阵秋风刮过,若是再配上几声乌鸦叫的话,就更契合我脸上的黑线了,刚刚看到宁三摸自己我眼珠子差点飞出去,听到宁三的自语我又觉得宁三原来也很可爱,收回视线,转身慢慢的往寝殿回去。   宁三送我的印鉴上刻着的字是莫失莫忘,我想着似乎以前打哪听到过,于是我回礼的印鉴上刻着的便是不离不弃四个字,这也是为什么我犹豫了那么久,直到今天才有胆子送给他的原因。   蒋素很有可能会武功这个想法在我脑中是左右盘旋不去,连带着就连这个蒋尧我也好奇起来,可现在更重要的是长乐宫是不是有三哥安插的眼线,长乐宫太大,内侍宫女太多,自然不好查,可是,三哥能安插眼线,那别人自然也能。   遇上守在寝殿门口的永夜,想起我之前抓住他手不放,他会不会也同宁三想的一样,觉得我在占他便宜,或者是非礼了他呢?想到这里我觉得应该跟他道一下歉,于是我在他身前站定,永夜习惯性的微微垂首,还是和木头一般的表情,我笑着道:“刚刚的事我不是在非礼或者占你便宜,只是想看一下你手上因为练剑磨出来的茧子,所以,你不要生我的气呀!”   我想永夜一定生我的气了,我不提这件事还好,可我一提他立马变了表情,声音听在我耳中都有些阴阳怪气。永夜双手抱拳,弯着身子:“回公主,永夜不敢生公主的气,夜深了,公主还是进去休息吧。”   “你真的没有生气?”   “···”永夜还在弯着身子,可是却没再接我的话,我想他是真的很生气,才会连搭理我都不愿意的,完全不知道永夜心中想法的我摸了摸鼻子,悻悻的回了寝殿。   第一百六十章 世笃姻盟拟晋秦(上)   自古立储便是有立嫡立长的规则,论嫡的话,有资格的只有心儿一人,因为我娘亲的封号是端孝仁皇后,心儿无疑是众皇子中血统最为高贵的。但是,我不会要他去做什么惹人眼球的太子的,历史上皇太子顺利册立、顺利继承皇位的并不多见。   和宁相商议好,此事由宁相和其他重要大臣联名上奏,我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父皇多年不理朝政,朝中大臣多已拉帮结派,以至于形成了眼下相互对立相互制约的局面,一面是以皇后为首,一面便是以宁相,不过,现在貌似换成了我。   此刻,我正端坐在御书房中听政,天气有些微寒,书房中却是暖意融融,顺喜亲自将我面前的茶盏注满,我懒懒的端起茶盏,吹着茶盏上冒出的热气以及几片茶叶,不动声色的听着这些大致划为两派的朝臣们争论着。   “宁大人,下官实在不敢苟同宁大人的看法,立储要立嫡,皇上并不是没有嫡子,既有嫡子,那三殿下便是没有资格做着个太子的。”说话的人身材很胖,也算高大,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闪呀闪的,正是当朝太师毛遂,不要误会,不是毛遂自荐的那个毛遂。   宁相闲适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缓缓说道:“毛大人说的没错,自古储君的册立便是尊随的立嫡立长这样的规则,但是,十殿下现今年纪还尚幼,怕是无法担此重责的,既然嫡子年纪幼小,立长便也不为不妥的。”   “十殿下是端孝仁皇后之子,七殿下却是当今皇后之子,宁大人怎么可以只算十殿下一人为皇上的嫡子呢?”这次说话的换成了宇文烈,看上去比之上次我所见到的他,显得更为憔悴了,气色很是不好的样子。   “宇文将军似乎记错了,全天下都知道七殿下的生母是袭美人,因袭美人出家修行,七殿下才会过继给皇后娘娘的,这论起血统来,七殿下怕才是最没有资格做太子人选的人吧?”尚书左仆射葛绍宇非常不客气的将宇文烈的话给堵了回去,显示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特质,年轻的面孔上是叫人无法忽略的张扬。   两派人的争吵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却会有效果,这些年朝中大臣虽主要分为两派,却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分歧,没有分歧就没有矛盾。大臣之间没有矛盾的话,最为矛盾怕就是帝王了。   听着两方的辩论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我清了清嗓子:“各位大人可否听本宫说两句?”   “公主请讲。”虽然有不愿意听我说的,却还是不情不愿的跟着说道。   我起身,身后曳地三尺的长裙并没有使我行动有何不方便,反而更为我增添了不少气势。我缓缓的自所有朝臣面前经过,声音清冷却也显得睿智:“本宫明白,各位大人心中都有一个最适合的太子人选,无论是毛大人所说的立嫡,还是宁大人说的立长,都有各自的道理,但本宫认为最重要的还是‘立子以贤’。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储君以后便是要继位大统,君不圣明的话,臣如何贤能?”   我转身看了一圈所有的人,见没人出言反击便继续说道:“各位大臣想来都是为我大祈着想,其实,立储一事不过是提上了日程而已,至于谁才是真正贤明的太子之选还有待考量。”   这些人一定以为我会支持立心儿这个嫡子为储,所以,我这一番还算忠恳的话算是蛮得人心的,看着所有人鱼贯的走出御书房我浅浅的笑了一笑,而这抹笑却落入了半路转过身来回望的宇文烈,宇文烈是久经沙场之人,周身戾气太重,莫说寻常人,怕是年轻一点的将领看到他那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时也会打怵。我的笑本来很浅,却在迎上宇文烈的眼神时,更加放肆的绽开个更大更明艳的笑。   这个秋天,除了立储之事闹的沸沸扬扬的之外,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现在宁三正在跟我说的这件事。   “和亲?说实话,我是亲眼见识了乌孙那宁死不降的民族气节的,很难想象,乌孙会主动要求和亲,还要来朝贺,俗话说的好,有所忍必有所图,此次一战,乌孙损失了一半多的兵力,想那依拉女王定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罢休。”我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香炉中的香屑,看都不看一眼宁三放在案几上的卷轴。   “正是因为知道她不会轻易罢休才要同意和亲,知其所图总比不知来的要好,况且,和亲对我们也没有多大损失,父亲是这么认为的。”宁三也坐上暖炕,把玩起自己那根从不离身的玉笛来。   我坏笑的看着宁三:“我和你打赌,此和亲绝非彼和亲,事情绝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直接无视我的存在,宁三吹起了自己的玉笛。   我就是有股这样的直觉,大祈是男权国家,而乌孙是女权部落,和亲的话?谁能保证来和亲的一定是个公主?而且,这依拉女王应该知道我大祈皇室女子只得我和妙晴两人,且都已经有了婚约,乌孙女子为尊,我想来和亲的九成九会是男子,这也是她给出的一个难题吧。   待到宁三吹完一曲,我从暖炕一边蹲着挪动到宁三的身边戏谑的说道:“你也知道,乌孙是女尊部落,以女子为尊的话,以那依拉女王的性子,送来和亲的多半便是男子,不信的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你已经有婚约了,大祈可不是女权国家,没有一妻多夫的传统。”宁三的声音不没那么冷,却也是不凉不热的。   我故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万一那来和亲的乌孙王子,看中了不才的本公主,本公主为着两国的友好邦交,只能舍身取义了。对了,马上就过年了,这乌孙怎么挑这么个时候来曲城朝拜?大可等到明年开春再来的,不是吗?”   话说到一半,就生生被宁三的冷眼看的我转了话题,宁三将玉笛挂在身上,站起身才说道:“乌孙毕竟是蛮夷部落,礼法上自是有些不足,或许,冬天他们会比较清闲吧。”   “你去哪?”看着宁三要走,我反射性的问道。   宁三没什么表情的转身看了我一眼,转回身去才说道:“回朝房,我是以来给你送奏折的名义过来长乐宫的,这会儿父亲怕是要寻我了,你以为尚书令是很清闲的官职吗?”   看着宁三出了暖阁,我才有些反应过来,刚刚那是在向我抱怨吗?或者说是在向我诉苦?不过尚书令这个官职却实是蛮累的,要掌文书及群臣的奏章,虽是二品官职权力却很大,难怪宁相会为宁三讨了这个官职呢。   十一月初,乌孙依拉女王亲自带着卓玛尔特王子前来曲城进行朝贺,如我所猜测般,乌孙送来和亲的果然是个王子,这无疑在大祈引起不小的风波,尤其是朝中众臣,本来都想着乌孙这朵草原之花能花落谁家,却不想落下来的竟然是坨牛粪,当然,在乌孙男子是要用花来形容的。   乌孙前来朝拜算是大事,即便在前朝时期曾被多次讨伐,乌孙都未曾向北朝任何一位皇帝进行过如此的示好,此次乌孙主动的和亲虽送来的是男子,还是让朝中许多老臣激动难以自拟。   依拉女王此次的仪仗只有一千五百多人,算不得声势浩大,可以说还蛮低调的。虽才战败,可乌孙这位卓玛尔特王子的嫁妆却不容人小觑,似乎是要彰显什么般,嫁妆的多样化和珍贵性一度使我怀疑乌孙这次是倾泻~了全部的国力,可我又仔细一想,这乌孙不知从南元掠去了多少的金银珠宝,这点点的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世笃姻盟拟晋秦(下)   一大早我还在睡觉,就被柳烟左右上下的摇晃醒了过来,我瞄了一眼画儿手中送来最新做的朝服,才想起今天是乌孙的那位女王来北明宫朝拜的日子,意兴阑珊的任由柳烟几人将我从床上挖起来就拾掇开了。   我没什么精神的半阖着眼睛:“柳烟,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眼下就是,再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所以黄鼠狼就来了。”   “扑哧···公主说什么呢?人家是摄于我大祈天威,前来朝贺的,哪能像公主说的那般,是那什么黄鼠狼来拜年。”柳烟便给我梳头便笑着反驳道,我懒懒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唉,就不知道这只黄鼠狼会落谁头上喽。”我拿起妆台上的一支簪子,突然就想起似乎那支刺伤严洛的凤头钗被他拿走了。   “不是说来的是位王子吗?这可就不好了,公主和妙晴公主可都有了婚约了,皇上也没有别的女儿了。”从寝殿外端着铜盆进来的琴儿也好奇的问道。   这正是我所发愁的,我还真就怕这依拉女王要为这位卓玛尔特王子在我和妙晴之间选一个,若妙晴还是妙晴的话倒也无所谓了,关键现在的妙晴公主是莫愁,让她嫁给严洛我就觉得够对不起她的的,若是在塞给她个乌孙王子,会不会太不仗义了?   正要起身去旁边心儿的寝殿接他时,春风春意便将心儿带来了,今天的心儿身着玄色镶金边的锦服,我一直害怕他头上的紫金冠会不会太沉,好在看他活动起来还算自如,便也随他去了。   满朝文武早就齐聚奉天殿前,父皇难得的也换上了朝服,还是和以前一般的英武,身边站着的自然是皇后,而作为御国公主,在太子未定的情况下我便理所当然的站在了父皇的右手边。   依拉女王还是一头火红的卷发,面上也没有再戴着面纱,深刻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很有西域风情,虽距离的还有些远,却足以看出她是个美人。从她刚进入我的视线范围,在她身后跟着的高大男子我便觉得眼熟,只见他内穿套头式高领衬衣,衣领上刺绣有彩色图案,外穿毛皮大衣,腰系皮带。下穿便于骑马的大裆皮裤,头戴羊羔皮做的尖顶四棱形帽,左右有两个耳扇,后面有一个长尾扇,帽顶有四个棱,却盖不住他满头的小辫子。   这次没再需要人提醒,依拉女王带着她的子民恭敬的行起跪拜大礼,父皇很是开心,连连说着免礼起身,而在依拉女王和身后的卓玛尔特王子起身仰视着高高在上的我大祈天子时,我终是看清了这位王子的长相,以及那双深蓝的似乎看不到底的眼睛。   我扬起一抹冷冷的笑,与此同时,站在台阶之下的依拉女王和穆尔扎也看到了我,两人皆是一愣,没错,所谓的卓玛尔特王子其实就是穆尔扎,直说,穆尔扎不是依拉女王的夫君吗?怎么会被送来大祈和亲?难不成还要上演一出西施与范蠡的戏码不成?   这下我就更怀疑乌孙主动要求和亲的目的了,只是,穆尔扎这块烫手山芋到底要丢给谁呢?   沈府葬心阁中,我双手捧着月尘递给的茶盏,闷声不响的苦思着,月尘在研究着自己和自己下棋,窝在我身上的墨雪打起了小呼噜,倘若没有乌孙前来和亲这间事,这个冬天真的可以很清闲的。   “依拉女王今年不过二十四岁,最大的一个孩子还是个公主,今年不过八岁,自然没有办法送来和亲,而这位女王也没有兄长或者弟妹,封自己的一个宠臣为王子前来和亲也是可以理解的。”月尘清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语气,似乎只是在不忍看我烦恼随口说的一句。   我自碧绿的茶汤上移开视线,看向对面只顾看着棋盘的月尘:“可是,你不是说过,依拉女王很宠爱穆尔扎的吗?那她怎么会舍得要穆尔扎来和亲?”   “自然是因为不再宠信。”月尘还是只顾着棋盘,头也没抬。   我当然想过是这个原因,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不再宠信,我放下茶盏,伸手抓住了月尘正要落子的手,猛的半蹲起来,半边的身子都越过了棋盘。而这个动作使得一直窝在我身上睡懒觉的墨雪是一下子滚落了下去,然后就听到一声拔高到变了调的‘喵’声。   看了一眼生气跑开了的墨雪,月尘似笑非笑的看向我,我撅着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房中静到只能听到我一个人的呼吸声,好一会儿,就在我终于脸红,觉得无法抵抗月尘那漆黑双眸的注视时,月尘才将棋子放回棋笥中。   “公主是想问依拉女王为什么会不在宠信穆尔扎,并且能使其答应来大祈和亲,是吗?”   我想抽回手,却感觉月尘松松的回握着我,我便开始纠结起来,到底抽回手还是不抽回呢?就因为在纠结这个,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月尘和我谈论的是正经事,忙敛起心神认真的点了点头。   月尘似乎沉吟了一下,在找一个要说的起点般,过了一会儿才从新笑着看向我:“公主可还记得在南元时,乌孙大军之所以会来攻打临水关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想要得到彼岸花的解药。”   “解药是谁带回去的?”   我以为月尘白痴了呢,彼岸花的解药不是他交给穆尔扎要他带回乌孙的吗?怎么还问起这个来了?等等,难道是因为穆尔扎带回去的解药,才使得他失去了依拉女王的宠信,来大祈和亲的吗?   月尘伸手抚平我皱起来的眉头,浅笑着道:“乌孙因世代生活在草原上,防备心理特别的强,无论是女王还是最普通的百姓,都习惯了居安思危,防备心强的人肯定多疑,临水一站,乌孙损失的十多万士兵,公主说那依拉女王会算在谁的头上?”   尽管依拉女王再这么宠信穆尔扎,可没有什么能够高过王权的,那么多的兵力损失足以使依拉女王对穆尔扎产生戒心,一旦两人之间有了隔阂,无论曾是多么亲密的恋人怕也无法再如从前般。   “依拉女王会有两种想法,一种便是穆尔扎已经被公主收买,所以她觉得再留穆尔扎在身边自己的王位坐起来会非常的不安。再者便是,穆尔扎也是受骗了,在乌孙这便是无能的表现,一个无能的将领只会带出无能的士兵,即便是她自己的夫君她也绝不会袒护,送穆尔扎来和亲正是冲着第二种想法,要给穆尔扎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月尘分析的头头是道,端起茶盏好看的眉却几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唤文宣进来换了茶才从新端起饮了起来。   这依拉女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杀死自己的母亲夺得王位,又能将自己最爱的男人拱手送到敌对的国家,我真的开始好奇起来,一个女人要强悍到什么样的地步才可以做到如斯地步。   依拉女王和穆尔扎都被安顿在了蔓华苑,距离兰台宫不是很远,宫中照常是国宴晚宴很多的宴,而在轻歌曼舞,推杯换盏之间,这些大臣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心。我却一直纠结着,我在想,这依拉女王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可我始终无法从那双看上去波澜不惊的眸子中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她就像是困住孙悟空的金铙,叫我无从下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生君未生   所有人都知道这乌孙是来和亲的,而仅有的两位公主都已有了婚约,这是难题,而多多数对待难题的态度首当其冲的便是逃避,现如今便是这么个景象,关于要将这位卓玛尔特王子配给谁便被搁置不谈。   早晨,柳烟跟在身后端着我刚煮好的龙舌香随着我往关雎宫走去,天空一片阴霾之色,一阵阵干冷干冷的风吹进衣服内,冻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打颤。我太头看了看天,怕是要下雪了。今年的雪来的比往年要晚上许多,若是瑞雪兆丰年的话,今年还能有丰年吗?   “公主,前面有个人,好像是那个乌孙的王子,在瞪着公主呢。”柳烟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颤音,除了那条青玄大蛇,还真没见她这么怕过谁呢。   我收回仰望着天空的视线,看了一眼远远的站着正在瞪着我的穆尔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便要向着关雎宫走去,果然,见我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穆尔扎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距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单膝着地道:“穆尔扎见过公主。”   我做出一副才看到他的样子道:“原来是穆尔扎王子,不错嘛,才几天就将我大祈的规矩都学会了,难怪,依拉女王会将你夸赞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听到我这句满是讽刺意味的话,穆尔扎跪着的身子一僵,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般,没有搭腔也没有起身。我闲适的整理了一下衣袖,便要绕过他跪着的身体继续向前走,却不想这家伙竟然抓住了我的裙摆,这下不仅仅是我变了脸,身后的宫女内侍也都变了脸。   我伸手一把扯回自己的裙摆,冷声道:“穆尔扎王子实在是太过孟浪了,你以为这里是乌孙吗?可以随处供你卖弄色相?或者是成为调情之所?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竟敢如此放肆?”   算不得声色俱厉,我微微的眯起眼睛,刺伤人的话不需要多么的响亮,只要你刺对了地方,那要比你如泼妇般大吵大闹效果来的强一百倍,果然,穆尔扎的手松开我的衣摆,紧紧的握成了拳,我心里暗忖,不要再忍了,爆发吧。   “穆尔扎该死,冒犯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想起在战场上勇敢厮杀的穆尔简直和眼前不是同一人,即便当初身陷在临水关的地牢里,落魄的紧,却也是一副铮铮铁骨的男儿样,丝毫不如眼前这般低声下气。还是那句话,有所忍必有所图,以他这般忍让我的表现来看,看来这次依拉女王相中的和亲目标还真的是我。   “穆尔扎王子还是快些起身吧,来者即为客,本宫作为主人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再次转身想要离开,料想这次他定不敢再抓我的裙摆了。   “穆尔扎有一事想请求公主,望公主能够应允。”我不知道穆尔扎声音中隐着什么样的情绪,能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既觉得悲哀不甘却带着认命般的屈服。   我嘲讽的一笑:“哈,穆尔扎王子能有什么事求得到本宫的?以依拉女王对王子的宠爱,想要什么不是简单轻易的?”   没有理会我话里讽刺的意味,穆尔扎垂首道:“穆尔扎请求公主,能同穆尔扎和亲。”   我没有出声,看着地上这个男子,俊美高大,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如深海般吸引人,武功高强,又能带兵打仗,如此可谓全才的男子缘何甘愿落魄至此,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了那个心中只有王位的依拉女王值不值。话到了嘴边,却又想起,似乎前世听谁说过,爱情中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想想西施都能为了范蠡嫁给夫差,这穆尔扎大概也可以为了依拉女王而嫁给我,呃,是娶我。   “穆尔扎王子难道不知?本宫已经和宁相三公子定下婚约了,实在是难以消受王子的美人恩呢。”   “请公主为了大祈和乌孙的友好邦交着想,穆尔扎不介意做公主的二夫,请公主再考虑一下。”   二夫?亏他想的出来,以为这里是乌孙的女权时代吗?再者说,即便我不介意,宁三总会介意的吧,即便宁三不介意,宁相总会介意的吧。想到这里我说话不再客气:“穆尔扎王子不过是为了两国关系前来和亲的,只要和亲达成不就可以了?对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王子请放心,本宫定会要一个公主嫁给你的,呃,或者说是娶你。”   不再理会身后穆尔扎的喊声和请求声,看了一眼天上飘下了细小的雪花,带着柳烟不再做任何的停留向着关雎宫走去。你越想和我有点什么关系,我就越不和你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明知你是为了那什么依拉女王,我怎么还可能傻傻的犯夫差犯过的错呢?   内侍还没通报完,顺喜就从暖阁里迎了出来,见过礼后道:“公主今儿来的有些晚,皇上问了奴才两次了,正要着人去长乐宫瞧瞧呢,公主就来了。”   我边走边笑着道:“今儿起的有些晚,心儿嚷着要去找念秋郡主玩,便来的有些晚了。”   暖阁中,父皇还是在做着千篇一律的事情,给娘亲绘丹青,我示意顺喜不要出声,悄悄的走到父皇身后,这次父皇所绘的丹青上不只有娘亲一人,还有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娃,粉嫩嫩的小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小嘴瘪的都能挂起油瓶来。年轻女子将女娃抱在怀中,拿着手中的娟帕去擦拭小女娃脸上的泪珠。很是温馨的场面,女娃的表情也很生动。   “父皇,你怎么把娘亲画的那么漂亮,把城儿画的那么丑?”我忍不住出言抗议道。   似乎早就察觉到我的到来般,父皇丝毫惊讶的意思都没有,在纸上落下最后几笔才回身看着我:“父皇画的可就是你小时候的样子,成天跟个男孩子似的,还总爱把自己弄的丑兮兮的,你娘亲不知道跟朕讲了多少次,生怕你嫁不出去。”   我笑着自柳烟手中的托盘中拿下纯银打造的茶盏,放置到桌案上,又亲手倒满才递给了父皇,看着父皇有些深思的望着那纯银的茶盏,我心跳莫名的漏掉一拍,好在父皇没有说什么,如往常一般接过那茶盏饮了起来。   现在的我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小心翼翼,良心上过不去了,我不再回避父皇用茶,现在我能很平静的看着父皇将那些龙舌香喝下腹中,而不在脸上表现出丝毫的情绪,也不会再频频的去看那盆滴水观音。   看父皇饮罢茶,我接过茶盏状似无意的问道:“父皇打算将乌孙的那位王子做和安排?”   父皇沉吟了一下,微微皱了一下眉:“朕也在考虑,现今你和妙晴都已有了婚约,其他王公大臣们的女儿要么年龄太小,要么便也是早已成婚,是有些不好办,城儿你可有什么主意?”   我站在父皇身后,轻轻的帮父皇捶起肩膀来,试探的说道:“城儿是有主意,就怕父皇说城儿胡闹。”   “哦?你且说来,父皇听听是不是胡闹。”   我得了鼓励,也就不再顾忌是什么,侃侃而谈起来:“父皇,其实和亲不一定非要和您的女儿不可,姑姑莘闵长公主守寡也有七年了,父皇一直不开口,姑姑便也一直没再嫁,心中定是对父皇有着不小的埋怨的。此番,若是将那乌孙的卓玛尔特王子指给姑姑,既解了姑姑的心结,又促成了和亲一事,况且姑姑在地位上比城儿和妙晴都高出了一个辈分,这也显示出我大祈对乌孙的重视不是?”   “嗯,可是,你姑姑比父皇还要长了三岁,两者会不会···”   看出父皇的疑虑,我坐到父皇身边解说道:“父皇是怕那乌孙王子嫌弃姑姑年长?可这在乌孙也稀松平常呀!乌孙是女权部落,少夫老妻很是正常,再者,这乌孙的卓玛尔特王子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王子,那依拉女王拉自己的宠侍来冒充王子我们不追究就已经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了,况且还将我大祈尊贵的长公主配给他们,是个识相的都不会再得了便宜卖乖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梅妆惹落花(上)   父皇没有多做考虑便同意了我的做法,我想这多半是拜那龙舌香的缘故,近来我要求父皇做的事情父皇似乎连追问都不会了,看着精神头都还算好的父皇,我也就相信了那龙舌香真的只是能控制别人的心智,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离开关雎宫的路上,再次见到穆尔扎时,他还是呆呆的站在我必经的那条路上,我甚至怀疑他这一招其实是跟青玄那条大蛇学来的,好在天气实在太冷,青玄有好一段时间都不会出来了。我挂起明艳的笑主动的招呼道:“雪花虽细小,却也必经是深冬了,穆尔扎王子莫要冻坏了才好,不然大婚之日拖着病体就不好了。”   听到大婚两字,穆尔扎有些死灰的眼神恢复了一点神采,湛蓝的双眸直盯着我:“穆尔扎谢公主成全。”   我知道他定是误会了,才会露出松一口气的感觉,还没等他那口气松完我又开口道:“这有什么成全的?莘闵长公主是本宫的亲姑姑,曾嫁与定安侯,不过,七年前定安侯去世后,姑姑一直也未再嫁,平日里除了养几个侍儿,倒也没其他,年岁上嘛是比穆尔扎王子大了不少,不过,这在乌孙也是稀松平常之事,想来穆尔扎王子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穆尔扎的脸整个都绿了,湛蓝的双眸此刻也变成了盛怒的墨蓝色,狠狠的盯着我,要是能发射子弹的话我还不早就被打上数不清的窟窿了。不过,我连宇文烈那满是杀意的眼神都不怕,又怎么会把这双没什么实质性威胁的蓝眼睛放在眼里。   “请公主收回···”   我不等穆尔扎的话说完便打断道:“唉,穆尔扎王子还是回去做好大婚的准备吧,再者,这可是本宫父皇的决定,现在怕是已经在拟诏了,王子应该明白什么叫君无戏言吧?”   莘闵长公主,和我父皇一母同胞的姐姐,比父皇长了三岁,父皇登基后便封我的这位姑姑为长公主,因封地在莘闵,便又唤作莘闵长公主。早年便嫁给了还只是小小县丞的我的姑丈,父皇起兵反前朝乾帝时据说他出了不少财力,定安侯也是在父皇登基之后封赏的。此后便一直和姑姑住在封地莘闵县,如今改名莘闵郡。   我的这位姑姑在定安侯还在世时虽说强势了一些,却还算一直都守妇道的,直至七年前定安侯病逝,她才不甘寂寞的蓄养起了男宠,许是埋怨父皇没能再给她找一门好婚事,据说已经有六年没回曲城了。   有时候你越是不想遇到什么人就偏偏会遇到什么人,也可能大概是在这宫里我不想遇到的人太多了,所以才会觉得遇到的人都是不招我待见的,比如现在正在前方不远处,拿着那邪魅的眼神看着我的严洛。表面一副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实则骨头里流着的大概都是毒汁的毒蛇。   “洛不知,公主竟还真是很懂的怎么去践踏别人的心呢。”严洛笑的很儒雅,说出的话却让我想上去揍他一拳。   我不甘示弱的冷笑道:“说道践踏别人的心,怕是严世子还要技高一筹吧!”   “哦?那公主倒说说,洛践踏了谁的心呢?”严洛瞟了一眼柳烟,绕到我身后对着我轻声耳语,嘴里的热气喷的我耳朵也痒了起来,这个下流胚子。   我整了整身上的披风,掩住被严洛吹红了的耳朵和脖子,轻嘲道:“啊,本宫说错了,严世子或许不只擅长践踏人心,更擅长的应该是心被践踏才对。”   我只要一想到,他这么会迷惑人竟然还是让冉笙得了莫愁的心,不是失败是什么?似乎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般,严洛脸上蓦然变的很严肃,就连那很招惹人的桃花眼都跟着充满了威胁性,和我同时伸出了手,他伸手是想要抓我的肩膀,我伸手自然是拔头上的簪子。看到我的这个动作严洛微微一愣,然后竟然笑了起来,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一人听到的声音道:“公主是想再送洛一只定情物吗?”   “那可说不定,严世子怎么知道本宫拔出来的一定是定情物呢,说不定是会要了人性命的凶物呢?”我满身戒备的看着眼前和表外丝毫不符的严洛,虽是大白天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眼前的人总能激起我最强的防备心态。   就在我和严洛对峙不下,柳烟和几个小宫女都有些不知所措时,不远的宫道上又想起了一个我不怎么想要遇到人的声音:“城儿,严世子,外面如此凉寒,怎么在外面坐着说话呢?”   我强迫自己挤出甜美的笑,转身向着来人说道:“城儿见过母后。”   “哪来那么多虚礼,快些起来,自你回来后我这个做母后的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瞧瞧你的。”皇后甚是和蔼的及时扶住了我见礼的身子,说着一番体己话。   “洛参见皇后娘娘。”严洛很是规矩的单膝着地,似乎又恢复了他那一贯的儒雅般。   看到严洛,皇后眉开眼笑:“快起身,都是自家儿女,瞧你们这一个个的。”   跟在皇后身边的莫愁还是一脸的苍白,似乎比刚入宫时更显得的清瘦,气色也算不得好,苍白如纸般的唇轻启:“妙晴见过姐姐。”   我迈步上前,扶住莫愁的身子,触手之处竟然觉得硌的慌:“妹妹近来身体可还好?可有叫太医常去瞧瞧?”   “劳姐姐挂心了,近来好很多了,昨儿便能下床了。”   我想也是时候轮到严洛表现了,果然,我这里还没有想完,严洛便满是关心的站到了莫愁身前:“公主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洛本该多去瞧瞧公主的,奈何近几日公务缠身,实为繁忙,有冷落公主之处,洛可要在此赔罪了。”   我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侍立在皇后和妙晴身后的冉笙,平凡的脸上除了没有表情便是没有表情,似乎一切都没有入他的眼睛般,我记得最初见到的他虽也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有着无法抹去的轻狂,还有对我的仇视,如今却荒凉的连活着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皇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严洛对莫愁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却心想,皇后未必不知道严洛对自己的女儿没有那份心,却还是高兴与严洛如此表现,起码这在我面前明确的表示了他自己的心意与立场,她怎么会不高兴?   皇后不住的夸赞着严洛和妙晴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然后就又说到了我和宁三,又是金童玉女的一顿猛夸,以前没发现,这赵惜若其实还满呱噪的,大概可能上了岁数更年期便到了,这个时代又没有太太口服液,只能忍着了,我们这种做小辈的只能是忍受了。   皇后拉着我的手,有意要躲开严洛,好给两人一个相处的空间,回身瞥了一眼严洛,除了那双眸子里的眼神还真的算得上一个无微不至的亲密爱人。天空终是没有飘下雪来,无不禁又暗暗担心,没有瑞雪何来丰年?   “城儿,你和妙晴如今都已有了婚约,无论是宁相还是明王,宁三公子还是严洛世子,哪一个都是不好得罪的,母后瞧着那乌孙的什么王子虽长了一副好面孔,却委实凶悍了些,再加上那双蓝眼睛,母后瞧着也实在是不舒服,你可知道你父皇是怎么安排那位王子的?”皇后的语气很是温和,还不忘帮我整理一下披风上滚毛,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肯定觉得这对母女感情真是好。   我既得了消息,自然便不能装不知道,再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遂浅笑着答道:“母后无须担心这些,今日城儿已从父皇那儿得知,这乌孙的卓玛尔特王子父皇有意将他配与姑姑莘闵长公主,姑姑寡居那么多年了,父皇一直没为其做主,姑姑定然心中有些埋怨的,如今,既解了姑姑心中的结,又为乌孙的王子安排了个好去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一百六十四章 梅妆惹落花(中)   皇后又嘱咐了一番,问了心儿吃住饮食可还好,又问了南元那位小念秋小郡主,好一会儿才带着自的女儿以及准女婿回了凤鸾宫,我站在原地看着几人的背影,越来越觉得不拿莫愁来使一出美人计实在是有负上天空予我如此好的时机。   “公主,可是要回宫。”柳烟的声音带着一股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看来她确实是蛮怕严洛的,尽管那家伙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   我再次抬头看了看天,阴霾却迟迟的降不下雪来,就连起初瓢的小雪粒都再瞧不见了。不知没有雪,那傲雪红梅还能盛开吗?以前娘亲总算爱看那梅花,无论是红梅还是白梅,娘亲都爱,而在我来说,最能怀念娘亲的便是也去赏梅。自己有紧了紧披风,觉得身上还有些体温便说道:“先不回宫,去看看那些梅花开了没,这些年也不知那些人给侍弄的怎么样了。”   事实告诉我,即便没有雪,梅花也能开的耀眼,开的充满生命力。在这寒冬腊月,唯有梅花可以这么的有生气,丝毫不惧怕即将到来的寒冬肃杀,以及大雪的侵袭,能那么傲立在枝头,没有蔑视,却是高高在上俯视着世间万物,幽冷而高贵。   似乎又回到了儿时,娘亲带我来赏梅,我却总是不听话的乱跑,老是藏在梅树后要娘亲陪我玩捉迷藏,那时冬天不会这么冷,即便下了很大的雪,那时的冬天却是实实在在的暖冬。将鼻子凑到一支挤满了梅花的花枝上,闭上眼睛轻嗅着那细细浅浅的香气,耳边似乎还有娘亲在嘱咐我不要摔倒不要乱跑的话,言犹在耳,如今天地间却是再遍寻不到她的身影。   什么东西凉凉的?我正好奇脸上是什么东西时,柳烟满是担忧的声音响起:“公主,您莫要哭呀!奴婢知道你在想端孝仁皇后娘娘,可是公主···”   “本宫没哭,只是风吹了眼睛才流了眼泪,真正的哭不一定会流眼泪,流眼泪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哭。”我没什么表情没是语气的答道,抬头间似乎花瓣开始有些凋落起来,是在心疼我吗?   双手搓了一下手臂,这次是真的觉得有些冷了,转身便要回宫,柳烟‘咦’了一声,便自身上拿出帕子来擦我的脸,我以为脸上是挂了泪痕,柳烟要帮我擦泪,也便随她去了。谁知道,柳烟更大声的‘咦’了起来,我心想,我又不化妆,总归不会是妆糊了。可是看柳烟的样子,我脸上确实是有擦不去的东西。   “奇怪,怎么会擦不掉的?”柳烟说着,手上不免加大了力道,搓的我脸颊生疼。   我不免颦起双眉问道:“是什么东西这么难擦去。”   这一路而来我不记得自己碰到过什么东西呀,除了这片梅花林我可是哪都没去。柳烟总算是停止了搓哦脸颊的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笑开了:“公主,其实这样挺好看的,擦不掉更好。”   “是什么东西?”我更加好奇,伸手摸自己的脸上,也没摸到什么,就只有刚刚柳烟擦拭的地方还有些疼。   “公主,是朵红梅花,奴婢瞧着刚刚是树上落下的,公主头发上的也都掉下来了,唯独脸上这一朵,倒似,长在了公主的面上般,擦不去。”柳烟说着还又伸手碰了碰刚刚擦拭的地方。   “奴婢也瞧见了,那朵梅花确实是树上落下来的,怎么就擦不去了呢?”画儿也有些疑惑的向前走了一步。   我伸手又摸了摸右眼角下方的颧骨上,除了有些疼确实是摸不到什么东西,我满脸黑线的想起,似乎听说过寿阳公主躺卧在含章殿的檐下小憩,风吹来树上的梅花纷纷掉落,一朵落在其眉间,经汗水渍染后,在前额上留下了腊梅花样的淡淡花痕,拂拭不去。历史上对于寿阳公主没有多少记载,而最为出名便是她那眉间的那朵腊梅,以及此后风靡一时的梅花妆。   那寿阳公主爱美没错,我也爱美,但是在脸上若是有这么奇怪的东西的话,肯定是一传十,十传百,我还怎么以沈琪的身份出现?本来我长的满中性的(不是不男不女),现下可好,这么朵花在脸上,人不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长乐公主了。   正有些郁闷有些生气的时候,转身想离开时,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隐在梅花间,看那露在外面的衣角可以判断不是内侍,不是宫女,也不是侍卫。那是一件藏蓝色的锦袍,滚银边的靴子表示此人的地位应该不是很低。   我看一眼柳烟,很快会过意来的柳烟朝那人迈了两步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再不出来就叫侍卫了?”   我有些想笑,若是来人是个武功高手的话柳烟这一嗓子无疑给了他逃跑的时间,不过,此人倒没有逃跑,在愣了一愣后,便自那掩着他身形的梅树后踱了出来。看到这个人我浑身充满了斗志,儿时最能和我吵架斗嘴的便是眼前这个,呃,是青年了,正是苏流水。自上次在长乐宫外撞到他已经隔了多久了?   “哟,这不是苏世子吗?能在距离兰台宫这么远的地方遇到苏世子还真是巧呢!”我首先打破了沉默,慢慢的走向看起来比儿时内向多了的苏流水。   许是没能听出我话中的意思,苏流水还是呆呆的看着我,或者说在呆呆的看着我脸上的那朵梅花,没有出言反驳我。想起儿时,我和苏流水但凡吵架,总是输赢各一半的几率,那时我就怀疑他之所以那么会吵架是被我锻炼出来的。而如今,我却能轻易的说的他毫无招架之力,使我更加肯定,没有我的训练这家伙吵架能力直线下降。   我挑着双眉看着眼前虽已成年,脸上却还是未脱稚气的苏流水,好一会儿苏流水才反应过来,居然单膝着地,对我恭敬的行起礼来。着实把我唬了一大跳,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他会突然从地上窜起来像我扔石头沙子之类的暗器。   “苏流水见过公主。”声音很是平静,就连以前惯常对我的不服气都没有了。   我拿眼神研判着眼前的男子,突然很好奇这些年他有什么样的经历,不然怎么会对儿时打死不服气的的对头如此恭敬,八年前我便是长乐公主了,也不见他如此。失去他的出言挑衅我也就没了斗志,懒懒的道:“你起来吧。”   看到苏流水我才想起还有一个问题,南元王的女儿我都带回宫中抚养了,何时也该将这苏流水换成苏王苏行云唯一的女儿了,这些王们竟然都没有儿子命,都只生了一个女儿,还就只有一个。   想到这个问题我便开口道:“苏世子到曲城也有八九年了,之前苏王战死,你哥哥继王位时也不过十几岁,世子作为和现任苏王唯一的血亲被送来曲城。如今世子年纪渐长,也是时候放世子回苏国了。况且,本宫知道苏王已有一位小郡主,质子的规矩终是不能废弃的,正好这次本宫自南元回来是,瞧着那南元王的女儿念秋郡主极是可爱,便带到了宫中抚养,正好世子的小侄女来了,还能有个伴。”   苏流水没有出声,一双眼睛跟两个烧红的煤球般差点把我烧出两个窟窿来,我在心里寻摸着,历来争权夺位都是兄弟间不可避免的,难不成这苏流水丝毫不在乎自己呆在曲城做质子,自己的哥哥在苏国做高高在上的王?   “公主,流水的侄女尚还年幼,怕是离不开亲娘,流水愿意继续作为质子留在曲城。”苏流水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又跪了下去,声音中真的是蛮恳切的,似乎质子是个很好的身份。   我冷冷的一笑:“苏世子已到了娶亲的年岁,想必苏王早就为世子找好了对象,怎么好耽误了世子的天赐良缘呢?再者,大祈有大祈的规矩,如今苏王既有了亲生子女,便不能再将弟弟作为质子留在曲城了,而且,苏王的女儿应该还比南元王的女儿大上一岁,嬷嬷们会照顾的很好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梅妆惹落花(下)   “公主,流水真的不能再留在曲城吗?”苏流水的声音很轻,轻到我以为是我的错觉,依着他的性子若是不愿意离开不是早该对我恶言相向了吗?   我转身离开,不再看身后兀自还跪在地上的苏流水,也回以很轻的回答:“世子想来是有些近乡情怯,改日本宫会亲自修书与苏王的,不过,大概要等到年后了,世子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回苏国的事宜。”   年长的质子本就不应再继续留在宫中,何况这个质子已经不能作为一个软肋。回去的路上我还在想,这苏王怎么都不生个儿子,南元王是心不在自己的王妃身上,这苏王不会也这样吧?可怜的心儿,难道你的童年只能和小女孩一起度过了?   回到长乐宫,柳烟拿来镜子我才相信为什么柳烟说擦不去,原来竟如同一朵梅花开在了我脸上般,再加上,我皮肤本来就太过偏白,这下好了,一朵花开脸上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了,这下要怎么出宫,怎么见人?   想着回来的路上凡是见到过我的宫女内侍都一副惊艳的表情,柳烟琴儿也不住的说这样显得娇媚多了,我死死的皱着眉,丝毫没瞧出多了朵花我就娇媚了。在我洗了八遍脸之后,我终于知道,这朵花怕是跟定我了。   折腾到了下午,雪总算是下了,而且还有媲美鹅毛之势,顺喜亲自过来告诉我说雪太大,怕心儿出来冻着,今天就留在关雎宫了。父皇又怕我不放心,就派顺喜亲自走了一遭。顺喜一直低着的头,时不时的会瞄一下我的脸,我知道他已经注意到我脸上,也就没再相瞒,实话实说了。   顺喜刚走,琴儿就走了进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正窝在暖炕上拿着铜镜左照又照,见我没有心思搭理,柳烟出声问道:“什么事,公主正烦着呢。”   琴儿看了我一眼,见我透过铜镜瞟着她,才出声道:“公主,那乌孙的卓玛尔特王子自中午公主回来便跪在了长乐宫西门口前,为的还是和亲之事,奴婢起先见公主忙着面上的那朵红梅,遂没敢来打搅公主,可眼瞅着天就黑了,奴婢不敢再拖下去,特来问问公主用不用回了那乌孙王子。”   我自顾的抚摸着脸上的红梅,柳烟也一时吃不准我在想什么,没有出声,除了我,其他人都觉得暖阁中的空气无比的压抑,除了我还能闲适的照着铜镜。约莫着有两个时辰过去了,我淡淡的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琴儿:“你刚进来时说的什么?本宫没听清楚。”   “回公主,没什么,是奴婢不小心打了一个名贵的花瓶,特来请罪的。”琴儿从新将身子跪的直挺挺的,恭敬的回答到。   我放下铜镜,不再看铜镜中被自己搓的通红一片,却依然纹丝不动的梅花,起身下了暖炕。整个暖阁中都铺着厚厚的长毛兽皮地毯,赤脚踩在上面只觉得脚心都暖意融融的,我慢慢的踱步到琴儿面前:“琴儿,一个好的奴才想要得宠,自然是免不得要揣摩主子的心思,为主子分忧的。但懂得揣摩也是要有个度的,太深了不好,太浅了不好,做奴才是门很深的学问,你可还需要好好学着呢!”   “是,奴婢一定好好学着,为公主分忧。”琴儿额头伏在地上,声音很是恭敬。   我这话不仅仅是对琴儿一个人说的,所有近身伺我的宫女都在暖阁中,当然也包括了柳烟。琴儿如果不来通报我说穆尔扎跪在外面的话,那么她也不需要跪了,正是因为她早就已经猜测出我是不愿见穆尔扎的,却还是拿不定主意来询问了我,一个贴心的奴才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吩咐琴儿起身后,柳烟便帮我宽衣,休息前我还不忘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看来今年还是能有丰年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了睡觉时不爱别人在跟前晃悠的习惯,就连柳烟也被我赶到寝殿外厅去了,别人在跟前我总睡不踏实,历史上某个枭雄似乎也有过类似的习惯,真是可怕的习惯。   为什么说它可怕?外面大雪纷飞,被窝里暖意融融,在我睡的正香的时候,不知一只打哪里飞来的怪手竟然在摸我的脸,呃,摸我的脸?我猛然想起这是在我的寝殿里,没得到我的命令是谁也不敢擅闯的,当然,除了意图不轨的人。   我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连一丝的惺忪之态都没有,在看到芙蓉帐的顶棚后,我侧首便看到了有些微微错愕的穆尔扎。还是白天的那一席很具有民族特色的衣服,只是略显狼狈,头发还潮乎乎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善者不来,善者更不会夜深人静悄悄的闯进来,那便是来者不善了。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拉紧身上的被子,怒瞪着眼前的穆尔扎,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穆尔扎没什么表情,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他不慌乱便换我凌乱了,我稳住心神想要质问他为何夜闯长乐宫,却不想开口如同失声了般,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我不敢置信,伸出手抚了抚嗓子,有些微微的刺疼,眼神更加如刀子般刺向穆尔扎。   “公主不必害怕,公主不能言语是被点了哑穴,穆尔扎只是想要让和亲的对象换成公主而已,却不想在长乐宫外跪了许久,公主连见穆尔扎一下都不肯。不得已,穆尔扎只有出此下策,夜闯公主的寝殿了。”穆尔扎那双深蓝的瞳孔在不是很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特有的颜色,蓝幽幽的,很是瘆人。   听到自己被点了哑穴我一下子就自床上蹿了起来,我不指望自己能在穆尔扎眼皮子底下跑出寝殿,我只是想要多少弄出一点声音来,柳烟一向浅眠,听到声音应该能够清醒过来的。可还没等我跑出去三步远的距离,穆尔扎却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妈的,这混蛋竟然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公主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的宫女都被我打昏了,你现在就是弄出声音来也没有人听的到。我知道,你们大祈女子素来注重自己的名节,如今,除了与公主成就好事,怕是再无它法能让公主改变和亲对象了,穆尔扎得罪了。”说着便将我从新丢回床上,向我欺来。   这个混蛋,想要强奸~我竟然还摆出一副他吃了大亏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任由这个野蛮的家伙胡来,我使出了平生最多的力气,开始向他扔东西,可惜床上的东西都太过柔软,地上又都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我丢出去的东西根本就打不痛也几乎打不到他。穆尔扎很是轻巧的便跃上了我的大床,我开始往角落里爬,虽然知道那里也不安全,可内心却在对自己说着要尽量离他远一点。   这个卑鄙的家伙一下子便抓住了我的脚将我扯回了他身边,翻身压在了我的身上,感到自己在穆尔扎身下这么渺小无力,我这才真正的害怕起来,双腿也不住的乱蹬乱踹起来,却被穆尔扎一只强壮的大腿压制住,他的腿如同石头般刚硬,咯的我的腿生疼生疼的。穆尔扎自身上扯下自己的束腰,将我双手高举过头顶,竟将我绑在了我那紫檀雕花大床上。   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即将要崩溃的情绪,不住的对自己说不要哭,不可以示弱,不可以被他攻破心防,却难以自拟的颤抖起来。难道我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竟然要被强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噩梦惊回晓枕寒   穆尔扎绑好了我的双手,将视线转到了我的脸上,而我那本就一步三喘的小身板早就没有了力气,我开始意识到男女体力的的天差地别,我紧紧的咬住下唇,恶狠狠的等着眼前的立体五官,尤其是那双深蓝色的双眼。   穆尔扎伸出手抚上我的脸,轻轻的碰触我右眼角下的颧骨,我知道他在看那朵红梅。穆尔扎手上使了些力道,似乎是想要擦去我脸上的红梅般,我多么希望他的所有注意力被那朵红梅吸引去,哪怕他把我的脸擦破我都无所谓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在明白那红梅擦不去之后,穆尔扎便收回了手,盯着我的双眼说道:“穆尔扎知道公主定是处子,可能会有些疼,我会尽量小心不弄伤公主的。”   我有些嘲弄的看着眼前的人,以为对我温柔些我便不会觉得这是耻辱了吗?真是好笑,我那口型对着穆尔扎说道:“你可以试试,你若敢动我,我便是倾尽国力也要发兵灭了乌孙。”   明显一愣后,穆尔扎却自嘲的笑了起来,声音满是悲凉:“对不起公主,我的女王要我无论如何要和公主和亲,穆尔扎无法拒绝,那是我的女王,穆尔扎这辈子都无法拒绝她。”   我本就只着睡觉时的亵衣,挣扎中早就露出半边香肩,感觉穆尔扎要去扯下身的衣服,我再次用口型威胁道:“你若动了我,我便将用尽天下最残酷的手段折磨你的女王,要她生不能,死不得。”   “乌孙的子民没有怕死的,我们的女王更是,女王死,穆尔扎可以陪着死,女王生不如死,穆尔扎可以陪着生不如死,但是,穆尔扎绝对不会违背女王的命令。”穆尔扎脸上的表情似乎比绝望还要沉重,沉重到我也跟着真正心疼起来。   我怎么会那么命苦?被强也就算了,强我的竟然还是一个心中深爱别的女子如痴如醉,如癫如狂的男人。感觉到穆尔扎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便开始在心中赌咒发誓,此生绝不轻饶这混蛋个那个变态的女王。   就在我真的绝望,放弃的时候,一只剑却刺向了穆尔扎,在感觉到危险之后,穆尔扎很快的跳了起来,挥手反击。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跑来救我的竟然会是他,被绑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我只能看着苏流水和穆尔扎打成一团。   苏流水的剑武的像团花,我不懂武功,自然是看不出来两人谁占了上风,然而穆尔扎没有武器这多少让我觉得安心一些,起码在这一点上,苏流水是胜了一筹了。苏流水将箭刺向穆尔扎面门,穆尔扎就地一滚险险的避过那一剑,然而苏流水的剑却是如影随形,穆尔扎躲无可躲,竟然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那把剑,顿时鲜血顺着苏流水那把剑流了下来,落在地上铺着的纯白熊皮地毯上便如墨般一点点的晕染开来,白与红的强烈对比显得有些触目惊心,我不禁在心中松了半口气,好在流血的是他,不是我。   看向紧握着剑柄丝毫不敢放松的苏流水,脑子中突然警铃大作,老天不会跟我开玩笑吧,比起穆尔扎,苏流水也不见得就是来帮我的,同样是不该出现在我寝殿中的人,却跟约好了般,齐齐出现了,不会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吧?   “公主···”苏流水脸上流露出的关心之态多少使我放心了一点。   还没待我搭腔,永夜便使着轻功自外厅飞进了我的寝殿,看了一眼还在僵持着的苏流水和穆尔扎,永夜径直走到我面前,胆小着地道:“永夜护驾来迟,万望公主恕罪。”   见我没有开口说话,永夜连一秒钟都没用就想到或许我被点了哑穴,伸出手指在我肩上点了一下,我立马觉得轻松了一些,咳出好几声来。永夜抽出剑斩断了穆尔扎用来绑住我双手的束腰,双手一得自由,我立马自永夜手中接过他递来的披风,将自己包裹了起来。我自床上起身第一个动作便是抬手给了永夜一个响亮的耳光,用尽了我最大的力道,我自己的手掌都能感到又麻又疼,如同针扎般。   永夜挨打之后便跪在了地上,我一把夺过永夜手中的剑,直直的刺向了穆尔扎的肩头,其实我本意是要刺他的胸口的,可是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来说,要想熟练的使用那三尺青峰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不一剑便刺偏了。猩红的血丝毫没能令我缓解一丝的怒气,待还要再刺第二剑时,苏流水却制止了我。我抬首看向表情严肃的苏流水,恶狠狠的道:“来人,将这两个意图不轨的人关进天牢,待本宫明日审问。”   似乎早就料到会被牵连一般,苏流水竟然对着我笑了一笑,将剑收回腰间,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我不知道那笑代表着什么,我却能感到那是发自苏流水他内心的笑。听到我的命令,早就守在外厅的侍卫呼啦啦都冲了进来,将手中亮晃晃的刀架在了苏流水和穆尔扎脖子上。   两人刚被带走,柳烟和琴儿画儿便都冲了进来,几人脸上都挂满了泪水,柳烟更是开始上下查看我有没有受伤。见我脸上表情实在难看也没敢细问,我转身看向还在跪着的永夜,怒气更胜了起来。手中的剑直直的指向还在跪着的永夜面门,柳烟几人也吓的止住了哭声。   “你最好能给本宫一个合理的交待,本该守在寝殿外的你去了哪?”我的声音很冷很冷,我整个人也很冷。   我本不愿去怀疑永夜的,可是他确实可疑,以他的武功穆尔扎和苏流水要进入我的寝殿他不可能发现不了,何况穆尔扎还打晕了外厅的柳烟,更是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没有守在殿外,或者说他擅离职守了。   永夜本就木头似的表情现下变的更木了,脸上惨白一片,我不知他是在为自己担心,还是在为没能保护我而内疚,幸好今天还多来了的苏流水,虽然他也不见得就安了什么好心,可起码我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属下该死,没能保护好公主。”   “你的确该死,今天若是本宫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在你死之前,你最好老实的交待穆尔扎闯进来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手中的剑有些颤抖,那是我极力想要压制下的恐惧。   永夜跪在原地,低垂着头没有出声,我手中的剑也没有挪开,一时之间寝殿中就这么僵持了下去。好一会儿,永夜才低声道:“属下不知自己会中调虎离山之计,是永夜的失职,永夜甘愿受罚。”   调虎离山?我有些将信将疑的继续追问:“你是说有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你引开了?所以你才会没能赶来?”   “永夜不敢欺瞒公主,擅闯长乐宫的来人武功不弱,永夜想起了公主丢失的那幅画,没有多做他想,便动身追了上去。追至梳沁宫附近时发现人不见了,然后便见到了正在雪中散步的三殿下,三殿下拉着属下说了两句话,这一耽搁,待永夜回到长乐宫···”永夜没有继续再说下去,我也不愿再听下去。   梳沁宫?三哥?我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永夜,或许真的是我多心了,永夜跟了我多年,我对他一直是很放心的。三哥确实武功不弱,只是,我们不是已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吗?他又怎么会好穆尔扎搅和在一起的?或者说他是和苏流水搅和在一起了?更甚者,是他们三搅和在一起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清压红梅瘦   一夜的惊怒交加,再加上用尽全身力气和穆尔扎周旋,我这本就不怎么强壮的小身板算是垮下来了,脑子里最后的迎向便是柳烟的惊呼,和永夜快速起身向我奔来的影子,失去意识前我还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幸好没被强。   全身都没有力气,好像身上压了千斤重的东西般,沉重的就连眼皮都睁不开,好在耳朵不用睁,声音变能自动飘进耳里。一个还蛮熟悉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可我怎么也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只能静下心来听他说些什么。   “皇上,公主是急怒攻心,再加上可能穴道有些阻塞不通,引发了公主的咳疾,才会咯血。昨日天气骤变,寒气重,公主又身染了风寒,这病怕是来势汹汹。”   “什么叫来势汹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满含威严,低沉的男声是父皇。   正想动一下,却觉得手好像被谁握着,暖暖的直暖到心里,正因这暖使得我都舍不得抽出手来。那熟悉的声音又说道:“回皇上,公主要是能意志强一些,能主动醒过来服药的话倒还好说,微臣是怕公主迟迟醒不过来,服不进去药可就麻烦了。”   听到这里,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将双眼睁的大大的,尽管刚睁开眼时眼前有什么都看不清楚,可在身边响起或惊呼或高兴的询问时,我眼前还是恢复了一片清明,我甚至还自己坐了起来,跟没事人似的说道:“拿药来,本宫自己可以吃。”   人有着一口气的话,气不散而人不倒,我现在便是那提着一口气的人,故而意志才可以超越身体上所有的病痛清醒了过来。转身才看到,一直握着我手的是宁三,见我清醒了过来,宁三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可我知道那表示他很高兴。   “姐姐,呜呜···姐姐又昏倒了,吓死心儿了···”心儿的小身子挥开众人出现在我面前,生生的把宁三给挤开,抱着我一只手臂不放的抽噎起来。   我抬手摸了摸心儿满是泪痕的小脸,这样的情况有太多次了,可怜的心儿每次都要受这样的惊吓,还没来得及出言安慰心儿两句,父皇低沉却也难掩惊喜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城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吓坏父皇了,太医快来看看要不要紧。”   一直跪着的太医上前几步跪倒在我身边,我这才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是元方。元方将手上白色的丝质娟帕小心的铺到我手腕上,搭上三根手指开始给我诊起脉来。这时我才看到,我的寝殿中是大大小小的跪了一屋子的人,太医内侍宫女乌压压一大片,可以猜想在我醒来之前父皇正在震怒着。   待元方亲自熬了药送过来,一大屋子的人才散去了多半,宁三一直不发一语的立在我床边,我想事情的经过柳烟应该已经告诉他了,不然他的脸色不会这么差的。父皇自元方手中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拿羹勺开始一勺勺的喂给我吃,所有人都很识相的没提昨夜的事。   喝完药,父皇细细的瞅着我的脸颊,叫住正要离开的元方道:“公主这脸上的红梅印迹是怎么回事?”   元方也跟着瞧了我脸颊一眼,才垂首道:“回皇上,微臣才疏学浅并不能看出是什么症状,可以公主的脉象看,似乎这红梅倒也无害,微臣想问一下公主,这红梅是怎么得来的。”   我略想了一下说道:“昨日去看梅花,风沙迷了眼睛,落下的花瓣和着泪珠便印在了脸上,柳烟给擦拭了一番却没能擦去,昨儿回来洗了几把脸也没能洗去。”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觉得奇了,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朵红梅即便没害也没多大的好处,反而徒增麻烦,伸手摸了一下那红梅所在的位置,遂又问道:“可有什么方法能除去这朵红梅?”   “这,昔年曾听闻传说酒水乃是眼泪的克星,微臣想,若这朵红梅真乃被眼泪所浸染才入了公主的肌骨的话,可用一些酒轻轻擦拭一下,或可消去。不过,以后怕是这红梅所在的位置一旦沾染了公主的泪水便会再度显现的。”元方的话说的很谦虚,可谁都能听出他绝不只是听闻过而已。   一直没有出声的父皇也被勾起了兴趣,将依偎着他的心儿抱进怀里道:“哦?天下间竟还有这等奇事?朕还真是闻所未闻呢。听你这话,似乎你见过?”   元方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好一会儿才跪倒在地上说道:“回皇上,微臣确实曾亲眼见识到过,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微臣尚还年幼,如今也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罢了,其他的倒真是记不全了。”   谁都看的出来元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父皇张了张口,可看到元方将额头伏在地上的样子也便作罢。待元方退了出去,顺喜将心儿送去找念秋玩,我的寝殿中余下的也就父皇,宁三,以及候在外厅的柳烟和永夜了。似乎在想着要怎么开口,父皇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城儿,昨晚的事···”   我抬眼看着父皇,不给父皇把话说完便接口道:“父皇可相信城儿?”   “父皇自是相信你的,只是···”   “那就请父皇也相信城儿有处理好这件事的能力吧,总归昨晚是没发生什么的,其实,不瞒父皇,城儿早就有想将苏国质子送回苏国的想法,如今那苏王已有了自己的子嗣,虽只是位郡主,却终究是他亲生的。正好用这个由头要苏王送那小郡主来换这苏流水,岂不名正言顺?”我看着父皇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说道,看似商量的语气,其实我知道父皇一定会听我的。或许以前我没有这个把握,可自从滴水观音和龙舌香对父皇产生影响后,我便有了绝对的把握。   宁三送父皇出了我的寝殿便折了回来,我看着宁三一步步的向我走近,还是一样冰块的脸,眼神中却装满了疼惜。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宁三轻抚着我眼角下的那朵红梅,我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我能知道也能想到宁三得知我差点被穆尔扎强了的消息时是怎样的担心与震怒。   “若我真被那穆尔扎强了不得不和他和亲的话,你会怎么办?”我戏谑的看着一脸严肃表情的宁三。   宁三没有立即回答我,也就在我以为得不到他的回答时他那特有的冷冰冰的嗓音响起:“杀了他,灭了乌孙。”   按着元方的说法,在用酒擦拭之后,那朵红梅果然就消失了,脸上的红梅消失了可宫中众人的心中的红梅却愈发的深刻起来,所有人都像效仿着寿阳公主那般在脸上贴上一朵红梅,上至嫔妃下至宫女们,无一例外,似乎今年就是流行红梅风,你不贴你就落伍了般。这还无所谓,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生生的将我这这个大活人当妖怪般,人家寿阳公主被誉为花神,走我这儿怎么就便成了花妖了?   下午时,柳烟来报说乌孙依拉女王求见我,我一听到这个名字,脑袋上的大筋忽的一跳,要柳烟去回了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后,我便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穆尔扎和莘闵姑姑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为了不得罪莘闵姑姑是追究不得的。苏流水无论是因着什么闯了我的寝殿,却着实是他救了我,功过相抵的话也自是不便追究的。但是,三哥才是我最不放心,他为什么会夜探长乐宫呢?我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怒而诸侯惧(上)   在我安心养病的这三日中,不安心的人却有的是,那依拉女王每天最起码要来求见我三次,我却一次也没见过她,这个女人心机太深,心太大,想来穿梭在男人间也是无往不利的,可我不同呀,我是女人,且是个心肠还算狠的女人。   三日后,我病情大好,第一件事便是彻查长乐宫,刚听到三哥那句话时我便知道长乐宫中有他的内应,当时我还在想要以什么样不使他怀疑的借口来揪出这个粽子时,穆尔扎和苏流水却帮我找了很好很充足的理由。   我没有派人给穆尔扎和苏流水用刑,也没有说要如何处置两人,甚至都没有审讯两人。事情便被我这么搁置了起来,我每天都跟没发生这件事情般照常过着我惬意的日子,因为我的闭口不谈,宫中除了有人敢在私下议论这件事情外没有谁敢在我面前提起。我想他们之所以不敢提,其实多半是在忌惮宁三,这些日子宁三的脸色一直比这个下着雪的冬天还要冷。   我懒洋洋的枕在余秋醉的腿上,任由余秋醉帮我轻揉着太阳穴,阵阵熏香舒缓着我还在有些紧绷的神经,珠帘外乐师弹奏的古琴曲显得飘渺悠远,难怪男人都喜欢赖这样的地方,我一个女子来了几次也都不舍得离开了,软玉温香在怀,难得逍遥自在。   “琪儿,姐姐我瞧你今日似乎比平常显得憔悴了些,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余秋醉停揉按我太阳穴的手,食指轻轻的描绘着我的眉眼,有些痒痒的。   我没有睁开眼睛,因为确实蛮累的,我张口道:“姐姐莫要担心,琪自幼身体不太好,许是前些天下了雪,天气转寒多少对身体有些影响。”   好一会儿,我就这么闭着眼睛,余秋醉也没有再搭腔,乐师的古琴曲一首接一首的弹奏着,余秋醉一遍遍的描摹着我的眉眼,空间仿佛静止了般。余秋醉幽幽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很浅,清浅到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琪儿,他来了,他追到曲城来了。”   “嗯。”他?一时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他是谁时,漫不经心的答道。待我想明白这个他是欧阳子偕时,眼睛忽的一下子睁的老大。   看到显然被我有些阴冷的眼神吓了一跳的余秋醉时,我缓下脸色,翻身自余秋醉身上起来整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衫,余秋醉伸手过来帮忙。本来想挥开那双纤纤素手,却最终还是任由她帮我整理了起来。   “姐姐若是想要跟他回去的话,琪儿绝不会阻拦的,姐姐应该知道的。”嘴上这么说着,我却在心里想着要不要治这欧阳子偕一个擅自入京的罪名。毕竟,当初将余秋醉这只鱼饵带来曲城不就是为了牵着欧阳子偕这条鱼的嘛。   听到我的话,余秋醉身子一僵便伏在我肩头啜泣起来,声音满是委屈的哽咽道:“琪儿把姐姐想成什么人了?姐姐自愿沦入风尘为的便是再也不和他有牵扯,只是···只是这幅皮囊下的这颗心却还是有些不受控制而已···”   情之一字历来毁了多少痴心儿女的心?想到这里,我伸出手来轻轻拍抚着余秋醉的背,这个女人是痛苦的,起初我也以为她只是为了报复,如今我才明白,她是怕自己的戏子身份会带给欧阳子偕不光彩的一面,干脆堕入红尘绝了自己的那份痴心,她宁愿苦了自己负了自己也绝不会让欧阳子偕因为她而受到一点点的恶意诽谤,原来她一点也不恨欧阳子偕,原来她那么深爱着那个男人。   十八层,所有进来这里的人都应还记得便是在这里,庄嫔被我当点心喂了两头狮子,那个血腥的场面是许多人一辈子不愿再见到的,此刻我便懒懒散散的随便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任由两只饿的几欲抓狂的狮子在笼子中不安的走动吼叫。陪我一道坐着的还有依拉女王,苏流水的哥哥苏王苏行云,以及那被我派人守在风月楼而找到落脚之地的欧阳子偕。   苏行云在知道苏流水因为擅闯我的寝殿而被关进天牢后便上书要带着自己的女儿前来曲城,我没有想到的是苏行云的动作会那么快,从苏国到曲城少说也要十多日的路程,可这苏行云生生的在十天之内便赶到了,这还真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本来就在距离曲城很近的地方。苏行云在我脑中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我唯独还记得的便是他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和那隐忍的面容,和苏流水长的有七八分的相似。   如今除了更成熟了一些之外,却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在初见我时那有着太多打量研究的眼神让我有些不爽。欧阳子偕被侍卫‘迎接’到北明宫后,竟也没有丝毫的慌张,似乎私自入京只是小事一桩而已,根本不值得他在乎。   我接过柳烟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瞄见在这十八层之中除了我别人怕是谁也没心思喝茶聊天的。放下茶盏,我浅笑了笑,起身慢慢的走到那关押狮子的笼前,那两只狮子不停的撞击着手臂粗的铁笼,嘶吼着似乎想要将我撕碎了般。我敛去笑容盯着笼子里的狮子:“真是不懂事的畜生,本宫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你却反过来想要咬本宫,真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我这话其实就是在说这两头狮子,可在其他人听来就没那么单纯了,尤其是欧阳子偕和依拉女王,我斜瞄了一眼那依拉女王,果然动人的脸庞虽还是那么明艳,却严肃了很多,眼神也犀利了很多。而欧阳子偕也默不作声的看着笼子里的两头狮子,似乎在猜我打算做什么般。   “今天是小年,公主不会就是要我们来看这两头珍兽来消磨时间的吧?”依拉女王满是风情的撩拨了一下那头红艳的波浪长发。   我缓步走向依拉女王,叹口气说道:“自然不会要各位只是来看这两头珍兽的,卓玛尔特王子和苏世子擅闯本宫寝殿,意图对本宫不轨,这若按我大祈律例的话是罪该当斩的。好在本宫向父皇讨要了旨意,这件事算是压了下来,不过,他二人在天牢中也关了些时日了,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关下去的了。”   若是三人中有一个够单纯的话,现在怕是就要谢我了,可三人都是足够奸诈的,知道我定然还有下文,都面色严肃的看着我。我走到苏行云面前,开始大量起苏行云来,一身剪裁合身的深蓝色王袍,除了气质的不同,简直是和苏流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般。苏行云也无惧的回视着我,过了一会儿我开口道:“苏世子儿时和本宫也算是比较好的玩伴了,虽然这次的确是擅闯了本宫的寝殿,却也正好救了本宫,功过相抵的话,于情于理都是不好再做深究了,这样吧,反正苏王也已经将小郡主带来曲城了,就正好留下和元王的念秋小郡主做个伴吧。”   “行云此次也正是做的这个打算,流水自幼莽撞,再继续留在北明宫怕是又会招惹一些麻烦的,再者,他也已到了娶亲的年纪,行云在这里谢过公主了。”说着苏行云对着我恭敬的揖了一下。   笑着看了一眼苏行云,我走到欧阳子偕面前:“元王别来无恙呀?自本宫从南元回曲城似乎也没有多长时间,真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能看到元王你呢。”   欧阳子偕也揖了一下才道:“小王知道有罪,不该私自入京,只是,小王实在不好意思上书言明自己是思念小女过度,才出此下策,愿任凭公主处罚,只希望能见一面小女。”   我不免在心里觉得可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伸手扶起欧阳子偕:“元王这是什么话?父亲思念自己的女儿何错之有?元王莫要担心,本宫本来也有意要招元王来陪念秋郡主过她在曲城这第一个年的,如今元王自己来了,倒也省得麻烦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怒而诸侯惧(中)   我慢慢的走到依拉女王面前,无视依拉女王那张实在算不上和颜悦色的脸,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回到我先前所坐的位置,这样一来依拉女王的脸色可算的上是铁青了,我从新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饮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过去,我不提穆尔扎的事,只时不时的和欧阳子偕闲聊一下儿时的趣事,时间一久那依拉女王便有些坐不住了。本来略显冰冷的脸上也开始出现了焦躁的表情,却在极力克制。我装作一副没看到的样子,等着试试看这骄傲的依拉女王会不会为穆尔扎求情。   在我刚和苏行云说完儿时总是和苏流水吵架后,一直端坐着没出声的依拉女王突然开口问道:“不知公主打算怎么处罚我乌孙卓玛尔特王子?毕竟,和亲的旨意已经颁下来了,不日王子便将是大祈莘闵长公主的驸马,难道长乐公主你打算要两人在牢房中成亲不成?”   “依拉女王不要生气嘛,这穆尔扎王子毕竟是意图对本宫不轨,若按大不敬治罪的话,也委实不是什么小的罪名。不过,本宫素闻,王子在乌孙不但是骁勇善战,更是乌孙第一勇士。这几日本宫的一头珍兽实在是不怎么听话,若是王子能帮助本宫驯服一下的话,本宫自然不好再为难王子了。”我瞄着笼子中的公狮子,摇了摇头,一副没办法的样子。   “公主打算如何?”依拉女王的声音有些冷寒,一字一句中似乎夹杂着千万的冷箭,齐齐向我射来。   我看了一眼永夜,会意后,永夜交待下去,不一会儿便有侍卫将早就被我从天牢提出来的苏流水和永夜押了进来。两人跪地行礼,苏流水还被关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差别,除了略显狼狈之外,倒是毫发未伤。而相形之下,穆尔扎的情况就显得要比苏流水糟糕的多,被我刺伤的那一剑伤口只是简单的包扎着,衣服上的血迹也已经干涸,本来湛蓝的眼睛也是死灰一片。   要苏流水起身坐到了苏行云身边后,我慢慢踱步到穆尔扎面前:“穆尔扎王子,本宫有一个提议,王子你若是能徒手驯服了本宫的这只珍兽的话,前些时日的事本宫就既往不咎了。本宫本就是个小心眼的,若王子做不到或不愿做的话,本宫的这口气怕是一直消不下去的。虽然王子你已经和莘闵长公主定下了婚约,可是这桩婚事是本宫一手促成的,本宫自然也可以···王子应该明白的。”   穆尔扎所有的视线全部胶在还在端坐在的依拉女王身上,我不知道那依拉女王是真的冷血,还是她不敢去看穆尔扎那显得很是虚弱的身体,总之她的视线除了最初在穆尔扎进来时看了一眼后便再也没转过来。   “好。”   我拿娟帕捂着嘴角轻轻一笑:“王子果然不愧为乌孙第一勇士,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同意了,本宫真是佩服,不知穆尔扎王子的伤口好了没?也不知本宫那一剑刺的深不深。”   “唔···”   我伸手按上穆尔扎被我刺伤的伤口,伴随着穆尔扎轻轻的疼痛呻吟声,那伤口很快再度被血浸湿,鲜红的血顺着穆尔扎有些看不出本色的衣服滴滴答答的流到了大殿的大理石铺就的地上。身后响起‘啪’的一声,我转身才看到那依拉女王狠狠的拍了一下身旁的桌案,站了起来。   而穆尔扎那本来苍白的脸死灰的眼似乎得到什么鼓励般,一下子变振奋起来,深情的回视着脸色冷峻的依拉女王。我像受到惊吓的小白兔般收回手:“哎呦,又流血了,看来本宫刺的那一剑蛮深的。”   “穆尔扎既已被公主刺伤了,也算是得到了教训,以后定也不敢造次了,公主不能网开一面吗?”依拉女王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我还真怕她是个武功高手呢。   我面带惊讶的望着一头红发的美艳女子,冷笑道:“依拉女王这是在求本宫呢?还是在命令本宫?”   “依拉不敢命令公主。”   “不是命令那便是求咯?怎么本宫瞧着女王丝毫没有求人的意思呢?还是说在乌孙求人都是这样颐指气使的?”这依拉女王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即便是来和亲求和也表现的那么高傲,这些都在我忍受的范围之内。可是,穆尔扎会想到要强我这个主意一定是她命令的,还真是叫我恨的牙痒痒呢。   “公主,穆尔扎犯了错,理该受罚,这件事女王并不知情,请公主不要迁怒女王,穆尔扎愿意为公主去驯服那头珍兽。”穆尔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额头伏地请求道。   我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穆尔扎,声音浅浅的嗯了一声,便示意侍卫将穆尔扎推进笼子,笼子中间隔着的栏杆也被抽开,那头饿了好几天的雄狮在栏杆才抽开一半时便迫不及待的扑向了穆尔扎。而穆尔扎也身形灵巧的避开了那猛烈的一扑,却还是被雄狮的爪子抓伤了,厚厚的衣衫被抓的细碎,隐隐可看到几道极长的划痕渗出血珠来。而狮子看到美食在眼前自然不会停止攻击的,尤其是极度饥饿的狮子。   殿中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笼中的情况,我端起柳烟从新注满茶水的茶盏,轻轻吹拂开表层的茶叶漫不经心的道:“这两只珍兽都被养刁了,平素那些不听话的奴才都被赏给它俩做了点心,时日一久,竟除非饿极,不然是非人肉不吃的,真是两只不懂事的畜生。”   说这话时我一直都在斜眼观察着依拉女王的手,果然在听到狮子爱吃人肉时紧紧的握了起来,而另外几人却都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待我抬首看向笼中时,穆尔扎身上的一副几乎已经被那雄狮给扒光了,身上很多触目惊心的血道子,皮肉外翻着,腿上甚至有一道能看到森森白骨。   如果说穆尔扎没有被我刺伤你的话,再好好的养壮实一点或许还能撑的时间久一点,可是眼下的他不止有伤,在牢中更是吃睡都不踏实,果然,如我所料,很快穆尔扎就有些支持不住了,虽然他也狠狠的给了狮子几拳,但那对一只平日被养的过于壮实的雄狮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我是看的津津有味,不时的为穆尔扎喊两声加油,不时的又担忧的说两句别打死了我的珍兽,我想也唯独只有我能全心的去看一人一狮子的厮杀了。依拉女王脸色越来越苍白,欧阳子偕和苏行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我只是好奇苏流水放着那么精彩的表演不看,一直盯着我干嘛?笼子里的情况感染了在另外一只笼子里的母狮,母狮不断的咆哮着,不安的来回走动着。   此时的穆尔扎全身是伤,衣服也已经变成了破布条,连隐秘部位都遮盖不住了,腿上被雄狮撕扯去了一大块肉,形成的空洞不是一般的吓人。雄狮许是太饿的原因,竟然停止了攻击吃起被撕扯下来的肉。而穆尔扎靠着笼子的一角慢慢的滑坐下来,眼中满是柔情与不舍的看着已经奔到了笼子边的依拉女王,似乎是在进行诀别前的注目礼般,穆尔扎嘴唇轻轻张合了几下,似乎在说着什么,而能听到这话的也就依拉女王自己。   苏流水的身子突兀的挡住了我的视线,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却双臂将我自太师椅上提了起来,双手握的我肩胛骨生疼,苏流水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你何时···何时变的如此邪恶,如此冷血的?”   随后便冲上来拉退苏流水的苏行云面色更是凝重,扑通跪在了我面前,而我没被人狮大战的惨烈吓到,却着实被他这一冲出来,一提一握吓的不轻,脸色更是好看不到哪去。而身后的永夜也早就拔出剑搁在了苏流水的肩上。   第一百七十章 一怒而诸侯惧(下)   “请公主恕罪,流水他不是有意冒犯公主的,行云带内弟向公主赔罪。”苏行云摁着苏流水也单膝跪在了地上,而苏流水却拿满是失望之色的眼神直直的瞪着我。   那失望之色如把尖刀般生生的刺进我的心,曾经我对苏流水虽很讨厌却不至于有眼下这么复杂的心情,似乎这么多年我在尘世中沾染了所有的世俗,而他却还是最初的他,那个单纯,热忱不屑于耍手段心机的他。这个想法让我很是不服气,很是厌恶。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一个险些玷污了我的男人?一个曾带领彪悍军队一次次欺我辱我子民的男人,一个心怀不轨,对我可谓恨之入骨却千方百计想要留在我身边的男人?苏世子你是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吗?”我的声音很轻柔,甚至没有一点发火的痕迹。   我的问题不仅仅使苏流水无言以对,便是苏行云也面色复杂的看着我,而一直沉默着的欧阳子偕却开口道:“流水你居于深宫,不会了解当我南元的百姓一次次庆幸没有死在乌孙士兵铁蹄之下的那种欣喜,更不会知道,这个男人多少次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斩杀了我多少南元百姓与兵士,你不会知道,不爱征战的南元百姓有多少枉死于乌孙发动的侵略战争中,他们是不知餍足的吸血鬼,可怜我乌孙却成为被他们寄存的病体。”   欧阳子偕说这话时眼睛血红,拳头握的紧紧的,极力控制着自己冲上去解决了依拉女王和穆尔扎的冲动。自他见到依拉女王后就一直没有直视她,原来是怕自己会冲动的上去杀了他,作为一国之王,欧阳子偕也算是够能隐忍的了。   “公主···”苏流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我起身走到依拉女王的面前,声音没什么情绪:“各安天命,安之若素,若是今日穆尔扎王子真的死在了本宫的长乐宫,沦为了这只珍兽的点心的话,那也是他的命。依拉女王若是认命的话便可从新筛选和亲对象,若是不认命的话,我临水二十万铁骑随时可以再领教乌孙铁骑的厉害。”   雄狮很快便吃完了那块穆尔扎腿上的肉,试着又要再度攻击穆尔扎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依拉女王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我面前,似乎承受了极大的屈辱而不甘,却又没有别的选择般,随着依拉女王膝盖着地声响起的还有穆尔扎大喊的‘不要’声。   “公主,依拉求你,求你放过穆尔扎,我以我乌孙最为尊贵的女王尊严请求公主放过他。”依拉女王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直视着我,将额头低伏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我看了一眼侍卫,饲养两只狮子的侍卫们立马将中间的铁栏杆放了下来,将穆尔扎和雄狮隔在了两个空间,雄狮焦躁不满的吼叫着,吼声直直飘出十八层,飞出长乐宫,几乎整个北明宫都能听到那让人不由自主打颤的嘶吼声,那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着,它是万兽之王。   依拉女王不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脚步有些虚乏的在侍卫们刚打开铁笼后便奔到了穆尔扎面前,冷艳的脸上终还是挂上了晶莹的泪珠,穆尔扎像是看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强支撑起身子,伸出舌头舔去了依拉女王脸上的泪,毫无生气死灰般的眼神也回复了如海般的湛蓝色。   看着深情相拥的两人,我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连终于将一直高高在上的女王踩在了脚下竟也没有丝毫的高兴的情绪,反而觉得全身都透着无力感,我就这么冷眼瞧着,似乎一直以来我便是在这样冷眼瞧着所有的人般。依拉女王搀扶着穆尔扎自铁笼中缓慢的走了出来,穆尔扎身上的伤痕虽然都被依拉女王扯下自己的衣服包扎了起来,但血还是在一直不断的流,似乎有流不尽的血一般。   两人走到我面前,依拉女王虽也算是个子高的了,却奈何穆尔扎实在是太过壮实,再加上他本身没什么气力,所有的重量便都压在了依拉女王有些偏瘦的身子上。两人满身都是血痕的站在我面前,依拉女王说道:“公主,王子身受重伤,依拉可以带他去疗伤了吗?”   我还是没什么表情,一步一步迈下台阶,走到两人面前,先看了一眼一副似乎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的穆尔扎,再转向依拉女王:“你或许会恨不得要杀了本宫,但本宫要告诉女王的是,在穆尔扎王子企图对本宫不轨之时,本宫心中想的不只是要杀了你,本宫会倾尽国力灭了你的乌孙国,杀一人是罪,屠万人为雄,你知道吗?本宫鲜少动手杀人,但本宫手上所沾染的鲜血不比女王你来的少,虽然本宫比你年幼。”   在我的吩咐下,穆尔扎是被侍卫抬回蔓华苑救治的,自长乐宫到蔓华苑要途径大半个北明宫,我示意侍卫走的全都是最大的宫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夜闯长乐宫的下场是什么。穆尔扎走了之后,欧阳子偕也告退了,苏行云要拉着苏流水走,却被苏流水甩开了手。我抬眼看了看站在我面前的苏流水,还有些稚气的脸庞似乎是对我最大的讽刺般。   “这不是你对不对?这不是那个本来的你是不是?”苏流水还想要来抓我的肩膀,手却被永夜的剑给逼开。   我叹了口气,转身不再看苏流水那张脸:“苏世子想听本宫说些什么呢?本宫从来都是本宫,只不过每个人心中眼中的本宫各自不同罢了,苏世子又何必拿你理想中的赫连倾城和现实中的御国公主相比较呢?天色不算早了,想来苏王也该有很多话要对苏世子说才对,本宫就不远送了。”   语气淡淡的下了逐客令,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苏流水终是被苏行云拉着退出了十八层,日头偏西,有些昏黄的光线照射进有些阴沉的十八层大殿里,黑色的大理石宛如会吸收光亮的黑洞般,将那本就为数不多的日光吸收殆尽。除了阵阵狮吼回荡着,空旷的再无其他。   “公主,此番彻查却是有几个侍卫和宫女来历不明,但嘴巴都紧的狠,是不是要继续审?”永夜的声音并不大,但因为大殿之中的空旷,衬托的永夜的声音很是响亮,吓了我一大跳。   我慢慢靠近狮笼,雄狮长着血盆大口不断的嘶吼,宣泄着自己没吃饱而来的怒气,我轻轻的道:“不必再审了,现在若真的审问出来了什么的话反而不利于我和三哥的团结,想来三哥也早就猜到我会怀疑他,以后应该会收敛的。把那几个人肉粽子赏给我的两只宠物吧,饿了也有好几天了。”   “是。”永夜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了,和他的人一样木讷。   我转身走回永夜面前,永夜还是一样的垂首没什么表情,永夜比我高出很多,我一直抬首看着永夜的眼睛绕着他走了两圈,他丝毫不为所动,丝毫我压根就没这么围着他看般,我看了一眼笼子了的狮子漫不经心的说道:“世人皆言养虎为患,永夜你说,养狮子会不会也为患呢?”   “属下不知。”   我又深深的看了两眼永夜,才转身离开十八层的大殿,虽然我对自己说永夜是值得我相信的,可那夜他确实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我不是小心眼,只是这件事会不时的跳进脑海中,看来人说位置越高疑心越重是真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上)   年关将至,在我的授意下,九哥将兵权移交给了宇文彩,而宇文彩也由中郎将军跃居为南元大将军,九哥和六哥以及七哥是在腊月二十八才自临水赶回了曲城,我想着,正好赶上欧阳子偕也在,也是时候跟他谈一谈九哥和明珠的婚事了。   “公主在想什么?”月尘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彷如竹叶上的露珠般清透晶莹,却没有什么温度。   “我在想今天为什么没有下雪,似乎每年都应该下很大的雪才算得上是过年的。”我没有说实话,我是在想着雪,却更多的是在想去年雪中月尘给的拥抱。   月尘随着我望着窗外的视线看去,天空除了显得有些阴霾外,确实没有下雪的意思,而我突然想起,以往月尘这般望着天空时,可也是如我这般在想念着什么,或者说期待着什么?我转身看着月尘在一件雪白的滚毛边的披风下的清瘦身子,眉眼更显得漆黑深邃,黑洞般吸去了我所有的意志,我想也没想的便问道:“你知道那晚我差点被穆尔扎强暴时在想些什么吗?”   月尘没有立马回答我,挑着一边眉,漆黑的眸子高深莫测的看着我,最后似笑非笑的说道:“以月尘对公主的了解,觉得公主定是在想着除去依拉女王和穆尔扎后,便是要踏平乌孙的吧?月尘说的对吗?公主。”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你真的是很了解我,就连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我不知月尘是故意没有说全,还是没有猜到,我想多半前者居多。我除了想到要灭了乌孙,其实当时脑子里更多的却是要如何面对月尘,心中那一份痴念怕是再也无法兑现了,想到这里我才会对穆尔扎那么痛恨的。在我心中月尘是我不敢企及的,即便世人眼中的我是多么的美貌,身份多么的尊贵,可我始终觉得这一切在月尘面前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莫名的觉得情绪很低落,不是一切都很顺利吗?一切都在按照我最初的设想在发展,可是为什么我却连一丝高兴的情绪都没有呢?幽幽的叹了口气,双手却被一双略显冰冷却极美的手握住,我有些诧异的侧首,然后便迎上了月尘如深潭般的双眸,灵魂再也拔不出来。   我以为月尘会说些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我看了一下午的天空,我依偎在月尘不算很温暖,却让我很依恋的怀中,淡淡的龙涎香加上幽冷的气息,以及淡淡的茶香,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东西。   因为不能在沈府过年,能找的借口便也就只剩下要去商行查账了,为的不过是骗过沈玲,想来沈千万自会给我找一个绝佳的理由的。出了葬心阁天已经快黑下来了,南风似乎一直就守在门口似的,外面虽没有下雪,气温却绝不比下雪时高到哪里去。见我出来,南风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无视我身后的永夜说道:“公子,请公子允许南风贴身保护公子,有南风在,上次的事绝对不会发生的。”   正要开口拒绝,却瞄到南风紧握的手和一脸的担心表情,以及那紧紧咬着的下唇,我突然发觉,自从和南风再次相见后,我似乎一直在拒绝他,无论是他的感情还他的关心,甚至是他想要保护我的想法也会被我否决。很久没有好好看看南风了,我抬眼开始细细打量起南风来,刚毅的外表,飞扬入鬓的剑眉,纯净的有如湖水般的眸子,这个男子的气息还是那么的干净。   脱口就要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我轻轻的拍了拍南风的手臂:“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眼下沈府中我可信之人实在是少,你在的话我会很放心,我身边有永夜会很安全,上次的事件可说是一个意外,你不必挂心。待得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自会将你调至我身边的,不会太久的。”   “可是···”   “对我最好的帮助,不是跟在我身边,而是做对我最有助的事,南风,你能理解吗?”   南风低垂着头,闷闷道:“公子,南风不是个精明的人,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这一身的武艺,南风此生别无所求,只求能留在公子身边保护公子便再无所求。无论公子要南风做什么,南风都无怨无悔,公子要南风留在这里,南风便会留在这里。”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搭什么话,沉默了一下我说道:“天冷了,不要再在外面待那么长时间了,即便你一身武艺也经不得这么折腾的。”   除夕夜,我和九哥六哥带着心儿去关雎宫赴了宴,父皇喝了大醉,叫嚷着娘亲的名字沉沉睡去。守岁是亘古不变的传统,我因席间打翻了杯子弄污了衣服,便和九哥他们分道而行,他几人先去了宓妃娘娘那,而我便回了关雎宫换衣服。路上遇到了很久都没见到的青玄,虽然青玄是个奇怪的家伙,不需要冬眠,可从未见它下雪天出来过,今天倒是见着了。   与平时见到我时的精神奕奕相比,今天的青玄似乎很没有力气,身子也被雪埋上了一半了,除了信子还时不时的吐一下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我四下看了看,想着既然青玄在,那尹玉泽应该也在这周围才对。距离青玄趴着不远的地方是一处凉亭,要随行的几个内侍将青玄抱着送回兰台宫后,我带着柳烟和永夜向着那凉亭走去。   四处高挂着的红灯笼本该将这小小的亭子照的很是光亮才对,可亭子角上的灯笼却不知被谁全都熄灭了,永夜拦住我要迈进亭子的脚,先一步踏进了亭间。亭间是一个小小的石桌几个石凳,就着亭外白雪折射过来的光亮,隐约可见一个人正躺在石桌上,桌上和地上散着很多的空酒壶,亭间也是浓重刺鼻的酒味。永夜上前看了一看,果然是尹玉泽,大概喝了太多的酒,已经昏睡了过去。   今儿是除夕,怎么这尹玉泽却独自在此喝的酩酊大醉,我在心中稍稍一想便也明白过来,苏流水的哥哥来了,还有他那小侄女,这一家人肯定是要一起过除夕的,而严洛和皇后的女儿定了婚,除夕便也要到凤鸾宫中度过的,明珠的话,她哥哥欧阳子偕也在北明宫,也有个小侄女,算来也就尹玉泽是个孤家寡人了。身在他乡,身份又是特殊的质子,看到别人一副团聚的模样心中不快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起前几日见着尹玉泽,那股眉间的轻愁,淡淡的哀伤,虽然他平日表现的一副很是邪恶的样子,可内心其实也够苦的吧?怜悯之心油然升起,若放任他在此过上一夜免不得是要着凉生病的,想到这里我吩咐永夜将尹玉泽扶着要送他回兰台宫。   尹玉泽被永夜扶着我才发现,原来尹玉泽比永夜矮了半个头,身子也没有那么壮实,再加上一身的水蓝色外衣,远点看去还以为永夜抱着女扮男装的女子呢!到了兰台宫我有些诧异,相比起其他宫来说,这兰台宫冷清的简直不像是在过除夕,除了几盏小灯笼在亮着之外,竟然一片漆黑荒凉,难怪尹玉泽会跑出去喝闷酒,也不呆在这么压抑的地方。   循着记忆中尹玉泽住的地方走去,整个园子里更是一点亮光也没有,就连这内侍都看不到。我琢磨着大概这尹玉泽有怪癖,不喜欢别人靠近他的住处才会连个宫女内侍都没有的。吩咐柳烟去园外取来一盏小灯笼,勉强照着光亮推开了应该是尹玉泽所住的寝殿,门开的刹那,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吹的人一阵清明。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下)   我不自觉的打了个颤,柳烟也好奇的问道:“公主,怎么奴婢觉得尹世子这寝殿倒比外面下着雪还冷?”   “大概是屋里没有灯的原因,柳烟你去把殿中所有的灯都点亮吧,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我没什么语气吩咐道,还在想着青玄是不是也在这间屋子里。   待到柳烟把所有的灯都点亮后我才发现,尹玉泽的寝室里竟然显得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很名贵的摆设,东西都是很普通人家用的那一种。因为所有质子的吃穿用度都是自己国家补给,所以,即便自己的国家是比较贫困的,可为了不在其他诸侯国面前损了尊严,也会给质子们最好的用度,我也以为尹玉泽只是喜欢节俭而已。   “啊,原来是真的。”柳烟点亮所有的灯后从新回到了不身边,声音中还有些难以置信的语气。   我转身好奇的问道:“什么原来是真的?”   柳烟看了看已经被永夜扶到床边的尹玉泽才小声说道:“公主,奴婢听宫里其他人说,说尹世子在北袁特别不受宠,因为他是庶出,北袁王的正妃又是个蛮厉害的主,其实本来尹世子不是世子的,只是后来向大祈称臣后,要送世子来曲城做质子,那北袁的王妃就主张立了尹世子。可是自从尹世子来了曲城后,那王妃百般苛待尹世子,供给从不按时给,而且给的还都是最差的,看如今尹世子寝殿的这般光景,倒还真不如一个得宠的奴才呢。”   柳烟的话着实叫我吃了一惊,看平日尹玉泽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却不想竟还有这样的辛酸事,无论是帝王贵胄还是侯门将相之家,争斗无处不在。要在平日里我也顶多就是叫永夜放下尹玉泽,就绝对不会再管闲事的,可听了柳烟的一番话我那已经所剩无几的怜悯心再度被勾了起来。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件屋子,对于一个诸侯国的世子来说简直不仅仅是寒酸了,难怪园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转身看向一脸唏嘘表情的柳烟交待道:“去找些内侍搬些冬日取暖用的木炭来,这屋子实在是有些冷,怎么说他也是作为北袁的世子来到我曲城的,若真是有个好歹,怕也是不好交待的。另外,再端一些水来,我看他醉的不轻。”   我这么做真的只是出于地主之谊,看着尹玉泽昏睡着有些苍白的脸我幽幽的叹了口气。炭火刚点起来,屋子里就有了些暖意,柳烟端来水后我便吩咐她回长乐宫去给我拿要换的衣服,打算到宓妃娘娘那里去换。这样尹玉泽的寝殿中便只剩下了我和永夜,永夜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叫他去帮永尹玉泽擦脸吧。我撸起袖子,拿着娟帕在有些刺骨的冷水中摆了一下。   我似乎找到了一些照顾正在发烧的儿子的感觉,虽然我没有生过孩子,当然更不可能有尹玉泽这么大的儿子。拿着娟帕我小心的擦拭着尹玉泽的额头,此时或许是酒劲上来的原因,尹玉泽的脸红艳的彷如初绽的桃花般,有些稚嫩的脸庞看起来很是动人。受到冷水的刺激,尹玉泽不悦的皱起眉来,可毕竟酒喝得太多终是没能醒过来。正要再将娟帕放进水中时,才离开尹玉泽脸庞的手却被他抓了过去,紧紧的握了起来。   “饿···饿···”   我满脸黑线,试探着问:“你是在说饿吗?”   不至于吧?都醉成这样还能觉得饿?不是说宿醉的人会好长时间不吃东西的吗?再说了,即便那北袁王妃再怎么苛待尹玉泽,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饱吧?想到这里,我将耳朵趴伏在了尹玉泽上方,试着挺清楚他在说什么。   “饿···饿···”   我坐起身来后,对着永夜说:“这家伙饿了,你去找些吃的来吧,醉成这样都知道饿,上辈子难道是饿死的?”   永夜没有动,嘴巴张了几张才发出声音:“公主,尹世子说的是洛,不是饿。”   落?落什么?我想要从尹玉泽手中抽出手来,看看什么落下去了让他都醉了还这么牵挂着,不想尹玉泽力气大的很,死抓着我的手就是不放。我便伸出另一只手去解救被尹玉泽抓住不放的手,却不想这一大意竟然会叫这个家伙翻身压在了床上,尹玉泽嘴里嚷着:“洛,不要,不要走···”   永夜反应过来后便一把将趴在我身上的尹玉泽给拎了起来,可我还没自他刚刚的话给我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呆呆的躺着没动,永夜以为我被吓呆了,关切的问道:“公主,您还好吧。”   我猛的一回神,脑子里冒出了个想法,却突然又觉得有些荒唐,可是,看尹玉泽那个样子应该是酒后吐真言。我爬起来示意永夜将尹玉泽放回床上,我侧身坐在床边,尹玉泽嘴里还在不断的嚷着不要走之类的话,没有丝毫要清醒的迹象。   我将手伸进尹玉泽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的手中,压低声线说道:“玉泽,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看了一眼永夜,只见永夜很是不解的看着我,我没有解释,继续压着声音不断的安慰着尹玉泽,另一只手拿着娟帕很是温柔的擦拭着他的脸。好一会儿,尹玉泽只是喃喃着同一句话。我想任由他这么没什么逻辑的说下去的话,天亮也听不到什么更有用的话了。   “玉泽,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和妙晴公主成亲?”我声音很轻,尽量模仿着严洛说话时的语气。   尹玉泽将我的手握的更紧:“洛,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办法不去想你,看到你···看到你和妙晴公主那般亲近,我好疼···”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不知道严洛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只能模棱两可的问着。   还在昏睡着的尹玉泽眼角流出了些晶莹的东西,一滴滴,竟同断了线般。我不是同性恋,却也不反对同性恋,我不会了解同性恋之间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可看惯了尹玉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与眼前这为情所困,脆弱无比的他相比,几乎不是同一人。   “我不可以,母妃还在受苦,我不可以···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洛,我知道你若是知道了我对你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会看不起我的,可是,洛,洛,我该怎么办?我不可以喜欢你的,可是我没有办法了···   看到你对妙晴那么温柔我嫉妒的心痛···我是个男子,怎么可以喜欢你呢,可是怎么办,我管不住自己,我枉为男儿,母后等着我扬眉吐气···可我却要她失望了,洛,洛你救救我。”   他怎么会救你?我在心里冷笑,以我对严洛的了解,若是严洛知道了一定会利用尹玉泽的感情来助自己达到一些目的的,不过,看样子严洛还不知道尹玉泽对他有这超出友谊的其他感情。   之后尹玉泽便是一直在表述一些他对严洛的爱意,听着那些肉麻的话我不禁有些恶寒起来,使劲的回忆是不是严洛真的有那么好。直到柳烟回来,我才在永夜的帮助下抽出了被尹玉泽握的通红的手,吩咐了一个内侍留下来照顾尹玉泽后,我便带着柳烟和永夜出了兰台宫。   雪下的更大了,足足能没到人的脚踝处,永夜说要用步辇被我制止了。走在去宓妃宫中的路上,我不住的想着尹玉泽说的那些话,柳烟唤住我帮我掩了掩披风,我想或许柳烟还能知道些别的,张口问道:“柳烟,你可知道平日里严世子和尹世子的走的近不近?”   “嗯,奴婢也是听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据说严世子待尹世子特别好,尹缺什么严世子都会从自己的供给中拿出最好的来给尹世子送去,宫中有些势力眼的内侍们总是瞧不起尹世子,每次也都是严世子替尹世子出头,人都说他俩好的就像亲兄弟似的。”   亲兄弟?哼,怕是存着拉拢的心态在里面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公主当年欲占春(上)   说到我的姑姑莘闵长公主,在前朝时还是祈国的豫敏郡主,全名便叫赫连敏。即便如今的她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是当初的祈国都城辽州,还是有着很多关于她的事迹的,比如她未成亲便圈养男宠,比如她的骄奢淫~逸,又或者是她的挥霍无度,总之一个女人的所有恶习她几乎都有。当年更是妄想夺权做祈国的女王,即便在失败之后,我那当初还是祈王的爷爷也因就只有此一个女儿还是放过了她。   在祈国百姓眼中,豫敏郡主所代表着的便是好色,淫靡等一些不好的字眼,虽世人都对她有些不齿的意思,奈何其无论是权力还是能力都是极强的,在权势面上,可谓人人惧之又不得不奉承讨好她,而传闻当年她的男宠人数一度曾超越了祈国王宫里的后妃人数。   年后有十日的时间,文武百官是不用上朝议事的,我因为知道了尹玉泽对严洛有那方面的意思后内心就始终平静不下来,到底在不平静些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可能过年过的太过闹腾的原因,脑子里乱哄哄的。   大年初一,给父皇送去龙舌香后,又去了各宫娘娘那里拜了年,我抬首看了看又飘起细小雪花的天空,看来是去不成沈府了,昨夜守岁基本上没怎么睡觉,正大算回长乐宫去补觉时,远远的便瞧见了身着一袭火红,很具有民族特色的服装的红发女子立在不远处,面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看那样子应该是在等我。   看着依拉女王是独自一人,我交待柳烟等人等在原地,踏着地上刚刚落下没多久的薄薄积雪,向着那抹红色身影走去。许是依拉女王的五官比较立体的原因,再加上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和宁三有的一拼,所以我总觉得这依拉女王太过冰冷高傲,即便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仍然放不下她身为女王的尊严。打量着眼前这来自异域的女子,我脑中突然蹦出尹玉泽哭泣的样子,若不是醉的一塌糊涂他也许是放不下身为男儿的骄傲与尊严的吧。   “公主殿下过年好,依拉按着大祈的传统给公主拜年了。”明明该是热络讨好的话,可这依拉女王却能挺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给念出来,也确实是本事了。   我扬起得体的笑,轻声道:“依拉女王何必如此多礼,大家同好。”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是那些平日和你交情浅的人,更是指那些和你多少还有些过节的人,比如我眼前的美艳女子。既然是她先来找的我,我自不怕她不开口,我没有说话,伸手接住一片飘到我面前的雪花,还不及细看却已经融化在了我掌心处。   “公主,依拉有件事想要请公主帮忙。”依拉女王难得的表现的低眉顺眼,语气也不那么冰冷。   我嘲讽的笑了笑:“帮忙?本宫的字典中从来没有这两个字,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世界,即便是本宫的亲人,没有利益的捆绑,一切也都是虚幻的。何况,本宫与女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依拉相信公主殿下会愿意帮这个忙的。”停下脚步,依拉女王眼光灼灼的看着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的说道:“哦?女王似乎忘了,穆尔扎王子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是拜谁所赐的了吗?”   “你们大祈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依拉现下和公主谈的便是另外一码事。”   “那女王你怎么会想到要找本宫的呢?”我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雪地里站的久了些寒意便慢慢袭上身来。   乌孙生活在西北地区,那里的气温比之大祈更冷的多,所以尽管我冻的不行,可依拉女王还是如常的站到了我面前:“依拉虽初来乍到,却早在乌孙时便对大祈皇家,你们赫连世族做足了功课。公主身份贵为大祈御国公主,身份在大祈是无上的尊贵荣宠,再加上皇上的疼爱,公主是最有能力的选择不是吗?莘闵长公主和穆尔扎王子的和亲是公主殿下一手促成的,自然还是公主能有办法再取消的。”   “哈哈哈···依拉女王是在说笑吗?的确,这桩婚约是本宫一手促成,本宫也确实有能力挽回,可是本宫为何要这么做呢?依拉女王有什么理由值得本宫去得罪本宫那素来不好相与的姑姑呢?”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拿出娟帕掩着嘴笑完还咳了两下。   “公主不是说了吗?唯利是图,其实依拉知道,依拉手上并没有一定能使公主愿意和依拉合作的筹码,故而,今日早早的来了这里等着公主。不管公主信不信,依拉能看到出来皇上所有的子女中,唯有公主有能力掌握大祈这万里河山,依拉也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眼前素来高傲的红发女子笑吟吟的伸出手来,握住了我有些冰凉的手。   我没有出声,眯着眼研判着眼前女子的话里存了几分真心,背靠大树好乘凉是不错,可我一直更坚信的是树倒众人推。想到这里我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盯着依拉女王的眼睛说道:“既然女王找到了本宫,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也就直说了,穆尔扎王子和莘闵长公主的婚约已经是下了旨意定下来的事了,女王也该明白,君无戏言。不过···”   “不过什么?”   我收起笑,靠近依拉女王说道:“若是其中一方死了的话,婚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女王说是也不是?”   依拉女王一脸凝重的看着我,摇头道:“无论公主是用是办法,这对我乌孙风险都太大了。”   “巨大的利益往往都藏在巨大的风险后面,女王该知道,大祈还有一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情本宫会做很好的安排,到时只需穆尔扎王子配合一下,若这件事成功的话,依拉女王不止可以带着穆尔扎王子风风光光的回乌孙,本宫更可以做主免了乌孙十年的岁贡。十年的岁贡对刚刚战败的乌孙来说意味着什么,女王应该比本宫更清楚不过。”我靠近依拉女王的耳边轻声说道,有份量的话不需要多大的声音。   留下还在沉思的依拉女王,我不觉加快了些脚步,我可不在这雪地里陪着她跟二百五似的站着了,见我走了,柳烟等人也快步跟在我后面离开了。   莘闵距离曲城不是很远,而我的那位惊世骇俗的姑姑在遇到我的姑丈公孙鹤后,后便如同换了一个人般,我那姑丈家境贫寒,却是个耿直的读书人,他当初作诗将我的姑姑骂的是狗血淋头,而本意是要将公孙鹤下狱的姑姑在见到公孙鹤后便再也挪不开眼。于是世界上最恶俗的戏码便出现了,两人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爱,最后也算是成就了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   而豫敏郡主因为下嫁贫寒书生公孙鹤开始被人们所接受,因公孙鹤贫寒惯了,过日子便也习惯了节俭,而我的姑姑成亲后就再无一些惊诧人的事迹出现了。公孙鹤体弱多病,姑姑也从未嫌弃过,凡事都要亲自过问,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没能白头偕老。姑姑被封莘闵长公主后,公孙鹤也被封为了定安侯,两人一直居住在姑姑的封地莘闵,直到公孙鹤与世长辞。   每个人怀念一个人的方法都是不同的,很多人都会用守节来表示自己对一个人思念与忠贞,而我这位姑姑却又显示出了她的与众不同,她开始四处收集长的和公孙鹤相似的男子,圈养为男宠,无论是神态,气质,还是只是单纯的外貌相似,在她眼中都成了不同却又相同的同一人--公孙鹤。   而我在知道我这位姑姑的事迹后不得不感叹道‘这种烈女型女流氓,真是世所罕见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公主当年欲占春(下)   我看着面前的棋盘,手中握着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乎的莹白棋子,久久的没有落下去,一直坐在我对面的月尘也没有催促我的意思,许是察觉到了空气里有些低迷的气息,就连素来喜欢叽叽喳喳的杨云落也是只字不语,静静的守在不远处,而永夜和文彦文宣更是站的远远的,一脸不想被我的低气压感染的样子。   “公主有心事?”月尘端起茶盏帮我蓄满了茶水,热气袅袅茶香扑鼻而来。   我将棋子扔回棋笥,端起青瓷盖碗幽幽叹了口气:“再过几天,莘闵长公主便要到曲城了,你不会不知道我的这位姑姑的难缠程度吧?”   “莘闵长公主吗?倒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据说她钟情于自己的丈夫公孙鹤,曾用自己的血为其做药引,三年而不断,也是个奇女子了。”月尘往自己的盖碗中注满了茶汤,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褒奖。   我抬头望着着根本就没有看我的月尘,漆黑的双眸微微闭合着,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慵懒之态,因为冬天而显得愈发苍白的脸颊看起来竟和屋外的雪有的一拼。我知道他还有下文,我已经习惯了月尘这种不把话一次性说完的方式,静静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果然,在发现我瞪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后,月尘放下茶盏笑眯眯的说道:“今日的茶不好喝吗?月尘今儿早起身体有些不适,茶便吩咐文宣煮的。”   听到他说身体不适时我的心差点从嘴里蹦出来,手中的盖碗也一下子从手里掉了下去,好在冬天的衣服厚实,滚烫的茶水才没有烫伤我。可我哪来得及管自己有没有烫伤,我一下子起身扑过去去摸了摸月尘的额头,嘴里不住的问道:“是不是发烧了?会不会觉得头晕,还是嗓子不舒服?你怎么不早说呢?还在这里陪我下棋,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文彦,你去医馆请大夫来吧···或者我该请元方来,元方是御医···”   压根没意识到我自己的话说的杂乱无章,心中只记得月尘不舒服,可能很不舒服。一双手像抚摸着什么宝贝般小心翼翼的,生怕手稍微重一点就弄疼了月尘般。月尘自脸上抓下我的双手,紧紧的握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公主忘了吗?月尘有学医术的,大概只是昨儿夜里寒气重着了凉罢了,公主不必挂心。”   似乎压抑着的情绪经过这一惊吓就再也不能自制了般,我开始不争气的轻颤着身子,手用力的回握着月尘的手,终是忍不住的抽噎着道:“我要怎么不挂心?我又怎么可能不挂心,你明明知道的,可你却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你到底有心还是无心,有心···还是无心···”   我突然悲哀的想到,现下的我和尹玉泽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是为了喜欢的人弄丢了自尊,他比我幸运的是没在严洛面前那么丢脸,可我却在月尘面前如此泣不成声,终究是他比我幸运。   “这便是那朵红梅吗?”月尘伸出手指轻触我眼角下的那朵遇泪则显的红梅,有些冰凉的手指粗皮到我有些微热的脸颊莫名的觉得舒服。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月尘,尽管眼泪有泪看不清,可我还是努力的睁大着眼睛看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公主这朵红梅在遇到公主的泪之后才会显现出来,平日里虽看不到,可却知道它在那里,既然知道在那里,又何必非要显现出来呢?”月尘说着拿出娟帕轻轻帮我擦起眼泪来,动作很轻柔。   既然知道在那里,又何必非要显现出来呢?这一直是月尘对我讲过的话中我记忆最深刻的,即便多年后我知道这或许是句谎话,可我却一直不舍得相信那是假的。   大年初八,莘闵长公主由莘闵来了曲城,父皇对我这位姑姑一直是非常礼遇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封她为长公主后,她的丈夫也会被封定安侯。三哥和六哥出城三十里去迎接,我窝在长乐宫里对着一副丹青上下研判着。月尘说这画中的人便是那连我也是未曾谋面的姑丈,定安侯公孙鹤。说来也巧,这公孙鹤早年曾卖画为生,这幅丹青便是他画给自己的,而月尘也素来喜欢作画,机缘巧合之下这幅画便被月尘买到了。   我看着画中还是青年时期的公孙鹤,长身玉立,一身天青色长衫,宽袍广袖好不风流。不是绝美的脸颊,看起来却是极为的舒心,似乎天地之广大都不及他眉间的那股洒脱之气,这样的男子,也难怪我那姑姑会改了一身的毛病倒追他。   我不免觉得有些忧心起来,那穆尔扎和公孙鹤半点相同之处都没有,要俘获我这个精明的姑姑的心可是有不小的难度,交待柳烟收好画轴,我抬眼望了望外面,估摸着我这姑母很快便会来造访的。果然,我这里正想着,那边内侍便通报道:“长公主到···”   还未等我到门口去迎接,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呦,好气派的长乐宫,好气派的长乐公主呀!本宫这个做姑姑的这辈子怕是望尘莫及了。”   话说到一半,便和要出门迎接的我走了个对头,我瞄了一眼保养得当,看起来顶多有三十多岁的姑姑,在柳烟的搀扶下盈盈的福了下身子,说道:“城儿见过姑母。”   “呦,起来吧,本宫可不敢当,皇上都舍不得你多拜一下,本宫就更不敢了。”嘴上说着不敢,姑母却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连要扶我一下说些体己话的意思都没有。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自不会去没事找事的要和姑母说些什么,儿时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从未见她给过谁好脸色,除了皇后赵惜若,在她眼中似乎所有人都跟敌人似的。柳烟奉上茶来,我拿眼角瞟着这位很是具有传奇色彩的姑姑,眉眼和父皇很是相似,不过好像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薄薄的红唇贴上青瓷盖碗,浅尝着碧绿的茶汤,看那嘴型就知道这个人得多刻薄。   “本宫刚回宫,便听说长乐公主身体不适,未能亲自来迎接本宫这个做姑姑的,本宫琢磨着,既然长乐公主不方便去迎接本宫,本宫便只有亲自亲自来瞧瞧本宫这个侄女了。”果然,薄唇一起,便是算不上客气的客气话。   我了扬起抹浅笑:“姑姑如此客气,城儿真是受宠若惊,今日城儿确实身体不适,父皇便恩准了城儿留在自己宫中休息,父皇说,横竖姑母都是自己人,比不得那些个小国使节之类的,哪需要如此客套。”   你嫌我未去迎接你生气,那我便只能搬出父皇的原话来堵你的嘴了,这话确实不怎么受听,对我来说却很是受用。听到我这番言论,姑母的脸拉的更长了,似乎有些转绿之势。   “本宫听说长乐公主为了和乌孙的和亲可是出了不少的力,愣是将瞧上你的乌孙王子推给了本宫,本宫这个做姑姑的还真是荣幸,能捡着自己侄女不要的男人,本宫也该知足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转首看着姑母:“姑母自幼长在宫中,不用城儿说也该明白什么叫做势比人强,那乌孙王子瞧上城儿可不仅仅是看中了城儿的外貌,城儿的身份能带给乌孙什么样的好处,乌孙女王和那穆尔扎王子都是很清楚的。姑母若是觉得自己委屈,大可去要求父皇解除这桩和亲便是,城儿想那乌孙的王子恐怕也很高兴能够解除这联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伴随着这声质问,上好的青瓷茶盏也应声碎裂。   我浅笑着靠近窗边,意有所指的说道:“春天要来了,春天来了,杏花就会开,可等到桃花开时,却遍寻不到杏花的踪迹了。杏花以为早早的开放便能占尽整个春天,岂止,春天岂是能够占尽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送走这个难缠的姑母,我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青瓷盖碗的碎片不免有些心疼,何时起,我也会小心翼翼的对待任何与茶有关的东西了?画儿进来收拾着残局,我从新窝回了暖炕。柳烟见我一脸不快的样子轻声问道:“公主,既然长公主那么不好相与,您又何必非要和她弄的那么僵呢?”   “我不是要故意和她把关系弄僵,我这只是在使激将法,我若不这么说的话,我那个姑母还真不一定能看上穆尔扎,如今,以她的脾气便是为了赌那口气也会要和穆尔扎成亲的。”一想到她本来是打算来给我个下马威,却不想被我给她吓了回去,想到这里不觉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那么开心?”许是被我的笑声感染,刚刚迈进暖阁的宁三脸上也难得的没有那么冰了。   我看向还是一身由里紫到外,发挽的一丝不苟的宁三,哀哀叹口气道:“相比起你的姑母云妃娘娘,我的那个姑母简直就是夜叉在世,实在不是一般的难对付,唉,我脑袋都大了。”   宁三走到我身旁坐下,自袖中拿出一卷轴说道:“更让你头疼的事来了,宇文烈联合毛遂等人举荐七殿下担任兵部尚书一职,这次铸造兵器之事也已经交给七殿下去办了。”   我吃了一惊,出声问道:“什么?之前兵部尚书不是李义吗?”   “死了。”宁三把玩着手中的卷轴,头也没抬的说道。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虽李义之前一直是保持着中立之态,谁也不得罪,可他这一死空下了这么重要的兵部尚书一职不是便宜了皇后和七哥了吗?且还要他承办这次铸造兵器这么重要的事。   “怎么死的知道吗?”我握紧了拳头,尽量问的心平气和。   宁三叹了口气,握住我紧握成拳的手轻轻的掰开说道:“暴毙,没有什么死因。”   我怒极反笑道:“好,你们跟我的玩阴招,也别怪我不留情面了,紫岚,你回去之后便告诉宁相,对于他们推举七哥之事不要强加阻拦,就七哥那个草包,爬的高只会摔的更惨而已。”   “不要这么笑,大爷我不喜欢。”宁三伸手抚上我的嘴角,难得的温柔一把却还没选对时候。   我一把挥掉宁三在抚我嘴角的手,故意撅嘴说道:“大胆狂徒,竟敢调戏本公主,小心本公主拿你去喂珍兽,哼。”   我知道宁三这是在转移我的不开心,我唯有配合着演一下了,毕竟宁三哄人的招数实在是少,见我不再因为刚才的事生气,宁三才起身要拿着那卷我压根就没看的奏折回朝房。步出暖阁之前,宁三回头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语气的说道:“皇后娘娘要为七殿下娶妃了,对方是毛遂的小女儿。”   看着宁三的背影我才想到,难怪之前一直也算是中立的毛遂在这次的太子甄选中会力挺七哥,原来还有这么个原因,倘若七哥坐上太子,他女儿便是太子妃,日后若真能荣登大宝,他岂不就是国丈了?   天色有些要暗下来,顺喜将心儿送回来之后,我和心儿一起用了晚膳,春风春意就带心儿去休息了。我开始思量着要怎么应对七哥担任兵部尚书一职时,永夜在暖阁外说道:“公主,尹世子求见公主。”   听到这句话,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了,这时候来该不是要兴师问罪的吧?我饶有兴味的笑了笑,吩咐柳烟将尹玉泽带了进来。没有行礼,没有问安,甚至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尹玉泽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怒瞪着我。   “柳烟,你们都先下去吧,想来尹世子是有话要对本宫说。”看着柳烟带着所有人出去,轻轻关上了门之后,我便开始一步一步向着尹玉泽走近。   我看到尹玉泽喉结动了几下才挤出一句话来:“你派人送那么多东西是什么意思?我尹玉泽不需要别人的可怜,你最好派人将那些东西都拿回来,不然我就全都扔掉。”   我照样迈着闲适的脚步向尹玉泽逼近,有些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扔呀!扔了本宫再给你送新的,送更好的,反正宫中都的是。”   我每向前走一步,尹玉泽就不自觉的要后退一步,现在的他除了还是一样的唇红齿白,秀气俊俏,丝毫没有了平日里脸上张扬着的邪气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般,幸好我不是色女,否则他的清白还真难保了。   我进他退,这么三退两退的就退至了墙边,在无路可退时,尹玉泽皱着一双好看的眉问道:“你这么将我和你独自关在一间房子里,难道···难道不怕我像那穆尔扎一样对你不轨吗?”   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看着眼前的尹玉泽,想也没想的便说道:“我怕什么,你又不喜欢女人,该是你怕才对吧!”   我说完这句话整个暖阁中安静的就只能听到我和尹玉泽的喘气声,尹玉泽本就有些偏白的脸上此刻呈现出病态的惨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我不知道此刻尹玉泽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便是他现在对我是充满了厌恶,如果说起初他对我的厌恶只是单纯因为我是女人的话,那么他现在厌恶的便是我这个人。   “你果然知道了,呵呵,你是不是很鄙夷我?想要嘲笑我?我告诉你,我尹玉泽不怕,有本事你就去说,我才不怕世人有什么样的看法···”尹玉泽脸上的表情很是悲凉,悲凉到似乎已经被全世界抛弃而无力挽回什么般。   我挑挑眉,不悦的说道:“大晚上的你嚎什么,我要是想告诉别人能把柳烟都给支开了吗?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尹玉泽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试着问道:“你真的没打算告诉别人。”   “我现在是没打算告诉别人,可我这个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万一说露了的话···”我往香炉里放了些香屑,话没有说透,也没有去看尹玉泽脸上是什么表情。   尹玉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现在正在内心揣摩着我的心思,我也没有打断他,任他去想个透彻。好一会儿,尹玉泽才出声道:“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示意尹玉泽坐下之后,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才说道:“其实,这件事既是为我,也是为你。你不想严洛娶妙晴,我也不愿和严洛成为一家人,明国兵强马壮,严洛若是成了皇后的女婿的话,对本宫是一点益处都没有的。所以,若是能使两人的婚约不作数的话,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你自幼便心机颇深,此刻你口中所言未必就是你心中所想,且洛和妙晴公主的婚事是他二人之事,你我实在不该干涉。”冷静下来的尹玉泽脑子还是蛮好使的。   我起身走到尹玉泽面前,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当然,这其中对我的好处是多一点,可是你也应该能够看的出来,严洛其实并不钟情于妙晴,且妙晴自幼便是深深的迷恋着宁三的,我和宁三订下婚约之后,她又和那叫冉笙的贴身侍卫暧昧不清的,妙晴虽是我妹妹,可她如此的水性杨花,你忍心要严洛娶这般一个女子吗?”   “你对我施恩便是希望我能助你搅黄了洛的婚事?我尹玉泽才不吃你那套呢。”尹玉泽一把推开我,便要起身离开。   我稳住身子,轻轻拍着衣服上的皱褶,声音不温不燥的说道:“你以为本宫只会施恩吗?本宫从来都是恩威并施的,听说尹世子你的生母在北袁日子过的并不是很舒泰,难道尹世子要让自己的母亲在晚年也要过着那般不如意的日子?又不是要你去杀人放火,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尹玉泽其实是个单纯的和南风有一拼的人,不过他比较幸运的长了一张比较精明的脸,别人一看会觉得这人不好惹也不好骗。经过我这么一番威逼利诱,苦口婆心的相劝,在确定我不会要他杀人放火做坏事之后,尹玉泽总算是答应了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闹花灯。即便身处这个异世,中华名族的好传统还是被发扬起来,正月十五上元节,北明宫中张灯结彩,各处都是花灯,天上飞的龙凤灯,空中舞的花蝶灯,被敲开冰层的水面游着的鱼灯和飘着的莲花灯,更是打造出一幅,美轮美奂的景象。   雪尚未融化尽,残冬残雪,即便满目都是花红柳绿,一派升平祥和,内心却还是觉得莫名的悲凉。一阵寒风袭来吹的我冷的一颤,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裘皮披风,挨着人工湖上亭子的美人靠坐了下来。似乎谁曾说过独自莫凭栏这样的话,只不过我眼下靠着的是亭子的围栏,不知道应不应词中之景。伸出手哈了口气搓了搓,也没觉得有多暖,柳烟劝我回去,我却是不舍,看着心儿和念秋以及苏行云的女儿苏朵儿,一人手提一只小灯笼追来追去的玩,我多少有些忆起儿时的事。   “既然觉得冷,为何还要在此受冻?”   我本不想搭理他的,可又觉得他也没怎么得罪我,这样显得我太没有气度,没有回身淡淡的说了一句:“今儿是上元节,严世子不是应该陪着妙晴妹妹和母后的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似乎没有看出我的不欢迎般,严洛走到我身后,声音中满是笑意的说道:“昨日梦中,周公对洛讲,今日此时此刻可在此处邂逅佳人,洛自然是来此等候佳人的。”   一派胡言,恐怕也只有严洛能将这种胡话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不知为何,当他说到是在等候佳人之时我便想起了和他一起抓鱼吃的那个晚上,以及他送我回去时说的那句话。我不是故意想起,也不是因为对严洛开始有点好感,真的只是那么突然就蹦进了我的脑海。   我没有答话,我想识相点的人都会自己走开的,可是我忘了,严洛这个人是不识相的,所以他没有走。我呆呆的看着心儿无忧无虑的和两个小女孩玩闹着,心儿的童年一直都没有同龄孩子的陪伴,人也显得内向的多。可如今我能给他一个快乐点的少年时期,这是这样的快乐又能维持几年呢?人生本就是由痛苦和更痛苦组成的,在更痛苦来临之前,你永远不知道现下的痛苦才是幸福的。   “奇怪,为什么我们儿时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好一会儿严洛喃喃念叨,不知是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   对呀,为什么我们儿时没有这么玩闹过,这般毫无心机的玩闹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想到这里我不禁说道:“我们认识的太晚,在彼此相识之前便先学会了防备,儿童的心是最敏感的,有了防备便有了隔阂,还怎么可能如此毫无心机的玩闹呢?”   严洛还没来的及接话,就听不远处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哎呀,真是不巧,本宫本来想和穆尔扎王子来此赏花灯的,却不想被长乐公主和宁三公子占了先,真是不巧呀!”   我打赌,她是故意把严洛说成宁三的,就算两人身形都是蜂腰猿背的猛男型,还宁三那素来一身是紫色衣衫是多么的醒目,除非你是瞎子才能认错。我起身微微福着身子行礼:“城儿见过姑母。”   “严洛见过长公主。”严洛单膝着地,在我身旁跪倒。   和我猜想的一样,姑母故作吃惊的捂住嘴巴啊了一声,大嚷道:“啊,原来不是宁三公子呀?本宫说怎么刚刚还在凤鸾宫席间见过严世子,转眼的功夫就不见踪影了,原来是到这里来会佳人来了。”   “穆尔扎见过长乐公主。”穆尔扎同样也是单膝跪地,脸上的伤痕似乎都已结痂。   我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两个男人,浅笑道:“姑母这是什么话?城儿实在可当不起佳人这两个字,再则,和严世子偶遇更是谈不上一个会字。姑母作为长辈关心小一辈的城儿明白,不过姑母放心,城儿自幼便自爱惯了,比不得那些个上不得台面,欲壑难填的妇人们。穆尔扎王子快些起身吧,身上的伤可好一些了?本宫本想着空去看一下王子的,左右却没有脱开身。”   穆尔扎有些缓慢的起身,湛蓝的双眼即便在夜色中也如蓝宝石般动人,对我微微颔首道:“多谢公主关心,穆尔扎已经好多了。”   “以本宫和王子的交情还需言谢吗?王子可要好好养伤,晚些本宫再吩咐元方亲自去给王子看一下伤。”我故意表现的和穆尔扎很是亲昵,姑母一张脸跟死灰一样,她自然听的出来我在拿她那些事迹说事。   “严世子起身吧,看严世子与长乐公主也是交情不浅的样子,本宫怎么好再要世子跪着了?”姑母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走到我之前所坐位置紧邻的地方坐了下来,手托香腮,一副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思春图就这么活脱脱出现了。   我风度这么好,自然是打算要让给他们这个地方的,再加上我确实在外面坐了不短的时间了,手脚开始冰凉,也是时候回去了。看了一眼穆尔扎,我转向估摸所在的位置:“如此良辰美景,还是留给姑母和穆尔扎王子这对璧人吧,城儿就不多做打扰了,城儿告退。”   姑母没有说话,淡淡的支应了一声,我想她是不敢开口的,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忍不住要骂我。在宫里,势比人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她如此聪明,或许会和我作对,却不会和真理作对。   “既然如此,洛也不多做打扰了。”严洛拱手揖了一下,便随着我一道出了亭间。   瞧着心儿他们已经被春风春意各自领走了,我才转身向着亭外走去,严洛也跟着我步出了亭间,走出不远,便是通往长乐宫和兰台宫的岔路口,我停下脚步没有出声,但是意思很明显,不需要再打着送我的名义跟着我了。   严洛停下脚步后,叹了口气:“你可以告诉我,为何对我如此反感吗?即便是在我和妙晴定下婚约之前你似乎就对我有极大的成见,丝毫不像是你去雁城前对我的态度,可以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我拿娟帕掩着嘴咳了两声,才抬头看向严洛满是希翼的双眼,这一次我没有回避,直视着那双眼说道:“严世子应该知道什么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宫与严世子其实属于同一种人,我们都是那种为了自己目的可以牺牲一切的人,或者说我们都是很冷些的人。两个冷血的人怎么会擦出火花呢?只会使彼此更冷而已,本宫比严世子更早的看透了这一点,故而早早的与世子拉开了界限。”   严洛显然没太明白我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其实我自己也是胡掰的,我总不能告诉他我知道你父亲和皇后有奸情,而我和皇后是仇人,所以你父亲也是我的仇人。裙带关系,你也就是我的仇人了。所以我就只能往深奥了说,往他不明白了说,最好能说迷糊他。   上元节过后,依拉女王便首先返回了乌孙,苏行云和苏流水也随后便返回了苏国,留下的是苏行云已经六岁的女儿苏朵儿。离开前,苏流水特意来长乐宫见了我,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没了下文,赖在长乐宫喝了一下午的茶,我被他的眼神盯得都有些浑身不自在,可是想着毕竟是儿时便认识的玩伴,现在也就只有这苏流水对我最没有威胁,便也由着他看。   最后离开的是欧阳子偕,我出面要父皇给明珠和九哥指了婚,而七哥那边也是紧跟着便和毛遂的小女儿毛余萍定下了婚约,兵贵神速大概便是这个道理,七哥是最后定下的婚约,却要在三个月后就大婚,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着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惟事以美人   七哥这个人资质平庸了一些,若是生为普通百姓还算是出色的,可不幸的是他生在了帝王家,帝王家的孩子必须是人中龙凤,绝不会允许有一只笨鸟掺杂其中,若是有也要通过后天努力将先天缺少的给补回来,补不成龙凤,起码也要补成只孔雀,总之是不能太丢帝王家的脸面的。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有欲的话便自然是不堪一击的,比如此刻正窝在余秋醉怀中饮酒的七哥。隔着影影绰绰的珠帘,珠帘里面一派声色犬马的靡乱,一些时常跟在九哥身边的官员也正在抓紧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有些不算露骨的黄段子引出一阵阵女人的媚笑,七哥已经抱着余秋醉一个晚上没有松手,看样子对于余秋醉很是满意。而余秋醉也卖力的勾引着七哥,那眼神即便隔着珠帘看到的我也不禁酥了全身的骨头。   我端起桌上的酒盏举起,和坐在对面的宁三碰了下杯,便一饮而尽。宁三并未去看珠帘里面到底淫乱到了什么程度,一张冰块的脸上瞧不出一丝的表情,我津津有味的看着别人都是怎么狎妓的,琢磨着在这里学上一手也不错。   “这便是你的方法?”宁三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可我知道他并不是多么的认同。   我拿起酒壶,一只手挽住宽大的衣袖,将宁三面前的酒杯再次斟满,再将自己的酒杯注满,才答道:“难道宁公子不曾听闻‘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的美人计?”   “···”宁三一贯的态度就是不搭腔,谁叫现在的我是沈琪,不是赫连倾城呢?   我饮了口酒继续说道:“兵强将智,不可以敌,势必事先。事之以土地,以增其势,策之最下者也。事之以币帛,以增其富,策之下者也。惟事以美人,以佚其志,以弱其体,以增其下之怨。他如今即已沉迷在此,第一个生怨的便是毛遂。若他愈加沉迷,秋醉姐姐对他的影响力就愈大,若是此时要他将铸造兵器的款项挪以用来享乐,你说,回是什么下场呢?”   听我说到这里,宁三才总算抬头看向珠帘里面,眼神挑剔的在余秋醉脸上转了一圈后,才转向我:“你对那个女人这么有把握?”   我笑了笑,答非所问:“你可知欧阳子偕为何敢违旨,私自入京?”   宁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看着我的眼睛想了一下:“此女是你自临水监军之后带回来的,口音也是南元人士,你带她到这里原是这个目的。”   “你错了,可不仅仅是这一个目的,你以为念秋那个小女娃真的能羁绊住欧阳子偕?他真正的死结在这风月楼。而七哥迷恋余秋醉,在欧阳子偕离开前便夜夜留宿在此,你说欧阳子偕会怎么想呢?再者,我利用秋醉姐姐的美色惑其心志,扳倒了七哥的话,不是一箭三雕吗?”才要再倒酒,突然想起,酒喝多了就有点得意忘形,想起柳烟告诉过我喝醉酒后的可怕行径,我悻悻的放下了酒壶。   回到沈府时,正好撞上沈玲的贴身丫头碧珠在听涛阁附近转悠,我眼珠转了转,出声唤道:“这不是碧珠吗?”   碧珠听到我的声音愣了一愣,随后转身无限娇羞的盈盈福了一下身子:“碧珠见过少爷。”   我立刻心疼的握住碧珠的手,扶起了她福着的身子,看着低垂着小脑袋,留一个黑黑的后脑勺给我的碧珠,夸赞道:“小爷我最近忙,自碧珠回来后还没时间细细瞧瞧呢,今儿这一瞧倒把小爷我吓一跳。”   碧珠听到我说吓一跳,立马双目噙泪,贝齿摇着下唇哀怨的看着我,颤声道:“碧珠自知蒲柳之姿,今儿是路过无意和少爷撞见,既吓了少爷一跳,碧珠以后自是不敢再随便到少爷必经的地方了,请容碧珠告退。”   我紧紧的握住碧珠的手,碧珠佯装抽了几抽,没抽离开手便嘤嘤哭泣起来,我立马轻抚着碧珠的背:“好碧珠,你不听小爷我把话说完就生气,你这气生的也莫名其妙起来了。小爷我多日不曾见你,今日一见你竟出落的如此妩媚动人,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而来,故而吓了一跳,你倒是哭什么?”   碧珠一副梨花带雨,脸颊含泪的看着我,试探着问道:“少爷不曾欺骗碧珠?”   “小爷我可对天起誓,若有一丝一毫欺瞒碧珠之意,就叫我沈琪死无葬身之地···”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反正是拿沈琪的名字起誓的,要应誓也应该应在沈琪身上才对。   碧珠又焦急又嗔怪的伸出嫩生生的小手捂住我的嘴,潸然欲泣的盯着我的眼:“呸呸呸,谁叫你发这么毒的誓的,碧珠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即便少爷真的骗了碧珠,稍稍哄一下碧珠也是开心的,何必起那么重的誓言嘛。”   一个小小的丫头?怕这才是重点吧,想来她已经不满小小的丫头这个身份了,才会想到听涛阁附近看能不能遇到我,进而勾引我以达到她的目的。我在心里想这就是所谓的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吧,不过这碧珠也着实是个灵巧的丫头。   “好碧珠,你也知道小爷我现在尚未成婚,虽能将你收在身边,却给不了什么名分,再加上这段时间声生意上的事太忙,小爷我经常不在府中,若草草的收了你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听到我说现在不能收了她,碧珠刚刚好看点的小脸又吧嗒撩地上了,张了好几次的口才出声:“人都说少爷是个断袖,说老爷都默许了,住在葬心阁的那位贵人便是少爷的心头宝,碧珠算什么呢?终归是个命比纸薄的丫头,少爷若能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待碧珠,碧珠也便没有白来人世走这一遭了。”   我故意板起脸来,一副生气的样子问道:“碧珠,告诉小爷我,你也认为小爷是个断袖不成?”   碧珠见我真的有些生气也不敢再造次,怯生生的瞄了我一眼答道:“碧珠自然不会觉得少爷是断袖,只是···”   我将手搭在碧珠肩上,叹口气解释道:“你也知道那大司马将军的女儿来府里逼婚的事了吧?那宇文彩是何等的泼辣?小爷我要是娶了她的话被她看的死死的,别说给你个名分,就是将你收在身边做个陪房都难。万一她心胸狭隘拿你出气,小爷我可舍不得,所以只能对她说小爷我是个断袖,以绝了她这个念头。”   “原来竟是为此,碧珠竟然也听信他人闲言碎语误会了少爷,真是该死。”   我四下看了看,状似无意的问道:“最近小姐可还好?”   “小姐还是那样,除了看看书,抚抚琴,很少做别的,对了···”   我本她这个对了勾起了浓厚的兴趣,握着她手腕的手不禁也使上了力气,急切的问道:“对了什么?”   “啊···少爷您抓疼碧珠了···”   伴随着碧珠的痛呼声,我才后知后觉的松开了力道,想来我还是不够娇弱的,若是娇弱的话怎么还能把别人捏的嗷嗷叫呢?松开手后,我赶紧一脸紧张的将碧珠的手腕拿到眼前查看,轻轻的帮她吹着被我捏疼的地方。没红也没肿,真不知道她疼的什么劲。   “看小爷我,我就这一个妹妹自然是关心的,却不想竟伤了碧珠,真是该死,真是该死。”我边吹便认错,多说几句哄人的话又不会怀孕。   碧珠却满脸不信的笑了笑,靠着我身上竟拿手指头在我胸前画圈圈,差点把我给吓死,好在现在天冷,穿的衣服都厚,我大气不敢喘的听着碧珠发表高论:“少爷骗的了别人,骗不了碧珠,少爷肯定还记恨当年都是因为小姐才被囚禁那么多年的,碧珠都打听清楚了,小姐当年真的是蛮卑鄙的,为了家主的位置,竟然那样对待少爷。”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因为我不清楚碧珠说的这个过去是个什么样的过去,只能跟着打哈哈。   碧珠却白了我一眼说道:“这两日小姐见过一对年轻的兄弟,两人都很奇怪,带着幕篱,在小姐房中说的什么碧珠不知道,小姐将碧珠打发了出来。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事的,少爷···”   年轻的兄弟?是不是就是在雁城沈园时南风和杨云落撞见的那对年轻男子?我在心里思索着,看来沈琪和沈玲这对兄妹真是有着不小的过节。   “少爷,您到底有没有听碧珠说话?”   我回过神来,赶紧又哄着道:“在听在听,你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存者且偷生(上)   “碧珠是说,碧珠愿意留在小姐身边帮少爷观察小姐的一举一动,小姐虽然眼瞎了,心却明亮着呢?万一她还想再陷害少爷的话,碧珠也能探听到一二,碧珠可不想少爷再被囚禁起来了,碧珠会心疼死的。”碧珠一把抱住我的脖子,紧的差点勒死我,就连跟在我身后的永夜都以为她打算谋杀我呢。   “真是贴心的好碧珠,小爷我定不会负了你的。”虽然我是一脸的苦相,可语气还是既开心又温柔的。   看着碧珠含羞带怯的消失在拐弯处,我不禁攒起眉来,碧珠有句话说的很对,沈玲的眼睛虽然瞎了,可她的心没瞎,且她的心还不小。还有就是沈千万,他虽然顾忌着沈琪在我手上不敢有什么动作,可却不代表他没那份心。我现在才明白,为何月尘当初想要我早早的接手沈家的生意,在你完全掌握大局之前,所有事情都会产生变数的,即便掌握了大局,变数也不可能为零。   “公子,这个人的话真的可信吗?”一直将自己当木头的永夜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转身看了一眼永夜,笑着道:“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爱撒谎的人未必没有真话,诚实的人也未必没有假话,端看你会不会去假存真了。安排下去,在曲城搜捕那两个面戴幕篱的年轻男子,凡是敢窝藏的,一律按反贼就罪论处。”   事情进展的算是很顺利,姑母由开始赌气对穆尔扎的讨好,变成了真正的关心,我想这乌孙的男人看起来都蛮强悍的,可毕竟伺候女人伺候惯了,对女人温柔细心起来倒比我大祈的男儿们强上百倍,不然怎么可能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驯服了我姑母那个列女型女流氓呢?   春天大概是个很适合谈恋爱的季节,不然怎么会有思春一说呢?不然也不可能我这早晨去关雎宫送茶的一路上竟然撞见了三对热恋中的爱侣,这三对一定意义上都是我促成的,九哥和明珠不用说,穆尔扎和姑母也不用说,就算严洛和妙晴,皇后若不是为了对付我的话,这两个不来电的人也不可能凑成一对。   晌午时分,我刚到沈府,脚后跟还没迈进葬心阁呢,就听到身后的沈玲在哥哥、哥哥的唤着,于是我只好在和月尘连照面都没打上的情况下又出了葬心阁。沈玲面上附着白纱,许是怕自己的那开始坏死的眼球吓着别人。   我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扶住她一边手臂责怪道:“眼睛不方便怎么还出来?你要有事着人唤一声我,为兄亲自去你园中便是。”   沈玲温顺的笑了笑,和之前那看到我就嘟噜着脸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沈玲伸出手摸索到我的手臂之后说道:“玲儿一早就在这里等兄长了,今儿是玲儿的生辰,自从玲儿眼睛瞎了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观云楼,哥哥可不可以抽出一天来陪玲儿,玲儿想去观云楼。”   我没有说不,也没有立马答应,看了一眼站在沈玲身旁的碧珠,碧珠见我看她,有些娇羞的低垂下去了头。我在心里琢磨着,毕竟我还是她的兄长的,且我身边又有永夜跟着,该是没事的。她既主动示好,我就不该再这么计较了。想到这里我便满口应允:“好的,正好月尘来了曲城后也没有在曲城好好转转,今儿叫上月尘一起去观云楼,圣母庙转转。”   我又想着,既然要出去转转的话自然也应该带上南风和杨云落,这两人武功也都不弱,且两人应该也没好好在曲城转转,今天就当是带所有人放松一下。我转身吩咐守在门口的小厮去找南风和杨云落,便打算亲自去和月尘说。脚还没有迈进去,沈玲便又在身后唤住了我。   “哥哥,不如哥哥和玲儿先行一步,马车窄小,南宫公子和云落他们终还是要另乘一辆马车的,而且天色不是太早了,再耽搁一会儿的话怕是人都要散了。”沈玲抓住我手臂的手给我很坚定的感觉,那意思就是在说她不放手。   我不是没有疑虑的,可那颗有些怜悯的心却很不是时候的跑了出来,想这沈玲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人最为看重的眼睛,从此都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也着实是可怜的。我虽然不是她的兄长,奈何现在却担着她兄长的身份,对她呵护而是尽了做兄长的身份吧。   就这样,小厮去通知月尘我们前往观云楼,要他随后带着南风和杨云落一起来寻我们。坐上马车,沈玲就好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般,非要挨着我坐,还不住的和我讲一些儿时的事情,我除了发出‘嗯,啊,呃’一类的单字做应答之外,就真的是再也插不上其他的话。而这次沈玲也意外的没有问这问那,一切都只是她在说,我在听。   其实本来永夜是不能上马车的,毕竟云英未嫁的富家小姐怎么能和一个随从处在同一个密闭空间内呢?但我为了防着沈玲对我有什么外主意,在我的命令下,永夜还是坐在了靠近驾车人的位置。碧珠时不时的偷看我一下,然后就又脸红红的转开了去,那眼神害我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虽然现在已经是暮春时节。   自从那年庙会知晓娘亲出事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到过观云楼,娘亲的死好像是个醒不过来的梦魇般,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以至于在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成了我不愿去追忆的,却清晰的刻在脑海里。还是那么热闹,对于人类漫长的九年时间却丝毫没有对临江而建的观云楼产生丝毫影响,和九年前所见还是一模一样,可是九年间大概很多当年来这里游玩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么算来,人命的使用年限还真是短,竟然熬不过一座楼。   “哥哥,小时候哥哥常带玲儿来观云楼玩的,那时候玲儿就像个小尾巴一般,天天粘着哥哥,如今,那段美好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哥哥,你可曾怪过玲儿?”沈玲有些紧张的绞着自己的衣角,眉头也轻轻的拧着。这个小小的动作使我想起心儿,每次心儿做错事总是会在我面前绞着自己的衣角,皱着小眉头,不安的偷着瞄我。   想起心儿,我温柔的笑了下,语气也像是在哄小孩子般:“说什么傻话呢?亲兄妹焉有隔夜仇?过去的事为兄也多有不对之处,如今妹妹你眼睛看不到了,为兄便是你的拐杖,你不是想来观云楼吗?为兄带你上去摸一摸,看看这观云楼还是便是儿时记忆中的样子。”   七层高楼,可谓是曲城第一高了,我这一步三喘的小身板要上到顶层着实有些困难,可见沈玲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我现在毕竟是个男儿总不能输给噶女儿家吧。咬紧了牙关我爬,我爬,我爬爬爬。你说这北朝太祖也真是的,没事你建这个高的楼干嘛?存心要累死谁吗?   等爬到第七层时,我已经是大汗淋漓,呼呼喷气了,也不管形象不形象的问题,顺着墙壁我就坐了下来,不是我不想去坐里面的凳子,实在是大腿根抽筋外加小腿哆嗦,再者就是肺部超负荷工作,使我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   沈玲摸索着蹲下身来,要拿娟帕帮我擦汗,笑着说道:“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一爬上这观云楼七层就会累的趴在地上不起来。”   怎么会那么巧,我记得沈琪虽然身子有些虚的样子,却还不至于和我这个深有痼疾,又常年服用慢性毒药的人一般吧?我再看向沈玲的笑时,突然觉得今天的沈玲特别爱笑,且都笑的似乎很无害,我开始有些冒冷汗,真不该只带着永夜便和她一起出来了,我今儿怎么跟着魔了一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存者且偷生(下)   歇了一会总算是缓过些精神头来,看着沈玲站在紧邻着云江的的一扇床前,虚无的伸出手在空中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交待永夜坐着休息一下我便站到了沈玲的身边,呃,真高呀,幸好我不是很恐高,不然打死我也不会陪她来这里的。   我正想着说点什么,既能打破这样的沉默,还不能谈到儿时的事露了我不是沈琪的馅时,一直都在伸着手感受着空气流动的沈玲却先开了口:“你知道吗?我和沈琪并不是兄妹。”   我心头一惊,难道她早就知道我不是沈琪这件事情了,我转身看了一眼永夜站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甚至连坐下歇歇的意思都没有,只盯着我周围是不是有什么危险,我吁出一口气,心里稍稍安了一下。或许是对沈琪沈玲之间的恩怨太好奇了,我没有出声阻止沈玲也没打算离开。   沈玲抬头将手举的高高的,出声问我:“你能告诉我太阳在哪个位置吗?”   这句话说的我心头一酸,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失去窗户心怕是都要被憋死了吧?我握着沈玲的手指向空中有太阳的地方,一同伸出去的手也被阳光照射到,一阵温暖袭来,竟有些陌生。   找到太阳的位置,沈玲安静了一会儿道:“谢谢你,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和沈琪不是亲兄妹吧?我娘是沈千万的一个宠妾,有一年我娘去山上拜佛进香,被几个贼人掳走奸污了,他们囚禁了我娘,日日奸~淫,我娘不堪忍受便要自尽。可还是被发现,救了回来,这几个丧心病狂的歹人竟将我娘卖到了妓院,妓院的老鸨见我娘亲容貌艳丽便逼她接客,可那时我娘已经被那些歹人囚禁了三个多月,而我也早就扎根在了我娘的肚子里。   我真希望我娘亲当时用一碗堕胎药了结了我,可是在老鸨发现我娘亲肚子里有我之前,沈千万竟然听闻了我娘的艳名,本是想来嫖妓却发现要嫖的是自己的宠妾,你说这个男人会怎么样呢?”   我沉默着,中国由古至今,男人们可以忍受一起花钱嫖一个女人,却不能忍受别人嫖自己的女人,沈千万想来应该很震怒,我想起沈千万那一副精明的商人模样,却不像是个多么凶悍的人。   “沈千万赎出去了我娘,你以为我娘亲脱离苦海吗?不,沈千万在发现我娘亲肚子里有个孩子后,他便再没到过我娘房里,他在等着,等着我降生。你该知道沈千万纵然有富可敌国之家产,膝下却只得一个沈琪。于是他便对外讲,他的正室夫人又有了身孕,其实是想将我挂在他的名下,可是,我是个女娃。   因为我是个女子,沈千万不满的便开始虐待我娘,他怪我娘亲没有以死殉节,于是他便用尽各种下流卑鄙的手段,每每深夜,年幼的我都要被迫站在床前看着他是怎么玩弄我娘亲,我以为他骂出来的污言秽语已经是我毕生的噩梦,却不想我的噩梦还没有开始。你知道吗,沈千万很变态很下流,后来他已经不玩弄我娘亲了,却叫自己身边的随从当着他的面奸~淫我娘,而我要在旁观摩,我娘死的那一晚我看到她是笑着走的。”   我开始震惊,我甚至不能相信沈千万那样道貌岸然的外表下竟是一颗如此变态的心。我开始同情怜悯沈玲,因为以一个女子的角度来说,同她所经历的磨难相比我是幸运的,至少我少受了很多屈辱。我不知为什么,沈玲说道这些时,竟然没有哭,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沈玲又抬手向着空中太阳的方向摸了一摸,继续说道:“我娘死时我只有十一岁,于是我取代了我娘亲的角色,沈千万开始拿我当做我娘,我仍然记得他第一次趴在我瘦小的身子上时,我恶心的吐了,他却要我舔回去,在他眼里我不是一个人,虽然挂着他女儿的名头,他却用着世间所有的酷刑在折磨着我。所以慢慢的我学会了曲意奉承,我想我骨子里肯定是淫~荡的,不然我怎么能够使沈千万从最初对我的怨恨变成依赖呢?”   我静静的看着沈玲的侧面,此刻的她沐浴在阳光之下,似乎丝毫没有沾染上那些黑暗般,阳光温暖着她的人却远没有照进她的心。或许是忆起往事令沈玲觉得很冷,沈玲双手搓了搓双臂,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寒意的,尤其又站在这么高的地方。   我向下看去,云江上方常年笼罩着的水雾还在,使得江面上来往的船只看的不是很清楚,却影影绰绰如临仙境,此时若是听一个带有仙气的故事该是多么的有感觉。我又想到一般的美好都是要有不美好给衬托出来的,想来此刻的美景就是用来衬托沈玲的悲惨遭遇的。   缓了一会儿,沈玲再度开口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吗?沈琪在偶然一次撞到沈千万在对我做那种事之后,便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直到沈琪也强暴了我,我才真的开始怨恨,我怨恨沈家的每一个人,我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会要沈家所有人都尝尽我所受的苦难。可是说说容易,做到很难,我便也想学我娘死了就真的无牵无挂了,直到我的主人救了我,他不止救了我的人,更救了我的心。”   在沈玲说出他的主人之后我便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因为刚刚还很是嘈杂的七楼上开始瞬间安静下来,那种安静是一种很压抑人的静,静到你会不自觉的便想要防备,甚至会起鸡皮疙瘩,我转身看刚刚都还在看风景的所有人竟然都面无表情的盯着我和永夜,永夜早已将那三尺青峰拔了出来,将自己高大的身躯挡在了我面前。   我转身看向身旁没什么表情的沈玲,终是妥协的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沈琪,为何还要故意引我至此?”   “玲儿引哥哥至此是因为主人要哥哥,主人对玲儿有救命之恩,本来主人说只要我将沈家的家产拿到手的话就算报了恩了,可是玲儿的命太坎坷了,竟被人陷害瞎了双眼,如今主人知晓了哥哥的身份,平日哥哥身边高手环侍,唯有此时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沈玲不知出于何意,竟摸索着握住了我的手。   我这边还没来的及挣脱开,那边永夜便和那些人战成了一团,尽管我对永夜的武功很是自信,奈何围攻他的人实在是多,我看了看身旁很是镇定的沈玲,她却已经松开我的手解下了腰上那大红大紫的束腰,摸索着绑在了观云楼临江一面的一根围栏上。不知我脑子是不是短路了,看到那大红色的束腰我突然想起了水浒传里的阎惜娇,不是说她红杏出墙和男人幽会时,就是将红色的娟帕挂在窗外以告诉自己的姘夫宋江不在的吗?如今沈玲这红色的束腰有代表了什么意思?   这时我才看到江面上一艘很大很华丽的画舫正向着观云楼的方向驶来,画舫甲板上立着一个蒙面男子,这个男子使我联想到了日本的忍者,我想这真是我有生以来联想最多的一天,且都还是些对我自己没有丝毫帮助的联想。   “啊···少爷救我···”   听到碧珠的惊叫呼喊声我再度将视线从江面转回到了楼上,十多个人将永夜围在中间,并试图将永夜逼到离我远一些的地方,而永夜自然是不会这么做的,也正因为他不愿意这么做,手臂和背上都已经被砍伤了,却还是死死的守在我面前。   我想这个时候我应该做点什么了,于是我刚想用对付严洛那一招拔簪子,然后挟持沈玲时,却被她抢了个先。看着沈玲手握着横在我脖子上的匕首我就在想,你说你一个瞎子干嘛学人家舞刀弄枪的,万一真伤了我你上哪买那个后悔药时,再者,你一直靠摸索确定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这次竟然连摸一摸我在哪都没用,就直接将匕首驾到了我脖子上。   第一百八十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上)   永夜见我被沈玲挟持了便急于冲过来救我,却不想自我身旁的窗外飞进来两个带着幕篱的人,原来碧珠说的没错,真的是有这么两个人的,武功看起来很高,竟然能从外面一路飞上来。我好奇的便张望了一下,却看到每个楼层都有事先绑好的绳子,这令我一下子安心不少,至少这两人没我想的那么厉害。   我开始冷静下来想这逃脱的办法,现在就我和永夜两人,人单势薄,只盼着南风,文彦他们赶紧赶来,想到这里我问道:“你觉得你有把握将我挟持离开这里?似乎不容乐观呢?”   沈玲也扬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呵呵,哥哥不必担心,玲儿既然敢在这里动手便是有了十成的把握的,想来哥哥应该也看到江面上那艘极大的画舫了吧?”   我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便看到永夜将其中一个戴幕篱的男子的幕篱挑飞,幕篱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圈圈便飞出了窗外,我竟然没为自己担心却担心起那个幕篱的命运来了。我看向那被挑飞幕篱的男子,竟然是在拙政园见过的高亮,那另一个不用猜便知道是高明了。   高亮见我看到了他的脸,并明显的认出了他来,更加的发起狠来攻向永夜,永夜此时身上虽无大伤,却小伤叠小伤,也够触目惊心的了。我挣扎了一下,立马觉得脖子一凉,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沈玲的声音没有什么语气的说道:“哥哥还是不要挣扎的好,我们的命不值钱,可哥哥的命值的却不仅仅是钱。”   我感觉到被匕首割破的地方血已经顺着我的脖子向下流去了,我除了在心底骂自己怎么跟着魔似的非来不可,便是骂南风和杨云落怎么还不来,更多的却是埋怨月尘,什么都知道难道不知道我现在遭难了吗?   我想永夜已经支持不下去了,因为高明高亮已经停止了对永夜的攻击,开始向我所在的位置走来,此刻我真的开始害怕起来,看向江面上的画舫,若是上了那艘华丽的贼船,出了曲城便真的是不好办了。在我望着那画舫胡思乱想之时,江边一席白色的身影却吸引去了我全部的视线,如月般照人的光华,即使身处万人之中,我还是能一眼就看的到他,这大概便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最好写照吧,虽然现在的白天,也没有那些个灯火阑珊。   “这里就交给你了,那个人处理掉。”高明的声音冷冷的看了一眼永夜,打了那么长时间的架竟然连口大气都没喘。   沈玲拿开了我脖子上的匕首,我自知在这样的高手面前别说是两个,就是一个我也是没有逃脱的机会的。想到这里我气定神闲的说道:“看来两位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既然知道了,便也该知道这曲城是谁说了算,你觉得你们有把握将我带出曲城吗?”   高亮却轻蔑的一笑:“不是只有你有脑子的,看到那画舫没?我们直接把你扔下去,过了云江看谁还能救你?”   “亮,住嘴,言多必失。”高明呵斥住了高亮,不过起码我知道他们打算怎么把我带离开这观云楼了。   我看向之前他们上来时的那些绳子,看来两人打算借助这个个自身的轻功将我带到画舫上,即便楼下的南风等人看到了再去寻找船只来解救我怕也为时已晚。而且,他们还知道我是定然不会叫自己沈琪这个身份曝光的,即便我失踪了,宫里派人寻找也已经无处可觅踪迹。想到这里,我死死盯着那条画舫。   “哥哥放心去吧,主人不会伤害哥哥的,哥哥的身份如此尊贵,主人会对哥哥礼遇有加的。”沈玲收起匕首,仿佛在说谁要请我去吃一顿饭般那么轻巧。   真的要跟他们去吗?就算到时候沈玲那个什么主人对我不礼遇我也不可能再回来理赔的,我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南风,文彦,杨云落,他们似乎都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月尘漆黑的双眸眯成了两条线,嘴角弯着看向我。我知道以月尘所站位置的角度是看不到高明高亮的,我有些绝望的想,他们一定会等着南风他们怕楼梯时带着我顺着绳索落到那画舫上,等他们发现我不在楼顶之时,那画舫也早就走远了。   我内心很是害怕,表面上却无比的镇定说道:“既然如此,我跟你们走便是,不过,放了我的手下,相信我,杀了他的话你们的麻烦会更大。”   高明高亮在犹豫着,沈玲说道:“只有哥哥配合,可以不取他的性命。”   那边还在打斗着,我望了望永夜,高明高亮是和我面对面的,所以他们看不到背后发生了什么,我便故意大声喊道:“九哥···”   当然九哥没有意识到我遭难来救我,而听到我声音的高明高亮条件反射的向后转身张望之时,我已从栏杆上纵身一跃,我知道我这是在赌,我虽不是很熟悉水性,却也不是一只旱鸭子,如果有幸掉进云江而不被淹死的话,虽然还是可能被那个站在画舫上的人抓走,可也有可能被南风或者文彦救走,而留在楼上上就只有被抓走这一种可能性。   跳下观云楼时,耳边似乎响起了永夜撕心裂肺的一声‘公子’,奇怪,永夜不是一直都如同木头般不善表达的吗?怎么会有撕心裂肺的感觉呢?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这样的天气云江的水应该还蛮刺骨的吧?七楼的高度在现代不算高,落地的速度应该也很快,这时候我发现了我一个致命的错误,我竟然是头朝下跳下来的,头是尖的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会多往下沉几米?万一我咳疾发作不就呛死了,真是失策,都怪那高明高亮距离我太近,不然的话我一定能想起不要头朝下的跳的。   那是谁?一身白衫,宛如谪仙。那是谁?眉目如画,双眸漆黑。那是谁,如月惊鸿,绝世风华。我眯着眼睛极力想要看清此刻向我飞来的人,奈何许是风太大速度太快,以至于眼睛里都是水,怎么也无法看清那人的表情。我知道,我赌对了,心头却五味陈杂不知是何滋味。   我想月尘的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因为地面到七楼这么高的地方竟然没见他借力,而本来我下坠的速度就够快的了,可他却在五楼便将我给牢牢接住,我像是认床的小孩般,因为对这个怀抱熟悉便本能的紧紧的保住月尘,蜷进他怀中,淡淡的龙涎香总算使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下。   可还没等我完全放松,我便想起了我先后曾将使着轻功救我的严洛,宁三都给砸到了地上,会不会这次月尘也难以摆脱被我砸下去的命运?想到月尘被我砸进水里狼狈的样子,我就觉得一阵心痛,然后我便哑着嗓子说道:“月尘,你放开我吧,我会把你给砸下去的?真的,我砸过别人的。”   这是多么丢人的话,可我当时就是觉得我掉水里没关系,万一月尘掉水里的话就不行。可是月尘没有放开我,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道:“砸下去的话,月尘便和公主一起掉进云江,也算是洗个鸳鸯浴吧!”   我忘了刚刚还想哭的事情,望着月尘一副笃定泰山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竟然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很难想象如果是王者之气,月尘穿上龙袍会是神马样的感觉。我被月尘抱在胸前,像个傻瓜一样呆呆的看着月尘的脸,月尘的眼,虽然很俗,可我还是在想,要是时间在这一刻停下来,让我和月尘这么彼此抱着直到年老,直到死去就好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下)   “万一我们一起死了怎么办?”我脑袋短路的问道,今天一天是我有生以来思维最为跳跃的一天。   月尘勾起唇笑了笑,手臂带着宽大的袍袖覆盖在我背上,然后我便觉得如陀螺一般转了好几圈,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月尘在水面上踩出很多水波,然后两只脚尖便稳稳的落在了那些水波上,如履平地。   这时我才发现,在我跳出来后,不止月尘来救我,还有现在挂在观云楼三层窗子上的南风,以及落在画舫顶部的男子,应该就是沈玲的主人,可两人都没有月尘的轻功好,所以现在我被月尘稳稳的抱在怀里。   不在空中飘了,我的灵台总算是恢复了清明,开始怒瞪着立在画舫上的男子,一身的黑衣好像地狱里的黑无常,就连脸上的幕篱都是黑的没有一丁点别的颜色。我轻轻吐出口气才问道:“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不知小弟何处得罪了阁下,让阁下费尽心思的要抓到小弟?”   站在画舫上的男子没有搭腔,即便隔着幕篱我似乎也能感到那灼人的视线,似乎已经在我身上烧出几百个窟窿般。须臾,黑衣男子一抬手掌,画舫便开始调转方向,高明高亮顺着那些绳索外使着轻功便飞回到了画舫上,其余人,没有那个本事便只有挨宰的份了。   我望着画舫离去的方向,总觉的那黑衣男子的身形是如此熟悉,只是看不到脸再熟悉也想不起是谁。我更加抱紧月尘,将脸埋在月尘胸前声音闷闷的说道:“我们上岸吧。”   月尘的声音有些戏谑的道:“公主,你这个样子,月尘没有办法使力的。”   怎么会没有办法使力嘞?我开始查看自己,上半身还是和被月尘接到时一样的姿势呀!等我再往下一瞧时,脸顿时跟被煮熟的螃蟹似的,因为煮熟的虾子已经不能形象的表达我此时的心情了。以一个女子来说这个姿势是极为不雅的,若是再加上一个男子的话那这个姿势便不仅仅是不雅了。此刻的我双腿使劲的箍在月尘的小蛮腰上,紧到我都能感到月尘的髋骨硌的我生疼。   呃,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宜在外面展露,可是我又怕万一我放下腿后会直接掉进讲了去,我又不想被月尘当歌死鱼般拎着,那样更难看。于是我尽管觉得这样很丢人却也没有松开的意思,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月尘轻轻叹了口气:“公主不相信月尘可以带公主上岸吗?”   相信吗?想到这里我一点点松开了圈在月尘腰上的双腿,手臂却使上了全身的力道紧紧抱着月尘,月尘一只手箍紧了我的腰轻轻一旋身,我似乎听到很细小踩击水面的声音,然后身子便再度起飞了。直到飞过岸边,我才发现我跳下观云楼这个举动已经引来了大批的围观群主,看到我被月尘用轻功带着飞了回来,这些不明就里的群众们发出一阵阵的呼喝声。   这次我觉得我很争气,因为我竟然没有腿软的瘫倒下去,月尘将我放在了马车上随后便也跟着上了马车,显然杨云落还没能从月尘出神入化的轻功中回过神来。月尘神态自若的交待文彦去顶楼搭救永夜,成功将杨云落赶去赶马车了。   “你一直都在骗我。”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我才想起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月尘闭目养神没有睁开眼睛看我,淡淡的说道:“这应该是隐瞒,月尘只是对公主隐瞒了会武功这个事实。”   我尽量克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冷淡的问道:“那你还隐瞒了什么?”   月尘睁开漆黑的双眸,难得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我:“公主认为月尘还隐瞒了什么?”   是呀,我认为月尘还隐瞒了什么呢?还是我内心的不安太重,以至于我一再的去找借口推翻月尘对我的好,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事情,而我就是因为月尘那些不愿对我提及的事情一再的去怀疑月尘,可到底怀疑他什么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对不起,谢谢。”想到这里我觉得应该先道歉再道谢,道歉是因为我质疑的态度,道谢自然是因为月尘救了我。   月尘浅浅笑了笑,复又闭上眼道:“月尘和公主之间无须这两个词。”   我像一尊塑像一般盯着月尘长长的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回味着月尘那句无须这两个词的话,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却胜似什么甜言蜜语。   回到沈府一炷香左右,南风他们也都驾着马车飞快的赶了回来,伤势不算严重但仍需好好包扎的永夜被杨云落带着去包扎了,月尘则去给永夜开药方,我早就已经等在了沈玲住的园子里,沈玲是被文彦给押着回来的,而南风则面色复杂的看看我看看沈玲,似乎不敢相信沈玲真的会办这种绑架我的事情。   倒是沈玲丝毫没显出一点的不安,更没有一丝惧怕的样子。我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站在距离我不远处的沈玲,手里把玩着月尘送的那颗三生石石心,漫不经心的问道:“我的好妹妹,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为兄说吗?”   沈玲竟然扬起嘴角笑了笑:“哥哥很清楚不是吗?哥哥想要知道的,玲儿不会说,玲儿想说的哥哥也未必想听。”   我颇有兴趣的问道:“哦?你倒是蛮有自知之明的?”   我一直在努力的去忽略掉南风脸上那关切的表情,并不是我吃味或是什么原因,无论是谁看到自己的属下对自己的敌人那么关心都不会开心到哪里去。我想着只要南风不为她求情,那一切就都还是可以容忍的,可是事实并没有按我所预想的去发展。   南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我面前,双眼满是恳切的看着我:“公子,小姐肯定是被人逼迫的,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我冷冷笑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没有看南风的脸色问道:“哦,那你倒说说你眼中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南风沉吟了一下说道:“小姐为人虽淡漠了一点,却不是一个歹人,她善良,温柔,体贴,绝对不会是有心害公子的。”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捏造出来的?沈大小姐没有和人串通想要绑架小爷我,我是一个奸诈,野蛮,凶悍的人就对了?南风啊南风,小爷我真是看错人了。”我怒极反笑了起来,不免又开始上下打量着沈玲,还真是好本事。   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南风便开始解释起来,但在我看来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我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实发生第二次的。转向还是一脸淡漠的沈玲,我淡淡的问道:“你不怕吗?”   “怕,这么多年不怕的时间寥寥无几,怕习惯了反而觉得不怕不习惯了。”沈玲的笑有些凄美的味道,这使我想到她之前告诉我的那些事。   我看向南风,话却是对着沈玲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他吗?”   我这句话一出口,沈玲和南风都愣住了,唯一正常的便是没什么表情的文彦,或者说是没什么存在感。死一样的沉寂过后,沈玲跪在了地上摸索着向南风靠去,而南风只是愣愣的看着我,似乎没有注意到已经抓住他衣袖的沈玲。   “南风大哥,玲儿知大哥只是可怜玲儿,大哥你才是真正的心地善良,胸怀坦荡之人。只是,这次的事情确实是玲儿所为,此番大哥你却被玲儿所连累。哥哥,你心中明明知晓南风大哥不会背叛你,为何还要如此相逼?”   我看着眼前的两人,有一种我是地痞恶霸硬要拆散一对璧人的感觉,南风才要再解释什么,开口之前却被我伸出的一只手给打断了。唤进来守在二门前的小厮,我看了南风和沈玲一眼交待道:“去禀告老爷夫人,大小姐得了失心疯,就说少爷我已经将这园子给封了,以后园中只留一个小丫头和南风公子照看着,其余人谁敢擅闯,乱棍打死。”   说罢不再搭理身后的沈玲,也不再看南风苍白的脸色,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能再将他留在身边了,不是他不值得我信任,而是他的个性使然,他终是太过于正直善良。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相煎何太急(上)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生活把我们磨圆,是为了要我们滚的更远。可我却生生的被生活磨成了尖锐的三角形,之所以是三角形,不仅仅是因为三角形稳定,还因为三角的角是极为锋利的武器,所以即便在磨的时候疼我也算是甘之如饴了。   那天所有攻击永夜的人都在那艘画舫离开之后毒发而死,所有的线索也就断了,唯一知情的沈玲是沈琪的妹妹,无论是谁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的,而我对她也是奈何不得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些不忍,在得知了她的人生之后我便开始对她不忍。另一方面,我将南风留在沈玲身边其实是为了监视沈玲,但愿南风能够明白我的用意。   今天是验收七哥监造的那批军需用品之日,因这批军资是给已经更名为南元铁骑的原幽州铁骑的,而自讨伐乌孙后我的监军一职并未被撤,所以此刻我才会任由柳烟帮我画着浓艳的妆容,不过似乎把我的眼角画的太过上挑了吧?怎么有股子妖气似的?   铜镜中的我脸庞因为浓妆已经丝毫不见稚嫩青涩,高挽着的望仙九鬟髻上配着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再加上一只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使我看起来不仅仅是尊贵的使人不敢逼视,更关键的这些个东西都太晃眼,我自己看着都有股要晕的感觉。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更是平添了些成熟的韵味在里面,我不禁望着铜镜里柳烟的半张脸问道:“今天的我是不是足足老了十岁有余?”   我这一说画儿琴儿都过来看着我的脸,只有柳烟不紧不慢的又拿了些胭脂往我脸上涂,又不紧不慢的说道:“今天公主要见文武百官,不把公主画的成熟点,那些个大臣们会欺公主年幼的,只有看起来不随意那些人才不敢随意糊弄公主。”   我瞠大双眼看着柳烟,这小妮子,呃,柳烟比我大,这大妮子还真是越来越细心了,看来我对画儿说的那句要会揣摩主子的意思已经根深蒂固的种进了柳烟的脑子里。想想觉得柳烟说的极有道理,也便随柳烟画了。   午时已过,我和几名顾命大臣端坐在朝堂上,而文武百官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兵部,少府中包括太仆在内所有官员都跪伏在朝堂大殿之上,而文武百官都已经从开始的小声议论到现在的气愤声讨了。   一个身着绛紫色官服的年轻官员向前迈了几步,走到宁相面前揖了一下,有些难掩愤怒的说道:“今日乃是核验少府所造军器之日,可如今已过午时,身兼兵部尚书与军监两职的七殿下却至今不见踪迹,所造兵器也不见呈上来,到底是何说法?”   我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毛遂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铁青可以形容的了,而宇文烈脸色戾气显得的更重了,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随时想要杀人一般。年轻官员这一出声很多早就不满的朝臣们也都纷纷爆发了,声讨的声讨,责难的责难,好不热闹。   我自太师椅上站起身来,顿时刚刚还言辞激烈的一众朝臣都闭紧了嘴巴,似乎对我极为忌惮,看来我的恶名已经不仅仅能吓到曲城百姓,就是我大祈百官对我也是避之不及了。我走到太仆张来运面前,声音虽轻柔却极有威严的说道:“既然张大人此刻也找不到七殿下的踪迹,要各位大人在此等候多时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这样吧,本宫做主,先命人将造好的军器呈上来以便检阅吧。”   我明显的看到张来运脸上挂满了汗珠,却不给他答话和反驳的机会直接命令禁军将停放在外的军器的抬了进来,随着一道进来的还有各甲坊署的负责官员。我作为南元铁骑的监军自然是要先过目的,伸手接过永夜自禁军手中拿过来的头盔,铠甲,军被等物品我开始冷笑起来。走到张来运面前,我狠狠的将手中的一套盔甲掼在张来运面前的大理石地面上,铠甲上的铁片顿时散落了一地。   百官大惊失色,宇文烈手中的盖碗生生的被他捏的粉碎了,不一会儿血就在他脚底下汇成了一滩。貌似更是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我指着地上被轻轻一摔便破损了的铠甲质问道:“张大人,你打算要我大祈军士以血肉之躯去挡敌人的刀剑吗?你再看看这棉被?南元冬季漫长苦寒,我大祈军士就用他们的皮肤去驱赶严寒吗?”   张来运瑟瑟发抖的趴伏在地面上:“公主,下官虽是少府太仆,可下官丝毫权力都没有,七殿下宠信奸逆,下拨饷银被各官员层层剥削,中饱私囊。期间七殿下更是一次都未曾亲自到甲坊署督查,以至于下官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制造的军器这般劣质,且在数量上只有不足七万套。”   “大胆张来运竟然敢诬陷七殿下,本宫如何能相信你所言属实?”   “公主,下官没有诬陷,没有诬陷,七殿下现在还在城中风月楼呢?一干的官员也都在哪里作陪,风月楼是怎样的销金窟,公主不信可立即派人前去查探,下官万万不敢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张来运声泪俱下,文武百官窃窃私语。   我当然知道七哥在风月楼,可是我亲自交待余秋醉今天无论是用什么手段,哪怕是下迷药也要将七哥留在风月楼的。事情很是顺利,当侍卫们请回七哥时,七哥还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无须再多说什么,百官已经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而之后的杖责,削职,圈禁也就都顺理成章了。   我每天早晨都要重复的一件事便是要将煮好的茶送到关雎宫去,今天也不例外,例外的是竟然在关雎宫外遇到了好几天没见的皇后和莫愁,以及那个对莫愁寸步不离的冉笙。   走近之后,我盈盈下拜道:“城儿见过母后。”   皇后笑的有些勉强,却还笑着扶起了半蹲着的我说道:“好孩子,快起来,说了多少次不必这么拘礼的。”   “妙晴见过姐姐。”莫愁也勉强扯出一丝笑,不过那勉强和皇后的勉强大概不是一回事。   我急急的上前扶起莫愁的手,高兴的道:“几天不见,妹妹的身子似乎又好了许多了,若是和严世子成婚拖着病体总是不好的。”   说完这话我便偷偷的瞄了一眼冉笙,拳头攥的紧紧的,眼神死死的胶在莫愁的小脸上。满意的一笑,我转向皇后:“母后,今儿怎么有空到关雎宫来瞧父皇来了?”   皇后执起我的双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唉声叹气道:“母后今儿是来等你的,城儿,看在你七哥平日待你不错的份上你去跟你父皇求求情,怎么说你七哥也是在临水立过战功的,不能只看他的过错,不看他的功劳吧?”   我眼珠稍微转了转答道:“母后说的是,无论是哪个哥哥不都是城儿的哥哥?平日了哥哥们待城儿好,城儿自然也是要对哥哥们好的,不过,母后,这次七哥犯的错实在太大,城儿也没有把握能说服父皇的。”   “只要尽了心就好,母后代你七哥谢谢城儿了。”   “母后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呀!”果然在听到一家人时皇后脸上的笑登时就不自然起来,我笑意盈盈的一拜,便转身走进了关雎宫,而照例顺喜已经出来迎接了,看到皇后远远的拜了一拜便没再多礼。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相煎何太急(下)   “公主,莘闵长公主在里面,正在为七殿下的事情跟皇上求情呢。”过了二门,回廊转角处顺喜对我说道。   我浅笑了笑:“谢公公提醒。”   花厅中,父皇正在作画,不用看我也知道在画谁,而我那姑母则是脸色铁青的坐在一方圆凳上,死死的瞪着一脸温柔的父皇。我拎着衣角迈进花厅,声音甜腻腻的唤道:父皇,城儿见过父皇,啊,姑母也在呀?城儿见过姑母。”   听到我的声音,父皇放下手中的毛笔,抬步向我走来:“不是说过没有那么多虚礼吗?怎么今儿又忘了?”   我挽着父皇的手臂说道:“今儿不是姑母也在吗?对了,姑母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不是说姑母和穆尔扎王子情意正浓吗?”   姑母冷冷瞟了我一眼,一副不愿搭理我的样子,继续转向父皇:“皇上,老七虽不是惜若所生,惜若却一直拿他当自己的亲生骨肉般对待,惜若与你去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就是看在这一点上你也不能对老七有那么重的处罚。”   父皇没有出声,我自柳烟手中的描金托盘上拿下纯银打造的茶盏,顺喜早就准备好了盖碗,碧绿的茶汤在白瓷盖碗中轻轻打着圈,热气袅袅,茶汤流进盖碗的水声久久不去,倘若身在烟雨庄的竹林之中将是最美的享受了。   我拿着茶盏走到姑母身前,甜甜一笑道:“姑母也尝尝这茶,这是城儿亲自煮的。”   “哼,本宫现在哪有你那么大心,还想着喝茶,你七哥现在被圈禁着你也不帮着求求情。”姑母站起身来,狠狠的一甩衣袖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将茶盏放回桌案上,才转向姑母问道:“七哥犯的是国法不是家规,如今姑母出面求情,怎么?姑母也得了旨意可以参政了不成?”   “你···”   我笑道:“姑母不要怪城儿说话难听,七哥的命金贵,难道那些为我大祈镇守边疆的将士们就该命如草芥吗?姑母如今不分青红皂白,事态轻重就一味的逼迫父皇放出七哥,姑母虽说是父皇的长姐,可父皇是一国之君,别说七哥只是一个皇子,便是天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   姑母冷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难道要本宫像你一样冷血?坐视不理本宫做不到。”   我丝毫生气的意思也没有,慢慢踱步到姑母面前:“姑母觉得城儿冷血吗?如果不是城儿,那么现在关押七哥的便不是长禧宫,而是天牢。不过是在自己的寝宫被禁足,也值得姑母跑到这关雎宫来搅扰父皇的清静?七哥何时变得这般尊贵了?”   一直在品茗赏画的父皇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说道:“皇姐,城儿说的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老七犯的是国法却只是按家规对他稍加惩罚已经是够便宜他的了,回去告诉皇后,若她还是这样不明事理,那便实在是没有资格继续呆在皇后这个位置上了。”   姑母一听有些急了,腾腾的两步便迈到父皇面前,有些生硬的声音说道:“皇上,二十多年的结发夫妻,难道皇上不知道惜若是个怎样的人吗?这么多年她争过什么?还有谁比她适合皇后这个位置的?”   父皇没有动怒,母亲走了之后父皇就真的鲜少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这次也没有例外,不过父皇没什么表情的瞄了一眼姑母说道:“皇姐似乎忘了,朕不是父王能对皇姐百般迁就,无论是我大祈的国事,还是朕的家事,皇姐还是少干涉的为妙。人要懂得惜福,有那般清闲的日子就要好好珍惜,免得日后福气没了的话就只能空埋怨了。”   我听的出来这是威胁的话,不过是说的比较委婉一些,在听到以上这番话时,我那素来精明的姑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之下想想可能也觉得比较冤,自己这是图的什么?可能是总算想通了,离开时姑母的语气和缓了很多,难得的对我也没再横眉竖眼。   “咳咳···咳咳···”送走姑母,我还没回身便听到父皇在咳嗽,我的心猛的一揪。   快步走回父皇身边,轻轻拍抚着父皇的后背担心的问道:“父皇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咳嗽起来了?有没有宣太医好好瞧瞧?”   父皇边咳着边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臂,安慰道:“没什么,父皇年纪大了,有些这样的小毛病也是正常的。”   刚要向着倒杯茶被父皇喝,伸出去的手在碰到银质茶盏时像被烫到一般又缩了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月尘告诉过我,只要掌握好了量是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的,难道是我用量用多了?   看着父皇立在娘亲的丹青前的背影,似乎真的佝偻憔悴了很多,丝毫不像儿时记忆中那般高大与挺拔了,那么落寞的一个背影似乎在向我控诉着什么般。憋回去即将要流出来的泪水,我转向顺喜说道:“公公,麻烦公公派人送些雪梨羹来,雪梨止咳有不错的效果。”   顺喜弓着腰说道:“公子真是客气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奴才这就亲自去取。”   看着顺喜走了出去,我走到父皇身边陪父皇一起看着娘亲的画像,除了娘亲所有人都改变了原来的模样,无论是人还是心,都不再和以前相同,就连父皇也不能幸免。想到这里我开口道:“父皇,您要好好保重龙体,娘亲在天之灵也希望父皇能好好的,所以父皇一定要好好的。”   “城儿,你可曾怪憎过父皇?是朕毁了本来幸福的家,如今朕和自己的孩子都无家可归,朕是活该,可是朕的城儿和心儿却要陪朕饱尝这样的辛酸,秀儿,你一个人在天上想必过的也是无比的凄凉吧?”这些话是父皇经常会说的,不见的是对着我说,却一定是对着娘亲说的。   父皇的双眼又有些迷蒙了起来,似乎又回忆起了和娘亲的点点滴滴,每每看到这里我也总是会有些动摇,却也只是有些,不可能没有,也不可能再多。正打算离开,父皇却再度唤住了我,这一次我没有回身,轻轻的应了一声,父皇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城儿,父皇又一句话想要跟你说。”   “父皇说吧,城儿听着呢。”   “兄弟如手足,除非必要,不可妄断。”我不知父皇声音中的悲凉是为了什么,但这悲凉有些刺疼了我。   没再搭腔,我出了花厅,细细打量着满园的姹紫嫣红,现在我已经不会再看到关雎宫中的旧物就伤怀无限,如果不是形势将我紧逼,或许这样和父皇一起思念娘亲,日子过的这样悠哉悠闲的也不失一件好事。但是我没有选择了,自打决定回宫那一天起,便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回头路了,这注定是双方在独木桥上的争斗,不是你死便是我死,与其我死不如你死。   因为七哥所造军器的不合格,再加上饷银的亏空,除了斩了一些贪官污吏之外,我便以沈琪的名义,以和九哥交好的由头自沈家拨出三百万两白银以供少府制造军器。在文武百官眼中沈家是因和九殿下交好才愿意出的银子,所以自回朝后便担着闲职的九哥成功接管了兵部,升任兵部尚书一职。军监自然便也落到了九哥身上,南元铁骑的军器便在九哥的监管之下从新打造起来。   而我完全没想到的是,在七哥被囚禁三天之后,第一个到长乐宫来找我的人竟然会是她。   第一把八十四章 不禁恨深难绝   我坐在圆凳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如今这一身僧袍的袭美人,不,现在应称其为惠洁师太。虽是宽大且毫无款式可言的缁衣却仍然难掩这个女子的娇媚之态,袭美人果然是名符其实的。   “惠洁师太特意到本宫的长乐宫来想来该是有事要和本宫说的,不过本宫奇怪的是,无论是师太出家之前还是之后,本宫都和师太没有多大的纠葛,师太今日来的着实是有些冒昧呢!”我的话说的不怎么客气,语气也不怎么客气。   出家人脸皮果然是薄,我这一句话便叫惠洁羞的满面通红,握着佛珠的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几度试着张口都又没来声音,最后竟然一下子跪倒在了我面前,满脸是泪的祈求道:“公主,求求公主,现今能救烨儿的只有公主了,贫尼求求公主了。”   我明知故问道:“谁是烨儿?惠洁师太是在为谁求情?本宫怎么听着那么糊涂呢?”   “公主,公主你救救贫尼的儿子吧,贫尼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公主的,公主你发发慈悲吧,公主···”   “惠洁师太不是出家之人吗?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儿子一说?惠洁师太是闲着没事做来这里逗本宫玩来了吗?”   惠洁从地上一路跪行着爬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裤腿哭的愈发凄惨:“公主···七殿下是贫尼的儿子呀!公主,求···”   “大胆,七哥乃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与你有何干系?看来惠洁师太的修行还没到火候,惠洁师太还是快些回去清修吧。”我起身,柳烟和画儿上前拉开抱着我小腿不放的惠洁。   “公主,只要公主答应救救烨儿,贫尼···”   我由上至下的俯视这泣不成声的惠洁,淡淡的问道:“你当如何?”   惠洁看了看柳烟和画儿,没有出声,我知道她在顾忌着什么是,遂吩咐两人去外厅守着,我从新坐了下来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惠洁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又在斟酌着该从何说起,我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思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惠洁似乎才组织好语言,小声道:“公主,贫尼出身书香世家,家父酷爱书法,很是喜欢临摹一些文人雅士的字帖,久而久之贫尼也多少能够将一些字临摹的以假乱真。端孝仁皇后娘娘仙逝的那一年,赵皇后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曾拿来一些经文要贫尼将上面的一些字反复拓写,因为曾拓写过那些字,再临摹时便真的到了本人也无法分辨的地步了···”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要上去撕打惠洁的这个念头,我伸出手捂住嘴巴,却还是觉得什么东西涌了出来,一阵腥甜由喉间散开,终是再也无法强忍,鲜红的血喷了惠洁一脸,还在兀自求情哭诉的惠洁满脸是血,显得有些狰狞脸庞挂着呆滞的表情望着我停顿了三秒钟才凄厉的喊道:“公主···公主···”   听到声响冲进来的柳烟等人也跟着喊着,然后永夜便将剑指着惠洁的咽喉部位,我挥开要扶住我的柳烟,扑上去抓住惠洁的衣领摇晃着:“上面署着我娘亲的名字,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封信是用来做什么的?你也是一个女人,你也是一个母亲,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从我嘴里不断喷出来的血将惠洁的僧袍也染成了血色,双眼迷蒙看不清惠洁是什么样的表情,耳边除了惠洁的忏悔再听不到别的,脑中不断盘旋着那吞噬了娘亲的漫天火海,襁褓中呜呜哀鸣的心儿,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梦魇。   我无法原谅,无法饶恕,无法忘记,无法不痛,唯一的解脱便是要那些人比我更痛。这次我很争气没再厥过去,在吐出几大口鲜血后,我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我看向一脸也不知是真愧疚还是假愧疚的惠洁,从新端起公主的架子说道:“你若是有半句谎话,本宫会要赫连烨生不如死。”   惠洁再次叩了几个头哭道:“公主,贫尼无半句谎话,贫尼无论是在后宫之中还是朝堂之上都没有依靠,当时烨儿还年幼,贫尼也是逼不得已呀,公主···”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跪在我面前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刚刚说你擅于临摹别人的字迹,是吗?”   听到我这么问,惠洁停止哭泣,面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我接过柳烟递来的娟帕轻轻擦拭着嘴角残余的血迹,轻声说道:“本宫可以救出七哥,还可以恢复你美人的身份,甚至还可以将七哥再交回到你身边,但是,你打算怎么回报本宫呢?”   惠洁茫然无措的看着我说道:“公主,贫尼如今只是个出家之人,怕是对公主没有多大的用处的。”   “有没有用,或者怎么用是本宫的事,你只需考虑好就可以,是真的要青灯古佛,无动于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受罪,还是雍容华贵,尽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在你一念之间。想想自己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养育了那么大的孩子却管别人叫娘,师太你真的甘心吗?”不再看还在跪着发呆的惠洁,柳烟扶着我向寝殿走去。   直到元方来帮我诊完脉,开了药方亲自去熬药惠洁才似乎真的想通了一般,此时的她跪在我的雕花大床前,双目坚定双拳紧握的告诉我她愿意听候我的差遣,愿意将灵魂交给我,乍一听到这句话,害我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吸人灵魂的魔鬼。   当晚我便将惠洁留在了长乐宫,我知道此时若是她走出长乐宫的宫门必定是没有活路的,我想现在皇后肯定在捶胸顿足的后悔,当年为何事成之后没有除去她,仅仅只是要她出家便了事了。还有就是惠洁口中那个嬷嬷是谁?我躺在床上回想着皇后身边到底都有哪些宫人,却始终找不到惠洁口中的那个老嬷嬷,难道时隔多年,她已经死了不成?   一夜的噩梦,再加上睡前曾吐了大量的血,所以一早睁开眼我便开始晕眩了起来,好在我向来是个意志能够支配身体的人,所以在睁开眼晕眩了一会儿后我便立马强迫自己进食,并派人找来了宁三。宁三进门时我正呼呼的喝汤,为了表示我很有斗志,我舍弃了调羹,抱着相当于我脸那么大的白玉汤碗,宁三看到我时我正好要喝干最后一口,以至于我压根没瞧见宁三进来,而宁三也没瞧见我的脸。   正想随便拿袖子擦一下嘴巴,可看到月白色薄纱的广袖宫装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边拿娟帕擦着嘴角边和柳烟抱怨道:“小厨房的掌勺是不是换人了?这两天不只是菜咸,就连汤都能把我给齁够呛,照这么吃盐法早晚把我吃成高血压。”   “这一大早的就听你在这里抱怨,怎么,心情不好吗?”在所有人看来宁三这个表情实在算不得笑,可深深了解宁三的我却知道他那是开心的样子。   我狠狠的一扔娟帕,粗声粗气的吼道:“我为什么心情不好,我不只心情好,身体好,精神更是好的没法说。”   看看宁三不解的看着我,没有搭茬的意思,我才跟破了的皮球似的所有的斗志都从破开的洞里跑了出来,随手拿起一根筷子敲击着白玉汤碗说道:“这世上那么多希望我过的不好的人,我总不能真的表现我过的不好来遂他们的心吧?这点精气神我还是有的,虽然现在很少很少了。”   今天的宁三难得穿了朝服,绛紫色的朝服虽没有平日里的锦服显得潇洒,但我自认为我大祈的官服还是蛮好看的,所以眼下穿在宁三身上才会显得既威严又不失俊秀,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因为穿这身朝服的人是宁三的原因。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亡国人遗恨   宁三在我对面坐下,上下看了我一遍才说道:“果然是不只心情不好,气色也不怎么好。”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淡淡的说道:“我打算要动手了。”   没有回答,我知道宁三正在研判着我的表情,但我需要的不是建议不是忠告,我不需要什么,当然能支持我更好。直到画儿和琴儿撤下碗盘奉上香茗,宁三都没有开口,我抬头看了一眼宁三,正好看到宁三一张一合的唇:“一定要现在吗?”   “一定要现在。”我的声音很坚定。   “你一向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在一些小事上都是如此,怎么在这样的大事上倒那么不稳重了?”   我起身走近窗边,五月的骄阳即便是在早晨也有些炽热起来,深深的吸进一口窗外的新鲜口气我解释道:“我知道有些事是要讲究时机的,但我很怕,因为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我想以前我大概是太在意过程了,其实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有人告诉过我,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所以只要目的达到,能早一天不晚一天,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差。”   “一切都没有差吗?你知道的,只要是你决定了的,我什么时候反对过?”   “紫岚,谢谢你。”我转身给了宁三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在我的授意下穆尔扎开始要姑母教他写汉字,乌孙这个民族有自己的语言与文字,很难相信那么小的一个民族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创造出自己的文化。姑母在教授穆尔扎练字时写下的字便成了惠洁拓写临摹的对象。我现在还不足以压制皇后,毕竟皇后的身边站着的是宇文烈,而宇文烈的死穴现在还不是出现的时候。姑母是皇后在皇室中最大的支持者,虽其不具有实权却也足以掀起一阵风浪,是以要先斩断皇后的左膀右臂。   路过一处凉亭时,看到姑母正在认真的教授着穆尔扎汉字的写法,凉亭周围开满了各色的花朵,成双成对的蝴蝶正忙着采集花粉,若只看背影还真给人一种郎情妾意的感觉。没想到的是会遇到莫愁,我想她这个名字真是白取了,阳光明媚,百花齐放却还是没能稍微拂去她的一丝愁容,这次奇怪的是身后只跟了两个小宫女,竟然没见像跟屁虫似的冉笙。   “姐姐?妙晴见过姐姐。”见到我总算是眼前一亮的莫愁,轻轻的福看下身子。   我伸手扶起她,却觉得似乎更瘦了,比之大病初愈之时更显得没什么重量,走路都跟飘着似的。客套了一番,两人边进到回廊里歇息,闲聊了两句家常便将身边的宫女都遣开,只留下柳烟在一旁伺候着。见没有了别人,莫愁忍不住抓着我的手问道:“公主,我弟弟他···”   “他很好,这一次我告诉了你,不可再冒失的问了,很快你们就能见面了。倒是你,我不是交待你要尽量挑拨严洛和冉笙的关系的吗?怎么我看你倒和没事人似的?”我多少是有些生气的,虽然莫愁一向很听我的话,却独独在这件事上只是在嘴上应付着我。   莫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公主,莫愁自知不该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可是在冉笙面前莫愁真的没有办法和严世子亲近,而且皇后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已经将冉笙自莫愁身边调走了。”   难怪最近都没见冉笙跟在莫愁身边,想起惠洁的话我问道:“你在凤鸾宫这么久了,可知道皇后身边一共有几个嬷嬷?分别都是多大年纪的?”   “嬷嬷?凤鸾宫里没有嬷嬷的,皇后嫌弃老宫人不好指使,心眼又多,所以凤鸾宫都是些十多岁的小宫女。”莫愁有些奇怪的说道,似乎我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般。   没有嬷嬷?但凡哪个宫里不有那么几个不干活干吃饭的老宫人,怎么这凤鸾宫就这么例外?还是说故意掩人耳目?我正想着无意间瞄到莫愁有些欲言又止,我温声安慰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便是,我虽不是你的姐姐,可若你愿意,待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以姐姐的身份给你一个好归宿的。”   莫愁听到我的话,抬头看了我两眼,明明是和妙晴一模一样的脸,可妙晴脸上挂着的永远是让我觉得讨厌的精明与算计,而莫愁脸上则多是让我觉得内疚的凄凉之色,又犹豫了一会儿莫愁才道:“公主不要怪莫愁,其实莫愁很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隐瞒着没说,如今我即已不能和他有什么瓜葛便也就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哦?你瞒了我什么?”我虽笑的很闲适,拳头却还是紧了紧又松开了。   “是冉笙,莫愁曾无意间听到冉笙和皇后的对话,听到···”   “听到什么?”我隐去笑容问道。   妙晴抬首看了看我才说道:“听到冉笙管皇后叫姑母。”   冉笙管皇后叫姑母,冉笙管皇后叫姑母,莫愁这句话自我听到那一刻起便一直盘旋在我脑海之中,他为什么管皇后叫姑母呢?不是说乾帝没有子嗣的吗?如今哪里又蹦出来一个管皇后叫姑母的人?难怪那冉笙看我那么不顺眼就跟有仇似的,看来他应该也是深信我的出生导致了北朝的灭亡,真是愚昧无知。   这个疑问就像是哽在我心头的刺般,来的梳沁宫时,三哥正要往宫门外走,在二门前见到我之后笑道:“身体不好,还老爱顶着大太阳到处乱跑,就不能等日头不那么毒辣了再来?”   我现在是没有什么心情说笑的,于是跟兔子似的蹦到了三哥面前,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是蹦过来的,三哥一愣我比他更愣。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一把扯着三哥的衣袖就到了三哥的书房,将柳烟等人留在外面守门,我非常非常严肃的盯着三哥的眼睛说道:“三哥可知道那冉笙是何时入宫的?”   “冉笙?你是说妙晴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约莫着有四五年了吧,除了有些冷傲外倒没有别的毛病,怎么了?”三哥手抚着下巴想了想才说道。   冷傲?我冷笑道:“试想,无论是谁对着自己的仇人也不可能奉承巴结的,何况是亡国之恨呢?”   三哥明显的呆住了,快速走到门边打开门看了一下,才又关好门走回我面前:“城儿的意思是?”   “我们都以为乾帝并无子嗣,可是又全都知道乾帝只有皇后一个妹妹,并无其他兄弟,那么世上能有几人管皇后叫做姑母的?”   我和三哥都沉默了,前朝余孽历来是每个朝代最为头疼的事,何况这个余孽很不一般,不仅有着高超的武艺,脑子也是极为好用的,最主要的是他还有个当朝皇后的姑母,最最出人意料的他竟没有有多远走多远,反而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套策略用的如此出神入化。思量到这里我似乎有些明白莫愁和冉笙为什么能看对眼了,你想呀,一个是必须扮演着仇人的女儿,一个是必须每天看着仇人们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还不能报仇,两人都需要不同于寻常人的隐忍能力,等闲的人是怎么也做不到的吧?   将这件事交给三哥去查办后,拒绝了三嫂留我在梳沁宫用膳的好意我便离开了梳沁宫,和三嫂总共说了寥寥数句话,我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便去打量着三嫂的那双手,那双我疑惑不解的手。   回长乐宫时因为天气实在有些热的受不了,我便捡了一条不常走的小道,一路上既有槐树庇荫,又有大簇大簇绽放着的琼花,着实是怡情逸景。正慢悠悠的走着,突然一株琼花间的一只蜘蛛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不禁停下脚步细细观察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蜘蛛腹得几多丝   在我眼中蜘蛛一直就是属于比较聪明的一种动物,它织就出完美的捕杀猎物的蛛网,等待着猎物上门,然后毫不留情的捕杀。它更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军事家,虽然它的网在我们看来是那么脆弱,经不住风,挡不了雨,可是每次风雨过后,它都会再去织补好已经支离破碎的网,即便失败了一千次,也会第一千零一次的继续织补。   “啊,好大的蜘蛛啊···”柳烟后知后觉的看到那只黑乎乎,有鸡蛋大小的蜘蛛后吓的大叫起来。   我转身嗔怪的看了柳烟一眼,吓的柳烟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再度看向蜘蛛时,一只昆虫已经被蜘蛛的网给黏住了翅膀正在拼命挣扎,而那只蜘蛛则迅速以最快的速度,走最近的路线到了昆虫的面前一口咬住了那只还在拼命挣扎着的昆虫便往回拖。   “公主,这有什么好看的,怪吓人的,还是回去吧。”柳烟这次受教的小声询问道,一副很怕的样子盯着正在美美的进食着的蜘蛛。   我又看了一会儿才出声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你觉得蜘蛛丑陋可怕,焉知蜘蛛看你又是怎么个模样呢?蜘蛛织就的蛛网不过是求一餐温饱,人织就的心网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蜘蛛永远是蜘蛛,人却不一定时时刻刻都是人。”   柳烟没再出声,静静的站在我身边陪我看着那只蜘蛛,而那只蜘蛛也压根当我们不存在般,将吃剩下的的猎物用网包裹起来,大概是留到下次再吃。看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前世看动物世界时留下的深刻记忆,不记得那一期是不是赵忠祥解说的了,但我却深刻的记住了红螯蛛。   “柳烟,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一种子食母的蜘蛛,叫做红螯蛛,红螯蛛的幼蛛附着在母蛛体上啮食母体,母蛛也安静地任其啮食,一夜之后母蛛便被幼蛛啮食而亡。这种蜘蛛从出生到死去只有一年的时间,它们的存在大概便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吧。”不知为何一只小小的蜘蛛竟然让我想起了这么多。   “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还真是少见。”一个儒雅在别人听来很是舒服的嗓音听在我耳边却是极为刺耳的,也因此我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攒紧了。   “人都是多面体,恐怕严世子自己也不能将每一面的自己都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本宫同样也是这样的人。”我没有回头,还是盯着那只蜘蛛慵懒的爬到蛛网的中心休息去了。   听到脚步声,我知道严洛现在已经站在了我身边,甚至比柳烟还要靠近我,不算清丽的低沉声音再度响起:“你就这般讨厌我?”   “算不得讨厌,有些话本宫上次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严世子了,本宫和严世子也早已各自有了婚约,还是要避嫌些的好。”我转身要走,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严洛,却不想一向儒雅的严洛竟然会当着柳烟他们的面一下子将我拉进了他怀里。   儒雅俊秀的面孔上挂着一丝邪气十足的笑,浅褐色的双瞳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浅浅的金芒,由上至下的斜觑着我:“上次是我没有反应过来才被你那一席根本毫无道理可言的话给糊弄了,若你我二人相像的话,岂不是天作之合?”   我使劲的挣扎了一下,奈何严洛的手跟铁臂似的禁锢着我,我扬起嘲讽的笑:“何谓天作之合?天命吗?本宫向来是个只尊自己意愿不理他人言论的人,想来严世子应该也是这样的人才对,怎么如今倒相信起有天作之合这回事了?”   “若是换了别人洛自然不会相信,不过对方若是你的话洛会深信不疑,不只会自己信,更会要你也相信,你我二人才是天下间最为匹配的一对。”严洛丝毫不在意旁边的柳烟他们早就挂着不敢置信的表情了,还故作温柔的要帮我捋耳边的碎发。   我以更加嘲讽的笑容回视着面前的严洛,有些呲之以鼻的说道:“何时等你做了明国的王,能自己做的了自己的主再到本宫面前说大话吧!”   “非要做明国的王吗?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有无冕之王一说?”   严洛的话并不一定是真的,可是严洛也确实有那个能力的,记忆中明王似乎也不是个弱主,难道这对父子之间也爆发了争权大战?我没有再出声,死死的盯着严洛的双眼,试图在严洛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却忘了自己还被这家伙抱在怀里。   “放开本宫,待你和妙晴完婚之后,本宫也就是严世子的皇姐了,本宫可不愿有一个不懂规矩的妹婿。”   听到我说规矩两字,严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规矩也没有规定妹婿不能抱着皇姐呀?再说,现在不是还没完婚呢吗?我不放你又能将我如何?”   “你果然不放?”我有些生气起来,很严肃的问道。   丝毫不以为意的严洛摇摇头:“果然不放。”   在这紧张的时刻,我充分运用我的脑容量快速运转起来,蛮力我不是对手,脑子我也不一定转的比严洛快,这里距离大道还有一段距离,等到柳烟她们跑到那里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帮手。我该怎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呢?我眼珠子从左转到右,从右又滚到左,然后我便以很快的速度举起了双手,可笑的是严洛还以为我要去拔头上的发簪,我想他一定没听过再一再二不再三。   就在严洛先一步拔下了我头上的一根金簪一根步摇时,我已经双手抓住了严洛的两只耳朵,显然严洛还是不够了解我,所以呆愣在了原地,然后我便将从樱木花道身上学来的那一招用在了严洛身上,我卯足了劲将自己的脑袋向前砸,双手扯住严洛的耳朵将严洛的脑袋往下拉。   “嘭····”   “嗡嗡嗡···”   在一声巨响之后,我便觉得满脑袋周围都是蜜蜂,其实更像是苍蝇,但苍蝇实在是恶心,所以我便自动放弃了这个形容。一向以儒雅斯文著称的严洛神智肯定被我撞飞了,所以我才能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时跌跌撞撞的跑开。在短短二十米的距离间我踩到裙摆摔了一次,实在脑子觉得晕摔了一次,第三次比较冤的装上了拐角处的一棵槐树,不过好在在严洛追上来前我带着一众宫女们已经跑远了。   “公主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柳烟担心的扯着我的袖子,并试图要将我的身子转过去面对她。   “···”   “公主,公主你是不是不舒服?”画儿也开始扯起我的衣角来。   “···”   “公主,公主,公主···”琴儿就只剩喊我的话语可说了。   现在的我正双手抱头,蹲在一面宫墙前,不要误会,我抱的是额头,不是后脑勺。终于受不了琴儿的叫声,我怒道:“不要喊了,本宫没事,奶奶个熊的,那家伙的脑袋真的是肉做的吗?可碰死我了···”   “公主你转过身来,奴婢给您瞧瞧,用不用找太医看看,或者擦点药,啊,肿起来了,肿了好大一块呢。”柳烟边说边将我的身子拉着转了过去。   画儿也凑上来看了看,看画儿的表情还真是不容乐观,好在画儿终究是没有说什么打击我的话。琴儿在上前看了几眼我的额头后,突然大睁双眼问道:“公主,您知道南极仙翁吗?”   一句话犹如一桶刚从南极空运而来的千年不化的冰雪受不了高温融化未尽的雪水,兜头顺着我脑袋上浇了下来,那个凉爽,害的炎炎夏日的我都忍不住发起抖来。完了完了,这下可没头见人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上)   七月的夜是闷热的,尤其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那短暂的宁静更是压抑的人无法透气,此时已经开始起风,天上连半颗星星的踪迹都看不到,尽管是夜晚,狂风吹拂的花摇树晃,让人不禁担心起那些参天大树会不会就此被从腰间折断,花枝会不会被连根拔起。   “这么晚了,不知公主唤玉泽来此是何用意?”尹玉泽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抬头看我一眼。   我回转身子坐在亭间的美人靠上,这么大的风还是没有几分凉爽的感觉,自袖袋中取出折扇打算自给自足,却不想风太大折扇也不好打。收起折扇我看向一副拒人千里之外表情的尹玉泽说道:“尹世子不会忘了我们还是同盟吧?”   我没说还好,我这一说尹玉泽本来清秀俊俏的小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被风吹起打乱的发丝缠绕到了脸颊之上,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可我知道肯定不是咬牙切齿的诅咒我便是拿眼神在将我千刀万剐。好一会儿,尹玉泽才又出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听到尹玉泽总算是配合的问了一下,我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递到尹玉泽面前,看到尹玉泽不解的表情我解释道:“这封信是妙晴写给冉笙的,我前两天去看妙晴时无意间发现的,尚未来得及送出去便被我拿来了。嗯,我看了一下,还蛮肉麻的。”   尹玉泽怀疑的看了我一眼,没有伸手接过信的打算,撇撇嘴说道:“我尹玉泽才不会看别人的书信,那是小人的做法。”   我要是听不出来尹玉泽在骂我是小人我就是一白痴,可显然我不是一个白痴,在变了几遍脸之后我才说道:“你不看正好,本宫也没打算要你看,自做什么情?本宫的意思是要你将这封信放到严洛身边。”   尹玉泽看着那封信又问道:“直接给不就行了?”   我拿看傻瓜一样的眼神上下看了一遍尹玉泽,啧啧嘴:“你是没带脑子还是你压根就没脑子?直接给?你给还是我给?我给的话以严洛的聪明肯定会怀疑是我伪造的,真的也变假了。你给的话你就不怕严洛以为你在故意挑拨他和妙晴的关系?”   似乎被我说服了,尹玉泽低头想了一会儿才又问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要不怎么说你笨呢?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顶上的帽子往绿色上发展,更何况是还没有成亲就有变绿的趋势?只要严洛看到这封信就定然会对妙晴有心结,这样的话他也就有理由解除和妙晴的婚约了。”我拉起尹玉泽的手想把手上的信交到他手上时,没想到的是这个尹玉泽跟粘上什么病毒似的一把就把我给甩开了,好一会儿我想到他可能是喜欢男人的原因,所以比较排斥女人。   没办法,我只好隔空将信递给他,尹玉泽在犹豫着,我也没有妥协的意思,风越来越大,直刮的我有些站不住了尹玉泽才伸手接过了那封信,若有所思的看着没有任何字迹的信封,又过了一会儿才收进袖袋。   看着尹玉泽走远的背影我才冷冷笑了笑?情书?   七月十六日,经过一夜的暴雨袭击,空气虽清凉了不少,御花园中却是满地的落花,踏着遍地的落花我神色威严的赶往朝房,早已等在朝房之中的宁相,毛遂等顾命大臣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唯有宇文烈一个人正在闭目养神。九哥和六哥坐在一起,三哥正和宁三说着什么,见我到来相互的见过礼后,第一个出声的便是毛遂。   “老臣记得,皇上虽说要公主参政却没有给公主召集大臣议政的权力吧?臣等公务缠身,没多大空闲,希望公主召集臣等是有足够的大事,不然老臣是定要到皇上面前讨个说法的。”毛遂自然还在记恨着九哥监管军器这件事,口气连和善都谈不上。   我慢慢走到坐着的毛遂面前,和颜悦色的答道:“本宫年纪虽小,可毛大人何时见本宫将国事当成如同过家家一般?本宫召集各位大人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希望毛大人不要将对本宫的不满搬到这议事的朝房上来。”   宇文烈睁开眼的一刹那仿佛有千万把利剑刺向我一般,这样的眼神煞气太重,宇文烈的声音没有任何语气的刺向我:“公主若是有正事便说正事吧,毛大人说的对,臣等实在是公务繁忙,没有过多的时间在此虚耗。”   我敛气凝神说道:“乾帝无道,我大祈顺应天命,取北朝而代之已有近二十年,前朝余孽作乱者少之又少,如今却不想觊觎我大祈皇位的竟是自家人。”   我这番话一出口顿时就跟炸锅似的,有震惊的,有疑惑的,当然也有呲之以鼻的,比如毛遂。只见毛遂端起盖碗饮了一口茶,挑衅的看了我一眼说道:“大祈太平盛世,几位皇子也是贤良之人,恕老臣话说的直白,唯一有能力的也就只有坐拥二十万南元铁骑的公主您了。”   “毛大人此言差矣,二十万南元铁骑的前身是宇文将军手下的十万幽州铁骑,若不是宇文将军私自将南元求援的折子置之不理,又何来几位皇子初涉沙场的机会呢?如今功德圆满,乌孙也兵败称臣了,如此也算是功劳一件,怎么就成了拥兵自重了呢?”宁相为了将众人自我拥兵自重的话题上引开,不惜搬出了宇文烈私自压着折子不报的旧事。   九哥冷冷笑了一下,看向毛遂:“讨伐乌孙期间一直是本殿担任的大将军,公主不过是监军,监管了押送粮草等琐碎之事,毛大人不说本殿拥兵自重,倒将矛头指向从未调动过一名兵士的公主身上,外界一直有人赞扬大人的为人,如今在本殿看来不过尔尔。”   这里还在争吵,以至于所有人连顺喜进来都没有发觉,最先看到顺喜的是三哥,三哥自座位上起身迎向顺喜时,所有人才总算是休战。行了个礼,顺喜将托盘中的东西递到我面前:“公主,这是皇上命奴才送过来的,皇上说这件事他不袒护,一切都按大祈律例处置。”   托盘正中的是一卷兽皮卷轴,旁边还躺着一只信封,上书写着依拉女王亲启六个字。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托盘中的东西,而坐在左侧的宁相自然看到了信封上的字,于是安然的靠回太师椅的椅背,安然的品起他的香茗来,想来宁三早就已经和宁相通过气了。   我伸手将托盘亲自接了过来,笑着向顺喜说道:“有劳顺喜公公了。”   “公主还是这么客气,老奴不过是奉命办事,对了,十殿下老奴已经从宓妃娘娘那儿接回关雎宫了,公主不必挂心,老奴先告辞了。”   “公公慢走。”   放下托盘,我将兽皮卷轴打开递给所有人传阅,看着所有人都不解的摇着头我才开口道:“这是依拉女王前日自乌孙八百里加急寄来的,因为是乌孙文,想来各位应该都没有明白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才对。”   “公主既然知道臣等看不明白,何必还要将这卷轴拿来?”宇文烈没有看我,似乎怕我污了他的眼睛一般。   我笑笑道:“本宫也不懂,可宫中有一个人是看的懂的,来人,传乌孙穆尔扎王子。”   穆尔扎其实早就等在了朝房之外,几分钟的功夫便大步走了进来,行了个标准的大祈的单膝着地跪拜大礼后,穆尔扎一双湛蓝若雨后天空的双眸直直的射向我,很短的时间内我甚至觉得那双眼睛是有一丝说不出的东西在里面的,可等我再想细看时,穆尔扎已经将视线移开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中)   我将卷轴递到穆尔扎手上,其实这封卷轴在刚收到时穆尔扎就已经看过一遍,更解释了一遍了,不过当时只是给我和父皇解释,此刻要在这些显赫的王侯将相面前再解释一遍。   “敢问穆尔扎王子,这卷轴中所书是何意思?”六哥有些好奇的望了望穆尔扎手中的卷轴。   穆尔扎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还是将视线定格在了我身上,性感的唇轻启:“这是我乌孙依拉女王写给皇上的,信中提到莘闵长公主曾寄书信与我依拉女王,意在要联合我乌孙,明国发兵犯上作乱,助她登上帝王之位。”   毛遂狠狠的拍击了一下桌案,生生将桌案上的两只盖碗给震倒了,浅绿的茶汤流淌了一桌面,其中一只盖碗更是从桌案上滚了下来,摔成了好几片碎片,毛遂怒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莘闵长公主常年寡居莘闵,膝下只有一女,且已出嫁,试问,她何苦要冒此斩首的风险去造反?依我看,是那依拉女王对于乌孙的败仗不服,才会这么做,意在挑拨离间。”   “毛大人很了解莘闵长公主吗?”我眼皮都没抬一下,站在一角摆弄起一株盆栽来,嗯,缺乏打理,叶子有些发黄。   毛遂愣了两三秒之后才反问道:“敢问公主这是何意?”   “莘闵长公主既然常年寡居莘闵,那自然便是没怎么见过长公主的,那毛大人又是怎么知道长公主心中对帝位没有觊觎的呢?还是说毛大人其实和莘闵长公主关系匪浅,才能如此帮着长公主说话?”我拍拍手上沾上的泥土屑,拿出娟帕擦拭起手来。   我这一问是让毛遂老脸通红,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姑母的名声不好,和她的名字沾上点关系便表示不清白了,毛遂憋脸通红,半天也憋不出来一句话,还好宇文烈帮他解围说道:“公主的意思是深信不疑莘闵长公主有不臣之心?”   我没有回答,看向宁相:“宁相以为呢?”   一直在假寐装什么都没听到的宁相却在睁眼的瞬间便眼中精光毕现,扶着下巴上的胡须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眯着眼似乎想起什么往事般说道:“老臣记得当年还是豫敏郡主的长公主就曾有做女王的心思,只是不知如今长公主的心是变小了还是变大了?老臣着实没有办法判断。”   “宁相的意思是相信依拉女王信中所提之事了?”宇文烈平静无波的声音在我看来却如利刃般,若是常人肯定吓的尿裤子了,可宁相是谁?能稳居丞相二十年岂是等闲的人能做到的?宁相的声音更是平静无波,淡淡道:“宇文将军该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即便莘闵长公主没有这个意思,大概也是平日里言行不得当造成了别人的误解。”   我从新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拿起那封信翻看了一下:“想来依拉女王肯定知道自己会受怀疑,所以便将莘闵长公主写给她的信寄了回来,各位大人可亲自过目,这封信父皇在收到当日便已证实字迹确实为莘闵长公主亲笔。”   所有人看到这封信都一个表情,因为信中说话的方式,字迹,乃至印鉴全都在告诉所有人,除了莘闵长公主绝无他人。毛遂面色凝重,宇文烈则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我,明确的表示他的不相信。自从七哥被圈禁之后,很多之前保持中立的官员,以及一些站在毛遂一列的官员都纷纷倒戈,形成了现在顾命大臣中毛遂和宇文烈孤军奋战的局面。   “心中有提到明王,不知明王是不是也收到了长公主的信呢?可是怎么不见明王揭发长公主呢?是要作壁上观,还是有意要助长公主一臂之力呢?”官员中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我默不作声的只顾饮茶,随这些大臣们去各自猜测,宁相或许觉得到了自己改出面的时机,站起身来清清嗓子说道:“既然各位大人已经对明王产生怀疑,这样必生嫌隙,反正明王世子也在宫中,不妨派人搜宫检查一下,若是不能搜出什么的话,各位大人就要消除对明王以及明王世子的猜忌才是,毕竟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都是为我大祈效忠,明王以及世子也应该能体谅。”   “宁相言之有理呀,老臣也同意先对兰台宫进行搜宫。”   “不愧是宁相,考虑事情如此周到,臣也附和这个提议。”   “臣同意···”   许是怕我做什么手脚,在我说要派九哥去搜宫时,宇文烈提议为保公平起见他也要一道前去搜宫,我欣然同意,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有。在前去搜宫时严洛便被传召到了朝房,我是第一次在严洛脸上看到你们严肃的表情,以及那双没有什么温度瞟向我的眼睛隐隐含着杀气。   半个时辰后,九哥一脸明艳的表情迈进了朝房,身后是脸色铁青到不能再铁青的宇文烈,看到九哥手上拿着我昨夜交给尹玉泽的那只信封我浅浅的笑了一下,重新坐正了身子。九哥将信递给了宁相,看着严洛说道:“在兰台宫搜出的这封莘闵长公主写给严世子的信,请问严世子作何解释?”   宁相看过信后就交给了毛遂,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结果毛遂真的是看到胡子一跳一跳的,然后拿起了先前那封写给依拉女王的信开始比对起来,额上冷汗顺着流到眼角,划下颧骨,让人以为他到底是有多热。   信是最后到了我手上的,我大致的看了一遍便将视线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严洛,走近严洛身前我将手上的信交到严洛手上说道:“严世子是不是该有个解释?”   “洛并未看到过这封信,也不知信为何到了我的房中,许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也未尝没有可能呀!”严洛一副闲适的样子表示自己丝毫不知情。   我看向毛遂,问道:“毛大人是怎么看的呢?”   毛遂没有出声,因为所谓证据确凿,若他还想着帮严洛脱罪的话说不定就会被一同治罪,毛遂如此聪明的人自然不会不明白。于是他将视线转到宁相身上:“宁相是百官之首,下官愚鲁,公主还是询问宁相的看法吧!”   我看向宁相,宁相又伸手抚了一下胡须才开口:“虽然确实没有得到严世子对这封信的回应,但信毕竟是在严世子寝宫里找到的,怎么说严世子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不如在事情查明前,还是请严世子留在兰台宫,派人看守着,这也是为了严世子和明王的清白着想,毕竟反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为了不使明王坐实了反叛这么大的罪名,只好委屈一下严世子了,公主认为呢?”   我没什么意见的答道:“本宫听各位大人的意见,如果各位大人也支持宁相的意见的话就这么办吧。”   在众人附和之下,侍卫进来要将严洛押回兰台宫,我想若是他此时动了手的话便能坐实叛乱之嫌这个罪名了。可是就在我等着严洛出手时,一直站在严洛身边没有出声的宇文烈却不动声色的将严洛半举起来的拳头给压了回去。没能实现我现在就将严洛抓到天牢去的想法着实让我生了不小的气。   我将两封信和一个兽皮卷轴拿在手上:“既然父皇已经将这件事交给本宫全权处理,那本宫也就不再推让了,来人,立刻赶往重华宫,褫夺莘闵长公主的长公主封号,降为翁主,关入天牢等候发落。位于莘闵的长公主府内所有奴仆,男子流放青山关,女子充为军妓,至于其女燕秀郡主与其女婿横城刺史全部收押。”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下)   天牢之中,我手拿娟帕捂着口鼻,才能不因为呼吸到难闻和湿热的空气而不可拟制的猛咳起来,九哥走在我身边,已经第三次提议我留在外面由他进到牢中传达圣旨了,第三次被我毫不考虑的摇头拒绝了。   这已经是姑母被关进天牢的第十日了,十日内,重华宫中搜出大量证明她有反叛之心的证据,甚至还搜出一身女式龙袍,当然这些都是穆尔扎的功劳,重华宫守卫森严,外人若想将那些东西一起搬进重华宫还真有些难度,好在穆尔扎几乎每日都要到访,是以他的机会就大的多。   看到姑母时她身上还穿着那天被拔掉公主的服制后,仅剩下的鹅黄色里衣,披头散发的坐在牢中闭目养神,手脚之上都是粗重的手镣脚镣,而原本看上去三十多岁的脸庞短短几日就已经有了一个过了知天命年纪的女人该有的苍老,那平日里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皱纹此刻也深刻起来,如果不是事先便知道坐在这里的是昔日的莘闵长公主,怕是没有几个人能见眼前人与她昔日的身份做出任何联系。   “这牢中的日子可还好过呀?姑母?”说了两句话又想咳,我便拿娟帕掩着嘴咳了起来。   听到我的声音,姑母的身子一震,拖着沉重的铁链爬到笼边像疯子一般问道:“是不是,是不是皇上知道我是冤枉的,派人来将本宫放出去?是不是,哈哈哈···本宫就知道,本宫就知道皇上这么会将我关起来呢?”   跟着来宣读旨意的顺喜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豫敏翁主接旨。”   姑母愣了好一会儿开始怒声道:“什么豫敏翁主?本宫是长公主,是当今皇上亲封的长公主,你个小丫头有什么资格褫夺本宫的封号?还有你,顺喜,本宫是长公主,长公主···”   “这···”顺喜有些无奈的瞧了我一眼。   接受到顺喜求助的眼神,我向前走了几步,九哥大概是怕姑母发狂伤着我紧跟着我往前迈了两步,我对着姑母笑了笑:“姑母,还是接旨吧,这道圣旨就是恢复姑母长公主身份的,姑母若是不接旨可就是抗旨不尊哦。”   听到我的话姑母满是怀疑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不真假不假的,姑母接了旨不就全都明白了?”九哥伸手将我往身边扯了一下,使我距离牢门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   听到我的话姑母跪直了身子,叩头接旨,顺喜和才从新拿好圣旨的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日前豫敏翁主赫连敏意图乱政篡位一案,经刑部查证,现定论已成。豫敏翁主赫连敏,深蒙圣恩,曾贵为大祈莘闵长公主,然其恃恩而骄,恃宠放旷,纵私欲,进谗言,结党营私。竟生不臣之心,意欲谋权篡位,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属十恶不赦。念其昔日与定安侯对大祈有功,遂祸不殃及子孙,今赐白绫一条,免除斩首之罪,钦此。”   像是被针扎到一般,姑母一下子带着沉重的铁链想要爬起来,却又再度跌了回去,拼命将手腕上铁链往牢门上砸去,嘴里发狂的嚷着:“本宫不信,本宫不信,皇上怎么会要本宫的命?本宫什么都没做,本宫不信,把圣旨给本宫,本宫要看···”   我用下巴一指,顺喜便将手上的圣旨递到了姑母手上,在确认顺喜没有念错之后,姑母将手反复的在白绫两字上摩挲着,似乎不敢置信一般,嘴中喃喃念着一些我和九哥都听不懂的话。然后她讲视线瞪向我,怒声质问着:“你骗我?你不是说那是恢复本宫封号的圣旨吗?你这个贱人,你和你娘一样是个贱人···”   听到她骂我我还没有什么感觉,可听到她骂我娘亲我最后的一丝怜悯也消耗殆尽了,我冷笑道:“既然姑母这么想要恢复长公主的封号,顺公公就成全了她吧。这第二道圣旨本来是在姑母死后才颁的,可如今姑母等不及,便带着父皇的隆恩下地狱去吧。”   听到我这么说,顺喜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取过另一卷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日前虽豫敏翁主意欲造反,然其为朕之胞姐,不可不念旧日之情,特此追封为豫敏长公主,钦此。豫敏长公主,哦,不对,豫敏翁主请接旨吧,这第二道圣旨死在翁主自尽之后才可执行的。”   许是这第二道旨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良久姑母都没有出声,手中紧紧的握着第一道圣旨。我向前走了两步才说道:“这下姑母该相信城儿没有欺骗姑母了吧?”   “啊···啊···啊···”什么哭声能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我总算是见识到了,吓的我和九哥都不自觉的一哆嗦,就连顺喜经过这么多阵仗的老宫人都吓的退了好几步。   “雍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受刺激过大以至于姑母连皇上都不喊了,竟然喊起了父皇的乳名。   我静静的看着她哭,不知以后心儿会不会也这么对我这个做姐姐的,或许是哭的太累,姑母又抬头看向我,还是同样的怒气难消:“是你对不对?是你栽赃本宫的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帝王家的争斗从来都只为一个理由,姑母又何必再多问?明白的人总是不如不明白的活的幸福。”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哈哈哈···你这个语气真像年轻时的雍儿,可你记住,今日的你是昨日的本宫,今日的本宫便是明日的你,你也会不得好死的。”姑母的声音很是凄厉,仿佛的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看着说话说的几乎气绝的姑母,我没什么语气的回答:“人生在世,即便百年也不过三万六千日,人世为炼炉,人人都在煎熬,可只有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才不枉来人世走了一遭不是吗?得不得好死很重要吗?城儿知姑母也是个情深的女子,对姑丈的感情更是矢志不渝,城儿不知姑母手上是不是也有姑丈的丹青,但城儿手上有一幅,虽那幅丹青的描摹功力高深,但对城儿来说,除了收藏价值高昂外,再无其他意义,今日便予了姑母吧。”   我自永夜手中接过公孙鹤的丹青递到姑母手上,许是觉得震惊,姑母缓缓的打开卷轴,当看到画轴中那个如玉般温润的男子后,本来有些癫狂狰狞的脸庞一下子便温柔起来,浅浅的笑竟如同情窦初开的小女儿般,那么恬静,似乎尚未经历过世间炼狱的锻炼般。有些颤抖的手指细细的描摹着画中人的眉眼,发丝,好像摸着的便是活生生的人般,那么轻柔,生怕触痛了男子。   “鹤儿,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的眼睛你的人,你的一切,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你是来带我走的对不对?鹤儿···鹤儿···”喃喃念着公孙鹤的名字,姑母将那幅丹青撕成一片一片,然后带着甜甜的笑将那整张画轴全部吃进了肚里。看着那种满足的表情,会让人错觉的以为她在吃着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九哥有些惊讶,想要上前阻止,被我扯住了袖子,九哥有些不解的问我:“那么好的画,吃了多可惜?”   “姑母吃掉的不是画,是她毕生的幸福,算是我们做小辈的尽点心吧。”我看向那张几乎已经被姑母吃去一办的画轴,多少有些唏嘘。   那天的记忆也就那么几个画面,姑母面带微笑的吃掉公孙鹤的画像,以及最后那被白绫悬在牢房半空中摇来晃去的身影,一身大红色长公主该有的朝服,是父皇赐给姑母的襚服。   第一百九十章 無善無惡心之體   至此,曾权倾一时的莘闵长公主便这么香消玉殒了,对于她的死史书上并没有过多的记载,寥寥几句也多是批判她生前的骄奢淫~逸,丝毫没有人记得这是一个曾经对一个男人多么深情的女子,而在姑母死后,父皇的身体似乎也大不如前了。   去关雎宫复了命,我和九哥慢慢的在漫步御花园里,我转身看了一眼似乎又健壮了不少的九哥说道:“很久没这么和九哥这样走走路,聊聊天了。”   “现在不比儿时,繁琐的事太多,倾城你比我这个做九哥的还忙,当然没时间陪九哥这么走走路,聊聊天了。”九哥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的还是和儿时时那样明艳。   我撇了撇嘴:“你以为你好吗?成天跟只苍蝇似的围着明珠姐姐,真是丢我们赫连家男人的脸。”   “九哥我那是蜜蜂,蜜蜂当然要围着花朵,我围着明珠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看九哥又看看不远处说道:“你的花朵在那呢,你这只蜜蜂快去吧,免得一会儿又有别的蜜蜂围上去了。”   不远处,明珠正有些羞涩的站在那里,手里还牵着小念秋的手,一大一小两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庞都太阳晒得红红的,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和九哥分道而行,我往长乐宫走去,永夜默默的跟在我身后。七月的太阳很灼人,路过一片树荫时却被那不大的阴凉冻的我打了一个好大的颤。   “公主,你怎么了。”发现我有些不对劲,永夜语气平板的的问道。   我伸出手迎着被树荫遮的斑驳的阳光,想起沈玲也曾如这般抚摸着阳光时,突然明白她渴望阳光如我渴望温暖般,都是那么的出于本能。我试图摸出阳光的形状,却怎么也做不到。   “公主在做什么?”这次永夜的语气开始有些疑问,总算不会那么平板了。   我没有回头:“我想摸摸阳光会不会照射到我,可是摸不到呀!”   “阳光无处不在,只要公主立在这天地间,阳光便也无时不在,心中有阳光,即便是夜,阳光也会围绕在身边。”   我不敢置信永夜竟能说出这么具有哲理的话,还是木讷没什么表情的脸,我有时甚至怀疑永夜其实是没有长表情肌,才导致他不能和正常人一般做出那么多表情,我甚至还同情了他好一段日子。   阳光无处不在吗?阳光可会胸怀宽广的温暖我这种注定要永堕地狱的人?   “嘶嘶···嘶嘶···”   哦,天哪,这个每每在我午夜梦回之时令我起满鸡皮疙瘩的声音除了青玄再不会有其他的动物,我有些警惕的看向从树上伸出个脑袋来的青玄,真是好巧不巧,怎么就偏偏在这儿停下了?   “永夜,快撤,不对,快走。”我发出命令的同时,我已经脚后跟一转跑出去好几米远的距离了。   在我以为青玄会追上来时,青玄却只是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压根就没打算来追我,是我自作多情了。在我回头看青玄时,我已经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撞的一半脑子都在嗡嗡乱响,而据我撞到时的感应我应该是撞到了一个人,不然现在恐怕已经倒地不醒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时,双肩便已经被对方狠狠的握住,握的我肩胛骨生疼生疼的,尹玉泽俊秀的小脸有些狰狞,双眸喷射着比这夏日的阳光更灼人的视线,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利用我去伤害他?你居然是为了利用我?”   永夜刚要拔剑攻向尹玉泽时,被我喝止了,看了一旁虎视眈眈的一人一蛇,我不想永夜被蛇咬,也不想青玄被剑伤,吩咐这一人一蛇在周围把风之后我才看向尹玉泽,尹玉泽憔悴了很多,脸色有些苍白泛青,脸上还挂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让人很心疼的样子。   想到心疼两个字,我下意识的便伸出手去帮尹玉泽整理有些凌乱的发,而在反应过来我在做什么之后,我和尹玉泽都愣了。我想起尹玉泽似乎不喜欢被女人碰,尴尬的收回手说道:“你说的对,本宫是利用了你。”   “你怎么那么卑鄙?”我想我激怒了尹玉泽,除了在我帮他整理头发那几秒钟他是错愕的表情,其余全都是这样怒视着我,好像强奸了他似的。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尹玉泽,深吸一口气,忽略掉肩胛上的疼痛说道:“利用人就是卑鄙吗?这个世界上,谁没有被利用过?谁又没有利用过别人?”   尹玉泽听罢我的话更生气了,开始拿我当拨浪鼓一般摇晃起来,嘴里还不忘质问:“你要害死他吗?你是想害死他吗?”   呃,我的脑袋,这可比上次拿脑袋砸严洛时来的晕的多,严洛或许意识到这样摇晃我并不能得到我的回答时,终于停止了把我当拨浪鼓摇来摇去的举动。被摇晃过久,以至于我根本就站不住,只能不情愿的靠在了尹玉泽胸前。我想这个姿势真是要多温馨有多温馨,要多温情有多温情,却偏偏是两个毫无干系的人。好一会儿我抬首瞄到尹玉泽更加苍白的脸时,有些忍不住想笑。   “你做什么,你快些起来。”   看到尹玉泽不知所措的表情我还真就上来那股劲了,把脸靠在尹玉泽胸前嘟囔着:“你把本宫晃的头晕眼花,自然是站不住的,本宫站不住你不该负责任吗?”   尹玉泽许是气急了,一下子将我推开,丝毫来不及做什么的我便这么狠狠的摔在了青石板路上,嘴里还在大嚷着:“你怎么那么无赖?你真是下流。”   卑鄙、无赖、下流,尹玉泽怕是唯一敢这么当着面骂我的人,他推我这一下怕是用了全力的,因为在我屁股着地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了,要是再用点力的话我的尾巴骨就这么报销了。我将双腿蜷在身前紧紧的抱着,大热的天我还能觉得冷也实在是本事了。   “你,你怎么了?”尹玉泽以为我摔的很严重,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抬头看了看被树荫遮挡的斑驳的阳光,有些落寞的说道:“曾经我也以为我可以正直,善良,可是我生在帝王家,这就注定我要摒弃一切会羁绊我的东西,于是我的世界中只有有利还是不利,没有什么对或错,更不再有什么善什么恶。你今天骂的我其实一点也没有冤枉我,我就是利用了你。”   尹玉泽腾腾的迈步到了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怕以为他起码会打我两下解解气,可他却用右手食指指了我半天,最后生气的一甩袖子说道:“我应该骂我自己才对,若不是我贪心又怎么会被你利用呢?”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单纯的傻会比复杂的精明幸福的多。”   尹玉泽有些凄凉的一笑:“因为我单纯的傻被你复杂的精明利用了,幸福的该是你才对,结是我帮你打上的,自然该是我去解开。”   直到尹玉泽走出去五六米远我才漫不经心的道:“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吗?还是说你打算将自己的心事告诉别人听?”   看着尹玉泽停下脚步,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又松开继续向前走,我继续刺激道:“你说出去的话,势必不止是别人知道,严洛也会知道,你已经做好怎么面对他的准备了吗?”   尹玉泽又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向前走去,这次我冷笑道:“你的母亲已经奉旨来曲城,你是想要看你母亲高高兴兴的被封为诰命夫人呢?还是你想她本就不平坦的一生在晚年更加坎坷一些?”   这一次尹玉泽终是转身走回了我面前,恶狠狠的骂道:“你真是,真是···”   “记住,这是我教你的,不被利用怎么会懂得利用别人?不只是帝王家,王侯将相,哪一个不需要争,不需要斗?等你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而变得狡诈,卑鄙,下流之时,就会以我为榜样了。”说罢我转身离开,尹玉泽太过单纯,抑或着说他只顾着纠结自己特殊的性取向而忽略了周遭的争斗。   “他会死吗?”在我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距离后,尹玉泽的声音才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身,侧首说道:“不会,起码暂时不会,在他公开成为我的敌人前,他还不会死。”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除非死别,绝不生离   圈禁了七哥,扳倒了姑母,囚禁了严洛,本来还算是势均力敌的局面,天平却一下子便倒向我这一边,因此当立太子事宜再度被搬上朝堂之时,三哥便以很少的质疑反对声稳坐了太子宝座。这要归功于宁相的那一本三不利的奏折。太子之位虚悬,一会引起诸皇子的争夺之心,难免会造成手足相残之事。二是会引起旁支的觊觎,豫敏长公主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三是会引起百姓的恐慌。   大概那些文绉绉的话表达的便是这三个意思,当父皇拿起玉玺在立太子的文昭山盖下大印前,父皇抬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城儿,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的心一颤,故意装作听不明的答非所问:“父皇,三哥素有贤良之名,是朝中诸位顾命大臣一起认可推举的,城儿有什么决定不决定的。”   父皇又深深叹了口气,终是拿着那枚血红的玉玺盖了下去,我望着那枚和普通印鉴没什么大差别的玉玺看了又看,不过是枚印章,就算质地上乘些,便能随便的便要了人的命或救了人的命吗?   我站在葬心阁的中庭中,看着满园的梨树上梨子已趋成熟,梨树的树荫遮蔽的中庭一片清凉之意,我转身看向跪在在蒲团上在红泥小炉上煮着沁人心脾的茶汤的月尘,还是如月般高雅的面容,眉眼之间那么安宁,那么让人心安。   “这些梨子可否能吃了?”我一只手指着一棵树上结的最大的一个梨问道。   月尘浅笑着抬头看了看我手指所指的地方,说道:“公主确定是要吃吗?”   “你不会告诉我这些梨子的外表都是假象,实际上是你新种出来的剧毒吧?”每次月尘只要拿这样的语气问我什么事事物,我总是会觉得很不安心,似乎满世界都是陷阱。   月尘又看了一眼那些梨子,漆黑的双眸微微眯着,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才又看向我:“月尘记得这些梨子应该是没有毒的,公主若想要吃的话叫文宣摘一些便是。”   我觉得也没有毒,便摇头说不用了,然后伸手摘下我一早就看中的那只大个的,想着到底是该洗一洗,还是在身上蹭一蹭,又恍然想起,洗什么呀!这个时代又没有农药,所有都是纯天然的,洗了或者擦了,这纯天然的气息就该没了。   呃,不该是这样的,除了有些硬有些涩之外,就没什么别的味道了,我又将梨拿到眼前来看,表皮光滑,也很结实,不该这么难吃的。我有些疑惑的拿着被我啃了两口的大梨回、到月尘对面的蒲团上,将手中的梨举给月尘看:“你肯定知道这个梨味道不好对不对?所以才要我吃的,你好狡诈。”   “可是如果月尘告诉公主不好吃的话,公主会说月尘小气,不舍得给公主吃的。”月尘好脾气的笑笑,提起茶盏将我面前的盖碗注满。   我撇撇嘴,为月尘早就将我这个人的心肝脾胃肾都看透了觉得气愤,看了看手中的梨,我将与我自己咬过的相反的一边递到月尘面前,意思很明白,我被梨涩到了,他也要被涩一下。我以为月尘会拒绝,他可一直都是个爱干净的人,应该不会愿意跟我分享一个梨的。就算他会吃,大概也会接过去,拿袖子,呃,拿帕子好好的擦一下再入口。   出乎我意料的,月尘拿那漆黑的双眸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就着我的手便在大梨上咬了一口。这下换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来,拿眼角觑了一下月尘,只见他在轻拧着眉咀嚼着嘴里的梨。   “确实不怎么好吃,这是个生梨。”月尘将嘴里的梨咽下去,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你说什么?”   “生梨,这是个生梨。”   我手中握着的大梨应声落地,生梨,生离,我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滚落到一边的那个大梨,怎么会有这么不好的兆头。许是我的惊惧之色太过明显,所以月尘握住我的手时我有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头上那么多汗?很热吗?”我不知道月尘什么时候到我身边来的,总之我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已经在帮我擦汗了。   我一把将月尘的手从我额头前拉了下来,死命的握住不肯松手,双眼更是死死的盯着月尘:“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月尘没有出声,有些些疑惑的看着我。   “生梨即是生离,生生的分离,是这个意思吗?月尘,你是要同我生生分离吗?”我抓紧了月尘胸口处的衣衫,荼白整洁的衣衫被我抓的满是皱褶,令人惨不忍睹。   月尘没有出声,只是漆黑的双眸回望着我,眨也不眨,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我们两个人都会这么石化了时,月尘才将我轻轻的揽进怀中,安抚着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显得呼吸有些急促的我,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月尘答应公主,此生除非死别,绝不生离。”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竟成了谶语,以至于多年以后我还在后悔,当初怎么就手欠的去摘了那个生梨,不然又怎么来的生离呢?   曲城之外,九哥下马到玉辇边伸手扶我,内侍早已将身子趴伏在玉辇前,踏着内侍的背,一身朝服的我步下玉辇。穆尔扎也早已下马立在了玉辇前,还是一双蓝的可媲美天空的瞳眸,除了那身霸道的气势有所收敛之外,其他似乎和我在乌孙所见的他没什么两样。   内侍宣读完旨意之后,我便将圣旨接过亲自递到了穆尔扎手上说道:“希望穆尔扎王子将圣上的旨意传达给依拉女王,本宫答应过她,会免乌孙十年的岁贡,如今本宫做到了,与她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穆尔扎跪在地上抬头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了圣旨,站起身来后问道:“公主此次放穆尔扎回乌孙,用你们大祈的话叫做纵虎归山,公主难道不担心他日穆尔扎会再率大军,卷土重来吗?”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漫不经心的答道:“本宫该担心什么?担心乌孙人心不足蛇吞象?穆尔扎王子实在是高估自己了,本宫既然敢放你回去,就不曾拿你当猛虎看待。而且本宫相信,弱水之争这个教训即便不够依拉女王记一辈子,十多年还是能的。”   穆尔扎没有出声,双目灼灼的瞪了我一会儿,才弓腰行了个礼转身走向马匹,上马后复又转身看了看我说道:“穆尔扎生平没佩服过什么人,公主是第一个,后会有期,架。”   看着穆尔扎带着自己的卫队离开的背影,九哥盯着那霸气外露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转身问我:“倾城,这么做真的好吗?我总觉得这个人以后定是个大麻烦,你为何不除了他?”   我笑了笑,示意九哥同我一起上了玉辇,我才开口解释:“我之所以放他走,不仅仅是因为要履行对依拉女王的承诺,更因为我要乌孙,要那依拉女王意识到我根本不在乎将穆尔扎放回乌孙。我若是杀了他,不止徒增乌孙对我大祈的怨气,就是那依拉女王肯定也觉得我不够自信,害怕一个小小的穆尔扎便能逆转乾坤吗?九哥,威慑这种东西也是要恰到好处便可,过犹不及。”   九哥伸手搔搔脑袋,又问道:“你真的打算要招明王来曲城,你就不怕他趁机拉拢朝臣?”   “九哥,我们的王牌大将军于文现在应该动身往曲城赶了吧?这下可真是有好戏看了,你说是虎父无犬女呢?还是姜是老的辣呢?”想起宇文彩我是既欢喜又头疼。   第一百九十二章 花谢为谁悲   在我的示意下,六哥九哥联名上书要求放出七哥,在朝内众臣商议之下,一个还算阳光明媚的晌午,看守七哥寝宫的侍卫全部撤走了。我是第一个去看望七哥的,这着实将七哥吓了一大跳,不过我也被他的颓废吓了一大跳,也算扯平了。   我绕着有些冷清,却照样华贵的宫殿转了一圈,才有些嘲讽的笑道:“怎么样,七哥,被圈禁的滋味如何?妹妹我看你比之从前的纨绔,倒多了些不羁的潇洒,看来圈禁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   脸色铁青的七哥愤恨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打算不再理会我,不一会儿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冷硬的问道:“我母亲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很好。”   “倾城,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的道:“对于一个救了你的人,你便是这样的语气吗?”   “救我?你会那么好心?”   我站起身不打算废话:“我自然没有那么好心,你不出来,我怕三哥的太子之位做的太过安稳,反没什么乐趣。”   “你···”   我转身走出寝殿,却在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转身甜甜的笑了笑:“惠洁师太好不好,不全都取决于七哥你吗?”   慢慢的走在宫道上,秋意渐浓,明明前些日子还满园的夏花,绚烂夺目,此刻却满地落红,谢了一地的明媚。秋天千万不要随意出来散步,尤其是又有心事,身体还有病的人,那只会要你更加的伤春悲秋,即便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也莫名的觉得悲凉起来,难怪林黛玉见到落花会哭成那样,岂知她哭的不仅仅是花,更是自己的命运。   来到一处落花最为密集之处,我抖开娟帕小心的将那些花瓣捡到娟帕上,这花还果真便像是人的命运一般,开时绚烂,谢后又有谁肯多看一眼,许是心绪过于躁动,在咳了几声之后,我便觉得喉头一甜,咳出来的血全部喷到了我拿来收拾落花的娟帕上,耀目的白加上触目惊心的红,竟是出奇的绚丽,生生把那花瓣的美丽都给压了下去。   “公主,奴婢帮您吧···”柳烟声音有些颤抖,想来被我咳出来的这口血吓的不轻。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来,倘若这些落花我都不敢面对的话,怎么去面对我的宿命呢?”   “公主···”   我兀自又捡起花瓣来,突然想起了李清照的那首残花,不觉喃喃念了出来:“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花谢为花开,花飞为花悲。花悲为花泪,花泪为花碎。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花开为谁谢,花谢为谁悲。”   我将这这最后两句反复的念着,咳嗽也不觉又加重了起来,直咳的我有些不能自拟,却还在坚持捡着那些花瓣,柳烟低低的啜泣声也没能制止我。   “花落了明年还能开,公主何必如此悲伤呢?”有些清冷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我转身看到是很久不见的云妃,还有正在陪着云妃散步的宁三,眉头轻皱着看着我身前满是血的娟帕,然后便向我走来。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宁三只是拿出自己的娟帕擦拭起我的嘴角来,除了紧皱的眉头告诉别人他不高兴,脸上冷的一丝别的表情都没有。   我看了一眼云妃,虽然身份早就由云嫔升为云妃,可云妃似乎还是过的很冷清,十年如一日的,就连脸上也还是连丝皱纹都不见。我伸手想自宁三手中拿过娟帕自己擦,却被宁三给避开了。好一会儿,宁三大概觉得擦干净了,才将娟帕收了起来,我这才得以和云妃答话:“倾城见过云妃娘娘。”   “怎么那么多礼?本宫瞧着你又清瘦了好多,朝堂上的事多要宁相和岚儿帮你分担着些,女儿家本就娇弱,你又身有痼疾,切不可如此操劳。”云妃性子虽冷,却也只是对外人,现如今我在她眼中早被归到一家人的行列中来了。   “谢云妃娘娘关心,城儿以后一定注意。”   云妃看了一眼我和宁三,便借口自己有事先走开,我转身想要继续去捡那些落花,宁三没什么语气的问道:“你那首词很好,只是不适合你,也不会适合你的。”   我没有出声,默默的捡着那些花瓣,可我还没有捡完,树上的花瓣便又不断的落了下来,以至于我越捡花落的越多,不一会儿竟然将地面也给盖住了。我有些傻眼的望着那些花瓣,终于抬头看向的花树,声音很轻的问它:“我都不忍心再捡了,你怎么还能忍心往下落呢?”   “倾城···”   “紫岚,你知道的,除了一个婚约,我许不了你什么的,你觉得值吗?”   宁三走到我身边将我的手握住,放进自己的掌心中:“世间之事,不是什么都有值不值得一说,而是愿不愿意。值不值得是世人的评价,愿不愿意是自己的决定,就算他年你离我而去,也是我自己愿意为你付出的,若你要问值不值得,便先问问自己的心,这么做值不值得吧。”   “你也说了,世间之事只得愿不愿意,安得值不值得?只是你还少说了一句,是终于悔还是终不悔。”   宁三没有回答,拿起那杆玉笛轻轻吹了起来,笛音清越,落花渐渐的更多了,我拿起盛放落花的娟帕对着空中一扬,所有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仿似天空下起了花瓣雨一般。既然无力挽回,便要这些落红化作春泥去更护花吧。   我无心念就的这首残花被很多小宫女听了去,一传十,十传百,期间更是将这首残花误传更名为落花辞,以至于后来整个朝堂之上都知道我会作诗写词,且还是那种伤春悲秋型的,这令很多人都不敢置信,后世史学家也是怀疑,长乐公主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根本不像是会浪费时间去伤春悲秋之人,其实他们的怀疑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我写的。   明王是在八月初,父皇寿辰前赶到曲城的,为了表示自己的赤诚,明王只带了三位随从进曲城,其余护卫军队都被留在了曲城外.再次见到明王时,我不得不说的是,实在佩服这老头子的保养有方,竟然比之之前的莘闵长公主显得年轻的岁数还要多,再加上明王那张面皮本就生的好,这十年又过的顺风顺水,自然的心宽面好。   宇文彩则是在明王到曲城的第三天才到的,是以在朝堂上受封之时,宇文烈才会震惊到失态。许是受月尘的影响,我也逐渐喜欢上自己打理一些花草,以打发一些闲暇的时间,隔着薄纱和珠帘我看了一眼还跪在外厅的宇文彩,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正在修剪着的一株文竹身上。   宇文彩在外面跪了有近两个时辰了,我从一开始的练字,中间下了盘棋,到现在几株盆栽也都修剪好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宇文彩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那个样子终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了,不只是磨砺出了耐心,就连那身小姐脾气也磨练没了,当然,也可能是惧于我的身份。   放下修剪花草的小剪刀,我坐到榻上,声音慵懒娇媚的响起:“本宫是该唤你于文将军呢?还是宇文小姐呢?”   尽管隔着珠帘和薄纱,我还是看到低垂着头的宇文彩身子僵了一下,我拿起桌案上的香箸拨弄起香炉里的熏香来,等待着听宇文彩将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在我看来时间是一分一秒的在过去,除了起初的一点惊慌,宇文彩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莫道女子不如男   “公主应该是在南元时便识破了属下的身份吧?如果公主有意处罚属下的话,便不会等到今日了。”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宇文彩的声音有些微微的上扬。   “你就那么有自信?”   宇文彩稍微顿了一顿说道:“属下虽不敢揣摩公主的心思,但也能略明白一些。公主虽为女子,却能执掌朝政,朝中不服之人定不在少数,家父便是其中之一,公主允许属下带兵打仗,并多加提拔,多半是为了赌家父的嘴。”   我看着宇文彩,心思还算敏捷,只是她或许没猜到我是要用她搬到她爹,又或者说她猜到了,只是没有说而已。我放下手中的香箸,幽幽叹了口气,开始晓之以理:“宇文将军快起身吧,你说的对,本宫却是是为了要堵令尊大司马将军的嘴,只是,本宫也不但只是这般思量的。我大祈历来男尊女卑,无论是前朝还是大夏朝期间,历来没有女子为官为将,无论女子是不是有才有勇有谋,可只要你生就了女儿身,这辈子似乎就注定等着嫁人生子,视一个男人为全世界,甚至要和多个女人去分享这个世界。”   “公主是女子中的英豪,宇文彩佩服之至。”坐在外厅中的宇文彩双手一抱拳,夸起我来。   画儿将茶端到宇文彩面前,退下去后我才说道:“论起英豪,本宫又怎么及得上将军你呢?本宫不过是安安稳稳的坐在宫中,下几道命令,将军却以女儿之身勇赴沙场,奋勇杀敌,将军才堪称女子中的英豪呢。”   似乎思量了一下,宇文彩放下手中茶盏,帅气的一撩身上的战袍再度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抱拳道:“属下不敢担英豪二字,公主提拔之恩属下此生都会铭记于心,愿以公主马首是瞻,为大祈效力,对公主尽忠。”   很满意宇文彩的识时务,要柳烟代我送宇文彩出了长乐宫我便开始头疼起来,这边是解决了,沈府那边怕是又要忙乱一阵子了。   父皇寿辰这天,关雎宫小宴,皇后,明王皆到场,自然也少不了三哥这个太子爷,以及宁相和宇文烈毛遂,按大祈体制,此次我未能挨着父皇坐,太子已立,皇后也在,我便坐在了三哥旁边,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都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殿上舞姬的舞姿翩翩,丝竹声阵阵清幽入耳,将这个秋天的夜晚渲染的分外迷离。   坐在我对面的是明王,入席尚没有多长时间,这位风流潇洒的诸侯王便已经大量了我不知多少次了,虽那视线不算犀利,却也不至于要我无视。就像我也在他不注意时打量他一般,总是希望一眼就能将对手的心思剖析的清清楚楚在眼前。饮罢一杯酒,明王开口说道:“早就听闻长乐公主才华横溢,文韬武略,不止讨伐了犯我大祈边境的乌孙,十万铁骑轻易的击退了乌孙二十万大军,更是一手瓦解了意图谋反的莘闵长公主的势力,本王实在是佩服。”   “明王这话大概是听闻的吧,才华横溢暂且不论,文韬武略嘛,长乐素来是个病秧子,怎么配的上这个词呢?若说文韬武略还得是宇文将军的女儿,明王大概还不知道吧,此次临水之战中,立战功最多的便是宇文将军的女儿,比起宇文小姐来,长乐怕是还要差很多呢。”我表现的无比天真,浅笑盈盈,瞥见宇文烈惨白的脸我心里就更开心了。   一直有些恹恹的父皇在听到这里时来了精神,打趣起宇文烈来:“当初朕不过是要城儿参政,你便跟朕讲了一大堆的道理,还什么母鸡报晓都用上了。轮到你身上,如今你那女儿都做上将军了,这你倒不谈什么母鸡报不报销的问题了。”   其实谁都听的出来父皇这话只是打趣,谁知道宇文烈却起身走到大殿上撩起衣袍跪了下去,叩了头才说道:“皇上,老臣教女不严,平日里虽任性一些却也未作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来,彩儿失踪一年有余,老臣万万没有想到她是去了临水,还女扮男装征兵入伍,更甚者还做了南元铁骑的大将军,如此罔顾军纪,恣意妄为,都是老臣的错,如今便向皇上请罪,还请皇上撤去彩儿的南元将军一职。”   父皇没有出声,倒是三哥看了一眼父皇搭话道:“宇文将军过谦了,令媛虽是女儿身,在战场上却丝毫不逊于七尺男儿,城儿这几天没少在我面前念叨,直后悔当初怎么没有习武,效仿宇文小姐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我赶紧在宇文烈说话前插嘴道:“对呀,父皇,城儿儿时您怎么没想到要城儿习武呢?若是城儿也习武的话,说不定丝毫不逊于宇文将军的女儿了,可是现在城儿压根就没办法跟宇文小姐比。宇文小姐战功赫赫,城儿看虎父无犬女,宇文小姐真是我大祈不可多得的良将呢。”   “皇上,宇文小姐毕竟是女儿家,臣妾看宇文将军也是爱女心切,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那细皮嫩肉的,宇文将军能不心疼吗?就和您心疼城儿是一样的呀!”皇后瞄了一眼宇文烈,温声劝道。   父皇沉吟了一下,看向一直只顾饮酒没有出声的宁相,问道:“尚宣,你怎么认为的?”   宁相饮尽杯中的酒说道:“皇上,依老臣之见,我们在这里讨论的热火朝天根本无济于事,既然宇文小姐已经受封为将军,这自然是不可轻率的因为她是女儿身便一味的否认,老臣觉得还是要征求宇文小姐的意见这是关键。”   “皇上,臣以为女子在家从父,宇文将军该是能做的了宇文小姐的主的,想来宇文将军作为一个父亲,自然是担心若任自己的女儿恣意妄为下去,怕是耽误了姻缘,一个女子没有好的姻缘此生怕是都没有好的倚靠。”毛遂不着痕迹的反驳着宁相的看法。   我站起身,走到毛遂面前,亲自拿起酒壶将毛遂面前的酒杯斟满,而毛遂则是面色冷峻的看着我,等着看我是不是会为难他。我从新将手交握在身前说道:“毛大人,长乐讲话素来直白,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毛大人,这杯酒长乐便先敬大人了,还望毛大人多担待些。”   “下官怎么当得起长乐公主亲自斟的这杯酒呢?”   我笑笑,率先饮干净了杯中酒:“你当得起也好,当不起也好,长乐这话都是要说的,古语有云,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宇文小姐骁勇善战,在军事天分上完全承袭了宇文将军的能力,如此良将,毛大人难道希望宇文小姐放弃自身才能也步上平凡女子的后尘?况且,宇文将军为我大祈多少次浴血奋战,怎么会因为宇文小姐个人之事便置大祈安危于不顾呢?”   毛遂愣了一愣,起身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我走到还在跪着的宇文烈面前,伸手虚扶起宇文烈来,宇文烈虽恨不得拿眼神秒杀了我,可当着父皇的面他的眼神还是很含蓄的,我意味深长的和宇文烈对视了一眼,背对着父皇得意的笑了一笑,果然我这一笑宇文烈的拳头捏的更紧了。我转身面向父皇:“父皇,城儿看来,宇文将军是在自责,宇文将军素来注重礼法,如今自己的女儿却罔顾军纪,偷偷入伍,还做上了将军一职,宇文将军自然觉得面上过不去,父皇您就下旨不怪罪也不追究这件事,宇文将军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皇上,看来传闻果真不假,公主果然是有治国之策呀!”明王适时的打断了宇文烈还要说的话,防止了宇文烈触怒父皇的机会。   “治国之策谈不上,就怕是有人有窃国之意。”我目光一一扫过被我这句话惊得都变了色的众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群雄逐鹿图   我慢慢步回自己的座位,状似不经意的谈论起来:“说到窃国,长乐的姑母豫敏长公主便不得不提一下,明王也早该就知道在严世子宫中搜到了豫敏长公主的亲笔信,就是不知明王是不是也有收到呢?”   形势急转直下,刚刚还显得轻松的气氛一下子便有些凝结,我眼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的明王,而在一愣以后刚要起身的明王却被毛遂抢了先,毛遂说道:“皇上,明王一直对我大祈忠心耿耿,四国之中明国是最早向大祈称臣的,臣认为这一切都是栽赃,有人蓄意为之。”   “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乌孙女王上奏豫敏长公主有造反之意时,毛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看来要么毛大人与之交情不浅,要么就是毛大人颇有佛心,认为人心本善。”我端起酒盏不看毛遂难看的脸色,好像这话只是不小心从我嘴里边溜出来的。   父皇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然后就是明王起身跪倒在了大殿中央,不卑不亢的叩首说道:“皇上,臣绝无不臣之心,也丝毫不知豫敏长公主有造反之意,直到犬子被囚,臣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若是臣事先有收到长公主的亲笔信的话定会第一时间呈报朝廷,想来定是犬子为人不够圆滑,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此陷害,望皇上明察,还臣一个清白。”   严洛不够圆滑?哼,我看他比肥皂都还要滑,我一口酒呛在嗓子里不能往外喷,只能往回咽,辣的我是双眼泪汪汪,直想唤爹娘。   “爱卿心之赤诚,朕自由决断,倘若严世子果真是被冤枉的,朕自然会给他一个公道,不过眼下暂时怕还不能放他自由。”对于明王那些如此能打动人心的话,父皇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换做别人早就该感动的一下子就答应放出严洛来了。   明王见父皇有些不为所动,遂拍手要随从拿上来很长的一个长条形锦盒,说道:“皇上,这是臣前些日子所得的一幅画,画之寓意,使臣着实不敢私藏,特在此作为皇上的寿辰贺礼。”   在明王点头应允之下,两名随从小心的打开锦盒,锦盒里面躺着的是一只卷轴,两名随从小心的打开那卷卷轴,随着卷轴被一点点的打开,最先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颗鹿的脑袋,然后便是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盔甲或挥舞刀剑,或张弓搭箭射向那只鹿,而那只鹿角硕大的公鹿正在飞奔,不得不佩服画这幅画的人,无论是人,马,路,还是其他的不起眼的东西都被他画活了。   “皇上,这幅逐鹿图是唐夏所绘,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很多人都以为这幅逐鹿图随着大夏朝的灭亡早就葬身火海了,却不想还尚存人间。”明王说着有些眉飞色舞起来,似乎在为自己的投其所好感到自得。   我却在心里想着,你要不是着急救你儿子你舍得拿出这逐鹿图来?父皇虽擅于带兵打仗,却是文武双全,无论诗词书法还是绘画丹青都有很大的造诣,甚至在我看来父皇若是做一个书法绘画大家的话定比他做这个皇帝还强。   果然,父皇很是喜欢这幅画,可我知道父皇只是单纯的喜欢这画的画功,绝不是因为有逐鹿天下的寓意。父皇起身走到画前,手指小心翼翼的触摸着画上的一些细节,似乎在感叹着竟然能有人将画画的如此逼真高超。   “父皇,都传这唐夏为人刚正不阿,可是城儿却觉得他十分的擅于溜须拍马。”我故意借着酒劲,有些大放厥词的味道在里面。   父皇转头看了看我,一副很有兴致听我说下去的样子,我也不负众望:“据说这画是唐夏在大夏朝太祖初登帝位之时所画,历史记载,大夏朝太祖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且度量小,若这唐夏当真是刚正不阿他就不会画这逐鹿图去讨好大夏的太祖,而是应该指出他的不足,父皇说这唐夏是不是在溜须拍马?”   父皇对我招招手,我便乖巧的站起身走到了父皇身边,我对于画的研究其实不深,即便父皇和月尘经常在我面前描摹,可我是天生的不入流,所以即便这么久也没说耳濡目染多少,但比起寻常人还算是可以应付的,因为我可以胡诌。   “城儿,那依你看,这唐夏的画功如何?”父皇指着画要我讲解一番。   我看了几眼这张逐鹿图,便开始信口胡诌起来:“父皇,城儿对这些了解的不多,只能略知一二,唐夏的画在很大的程度上已经跳出了当时的画作风格,自成一派,笔端秀雅温丽,既能状物之精微,又能得之灵韵神趣。此图气势宏大,气脉森严,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没想到公主对画还有这样深的研究,看来传言一点也不夸大。”许是明王想要主动示好,遂不遗余力的夸起我来。   我笑了笑:“长乐还没有说完,这画好是好,不过,父皇,城儿不得不说的是城儿并不是多么欣赏这画,其阿谀奉承之意太过彰显,许是正是唐夏对大夏朝太祖太过急于讨好巴结,下了很大的苦功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唐夏除了这幅逐鹿图再没什么可传世的佳作。”   我不了解唐夏究竟是个什么人,可我记得月尘跟我提起过他,这个唐夏最大的特点便是说一套,做一套,和潘安差不多,写的文章表示自己多么的清高,却是个趋炎附势之辈。当然,谈起潘安更多人想到的便是他的美貌,他的痴情,甚至他的诗词,却甚少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哦?原来城儿对这唐夏的评价这么低?”三哥也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逐鹿图。   我自那逐鹿图上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父皇又看向三哥:“城儿只是觉得,一个人的才能与他的人品其实不是对等的,所谓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虽这画画功如此高超,却也终究不免流俗。”   元好问这首诗的后两句是‘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不过用在这里显然是不适宜的,我若是说了父皇肯定会问谁是安仁,《闲居赋》又是什么之类的,不过这前两句倒是蛮贴切的。   父皇又看了那逐鹿图两眼,显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热忱,要顺喜将画收了起来便转身回了座位。感觉到明王更加刺探的视线,我浅笑着回视了回去。明王拿逐鹿图示忠心这件事算是失败了,因为龙心没能大悦,不是失败是什么?   三哥送我回长乐宫的路上,似乎是有话要说,不过好几次只是张口没有声音,在距离长乐宫不远的地方我停下脚步,示意永夜在周围守着,我看向三哥:“三哥想要说些什么直说便是?难道和城儿三哥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三哥幽幽叹了口气:“唉,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三哥只是想说不如施惠于人,同德一心。如若我们现在施惠于明王,得明王相助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我早就知道三哥不会和我一心,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急切的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想来定是对我主张放出七哥不满。我冷笑一声说道:“三哥难道看不出来明王是站在哪一派的吗?城儿还是那句话,小惠成恩,大惠成仇,三哥现在是太子殿下了,城儿也只能适时的提一些意见,怎么做还不是取决于三哥你的意思?”   “不试试的话怎么能知道呢?三哥觉得多一个敌人怎么也比不上多一个帮手,城儿你觉得呢?”三哥这话貌似在征求我的意见,其实他自己早就拿好了主意,只是没想到他还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妾拟将身嫁与(上)   一路捏着拳头回到长乐宫后,触手可及能砸的东西全被我砸了个干净,无论是名贵的瓷器摆件,还是价值连城的玉器装饰,全部碎了一地。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永夜和柳烟都吓了个不轻,却都识相的没有出声说什么,生怕成了炮灰。   我不惜去得罪利用尹玉泽为的就是将严洛这个大麻烦囚禁起来,他那太子爷还没有坐稳就想着要将我也压制住,换做是谁都会气的不轻。似乎怒气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我干脆手摔脚踹,怎么解压怎么来。柳烟声音怯怯的唤道:“公主···”   “滚出去···”   “公主,宁公子来了···”   我再度怒喝道:“我叫你滚出去没听到吗?啊?”   我已经完全失控了,一条蚕丝锦被也被我自榻上扯到了地上,手撕不烂我就拿教上去踩,总之就是不断的踩不断的跺不断的破坏。直到门口的方向传来宁三冷冰冰的声音:“你在做什么?跟颗豆子似的跳来跳去?”   豆子会跳吗?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也就安静了下来,然后问道:“豆子会跳吗?”   宁三鼻孔里哼了一声:“炒炸的豆子。”   听到宁三这么说,本就有些在气头上的我当即真跟一颗炒炸的豆子般冲向宁三,手脚并用开始在宁三身上撒气起来,什么叫拳头如雨点?什么叫连踢带踹?你若是见了我是怎么对待宁三的,你也就见识到了以上两种情况。当然,我是没有那么多体力的,再加上之前摔东西也耗去不少体力,在打了宁三没一会儿之后我就开始体力不支,然后就跟个蔫茄子一样瘫倒了地上。   “炒炸的豆子也蹦跶不一会儿,跟你还真是像。”宁三冷冷的说道,然后便将我拎到了榻上,画儿和琴儿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你是故意来气我的吗?信不信你若是在气我一下说不定我就真的成了第一个气死的公主了。”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我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刚刚那样撒泼了,因为手脚很疼,或者说全身都疼。   宁三瞪了我一会儿才说道:“你有什么好气的?你本来也是在利用三殿下,难不成还指望他真的对你感恩戴德?”   我不赞成的又一下子来了个鲤鱼打挺,当然没有挺起来,可是我的心一下子又精神奕奕了,我拎着宁三的衣服咬牙切齿:“即便我是在利用他,可他有必要这么急着就要和我作对吗?你以为他想要拉拢明王是为了什么?他那是在防着我,想在中间做老好人,我还真是低估他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宁三拿眼白了我一眼,拉起我的手查看是不是有伤痕,漫不经心的说:“你那么大嗓门,我当时就是想堵住耳朵也已经晚了。”   我难得的耍起脾气来,死命的想要将手从宁三手里抽出来,嘴撅的老高,因为我自己一往下看就能看到我的嘴唇,你说撅的高不高?宁三将我的手牢牢握住,才没什么语气的说道:“你觉得三殿下能将明王收为己用?”   “怎么可能?”我想也不想就大嚷起来。   宁三抬眼瞟了我一眼说道:“那不就结了?那你还气什么?就算三殿下放出严洛,明王也不会站在他那一边,不过是徒增些怨气罢了,到时两人怕是结怨更深,这对你不是更有利吗?”   我仔细一想宁三的话在理,可是只要一想到严洛那家伙又能从新嚣张起来我就不服,我恨声道:“便宜严洛那家伙了。”   “看来传闻是真的。”   我奇怪的看向脸色蓦然冷凝起来的宁三,傻傻的问道:“什么传闻?”   问完我就开始后悔了起来,想想这严洛在御花园中对我的好几次无礼,肯定会有好事的宫女内侍给瞧去了,这在稍加加工润色一下,哎呀我的妈呀,绯闻就这么产生了。不过,终究宁三没怎么追问我,许是相信我的人品,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样的人品。   我站在写给余秋醉的那首卜算子前,装裱成卷轴之后,就连我那不怎么算好看的字也跟着显得不止工整,反而显得飘逸了起来。这还真多亏儿时被月尘抓着练了不短的时间的字,不然我现在怕是连在外人面前写字的勇气都没有。满意的点点头,走回桌案边坐下,余秋醉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塞进我嘴里,看了一眼那首诗:“琪儿那首诗现在比姐姐我这个人都出名,尤其是那些个文人雅士,每每到了姐姐我这闺房,那诗都比姐姐我有吸引力,再这样下去姐姐我可不依了。”   我好笑的看了一眼余秋醉,打趣道:“姐姐如何不依?是不是打算跟琪儿回府去过美美满满的小日子?”   余秋醉染着豆蔻的手指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娇嗔起来:“呸,还打起你姐姐我的主意来了,当心你府里的那位跟你闹。”   府里的那位当然指的是月尘,余秋醉试探着问过我,我当然是告诉她自己是个断袖,且府里还藏着个相好。在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余秋醉着实震惊了不短的时间,但我从未对她不规矩过,她倒也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我正待再调戏余秋醉两句,却听楼下大厅中吵闹起来,且声音有越来越大之势,不一会儿似乎就已经到了二楼,中间还伴随着桌椅板凳碎裂的声音。我不禁在心里想,我在这曲城可算是财大气粗,朝中又与多位权臣交好,谁还这么大胆子敢来砸我的风月楼。见我蹙眉,余秋醉停下剥葡萄的手,念叨着:“谁这么大胆这么吵?这么听着跟打斗声似的···”   伴随着余秋醉开门的动作,余秋醉话还没有说完,一身明艳的赤红色短打服的宇文彩便这么闯了进来,手中还握着她那根乌金鞭子。   “唉,你谁呀?这地也是你能乱闯的?唉···”宇文彩拧着想要拉扯住她的余秋醉的手腕,狠狠的将余秋醉往墙角一推,余秋醉顿时就摔了个狗吃屎。   我冷冷的看了满脸愤恨的之色的宇文彩一眼,便起身去扶余秋醉,却不想手还没有伸到,手腕便被一根乌黑的鞭子缠绕住,宇文彩手上使力,将我拉离开余秋醉身旁,我能感觉到,宇文彩用的力道很轻,因为我虽然被拉开了身子,手腕却一点也不疼。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宇文彩身体有些颤抖,手中握着鞭子指着我怒声问道。   我瞄了一眼宇文彩,还是没搭理她,看向趴在地上直哼哼的余秋醉:“姐姐可还好?有没有伤到什么地方?”   哎呦着爬起来的余秋醉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撸起袖子露出两条雪白的藕臂,双手叉腰怒声骂道:“你哪来的小泼妇啊你?摔死老娘了,你以为老娘怕你呀?”   宇文彩压根就没有搭理余秋醉的意思,双眸含泪的瞪着我,那一副无限委屈无限哀怨的表情无论是谁看了都无法不为之动容,因为就连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余秋醉也怔愣住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余秋醉满脸疑惑的转身问我。   我知道我再不说话的话,这宇文彩非得在这里闹个翻天覆地,我叹口气问道:“怎么?宇文小姐已经实现当初的约定,袭得大司马将军的爵位了吗?”   “你不是告诉我说你是个断袖的吗?那你为何···为何···”宇文彩似乎说不下去了,手指颤抖着指向一脸疑惑的余秋醉。   余秋醉这下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上下打量了一下宇文彩问道:“这位小姐你是?”   第一百九十六章 妾拟将身嫁与(下)   “我是沈琪未过门的妻子,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勾引沈琪的话我就杀了你,再拆了你这风月楼。”   许是宇文彩的话叫余秋醉吃惊太大,以至于余秋醉呆呆的看着宇文彩,甚至没注意到宇文彩威胁的话。可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反骨,余秋醉就是典型的这种人,只见余秋醉故意款摆着腰肢走到我面前,还帮我捏起肩来,故意大声说道:“琪儿,你怎么会和这么一个没有女人味的女人定下婚约呀?除了脸蛋长的还算看得过去,可是要什么没什么,还这么泼辣。”   “你···”奈何宇文彩从来都是手上功夫的高手,吵起架来便没手上功夫那么了得了。   我抬眼瞄了宇文彩一眼,或许余秋醉的话真的刺伤了宇文彩的自尊心,在看到我在看她时,贝齿咬住下唇委屈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哟喂,怎么还哭了?刚才那股子气势哪去了?”余秋醉似乎觉得没过瘾,继续火上浇油。   似乎真的是很伤心,而且是这辈子都没这么伤心过般,宇文彩瘫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嘴里还在念着:“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我不过是喜欢你,我不过是想要嫁给你,你怎么可以这般待我?我没有娘教我规矩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宇文彩哭,而我也不知道,她这一生都将只为我一个人哭。许是她哭的过于委屈,终是把余秋醉哭的有些不忍,有些动容,然后拿着那只萦绕着淡淡胭脂香味的娟帕去擦拭宇文彩脸上的泪痕。我不得不佩服起女人化敌为友的速度来,虽然我也是女人,但我绝对做不到这么大度的容忍伤着我的人或者是这么辱骂我的人。   余秋醉轻轻拍着伏在她怀中哭个不止的宇文彩,轻声安慰道:“你哭什么呢?倘若琪儿喜欢女人的话你不是机会更大?”   听到这里宇文彩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余秋醉,余秋醉幽幽叹了口气:“看你吃的这个干醋,我与琪儿不过是以姐弟相称,即便我对他有意也无用呀,你也知道的,他是个断袖,相比之下若他真和我有点什么的话对你还算好的,可···”   我自己拿起桌案上的葡萄吃起来,其实葡萄还是不剥皮好吃,虽然吐葡萄皮这个动作极不雅观,却很实用,因为葡萄能接上溜,嘴里能一直有葡萄。而剥皮的话,别人帮着还好,自己肯定是剥不过来的。我故意不去看宇文彩的脸色,甚至连临阵倒戈的余秋醉也不再看。   嗫嚅了好一会儿,宇文彩爱如蚊蝇一般小声道:“···对不起。”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背对着宇文彩没什么语气的说道:“宇文小姐应该记得月尘是怎么说的,请宇文小姐在袭得大司马将军的爵位前不要以琪的未婚妻自居,毕竟,倘若这件事不成的话,对宇文小姐的名声不好,而琪也绝不是一个会为此负责的人。”   “琪儿···”   “天色不早了,今儿琪就不陪姐姐用午膳了,琪先回府了。”淡淡的打断余秋醉想要劝我的话,我转身离开了余秋醉的闺房。出门时看了一眼藏在角落的永夜,蓦然想起这宇文彩也不知在宫中见没见过永夜。   刚迈进沈府那高大的朱漆大门,杂役房的管事似乎早就等在了门口似的,在我进门的第一时间他就蹿到了我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有三十多岁,见了我磕磕巴巴的说道:“少···少爷,碧珠···碧珠疯了。”   疯了?自从上次在观云楼她知道了我并不是真正的沈琪之后,我便将她派去了杂役房,没想到她竟然疯了。要管事带路,我和永夜向着杂役房走去。说是杂役房,可像沈家这样的人家即便是杂役房也比寻常富户家的主屋来的要豪华的多。见到碧珠时,那个平日里姿色不错的小丫头此刻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却又不至于衣不蔽体,此刻真眼神呆滞的坐在一棵不知名的花树下吃着从地上拔起来的草。   “少爷,前天的时候这碧珠姑娘夜里突然就然大喊大叫的,把其他的丫头都吓醒了,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时不时的会傻笑,还大嚷大叫的,愣是把大张的头都给打破了。”虽是告状,可管事的话中有带着些许同情之意。   要管事先出了院子,我一步步的走向兀自在那里吃草吃的很香的碧珠,柔声问道:“好吃吗?”   “嘿嘿···嘿嘿···你吃···”碧珠傻笑着将手中的草递给我。   “碧珠,还要再装下去吗?本来小爷我可以将你收在身边做个侍妾的,奈何你那点小聪明以及你的不安分,小爷我实在是不放心,如今看来小爷我的担心不无道理,你竟然会装疯卖傻企图小爷我放了你。”   碧珠用最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嘴巴里继续咀嚼着那已经有些泛黄的草说道:“你吃···”   我眯着眼睛又打量了一会儿碧珠,从新唤来管事吩咐道:“既然碧珠疯了,你就看着在府里找一个鳏夫许配给他吧,条件不必太好,免得人家嫌弃碧珠,还有碧珠若是再打人的话,就将她的双腿打断,反正疯了如同废人没什么区别。”   听到我的话,碧珠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我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要走,却不想碧珠却起身向我扑来,但她的动作太大,永夜以为她会对我不利,一脚就将碧珠踹出去好几米远。永夜那一脚力道足,踹的地方也很脆弱,正是碧珠那还算是波涛汹涌的胸脯,我满脸惊悚的看向永夜。不过看永夜的表情,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都怪碧珠,没事那里长那么大干嘛?长的大就别怪别人会踢着。   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的碧珠哭着向我爬来:“少···少爷,碧珠知···知错了,饶了碧珠吧···”   我冷冷的看着正向我爬来的碧珠,我心中知道这个女人是留不得的,遂看向管事:“还不将她拖下去?由着她在这里发疯?”   回过神来的管事全身抖了一下,看了永夜好几眼才上去扯着碧珠的胳膊往回拖,碧珠还是边哭便挣扎着想向我爬来,我始终只是冷冷的看着像个破布娃娃般被管事拉扯走的碧珠,心已经冷硬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无论是宇文彩还是碧珠,无论是爱我这身皮相,还是权势财富,她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错的是我压根就不是沈琪。   出了杂役房走了没几步路,便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负手站着一身荼白的人影,修长清瘦的背影如谪仙般,即便只是远远的一瞥却还是能叫人觉得怦然心动。我刚走进亭子月尘便转过来了身来,挑着一边的眉看了我一眼,轻轻一笑说道:“公主似乎情绪有些低落?”   我没有回答,撩起衣袍坐到了亭子里的美人靠上才说道:“秋天似乎就该是情绪低落的季节,不然怎么会有人说伤春悲秋呢?”   月尘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眉眼弯成好看的曲线,也撩起衣服坐在我身边,抬首微微阖眼,秋日的阳光就这么在月尘如月如玉的脸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我就这么静静的望着月尘的侧脸,突然觉得上面潘安宋玉的,这么及得上月尘的分毫呢?   “公主,雁城来消息了。”月尘侧首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语气的说道。   我不觉的将手我成拳,等着月尘告知我答案,月尘也没怎么卖关子,沉吟了一下说道:“柳才生和高明高亮却是同乡,但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柳才生和这高明高亮起码有十年未曾见面,不过···”   “不过什么?”   月尘又抬首看向天空说道:“他们同为苏国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今夜月明人尽望   苏国人?脑子里似乎有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像泡了水的面粉般,一团浆糊。尹玉泽的娘亲是我请旨来的曲城,所以这会儿正和尹玉泽等在我宫中,在初见尹玉泽娘亲的那一刻我总算是知道就北袁王那黑老头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白净的跟面团般的儿子了。   尹玉泽的娘亲看样子就是个懦弱老实的女人,是那种以男人为天,以儿子为天上天的女人,只是岁月似乎特别钟爱她,在她脸上留下了蛮多的岁月痕迹。这次尹玉泽的娘亲在我的主张下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没有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即便这样我还是没能换来尹玉泽什么好脸色,倒是青玄,似乎更喜欢往长乐宫跑了,对于它不冬眠这件事我是头疼了再头疼,直到头疼的不能再疼也就随它去了。有时候我甚至想,只要我不会一掀开被子就发现它躺在我床上我就谢天谢地了。   兰台宫属于质子宫,尹玉泽的娘亲住在那里自然是不方便的,好在长乐宫中本就住了个惠洁了,也就不介意再多个尹玉泽的娘。对于七哥被放这件事惠洁对我很是感激,也没有追问我何时恢复她美人的身份。我并不是个会故意食言的人,只是我若是现在就将惠洁的身份恢复难保他不会再次倒戈。   严洛是在三天之后被释放的,对于这件事六哥和九哥都是极为不满的,只有宁相淡淡的说了句不要因小失大。这个大自然指的是三哥,严洛再有本事也不过是质子,没有实权更没有多少自由,我却在担忧的是这次被释放难保严洛不会反扑,严洛绝不会是挨打不还手的主。   八月如果没有中秋的话会失去很大的乐趣,可在这个没有中秋的时代,我就只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了。好在我还有心儿,而当我看到跟着一道来的苏朵儿和念秋时,我突然意识到,我有很久没好好陪过心儿了,以至于在继九哥被明珠抢走后,我这年幼的弟弟也很可能被这两位小郡主中的一个抢走,或者是两个联手?   我吩咐柳烟拿起月饼分给念秋和苏朵儿,两个小姑娘长的都是极美的,苏朵儿和她的名字一样,像是朵美丽的花儿,似乎完全承袭了他父亲苏行云的美貌,柔柔弱弱,说话也是文文静静的。念秋许是来的久了些,和我以及心儿都比较熟稔些,再加上性格比较开朗,自然是比较放得开的。   心儿拿起一个月饼便放到了苏朵儿手上,红着小脸说道:“朵儿妹妹你尝尝,这是姐姐发明的月饼,可好吃了。”   我和柳烟对视了一眼,我笑着问道:“心儿,怎么只拿给朵儿郡主不拿给念秋郡主呢?”   心儿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又拿起一个月饼递给了念秋,这么一来似乎就能看出了亲疏远近了,我只是很好奇,明明是念秋先来的,怎么看上去心儿似乎更喜欢苏朵儿多一些?或者是我多心了,毕竟他们都才那么小。   念秋拿着月饼从圆凳上滑下来,依偎到我身旁问道:“公主姐姐,月饼为什么叫月饼呢?”   我笑着将念秋软软的小身子揽到胸前,指着天上的月亮解释道:“月饼是住在月亮里的嫦娥仙子发明的,嫦娥仙子为了表达自己对亲人的思念之意,便做出这种美味的月饼来,期盼能和亲人团聚。”   “那嫦娥仙子为什么不回家和亲人团聚呢?”心儿也依偎了过来疑惑的问道。   我伸手揉揉心儿丝缎般的头发,叹口气说道:“因为嫦娥仙子她是仙子呀!仙子是要呆在天上的,怎么可能随便便回家和亲人团聚呢?”   一直很安静的苏朵儿抬头看着天上那圆圆的明月,糯糯的却不失清丽的声音说道:“就如同朵儿身为质子,不能回王宫和父王母妃团聚是一样的,对吗?”   我有些惊讶于苏朵儿这么小的年纪便懂得质子是什么,但更惊讶的是苏朵儿那颗过于敏感的心,我想着该怎么安慰一下这个有些郁郁寡欢的孩子时,心儿却自我身边跑开,自袖中拿出娟帕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递到苏朵儿面前:“朵儿妹妹,你···你擦擦泪吧?你是不是想你娘亲了?你别哭。”   年纪最小的念秋也挣开我的手,跑到苏朵儿面前拉起苏朵儿的手:“朵儿姐姐你不要哭了,念秋和心儿哥哥都会陪着朵儿姐姐的。”   看着念秋自心儿手上拿过娟帕帮苏朵儿擦着脸上的泪痕,我不觉的蹙紧了眉。心儿的个性我很了解,太过温柔好说话,却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但愿这三个孩子不要有过多的纠缠牵绊。想到这里我对苏朵儿和念秋说道:“今晚的月亮那么圆那么亮,定是嫦娥仙子在月亮里看着你们呢,嫦娥仙子这辈子都不能和亲人团聚,定然会怜你二人的思念之情帮着传达的。”   我这里话刚说完,苏朵儿自圆凳上起身,走到距离桌案几米远的地方,对着月亮跪下了小小的身子,很是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嘴里念着:“嫦娥仙子,苏朵儿有三愿,希望你能听见。一愿父王母妃身体康健,二愿苏国国泰民安,三愿天下再没有如朵儿般无法和亲人团聚之人,那么就算朵儿无法和亲人团聚也甘愿了。”   这个苏朵儿真是给了我太多的震撼,我无法相信一个才只有六岁多的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心思这么敏感在这个时代未必是什么好事,古代,皇宫,埋没了多少红颜,吞没了多少艳骨,但愿这苏朵儿不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我也发神经的起身走到苏朵儿身边跪了下来,诚心念道:“嫦娥仙子,我赫连倾城也有三愿,一愿心儿此生平安无虞,二愿大祈太平盛世,国富民安,三愿···”   “姐姐,你三愿什么?”心儿扯着我的袖子,皱着小眉头问道。   是呀,三愿什么呢?还能愿什么,或者是奢求什么?我笑着将心儿揽进怀中说道:“没有三愿了,姐姐所有的愿都在这里了,再多的话怕是就不灵了。”   三愿那个风华绝代的人,此生安好。虽然对着心儿说没有三愿,可我在心中还是忍不住偷偷念叨了起来。拉着心儿三个小孩子回到桌案边,看着几个孩子此刻那么天真的样子,不免想起儿时的我也曾如他们般,脑子了似乎只有吃喝玩,快乐的像头猪。   “柳烟,我记得番邦进贡来的葡萄酒,父皇赏赐的都还没有喝,你去给我拿来吧。”我转首看向一直在看着几个孩子的柳烟。   柳烟有些担心的说道:“公主,您一直身体不好,酒还是少饮的好。”   “这么好的夜晚,怎么可以没酒呢?你放心,我不是会贪杯的人,去拿吧,再把那会发光的白玉杯拿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望着李太白曾咏过的明月,我开始自斟自饮,这古代的葡萄酒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舌尖上浓浓的甜,入喉处微微的涩,以及流进身体后的辛辣,难怪人说这酒就好比人生的滋味,还真是贴切。   “姐姐,你不要喝酒了,上次你喝醉月尘哥哥可以要你粘着,这次你要粘谁呀?”月尘说着要来夺我手中的白玉酒杯。   我很轻巧的躲开了,不服气的反驳:“那次喝的是什么酒?这次喝的是什么酒?我就算酒量再差还不至于喝这么酒杯葡萄酒就耍酒疯吧?所以,小子,不可以抓着别人的尾巴不松手。”   “你看,你现在说话舌头就有点不当家了。”心儿像小大人般双手掐腰,一副无奈的样子摇着头。   “现在不当家吗?怕是现在才是我的舌头在当家,我做了多少违心的事,说了多少违心的话,怕是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了,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脑子里也开始觉得舌头不受控制了,因为先是舌头大了,这会儿大舌头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许是见我开始说胡话,柳烟要春风春意带心儿去休息,又吩咐宫女内侍们送苏朵儿和念秋回去。刚刚还有几个小孩在显得热闹无比,这会儿竟然就冷清成这样,我拉着柳烟陪我坐下,倒满酒要柳烟陪着我喝。   “公主,别喝了,九殿下说过这番邦的酒比我们这中原的酒要烈,您都喝了这么多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我拉着柳烟的手臂,趴到柳烟的耳上小声说道:“柳烟,我拿茶叶做了一盒月饼,可是···可是我没有敢送给月尘,怎么办?怎么办?”   柳烟伸手将我的身子圈进她的怀中,喃喃念叨:“公主希望送去给南宫公子吗?”   “嗯···”我乖乖的点头,真的很想送去的。   柳烟起身走了出去,我却喝酒喝上了瘾,突然觉得这种有点甜有点苦还有点辣的液体很好喝,突然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烦恼没有了,嘴就更不当家了,我开始大声背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东坡,你真是太有才了,你怎么就那么有才呢?”   “苏东坡是谁?竟能得长乐公主如此的赞许?”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又不是很熟,关键是一听到就有要头疼的感觉。   我眯缝着眼走到说话的人面前,呃,看不太清,遂把脸凑上前去,近在咫尺的距离才看清原来说话的是严洛,得到这个认知的我正要将脸拿开却晚了一点:“呃···”   好大一个酒嗝就这么全都冲着严洛迎面扑去,喝酒的人都知道的,酒嗝的气味真的是能无与伦比的难闻,也亏得严洛忍得住,若是常人,比如尹玉泽早该一把把我推开了。我眯着眼打量严洛的表情,便见严洛拿食指轻碰了一下鼻子,倒没有发火的迹象,声音还是一样儒雅的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苏0东坡你好有才呀···”深怕再被严洛找麻烦,我赶紧转移话题。   严洛走到我之前坐的位置上,竟然占了我的位置拿起了我的酒杯喝起了我的酒,我跟个跳蚤似的一下子跳了过去要伸手去夺我的白玉杯,要知道酒喝多了就有点失了准头,所以一下子竟然蹿到严洛身上去了。   “公主如此热情,洛真是受宠若惊。”严洛摆正我的身子,就这么将我安置在了他的膝盖上。   我虽喝醉了,还没醉到变成豪放女的程度,是以在反应过来后便开始试图要掰开严洛的手,奈何男女体力悬殊,再加上严洛可是个练家子,武功高手,像我这样的病秧子,别说喝酒了,就是没喝也敌不过他一根手指头。   “苏东坡是谁?”   “苏朵儿的叔叔。”继续掰手指头。   “苏朵儿的叔叔是苏流水。”   “那就是苏朵儿的二大爷。”   “···”   掰不开的结果便是我急了,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驴急了踢人,人急了我不知道会干嘛,可我急了我便开始哭了,是那种鬼哭狼嚎般的哭,然后就是手踢脚踹(作者:你拿手踢一个我看看),还附带表演了一下驴打滚。   一旁的画儿守在边上没敢出声,琴儿大概是跑出去找柳烟永夜了,小宫女们更是没有敢出声的,主要是我没有想起来喊她们,大概看在她们眼中我正在和严洛调情,天知道我连调情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开始将眼泪,鼻涕全部往严洛身上抹去,然后严洛便爆发了,双手将我从他身上举了起来,我耍赖的脚不肯着地,身子还在不断扭来扭去,就在我扭的来劲时,严洛这个王八蛋竟然松手了。   “嘭···哎呦喂···呜哇···”屁股着地的感觉就是尾巴骨要裂开,尾巴骨要裂开的感觉就是疼。   我赖在地上不肯起身,画儿来扶我我也还是不肯起身,就像是得不到想要的玩具的小孩般我开始撒泼,或者可以说是撒酒疯。我像个肉丸子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在看到严洛脸颊上抽搐的痕迹之后,我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再度像个跳蚤一样跳到了严洛的身上。   “你敢摔我的屁股,我的屁股好疼呀,好疼···”我哭着抱怨着将脸上的鼻涕泪全部向严洛已经一片狼藉的锦袍上抹去。   严洛的脸似乎抽搐的更厉害了,死命的想将我自他身上扒拉下来,我开始发挥牛皮糖的精神,也死命的抱着严洛的脖子不肯松手,甚至将严洛当成了树,在严洛站起身来时我两条腿缠在了严洛腰部以上的位置,然后我发现我比严洛的紫金冠还高出去一大截。   “下来,你爬这么高干什么?”严洛的声音不复寻常的儒雅,开始咬牙切齿的说话了。   我更加紧的抱着严洛的脑袋,委屈的哭着:“我的屁股好疼···呜呜···”   严洛的脑袋还真小,这么小的脑袋能有多大的脑容量?思考着这个问题我将食指和中指弯曲,指关节突出,狠狠的向着严洛的脑袋瞧去,一个很响的爆栗便这么在严洛的脑袋上爆开,然后就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甚至还感到严洛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大概是疼的,呃,或者是气的。   “下来,免得我再摔你一次。”   “不要,我不要下去,你这个坏蛋抱着我不放我不下去,不下去···”   “现在到底是谁抱着谁不放?啊?”严洛手上使力想要掰开我缠着他腰的腿。   “呜呜···好疼···”   “唉,你下来吧,我不抱着你不放了好了吧?真是见鬼了,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呜呜···娘亲···娘亲···”我的脑子去放假了,所以说的都是些胡话,可这句却是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的发自内心。   所有人都没有再出声,就连严洛都没有出声,任由我抱着他的脑袋在哪里哭着喊着娘亲,就像和母亲走散了最无助的孩子一样。我紧紧的抱着娘亲,呃,是严洛的脑袋,不断的唤着娘亲,泪眼朦胧间没见到娘亲,倒是见到了一脸惊讶之色的柳烟。   “公主,您干什么呢?”柳烟仰着头看着我,满脸的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在干什么呢?我在干什么呢?我看着柳烟愣了一会儿,在思考着,所有人都安静的等着我要发表什么高见,然后思量了好一会儿我又转了回来,呜呜哭着说道:“柳烟,我屁股好疼呀···”   “啊···”   似乎实在是受不了我了,严洛把我狠狠的往外一甩,在身子飞出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今天夜里有风,还不小。看到柳烟画儿都捂着嘴大叫,我还挥了挥手,然后便是谁飞过来接住了我。我眯缝着眼去看,才发现接住我的正是我甩出去严洛,不过这次姿势换成了相对唯美的公主抱。   我揽着严洛的脖子开始一言不发,默默的掉着委屈的泪水,这一刻我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了,我将脸贴着此人的胸口委屈的抱怨着:“我好怕,飞出去好可怕,再也不要丢开我了,我会很乖的,求求你···”   “唉,你真的是长乐吗?你真的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长乐吗?怎么也会跟个小孩子似的?”   失去意识前耳边萦绕的就是这句话,怎么也会跟个小孩子似的?怎么也会跟个小孩子似的呢?这也是这一夜中仅存的一点记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乐极生悲否极泰来(上)   “柳烟···快把我的脑袋给我···给我装上,我脑袋去哪了?”还没睁眼,第一感觉就是我的脑袋不是我的脑袋,我的脑袋不疼,这个脑袋疼死我。   “公主?您醒了?有没有好点?元方大人都给您扎了三次针了,就是不见您醒。”柳烟正帮我擦着额头,凉凉的,很舒服。   好一会儿我才有精神搭腔,却没有睁开眼睛,我伸手摸了摸脸,吁了好大一口气叹道:“还好,还好我的脑袋还在,疼死我了。”   “公主,都已经下午了,您要不要起身吃点东西?从昨晚您就一直在昏睡着,怎么叫也不醒,吓的奴婢还以为您醉死了呢?”柳烟声音里满是担心,自从跟着我柳烟就鲜少有不担心的时候。   睁开眼缓了一会儿,才觉得焦距慢慢的回来了,因为看到了芙蓉帐顶,紧接着就是顶着俩黑眼圈的柳烟。想了想我问道:“昨儿怎么喝那么多?你怎么也没拦着点我,幸好昨儿就心儿他们几个小孩子在,不然我可出大丑了。”   柳烟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终是没说什么便开始服侍我穿衣服。洗漱完毕,我开始呼呼的喝着冬瓜白玉汤,喝了一半,我自碗里抬起头来看着柳烟:“柳烟,我昨儿是不是摔着了?怎么屁股这么疼?”   柳烟没回答,画儿扑哧笑了出来,那简直是个不可控制,要是这汤在她嘴里的话指不定能喷出个吉尼斯纪录。我像看妖怪一样看了画儿一眼,这才发现不只画儿,柳烟琴儿脸上都有点笑的扭曲的样子。   “公主你昨儿喝多了,没坐稳从凳子上摔下去了,可能那时候摔疼的,要不要叫元方大人来看看。”柳烟停下怪笑,向着我的屁股看了两眼。   一听要叫元方来看我怎么可能会依,摇头加摆手道:“得了吧,我就是是个男子也会觉得难为情,忍忍吧,忍忍就好了,下次记得提醒我,不能再喝这么多酒了,再给我盛碗汤。”   茶蓉月饼是我在现代时吃过的,是用乌龙茶汁和莲蓉搅拌做成的,口感很好,也够新颖,昨儿我便做了一盒,当然不是给我自己做的。在手里捧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黑下来也没敢送去给月尘,我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婆婆妈妈了?我记得昨儿放在哪儿来着?我开始每个厅里转来转去的找,难不成我昨儿喝多了就给吃了,还是是被心儿给吃了?   “公主,严世子求见。”画儿怯生生的在外厅通报道。   严洛?他来干什么?来炫耀自己被放出来了吗?我停下找月饼的动作,想着等柳烟从宓妃那儿回来问问她吧。画儿再度小声问道:“公主,见还是不见?”   “叫他进来吧。”怎么能不见,不见的话他还以为我怕了他了呢。   我这里刚刚坐下,一身晚兰色锦袍,外罩同色对襟褙子的严洛便抬步迈了进来,我想我没猜错,看着家伙一脸灿烂得意的笑就知道他是来炫耀来了。严洛略弯腰行了一个常礼,便抬头看向我,并且若有似无的往我屁股上瞧了两眼。这一下我有些大惊起来,这严洛不是个猥琐的人,今儿怎么想着瞧我的屁股呢?难道我屁股上长花了?   “洛是专程来看望公主的,不知昨儿公主摔的‘屁股’今儿还疼不疼?”严洛的话更是叫我一大惊,怎么我摔着屁股的事已经从长乐宫传出去了?   就算我摔着屁股的事被传出去,这第一个来看我的也不该是他严洛呀,怎么他巴巴的赶来干嘛来了?就算想看笑话也不至于这么急切吧?我没说话,使劲的瞪着一脸儒雅笑容的严洛,不怎么客气的说道:“严世子这是哪里话,该是本宫去看望严世子才是,被囚禁这么些日子终于得以重出兰台宫,不可谓不是件大喜事呀!只是,严世子还是悠着点的好,免得应了乐极生悲那句老话就不好了。”   我想我这话说的够不客气的了,谁曾想严洛的脸皮竟然很厚,且厚度很惊人,因为面对着我满脸写满了讨厌他的表情,他却还能坦然自若的走到我面前,竟然还死不要脸的拿手托起来了我的下巴,有点无奈的说道:“你这张小嘴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能说点好听的吗?”   什么个情况?喝醉的时候?说点好听的?我听到自己的心开始扑腾腾乱跳起来,我也知道自己酒品不算好,可我应该还不至于在喝醉之后说点什么出格的话吧?不至于做点什么出格的事吧?可我昨夜确实是不记得说过什么话了,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甚至不记得见过什么人,但愿我没有跑出去裸奔。   “严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怎么听不明白呢?严世子是特意来给本宫讲笑话听的吗?”柳烟不在,我只能暂时装傻了。   在我被严洛一下子握住双肩时我终于发现,严洛这个人很矮动手动脚,表面上看着儒雅有礼,其实都是装的。严洛将我侧对着他的身子掰正才说道:“在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之后,你还能表现的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不愧为长乐公主的行事作风。”   这句台词不该是这种情况下被这个人说出来的,那哀怨的口气与满是谴责的眼神似乎都是在告诉我我怎么对不起他,怎么伤害了他。不过想起上次醉酒顶多就是缠着月尘闹腾了一段时间,这次应该也不会过到哪去。我拿眼白狠狠的白了一眼严洛,将赖皮进行到底的说道:“本宫实在听不明白严世子在说什么,若是笑话的话怎么会一点也不好笑呢?”   严洛正要再说什么,宁三特有的冰冷嗓音伴随着被掀开的珠帘碰撞声响起:“原来严世子也在呀?真是稀客。”   我第一次以投怀送抱的方式扑到了宁三身边,扬起脸天真的说道:“严世子在讲笑话,可惜是冷笑话不好笑。”   拜托,不要现在拿这么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我拼命的对着宁三挤眉弄眼,就在我觉得我的脸都要变形了的时候,宁三才搭腔:“我遇到柳烟,她说你摔着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哈哈,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呵呵···”我干笑着,想着屁股这事还真是有够尴尬,幸好宁三没说你的屁股怎么样了。   “你的屁股怎么样了?”宁三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只是眼睛却不着痕迹的往我屁股的方向瞄了瞄。   我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宁三,怎么会这么没有默契的?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令我觉得尴尬的吗?就在我想着这么再度转开话题时,身后的严洛却再度不合时宜的说道:“今儿洛正是来道歉的,昨儿不该那么将公主给摔下去,但公主昨天夜里抱着洛不放,洛也是为了公主的清誉着想,还望公主不要怪罪洛。”   我怎么可能不怪你?再者我怎么会抱着严洛不放?我又不是有病?我转身怒瞪着表面上一脸平静,实际上却得意的挑高眉毛的严洛。以为宁三肯定会生气,以两人的功夫今儿还不非得拆了我这寝殿?谁知宁三却四两拨千斤的对我说道:“对不起,昨天说好要陪你的,却临时失约,是不是因为这才喝这么多酒的?严世子不要介意,城儿酒品不好,一旦醉了就分不清谁是谁了,昨天肯定没少给严世子添麻烦吧?”   “麻烦倒是没有,公主醉酒的样子如此可人,即便真的麻烦些也不会觉得反感的,能被公主缠着也是洛的幸事了。”严洛笑的那叫一个灿烂,灿烂的我都想上去撕烂他的脸,让他愈发灿烂。   宁三脸色冷凝了一些,语气却还是很平常:“那严世子就牢牢记住这件事吧,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被城儿缠了。”   “那宁公子可要看好属于自己的东西哦,好的东西可不只有宁公子能慧眼识玉,天色不早了,洛先告退了,哦,对了,乐极生悲的下一句是否极泰来,洛承公主吉言了。”严洛意有所指的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弯腰揖了一下便离开了我的寝殿。   第二百章 乐极生悲否极泰来(下)   严洛这颗炸弹走了,可我总感觉宁三看我的眼神似乎更冷了,我双手绞着衣摆想着这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时,宁三却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在我以为宁三是想怎么惩罚我时,宁三却抱着我轻手轻脚的放到了榻上,冷着声音问道:“还疼不疼?”   我摇摇头瞟了宁三一眼,解释道:“我真不知道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   宁三的脸却更加严肃了起来,我以为他真的生气了还要再接再厉的解释,谁知道宁三却说道:“六殿下被囚了,你之前以沈琪的身份培植的势力半数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或处斩,或流放,剩下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官小吏了。”   我双手一把抓起宁三的衣领,怒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   得不到回答,我拂开宁三的身子就要向外走,却被宁三扯住了手臂,一把将我扯回了怀中。我再度使出了手踢脚踹功,开始想尽办法要挣脱出去,怒声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父皇···”   “冷静点,这事不是皇上下的旨,这次赈灾粮款确实被贪污不少,且证据确凿,现在朝中两派势力相当,不要去为难皇上。”   “你的意思是叫我眼睁睁看着六哥被囚禁,你难道不知道六哥的为人吗?他是那种会去贪污赈灾粮款的人?我不能,我做不到,我不能要如妃娘娘在天上都闭不上眼,你放开我,放开···”   我还在继续的拳打脚踢着,却渐渐使不上力,这时珠帘再次被掀开发出悦耳的碰撞声,九哥低沉的嗓音响起:“倾城,紫岚说的对,不要冲动,我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你先冷静下来听紫岚说一下事情的始末。”   安静下来的我死死的盯着宁三的脸,宁三叹了口气伸手将我的手拉过去要用手掌包起来,却被我一下子挣脱开:“不用如此,我什么事没经过?还有什么是我所畏惧不能面对的,你且说便是。”   宁三又看了我一眼才开始说道:“蒋尧你该知道的,三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后便升为了了户部尚书,本来赈灾拨款是户部的事,但此次毛遂力荐由六殿下主管所有事宜,蒋尧监管从旁协助。”   我想起似乎谁在我耳边提了一下,当时没有在意,却没想到这竟是别人布好的局,且还是被我扶上太子之位的三哥设下的套。想到这里我又要再度从凳子上蹿起来,却被九哥跟按了下去:“还是那句话,不要冲动,倘若三哥真和皇后联手的话形势对我们就更不利了。现在这种情况你就算找到三哥闹腾了也没有用,他现在是太子,除了父皇,现在朝中就属他的权力大,还是不要和他起正面冲突的好。”   “太子?哼,我能将他推上那个位置,同样也能将他拉下来。”我有些嘲讽的笑着,不知是笑三哥还是在笑我自己。   宁三再次将我的手拉起来,叹口气说道:“正是因为这,他才会这么急于对付你不是吗?在他眼中,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中,你才是对他最大的威胁。他不是个傻瓜,所以他不惜放出严洛也要先削弱你的势力。这和你扶植他对付皇后,用的是同一路的招数。”   宁三的话像狠狠的给了我闷头一棍般,瞬间将我打的灵台一片清明,我在利用他,便不能排除也会被利用的命运,想起尹玉泽在得知被我利用后的愤怒我现在也是感同身受,冷静下来之后我便开始想着到底要怎么好好的反扑回去。   “蒋尧手中握的什么证据?”提到蒋尧,蒋素那双粗糙的手便再度回到我脑海之中。   “证据很一般,只不过他上呈了一幅画才引起朝堂上多数大臣的震怒。”   画?什么画威力这么大?看到我和九哥有些不解的眼神,宁三才开口:“《千里饿殍图》。”   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菱窗,午后的秋风有着些微的凉意,再过一段时间这空气就该变的冷凝肃杀了,我声音很平静:“乐极生悲?否极泰来?严洛就是专程来和我讲这个的,他果非良善之辈,这下他算是否极泰来,我算是乐极生悲了吗?”   “倾城···”   我转身看着一脸担心的九哥,仰高下巴,用着极为傲慢的语气说道:“九哥你是想安慰我吗?说实话,现在还不需要,就算六哥被囚禁了,棋子去了大半,难道我就败势已定了吗?那我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九哥和宁三离开后,我又狠狠的摔了两只古董花瓶才觉得可以稍稍平复一下怒气,宫女内侍跪了一地,全都吓的战战兢兢的,我随意的在角落里蜷着身子坐着。掌灯时分已过,也没有谁敢起身去点灯,整个寝殿都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直到不知谁发出细细的抽泣呻吟声,我才想起他们都跪着呢。再仔细一感觉,就连我坐着这么长时间也觉得身上的骨头都僵硬了。   “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柳烟,你去把永夜叫进来。”双腿都有些麻麻的,一动就像千万跟小针扎着似的。   很快,刚刚还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寝殿外厅一下子便明亮了起来,被用黑色布帛盖着的四颗硕大的夜明珠也被掀开了布帛,照的外厅一派光明。永夜走进来时,柳烟也已经被我打发出去了,我正试图从地上站起身来,而僵硬了太久的身子实在不怎么听使唤,还没有完全站起来的身子眼看着又要和地面来次亲密接触时,一双温暖结实的手臂扶住了我向地面摔去的身子。   我想我抬眼的瞬间确实从永夜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担心,不过他掩饰的很好,至少在我看来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他的关心未来得及隐藏。重新站好之后,我推开永夜的手臂冷声问道:“那些孩子训练的怎么样了?”   我说的是在我离开雁城前那些同莫邪一起训练的人,足有好几千,就是不知活下来的能有几人。有些勉强的支撑着身子走到桌案边,我倒了杯茶等着永夜的答案。沉默了一会儿,永夜才微微弯着身子答道:“只有一个活了下来。”   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永夜,几千人竟然只活着出来了一人,就算残酷却不至于如此吧?可转念一想,恶劣的环境条件下又有几人成存活呢?我幽幽叹了口气:“活下来的是谁?叫什么名字。”   “是公主亲自送去的莫邪莫公子。”   青花盖碗自手中滑落,却因为地上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而幸免了被摔碎的命运,我呆愣着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嗓子有些干涩的问道:“他不是习武才两年吗?怎么可能一朝一夕的就变成绝顶高手了?”   永夜思量着没有回答,我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永夜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着我,雁城那边的事虽是他在统管,却不可能时刻亲自监管着。握紧拳头,细长的手指甲刺的我手心生疼,我再次叹了口气说道:“依你看他能否担此大任?”   “尚可。”   “那就···那就要他来曲城吧,现在我需要他,但愿他能合格。”   我照常会去关雎宫送茶汤,却绝口未提六哥之事,我知道父皇定会按着我的意思做,不只是自信与父皇对我的疼爱,更是因为对龙舌香的信任,可是这件事不只是父皇发话便可以的,朝堂上质疑的声响太大,如果六哥就这么被放出来的话质疑的声浪会更大。倘若朝臣同仇敌忾的话,对六哥才是最不利的。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讲的大概就是我眼下的局面,六哥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紧接着便是风月楼被查封,风月楼所有的姑娘,包括余秋醉在内都被关入了大牢。风月楼平日吸引的最多的便是朝中官员,很多信息也都是从那里来的,如今我就像是网被刺破了的蜘蛛,似乎只能待宰。   第二百零一章 待到秋来九月八(上)   秋风萧瑟,我独自站在葬心阁中的小亭子里像个傻瓜一样看着已经开始泛黄的梨叶,似乎全世界都开始发黄几乎全部掉落一般。对于前几天还挂满了梨子的梨树,我却提不起精神去追问那些酸涩的梨子去了哪里。   “喵···”墨雪在我脚下绕来绕去,撒娇的叫声软绵绵的,小小的呼噜声甚是惹人怜爱。是了,每到秋冬季节,墨雪总会缠着人抱它,猫读不懂人心,读不懂人的表情,它过的多单纯多快乐,高兴了撒撒娇,不高兴了抓抓耗子解解气,人却不如一只猫来的自在。   我蹲下身子将墨雪抱进怀中,靠着美人靠坐下轻抚着墨雪的脑袋,看着它小呼噜打的更响了,眼睛眯成了两条小小的逢,总算是觉得没有刚刚自己在这里站着时那么悲的要死要活的了。眼角瞥到杨云落匆匆向我走来,我抬头看向还是同样明艳动人却带着了丝丝愁容的杨云落。   “公子。”   我抬眼瞄了一下杨云落,再度将视线转向挂满了黄色梨叶的树枝:“什么事。”   “杂役房管事来报,碧珠姑娘悬梁自尽了,管事的让奴婢来问问公子,怎么办。”杨云落的声音也同样闷闷的,秋天还真是个让人感伤的季节。   我转回首来看了杨云落一眼,轻声呢喃:“死了?都死了?死了多干净呀,早死早解脱,来世再投生时,哪怕生做一花一草一木,都比生做一个人来的幸运。告诉管事的,碧珠是终生奴仆,没有什么亲人,叫他去账房支些银两,厚葬了她吧!”   看着杨云落的背影,我将脸贴向怀中的墨雪,两滴泪全部被墨雪雪白的毛皮吸收了,原来猫毛也有这么好的吸水效果。站起身,我看向天空轻声道:“碧珠,此生我对你不住,倘若能有来生,欠你的定会还你。不过,你可能要排的很靠后,因为我欠的不只是你,我欠了太多太多人。”   若有似无的龙涎香随着轻微的风飘来,然后便是身后将我拥进怀中的月尘,清瘦的身躯却让我觉得那么安全,偏低的体温却能暖进我的心底,垂首便看到白的几乎可以和天蚕丝的衣袍融为一色的双手。月尘清丽的嗓音响起:“公主似乎越来越害怕秋天了,是吗?”   “我怕的不只是秋天,是宿命。”我放下墨雪,转身趴在月尘胸前,看着那双黑的有如宇宙黑洞般的双眸。   “月尘会陪着公主,无论是不是宿命,月尘都会在,会一直在。”月尘那下巴轻轻磨着我的头顶,轻声道。   我抱紧了月尘的小蛮腰,闷闷道:“月尘,其实我一开始便知道我要走的是一条怎么样的路,或许布满荆棘,哪怕每走一步都会鲜血淋漓我都没想过后退。可是近来,似乎什么事都不顺,六哥被囚,我费尽心思安插的那些官员也大半被连根拔起,就连风月楼都查封了,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是不是沈府也会出事,我只是很不安,真的真的很不安,我怕···”   “公主怕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才答道:“我想留你在身边,却又怕,万一我最终还是败了的话,会不会牵连到你。你这般好风姿,如此的风华绝代,我···怎么舍得?”   月尘还没有答话,便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而整个葬心阁中能和别人发生争吵也就杨云落,只听杨云落特有的大嗓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往外蹦字:“你干什么你?将军府小姐就了不起怎么的?都说了我家公子正忙着呢,哪有功夫搭理你?”   “你起开,我可没时间搭理你,你再纠缠着就算你是沈琪的人我也不客气了。”宇文彩的声音要比杨云落低沉点,声量却一点也不低。   我几乎可以想到现在的杨云落大概在撸袖子了,果然,杨云落比之前的嗓门更大的嚷道:“你来呀,还不知道是谁对谁不客气呢,你以为我怕你吗?”   月尘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给了侍立在不远处的文彦一个眼神,不一会儿宇文彩便被文彦带着来到了亭子里。听到脚步声我抬头看了一眼宇文彩,还是一身的赤红,不过却做了男儿打扮,看到我依偎在月尘身前,宇文彩的小脸一副受伤的表情。我转身走回栏杆边的美人靠上坐下,声音冷冷的说道:“不知宇文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沈琪,我知道,风月楼被查封了,我会帮你的。”宇文彩的声音很是急切,急切着讨好我。   我没什么表情的转身看了一眼宇文彩,清楚的看到宇文彩脸上那本还算明艳的表情就像被我泼了一桶冷水一样,我故意疏远而冷淡的说道:“琪谢宇文小姐的好意了,风月楼虽是风月场合,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却也一直是本本分分,琪相信只要不是有人故意陷害,官府自会给我沈家一个公道的,还是不劳烦宇文小姐了。”   许是我的话刺激到了宇文彩,只见宇文彩直接越过负手站在原地的月尘,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我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宇文彩眼中含着泪滴,颤抖着双手将我的左手捧住。我试图想要抽回我的手,却不想被宇文彩大力握着根本就抽不回来,宇文彩将我的左右贴上她的脸颊嘤嘤哭诉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哪怕像对秋醉姐姐那般对我呢?在南元这一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可是我只要想到能和你长相厮守,什么苦我都不怕,即便在战场上随时会有敌人的刀剑企图置我于死地,我都不怕,你看···”   说着宇文彩拉开胸前的衣服,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要霸王硬上弓呢,谁知道看进眼底的不是什么香艳的场景,而是一块狰狞的伤疤,正位于锁骨下,有女子手掌那么大。宇文彩拉着我的手抚上那块伤疤:“你看,这是个致命的伤,就连军医都说我活不成了,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只要想到还没有和你成亲,我便无法甘心的死去,是以,我才活了过来。”   那伤疤触手一片僵硬,好像隔着皮肉里面有很多的小沙石一样,我直直的看进宇文彩的眼中,问道:“这样做,你觉得值吗?”   宇文彩凄凉的一笑,那种笑容出现在一个本来明艳动人的女子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更凄凉,双手将我的手抱在心口的位置宇文彩也直直的看进我的眼中:“这世间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唯有愿不愿意。”   “我可能不会爱你,甚至不会喜欢上你,很有可能你这辈子只能守着我的躯壳,你确定你也要这么做吗?”   “我知道你肯定还不怎么相信我,我也知道你怀疑这次风月楼被查封和我爹有关,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选择的是你,即便要背弃全部我也不会后悔,所以,沈琪,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和南宫公子终归不是正途。”倘若我是个男子肯定会被宇文彩感动了,因为现在的我身为女子也深深的被触动了。   我抬眼看了看月尘,自宇文彩胸前抽回自己的手,不去看宇文彩:“倘若大司马将军要置琪于死地,宇文小姐当如何选择。”   我以为宇文彩顶多会说她会陪着我死为我殉情什么的,可是宇文彩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郑重的说道:“无论是谁,想要伤害你的都是我宇文彩的敌人,倘若你不喜欢宇文这个姓氏,我也可以毫无顾忌的为了你抛弃它,只求你此生安好,而我能守在你身边护你此生安好。”   此时,无论跪在我面前的宇文彩是男是女我都不得不为之动容,似乎认命一般我伸出双手扶起尚还蹲在我面前的宇文彩,声音不似之前那般冷淡:“宇文小姐,琪是生意人,与官府自然是无法对抗的,是以琪才希望琪未来的妻子能护我沈家一世安稳,记住,是一世安稳。”   第二百零二章 待到秋来九月八(中)   看着宇文彩有些瘦弱的背影,以及被秋风扬起的红色衣摆,我似乎能理解她的心情了。转身看到月尘正坐在石凳上拿着细小的工具在雕刻着什么,认真的面容没有什么笑意,却同样那么吸引着我,是呀,世间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唯有愿不愿意。   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就那么盯着月尘的侧影看了很久,直到月尘转身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我才如梦初醒般看着月尘手中拿着递给我的一个木偶。我盯着木偶说道:“谢谢你,月尘,可是我已经过了会玩木偶的年纪了。”   “公主确定手中握着的只是玩偶吗?这是桐木所雕,公主知道该怎么用的。”说完月尘拿起了棋笥中的棋子,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   我细看这小小的木偶,才发现上面有名字,生辰八字,且为桐木所做,巫蛊两个大字一下子将我击中,汉武帝期间的巫蛊之祸便是因这一只小小的木偶。握着木偶的手紧了又紧,我看向月尘,月尘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相比起那《千里饿殍图》,帝王似乎更为在意的是巫蛊,而历来巫蛊也成为有反叛之心的最好证据。”   我像个呆瓜一样在葬心阁中站了很久,才将那只木偶塞进袖袋里,不是早就决定抛弃良知了吗?不是早就决定要做一座无人可以撼动的大山了吗?我可以疯狂,可以残忍,可以失败,却独独不可以认输,不可以认输。   “月尘,你可不可以先回雁城?”   “嗯?”月尘收拾完最后一颗棋子,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转过身不去看月尘的脸:“我想你回雁城,倘若我败了,我不想你看到我失败的样子,这一次不是生便是死,有人说人死的时候很难看,我···我不想,我此生都不想你看到我难看的样子。”   感觉到月尘走到我身边,陪我站着望着亭子外的天,用他特有的方式陪着我。我转首看着月尘,月尘没有看我,嘴角扬起浅浅的笑:“现在还没开始较量,公主便先认输了吗?”   我认输了吗?我这是在认输吗?我在心中自问,我只是做好了输的打算而已呀!倘若因为我而连累了月尘的话,我只是不想这样的事发生,我不是在认输,不是在认输。月尘左手牵起我的右手,轻声道:“公主,莫怕,如果公主忘了月尘说过的话,月尘可以反复的提醒公主,无论成败月尘都会陪在公主身边,上穷碧落下黄泉。”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看着月尘漆黑的双眸,试探着轻声问着。   “是的。”   我这一世所见过世间最美好的便是月尘的笑,那是痴缠我一世的梦魇,也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所在。   时隔两年,再见到莫邪时我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男子便是那个看似文弱的少年,只不过两年的时间在莫邪身上却仿似留下了二十年的沧桑,那种气质已经不仅仅是冷漠足以形容,那是一种对外时刻都将防备提到最高的戒备心,似乎世间没有什么能使他信任,唯有他自己。   “你真的是莫邪吗?”我看着那张和记忆中的莫邪十分相似的脸,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莫邪抬起眼皮瞄了我一眼,拿起手中的剑答道:“莫邪尚还未来得及谢公主赠剑之恩,时隔两年,不知会不会有些迟?”   我看向莫邪手中那把一看就知道是宝贝的宝剑,看了一眼一旁兀自饮着茶的月尘,起身走到莫邪面前,却没想到我又长矮了,呃,是莫邪长高了,身子壮实了很多,走近莫邪距离三米的地方我就发现莫邪的眉紧蹙着,握剑的手也紧了起来。我正疑惑着想看看莫邪到底是怎么了时,却被人拎了起来,是很温柔的拎了起来,然后我靠着月尘退离到了刚才喝茶的桌案边,月尘宽大的白色衣袍甚至还在空中飘来飘去。   还没有弄清什么状况的我便看到莫邪那出鞘的三尺长剑,当时我的第一想法便是完了,他肯定是知道莫家灭门是因我而起的了,却不想莫邪在一愣之后,便将长剑收回剑鞘,单膝着地跪倒在了我面前:“属下冒犯了,请公主治罪。”   若是月尘没有带我逃开,现在是不是那把剑就该沾染上了我的血?想到这里我很没用的站不住了,靠着月尘站着大喘气了好一会儿,我才再次看向莫邪:“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   “公主,那是莫邪的本能,刚刚公主距离莫邪太近了,近到他的本能开始发起攻击,是以,莫邪应该不是故意的。”月尘扶住我的身子,轻声的解释着。   “本能?就像它看到耗子就会想去抓吗?”听到这个词,我指着在榻上蜷成一团的某猫。   月尘无奈的笑了笑:“公主,墨雪从不抓耗子的,但是解释的也很正确。”   我有些无法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莫邪,要经过什么样的磨砺,才能使一个文弱的少年变成一个随时会发动致命一击的冷酷男子?看到莫邪的双手上似乎满布伤痕,脸颊上也有着大大小小已经很轻很淡的伤痕,想来在那身黑色的衣衫下会是更多层层叠加的伤痕。   我放柔语气,走到距离莫邪三米开外的地方说道:“你确定你可以吗?我需要的是一个只懂得服从,会杀人,敢杀人,舍得杀人的属下,你确定你可以放下所有的羁绊只服从我的命令吗?”   “莫邪不会别的,只会杀人,只懂得杀人,公主救了莫邪和长姐,莫邪也只会听从公主的命令。”   我又看了看那把剑,杀气与戾气似乎都很重,即便被握在莫邪手中也似乎不安分的张扬着它嗜血的欲望。我凝视了一会而莫邪,才问道:“你···要不要见一见莫愁?”   莫邪平静无波的面上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多少有了一丝动容,但时间很短很短,短到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沉默了一段时间,莫邪才开口道:“谢公主恩典,只是,莫邪想要等到帮公主完成大业,再和长姐相见,到时,请公主允许莫邪和长姐离开曲城。”   我可以想到莫愁见到自己的弟弟变成这个样子会有多么的难过,莫愁对莫邪的疼爱丝毫不逊于我对心儿的疼爱,想到心儿我答应了莫邪的要求。将莫邪安置在了葬心阁之后,我才揣着那个木偶回了宫中。   余秋醉被关在牢中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以我的身份不便去看她,更无法将她们全部保出来,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还真就只有宇文彩了,但愿她能如她说的那般。秋凉了,晚上走在宫道上阵阵秋风袭来,还是不自觉的打了个颤。就在我转弯想走东一长街回长乐宫时,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左顾右盼的人影从长街尽头走来,示意永夜用轻功将我带到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鬼鬼祟祟的人影是个老太监,看样子有五十多岁,胖胖的身躯看上去很是圆润,若不是他穿着一身内侍的服装我准将他当做哪宫里的老嬷嬷,老嬷嬷?我看向老太监出来的地方,那里靠的最近的便是凤鸾宫,看样子应该是凤鸾宫的人,只是这么晚了,一个老太监这么鬼鬼祟祟的着实可疑。   永夜悄无声息的用轻功带着我跟在那老太监身后,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听不到别的,突然觉得靠永夜近一点就能暖一点,于是我干脆将后背全部贴上永夜的胸前取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对男人来说有多折磨,大概在我潜意识里永夜不是个男人,他只是根木头而已。   第二百零三章 待到秋来九月八(下)   从东长街一直绕到西长街,那老太监才终于在凝萃居前停了下来,在四下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人看到后,那太监才推开凝萃居的宫门走了进去,随手便关上了朱漆大门。示意永夜将我放在距离凝萃居几十米远的地方,我紧靠着永夜深怕刚进去那老家伙再突然出来。   “公主···”永夜的声音很轻。   “别说话。”   “公主···”   “别吵。”   沉默了好一会儿,永夜的声音伴着些轻微的呻吟再度在我身后响起,这可着实把我惊着了,我小声的问道:“你怎么了?”   “公主,属下的脚···”   因为我是背对着永夜的,所以下意识的往下一看,这一看我总算明白了,因为我这人一紧张就会习惯的用脚尖站立,而永夜的左脚可怜的被我当做了石头,两只脚的脚尖都踩在了永夜的脚趾头上,就算永夜是个大男人也会受不了的,好在这个时代没有高跟鞋,不然就悲催了。   正要好好的道个歉,永夜却耳尖的听到了什么,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便带着我旋身再度上了高处。这次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内侍,走出来四下看了看又走了回去,几秒钟之后先前那个老太监才走了出来。   凝萃居地处偏僻,平日是空着的,可自从明王来了曲城之后,这里便成了明王暂居之所。这个老太监既然是凤鸾宫的人,深夜到访凝萃居怎么会不可疑呢?略胖的身形在绕啊绕,绕到东长街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在我的示意下,永夜将我放下来跑到前面去堵截这个老东西了,而我自认为对付这么个老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是以,我才会站在距离老太监身后十多米的地方。   在看到永夜那不善的气势后,老太监愣了一愣转身就要往回走,却在看到我时更加的怔愣了起来。在犹豫了几分钟之后,那老太监跪了下来,声音还算恭敬的说道:“奴才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错,还知道行礼,很阵脚,我双手交握于腹前懒洋洋的出声问道“公公深夜还独自一人出来晃,也不怕夜路走多了遇到鬼吗?”   “谢公主关心,宫中乃是天子居所,正气汇聚之地,怎么会有鬼呢?”   我笑着往前迈了一步,永夜往前迈了两步,跪在地上的身影却还能这么不紧不慢的,想来定是有所依持。我笑了笑,继续说道:“公公言之有理,可怕的从来不是鬼,而是人心,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天这么黑,公公就算遇不到鬼,也难免会遇到一两个可怕的人,正好本宫出来散步,顺道送公公回宫吧,永夜。”   得到我的指示,永夜快步向我这个方向走来,却不想刚刚还笨笨的跪倒在地上的老太监却一下子蹿起来向我扑来,看到这个景象永夜只能提身用轻功飞过来。看着老太监那胖胖的脸上有些凶狠的表情我也开始慌了起来,这情况一看就知道是会武功的练家子。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应该是往回跑,可现在脑子里竟然蹦出句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我加足马力向着向我扑来的老太监扑去,显然这是那老太监始料未及的,竟然有些不敢来抓我,而永夜脸上的表情则更冷凝,更加快了速度。   当老太监的手臂马上就要缠上我的脖子时,我立马大声喊道:“有刺客···”   “公主这是何必呢?老奴不过是个奴才,以现下公主这番光景,得罪了老奴的主子只会连累六殿下,公主还是深思的好。”老太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而永夜也已经来了我和这老奴才跟前。   “大胆,你要造反吗?竟敢挟持公主,你可知其罪当诛?”我听出永夜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我使劲掰了掰老太监的手臂,怒吼道:“你个小贼,本宫明明见你偷了东西还不承认,本宫追了你一路就是要揪出你这个偷宫中财物的内贼的。”   听到我这么说,无论是永夜还是老太监都愣了,老太监沉吟了一下才问道:“老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鲁大,且从未偷过什么财物,公主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还不承认?本宫今儿回来的晚,路过重华宫时就瞧见个小贼在偷东西,本宫追了一路,在这栋街就瞧见你一人,不是你是谁?”我故意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而这鲁大似乎还是不怎么相信。   就在我还在考虑这么让这老家伙相信我的话时,永夜却闷闷的开口了:“公主,那个小贼似乎比鲁公公要瘦上很多。”   我的话或许这鲁大无法相信,不过再加上永夜似乎就很有说服力了,感觉到鲁大抓着我脖子的手腕松了很多,我一把挣脱开鲁大的钳制,而永夜也找准时机拔出长剑和鲁大缠斗起来,而此时那些听到我喊声的侍卫们才姗姗来迟加入战局。其实永夜一人也是可以应付的了这鲁大的,不过鲁大的功夫也不弱,为了节省时间几名侍卫还是上去帮忙了。   很快便被制服的鲁大被侍卫拉着跪倒在我面前,见我脸上没有怒容,鲁大才颤声说道:“老奴冒犯了公主,罪该万死,可公主,老奴真的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偷东西呀!”   “那你是想说本宫双眼瞎了?看错了?你以为本宫脸上长的这是两个喘气的窟窿眼呀?你还大胆的敢挟持本宫?来人,给本宫搜,本宫还就不信了,你偷的东西还能被你吃进肚里去?”我冷冷的发令,脸上却有些浅浅的笑意。   那鲁大本就没偷东西,自然不会害怕搜身,两名侍卫很快便搜完了鲁大身上的东西,跪呈到我面前。我看着侍卫手中一块腰牌,两锭金元宝,还有一个男子手掌大小的木偶,伸手拿过那木偶把玩起来,还故作天真的问道:“这是什么?”   我清楚的看到鲁大眼中的绝望之色,然后便是发颤的身躯,边挣扎边喊道:“那不是老奴的,不是老奴的。”   我故意假装成才看清木偶上的字,质问道:“这上面怎么会有父皇的名字与生辰?难道···这是巫蛊?”   “老奴冤枉,这不是老奴的···”   我握紧手中的木偶,怒声道:“哼,不是你的怎么会在你身上?废话少说,来人,将此人押往关雎宫,永夜,去调禁军暂时包围凤鸾宫,任何人不准出入,违者,先斩后奏,有什么事本宫顶着。”   听到我做这样的决定,鲁大激动的差点挣脱开钳制他的侍卫,声嘶力竭的喊着:“你只是公主,你有什么资格调动禁军?那是皇后,那是国母。”   “眼下或许是,待到这件事查明就不一定是不是了。”我晃晃手中的木偶,率先向着关雎宫走去。   本来我还在想要不要莫愁将这木偶带进凤鸾宫,可是却没有好的借口去搜查,今儿撞见这鲁大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佑我。在我扑向鲁大那一刻,在他怔愣的那一秒,这木偶就已经牢牢的躺在他的袖袋里。冒险是冒险了点,不过幸好我脑子反应的还算快,而永夜配合的也算好。   关雎宫中,父皇坐在主位上,手中握着那只木偶,脸色阴霾,而随后赶来的三哥和九哥也都大气不敢出一下,而殿中央跪着的正是鲁大。我走到鲁大面前冷声道:“说,是谁指使你做这巫蛊的?”   “老奴说过,这巫蛊不是老奴的。”鲁大胖胖的身子经过刚刚一番打斗,说话都有些费力起来。   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冷笑了两声:“不是你的你何必在瞧见本宫之时就出手挟持本宫?鲁公公,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有几人知晓你还有这一身不错的功夫?若不是侍卫赶来及时,本宫这条命还真就交待在你手上了。”   第二百零四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一)   “皇上···皇上,老奴没有,那木偶真的不是老奴的,老奴···”   “你可知,挟持公主已是死罪,这巫蛊自你身上搜出你却还抵死不认,唉,先拉下去吧。”父皇的声音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感,手中握紧了那只桐木巫蛊。   被侍卫拉下去的鲁大还在挣扎,辩解着,我看了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鲁大,才在殿中央跪了下来:“父皇,城儿有罪,城儿没有经过父皇的同意已经擅自调动禁军包围了凤鸾宫,请父皇责罚。”   父皇没有出声,我能感到父皇在看着我,一边使力的九哥也跪倒在了我身边说道:“父皇,倾城只是太过关心父皇,关心则乱,若是换成真儿,真儿也会这么做的,求父皇不要责罚倾城。”   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一直没有出声的三哥也跪了下来为我求情,我拿眼角瞟了一下三哥,明黄的太子服饰在烛光下竟是无比的晃眼,晃的人心生厌烦。好一会儿之后,父皇才叹口气说道:“城儿,父皇不会怪罪你,既然这件事是你发现,便全权交给你处理吧,务必彻查清楚。”   我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呆呆的看着父皇似乎愈发显得苍老的脸颊,再无昔日那种一国之君才有的威仪,现下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个站在权力巅峰却生无所恋的老人。在察觉到九哥扯我的袖子我才想起还没谢恩,郑重的将额头伏于金砖铺就的地面上说道:“谢父皇恩典,城儿定不负父皇所托。”   “你···跪安吧。”有些欲言又止的父皇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留下一个有些佝偻的背影在我眼中迟迟无法散去。   九哥伸手碰了一下我的脖子,紧张兮兮的问道:“倾城,还疼不疼?鲁大那老家伙真是不要命了,都成紫色的了。”   “要不要宣太医瞧瞧,女孩家有这样的伤终是不好的。”三哥面上关心,声音却很平静的问道。   我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衫上的褶皱,侧首斜了一眼三哥:“那鲁大虽说伤了我,却也是明着伤的,我倒是不怎么怪他,不过我这个人素来是恩怨分明,睚眦必报,谁要是背后捅了我一刀,我不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我会千倍万倍的还,倾城还有事,就不和太子殿下在这里闲聊了。”   走出去几步远,三哥才问道:“城儿可是在为孝炎的事怨怪三哥?三哥身为太子,有些事自然是不能偏袒自己的兄弟的,不然对朝臣也是无法交代的。”   我没有回身,浅笑着答道:“太子殿下秉公处理倾城怎么会怨怪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是倾城心中的榜样,倾城对待任何事自也会秉公处理的。”   出了关雎宫,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凌晨清冷的风吹的人一个激灵,我双手搓搓肩,任由九哥将身上的竹青色外袍脱下来罩在我身上。御花园中已经可见一些宫女内侍的身影早起做着洒扫的活计,我拉紧了身上的竹青外袍转向九哥问道:“九哥,你感觉到了吗?”   九哥呆愣的一下反问道:“感觉到什么?”   我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呵呵,当然是死亡的气息,秋日独有的肃杀之气,你看,它已经来到了北明宫,此刻正盘旋在天空中,向世人宣告着它是多么的渴血,九哥,你喜欢它吗?”   “倾城,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九哥送你回去休息。”   我抓住九哥来扶我的手,掩去所有笑容严肃的道:“九哥,我喜欢这种气息,所以我要迎接它,待会儿便传唤宇文彩,将三万禁军的统领之位交给她,再者便是凤鸾宫中,普通宫女内侍暂时押入天牢,贴身宫女内侍送去司刑局,好好的严刑拷问。”   “这么做朝中会不会引起轩然大波?还有就是,为何交给宇文彩,我看不出那个跋扈任性的小女孩哪里值得你信任了。”九哥不赞同的直摇头。   “朝中的事自有宁相他们处理,九哥你也知道,曲城十万禁军中,三万在你我手上,还有三万前些日子转到了三哥手上,剩下的四万可都在宇文烈那老匹夫手中。宇文烈是定要保凤鸾宫的,但倘若是宇文彩守在那里,宇文烈会有很多的顾忌。”   是的,顾忌,倘若他保全了凤鸾宫他的女儿就是失职,这是他无法不去在乎的,即便不是为了宇文彩,也会为了他那个薄命的妻子。我斜靠在暖阁的炕上不住的咳嗽,元方来瞧了开了药还是不住的咳,似乎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一般,看了看端着黑乎乎的药汁站在一旁的柳烟一眼,在接触到柳烟通红的双眼之后我认命的接过被白玉碗衬得愈发的黑的药汁。   我正皱着眉捏着鼻子往肚里灌药时,一阵珠帘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我虽受不了中药的苦涩,可向来不会在喝药之后吃蜜饯,是以我连看都没看严洛手中拿着的蜜饯,兀自拿起娟帕擦起嘴角来。   “严世子这么有空来本宫这长乐宫的?刚才画儿来通报,本宫着实还惊着了。”我语气不怎么好,带着淡淡的讥诮。   见我没有接过蜜饯的意思,严洛也不在意,随意放在了暖炕的矮几上,身子也很随意的坐在了暖炕上,看了看白玉碗问道:“不苦吗?为什么不吃蜜饯,女子不是都喜欢蜜饯的吗?”   “苦不苦不都是自己的事?个中滋味谁还能替本宫担着不成?至于蜜饯,这次尝到了甜,下次再喝药时只会觉得药汁更加的苦涩难以入口,与其去用甜掩盖那种苦,还不如去习惯,反正人生也是苦多于甜。”我继续拿起暖炕上四处散落着的彩纸,继续折起各种形态的东西来。   严洛拿起暖炕上一只小纸船,似乎无比的喜爱,不住的把玩着,不一会儿我便折出一只小老鼠,交给柳烟拿去画眼睛和胡子时,严洛才出声问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折这些东西了。”   “没办法,本宫答应了两位小郡主要帮他们折些其他的玩意儿,小孩子嘛,需要呵护才能长大。”我漫不经心的答道,将刚刚折出的百合花随手放到了暖炕上。   不去搭理严洛探究的眼神,我继续折着手上的彩纸问道:“严世子今天不会只是来看本宫怎么折纸玩的吧?”   “蒋尧被杀了,太子殿下正在追查这件事。”   我没有抬头继续道:“严世子想说什么?”   严洛伸手握住我一只手腕,将我狠狠的往他面前一拉,对于严洛,这一招我已经很熟悉了,我讥诮的笑着看向表情有些严肃的严洛。虽然被握着的手腕有些生疼,可我还是故意笑的很灿烂:“严世子似乎又忘了自己身在什么地方,面前的人是谁了,本宫可以告诉你,蒋尧是本宫派人杀死的,蒋尧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如坐针毡的滋味不好受,所以那些偶尔会露露头,刺本宫一下的,本宫都会拔了。”   “我以为是个聪明人,却不想这些年你都在忙活着帮他人做嫁衣,关键的是你还犹不自知。”严洛松开抓着我手腕的手,看到我的手腕通红一片伸手帮我轻揉起来。   我以为严洛指的是我扶植三哥坐上太子之位这件事,甩开严洛的手,我坐回原来的位置浅笑着答道:“这就不牢严世子费心了,严世子还是担心眼下明王会不会被巫蛊事件所牵连的好,明王一向与皇后娘娘亲厚,严世子又和妙晴妹妹有着婚约,很难不被闲言碎语所累呀!”   第二百零五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二)   “公主可知道南朝当今皇后其娘家姓什么?”   我看向严洛,对于这个极富有跳跃性思维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仔细的在脑子里搜寻着所有关于南朝皇后的相关消息,却颓然的发现我对于南朝的所有了解都是来自于月尘,都有关于月尘,并无其他的。见我没有回答,严洛邪佞的笑了笑,殷红的唇轻启:“南朝当今皇后娘家复姓南宫,这位皇后的闺名为南宫娡,育有一子,出生后即被封为太子。”   “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我突然觉得很冷很冷,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但显然严洛没有停下的意思,带着淡淡讥诮的声音如一座能压死人的大山般继续向我压来:“和公主无关吗?据说这位南朝太子,姿容秀丽,完全承袭了其母亲的美貌,甚至更胜出几分来,不过未满周岁便被送到了宫外抚养。说来也巧,这位南朝太子还是和公主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   垂下的眼睛看到自己在轻微颤抖着的指尖,我双手交握在一起,故意用一副轻巧的语气答道:“是吗?这么巧啊,不知···此生能不能有幸结识。”   严洛没有再答话,可我知道他一定在看着我,在等着看我会做什么样的反应,但是我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失望。我继续折着手中的彩纸,虽然手还在不断的颤抖,而我也竭力的想要制止那颤抖,只是终未能如愿。   严洛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严洛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清楚,脑中始终盘旋着的一个想法却是我不敢去触碰的。过往的回忆一幕幕的出现在我眼前,那么惊才绝艳,那么风华绝代,月尘,你真的是南朝太子吗?   我不是一个会去逃避事实的人,但这件是就让我逃避吧,直到···直到无法再逃避,直到一定要站立在对峙的两方,老天,求你在这之前,不要打破这样的平静,哪怕这只是他给我的一个假象。我将那颗三生石石心从锦囊中拿出来握在掌心,紧紧的,只是这一次掌心是暖的,我的心却无论如何也暖不起来。这便是为何月尘会对我若即若离的原因吗?   不,我不信,如果这一切都是一个局的话,他在我身边耗去了十多年的时间,处处维护着我,帮助着我,保护着我,我怎么可以因为严洛的几句话就去怀疑月尘呢?不会的,严洛肯定是想挑拨我现在的心绪,让我无心去理会这次的巫蛊事件,对的,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我抱着双肩蜷缩着身子不住的自言自语,希望借此能够说服自己。   “一定哪样的?你怎么全身都在发抖?是不是还是身体不舒服?”冷凝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将我吓了一大跳。   双眼没什么焦距的看向站立在我面前,一身绛紫色锦袍的高大男子,冷冷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眼底的担心终还是泄露出了些什么。我拿手指揉揉眉心,语气轻快的答道:“没什么,刚有点冷,对了,朝中事处理的怎么样?”   宁三拿拿探究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过了一遍才坐在我身边说道:“还好,这次他们损失的不比我们少,几位支持皇后的肱骨之臣也都被下狱的下狱,斩首的斩首。不过,奇怪的是明王并未帮皇后出多少力,大有作壁上观的意思。”   我冷冷一笑:“明王那老狐狸当然懂得眼下首先要做的是自保,横竖现在赵惜若还担着皇后的名头,谁再大胆也不可能公然的对皇后不敬不是?他是在等时机,现在他怕是还不想和三哥翻脸,我和三哥之间他只能得罪一个。”   宁三将我的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才继续分析道:“父亲的意思还是说宇文烈是个大麻烦,而且蒋尧的死无疑激怒了三殿下,父亲不明白你怎么会走这一步,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   “蒋尧的死最为愤怒的不是三哥,而我这么做也正是为了激怒那个人,不得到答案的话我是不会安心的,或许这也是个机会。嬷嬷对我和娘亲恩重如山,我不可能要她全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的。”我闭上眼睛靠着宁三的肩膀,心中觉得安稳了很多,无论发生什么,这个男子总会任我靠着。   关雎宫中,父皇躺在以前娘亲的寝殿中,脸色有些苍白,呼吸倒还算均匀。元方跪在雕花大床前右手的两指轻轻的搭在父皇的左手腕处,面色有些凝重。我不自觉的看向那盆被移至寝殿来的滴水观音,心中蓦地觉得不安起来,月尘不会那么对我的,不会的。   “公主,请随微臣到外厅细说。”元方弯着腰在我面前轻声说道,声音很轻却还是吓了我一跳。   看了看顺喜将蚕丝暖帐小心的掩好,我才跟着元方到了外厅,问道:“怎么样,父皇得的是什么病?”   “回公主,皇上的病不是很严重,只是忧思过重,郁结而不发,微臣开两幅清心养神的方子即可。”   我转向珠帘内的大床看了看,对元方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宫中不是很安定,父皇生病这件事不要对外讲,有人问起你便说本宫在关雎宫昏倒了,着你前来看诊。”   “微臣明白,微臣去熬药了。”   重新回到娘亲的寝殿,四处还是和从前一样,虽挂着娘亲的画像我却遍寻不到娘亲的气息。坐到雕花大床前的圆凳上,看着不知是熟睡还是昏睡的父皇,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恨,是敬,是怨,总之五味陈杂,这么多年这口气却始终咽不下去。   小脚丫跑动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转身看到眼眶里包着两包泪的心儿站在外厅珠帘处,瘪着的小嘴似乎委屈至极。见我招手,心儿才撩开小脚丫子跑了过来,将脸埋在我肩上抽泣的问道:“姐姐,父皇怎么了?父皇病了吗?”   我拿手拭去心儿小脸上的泪珠,现在的心儿长的愈发和娘亲想象,无论是面容还是神韵都和娘亲一般无二,我轻声问道:“心儿很怕吗?告诉姐姐,心儿很怕父皇生病吗?”   “心儿不想再和姐姐过没有人疼爱的日子了,姐姐会好辛苦,姐姐保护心儿可心儿却保护不了姐姐,父皇可以保护心儿和姐姐,心儿不想父皇生病···”心儿瘪着小嘴,抽泣的声音就像鞭子一般一下下抽打在我心上,我将心儿抱紧,不住的安慰着这颗敏感不安的小心肝。   “心儿不怕,父皇只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不哭啊,不哭。”不住的劝慰着不安哭泣的心儿,不禁又使我想起那年,在宗庙时心儿也是这般大哭。   离开关雎宫已是晚上,用过晚膳,心儿执意要留在关雎宫,永夜难得没有跟在我身边,几名普通的侍卫送我回长乐宫。长乐宫距离之前的梳沁宫,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殿有一段距离,我故意走的慢腾腾的,柳烟不住的问我冷不冷。就在柳烟第十次问我这个问题时,我正要答话,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话语。   来人身量不高,手持双锏,一身纯黑的夜行衣看着怪唬人的,柳烟在愣了两秒钟之后大喊道:“有刺···”   还没喊完柳烟就光荣的被暗器打中昏了过去,几名侍卫也在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想黑衣人扑去,不过显然黑衣人的功夫很高,根本不是几名侍卫可以应付的了的。而现在我所处的这个位置是宫中比较偏僻的,且现在还不算晚,巡逻的侍卫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赶到的。   第二百零六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三)   我站立在原地,双手交握于腹前,满是杀意的眼神死死的瞪着将双锏舞成了花,舞的有些出神入化的黑衣人。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几个侍卫根本就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很快便都趴在了地上,有的动弹不得,有的早已晕了过去。   黑衣人似乎想要在杀我之前将我吓个半死,于是她一步步的向我走来,眼神凶狠的盯着我,变了调的声音怪异沙哑:“你不怕吗?”   “怕什么?”   “死。”黑衣人还在一步步向我逼近,手中双锏泛着幽兰嗜血的光芒。   “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冒如此大的危险来杀本宫?你以为在杀了本宫之后你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吗?”我抬手抚了抚被风吹乱了的鬓角发丝,闲适的问道。   黑衣人冷冷笑了笑,又向我迈进两步:“不愧为长乐公主,将死之时还能如此淡定,等闲的人是做不来的,你我不是无冤无仇,而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今天你是死定了,即便拼却我的性命也要杀了你。”   “既然你非杀本宫便要本宫死个明白吧,照顾本宫儿时的秦嬷嬷全家死于非命,有人曾见过领头的是一位将双锏使的出神入化的武功高手,不知是不是阁下?”我的声音还是很冷静,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   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后,黑衣人才出声道:“是,秦家的灭门是我一手所为,杀他们的是我,他们的死因却是你,现在你可以放心上路了吧?”   “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却给了自己一个不得不死的理由,三嫂。”我的话刚说完,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躺在地上的柳烟却一下子用了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揭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木讷的俊脸。   “你···”黑衣人还没说完接下来的话,身后又落下了两条高大的身影,分别是九哥和宁三,而随后便是上百名的御林军围堵了上来,将黑衣人围在了中间,二十名弓箭手也蹲在我面前,将我和黑衣人隔开,手中的箭头直直指向被包围的黑衣人。   “你果然是够奸诈,竟然拿自己当诱饵布下这个局来引我上钩,你就不怕一个不小心把命也给搭上吗?”黑衣人的声音恢复正常,正是我听过的蒋素的声音。   我自一名弓箭手手中接过弓箭,拿着瞄了瞄蒋素,漫不经心的答道:“奸诈的话谈不上,不过古语不是有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于倾城来说三嫂可是只大鱼,自然要倾城亲自做饵了。”   说着我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却被蒋素用双锏打偏了,看到一旁险些被流失伤到的御林军,我娇嗔道:“竟然被打偏了,再来,本宫的箭术可不怎么样,你们可都自己躲着点。”   “是,公主。”众口一致的答道,不过我明显看到宁三不高兴的拧起眉来了。   正要再射出第二箭时,就听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三哥还算温润的声音响起:“大晚上的好热闹呀!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拿着手中的弓箭头也不回的说道:“今儿宫中有刺客,太子殿下还是回避一下的好,免得这刀剑不长眼,真要是伤着太子殿下了,朝中众大臣恐怕又要恐慌一阵子了。”   闭上一只眼睛,拿另一只眼睛瞄准,我的箭术再不好,却也是月尘亲自教导过的,除了力度有些不够,准头还算是可以的。刚刚那一箭我本就有意射偏降低蒋素的防备心理,这一会儿她的心思怕是全部在三哥身上,是以我这一箭射出去稳稳的钉在了蒋素的右腿上。   看到自己的成果我高兴的拍手道:“射中了,射中了,再来。”蒋素站着的地方很快汇聚了不小的一块血迹,且还有越来越多之势,勉强用双锏支撑着身子站立在原地的蒋素一双眼紧紧的盯着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三哥,在我张弓搭箭准备射出第三箭时,却听到整齐的刀剑出鞘的声音。   我转身看向脸色铁青的三哥,疑惑的问道:“太子殿下是要帮倾城抓刺客吗?放心,刺客就此一人,倾城应付的了,况且还有紫岚和九哥帮忙,就不劳太子殿下出手了。”   三哥身边站了几十名御林军,明晃晃的刀尖全部向着我所在的方向,显然和我身边的是不同一搭的。而我身边的御林军不只将刀尖指向对面的三哥,就是弓箭手也将箭头指向了他。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脸色铁青的三哥,而三哥的视线更多的是游走在被围着的蒋素身上。   “倾城,三哥想和你好好谈谈。”   “好呀!但要在倾城抓完刺客后,不然的话倾城是无法和太子殿下‘好好’谈谈的,太子殿下想来也是。永夜,拿下那刺客,受多少伤都无所谓,但本宫要活的,要是死了的话,你就去青山关守城门吧!”话是对着永夜说的,眼睛却是盯着对面的三哥。   “是,永夜领命。”一身柳烟素来喜爱的浅色薄纱穿在永夜身上显得是无比的滑稽,尤其是头上那些珠花配饰,虽不搭却也无损永夜的俊美。蒋素虽然受伤却也毕竟武功不弱,永夜许是怕伤及她的性命处处小心,只留下小小的不致命的伤口,可这样的伤口一多起来的话看在眼里也够惊心的。双方虽还未动,杀气却可冲天,冷凝的气气氛就这样在我和三哥之间盘旋着。   “紫岚见过太子殿下。”使着轻功落在我身边的宁三行了个很规矩的礼,我知道宁三是怕三哥玩阴的,毕竟我可是一点点的武功都不会的。   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应答,我转身向后看才发现九哥毫不留情的将蒋素踢出去足足四五米远,落地后的九哥掸了掸衣服的下摆,对着永夜说道:“那么温柔干嘛?这是刺客,你以为是要你来怜香惜玉的吗?”   这次再也无力爬起来的蒋素隔着脸上的黑面罩也吐出了口血来,回首瞟了一眼三哥,我向着蒋素走去,开心的说道:“本宫倒要瞧瞧你长了个什么样子不敢见人,你可要乖乖的哦,你要是敢动一下的话,动哪儿本宫就砍了你哪儿。”   我还要再往前走,却被宁三扯住了手臂,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冷冷的道:“不要任性,永夜,揭开她的面罩。”   我拿手指狠狠的掐了永夜的手臂一下才总算觉得消了点气,九哥故作诧异的夸张声音传来:“三嫂?”   “太子妃?不知太子殿下打算给倾城一个什么样的说法呢?”我转身再度看向三哥时,三哥的脸上已经不仅仅是阴霾可以形容的了,那是一种欲将我杀而后快的表情。   “咳咳···这件事是我自己···自己所为,与太子···无关,咳咳···”趴伏在地上的蒋素不断的咳着,还不忘帮三哥开罪,不过我倒是相信三哥确实不知,倘若三哥知道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蒋素来杀我的,这就好比三国鼎立时期,三哥只是想要削弱我的势力而已,我真的死了的话,他怕是应付不来皇后那帮人的。   我笑的无比灿烂:“这话太子妃还是到父皇面前去说吧,来人···”   “等一下,倾城不是说抓住刺客后就会和三哥好好谈谈的吗?”话的对着我所,三哥的眼睛却死死的粘在了蒋素身上。“倾城没说不和太子殿下谈不是吗?来人,将这刺客押回长乐宫,对了,将那面罩再给她罩回去,免得别人还真的以为是太子妃呢,到时候再解释就不好了。”瞥了一眼三哥紧握着的手,我淡淡的交待到。   第二百零七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四)   据史官范绶在《祈书》第二十一卷中记载,发生在大祈太祖玄德末年的巫蛊之祸,从诛杀后宫嫔妃到诛杀朝中大臣,多达百余人,而遭受连坐不下上万人,因这场祸事起于皇后身边的内侍,故而玄德皇帝黜其皇后封号,贬为妃,未赐予封号,以至于后世都称其为赵妃,沿用了其母姓。   九月已是深秋,这个时节能开的花不多,菊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满目可及都是灿烂的九月菊,信手拂过艳黄的菊花瓣随口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好强的气势呀!现在恐怕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中也只有你有心情在这里作诗了。”   不用转身也知道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我冷冰冰的道:“严世子不也心情很好的在逛花园吗?”   “毛遂被腰斩了,其余人都被枭首,毛家算是垮了。”严洛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   “是吗?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该死的总会死去,巫术一直是我大祈明令禁止的,身为朝臣竟然以身犯险,倒也死的不冤。”   我伸手抚弄着开的最艳丽的一朵菊花,却没有舍得摘下来,许是把我这个小动作看进了眼里,严洛问道:“既然喜欢,怎么不摘下来?”   我转身看着严洛清浅的一笑:“摘下来做甚?摘下来不过半日便不复开在花枝上的光彩,花儿也是有生命的,一年之中只得绽放几日,本宫即便有心摘花却也终是不忍花枝分离,想要看时便到这花园中瞧上两眼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枝花都能得你如此怜惜,我真是无法相信这次巫蛊之祸牵连万人性命都是因你而起,而在你眼中似乎人命远远及不上一朵入得你眼中的花儿,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是那个心狠手辣的,还是那个心慈面软的?”不可否认严洛的儒雅面容最能征服女人,谦谦君子似的谈吐使他接近完美。   “何必执念于这个问题呢?在你心中哪一个分量重一点哪一个就是本宫。”这个问题似乎回答过谁,竟是想不起来了。   九月的肃杀之气,深秋的悲凉之感使我对严洛竟也没有了那么多的厌烦,虽然是他一手拔除了我培植的势力,我却似乎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跟他张牙舞爪。继续抚弄着那朵越看越觉得好看的菊花,这时那让我深感头疼的声音再度传来:“嘶嘶···嘶嘶···”   然后青玄那颗硕大的脑袋出现在菊花旁边,生生的将这个秋天的主角的风采抢光光,我伸手拍了拍那颗大脑袋:“你每次都用这样的方式出现,不会觉得厌烦吗?”   “嘶嘶···”   我知道青玄在的话,尹玉泽一定也在这附近,抬首四下看了看,果然在严洛的左后方看到了一脸冷色的尹玉泽。尹玉泽虽对我没什么好感,可也不至于拿这么冷的眼神看我,我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严洛,确实,和严洛站的有些近了,显得太过亲昵了。   “问一个会让你不开心的问题。”   我白了严洛一眼:“既然明知道会让我不开心,又何必要问。”   “正是因为会让你不开心,洛才要问,关于南朝太子一事,你应该很清楚了,怎么却不见你采取什么措施?你不会是不舍吧?”严洛也伸手要摸一下青玄,奈何青玄这家伙有严重的性别歧视,除了尹玉泽,其他男子是别想随便碰它的。   “这对你重要吗?这好像是本宫的事,舍得舍不得都与严世子无关,严世子眼下该关心的似乎是明王会不会被这次的事件牵连。”月尘是不是南朝太子这件事是我的一个痛处,谁碰了就是死罪,可偏偏有不怕死的来碰。   拂袖而去却一下子被严洛扯住手腕拉了回来,感觉到严洛的手臂紧紧的缠着我的腰,知道挣扎不开我也就放弃了挣扎,却看到尹玉泽的脸色不是一般的苍白,双鬓的碎发将尹玉泽清秀的小脸遮住了大半,心中不免觉得一阵心疼,同性之间的爱慕要比异性来的痛的多。   “君臣自有礼法,男女授受不亲,严世子倘若再对本宫如此不敬,即便你有着明国世子的身份,本宫也会让你尝尽苦头的。”   严洛与我对视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问道:“我本来以为你对宁紫岚有意,才会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后来我又以为你是碍于宁家的权势,可前些日子我才明白,你明知最危险的就在你身边,可你却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你在逃避,你是,爱上他了。”   严洛用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而这无疑更加的激怒了我,是的,我虽心中清楚自己对月尘的感情,却容不得别人来提,在我潜意识里,这是属于我和月尘两个人的事,就连九哥也从不曾这么对我说过什么。我使劲挣扎了一下,却逃不开严洛的钳制,我怒声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不怕,我可以告诉你,我还没有什么东西是看中却得不到的,你既然把爱给了他,那我不介意得到你的恨,记住,哪怕是你的恨我也不介意。”说完严洛轻轻推开了我身子,大步的离开了菊花坛边。   心蓦然觉得很冷,很奇怪的感觉,竟然会觉得心冷,晃了两晃,一只白净的手扶住了我。本以为是回去给我拿披风的柳烟回来了,站稳之后才发现眼前站着的俊秀,却脸色苍白的男子。眼睛紧随着那抹刚离开没多久,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背影,似乎心也随着那身影一起走了般。   “尹玉泽···”   “我都听到了。”尹玉泽凄凉的笑了笑,没什么焦距的眼睛看着我,然后便漾起一抹神采,一抹诡异的神采,然后下一秒本公主遭遇了今天的第二次非礼。   我记得尹玉泽是不喜欢接触女人的,可是现在将我强按进自己怀中的人确实是尹玉泽没错,用了五秒的时间来反应,确实是尹玉泽没错。尹玉泽只是抱着我,并没有用武功将我紧紧的锁住,于是在我使劲挣扎开之后毫不客气的一个大耳刮子就招呼到了尹玉泽苍白的小脸上,妈的,当本公主是什么,想抱就抱。   一直盘成一团的青玄许是感觉到了自己主人情绪的低落,扭着身子爬到尹玉泽面前,青玄能像眼镜蛇那样直立起自己的身子,于是眼前便是一人一蛇比较温情的画面,蛇将大脑袋靠在人的腰间,似乎是撒娇的孩子在抱着大人的腰一般。   “对不起。”   我翻了个大白眼,可看到那样落寞的如同将死似的尹玉泽,还是不忍的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接触女子的吗?”   尹玉泽垂首没有看我,我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正想着要不要换一个话题时尹玉泽才说道:“你的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这大概是我最能接近他的气息的机会。”   说完尹玉泽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徒留我一人呆愣在原地,而青玄也跟在尹玉泽身后离开,虽然回身看了我不下三次,却还是扭着身子走了。尹玉泽什么意思,我的身上残留着严洛的气息?想到这里我连忙揪起衣服来闻了又闻,又再使劲闻了闻,呃,没有呀?   “瞎闻什么呢?好闻吗?”   “我闻闻有没有留下严洛的气息。”说完愣了几秒,我才想起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   转身一下子扑进说话的人怀中,就差来个痛苦了:“六哥,你总算出来了,六哥,是城儿连累你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我之间还用说着见外的话?来,让六哥瞧瞧胖了没?”六哥想要掰开我缠在他脖子上的手,却被我以行动告知,不放,就是不放。   第二百零八章 不见彩云双袖、舞惊鸿(上)   我亲自拿着一只步摇插进蒋素高挽着的云鬓中,不忘从铜镜中查看一下有没有偏了或者歪了,又拿起绢花簪在蒋素的鬓侧轻声问道:“三嫂喜欢什么颜色的绢花?这朵金线绣制的妃色绢花可还好?”   相对于我的热忱蒋素似乎如同一只木偶般,木然的坐在妆台前任由我帮着她拾掇,将蒋素打扮的光鲜亮丽之后,我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只沉默着的蒋素通过铜镜盯着我的眼睛问道:“你不是说会杀了我?”   “我现在也没说不杀你不是吗?秦嬷嬷一家对我和我娘亲,以及心儿都是恩重如山,我是个不会忘记仇恨的人,更是个不会忘记恩情的人,我不可能要他们白白死去的,所以,作为凶手的你终归还是要死的,眼下我不过是将你死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下,结果未曾改变。”我看了一眼蒋素愤恨的表情,无动于衷的将手中的胭脂在她脸上又扑了一些。   “你就那么自信?”   我笑了笑,双手搭在蒋素的肩上:“这不是自信,而是既定的事实,今天三嫂你能安稳的从长乐宫出去是因为你的命换来了六哥的自由,换走了毛遂的性命,以及很多该死或不该死的人的命,而你现在对于三哥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你武功被废,以后甚至连孩子都养不了。不过,我看三哥对你倒是情真意切,虽然也有可能是怕我将你是刺客的事搬到父皇面前,他的太子之位就保不住。”   “你总是习惯把每个人都想的那么卑鄙吗?包括自己的亲人?”踢到被废武功,蒋素双手又紧握了起来,若是武功还在,现在恐怕早就在我身上戳上几个窟窿了。   我突然发现蒋素除了手粗糙了点,其它地方还真是细腻,无论是脸蛋还是脖子,我拉起蒋素的手将一只比较粗的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戒指套在中指上,抬头答非所问的道:“三嫂以后怕是没有办法舞刀弄枪了,手上多戴些饰品也就无碍了,慢慢将养将养的话,手上的茧子也能退去。”   蒋素一把握住我的手腕,不得不承认,即便武功被废可她毕竟是练过多年的,手上的力道还是十足的,双眼瞪着我似乎不得到我的回答誓不罢休一般。我清浅的叹口气说道:“三嫂觉得是倾城将三哥想的卑鄙不对吗?倾城知道,倾城其实才是所有兄妹中手段最为狠毒,也可算是最为卑鄙的吧,三哥和我骨子里流着的都是帝王家的血。所谓帝王家高贵的血统,不过是将卑鄙,残暴,冷酷融合在了一起罢了,倾城骨子流着的是这种血,三哥也同样是。”   “你胡说,他是被逼的,是你逼他的,不然她不会去做什么太子,这一切全都是你。”幸好现在蒋素还站不起来,不然我下巴都要被她撞掉了。   “刺激到你了吗?还是说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其实你自己心中也清楚不是吗?那天三哥带那么多御林军真的是为了救你吗?还是说要杀你?在我未曾看到你的脸时杀了你,一切就都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我继续不痛不痒的说着,无视蒋素即将流出来的泪珠子。   直到目送蒋素被步辇抬出长乐宫,我还是久久的伫立着,秋风吹落一片树叶到我面前,弯腰捡起那片发黄的落叶声音轻的只有我自己能听到:“其实我和你有什么区别呢?我到底是在刺伤你还是在刺痛我自己?”   风月楼重新营业的第一天便展示了其曲城第一花楼的魅力,门槛差点都被踏破,虽是在牢房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可因为我打点的好,以至于风月楼所有的姑娘都还比之前丰腴了不少。和余秋醉坐了一会儿,似乎都各自有心事,我便起身离开了风月楼,坐在马车上我就在不断的想着,见到月尘该不该问他,要怎么问他。   当我站在葬心阁中时,才发现就连这里也是一片萧瑟,而最为抢眼的还是那抹负手而立的白色身影,头部扬起的四十五度角,将月尘那小小的尖下巴颏完美的呈现了出来,胜雪的肌肤似乎因秋日的到来显得愈发的白,白的人一阵心疼。   即便我悄无声息的立在了月尘身后,可我知道以月尘的武功修为我怕是还没踏进葬心阁他就已经听到我的脚步声了。我前脚刚踏进亭间,亭外便下起了软绵绵的秋雨,亭子间的布置和烟雨庄中的无异,楠木的贵妃榻,蒲团矮几,棋盘,古琴,红泥小炉,以及水晶珠帘和墨雪,似乎又回到了烟雨庄中初见月尘那一年,那一年或许便是一生改变的最初端。   月尘总是喜欢这般负手而立,背对着我,清瘦的背影丝毫不显脆弱,却叫我总是心疼。慢慢走上前,和月尘并肩而立,小心翼翼的将右手放进月尘负在身后的双手中,我一直担心月尘会拒绝我,尽管月尘从未拒绝过我什么,可我还是莫名的担心。就在我觉得心里很忐忑时,月尘握住了我的手,轻轻的,柔柔的。   “公主没有什么话对月尘说吗?”月尘没有看我,声音轻柔的问着。   “有。”   听到我的回答,月尘才侧首看着我,漆黑的眉眼镶嵌在一张小巧雪白的脸上,唇角的笑痕很浅很浅,浅到我以为那只是他习惯了的表情,并不是在笑。我用力握了一下月尘的手掌才开口道:“明年我想回烟雨庄看梨花,你会带我去吗?”   我浅笑着等着月尘的回答,尽管秋凉了,秋风夹带着秋雨时不时的吹进亭子一些会很冷,我左手握紧胸前的锦囊,三生石石心的温度却还在暖着我。我就这样和月尘对视着,良久良久,好一会儿,月尘才浅笑着点头道:“好,明年月尘带公主回烟雨庄看梨花。”   月尘,谢谢你,就算是骗我的,我也满足了,也认了。将月尘拉至矮几上的古琴旁,月尘盘膝坐在了蒲团上,我伸出中指拨弄了一下琴弦道:“你抚琴,我伴舞可好?我虽不善此道,却也多少学过一二,你莫要取笑于我便是。”   月尘也抬首拨弄了一下琴弦,似笑非笑的说道:“公主天姿国色,想来舞技也不会有所逊色,月尘当然愿意效劳。”   素手轻抬,随意的一拨弄,琴音如潺潺流水般倾泻而出,我抬手摘掉头上的紫金冠,快及腿弯处的长发全部松松的垂在背后,此时的我脂粉未施,随着那宛如由空谷之中传来的清幽琴声,我翩然起舞。今日的我同样一身素白,虽是宽大的男装,却也难掩我身姿的纤挑。亭外秋雨淅淅沥沥的在下,合着古琴清雅的曲声,一挥袖,一旋身,一曲舞,一生情。   亭间是美好的,在亭外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直接使着轻功,踏过碧瓦落在了葬心阁中庭,一直侍立着的永夜和文彦却仿似没有看到那些人一般,都在看着我跳舞。这些人杀气都很重,一看就是那种死士,蒙蒙细雨丝毫没能阻挡他们要达到目的的念头,手中银晃晃或刀或剑,在短暂的停顿一下后,便向着我和月尘所在的亭间攻来。   曲未断,舞未停,我看到了那些杀手,可此时我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别人,无论是眼中还是心中都只余眼前这个少年。死士和一般杀手的区别就在于杀手或许会落荒而逃,死士却不会,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细雨中,文彦和永夜与几十命黑衣人缠斗着,两人似乎在比赛般,比着谁杀死的敌人多,一直浅笑着看着我的月尘似乎也没有被外界所干扰。一曲舞毕,我气息微微有些乱起来,秋天素来是我容易咳疾发作的季节,月尘坐在蒲团上向着我伸出一只手来,我乖巧的将手递给月尘,落座在月尘身边。这么美好的气氛终是被我忍不住的咳嗽给破坏了。   第二百零九章 不见彩云双袖、舞惊鸿(下)   我脸红的不敢去看月尘的脸,却感觉到月尘的手掌移到了我后背上,然后便是一股暖暖的,让我很舒服的气息渡到了我身体里般。这么些年身子都没觉得这么轻松过,这便是所谓的内力吗?我好奇的抬头看向月尘笑意盈盈的双眼:“这便是内力吗?每个习武之人都会内力吗?”   “公主怎么还好奇起这些来了?内力的确是习武之人皆会的,却不是人人都能将自己的内力渡到他人身体里的。”   我依恋的靠进月尘怀中笑着问道:“这么说你很厉害咯?”   月尘挑着一边的眉看着我,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在已经冷却的茶盏中沾了一滴水珠,众所周知,水是最难控制其形体的东西,可那滴水在月尘手上却始终保持着圆如珍珠般的样子,然后我便看到月尘指尖轻轻一弹,水珠便消被弹了出去,虽是小小的水珠,可出去的力度却丝毫不逊于拉满弓射出去的弓箭,然后伴随着‘啊’的一声,中庭中一名黑衣男子双眉间便可见小小的不及小指指甲大的一块血红,似乎是血迹。   我无限惊恐的看着月尘的手指,那么漂亮的手杀起人来也是那么的漂亮,我抓起那只将水珠弹出去的手,那怀疑的眼神看着月尘。见我怀疑,月尘又挑了挑眉,再度轻轻沾取一滴水珠,轻声道:“这次放慢速度,公主可要看清楚。”   “嗯。”我紧张的绞紧月尘的衣摆,好在这身衣衫是天蚕丝所做,不然被我这么一抓怕是再也无法穿出去见人了。   速度慢了下来,力道却没减多少,然后我便清楚的看到那滴水如同现代时发射的子弹般直射一个黑衣人的眉心,出血真的很少,还不如那滴水大,可是那个黑衣人确实是死了,似乎没有多大的痛苦便这么死去了。   “公主这次可看清了?”   “嗯,看清了。”   “怕不怕?”   我满眼疑惑的看着月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武功这么高肯定能打过他们的不是吗?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月尘笑着将我拥进怀中,任由永夜和文彦去对付那几个黑衣人,尽管萧瑟的秋没有多美的景色,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甚至还有大煞风景的刺客,可这一切都还是无法掩盖住和月尘待在一起的美好。   如我所料,这些人都是死士,全部无一存活,多数是在受伤之后咬破口中的毒药自尽的,回到长乐宫中时,天色大黑,挽华厅中跪着一个微胖的身影,旁边坐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宁三。出沈府时天色便已黑,我索性也就没再束发,披散着如此长度的发,再着一身白衣,难怪宫门口的侍卫们瞅见我这样连问安都问的磕磕巴巴的。   迈进挽华厅,我没去看宁三,而是将视线盯在了手脚均被上了镣铐的鲁大身上,声音轻快的问道:“鲁公公,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没有死吗?”   从鲁大一身是血破破烂烂的衣衫上就可以看出显然是被用了刑的,且还不轻,我走到宁三身边,正好迎上宁三有些冷意的眼神。从这个眼神可以看出,宁三等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他这是在告诉我他很不高兴。我靠着宁三所在的位置闲适的坐下,而鲁大显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柳烟瞧见我这幅样子时,起初还吓了一跳,看到我衣衫还算干净整洁时才吁出一大口气。得到我指示的永夜将鲁大的头发拎起来,强迫鲁大看向我,我笑的很是甜美:“你之所以没死,不是因为你不该死,恰恰相反,你罪该万死,死一次的话太便宜你了,本宫会要你的余生生不如死。”   听到这话,鲁大睁开眼不屑的看了我一眼,竟然还有力气对着我的方向唾了口血沫沫,虽然距离我还很远,并没有唾到我身上,但宁三眼都没睁的说道:“永夜,这厮敢对公主不敬,剁掉他的小指。”   随着鲁大杀猪般的叫声,那根小指也就这么离开了鲁大的身体,我甚至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当然我本来也就没有想说什么。看着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鲁大,我转向吓的捂住眼睛的柳烟:“柳烟,去配殿将惠洁师太请来。”   在听到惠洁时,鲁大的身子颤了颤,把这一切看到眼里的我没有出声,可似乎真相离我很近了,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衫。惠洁看到鲁大时眉头皱的很紧,一直试着将身子压低去看鲁大的脸,可又碍于宁三和永夜在场多少有些放不开。   在永夜拿了一块沾水的帕子抹去鲁大满脸的血迹后,惠洁一下子瞠大了眼睛,一只手颤抖着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指着跪着的鲁大好一会儿说不出来话,而我比她更激动的站起了身子,心跳似乎在不断的加快,加快。   “公主···就是这个人,就是他要奴婢临摹那封信的,就是他···只是···他不是个嬷嬷吗?”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我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可以倒下去,这个人找到了,那么是谁放的那封信也就快水落石出了,这个时候不可以示弱。感觉到一双温暖的臂膀支撑住了我,我转首看了看,宁三眼中的担心丝毫未加隐藏。   一直未发一语的鲁大突然恶狠狠的瞪着惠洁:“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悔不该留了你的性命。”   稳定好心神我才看向一脸恶相的鲁大,声音冷冷的道:“告诉本宫,是谁将那封伪造的信放到我娘亲枕下的?”   “哼。”哼了一声之后,鲁大再度闭上了眼不看我。   “你可以不回答,看到你本宫也可以猜出来是谁,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大不了本宫一个个的收拾,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我靠着宁三又坐了回去,声音不响亮,却够阴沉。   鲁大胖胖的脸上一副嘲笑轻蔑的表情看着我,嗤笑道:“就凭你一个小丫头,也想对付我的主子,简直是自不量力。”   “量不量力不是你说了算的,鲁公公大概还不知道吧,皇后已经被废了,毛遂也已经被腰斩于菜市口了,凡是对付过本宫的,这么多年本宫丝毫都没有敢忘。无论是本宫娘亲的死,还是十殿下受的那次行刺,又或者说本宫饮了八年的毒鸠,本宫一点都没敢忘。六哥五年的流放,如妃娘娘的死,这些本宫更是没有敢忘。本宫未忘,谁也别想安稳,终有一日,本宫会将你主子施与世上最残酷的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鲁大虽是个内侍,却也算为自己的主子尽忠了,我闭了闭眼睛,再度看向鲁大时,那仅存的一丝慈悲之心也完全泯灭了,我口气淡淡的交待道:“永夜,将内侍鲁大,断其手足,去眼,烷耳,饮喑药,使居宫中最为显眼之地,命曰“人彘”。”   这是吕后用来对付戚夫人的刑罚,这位奇女子也算是残酷刑罚的鼻祖了,我眼神冷冷的看着被拉出挽华厅的鲁大,鲁大拼命的回身拿眼神瞪视着我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会不得好死的,你这个妖孽,你会不得好死···”   鲁大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巴,我呆坐在榻上,眼睛没有什么焦距,宁三双手托起我的脸颊,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泪水,叹口气喃喃念着:“不哭,倾城,不哭。”   “紫岚,我不怕死,真的,就算不得好死我也不怕,我只是害怕我死了,却还是没有将心儿推到那再无人可伤害他的位置上,那样我死的多不值啊!多不值呀!”我没想哭的,只是泪却不受控制。   第二百一十章 夜半惊梦起   梨花初绽,花香四溢,偶尔吹来的春风都带着要人熏熏欲醉的温暖气息,梨花掩映中,红瓦的八角亭子中,清瘦的白色身影负手而立,一旁红泥小炉上是煮沸的茶汤,矮几上的棋盘还有一局残棋,慵懒的白猫正蜷缩在榻上呼呼大睡,带着轻微的小呼噜。   “月尘。”   白色身影回身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然后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轻声道:“你来了,公主。”   我看了一眼月尘的掌心,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将右手放进了月尘的掌心,触手有些冰凉的寒意,我疑惑的看着月尘,记忆中月尘的手心虽也有些冷意,却不至于如此冰凉。双手握紧了月尘冰凉的那只手,放到了我心口的位置,这个地方有着心脏,应该能温暖月尘。   月尘另一只手指温柔的抚了抚我耳鬓边的碎发,笑着问道:“公主,你不怕吗?”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突然觉得心口很疼很疼,似乎心脏离开了我的身体一般,怎么会这么疼呢?我好奇的垂首看向月尘的手掌所覆盖的地方,刺目的红色液体正从我的浅色衣衫中透出来,很快便将月尘的手掌也全部染红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我的血,月尘浅笑着拿开自己的手,而我心口的位置一片空洞,我开始惊慌起来,我的心呢?我的心去哪了?   “公主,你怕吗?”月尘沾满血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总算不再那么冰冷无温度了。   我甚至没有哭,呆呆的看着月尘漆黑的双眸:“你的手还冷吗?”   月尘的双眸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那么看着我,看的我陶醉了起来。突然一阵孩童啼哭的声音传来,侧耳倾听,才发现那声音竟是心儿的,我忍着心口的疼痛去找哭声传来的地方。   “姐姐救救心儿,心儿好疼,姐姐···”   我手掌捂住心口,可血还是在不断的流着,我要成为心儿无可撼动的天,我要成为心而无可撼动的高山,我不可以这么倒下去,不可以。我这才看到心儿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而在心儿周围全是然绕着的干柴,熊熊的大火已经快将心儿小小的身子吞没,我想向心儿跑去,却跌倒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只能靠着双臂使力向心儿爬去。   “心儿不怕,姐姐来救你,姐姐救你···”   我救不了心儿,所以当大火吞没了心儿之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到了心儿身上,用我自己的身躯阻挡住大火。失去意识前我还在对自己讲,还好,我没有丢下心儿,没有要他孤单一人。   再度醒来时,没有了梨花,没有了月尘,没有了心儿,更没有了燃烧的大火,有的只是遍地血红的彼岸花,还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在喃喃的唱着听不真切的曲子。   “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永不见.因果注定一生死,三生石上前生缘.花叶生生两相错,奈何桥上等千年.孟婆一碗汤入腹,三途河畔忘情难”。   我站在这遍地的彼岸花之中想要找到唱曲子的人,却四下连一个鬼影也没有,我重复着她的唱词,花开叶落永不见,花开叶落永不见?   “啊···”我惨叫着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首先看到的便是雕花大床四个角落镶嵌着的夜明珠,怕太过明亮反而会睡不着觉,每个珠子上都盖着米色的布帛,以至于光线很是柔和。   粗重的呼吸,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额头上的汗珠和身上湿透的里衣都在告诉我不过是做了个梦。柳烟披着外衣快步走了进来,撩开芙蓉帐看到我这幅模样便伸手拉起被子将我裹了起来,担心的问道:“公主是不是魇着了?不怕不怕。”   接过柳烟端来的水咕咚咕咚灌到了肚里才觉得稍微好了一点,我看向明显也已经睡下的柳烟:“心儿呢?”   “十殿下在隔壁呢,不是公主哄他睡着的吗?”柳烟诧异的看了我一眼。   我掀开身上的被子,光着脚丫子便往外跑,不顾柳烟嚷着什么会着凉,风寒之类的,我小跑着到了偏殿,冬天怕心儿冷,所以我便交待将心儿的寝殿搬到了暖阁里,我推开门进去就看到守着的两个年龄不大的小宫女惊吓的目光,还没等两个行礼我便又继续往里走。   榻上坐着正在绣着什么东西的春风春意,见到我都是一愣,还是没有理会两人,我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掀开暖帐,心儿红扑扑的小脸一片安详,嘴巴微微的张着,就差流两滴口水来表示他睡的很香了。轻轻的为心儿掖了掖被角,又看了一会儿才转身。   柳烟早就拿着披风鞋子站在我身后了,春风春意也站在旁边,心中顿觉安稳,柳烟将披风披在我身上给我系着绊子,嘴里小声的埋怨着:“虽还没有下雪,可毕竟快入冬了,公主身子骨本来就不康健,还就这么不穿衣不着袜的跑了出来,即便离的近也保不齐会着凉什么的,到时候再咳嗽的话又得喝那苦药汤子了。”   春风接了鞋子,春意将我扶到榻上问道:“公主怎么也不穿好衣衫再过来?柳烟姑娘说的没错,秋凉了,公主身体又不好,若是再病倒了,小殿下···”   “我没事,我不会倒下去的,我会看着心儿,守护着心儿的,是的,我一定会守护着他的。”我声音很轻,生怕吵醒了心儿,但语气很是坚定。   葬心阁中,南宫月尘独坐月下,清幽的琴音自他身前那把七弦古琴上传出,侍立在一旁的文宣始终不懂得自己的公子嘴角边的笑意是为了什么。琴曲弹奏一半时,一身黑衣的文彦从竹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两人都没有再上前。   琴曲终结,蒙面黑衣男子才走到南宫月尘面前单膝着地道:“文祀见过公子。”   “嗯,起来吧。”南宫月尘没有抬头看蒙面男子,声音淡淡的吩咐道。   蒙面男子起身后,先是抬头看了南宫月尘一眼,才有些欲言又止的道:“公子···”   不过南宫月尘似乎心情不错,对于蒙面男子的欲言又止也只是淡淡瞟了一眼,开口问道:“怎么?赫连雍死了?”   赫连雍是大祈开国皇帝,无论是功德还是政绩都很值得人尊敬,不过南宫月尘却直呼其名,丝毫不带有故意张扬的感觉,好像对于他来说那么喊一个皇帝的名字再正常不过了。蒙面男子垂首答道:“没有。”   “有何事直说便是。”南宫月尘推开面前的古琴,站起身来走到亭子栏杆边凭栏望月。   蒙面男子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不知公子是否发现文弈,文弈似乎对公主···”   南宫月尘浅笑了笑,侧首看着有些难为之色的蒙面男子:“你是想说文弈似乎对公主有爱慕之意,是吗?”   蒙面男子没再出声,但是低头默认了。南宫月尘将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踱步到蒙面男子身前,蒙面男子以为南宫月尘在生气,故而将头垂的更低。南宫月尘沉吟了一下问道:“是月奴对你将的吗?”   “回公子,是月奴对属下讲的。”   “文弈跟在公主身边差不多有十年了,这也难怪,所谓日久生情便是这么个道理,你在担心什么?”南宫月尘转身走回亭间,蒙面男子也只看到那飘逸的宽大白色衣袍的衣角。   蒙面男子再度单膝着地,双手抱拳答道:“公主心思狡诈,属下担心文弈会受公主蛊惑。”   “你在担心文弈会背叛?”   蒙面男子再度默认了,南宫月尘抬首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或者说你是在担心本殿的识人眼光?”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这世上有一种人,即便是丢掉自己的性命,以及最珍贵的东西都不会背叛,文弈便是这种人,收起你多余的担心便好,其他的不是你该担心的。”南宫月尘声音很轻,听在蒙面人耳中却蓦地心中一惊。   第二百一十一章 瑞雪兆丰年   朝中局势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水下波涛汹涌,而因为明王执意要和宇文烈站在同一战线,而宇文烈自然是站在七哥那一边的,于是三哥和明王也算是翻脸了,朝中宁相一派和宇文烈一派,以及以太子为首的一派更是暗中斗的不可开交,好在自巫蛊一案结束后,很多人无论是朝臣还是嫔妃都安分了不少,即便斗也是小打小闹。   自我将鲁大做成人彘放在宫中来往人数最多的东长街后,我的狠毒更是上了一个层次,很多没见过我的宫女内侍甚至将我妖魔化了,而本来地处重要位置的长乐宫一下子也很少有宫女内侍敢路过了,好像一不小心就被吃了似的。   十月,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来的早了很多,且积雪很厚,我靠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本诗集看的津津有味,柳烟拿香箸拨弄一下青鹤瓷九转顶炉中的沉香屑,又拿了一只浮雕八宝纹铜手炉,拿手试了一下温度,才将我那只没有拿诗集的手小心的贴近手炉。难得的清闲使得我沉溺在了诗集中,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李白,没有后主,也没有纳兰公子,却有着另一些或狂放,或柔婉的诗人与词人。   “公主,尚食监的张公公求见。”画儿的声音很是清浅,深怕惊着我一般。   我放下手中诗集,眼睛转了一转才交待带张新德进来。我曾特意交待过张新德,除非有必要,否则尽量不要来长乐宫,免得被有心人瞧了去,看来是有重要的事了。隔着珠帘,虽没看到却也听到张新德拍打衣服的声音,想来身上定落了不少的雪花。   一身酱色内侍服的张新德纱帽上都是雪,身上也有不少未被拍去的雪花,隔着珠帘跪地行礼道:“张新德见过公主。”   “嗯,张公公起身吧,今儿雪这么大,到暖阁中来暖和暖和吧。”   张新德又叩了个头:“谢公主隆恩。”   “柳烟,赐座,上茶。”我双手握着暖炉,淡淡吩咐道。   柳烟将圆凳摆好,画儿端着描金托盘,琴儿将托盘上的盖碗放到张新德身边的圆桌上才退了下去。待到暖阁中只留柳烟一个人伺候着时,张新德才从袖袋中掏出一样东西:“公主请瞧,这是前天有人买通膳房的小五,交给小五的。”   我示意柳烟拿来我瞧瞧,张新德拿出一只帕子递给柳烟,在确定柳烟不会触碰到那只纸包后才松开手。柳烟将东西放到我面前的矮几上,我才看清是一些紫色的粉末,似乎好有着淡淡的香气,我疑惑的看了张新德一眼问道:“这是何物?怎么你能用手碰,本宫倒碰不得?”   “回公主,昨儿奴才特意告假出宫,寻了个偏僻的医馆询问,才知这是这是能使人迷失本性的强效迷药。提炼自聚花风铃草,人一旦服用此药,除非男女交~合,否则必死无疑。”张新德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而我也明白为何他能碰了,他是个太监自然没事,我拿出娟帕捂住口鼻,柳烟赶紧用帕子包好还给了张新德。见张新德收好我才又说道:“满宫中也就只有太子殿种植有聚花风铃草,逃不脱便是他,被下药的对象是谁?”   “是皇后娘娘···”   张新德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不悦的看向他:“嗯?”   察觉到自己口误的张新德自己赏了自己两个耳光才继续说道:“回公主,是赵妃。”   赵惜若已经搬出守卫森严的凤鸾宫,现居于静思苑闭门思过,静思苑此前一直是座废弃的宫殿,宫中的人是最会踩低攀高的了,想来没少苛待赵惜若,若不是还因为有着明王这个亲家的话,怕是比眼下还要凄惨。   三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他也知道赵惜若和明王曾是对恋人?想要借此来除去明王?想到这里我再度看向张新德:“那个叫小五的还说了什么?”   “小五没说什么,不过,奴才在他身上找出一块可出入长乐宫的令牌。”说着张新德又从袖袋中掏出一块青铜铸就的的令牌。   一箭双雕?就算没有成功也能激化我和赵惜若之间的矛盾,更由此让朝臣抓住我的把柄,三哥呀三哥,你还真的是很聪明。我端起盖碗饮了一口茶汤看向张新德:“既然太子殿下废了这么大心机,张公公你便找个可靠的人将药下了吧,好好告诉他,他的家眷都会得到很好的安置。”   “是,奴才省的。”张新德又跪地叩了个头才离去了。   我走到窗边推开雕花菱窗,雪下的很大,四处一片白茫茫,出了白再看不到其他的颜色。柳烟跑过来将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披在我身上,又将暖手炉塞到我手上,边系着大氅上的系绊便抱怨道:“下这么大雪,寒气入体怎么办?若是再咳起来的话又要喝那些苦药汤子,就算公主您不觉得苦,奴婢都替您苦,画儿,再添点木炭,小心别让屋里的温度冷下去。”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柳烟,现在已经学会拿苦药汤子来吓唬我了,我转身继续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难掩愉悦的说道:“去年雪下的晚,也没有这么大的雪,柳烟,若是按你的说法,瑞雪兆丰年,今年想来百姓能有个好收成了。”   我伸手接住一片冰凉的雪花,顿时觉得冰凉沁骨,不知葬心阁中可也够暖?   这场雪连着下了三天才算是停了下来,我站在书案便练字,柳烟在一旁研磨,写到第二张时,永夜的声音隔着珠帘自外厅传来:“公主。”   我写完最后两个字才放下毛笔,走回暖炕上坐下问道:“嗯,静思苑有什么动静?”   永夜没有出声,柳烟将一些小宫女打发出去,永夜才开口道:“静思苑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今日宫门紧闭,属下用轻功跳墙进去后,瞧见···”   “瞧见什么?”不会是赵惜若和明王办事,被永夜给瞧见了吧?   永夜抬首看了我一眼,才说道:“今日赵妃娘娘狠狠的训斥着妙晴公主,以及严世子,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妙晴公主几度哭昏过去。”   我心里扑通一声,似乎什么被摔到了地上般,不会是这两人误食了给赵惜若的饭食吧?不然,莫愁绝不是随便的女子,且她心中有的是冉笙,更是不可能和严洛有点什么的。再者严洛,更是不可能在这个时机给自己背上淫乱之罪的罪名的。   三哥这算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明王更是铁了心要支持赵惜若到底了,不过可怜了莫愁了。我叹了口气:“太子殿那边可得到消息了?”   “回公主,今儿一早太子殿下便去了静思苑,据说是太子殿下硬闯进去,才将这事给捅开了,不只是赵妃不满,明王对太子殿下也很是不满。”永夜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语气,却听的我很是开心。   我起身走到书案便,提起毛笔继续练字,漫不经心的说道:“昨儿明王和严洛都留在静思苑用的晚膳,太子殿下一大早的那是去捉赵妃和明王的奸,倘若捉到了可是个不小的把柄,不过眼下,大概成了个不小的麻烦吧!”   柳烟继续研磨,小声问道::“严世子不是和妙晴公主定有婚约吗?太子殿下这下也算是坏心办了好事。”   我在兰花宣上写下一个小篆的策字,答道:“你以为明王和赵妃都是傻子?那药是药谁的谁还不清楚?看来宫中快要有喜事了。”   “还有一事,今儿一早内侍去给鲁大喂食时,发现鲁大已气绝多时。”永夜试探着说道。   我看了永夜一眼,继续写起字来:“人彘堪称世间少有的酷刑,本是为了威胁那些不安分的人的,却没想到还是有不怕死的,那鲁大死了就死了吧。永夜,你亲自去查一下,长乐宫中无礼是内侍,宫女还是侍卫,凡是令牌,腰牌丢失了或什么其他原因的,一概拉至雪地里杖毙,要当着所有宫人的面。”   第四卷 新月淋漓,撕了南国锦梦   第二百一十二章 水通南国八千里(上)   白的雪红的帐,北明宫一派喜气之色,不仅是因为快要过年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赵妃和明王在慎重考虑之后,决定要严洛和莫愁火速完婚,是以现在当莫愁苦着一张脸在宫中遇到我时,会险些失控的哭起来。我看了一眼莫愁身上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高挽着的云鬓上两只对称的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虽小巧了点,却显得更为灵动。   全身除了那两只小凤簪再无其他的饰物,我幽幽叹了口气示意柳烟带着莫愁的贴身侍女走远一点,自头上拔下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小心的插在莫愁发髻间:“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你这身打扮委实是太过素净了,就这鹤氅颜色还较鲜亮点。”   听到我这么说,本来还一脸愁容的莫愁立马双眼蓄满了泪水,伸手握住了我的右手:“公主,莫愁不知,真的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当初莫愁接受了和严世子的婚约,可那却是以妙晴公主的身份,如今,莫愁竟与···”   我自袖袋中拿出娟帕小心的抹去莫愁脸颊上的泪珠子:“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你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难道你打算为了逃避和严世子的婚约而放弃复仇吗?想想你全家惨死的一百多口,想想你的弟弟莫邪,你甘心吗?”   莫愁没有再出声,我没有走已经被打扫干净的青石板路,而是将脚迈进厚厚的积雪中,走出去很远我才转身看了一眼还是呆愣着的莫愁,轻声念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人生有些事生来便是要拿来遗憾的。”   被我这句话一惊,莫愁回过神来之后便喃喃重复着,莫愁和冉笙的相遇终究也注定只能是一场令人惋惜的相遇,冰凉的冷意自脚下传遍全身,我却还是不顾柳烟的喊声,执意的在雪地里行走,这已经成为我在冬天里最爱寻的乐子了。   古代的嫁娶礼仪很是反复,主要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徽,请期,亲迎,尤其以皇家更是反复,是以在这样的日子里,北明宫都忙碌了起来,而我这样的闲人也就只能窝到风月楼这样的地方偷闲了。永夜伸手将我扶下马车,冬季里风月楼倒还是一样的暖意融融,每每看到我都要上来大拍马屁的鸨母今儿难得没有上来打搅我。犬马声色,温香软玉,难怪世人皆愿留恋烟花之地,且还是长醉不醒那种。   正要抬脚迈进去,却被旁边的哭声吸引了过去,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哭嚷着什么,在求着什么,却被来往的人无情的一脚一脚的踢开,如同一个小皮球般。看到那一身的破烂衣衫,以及赤着的小脚丫被冻的通红,那一瞬间心儿的脸浮上心头,仿似那个被踢过来踢回去的小男孩已经变成了心儿。几下便被踢到我面前的小男孩,先是面带泪珠的抬首看了我一眼。   虽还年幼却是一张很清秀的小脸,虽然有些脏兮兮的,像只花猫般。男孩抽泣着保住我的脚:“公子,公子行行好,救救我爹吧,求求你求求你···”   看着不断哭着的小男孩,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刺疼了般,我弯腰扶起小男孩问道:“别哭,告诉哥哥你爹怎么了?”   触手是冰凉的小手,我心疼的将那双小手攥进手掌之中,男孩许是饱尝人间冷暖,见我如此的和蔼,眼泪掉的更欢了,两只脚不断的搓着抽噎着答道:“公子,我爹···我爹好几天没吃东西,在西街饿晕了,我···我没有办法搬动我爹,这样下去我爹会冻死的,呜呜···”   我看了看小男孩说的西街,就和风月楼所在的东街隔了一条小胡同,这样的天晕倒在外面可不得冻死,再看小男孩身上的衣衫也是单薄的可怜,我转向皱眉盯着小男孩的永夜:“永夜,你跟着小男孩去瞧瞧吧,帮他将他爹搬回去,再去给他买身衣服,还有鞋子,你看这小手小脚冻成什么样了。”   “公子,不若交待个龟奴去吧,公子的安全才是永夜的责任。”永夜有些不愿意去,虽然这家伙很少表示自己的意愿,可今天却难得的表明了自己拒绝的意思。   我看着小男孩那双大眼正满是期待的看着我,蓦然想起以前心儿希望我陪他时也是拿着这种小狗眼神瞅着我,心软的一塌糊涂:“还是你去吧,小爷我在这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再者,差个龟奴去的话办事小爷我还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去吧,也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小爷我就在秋醉房里等你,哪也不去。”   永夜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我的淫威之下,看着小男孩高兴的带路向西街走去,我才撩起衣袍迈进门槛。与以往不同的,今儿全都是些生面孔,那些熟人很巧的一个都没来,我拾步迈上楼梯台阶,却感觉颈后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昏过去前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却没来得及去想这张脸是属于谁的。   呃,累死我了?怎么那么累?全身没有力气,就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眼珠动了动,终是放弃了睁开眼的这个想法,我开始调动其他的感官运作起来。我现在似乎身处什么会动的东西上,根据这个摇晃的幅度大概是船,耳边似乎有人在讲话,可又听不清确切在说些什么。   我想我昏迷了不短的时间,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正想着是该学电视剧里的演员那样喊两声水,水,还是直接喊渴,我渴了,就在我在这两种说法中纠结,难以抉择之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的身子扳起来,似乎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很壮实很温暖。然后便是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在捏我的嘴巴,清凉甘甜的液体流进我嘴里,流进我几乎要冒烟的嗓子眼里。   从不知道白水也能这么甘甜,果然有些东西是要在你最需要时才能感觉到它的重要性,解决了被渴死这个大问题,我开始在心中思量,敢这么劫持我的世间能得几人,感觉到船身似乎又晃了晃,想到船我又想起上次差点遭劫持那艘画舫,以及站在画舫上的黑衣人。   喂完我水,我想着该将我放回去了吧,嘿,谁知道这个人竟然还将我抱的更紧了,我心中大惊,看来这个人很清楚我是个女娇娥,我这个身份他应该不敢有什么不良企图吧?再者,我可是恶名在外,心肠狠毒几乎名扬天下,哪个不怕死的敢这么调戏我?   “倾城,倾城,眼下靠在我怀中的可是真的你?”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我一下子被惊的睁开了眼,在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周围的光亮之后,果然映入眼帘的和我所想的是同一人,我挣脱开他的钳制,使出全身的力气甩出一个耳光,对面的男子没闪没躲,我这一耳光力道虽不大,却也稳稳的落在对方的脸上,我冷声道:“苏流水,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你看清本宫是谁?你就不怕死吗?”   “不怕死的是你,也不看看现在你什么处境,还摆什么公主的架子···”一旁侍立着的男子堪比公鸭的变声期嗓音对我来说着实是个折磨。   苏流水淡淡出声道:“高亮,不可无礼。”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或许是昏迷了太久的原因,还没站直就又摔了回去,眼疾手快的苏流水一伸手便将屁股即将要着地的我扯回了他怀中,虽然免了我摔疼的命运,可被占便宜在我看来也不是多么划算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三章 水通南国八千里(下)   我立在画舫上,看着距离我越来越远的观云楼,虽没有多大的恐慌,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安,风有些大,湿冷的空气冻的我很想打颤。没有回身,我冷声对着立在我身后的苏流水说道:“怎么?你怕本宫会跳下去吗?放心,这里距离岸边这么远,水又这么冷,跳下去无疑与寻死,本宫绝不是个会寻死的人。”   没有回答,身上却被披上一件织锦镶毛斗篷,我没有再出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大祈离我越来越远,好一会儿我才再度问道:“你挟持本宫是受命于谁?太子殿下还是严洛?多半前者居多吧?”   “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公主死。”   我冷笑着转身看了苏流水一眼,问道:“要本宫死?他还真以为自己那个太子做的多了不起吗?这普天之下,要本宫死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着谁成功了,你可不要告诉本宫,你挟持本宫是要带本宫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本宫与你可都不是小孩子了。”   苏流水扳过我的身子,浓眉紧皱的看着我:“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刻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就差仰天大笑三声来表达我的笑意了。   苏流水紧抿着嘴,当初那个在我口中被我称为‘伪娘’的小男孩如今已经如此成熟,高大的身躯再不见昔年的青涩样子。我拉紧身上的斗篷,继续说道:“本宫可不仅仅只是刻薄,难道你没听闻过我狠毒的恶名吗?大祈有谁不知,长乐公主心狠手辣,且还阴险狡诈,也就只有你不怕死的来将本宫掳走。”   我突然想起,那小男孩想必也是苏流水安排好的,将永夜支开,再想起上次他离开曲城时便打算将我一道掳走的,难不成是三哥授意的?看来三哥在坐上太子之位前便和苏流水,乃至苏行云都有着某种联系。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儿时的你嘴巴虽刻薄了点,却不是一个心肠狠毒的人,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我知道的。”伴随着苏流水大力的摇晃着我的肩膀以及那已经接近嘶吼的声音,我觉得我要爆发了。   猛的推开苏流水,我趴在船舷上开始吐起来,似乎刚才没多久喝进肚里的水全都变的又酸又苦的黄汤被我给吐了出来,肚里除了水再无其他东西,一阵阵的干呕让我觉得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跳的我开始全身都没有力气,原来,我不晕车,而是晕船。   一阵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苏流水将我抱了起来,应该是想回船舱里,也是,早该回去了,在外面吹这一会儿冷风吹的我死的心都有了。因为是画舫,所以还是很豪华的,我以为苏流水会将我放到暖榻上就算完了,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死不要脸的将我抱紧后,自己坐到了榻上,还拉过锦被将我裹了起来。   说实话苏流水的怀里还真是暖,可我身为大祈御国长乐公主,我是有作为一个公主的节操的,正是为了这个节操,我开始挣扎起来,苏流水却将我抱的更紧:“画舫上暂时无法取暖,你这样会被冻死的。”   冻死?想起刚刚醒过来时确实不是一般的冷,我在节操和被冻死中艰难的抉择了好一会儿,还安慰自己是苏流水自己要抱我的,不是我要他抱的,才不情不愿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准备取暖的东西?是不是想冻死本宫?”   “你的嘴还是那么的不饶人,这点似乎一点都没改,我从苏国来的时候,那里还是暖秋,根本不需要取暖。”   “哼。”懒懒的哼一声算是回答,现在才觉得冷意慢慢袭来。   我这一睡又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苏流水将我喊醒,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画舫上似乎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以至于当高明高亮端上来饭菜时,差点将我从床榻上吓的滚落下来。我拿着筷子扒拉着硬的可以堪比沙砾的米饭,以及黑乎乎看不出原型是什么的菜,实在是食不下咽。   “喂,亏你还是公主,你不知道吃饭的时候不可以拿筷子乱扒拉的吗?你看你把菜都扒拉成什么样子了?”脾气火爆的高亮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我傻傻的瞪大了双眼问:“你说的是哪个?”   “这个。”高亮丝毫没觉得我的话有什么不对,伸手指了一下最中间的瓷盘。   我嘲笑的问道:“你管这盘黑乎乎,油腻腻,可以齁死人,又辨不出原型的东西叫做菜?”   果然我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一直都在硬着头皮吃着的苏流水和高明也都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我还在心里想这苏流水也太过小心了,怎么着这么大的画舫也该有个烧火做饭的老妈子吧,竟然将武功这么好两兄弟直接当伙夫用了,还真是物尽其用。   食不下咽,晕船造成的干呕,再加上天气寒冷,虽然越往南越觉得温暖,可我还是觉得有些无法忍受,想来舒泰的日子过惯了,这不舒泰的日子就过不惯了。我斜靠在榻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闭目养神,苏流水在我旁边打坐,大概是在练功,一时之间这种安详的气氛几乎使我忘了我眼下是在被挟持。   “你应该是背着苏行云出来的吧?”我没有睁开眼睛,试探着问道。   “是。”   “在得知太子殿下要暗杀我的消息之后?”   “是。”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苏流水,有些暗淡的光线使我看不清他脸上有什么表情,我紧了紧身上的棉被说道:“你觉得你这是在救我?”   听到我这句话,苏流水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眼光灼灼的盯着我说道:“你一定不相信对不对?无论是何种原因,我似乎都没有理由来救你,你也不会接受我来救你这个事实,对吗?”   我冷笑了笑:“你哥哥苏行云与太子一定是有着某种盟约,所以苏国才会给了太子那么大的支持,而你便是将他二人连接起来的关键。他日,本宫与太子翻脸,苏行云便是本宫的敌人,你觉得作为他弟弟的你本宫会因为感激你而放过你吗?”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到要怎么做就做了,其他的我根本就没想,我不是一个心机那么深沉的人,这一点你应该从儿时就了解的。”苏流水的声音很平静,可我却还是透过微弱的光线瞧见了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   “不要再说什么儿时,儿时早已是过去的事,就像我,赫连倾城,你以为它代表的仅仅是我的名字吗?在这个名字之上,永远凌驾着我的身份,我的责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在苏国决定和太子结盟的那一刻起,你我便由无关紧要之人变成了敌人。而在我看来,你所谓的救我的举动也变成了挟持我,而且不仅仅是在我看来,所有人都会这么看待,即便真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决定,连累的却是整个苏国。”我口气虽淡,说出口的却是句句会刺疼苏流水的话。   从醒来就只看到高明高亮两兄弟时我便开始怀疑,在画舫上转了转,除了一些开动画舫的船工,连个下人都没有,这对于一个诸侯国的王子来说是极不正常的。在得知饭菜都是由那两兄弟准备的时候,我便知道,苏流水挟持我一定是瞒着苏行云做的。   只是,他或许没有想到,他这压根不是在救我。画舫行了三天,这三天中我一般都会站在船尾处看着曲城的方向,看着有没有追来的船,看着追来的船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乌云蔽月,人迹踪绝(上)   行了几天的路程,苏流水带着我和高明高亮在一座看上去很是严峻的深山老林前下了画舫,而画舫继续顺着江水南行。我无法判断是不是到了苏国境内,虽然这里没有下雪,可空气却湿冷湿冷的,对于我这种身有痼疾,体质又差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苏流水,我上辈子···是不是和你有仇?”我扶着一棵叶子还很茂盛的大树,手叉腰喘气问道。   而自下了画舫之后心情似乎就一直很好的苏流水笑嘻嘻的看着我:“不然我吃点亏背你吧?”   靠,懒得说话,我狠狠的白了苏流水一眼,想要继续往前走,眼前却多出来一副结实而宽厚的后背,苏流水回身看了我一眼说道:“来吧,我背你。”   我绕开他的后背,嘟囔道:“得了吧,免得你觉得你吃了多大的亏,我还是自己慢慢走吧。”   “怎么会呢?能背我大祈长乐公主是小的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呢,怎么会觉得吃亏呢?请吧,公主,放心,这后背很结实。”苏流水捏着嗓子,学着太监的尖细嗓音逗我,弄的一旁的高明高亮跟见了鬼似的。   我双手抱胸斜瞄着苏流水:“这可是你求着要背本公主的,可不是本公主强行命令你的。”   “那是那是。”   看着苏流水故意装出来的卑躬屈膝的样子,我也暂时忘却了身处恶劣的环境中,爬上苏流水的后背,任由苏流水背着我穿梭在茂密的山林之中。看着似乎走不到尽头的山坡,我明知故问:“你怎么不走大道,专门走这样的小路,这样什么时候能到苏国的王宫?”   “我没打算带你回王宫,正如你所说,王兄会设法杀了你的,我怕回了王宫会保护不了你。”苏流水脚下不停,气息却很平稳的说道。   “那你要带我去哪?”   “呵呵,去一个没有世俗的地方,去一个我能保护你的地方。”   我冷哼一声:“第一次见人可以给自己找个如此光鲜亮丽绑架人的借口,你恬不知耻的功力有所进步呀!”   “既然你都说我恬不知耻了,那我就再恬不知耻一点吧,等到了那个我能保护你的地方,你就以身相许吧。”   我对着苏流水的后脑勺狠狠的挥出一巴掌,立刻使得苏流水停下了脚步,就在我和高明高亮都以为苏流水要爆发了之时,苏流水却终是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背着我向前走去。我这才发现,其实苏流水这么多年来没什么大的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以前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生气,如今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生气。   这样的季节天总是黑的很快,明明觉得还没走多少路天就要黑下来了,所以我们只能临时找了一个山洞来避寒,山洞嘛都是比较原生态的,虽然我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暗地里不知道骂了苏流水多少次了,捎带着他的祖宗十八代也都被我问候了一番。看着面前噼噼啪啪燃烧着的火堆,吃着口中没什么滋味的野味,我深深的怀疑,苏流水这次所谓的救我不过是趁机虐待我的。   宫中现在肯定都乱套了,九哥他们也肯定瞒不住我被人绑架这件事,或者,压根就没想瞒。正想叹口气,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只烤的焦黄的鸟腿,然后就是苏流水的声音:“想什么呢?我看你吃的很少,这只鸟腿烤的刚刚好,你吃了吧。”   本想拒绝,可一想就算逃跑也需要力气不是吗?我便伸手接过那只外表很好,实则没多么好吃的鸟腿继续啃起来。撕下一块鸟腿肉我才问道:“我们这是在哪?你不会就算打算将我掳来做野人的吧?”   苏流水望了望山洞外,好一会儿才转身看向我说道:“这里是苏国的最南边,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南朝的地界了。”   我微微皱眉问道:“南朝不是和大祈隔水相望吗?”   “是隔水相望,是以我才要画舫继续再水上行走,为的是避过关口的检查,等我们翻过这座山之后,画舫差不多也到了,这样我们就能逃过无论是苏国的关卡还是南朝的关卡。”苏流水拿着小棍将火苗拨的旺了些,火苗也更靠近了我一些。   我看着有些落寞的苏流水,忍不住问道:“你打算不再见你哥哥了?这些年你长在北明宫,本就鲜少见到他,现在若是你这么背叛了他的话,他定不会原谅你的。”   “为了你我什么都顾不了了,倾城,以后,若是以后除了我和高明高亮,再也见不到其他人的话,你愿意嫁给我吗?”苏流水眼神中满是期望的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见苏流水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执着的我似乎都不忍拒绝。   我望着山洞外隐在一块黑云后的月亮,虽有些不忍却还是直白的说道:“不会,无论是嫁给你,还是到一个见不到其他人的地方都只是你一人的痴心妄想,我说过,我是大祈的长乐公主,我有我自己的责任,我有我自己的牵挂。你们之所以会用一个小男孩来勾起我的怜悯之心,进而引开永夜。不就是咬定了我牵挂我弟弟的心?”   “权力的争斗历来都是有代价的,有胜的可能,也有输的几率,这样平淡一点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们都要醉心于这种争权夺利,你死我活之中呢?”苏流水有些激动,狠狠的将手中的木棍一折两断,丢进了火堆之中。   我凄凉的笑了笑,瞟了一眼苏流水:“代价?曾经我也对权力,对争斗不屑一顾,但是后来娘亲的死让我明白,生在帝王家的那一天起,我便逃无可逃。我付出的代价便是失去娘亲,而我要甘之如饴的饮下敌人给我的毒药,甚至我所在乎的都有可能死去。如今,我唯一想要做的便是将心儿推上那至高无上的地位,而谁要阻挡我,就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死。”   苏流水没再说话,也没来得及再说话,因为山洞外传来的打斗声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我现在的心是一半欢喜一般忧愁,来的要是来救我的人那是最好不过,可万一来人是来杀我的呢?我四下瞄着这个山洞看看有没有藏身之地,奈何这个山洞太一览无余了,压根连只老鼠都不一定藏的住,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   苏流水摸起身边的剑,对我说道:“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我没有出声,走到山洞门口苏流水似乎又想到什么,转身看了看蜷成一团,恨不得一个乌龟壳的我说道:“莫怕,我会保护你。”   我满脸黑线看着苏流水的背影,我怎么可能不怕?换成你是我你也怕,哼。突然看到苏流水忘了拿那个他一路都抱着的包裹,长条状的东西。我瞄了几眼,没打算看的,真的,我发誓。可是闲着闲着,我就将我那身为公主的操守给忘了,想着在他回来前我再给他恢复原状不就行了?   打开那个包裹,里面是一只长条状的锦盒,锦盒中装着一只卷轴,看着还真是眼熟,或许卷轴都长这个样子吧。慢慢打开卷轴,阵阵梨香扑鼻,卷轴中怎么会有梨香呢?   “这是···”画中女子的醉态娇媚无比,媚眼如丝,发上、衣衫上都有飘落在上面的梨花花瓣,身旁探进一只梨花开的正盛。   我无限爱怜的抚着画面,这是那年心儿生辰,在烟雨庄中月尘为我画的丹青《醉卧茶山图》,我一直因为这幅画失窃自责不已,却不想此生竟还能再重得此画。   第二百一十五章 乌云蔽月,人迹踪绝(下)   就在我想着我身上哪里能藏的下着卷画轴时,山洞外却传来苏流水的厉声质问:“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我是谁吗?”   一个谦卑却不卑微的声音答道:“二殿下,王上早就猜到殿下会这么做,所以才叫属下在此等候,王上要属下一定要将二殿下的接回王宫,所以,殿下还是不要为难属下们了。”   “哼,苏锦,王兄虽赐了你苏姓,可你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敢这么跟我说话是活腻了吗?”苏流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意。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奉命行事,王上说了,要属下来亲迎长乐公主与二殿下回王宫,若是二殿下反抗的话,属下也是得了令的,就别怪属下得罪了。”   我将那卷《醉卧茶山图》塞进衣服里,便踱步至山洞边,几十名身着便衣,但一看身姿便知道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眉眼都很细很细,第一眼给我的感觉便是十分的奸诈。见我从山洞里面走了出来,为首的男子面上故作恭敬的样子,单膝着地道:“属下见过公主,王上得知公主已在苏国境内,特命属下前来迎接。”   “迎接?苏行云还真是客气了,不过,本宫是被二殿下请来苏国的,能不能跟你揍这要看苏国二殿下的意思了。”我不动声色的将这个问题皮球踢回到苏流水面前,眼角却在斜瞄着这个叫苏锦的男子。   高明高亮已经将自己的武器亮了出来,苏流水侧首看了我一眼,我故作轻松的扮了个鬼脸,实则我内心比他要怕的多。他再怎么着也是苏行云的弟弟,看那苏行云疼爱他的样子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伤着他分毫的。我可就不一样了,这苏行云即便现在不杀我那也是为了拿我牵制三哥的,相对之下,还是跟着苏流水安全一点,起码生命无虞。   苏流水对着我笑了笑,转向一直上下打量着我的苏锦道:“苏锦,我念在你对我王兄对苏国一片忠心的份上,绝不伤及你,你速速离去吧。”   “殿下该知道,王上的命令属下从未违背过,如果公主和殿下不愿跟属下回去的话,那么属下只好···”   苏锦的好字还没说完,便又有几十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高手,使着轻功便从林中飞到了山洞前,成包围之势将我们和苏锦带来的人都包围在了中间。透过苏锦的人手中的火把,我看清为首的人一身青色布衣,同样的头戴斗笠,身上也披着蓑衣,可你就是能一眼感觉出这个人是这群人中的首领。   这下苏锦和苏流水都有些面面相觑了,因为谁也不清楚眼前这些高手的目的是什么,为首男子阴沉的嗓音说道:“一个不留。”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些人不仅仅是冲我来的,很快高明高亮和苏锦带来的人变和斗笠帮打了起来,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只余天上不算明亮的月亮能照明,火把也都跟着熄灭了。斗笠帮为首的男子抬起头来,一张俊美的脸颊总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狭长的凤眼死死的盯着我,然后提身向我飞来。   我却一直在脑中回想着,这个眼神我一定见过,充满恨意,充满讥诮与不屑,只是这张俊美的脸我却没什么印象。我虽不是花痴,可这样好样貌的男子我不可能见过却没丝毫印象的,到底是谁呢?就在我这样想着时,斗笠男却已差不多来到我身前,手中的长剑直刺向我心口的位置。在看到那特殊的蜿蜒剑尖之后,我才猛然想起,永夜就曾险些败在这把剑上。   苏流水踢开和自己缠斗着的人,向我这里踏过来两步,单手挽着我的腰就将我提了起来。察觉到我们这里情况的高明高亮也一起扑向斗笠男,苏流水挽着我将我重新放回了山洞之中,我的心跳却开始扑腾腾的加快,心中不免怨恨起自己来,好心什么,这下把自己害了吧。一边又在埋怨着九哥宁三他们,为什么这些人能找到我,单单我自己的人就是死活找不到我?   “怎么在发抖?不要怕。”苏流水微微喘息着将我身上的斗篷系的更紧一些。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个人,那个攻击我的人你看出他是谁了吗?”   苏流水想了一下,摇头道:“我记忆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物,出招如此狠辣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我想起那一剑若真的刺中了的话,眼下我怕是已经去见阎王老爷了,攥紧拳头我看着苏流水严肃的说道:“这个人不仅我认识,你也认识,且认识了很多年了。”   “很多年?”   我学着月尘将双手负在身后,慢慢踱向山洞边,看着我高明高亮打斗着,并试图向山洞方向冲来的人影一字一顿道:“那个人,是冉笙。”   “冉笙?你是说妙晴公主那个贴身护卫冉笙?我记得他长着一张很普通的脸,不似这般俊美的。”苏流水难以置信的质问道。   我没有再答话,眼下我更多的是在考虑我的处境,我是该等着他们打斗接近尾声时再决定是跑还是不跑呢?苏行云暂时不会伤害我性命不代表以后也会护我周全,冉笙的话就更是恨不得杀我而后快,两者似乎都不是很好的选择,可若是等下去的话,万一双方真有一个败的,我是想逃了逃不了了。   就在这时,挥舞着长枪的高亮一下子被冉笙踢出去好几米远,借着月光我似乎看到高亮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这深深刺激到了我。注意到这一切的苏流水也早就又重新加入了战局,好在苏流水武功不差,和冉笙勉强能打个平手,再加上一旁的高明,冉笙也占不到多大便宜。看着混乱的战局,我回到洞中从苏流水的包裹摸出所有的银子,又小心的熄灭了火堆,顺着山洞的石壁一点点的向洞外摸去。   许是苏流水怕打斗伤着我,是以将冉笙带到了距离山洞口很远的地方打着,而苏锦的人和斗笠帮也正打的热火朝天,高手之间的对决似乎都是废寝忘食的,现在压根就没有人记得我才是他们或抓或杀的目标的。我瞬时便钻进了山洞旁边的灌木丛之中,虽我身量不矮,好在够瘦,蜷着蜷着我便成了一个圆形物体,呃,大家可以往刺猬的形态上想一想。   顺着灌木丛,我迅速的挪动着,我想我的潜力其实还是有待发掘的,就我这走路一步三喘的小身板,竟然可以鸭子走那么长时间,这不是潜力是什么?直到打斗声已经听不到了,我才站起身来,连歇息一下都没敢,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向着不知方向的方向跑去。好在月亮一直挂在我头顶上方,我才有胆量这么在这样阴森的地方奔跑着。   来到一个很大的下坡前,我衡量了一下,觉得走下去的可能性是不大了,唯一可行的便是将自己蜷成一团滚下去,这样的速度也快,也不会有摔倒摔伤之类的可能性。在思量了几秒钟,往身后瞄了几次之后,我毅然的双手抱膝,将自己蜷成类似刺猬的形状,向着坡下就滚了下去。   刚滚出去几米我就后悔了,这个下坡很不平坦,有很多的小石头,再加上我身上揣着从苏流水那里顺来的银子,搁在怀中,我每滚一圈都会感到它在狠狠的硌我一下,我忍不住在心中怒骂加诅咒,老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在不断的下滚之中,我甚至考虑要不要睡上一觉补充一下精神头,可在我决定之后我才发现这样的下滚怎么可能睡的着呢?除非是昏睡过去,然后想到这里我就真的失去了意识,大概是我在心里暗示自己应该昏睡过去的原因。   第二百一十六章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上)   再次醒来,我也不知是冻醒还是饿醒的,总之是醒过来了,全身跟车碾过一样的疼。天色还不算大亮,灰蒙蒙的感觉,我停下来的地方是一棵很粗的树旁,还有一些灌木,而距离我七八米的地方便是一条河水湍急的江河,我不禁吞了下口水,这家伙要是没有这棵树我可不就直接滚进水里去了?   我将自己的身子藏进灌木中,好在现在是冬天,蛇虫之类的东西都冬眠了,不然我可没有把握能占领这么大的灌木丛。我在身上所有的口袋里掏着,除了那些顺来的银子外,就只有一块质地上佳的玉佩,就连那幅《醉卧茶山图》都被我给丢了,大概是逃跑时从衣服里面掉出去了。现在只求他们不会找到我,我目测着这条河有多宽,看我能不能游过去。   如果这里是苏国的话,我的处境实在算不上多好,想了想,我便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团成一个团绑结实后便塞进了后背里,这样我便成了一个驼背。我将身上的锦袍脱下来弄成破破烂烂的样子,好在地上的泥都是湿乎乎的,再好的衣服在地上滚一遭,保准谁也看不出来这衣服曾是多么好的衣料。这些都还好说,可是我这样脸就成了个难题了,若是用泥巴把脸弄脏的话,肯定有人会怀疑我是故意的。   这么想着我便伸手扯身旁的灌木丛,扯下几片叶子搓呀搓呀,搓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手上黏糊糊的,拿到眼前一看,妈呀,绿莹莹中泛着点点黄,这个色可是够吓人的。灵台一开窍,我赶紧扯下更多的叶子,搓碎后往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涂了厚厚一层,边涂我还边想不知道会不会有过敏症状。   我穿好脏兮兮的外套,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我便挪到那河水边,借着水光照一下我现在的样子,当我将脖子往前一伸之后:“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   想起适才在水中看到那不明生物的倒影时,直接将我吓的跌坐在了水边,脸上是有绿有黄,看的我一阵想吐的感觉,那好像是什么传染病一般,那绿色更像是将死之人脸上的颜色。我抚着早就2的心口,眼下莫说是别人,我自己都有点认不出自己来了。外表都还好掩藏,最难的便是口音问题了,相对于南方人说话的轻柔,吴侬软语般,我可是地道的北方人,学肯定是学不来的。   就在这时,一艘不小的画舫从河面划过,仔细辨认了下确定不是苏流水那一艘之后,我开始呜呜着招手,没办法,只有装哑巴了。在我呜呜的哭泣招手好一会儿之后,画舫上才放下一艘小船向着我的方向划来。划船的人在来到我身前时,显然被我的脸吓了一跳,那艘可怜的小船也差点就这么翻过去,幸好我手疾眼快的踩着水帮着稳住了那小船,许是这么个小动作要拿划船的人多少对我生出一些好感,没怎么为难便要我上了船。   在小船上我比手画脚的,多少也让划船的男子得知我是个哑子,似乎更为同情起我来。爬上画舫,划船男子带我上了二楼,躬身立在外厅之中,在外面冻了很长时间的我,突然一暖便忍不住的想咳,虽然我极力隐忍,可还是多少咳嗽出两声来。   “四爷,刚刚招手的是个哑子,看样子像是落了难了。”带我上来的男子也和我一同站在外厅中,声音中很是恭敬的感觉。   内厅和外厅之间隔着天青色的薄纱,虽然这个颜色看着很素净,可这么个季节还用这种颜色的薄纱还真是不怕冻死的人才干的出来的。内厅中传出懒洋洋的一声嗯声,然后便是一个有些尖细的嗓音:“四爷,以小的看还是趁早将那家伙赶下去吧,一看就是个病唠,看他那咳嗽的样指不定是肺痨呢。四爷您可是千金之躯,万一有个什么,他就是赔上十条命也不值呀!”   听到这狗奴才的话,我这咳嗽当即就被我强制的给停下了,那划船的男子转首怜悯的看了我一眼,难不成这里不兴主子当家,都是奴才做主?我想我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了,于是我啊啊着又比手画脚了一番,看懂我意思的划船男子又躬身向着内厅说道:“四爷,这哑子似乎识的几个字,想要纸笔写些什么。”   这下那个慵懒的声音才答道:“哦?哑子也会写字,这倒是新鲜,爷我还就要看看他能写出个什么名堂,阿四,拿纸笔给他。”   原来划船的男子名叫阿四,自阿四手中接过笔墨纸砚,我独自研好磨,在外厅的矮几上铺好了雪白的兰花宣,提笔的瞬间,脑子中灵光一闪,便在纸上写开了,听这四爷的口气,应该是个很不拘礼法之人,我若是长篇大论一番的话或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尽量在脑中回忆着月尘的字迹,无论是谁看了月尘的字都会觉得那字飘逸潇洒,我不能依样画葫芦还不能依样画瓢?唰唰唰写完之后,阿四便代我将那兰花宣递到内厅之中,那被唤作四爷的慵懒声音念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是的,在我脑子灵光一闪的刹那,我便想出了《红楼梦》中的好了歌注解,用这来捏造一个辛酸的人生来博得这四爷的同情,或许就不会将我赶下这画舫了。在念完之后,内外厅都沉寂了下来,好一会儿那天青色薄纱被掀开,走出来的男子身着蝴蝶纹天青色长袍,下摆绣花牙色中衣,腰系黛蓝色丝绦,外罩黎色披风,总体看上去应该是个很素雅的人。   “啧啧,见了还真不如不见,不见的话爷又觉得能写出如此文章之人实在可惜,想不到你还真是集所有不幸于一身呢。不过,你倒是很聪明,知道爷定不爱看那冗长的文字,这般简短的将自己的辛酸写出来很不错,阿四,带他下去安置下来吧。”四爷在我还没看到他的脸时便吩咐要将我带下去了。   没办法,谁叫我现在不只要扮演个哑子,还要扮演个驼背,说不定我现在看上去起码有四五十岁呢。弯身揖了一下,正要跟着阿四下去时,那四爷突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呀!我该叫什么名字呢?我忍不住的瞠大双眼脑子迅速思考起来,一阵风吹来,我再度灵机一动,手指着空中挥了挥,意思是我的名字叫如风,多好的名字呀!可显然没有明白我意思的四爷沉吟了一下说道:“也是,你飘摇天地之间,以前的名字是该随风而去了,这样吧,爷我赐你个名字,就叫小九吧。”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我差点忘了装驼背,一抬头就直视起来眼前的男子,三十多岁的年龄,皮相也是极好的,最为出彩的便是那红艳的嘴巴了,因为那是他全身最为鲜亮的色彩。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也是个有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不过怎么看都觉得他太过娘娘腔了,见我先是看了四爷,后又瞄了他,这个狗奴才立刻显出一副狗奴才相来,对我呵斥道:“大胆,看什么呢?往哪看呢?给你名字是给了你脸了,怎么还给脸不要脸呢?”   看来这个脸我是非要不可了,只能挤出一个笑来,对着那四爷躬腰行了个礼,心中却在暗骂,你丫的不会取名字就不要帮人家取,什么阿四,小九的,就不知他身边那狗奴才叫什么名字了。   “阿一,不要那么凶,好了,阿四,你带小九下去吧,爷我乏了。”四爷转身回了内厅,我一下子呆在了原地,阿一?天天叫不知道别不别扭?看来我是排行老九才会叫我小九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中)   因为我装的是个哑巴,很多事自然是不好打听的,本来只是想要搭船,这下竟然成了人家的家奴了,再加上我现在这样的相貌,除了阿四,其他的无论是一二三,还是五六七八都对我爱答不理的,就只余我这个九和他那个四还算是惺惺相惜。阿四也识字,只是不多,所以我也只能和他进行一些简单的交谈。   直到上了这艘画舫的第三天我才知道,我上画舫的地方早就已经是南朝的地界了,而此行这艘画舫的目的地便是南朝的都城——临安。我不知这算不算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在苏国有人要杀我,在南朝我这个大祈的公主身份也不见得会好使。   “小九,小九你尝尝,这是四爷刚赏赐的醋鱼,四爷只吃了一小口,嫌有点酸便赏给我了,我一下都没动,还热乎着呢,你快点来吃。”阿四端着一大盘醋鱼腾腾从二楼上下了底下的船舱,将还冒着热气的一盘醋鱼搁到了我面前的矮几上。   这阿四真不是一般的实在,估计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恨不得能救全世界的救世主,就冲这点我也就心安理得接受阿四的救助与可怜了。基于我脸上绿绿黄黄的颜色实在是个不安定因素,因此在这最下层的船舱之中,愣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这可把我乐坏了。一来我就算不洗脸也没人知道,二来我一个女子总算不用和那些个男人们挤在一起,三来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不是个驼背了。   对着阿四笑了笑,我接过阿四递来的筷子便夹着一大块醋鱼肉往嘴里放,很好吃,大概是那个四爷不能吃酸的原因吧,我倒是觉得很好吃。我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要阿四也吃,不要光我自己吃。   阿四伸手挠挠后脑勺笑着道:“你吃吧,小九,我在家里时好东西都是弟弟妹妹们吃完我才吃的,虽然一般都剩不下是什么了,可是只要柱儿吃的话就一定会给我留下一份的。”   我看着阿四那灿烂的笑意,放下筷子取过身边的宣纸写道:“那柱儿现在去哪了?”   阿四看了纸上的字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想我的问题是戳到他的痛处了,我想是得不到回答了,又拿起筷子夹起醋鱼,刚放进嘴里一块鱼肉,阿四突然开口道:“柱儿和小九你一样,是个哑子,我家穷,小时候爹娘干农活,柱儿都是我带大的。柱儿七岁那年,我家遭逢变故,便是唯一能糊口的几亩薄地也相继被官府强行征收了去,我爹娘便将我卖给了牙婆。”   一口醋鱼差点将我的嗓子眼给堵死,猛烈的咳嗽起来,阿四赶忙给我倒了杯水,喝下水后,我仔细的看了看阿四,除了有些黑之外,一口白森森的牙傻笑着就这么外露在我面前。我拿起纸笔写道:“那柱儿呢?我问的是柱儿?”   阿四勉强的笑着说道:“我被卖的第二年,家里发大水,柱儿是我家最小的孩子,所以就被水冲走了,后来我爹娘找到他时已经被饿死了。”   饿死?八岁的孩子被饿死?我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阿四,倘若是心儿的话我不敢想,我是不是还能这么继续活下去。虽然阿四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可我还是在那双善良的双眼中看到了点点水光,虽然很浅。正要拿过纸笔写些能安慰他的话,却不想那个‘阿姨’的尖细声音传来。   “小九,小九,四爷叫你过去呢。”‘阿姨’嫌恶的打量着我的这间船舱,拿着块粉色的娟帕不断的捂着嘴巴和鼻子,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我心头忽的一跳,那四爷不是说我这样貌见了还不如不见的吗?怎么几天都没什么动静这会又叫我去干嘛?我愣了愣,有些无措的看向阿四,阿四对着‘阿姨’点头哈腰的问道:“请问管事,不知四爷叫小九有什么事呀?您也知道小九样貌不好,怕会吓坏了楼上的姑娘们。”   是的,姑娘们,既然是画舫又怎么可能少的了那些个花魁娘子们呢?‘阿姨’更加嫌恶的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就他这幅德行,不吓坏了那些跟花儿似的姑娘们才是呢。可四爷说这小哑子会作诗,要他上去做两首诗助助兴。”   作诗?助兴?我在心中将那个四爷腹诽了不下八百遍却还是不得不跟在这个娘娘腔的阿一后面向二楼走去。“你倒是走快点呀!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真不知道爷留你做什么,真是的,看你这幅德行,看见你爷我就想吐。”娘娘腔阿一一路上都在埋怨我,或者说在骂我,欺负我不能开口骂回去。   我面上挤出一副讨好的笑脸,心里骂道‘妈的,你试试驼背走能走多快?早晚有一天老娘非要你变成的驼背不可,哼’。   “哎呦天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你,你记住,以后不准你再对着我笑,吓死我了。”我满脸黑线的看着娘娘腔阿一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似乎看到我的笑是件多么晦气的事情般。   阵阵丝竹管弦声在我还没走近时便已经听的很真切了,还是上次的那个外厅,只不过这次内厅中时不时的会传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我满脸黑线站在外厅中,不断的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你是一棵木头,你是一棵木头,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四爷,小九带到了。”阿一没再搭理身后的我,独自步进了内厅中。   “嗯。”还是一声慵懒的声音,然后便是一些更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还伴有阵阵喘息,或粗重或纤细。我只能箱根木头桩子,呃,顶多是课歪脖子树,立在外面,在站了一会儿后我甚至开始佩服起那些常年拍马屁,点头哈腰的人们,这长时间弯腰可真不是正常人干的活。我瞄了瞄那层天青色的薄纱,想着我既然看不到他们,那他们也该看不到我才对,我一点点的向着身后的太师椅蹭去。   眼看着马上就能坐下休息了,一阵慵懒且带着某种餍足的声音问道:“才站这么一会儿就累了?九爷你的身子还真是金贵呀!”   我脸更黑了,这四爷简直就是个神经病,难不成叫我在这里站这么久就是为了要我听到床第之事?或者是专门来羞辱我玩的?还有什么九爷?谁告诉你我是九爷的?你取个破名字别人就非得叫这个破名字不成?我腹诽的正欢快,薄纱掀开,衣衫本就有些凌乱的四爷,身旁跟着个美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好事般的帮着整理衣衫,在我看来是越整越乱。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四爷身旁的那个女子,水眸皓齿,脸颊尤带着娇俏的红晕,额头上更是带着几颗香汗,这样的季节,得激情到什么地步才能香汗淋漓呀?我其实是拿着佩服的眼神去瞧的,可在四爷看来就不是那么个味了,带着点讥诮的慵懒声音问道:“小九也觉得爷身边这女子美吗?”   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若我说不美肯定伤了姑娘的自尊心,且还会得罪她,万一她再吹吹枕边风的话,免不得我就会从这艘画舫上消失了,可我若是说美的话,以这四爷的个性定然又会讽刺我一番,说不定会觉得我在觊觎他的女人。我为难的想,到底该怎么回答才能谁都不得罪时,四爷身旁的女子转身看了我一眼,就是这一眼解决了我的大难题。   “啊,四爷,奴家好怕。”美丽女子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依偎进四爷怀中,说什么都不肯再看我第二眼。   我眼珠子一转,便将本就弯着的腰再往下弯了弯比划着,阿一拿来纸笔我才在纸上写道:“小的刚就在想自己的这幅尊荣别吓着姑娘,却不想还是吓着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下)   看到我这么自嘲的解释,四爷总算是扬起嘴角笑了笑,若不是真的看到他笑,我甚至怀疑这个人连笑都是懒得笑的。奇怪的是看到他那么懒懒的和那位美人靠在一起,你只会联想到这个人懒,而不是有病或者体弱之类的,也是,谁家体弱的人能那么,呃,非礼勿言。   “古语有云,人不可貌相,小九你也不必如此自嘲嘛。”四爷一笑,似乎全世界都解放了般,我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松过气之后我又觉得不对劲,像他这种人除非是慈禧的老公——闲疯(咸丰)了才会想到某一号比较有趣的小人物,比如眼下相貌丑陋,是个哑子兼驼背的我,我比较有趣的地方大概就是能写几个字,或许还能做几首诗。   “爷,难不成这小九还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四爷身旁的美艳女子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看向我时不再是怯生生的样子,其实我想他多半是不想四爷觉得她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女子罢了。   四爷伸手搂住美艳女子的腰,以我的角度正好看到他似乎还捏了一下,伴着美艳女子的娇呼四爷难得爽朗的笑出了声道:“梅儿,莫要小瞧了小九,他可是满腹经纶的才子呢,你这几日不是正埋怨没有新的唱词了?正好就叫他来你给填上几首,岂不是件乐事。”   我就知道,就知道这是吃饱了撑着拿我寻开心的,你以为作诗是吃饭喝水呀?张开嘴就能吃能喝的,我这里埋怨着,谁知那被唤作梅儿的女子还真走到我面前,一脸的诚恳向我福了下身子,朱唇轻启,吐气如兰的说道:“奴家临安人士,自幼便长在揽春楼,希望小九公子能不嫌弃冷梅出身,赐几首唱词。”   人家既然唤我公子,我也不能失了礼节,忙双手抱拳作揖还礼,拿起纸笔写道:“在下实当不起姑娘如此大礼,承蒙姑娘不弃,小九愿意试上一试,若是作的不和姑娘心意,还望姑娘言明。”   看到我的字,梅儿欢快的奔回懒懒的斜靠在太师椅上的四爷身旁,摇晃着四爷的手臂娇俏的撒娇道:“爷,小九公子答应了,等会儿爷就帮梅儿谱曲好不好?”   “嗯。”四爷还是一个单音字节,不过一双有些媚气的眼睛倒是在盯着我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般。   她在那边撒娇,我在这边挤脑子,拼命在脑中想着一些描绘女子辛酸的诗词,若说最为感伤的莫过于林妹妹的葬花辞了,我在矮几上铺好兰花宣,便跪坐在蒲团上,心中却在暗骂,这驼背坐蒲团上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受。小心的瞄了一眼四爷,我提笔在纸上写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首《葬花吟》是我迄今为止,所看过,并且认为最为伤感的代表了,那种浓浓的哀,深切的悲,一度让我觉得有些无法呼吸。虽然我没有写全,可葬花的精髓却都写了出来,倘若那叫梅儿的女子真的是个才女的话,便没有理由不为此而倾倒。   果然,当阿一将那《葬花吟》递到梅儿手上后,只读了几句,梅儿漂亮的凤眼中便蓄满了泪珠,不敢置信的看向如此丑陋的我道:“适才冷梅还对公子半信半疑,初见公子时更是在心中暗嘲公子相貌,却不想公子面陋心灵,是冷梅见识短浅了,还望公子莫要怪罪冷梅。”   我本想伸手去扶她的,可想到她似乎是怕我这幅样貌的,于是摆摆手,示意无所谓。一直没出声的四爷自冷梅手中接过那首,看完后便一直冷眼看着我,也没说话,这不免使我心中都打起鼓来,甚至后悔自己没事找事,随便填一首中庸点的给她不就行啦,干嘛非得把那振腹之宝给拿出来。   “阿一,把琴拿来,爷答应了要给梅儿谱曲,自然是不会失信于梅儿的。”四爷站起身向我走来,一脸的闲适。   就在我想着这家伙要干嘛时,却不想四爷竟然伸手摸了一把我的脸,我心中大骇,莫不是这四爷透过我丑陋的外貌依然看到了我敏感脆弱的小心肝,更甚者还发现了我是个女子的事实,所以才会有此举动?那我岂不是危险了?没想到呀,世风日下,我明明装的如此看不下去竟然也会有人对我有不轨的想法。   “你脸上是怎么弄的?绿中带黄的,看着可真恶心,爷我真是疯了,竟然允许你在爷的画舫上待着。”四爷一脸嫌恶的拿出娟帕擦起手来。   我松出半口大气,好在,好在这灌木丛的叶子不沾水不掉色,不然的话还真是不敢想。就在我暗暗庆幸时,抱着把七弦琴出来的阿一又开始了添油加醋:“四爷您总算看到了,一看这小九病怏怏的样子就知道晦气,还是赶紧打发他下去吧。”   我又一次在心中腹诽起来,仔细思量着我上了这画舫的这几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娘娘腔了,让他是对我怎么都看不顺眼,千方百计的要将我赶下画舫。四爷没搭腔,走到放置古琴的矮几旁,一撩衣袍落座在了蒲团上。我不知道这个四爷琴弹的怎么样,可一看他那架势,即便弹奏的不怎么的,估计也没人敢说出来的。   当琴音如潺潺流水般向我的耳膜袭来之时,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的小瞧人,南朝人本就比北方人热爱这些的琴棋书画之类的,这位四爷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他的琴技竟然能和月尘不相上下,在我心中月尘是神,而这四爷的琴技也就接近神了。   梅儿脱去厚厚的披风,自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长长的彩绸,我不禁有些瞠大了双眼。见我这个表情,四爷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这彩绸舞据说是大祈长乐公主当年为了给祈帝祝寿所表演的,当时那长乐公主应该还只有九岁,却已可见天下第一美人的气韵,而当年有幸目睹了那场舞的人们更是将那长乐公主传的神乎其神,天上有地上无的。不知小九可对那长乐公主有所耳闻?”   岂止是有所耳闻,我天天都能见到她,我一照铜镜就能看到。可是我不能这么回答的,尤其在四爷那说不出什么意思的眼神下,我摇摇头,尴尬的笑笑,表示自己孤陋寡闻了。   整理好身上的彩绸的梅儿却向我走来两步,浅笑着道:“小九公子当真是孤陋寡闻了,那长乐公主是女子中的豪杰,脂粉堆里的英雄,乌孙进犯大祈边境多年,祈帝不理会朝政,朝中也无人请命出兵,倒是长乐公主,杯酒借兵权,仅以十万兵力却将乌孙二十万大军杀的只余数万人,如此女中豪杰,此生莫说是结识,即便远远看她一眼也是无憾的了。”   就梅儿那眼神来说,若不是我知道她说的是我,我还真以为她发花痴了呢。而一直拨弄着琴弦的四爷却双眼灼灼的盯着我看,看的我是毛骨悚然。就在我想着这么转移话题时,一直侍立在四爷身边的阿一酸溜溜的说道:“梅儿小姐难道不知传言都是不可尽信的吗?说不定那长乐公主只是浪得虚名,大祈人只不过是在给自己脸上增光罢了。”   “小爷说的是,是梅儿见识短浅了。”梅儿低垂下头,刚刚眼中那种光彩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是我错觉吗?这梅儿虽是个妓女,可也正得宠,怎么倒似很怕娘娘腔‘阿姨’似的。   这时许是四爷谱好了曲,流畅的琴音流泻而出,梅儿敛起心神,彩绸挥舞成花一般,声音更是如珠落玉盘般轻脆婉转。我以为《葬花吟》配这彩绸舞该是驴唇不对马嘴才对,却不想又别有一番味道在里面,这大概都要感谢四爷的曲了,哀伤却不至于无生气,梅儿的舞轻袅却不太过虚无,而最美的还是这首词,这首最能打动人心的词。   “好了,梅儿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江上柳如烟   明明是舞跳的美,琴抚的动听,就连曲都唱的那么感人,可我却一直都在流冷汗,不知是不是我在自作多情,总觉的那四爷在我看不到时打量着我,但愿是我自作多情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我才背着我的驼背一点点的回到最底下的船舱中,而阿四还守着那盘醋鱼,见我回来赶紧说要去帮我热一下,看着阿四跑出去的背影,我深深的体会到为何苏流水会利用那个小男孩勾起我的怜悯之心了,心儿是我身上最大的软肋。   刚想直起腰来缓口气,却直觉身后有人,不是我有多么的警觉,也不是我有多超强的耳力,而是身后什么东西夹带着一股劲风扑向我的后背,直觉的反应使我一下子就转身看向了后边,然后便是脖子被人牢牢掐住,脚都要不着地了。   我觉得我的黑眼球在向上转移,因为我看到的阿一越来越短,阿一哼了下鼻子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我心凉的半截,拼命的挥动手解释着,这时候我若是开口说了话那才是大麻烦,倘若他是受四爷的命来杀我也就罢了,倘若是他自浊主张的话他的胆子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大。看着阿一似乎抓住了我什么把柄般笃定的神色,我反而是惴惴不安起来,难不成真是四爷要他来杀我的。   “不说?爷有的是整治人的法子,你是要挨个尝遍了才肯说吗?不要不见棺材不落泪,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阿一一脸嫌恶的看着我,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另一手居然去拿帕子捂鼻子了,完了。这次死定了。   就在我以为我死定了的时候,阿一突然放开了手,害我垂直落体嘭一下就摔了下来,两只脚先着地,接着便是一阵又疼又麻的感觉。我大口大口,拼命的去呼吸着我所能呼吸到的空气,这活活憋死比那溺水的感觉还要难受,难受的我想哭,可我及时提醒自己把泪给憋回去了。无辜的看着面前的阿一,我爬着拿过纸笔写道:“小九真的不明白爷在说什么,四爷答应救小九,还赏了名,给了安身之地,小九怎么可能是谁派来的呢?就小九这不中用的样,谁会派小九来呢?”   其实我写的都是些废话,显然阿一在看到时也觉得我写的都是些废话,因为这个该死的娘娘腔竟然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拉到他面前,奸笑着道:“是不是那个小孩派你来的?说了的话,爷就饶你不死,不然的话···”   我看了看阿一那比沙包大的拳头,吞了吞口水,可我毕竟不是那个小孩派来的,要我怎么承认,万一承认了还是露出马脚的话不还是一个死?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横竖都是死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承认了吧。正要在纸上写认罪书,却被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了。   “小九公子,小九公子你在哪?”梅儿的声音已经距离我所在的船舱很近了,大概在距离舱门三米左右的距离,当然这是我的耳朵判断的,不是眼睛。   阿一脸上闪过一股杀气,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才转身出了船舱,我没听清阿一和梅儿两人有什么对话,此时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扑腾扑腾的,眼前一阵阵的犯晕,大概是脑细胞死了太多的原因。   “小九公子,你怎么坐地上了?”梅儿小心提着衣襟,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   我不着痕迹的擦去额头上的汗,摆摆手示意不小心跌倒了下去,有些苦难的爬起来,宽袍下的双腿都还在不住的打着颤。梅儿也不知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故意忽略了我的不对劲,浅笑着说道:“中午小九公子为冷梅填词,冷梅还未曾谢过公子,正好刚冷梅做了些小点心,拿来给小九公子尝尝。”   说着自身后的小丫鬟端着的托盘中拿出几只小碟子,一一摆放在我这间船舱中唯一的矮几上,我看了一下都是些在雁城吃过的,我不免在心中想着,这南北的点心小吃都还一样不成?   “莺儿燕儿,你们去外面守着,我和小九公子絮叨两句话。”梅儿不着痕迹的将两个小丫头打发出去,拉过一旁的蒲团跪坐在上面。   拿起象牙箸夹起一块梅子糕递到我面前:“小九公子尝尝,这是冷梅家乡的一种小吃,在南朝一般是吃不到的。”   家乡?我伸手接过那块梅子糕看了看,不就是普通的梅子糕吗?难不成这梅儿是大祈人?而非南朝人士。我笑了笑,将梅子糕往嘴里塞,入口也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甜而不腻,酥软不失香脆。一时之间这梅子糕倒打倒一切惊慌疑虑,让我连刚刚差点死在阿一手下都忘了。   “冷梅不知为何,竟与小九公子莫名的觉得亲切,冷梅到这南朝十多年了,还从未遇到如公子这般勾起冷梅对家乡思念之情的人,公子莫要笑话冷梅才好。”   我将手中的梅子糕一口全部丢进嘴里,拿起纸笔写道:“能得姑娘如此看待,是在下的造化。听梅儿姑娘这话,似乎不是南朝人士。”   看完我写的字,梅儿扬起有些凄凉的笑:“冷梅本是北朝,不,是大祈人士,祖上虽比不得侯门将相,却也是叔伯们一大堆都是朝堂命官。玄德皇帝讨伐乾帝之时,正是家父担任家主之时,因当时明哲保身故而在玄德皇帝称帝后,我父亲等几位叔伯不受重用,时日一久,父亲并拿下叔伯们都辞官归田了。说是归田,其实我家旁支左系家业够大,历来便有靠经商持家的。”   我自己拿起一块小点心,总觉的这个故事跟在哪儿听过似的,用眼神示意梅儿继续说,梅儿对着我笑了笑继续说道:“本来日子过的也算自在,可是一个曾得我父亲提拔过的小官吏竟然将我父亲当做垫脚石,公子该明白的,像我父亲当初保持中立其实就已经被猜忌了,如今再有人在朝堂上参奏的话,结果可想而知。父亲并家里的男丁都被下了狱,冷梅更是被卖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南朝,做了···做了···呜呜···”   看着兀自在哭的冷梅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她觉得我能勾起她的思乡之情正是冥冥中觉得和我投缘,因我们都是大祈人士,再则,我记得她说过对长乐公主有着莫名的敬仰,谁知不才在下正是那个长乐公主。   想到这里愈发的觉得这个故事在哪里听过似的,我在纸上写道:“姑娘莫要伤心了,上天是公平的,他夺走了你一些自然还会另外补给你一些的,起码姑娘活着不是吗?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的事呢?”   我不是很会安慰人,是以只能尽量的回忆着别人曾说过的安慰人的话,好一会儿稍稍止住眼泪的冷梅才轻嘲道:“不想我柳家竟栽在孙京那等奸诈之辈手上,我苟且偷生至今,便是为着有朝一日能为我柳家沉冤昭雪。”   手中的梅子糕掉在地上摔碎了,我开始盯着梅儿的脸上下打量起来,我大祈开国至今,满朝姓柳的官员也就柳烟一家。我甚至想或许这冷梅只是奉命来套我的话,拿起纸笔我又写道:“姑娘原来姓柳,在下还以为姑娘一直姓冷名梅呢。”   “冷梅是因梅儿初到临安时,性子冷些,鸨母遂给取了这么个名字,梅儿在家时闺名唤作烟儿,就是烟波浩渺的烟。”冷梅拿过我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了个楷体的烟字。   我冷冷看着那个字,全身开始冷的发抖,倘若她是柳烟的话,那我身边的柳烟又是谁呢?   第二百二十章 待月长生殿(上)   不知道冷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阿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手中一直握着冷梅写下的那个烟字久久的不能移开视线,脑中不断回忆着初见柳烟时那个在鹿苑中抚琴的她,这么多年,在我看来她已经不仅仅是我的贴身丫头了,我甚至觉得她是上天以另一种形式赐给我的姐姐。   此后的几天,除了冷梅来看我,送一些吃的东西外,四爷没有再召唤我上去,就连那娘娘腔阿一都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闲着没事我就会坐在船舷前吹冷风,试试能不能把那些多余的愁绪给吹没了。阿四一如既往的在照顾我,似乎我就是他那个弟弟柱儿。和苏流水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的,我坐在船头,他站在船头,紧锁眉头,衣袍的下摆被阵阵的寒风吹起,微微卷到膝上的位置。   假如没有得知冷梅既柳烟这件事的话,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大叫苏流水的名字,起码跟在他身边我是能吃饱穿暖,不高兴了摆摆公主架子的,可是如今不行,我要知道真相,我一定要知道柳烟是谁安插在我身边的,不然,我就如同吃鱼被刺卡在了喉咙中,有如芒刺在背,鱼刺在喉。   我对南朝知之甚少,对这个时代的南朝知道的就更少了,是以当我跟在那四爷的车辇后步行至临安城时,似乎真的是为了映衬我眼下的身份般,临安城中竟是些我多数没见过的玩意儿,无论是些脂粉钗环,还是一些摆设器具都和大祈有着很大的区别。大祈人在外貌上讲究的是要威武气派,而南朝人似乎婉约了许多,这大冷的天衣服都是浅色居多,更有女子还穿着薄薄的软烟罗。   现在的我一身脏的看不到原色的粗布麻衣,真是谁看了都觉得带不出手去,可这四爷也不知哪根筋抽着了,竟然要我步行随侍在他的车辇边,丝毫不怕我丢他的人。以前是端着身份架子逛街自然放不大开,如今真以这小老百姓的身份还真是自得另一种乐子。我像刘姥姥似的,上下左右的看,东西南北的瞄,遇着好看的女儿家的饰品也是眼睛都挪不开。   “你一个男子汉,怎么眼净往那些女人家用的东西上瞅?不会是相中了,想给哪个相好的买吧?”四爷那懒洋洋的声音隔着车辇窗上薄薄的一层纱帘传进我耳朵里,我赶紧往里一瞄,这四爷明明就是闭着眼的,那他是用哪只眼看到我乱瞄的?   我收回视线,可怜我现在不能说话,不然一定会好好的反驳他一番的,梅儿也难得有些懒懒的声音道:“四爷,小九公子此等才华世间难得,四爷要好好重用才是。”   “嗯。”懒洋洋的回答,很明显的没有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的意思。   当这个四爷的车辇在一处朱漆大门,门边立着两只石狮子的大宅子前停下来时,我强行支起因为装驼背而有些弯的不能再弯的腰看了一下这么豪华的宅子上的牌匾,这一看我一下子便跌坐在了地上,睿亲王府是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差点晃瞎了我的眼。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四爷竟然是南朝的睿亲王,南帝的第四子,楚燕飞。我这算什么,是自投罗网还是误打误撞?就在我觉得那四个大字都变成四把明晃晃的大刀向我砍来时,步下车辇的四爷瞄了我一眼道:“小九这般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该不是本王这睿亲王府入不得小九的眼,小九不肯赏脸驾临吧。”   我不知这楚燕飞是单纯的在打趣我,还是意有所指,我现在怎么着都是骑虎难下,在人家的地盘里自然得听人家的。我从地上爬起来跟在楚燕飞身后迈进了那朱漆大门,这睿亲王府的侍卫们似乎比我长乐宫中的侍卫们还要凶神恶煞,一个个都能阎罗殿的鬼差似的。   据说这睿亲王楚燕飞是个病秧子呀,据说这楚燕飞和南朝皇帝素来是面和心不合,据说,总之很多的据说都和这个早早的便被封为了亲王的皇子有关。我以为我又会被安排到下人房里去做些粗活,虽然我这个小身板似乎是什么粗活都干不了的。可两个小丫鬟却带我绕到了这睿亲王府最东面的一个园子,四周环境异常的清雅,闲杂人等似乎都不敢往这里来。   我抬头看向竹门上的牌匾,上面上三个篆体大字——长生殿?我还在心中思量着长生殿是不是唐明皇的长生殿时,小丫鬟已经推开了竹门在前面引路。门打开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绿,即便在冬季依然绿的喜人的湘妃竹似乎很久没有人欣赏过它们一般,纷纷高兴的摇摆着身子。地上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面还长着一些小青苔,早晨的空气湿漉漉的,似乎还有雾气残留在上面一般。   “公子请。”小丫鬟没什么表情没什么语气的说道。   我笑了笑跟着向里走去,一直觉得这种园子的布局很是熟悉,没有多少人工雕琢的痕迹,有的只是花草树木,曲径通幽的感觉。我四处瞄了瞄,发现竹林中蹦跶着几只白色的小东西,似乎是兔子。再往里走,是一大片梨树,梨树林中是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湖上建着一个八角亭子,偶尔吹过的风扬起亭子上的珠帘,使得珠帘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珠帘下方的银铃似乎也在欢迎我般,叮叮当当的响着。   亭子建在湖中央,由岸边到八角亭中间修建了一段回廊,我走近回廊,向着八角亭走去,两个小丫鬟早就走的不见踪影。亭子里的摆设和我事先设想的一样,贵妃榻,矮几,蒲团,七弦古琴,红泥小炉,以及一局残棋。这世上喜欢如此摆设东西,且固执的不肯改变的我只见过一人,也唯有此一人。严洛没有骗我,南宫,南宫这个不寻常的姓氏几乎要比我赫连氏还有历史可以追溯。   楚燕飞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自问掩藏的很好,他即便怀疑我的身份也不能如此笃定我便是长乐吧?坐到那把七弦古琴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松动的琴弦发出的琴音不再那么悦耳,昭示着这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弹奏过了。是呀,这十多年来,他未曾离开过我身边,那这把古琴注定要寂寞多年了。   “公子,这是王爷吩咐奴才们送来的。”几名内侍手上都抱着厚厚的书籍,打头的一个手握拂尘弯腰道。   看着内侍们将那些书籍一摞摞的放在矮几上,我疑惑的看了手拿拂尘的内侍一眼,不愧是在王府当差的,只接触了我眼神半秒钟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一甩拂尘答道:“王爷要奴才转告公子,这是我南朝近二十年的史册,分别由不同的人编撰的,王爷已经把公子想看的都给标记了出来,王爷说公子若有兴趣也可以通篇全看,待会儿会有丫鬟来服侍公子洗漱用膳的。”   史册?楚燕飞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给我看他南朝的史册,见内侍走远我才拿起那些史册来,一摞是一个人编撰,那这南朝的史书还真有不少人编撰呢。大略的翻了一下,果然一些页数都用朱笔标注上了记号,见服侍我的人还没来我便也就顺着标注的记号看了起来。   然而,这些个史册竟然版本不一,其他的似乎没有多大不同,唯一的不同便是在记载南朝太子去向以及为何被送出宫来抚养各有各的说辞,比如这个叫做木延寿的史官在《南朝通史》中记载的是太子出生时身体孱弱,不足周岁早殇。而张震的却在《归田札记》中记载太子乃是随一位得道高人前去云游,每一本都有各自的一个的说辞,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待月长生殿(中)   待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不再是那熟悉的八角亭,而是浅色的纱帐,我躺在一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淡淡的龙涎香香气在这明明暖意融融却透着清冷的屋子里飘散着。奇怪,我不是在看南朝的史册吗,怎么又到这来了?坐起身来,更让我震惊的事来了,此时的我身上哪里还有那粗布麻衣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上身着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不过腰上的束腰玉带似乎勒的紧了些,以至于我觉得呼吸起来有点不舒服。   注意到这件寝殿中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鞋袜也顾不得穿便跑到了镜前,果然,脸上摸上去的那些绿的黄灌木汁液都被洗去,恢复了本来的绝色面貌。我有些担心的上下摸索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不是我自恋,只要一想起那楚燕飞毫不介意的隔着一面薄纱就能办事,我实在是不能放心,万一他是个大淫贼,又或者他临时见色起意,呃,总之还是确定了的好。   我这里摸索着,两个小丫头绕过屏风,从外厅走了进来,见我光着脚丫子都吓的跪在了地上求我穿上鞋。要不是这两个小丫头的服侍在提醒着我身在南朝,我还以为回了大祈长乐宫了呢。   “小姐还是穿上鞋子吧,要是着凉的话王爷会打死奴婢的。”其中一个胆小点的甚至开始抽泣起来。   我无法,只得回到床边任由她们帮我着鞋袜,和身上衣服同色的翘头小蛮靴上缀着几颗小铃铛,原来这南朝女子的鞋子也是要缀铃铛的。一切收拾妥帖了,两个小丫头弓腰倒退着退到了屏风外。我赶紧又上下摸了摸了自己,确定确实无碍之后我便也绕过屏风向外走去。寝殿四角都镶嵌着很大颗的夜明珠,因为已经是深夜了,夜明珠都散发着柔和的光,将整个寝殿内外都照的光明起来。   隔着珠帘隐约能看到外厅矮几前坐着一个人,手中握着一卷竹简正在认真的看着,许是我撩开珠帘的声音惊动了他,在听到声音后楚燕飞便转首看向我,见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楚燕飞笑了笑说道:“传闻长乐公主不止才情惊人,容貌更是艳冠天下,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我没有出声,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是何意图的男子,缓缓吁出口气,楚燕飞接着说道:“到这边来坐吧,我想你应该有问题要问我的不是吗?”   又沉默着与楚燕飞对视了一阵子,我才迈开脚步,伴着阵阵悦耳的银铃声我走到了楚燕飞对面,慢慢撩了下衣袍我跪坐在了并不在陌生的蒲团上。楚燕飞伸手自绣花壶套中拿出茶盏,将我面前的盖碗注满碧绿的茶汤,看那茶汤冒出的袅袅热气,起码有九十度以上,南朝的茶文化比之北方更加的历史悠久。   “想不想听听有关他的事?”重新将茶盏放回壶套中,楚燕飞抬首看向我。   我拿起盖碗饮了一口,果然是入口带着茶叶特有的清香,微微的苦却不涩,入喉之后便是阵阵甘甜。饮下那口茶我才答道:“你若是肯讲我便姑且听一听,你若是不讲,我也不会追问。”   “哦?这是为何?难道你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吗?”楚燕飞放下盖碗,带着丝疑惑的看着我。   我把玩着盖碗浅笑道:“因为不需要,我虽好奇,却不会故意的去探究他有怎样的过去,我在乎的是他的现在以及未来,即便你现在告诉我他曾倚门卖笑也丝毫无损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楚燕飞没有说话,而是直直的望进我眼底,似乎在研判着我这话的真假,我无惧的回视着那满是探究的视线。好一会儿,楚燕飞移开视线,将手中的竹简递到我手上:“所谓史册不过是按照皇家意思去编纂的,大多是做不得数的,你且看看最贴近事实的这卷手札吧。”   我满是疑惑的接过那卷竹简,篆体字我人不太全,却也能识得七七八八,记载也并不多,只有几十字,却足以把一切交待的很清楚。我紧紧的抓住竹简,指甲都跟着泛白,终于,我觉得我若是不爆发的话就会爆炸,我狠狠的将那竹简掷到了地上,怒声问道:“虎毒尚且不食子,难不成这南帝竟比虎还毒三分?”   “你和他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我还记得他出生那一年,临安百年不曾下过的雪似乎全集中在了那一天,漫天的雪差点将整个临安埋没。那一年临安百姓冻死无数,冻伤的就更别说了,可是,我还记得刚出生时的他不哭,还带着微微的笑,却漂亮的不像话,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孩子,无论是男自还是女子。”楚燕飞丝毫没将我的质问听进耳中,眯着眼似乎回到了多年前。   “他不会喜欢你用漂亮这两个字形容他的。”此刻我们在谈论着同一人。   楚燕飞笑了笑,接着道:“出生不足十日便被封为太子,多少都是会被人非议的,帝王家的争斗从来不是由得自身决定的。那是他刚满百日,尚未抓阄,有人引荐一位方士来了宫中,据说这位方士很会为人看相,众多兄弟姐妹都看过,轮到最为年幼的他时,那方士却突然大呼天降灾祸,竟然说他是煞星出世,你说可笑不可笑?”   煞星出世?似乎也有人将这一招用到我身上过,我端起盖碗惊觉茶已凉透。楚燕飞将盖碗中剩余的差点倒掉,从新拿出茶盏帮我倒满接着说道:“本来我父皇也是不信的,只是那方士的说的煞有其事,再加上他出生时那场大雪确实死了不少人,父皇也就将信将疑了。那方士说,煞星出世必将祸乱天下,危及我父皇的皇位。凡是帝王,只要涉及到和皇位有关的事便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即便那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将手捏的紧紧的,彼时的他还不足周岁,却被冠以这么大一定帽子,童年想必过的很是凄惨。楚燕飞饮了一口茶,似乎在心底压抑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父皇本想赐死他的,却在南宫皇后的据理力争下,以及父皇对南宫家势力的忌惮,是以他便被送到了宫外,这里便是他曾住了五年的地方。他自小就很懂事,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只是,他虽然每天都会对着我笑,我却怎么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这个做兄长的从小便说要保护他,却从未真正做到过,父皇曾多次派人下毒想要将他毒死,这些我都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那时我还好奇,为何小小年纪的他却如此热衷于研究毒药之类的东西。后来我才明白,他只是为了保命,为了不死,为了活下去。”   原来竟是这样的,他之所以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是因为他知道,任何他所不知道的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想起他总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着,似乎世间没有任何能使他为之烦恼之事,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却终是不懂他的,不懂他的痛,也不懂他是不是快乐。   “后来呢?”   “后来的事便是父皇再也无法忍受他所表现出来的聪明睿智,甚至说不足五岁的他便已经会运用权谋,他对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什么亲近不亲近之分,我甚至怀疑他是没有感情的。所以在云德大师云游至此时,他便毫无留恋的随大师离开了这里。对于他的离开我不知是该庆幸他远离了这里的争斗与厮杀,还是难过他身为皇家子嗣,却要从此流落在外。”楚燕飞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可我还是透过那笑看到了深深的自责。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待月长生殿(下)   楚燕飞已经离开多时,我细细打量着月尘曾居住过的寝殿,楚燕飞告诉我,自月尘离开后,这里除了必要的打扫所有的东西都是维持着原貌。爱怜的拂过那些月尘曾用过的东西,似乎手下的是月尘般,让我觉得不舍不忍。   走出寝殿,园子里四处都留着月尘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有他喜爱的梨树,有他喜欢的竹林,有他离不开的围棋。想不到南方的初冬夜里也是如此寒凉的,握紧胸前的锦囊,石心的温度似乎比往日还要高一些,更暖一些。   想起娘亲曾说过,倘若我觉得我找到了心上人的话便可拆开这锦囊看她留给我的一些话,今日心既已决便没有什么号顾虑的了,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小心的挑开锦囊上的凤羽丝线,这种凤羽丝线是这个时代特有的,除非解开,否则即便是利刃也很难将其斩断。之前锦囊上的小口便是我挑开将那颗石心放进去的,这次费了些时间,也总算是将那丝线挑开,得以取出了娘亲留下的东西——一块小小的白娟。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念出白娟上写着的字,是几句佛语,难道娘亲是要我此生断爱绝情?   “你的身份果然不是个又哑又驼的脏小子,咱家早就瞧出你来了,哼,想不到你竟然是那心狠手辣的长乐公主,看来咱家升官的机会又来了。”这个尖细的声音正是来自于一直瞧我不顺眼的阿一。   我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这位‘咱家’,将白娟收回锦囊内笑道:“难怪本宫瞧着你一直娘娘腔腔的,却原来是个阉人,你的主子都对本宫礼遇有加,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做奴才的来这里吆五喝六来了?”   身着一身宝蓝色内侍服的阿一绕着我走了半圈,嘴里啧啧有声道:“哼,咱家可是伺候皇上的,若不是皇上不放心要咱家来监视睿亲王,咱家才不屑来这睿亲王府呢。不过,难怪呀,难怪那小东西竟然肯在你身上浪费这么多年的时间,莫说你这身份,便是你这张小脸蛋咱家看了都是心痒难耐的。”   “放肆,就凭你这狗奴才也敢出言轻薄本宫?就你不怕他日落到本宫手中,要你生死无门吗?”我内心虽也有些害怕,可我深知对付这样仗势欺人的奴才是不能表现出一丁点软弱的。   阿一又向我走近了两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哈哈笑了起来,他一笑我便开始更紧张,交握于腹前的双手更是不自觉的握紧了衣襟,这大冷的天手心竟然也出汗了。阿一便向我靠近边说道:“你这个公主身份在大祈自是无比尊贵,可在我南朝未必好使,咱家便是杀了你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眼下,咱家还指着你···”   我没想到这个死太监会这么大胆,看着那狼爪伸向我下巴我正想着眼下怕是没人来救我了,却不想一阵长剑出鞘刺耳的声音传来,阿一很快的缩回了自己的手,下一秒我便被楚燕飞带着向后跳开了四五米的距离。看清来人的楚燕飞的阿一不但没有露出害怕惊慌的眼神,反而更加的猖狂大笑:“哈哈哈,咱家的四爷,没想到你为了这小丫头连命都不要了,您这是英雄救美呢?还是自不量力?”   我没料想到楚燕飞的到来竟然造就了眼下这样的局面,我反应了几秒钟再转身看向楚燕飞时,才发现楚燕飞懒散的表情一去无踪,取而代之的不是一般的严峻,借着隐约的月光我似乎看到楚燕飞一个鼻孔中流出了发黑的血,而他揽着我的手跟着在微微的颤抖。我双脚着地扶住他一只胳膊:“王爷,王爷你怎么样了?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   楚燕飞没有回答我,因为阿一已经到了我们面前,楚燕飞推开我和阿一缠斗起来,尽管阿一没有武器,可我却看他是处处都占上风。楚燕飞一边在招呼着阿一凌厉的招式,一边却还不断的咳着,我心中纳闷,这楚燕飞虽看上去显得病怏怏的却没似这般咳过呀!他这一咳害的我也想跟着咳,从来不知道咳嗽这回事竟然也是会传染的。我再一细想,这里打斗声这么大,这么王府的守卫却一个都没见着。   我考虑着是不是该大声呼救两声时,刚一转身眼角瞥见楚燕飞被阿一狠狠的一脚踹在了心口,然后便如同慢动作般楚燕飞口中吐出一大口血,身子也如破布娃娃般飞了出去,弹在一棵不算是粗的梨树上,生生的将那梨树也给拦腰折断了。阿一使着轻功落在地面冷笑道:“哼,你以为咱家在你身边这些年都白混了吗?你似乎忘了自己是不能妄动内力的,不然毒发的话,临近年关了,南朝却要为王爷操办丧事了。”   毒发?看着还在那棵断掉的梨树边有些困难的呼吸着的楚燕飞,我小跑到他身旁跪坐在他身边,我这才发现这楚燕飞就连吐出来的血都是发乌的颜色。我拿出娟帕要帮他擦去嘴角边的血迹,楚燕飞却一把握住了我手摇了摇头:“别,有毒。”   我扬起唇笑了笑,掰开楚燕飞握着我的手,继续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本宫没有那么金贵,本宫也曾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默默的饮下别人给的毒鸠八年,本宫这二十年经历了多少争斗,不都挺过来了?本宫相信,老天既然成就了本宫便不会要本宫如此轻易的死去,更不会要本宫死在一个奴才手上。”   楚燕飞睁大双眼看着我,似乎不敢置信我会说这些话,我笑了笑:“素来听闻南朝的苍梧宫远远要比我大祈北明宫秀丽,本宫今日既来了南朝,岂有不去拜见一下南帝,顺道瞧瞧苍梧宫的道理?王爷不必担心本宫,把自己的身子调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挣脱开楚燕飞抓住我手臂的手,我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便站起身来。瞧见我似乎屈服了的样子,阿一才冷笑了两声:“传言这长乐公主多么的冷血,却不想也有心善的一面的呢?竟然心疼起我南朝睿亲王爷来了,咱家还真是嫉妒呢!”   “走吧,嫉妒也没有用,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太监了。”说着我便率先向着长生殿外走去,没有回头看一眼在身后唤我的楚燕飞。   边走我边在心中暗骂自己,这时候是表现大女人主义的时候吗?明明我才是最需要保护的,怎么反倒保护起那个楚燕飞来了,他和我非亲非故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干嘛那么多事,不知道现在再跑回去会不会太丢人了?   “看来本殿来晚了,好戏似乎都过去了呢?”清丽的嗓音如世间最动听的歌般传进我的耳中。   我抬头,用手捂住嘴巴才能拟制住嘴里发出的惊呼,一袭荼白的衣衫,宽大的袖袍和衣角随着冬日里的寒风扬起,那个立在屋顶,生生将天上月亮的光彩全部抢去的身影此刻正负手而立,浅笑着看着我问道:“公主可还好?可有受到惊吓?”   “你···你是?”显然有些震惊的阿一没有反应过来,有些结巴的问道。   月尘看向有些像呆瓜一般的阿一,似笑非笑的问道:“才十多年的时间,公公怎么就如此多忘事了?”   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的阿一扬起得意的笑:“哈哈哈,没想到你还真的敢来,正好,咱家就将你一并抓了去,皇上一高兴说不定赏咱家的异形侯爷做呢。”   “哦?十多年前本殿只有五岁时,公公便没能杀了本殿,公公以为今天自己还有置本殿于死地的能力吗?”月尘似乎压根没把阿一看进眼中,云淡风轻的浅笑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处处花随落月尘   阿一许是察觉到月尘的功力远在他之上,便想要将我当做人质,我也察觉到了阿一的意图,拔腿便想跑到距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可抬起的脚还没落地整个人变似乎飞了起来般,这种感觉就好像那次我跳下观云楼本月尘接住的感觉。侧首看向月尘,还是那如月的容颜,温润的浅笑,轻声问道:“公主可是害怕了?”   我没有出声,将脸埋在月尘胸前,汲取着那淡淡龙涎香的气味。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好怕他会来,因为这里对他来说是个危险之地。我怕了,我好怕他不会来,怕他不会来救我。紧紧的抱着月尘,记忆中我从未这么紧的抱着他过,不知是不是不敢的原因。   轻飘飘落在屋脊处,我还是赖在月尘胸前不肯抬头,这可惹怒了底下的阿一了,明显觉得自己被小觑的阿一忍不住叫骂道:“呸,咱家今天就叫你们有来无回···”   回字还没说完,月尘空着的一只手随意的一挥,我只看到那宽大的广袖随风扬了一遭,月尘甚至没有去看阿一一眼,然后便没有的叫骂声。我侧首看向阿一,只见他也是嘴角挂满血迹倒在了好几米之外的地方,和楚燕飞唯一的不同便是他没有压断梨树。   见到月尘很兴奋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躺在地上的楚燕飞,只见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蹒跚着走到我和月尘所在的屋脊下方轻声唤道:“月儿···”   我一眨不眨的盯着月尘才眼,我以为能透过月尘的眼神看到什么的,可结果我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那似乎能吸食人魂魄的漆黑双瞳外再无其他,或许楚燕飞说的对,他只是没有感情而已。   月尘带着我旋身落在了楚燕飞面前,浅笑着道:“多年不见,皇兄可还无恙。”   相对于楚燕飞的激动难以自拟,月尘就来的云淡风轻的多了,似乎压根没有分别十多年之事,也似乎除了一个称呼眼前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般。一边明显是苟延残喘的阿一却强自支撑起半边身子,指着月尘狰狞的笑道:“你以为···杀了咱家你···你就能离开这睿亲王府了吗?哈哈哈···做梦。”   “公公可是指的安排在王府内的所有侍卫?公公放心,他们已经于公公先行一步,现下怕是已经到了幽冥鬼司去等着服侍公公了。”月尘松开扶在我腰上的手臂,双手负于身后慢慢踱向满眼惊恐之色的阿一。   “怎么可能,那些都是御前高手,你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杀光他们?”阿一一边拖着身子向后退,一边故作镇静的说道。   月尘脸上漾开了一抹浅笑:“没想到公公倒是比之从前聪明了很多,本殿怎么可能用武功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呢?”   “咱家就说嘛,哼,你自小就城府极深,唬了咱家不知多少次,咱家要是还不知道你那点算计的话也就白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了。”尽管脸上挂着血,月尘的话却好似给阿一打了一针鸡血般,使之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站在了死亡边缘上。   “本殿说的是没有用武功杀了他们全部,因为太浪费时间了,而本殿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公公应该还记得本殿最擅长的是用毒才对。”明明是夺命的修罗,月尘的脸上却除了高雅丝毫不见嗜血的表情。   就在阿一脸上挂着将信将疑的表情时,几条身着劲装的身影也都使着轻功飞过了长生殿的宫墙,落在了我面前。落在我面前的几人都单膝跪在了我面前,光看后脑勺还真分不出来谁是谁。   “永夜(莫邪,南风)见过公主,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我看着几颗黑黑的后脑勺,听到声音才算勉强分辨出来谁是谁,而另一个身影却没跪在我面前,而是双手抱拳跪倒在月尘面前,月尘瞟了一眼跪着的身影口气淡淡的问道:“怎么样,外面那些尸首可都处理了?”   “回公子,都处理干净了。”跪在地上的文宣答道,这句回答无疑吓破了阿一的胆,满脸震惊于恐惧的伸手指向月尘却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再看地上的阿一一眼,月尘走到我面前浅笑着执起我的双手:“外面冷,公主随月尘进暖阁去暖暖身子吧。”   我看向明显有些欲言又止的楚燕飞,我心中知晓他肯定很想和月尘叙叙旧,可月尘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依然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见我眼神总是往楚燕飞身上瞟,又看到楚燕飞似乎还是激动的难以平复的情绪,月尘转向楚燕飞道:“皇兄先回去休息吧,明儿月尘去看皇兄时再为皇兄解毒也不迟。”   温柔的语气一点也不强硬,却没有人能拒绝,楚燕飞有些情绪低落,却终是说道:“你好好休息,一切都不急,不急。”   我示意永夜搀着楚燕飞送他回自己的寝殿,看着那有些蹒跚的背影莫名的觉得心酸,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付出再多怕是也得不到回报的,不是他不愿回报,而是他压根就不懂。回到暖阁中,文宣去处理阿一的事,永夜送楚燕飞回寝殿,跟着我和月尘一道进来的便只有莫邪和南风了。   莫邪年龄最小,却性子愈发的沉闷起来,俨然有超越永夜之势,我甚至开始担心以后他会不会变成失语少年。莫邪见我一脸担忧的看他以为我是担心其他的,躬身道:“公主交待的事莫邪都办妥了,该死的一个都没活着,请公主放心。”   “嗯,你虽尚还年幼,办事我却历来放心的,你且先去休息吧。”交待莫邪离开,我才转向一直瞧瞧盯着我看的南风,似乎瘦了很多,眼睛凹了下去,颧骨却高出来一大块,整个人似乎都显得很是憔悴。此时正拿着小鹿般无助又恐惧眼神看着我,似乎我是一个随时会要了他的命般的刽子手。   见我没有说什么,月尘笑着看向南风:“这些天奔波的应该很是辛苦,早些去休息吧。”   南风又看了我两眼,见我没有留他的意思也没有训斥他的意思后躬身行了个礼后,便转身出了暖阁。一阵沉默之后,我鼓起所有的勇气,起身绕过矮几走到月尘身边坐下,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时,月尘却看着我的双眼说道:“公主不在曲城这几日,月尘擅自做了个主,将沈千万处理了,公主不要怪罪月尘才好。”   “沈千万?呃,你看着办就好了。”我就好像觉得自己到嘴边的话被堵回去了般,差点噎死我,手也不直觉的绞紧了衣服下摆。   顿了一下,正要再次说出口时,门外却响起之前帮我穿鞋袜的两个丫头的声音,另外还有四个没见过的小丫头,手中都端着或暖炉或茶盏,还有几小碟造型别致的点心。帮我换鞋袜的两个小丫头放下东西便走到我和月尘面前,盈盈跪倒下去:“奴婢们在此等候十几年,殿下总算回来了。”   月尘眯起眼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两个小丫头,好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般挑起一边的眉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姐妹俩竟然还在这里当差。”   “回殿下,这些年王爷都吩咐长生殿要好好看着,殿下惯常用的东西都和殿下离开前是一样的,平日这里是王府的禁地,没有人敢擅闯的,奴婢们以为···”说着两个小丫头都有些失态的哭泣起来,看的我都怪辛酸的。   月尘抬头看向寝殿外的一轮隐在云层后的月亮,没有再出声,我示意几人都退下去之后,便执起月尘的双手。月尘回神,漆黑的双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问道:“公主是不是有话要对月尘说?”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看着那双似乎早就把我心思猜透彻的漆黑双眸,我更加紧的握着月尘的手,想着一鼓作气说出来吧,这样憋在心里噎在喉中更是难受。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我看着月尘红艳的唇说道:“异史氏曰:一笑之知,许之以身,世人或议其痴。彼田横五百人岂尽愚哉!此知希之贵,贤豪所以感结而不能自已也。顾茫茫海内,遂使锦绣才人,仅倾心于峨眉之一笑也。悲夫!月尘,我想以你洞悉人心的能力该早就把我的心思看透了,其实早在我九岁那年初次见你我的灵魂便深陷进你这双漆黑望不到底的眸子里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问问你是不是,是不是也···”   终是问不出口吗?憋了一眼的泪珠子我就这么看着有些模糊的白色身影,自打相识已近十二载,我和月尘之间可谓若即若离,实则疏离要远比亲近的多,那么多的猜忌,顾虑,疑惑,我伸手抓住月尘胸前的衣襟,唇瓣颤抖着却好像失语般说不出来。   “公主有朝一日嫁与月尘可好?”月尘轻轻握住我手,温声问道,这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忘的一句话。   暖意融融的暖阁之中只有我和月尘两人,当月尘这句话问出来之后我便一直呆呆的看着眼前如月如玉的男子,漆黑的双眸中甚至连一丝烛光都没有,有如深黑的漩涡,宇宙的黑洞,而我早就已经失去了控制自己心魂的能力,唯有不停的沦陷,沉迷才是我唯一的路。   月尘将自己的寝殿给了我安歇,自己下榻在了暖阁中,早晨起床,之前服侍月尘的两名丫鬟被派来服侍我,其中一个个子高点的真在帮我挽发,我从铜镜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个女子,虽不是什么绝艳之姿却也是清秀佳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婉约。我伸手拿起一只小小的凤钗把玩,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唤侍棋。”   我又看了一眼侍立在旁边,手中拿着绞干水帕子的个子矮一点的,问道:“你呢?”   “回公主,奴婢名唤侍画。”侍画抬首看了我一眼答道。   我眼珠转了转,笑着问道:“名字倒是很雅致,谁帮你们取的?”   侍棋熟练的在我头上挽出一个流云髻,从妆奁中拿出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小心的插进我发间才答道:“奴婢是姐俩,名字是入府后殿下赐的。”   几句话我便试了出来,两人皆是不多嘴多舌之人,问了也是回答的极简,多一个字也不肯往外漏。将手中的小凤钗递给侍棋:“你们服侍了月尘多长时间?”   “回公主,不足两年。”侍棋还是只顾着给我梳发髻。   就在我想着要怎么套一套这姐妹两人的话时,寝殿外却传来了永夜的声音:“启禀公主,莫邪和南风抓住了一个可疑的人正在等候公主发落。”   可疑的人?交待两人快速的拾掇妥当之后,我双手拎着身后的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艰难的向着长生殿外走去,想起那年我竟然当着好几个人的面撕破了自己的裙子是多么大的勇气,而如今你便是叫我去撕别人的我怕是也没那个心气了。侍棋侍画很是看眼色的人,一见我撩着裙摆有些慢便主动的帮起我来,虽然这是她们的职责所在,可我还是感激的一笑。   见到那个被莫邪拿剑架在脖子上,且脸上身上都带着很明显的伤痕的可疑之人时,我心情蓦地大好,老远便爽朗的笑道:“永夜,叫莫邪小心着点,别再伤着他了,这可是个宝贝呢,哈哈···”   永夜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听到我话的南风伸手点了可疑人的穴,莫邪没什么表情的把剑收回剑鞘便双手抱胸,闭目养神起来,我在心中暗自猜想,会不会真的站着就睡着了?南风还算是活泼开朗的,遂开口问道:“公主认识此人?”   我心情好,给了南风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自然是认识的,本宫记得不久前此人还要强带着本宫去苏国耍耍呢,本宫记性再不好也万不会不好到这样的地步的,对不对呀?本宫记得,你叫苏锦吧?”   “公主这样身份的人能记得苏锦是苏锦的福气。”苏锦语气很是镇定,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意思。   我绕着被定在原地的苏锦走了两圈,像是打量什么宝贝般,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是不是你的福气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怎么不见你的二殿下呢?不会是被人杀了吧?”   没有等苏锦再回答什么,我转身边离开便对着永夜说道:“将他关起来,最好藏的严实点,他若是被劫走的话仔细你的脑袋。”   我很少拿这样的语气和永夜说话,似真似假的,不过到底是真是假也就只能靠永夜自己捉摸了。木讷的永夜又回身看了一眼苏锦,才难得的问道“此人真又如此重要?”   我也停下脚步瞄了一眼苏锦,伸手拍了拍永夜的手臂:“此人可是本宫讨伐苏国的理由,你说他重要不重要?这段日子你辛苦一些,将他看牢了,本宫自有赏。”   南方的冬季似乎很漫长,因为从入秋开始也便算是入了冬了,即使是冬季也是阴雨绵绵,全不似北方般,或下雪或晴天,而这样的天气人似乎也变的懒惰起来一般,就像此时的我侧身枕在月尘膝上,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除了觉得懒的筋抽抽之外却并不困。   “你们南朝雨总是这般下个不停吗?”调整个姿势,转身看向正在专心看书的月尘。   月尘巴掌大的小脸全被那本不知写些什么的书挡住了,好在听到我的问题后月尘拿开了那卷书,拇指和食指轻捏了捏眉心处才笑着看向我:“南朝一年大部分天气是会下雨的,尤其是秋冬两季,常常会如公主现在看到的这般细雨蒙蒙。”   拿起红泥小炉上煮着的茶盏,月尘将两只青瓷盖碗注满茶汤,一阵稍寒的风吹来,吹散了茶盏中流出碧绿茶汤冒起的热气,顿时亭中茶香四溢。试着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听说,苍梧宫比我大祈北明宫名气还要大,是真的吗?”   月尘没有回答,反而是高深莫测的看着我,看到月尘这样的眼神我不免也在心中嘲笑自己,我那点小心思缜密可能瞒得过擅于猜度人心的月尘呢?坐起身来很是认真的看着月尘再度问道:“为何不见你去看望你的母亲南宫皇后呢?”   月尘还是没有回答,漆黑的双眸看了我一眼之后便转向亭外的天空,云层密布,我真的很想知道月尘在看什么,可我又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故而我按耐住了去探究的心思。好一会儿,月尘望着天空,我望着月尘,直到盖碗中的茶汤变温变冷,再也没有一丝温度时月尘才淡淡的说道:“母亲这个字眼对月尘来说只是一种想象,不是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视自己的孩子为珍宝,当他们的孩子只是一颗绊脚石时。”   月尘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明明是在笑着的,尽管是很清浅的笑可我却有看到,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看到那笑我心中竟是一片酸楚,无限悲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抓牢眼前的男子,我握住月尘的一只手贴近胸口,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人生不过长百年,问君能否陪我大醉三万六千场?换来世,你我绕床弄青梅,捧心肝。黄泉路上,奈落桥上,你我携手相伴。”   月尘幽幽叹出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答道:“月尘与公主皆被到家誉为煞星,妖孽,想来公主这煞星和月尘这妖孽倒是蛮配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至此,我和月尘的关系总算不再徘徊在暧昧之间,游离在感情之外了,睿亲王府这个是非之地当然是不能久待,时日一久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南朝那皇帝知道月尘和我都在他南朝境内,保不住又会干出那杀人灭口之事。毕竟是楚燕飞救了我,无论是出于大祈的礼节,还是我个人的感情都是理应要去谢上一谢的。   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的楚燕飞独自站在中庭,还是一身的青衣,我发现他对青色的偏执丝毫不亚于月尘对白色的偏爱,不愧是兄弟。示意侍棋侍画呆在圆形拱门外,我独自向着正在发呆的楚燕飞走去。   “王爷怎么孤身站在这里发呆呢?外面寒凉,小心不要再着了凉才是。”熟稔的和楚燕飞打着招呼,我也不知这熟稔从何而来。   听到我的声音,楚燕飞转身看向我,多少还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扬起一抹浅笑:“多谢公主挂念,小王已经好了很多,在屋里憋了几日有些烦闷,特意出来透透气。”   一阵沉默,因为我想到了怎么打招呼却实在没想到该怎么和他攀谈,故而也就这般沉默了下来。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我和楚燕飞都和两个傻子般站在原地没有出声,看向似乎没有开口之意的楚燕飞,终是我再度先开了口:“前几日要多谢王爷搭救之恩,不然长乐不知会落入谁手中,怕是也没这么快能见到月尘。”   “你喜欢月尘?”楚燕飞没有看我,伸手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没有过多的考虑,我点点头答道:“是的。”   “你在自讨苦吃,月尘那样的男子注定无心无情。”楚燕飞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着一股浓浓的怜悯之意。   我笑了笑,无惧的迎视着那怜悯的眼神:“长乐不需要王爷的忠告与怜悯,虽然长乐很感谢王爷的关心。无情不似多情苦,既然这多情苦,长乐愿自己一人苦,月尘若无情便不会懂情的苦,以长乐眼下这病弱之身不知能强撑到几时,倘若哪一日就这么没了,长乐惟愿月尘还是能如现在般,无情无痛。”   “无情无痛吗?”楚燕飞幽幽叹出口气,重复着我最后的一句话。   再次陷入沉默却没有方才那般尴尬了,我四下看了看问道:“怎么么不见冷梅姑娘?”   一扫之前的严肃忧郁,楚燕飞似乎豁然开朗般的笑了几声,转身看着我抱拳弯身揖了一下说道:“多谢长乐公主指点,昔年小王时常在心中想,为了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弄的自身残败,不得安宁,值还是不值。今日公主一番言论小王才明白,对月尘小王终究还是不如公主有心,心智竟也不如芳龄只有二十的公主来的豁达。真是枉我在世活了三十五年。”   “世间之事本来就不是只有值得与不值得的,大半还是要看你愿不愿意,倘若愿意一切便没有什么不值得的。这两日长乐便要动身离开了,王爷可以试着去长生殿和月尘聊聊天,月尘喜欢下棋,喜欢品茗,你可以和他聊聊这些,月尘其实很好相处的。”我细数着月尘为数不多的几件爱好,就算不能培养什么兄弟之情,可看着月尘有如此关心他的兄长我怕多少还是觉得欣慰的。   楚燕飞怔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答道:“小王谢公主指点。”没再说什么,我转身往来的方向走,眼看着便出了这园子时,我突然想起一事,侧首问道:“请问王爷,在月尘多难的童年中,那位南宫皇后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沉默,我倔强的看着楚燕飞,这个答案我一定要知道,好一会儿,似乎终于被我的决心打败,楚燕飞背过身去才说道:“月尘是她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便连工具都算不得了。”   果然是这样,我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难怪月尘会那么回答,当母亲只是一种想象,一个无关紧要的称谓时,年幼的月尘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内心要强大到什么地步,城府要深沉到什么程度才能安然活到今天。我拎着裙摆跑回长生殿,绕过几棵梨树便看到亭中正独自望着天空的月尘,脚下不停又一路跑进了亭间,伸自背后抱住了月尘的腰,紧紧的,紧紧的。   “公主怎么跑那么快?身体不好等会儿怕是又要咳了。”试图转过身来看我的月尘被我抱着不松手,只好作罢。   将脸埋进月尘的后背,我闷闷的问道:“月尘,你感觉到我的心跳了吗?在这,我在这儿。”   沉吟了一下,月尘掰开我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不依的又将手缠了回去,抱的比刚刚还要紧。月尘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我拥进怀中问道:“去见过皇兄了?”   “你生气了吗?”我不敢看月尘的脸,生怕会看到怒容满面的月尘,虽然他从未表现出来过怒气。   “其实对于月尘来说,这世上值得留恋的东西并不多,月尘自出生起便不为父母所喜,几乎每天送来的食物中都会有毒,甚至于不止一种。幼年时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全身皇兄月尘如今才能安然无恙吧。故而,皇兄将这园子赐名长生殿,寓意便是如此。公主莫要担心,月尘既不痛苦也不失望,一点也不。”我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我想后面的话大概是月尘对自己说的吧。   难得临安城在冬季还能有个大晴天,我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身上的衣服,身后的侍棋侍画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却假装没看到继续摆弄着。许是终看不下去了,侍棋上前边帮我便说道:“公主,殿下本就比公主高出许多,又素来喜爱这宽袍广袖的衣衫,公主传来实在是不合身呢!”   “怎么不合身了?本宫就觉得蛮合身的。”故意忽略掉腰间堆叠在成一堆,脚边却还是要拖拉到地面的白色衣衫,挥了挥宽大的袖子,怎么都觉得该配把折扇来的风流潇洒。   侍画过来帮我整理腰间的玉带,小声说道:“公主,殿下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这么穿怕不被人笑话了去。”   我掩去兴致勃勃的笑容,转身看着两个护主的小丫头,冷笑道:“怎么?你们殿下的衣服本宫穿不得吗?就连你们殿下都是本宫的人,他的衣服岂有本宫穿不得的道理?”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奴婢们知错了,再也不敢多嘴了。”侍棋侍画都跪倒在了我面前,不住的认错。   我走到靠窗口的榻上坐下来才说道:“怎么着你们也是伺候过月尘的,虽然过去这么多年,本宫若是怪罪了的话显得月尘和王爷脸上都过不去,若是不怪罪的话本宫担心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愈发的大胆逾越起来了。你们的心思本宫多少都还是能猜透的,不过,本宫劝你们还是打消你们的那点小伎俩吧,莫说没有可能,即便有,本宫也断容不下你们的,你们也该听过,本宫是个什么样的人,倘若真要这么娇滴滴的两个可人毁在本宫手里,本宫也觉得蛮可惜的。”   两人跪在地上没有做声,我知道我这是吃的一桶干醋,似月尘那般冷情的人又怎么会有这些想法呢?可我就是不能接受,我没有见过那么小的月尘,可这俩小丫头就见过,见过也就见过可居然还心怀不轨,这是我身为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女人所不能容忍的。   “公主,殿下是神仙般的人物,岂是奴婢这样的小丫头敢妄想的,能跟在殿下身边伺候,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奴婢们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侍棋边叩头便哭着解释着,似乎我给了她多大的委屈受似的。   一边的侍画也是哭的梨花带雨的道:“奴婢们此生只想好好服侍殿下再无其他想法,请公主明鉴,呜呜···”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半生雨潇潇(上)   “你二人有这想法也好,没有也罢,就当做是本宫的警告吧,这几日月尘便要和本宫回大祈了,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临安,离开前本宫会请王爷给你姐妹二人找到好的归宿的,大好年华怎可白白浪费。”我起身从新走回妆台前。   “公主···”   “公主···”   两人眼中满是不甘,似乎还伴着点屈辱的泪水,楚楚可怜的望着我,我没有回身看说道:“不要再提了,给本宫梳头,要男子的发型。”   趁着月尘去给楚燕飞解毒,我便带着南风出了这睿亲王府,此刻立在这人来人往,热闹繁华丝毫不逊于曲城的临安城街头,眼盯着那似乎比我的风月楼还要热闹的揽春楼,一脸的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知这南北方逛妓院有没有什么差异。   抬步向前走了一步,却被拉回去两步,南风满脸通红,嗫嚅着道:“公主···”   “唤我什么?”   接收到我瞪眼的威胁,南风赶忙改口道:“公子,那滴不是公子能去的。”   “不是我能去的,那是你能去的?”我撇着嘴问道,若不是永夜要看管苏锦,莫邪年龄又太小的话我就不会带南风出来了,这个单纯的孩子。   听到我这么问,南风的脸就更红了,声音大了起来反驳道:“我也不能去的,我怎么能去呢?”   我狠狠的白了一眼不知到底在害羞什么么的南风一眼:“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难不成要宫中的内侍才能进去?在说了,你思想怎么那么复杂,我不过是进去找个人,你以为我会进去干嘛?”   我理解南风的想法,在曲城那风月楼毕竟我是老板,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却还要来妓院的话,他肯定以为我来上瘾了呢。站街上拉客的姑娘们一瞧我的长相都带着三分羞涩的看着我,我想南北终究还是有差异的,若我这幅长相在北方的话,早就被这些姑娘们调戏上了。见姑娘们都含娇带怯的看着我却不上来招呼,我只能再往里去了,老鸨看到我眼前一亮便向我扑了过来。   “哎呦喂,真是俊俏的小公子,不是我们这里人吧?”老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就差猛吞口水了。   我不免觉得奇怪,这老鸨是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经过的,怎么这么幅表情?南风警惕的上前将距离我太近的老鸨隔开,我拱了下手道:“小可是大祈的商人,第一次到南朝,素闻临安的姑娘不止美,且温柔如水,特来见识一下。”   听到我这么说,老鸨自得的摇头晃脑起来:“不是我李妈妈吹,小公子您还真是来对了地方,我这揽春楼在这临安城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这楼里的姑娘们那叫一个美,那叫一个温柔似水。”   我看了看李妈妈竖起来的大拇指,以及余下在不断摆动着的四根手指,很明白的意思要银子。给了南风一个眼神,南风自袖中掏出一个足有十两重的大银锭子,看的这李妈妈是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笑道:“小公子可有知道名号的?还是妈妈我给你安排?”   “敢问李妈妈,冷梅姑娘在吗?”   “在,在,不在能去哪?不过,可也公子来的不巧,梅儿有客怕是不方便见公子的。”李妈妈拿出袖中的小铜镜,拿着手中粉色的丝巾在脸上擦着什么。   我又看了南风一眼,南风不情愿的又掏出一锭足有二十两的银锭子在李妈妈眼前晃了一下,我真的看到李妈妈在看到银子时蹦了一下,边收银子边吼道:“都死哪去了?赶紧上去告诉梅儿准备接客,平素都白养你们了,一个个没有眼力见的东西,小公子,楼上请。”   “有劳妈妈了。”我又抬手揖了一下,便跟在来带路的龟奴身后打算上楼去。谁曾想,谁曾想那看起来年过五十,满脸褶子,扑着厚厚香粉的老鸨子竟然吃了雄心豹子胆,这厮···这厮竟然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屁股,我满脸震惊的转身看向着老鸨,老鸨居然还故作害羞的抛给我个媚眼,然后扭着那如水桶般的大粗腰走了。   见我脸色不好看,眼神呆滞的样子,南风扶住我有些颤抖加摇晃的身子担心的问道:“怎么了,公子。”   南风肯定没有看到我被非礼了,这老鸨怎么不非礼南风呢,这样南风非得拧断她的狼爪,我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恶心。”   哑巴吃黄连,我是有苦难言,要我告诉南风那老鸨摸我屁股了我肯定是说不出口的,唉,想不到这一世竟然会被女人非礼,还是个老女人,还是个做老鸨的老女人。跟在小厮后面上了二楼,沿路遇到了好几个长相很是俊俏的小公子,见了我都主动的将路让出来,我不免在心中猜想难不成这南朝的男子长的都是这般干净清秀,还温柔有礼的?   “小哥,在下瞧着揽春楼的客人们都长的清秀干净,想必南朝水土很是养人吧?”我有些好奇的问道,实在,这些男子都算是上品了。   年纪不大的小龟奴回身看了我一眼笑道:“公子说笑了,公子瞧着的都是些揽春楼里的小倌,公子知道的,有些个达官贵人们就好这一口,所以这些小倌中有的身价比一等姑娘还要高。”   小倌,就在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正好路过的一间房间的门没有关紧,一个五大三粗,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将个小巧俊秀,且身着里衣的小倌往床上压去,看的我起了一身的鸡皮,想不到南朝小倌这么值钱?不过,貌似这个时代的男儿的面相都要比女子强。   转了两次弯,在一间名为听梅轩的房间前停了下来,隐隐的听到里面传出阵阵琴声与女子的浅唱低吟,龟奴敲开门将我和南风引了进去,绕过屏风,只见薄纱后一身影坐在古琴前叹奏着。我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一曲唱完冷梅拿起娟帕擦拭了一下眼泪才起身道:“冷梅怠慢公子了,还望公子不要怪罪。”   “姑娘不止琴技奇佳,歌喉也是如此动人,果然不负盛名。”我发自内心的说道,没想到她还在唱葬花吟。   素手撩开薄纱,一身水蓝色长裙的冷梅愈发显得动人起来,大概是因为在这临安生活的久了,形容举止中都沾染上了南方女儿家特有的风情。冷梅对着我福了福身子,听到我的声音时有些激动的问道:“公子是大祈人士吗?”   我撩起衣袍坐在圆凳上,笑意盈盈的问道:“怎么,在下的口音竟是如此浓重吗?姑娘一听便听了出来。”   冷梅拿起茶盏盖碗,亲自为我和南风斟满茶汤之后才说道:“冷梅有几个大祈来的朋友,听的久了便很快就能分辨出来了。冷梅冒昧的一问,冷梅可与公子见过面吗?”   “姑娘怎么会有此一问呢?”我端起盖碗饮了一口茶,拿眼神示意南风也喝,谁知这小子竟然将脸撇到一边去了,狠的我在桌案下的脚猛踩他的脚。   冷梅在我身旁的圆凳上坐下之,拿起一些沉香屑往香炉里添去:“冷梅觉得公子很是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的熟悉,冷梅知道,公子定会以为这是风尘女子惯用的伎俩吧。”   看着有些自嘲的轻笑的冷梅,她本不该有这样的命运的,我忍不住问道:“在下绝无此想法,倒是姑娘,可愿意赎身离开这风尘之所?”   香箸掉落在了地上,冷梅怔愣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的话中之意。我俯下身子捡起香箸递还给冷梅,却没有见到伸出来接的手,疑惑的看向冷梅,只见她正拿着和长裙同色系的娟帕请拭着眼角。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半生雨潇潇(下)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便是真有人愿意将冷梅赎出这风尘之地,也未必是真心待我,待到冷梅年老色衰,许是还不如在这风尘之地。且冷梅沦落风尘十数年,早就由内到外都浸染了风尘的印迹,也早就将这世间多数男子都看透了。古来痴心女子负心汉,亘古不变,遂近几年冷梅也就渐渐断了要赎身出去的想法了。”冷梅拿起茶盏再度将我面前的盖碗注满。   我正想着这冷梅的想法和余秋醉是如此的相似,我该怎么接话时,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着的南风却似乎特别激动,一下子从圆凳上站起来怒声道:“这不过是借口,谁还有不愿意赎身的?谁会愿意在这里待到老?说的好像你们多无奈多可怜似的,全都是假的,你们不过是过不了苦日子,怕过苦日子。”   我从没有见过南风如此声嘶力竭的样子,在我眼中他一直都是温和无害的,也因他出身也算清贫,我想该不会是因为这才愈发的瞧不起这风尘女子。可冷静下来后的南风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另一边的冷梅则是挂着两行清泪,以无比受伤的表情看着南风。   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儿,我是劝谁也不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冷梅的委屈,南风的反常,我应该说什么呢?还没等我想好,冷梅已经抽噎着说道:“冷梅自知自己为世人所不耻,早在踏入这揽春楼那一刻起,冷梅此生就注定是坠入污浊渠沟中的残花。古语道少女情怀总是春,哪个女儿家能不怀春,可冷梅这肮脏之身又怎敢奢求什么?今日叫公子如此误会了去,也是早在意料中的,呜呜···”   南风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还是有些轻蔑的看着冷梅,这倒叫我更好奇起来了,南风平日是个温顺性子,几乎人人都能和他相处的来,不然就沈玲那多灾多难的女子也不可能瞧上他不是?说到沈玲?南风跑出来了,沈玲谁盯着呢?   “冷梅姑娘不要介意,在下这位朋友是个粗人,历来是不懂风月场里的事,也不懂风尘女子的悲哀,倘若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怪罪于他,在下在这里替他向姑娘赔不是了。”我弯腰揖了一下,狠瞪了一眼还要再说下去的南风。   冷梅稍稍止住泪水,自嘲道:“冒犯?凡是入得这揽春楼的都是花了银子的,都是大爷,是冷梅冒犯了两位公子才是。冷梅只愿,来世再投生为人时,宁愿身带残疾,家境穷苦,也切莫再次投生在这风月场所,做一个···做一个一双玉臂万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下贱娼妓了。”   “人贵在品质,不在身份,地位与职业,姑娘此生虽投身娼门,却贵在还能仍保有着一颗赤诚之心,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并无贵贱之分,姑娘莫要枉自菲薄。”其实我虽能理解她的苦,可我终究是不能切身体会她的感受的,即便再好的体己话终究都是虚无的。   要南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五千两的银票,我本想放进冷梅手中,但想到眼下自身的装束,怕她误会我想占她便宜便放到了桌案上。看到那一沓银票,冷梅满是不解的看向我:“公子真是太抬举冷梅了,便是当年梳拢时冷梅也不过只值二百两银子,公子如今拿出这五千两的银票不知是何意?”   显然有些受宠若惊的冷梅被这五千两吓的是不轻,以为我想要做什么坏事,我笑了笑说道:“姑娘相信吗?其实冥冥之中上天都已经安排好了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今日这五千两虽是在下赠与姑娘的,可姑娘赠与在下的不是这五千两可以相比的,他日倘若姑娘想通了,要赎身离开此地的话,这五千两银票多少都能派上些用场。风尘之所终究不是可长久安身之地。”   冷梅看了看银票,再度转向我时眼中多了些探究,试探着问道:“冷梅可以确信自己不曾见过公子这等如天人之姿的男子,何来投之以桃的说法?”   我起身往门边走去,侧首道:“姑娘既已忘了,便不必再费神追忆了,终究不过是个过客,忘了也好。还有就是,银子不要给下面的鸨母。”   “公子···公子···”   不再理会身后的冷梅呼唤声,我径直下了楼梯,离开前那个李妈妈竟然又扭着腰向我走来,基于之前被她非礼我很是不爽,冷冷的瞟过去一眼,被我凌厉的眼神一瞪,那李妈妈当即愣在原地,没敢再出声。   南风伸手扶我坐上马车,车帘放下来之前二楼的一扇雕花窗被猛的打了开来,冷梅脸上满是激动的神色,手中握着一张宣纸,大声喊道:“九公子···”   我伸手撩着车帘给了冷梅一个浅笑,微微颔了下首。很快南风便驾着马车离开了闹市区,我在那一沓银票中用宣纸写了个烟字,我想起她说过,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真实姓名,那么只要写出这个字她便能猜出我的身份,之所以不明着和她相认,终究还是怕麻烦,也怕月尘会知道。   想起似乎还有问题没有问,我撩开车帘坐到南风身边,南风见我出来了,闷闷的说道:“公子还是到车里去吧,外面虽是晴天,还是有些寒凉的。”   “你,你似乎对风尘女子有很大的成见,是吗?”我试探着问道,并没有听南风的话回车里去坐着。   南风紧咬着下唇没有出声,不过脸上的表情似乎有很大的伤痛,双眼只盯着拉车的那匹马,不知是在看马屁股还是马背。南风没有否认,那就是代表了默认,难不成南风少年时曾深爱上了风尘女子,被抛弃后才对风尘女子有如此大的偏见。想到我这里我又上上下下打量着南风,虽然俊美英挺,可委实不是风尘女子会喜欢的文人雅士的类型,那他的成见是哪来的。   抬头瞄了眼虽很明亮,却委实温暖不了人的太阳,突然觉得这样坐在车外真的有些冷,偏巧今儿非扮潇洒,竟然连披风都没穿。将双手抄进宽大的袖子里,冰凉的手碰到胳膊上的皮肤打了个很大的冷颤。马车突然减速停了下来,南风将自己身上的对襟褙子外袍脱了下来披在了我身上,又小心的将带着系好,我一把拉住南风的手说道:“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就冻死也是死不瞑目的。”   南风看了我一眼,将身子倚到车门上似乎在思考着该怎么说,我一看有门,又将身子向南风的方向靠了靠。有半盏茶的时间我只能看着南风鼻子呼出的白色雾气,却听不到一句话,我想或许我是会错意了,南风其实没打算说的。   “这件事其实就连云落也不知道的,公主问的话我便告诉你吧。”就在我意兴阑珊打算爬回车里时,南风才说道。   我连忙来了精神,点头道:“你放心,你若是需要保密的话我今儿听了就给忘了它,绝不告诉任何人。”   南风冲着我笑了笑,却不似以往那般明艳。南风自身上拿出一方用白色娟帕包着的东西小心的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鲜红的肚兜,难不成是南风的相好送给他的定情物,那这定情物送的也太大胆了些。南风又小心翼翼的取开那折叠的很是整齐的肚兜,竟然比男子的手掌大不了多少。   我惊讶的长大嘴巴,指着那虽很干净,却多少有些陈旧了的肚兜问道:“这不会是你儿子的吧?”   “公主怎么会这么想?南风···南风从未···”南风的声音本来还挺大的,后面却越来越小,直到我都听不见了。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到。”我压根没意识到南风说了什么,还在追问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回首儿时似隔生   “南风···从未经过男女之事···”   我看着南风可以媲美煮熟的螃蟹的雪红脸颊,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南风的话中之意,顿时我除了脸红想的更多的是南风是不是的正常的男子。尴尬,真的是尴尬,尴尬了好一会儿还是我出声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愤问道:“那这肚兜?”   南风看了我一眼,才将视线移向手中的肚兜说道:“这肚兜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带在身边很多年了。”   “你不是没有娘吗?”我想我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南风有些幽怨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娘那我是哪来的?难道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呃,你继续,你继续说。”   沉默了一下,南风才接着道:“公主或许不知,我爹在前朝时曾是宫中的大内侍卫,而我娘也是个风尘女子,我爹无意间结识了我娘,便筹集了银子将我娘赎了出来。两人感情很好,当时我爹刚升任侍卫统领,也算是春风得意吧。可是我爹这个人太过刚正不阿,以至于得罪了宫里的公公,被人陷害偷了宫中的东西,受了一百的杖刑,虽保住了命,落下的终身的残疾。”   我绞紧了袖子,怎么我身边都是些苦命的孩子呢?想起前朝时期,乾帝的黑暗统治,更因为乾帝喜爱男宠,是以宫中可谓是宦官当政。我追问道:“那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南风双眼无神的看了我一眼,攥紧了手中的肚兜:“我爹受刑时我尚不足百日,所有家产充公,我爹便只能带着我和我娘回乡,却不想我娘竟留下了一封信便重回了勾栏院中,重操旧业。我爹拖着一条已经开始溃烂的腿,抱着我去妓院门口等着我娘,却不想···”   “南风···”   “我没事,公主,我很好,这么多年我都很好。我只是觉得我娘很过分,她可以不和我爹走,却不该叫人将我爹打了一顿。我爹是习武之人,他有自己的骄傲与气节,后来我爹就再也没去找过我娘,独自带着我回了乡下。我年幼时都是左邻右舍帮着带大的,我爹的一条腿溃烂失去知觉后,他便挥着他佩戴了半生的长剑一把斩断了自己的腿,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把剑。”   看着南风强忍着不哭的表情我辛酸的要命,那时的他应该也还不大吧,我起身将南风小心的抱住说道:“你哭吧,南风,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哭吧。”   似乎压抑了很久,南风的悲伤像原子弹爆发般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哀戚的哭声像极了小时候心儿哭时的感觉。我想南风的童年一定比我还要凄惨,才造就了他那么想要温暖别人的个性,想到我曾那般的肆无忌惮的伤害他,手不自觉的放轻柔的轻抚着南风的发,这是一个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的拥抱,我只是在南风需要的时候借出自己的肩膀给他靠,虽然我很瘦弱。   “还真是郎情妾意呀,不知道宁三公子看到的话会是什么表情呢?”   听到声音,南风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握紧身旁的剑,将我挡在身后,这时我才看清竟然是冉笙,看着眼前那张和赵惜若有些相似的面孔,我想这大概才是冉笙真正的容貌吧,他若是顶着这张脸在宫里晃来晃去的话,早就被人认出和赵惜若的关系了。看向他手中蜿蜒着的长剑,以及身后数十条身披蓑衣斗笠的男子,我冷笑着问道:“本宫早就猜想你的身份定没有那么简单,却不想你竟真的是前朝余孽。”   冉笙拿那鄙夷轻视的眼神看了我几眼,如蛇头般的剑尖直指向我:“哈哈哈,我是余孽?赫连雍篡我北朝皇位,你赫连氏族才是乱臣贼子,如今你既已知道了也好,眼下你怕是再无机会活着回曲城了。”   我还没有答话,南风手中的剑已经出了剑鞘,剑尖直指向对面的冉笙:“你未必就能如愿。”   我正想着南风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武功这么有自信时,南风却转身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真的是深深的一眼,然后将手中的小肚兜交到了我手中说道:“公主,等会儿我缠住他们,公主就驾着马车向王府的方向去,这块肚兜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公主暂且帮我保管着吧,倘若···”   我明白南风的意思,叹出口气,将肚兜收好后,转向冉笙:“你可知本宫是何时对你的身份起疑的?”   冉笙嘲讽的笑了笑:“公主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吗?冉笙知道,公主身边的高手都来了南朝,是以,冉笙不会傻到等他们来寻公主的。”   我学着月尘的样子,从容淡定的将双手负在身后:“难道你不知,本宫死了的话,宫中那个妙晴怕是也活不成了,你真的以为只有你的脸是假的?人就没有假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冉笙脸上的轻嘲隐去,取而代之的一脸的阴森。   就在这冉笙分神的几秒钟里,南风将连接在马匹和马车之间的缰绳斩断,在马屁股上狠狠的来了一鞭,马儿吃痛跑了出去,南风揽着我的腰使着轻功将我带着向跑动着的马飞去,我紧闭着眼睛,牢牢的抱着南风的腰,就怕一不留神就掉了下去。冉笙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杀我机会,提身便向我和南风追来,可惜这时的我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倒成了南风的累赘了。   冉笙的剑本就有些与别人的不同,带着杀气刺来时就愈发的显得妖异,除了阵阵刺耳的响声外,更是左右摆动,就如响尾蛇的尾巴似的。南风尽量用身子将我保护着,还要回身应付着冉笙的剑,其他头戴斗笠的人也都是阵阵杀招向着我和南风杀来。   “放我下去。”我知道南风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而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南风用手中剑隔开冉笙一招凌厉的剑招看向我:“公主放心,南风便是死也会护公主周全的。”   话刚说完,南风握剑的手便被冉笙划了一道不小的伤口,顿时鲜红的血便将南风厚实的衣衫浸透了,触目惊心。我看向有些得意的冉笙,似乎夹带着更强的杀气向南风杀来,我心头一惊,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推南风,无着力点的南风被我这一推便和冉笙手上的剑错开了去。   “公主···”听到南风的喊声,我才发现冉笙的剑尖竟向着我刺来,而冉笙的嘴角似乎挂着一抹愈发嘲讽的笑。原来,他笃定了我会将南风推开的,他的目标一直就是我,所以才会要我这不懂武的人看懂他的剑招。   “在剑尖马上就要刺进我从半空中向下摔落的身子时,我得意的笑着道:“你心爱的女子身中剧毒,是本宫每月取血炼制解药才得意压制她体内之毒,本宫死了的话,她连三个月也活不过,哈哈哈···”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冉笙拎着我的衣襟不等落地便将我的身子狠狠的撞击到了一面墙上,比剑伤更沉闷的疼痛叫我口中顿时血流如注,身子被冉笙抵着墙一点点的向地面滑落,瞥到南风正目赤欲裂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刺倒一个斗笠男后,我才觉得我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你说什么?”冉笙恶狠狠的瞪着我,一字一顿的问道,似乎想拿眼神秒杀了我般。   “咳咳···妙晴右手···手腕处是不是,咳咳···有颗血痣,那是中毒···中毒之后才会有的,本宫···若是死了,她···她也会一道跟着本宫去了的,哈哈哈···”我不断的咳着,身体里似乎所有的内脏都乱了位置,不断的叫嚣着自己的疼痛,可我却如癫似狂般的大笑起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韶华尽付,流年尽误(上)   我的话,我的笑无疑都更加的激怒了冉笙,但我笃定他是不敢杀我的,除非他对莫愁没有感情,不顾莫愁的生死。抓住我衣襟的手紧到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另一只手中的长剑却终是没敢伤我分毫。可我知道他不杀我不代表不敢伤我,果然,我瘦小的身子便如破布娃娃般被冉笙狠狠的掼出了好几米之外,疼的我恨不得马上死去就解脱了。   “公主···”南风拿剑随意的阻挡了一下,便向我这个方向冲来,后背又中了一剑。   我看着南风伤痕累累,身上起码有十多处伤口,都在滴滴答答的流着血,狼狈的一塌糊涂。我想眼下我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去,全身像是散架般的瘫在地上,潮湿的地面似乎已经将我身上的衣服浸湿了,我不免心疼起来,这可是月尘的衣服。   虽我和南风都受了伤,但戴斗笠的杀手被南风干掉了大半,算起来我们也不算多么的吃亏。南风小心的扶起我的身子靠进他怀中,颤声问道:“公主···南风可以保护你的,你怎么那么傻···”   “咳咳···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且放···心,他不敢杀···我,你快回去告诉···告诉月尘,唯有···他能救我···咳咳···”这句话说完我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不知我若是此时厥过去还能不能醒过来。   南风握紧我的手,声音愈发的颤抖起来:“我要留下来保护公主,我绝不会将公主独自丢在这里的。”   我又吐出一口血,瞄了一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我的冉笙,紧紧的回握着南风的手,摇头道:“你若不走···我和你都必死无疑···你想我真的···真的死在这里吗?走···”   说完这个字我是真的再无力气多说一个字了,只能拿眼神看着南风,祈求着他能听从我的话,在我觉得我马上就要什么都看不到时,南风终于慢慢的松开了我,而此时我眼前漆黑一片,嗅觉愈发的灵敏,吸入肺腔中的都是血腥之气。一时间我又想吐了,可我怕再吐会把内脏给吐出来,生生的憋了回去。失去意识前,似乎又听到了打斗声,然而我实在是尽力了,我从头至尾都在睁着眼,可是就是看不到。   醒来时我想还真是不如死去舒服,看着冉笙聚满杀气的眼,手腕紧紧的捏着我脆弱的颈项,稍一用力便能捏断我的脖子。我能感到冉笙的手指在一点点的收紧,因为我觉得能吸入肺腔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又开始一阵阵的发黑,能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   “冉公子,主上有吩咐,见到公主便要立即诛杀,如今冉公子这样带着公主回曲城的话,主上势必要怪罪下来的,冉公子还是···”说话的似乎是斗笠帮的一个头目,不过语气与态度都不算好,所以在我听到一声闷哼之后,这个头目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接着便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冉笙似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答应的是和你们主上合作,可没说什么事都会听从他的安排,谁再多说一句,这就是下场。”   接着我便感觉我被提了起来,喂进嘴巴一些苦涩的东西,我想大概是药。出于对喝药的抵触,我刚刚阖上的双眼一下子就又睁开了,冉笙脸色铁青的捏着我的嘴巴往我嘴里灌药,我感觉他是故意很粗鲁的,甚至是故意将药灌进我鼻子眼里的。我挣脱不开,只能大口喝下去,很快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便见了底。   “咳咳···你果然是怕本宫死了,妙晴也活不成了吧?”这时我才发现周围空间狭小,且都是木质材质,伴随着微微的晃动,大概是在船上。   那只粗瓷碗就这么被冉笙捏的粉碎,冉笙的手掌被刺破,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我使劲将自己身上的衣衫拉扯了下,不愿意月尘的衣服上沾染上别人的血,他那么爱干净,会生气的。   “你这心肠歹毒的女人,我眼下不杀你,待我向妙晴求证了她是否中毒这件事,看你的命还能保得几时?”我发现冉笙似乎很喜欢掐人的脖子,这不话还没说完就又掐住我的脖子了。   许是怕他不在斗笠帮的人会杀了我,所以冉笙一直坐在这间船舱中距离我最远的位置闭目养神,丝毫不嫌弃我的咳嗽声烦人,尽管我自己都觉得很烦。   “咳咳···”   “···”   “咳咳···”   “···”   还想继续再咳的我却生生的给忍住了,冉笙走到我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掌,我以为他或许真的是觉得我烦了,打算打昏我,或者杀了我也说不定,却不想冉笙的手掌贴上我的后背之后,我便觉得一股温温的气流顺着后心处流进了身体了,似乎月尘也是用过这个方法将内力传输至我身体里,看来这个冉笙真的是不可小觑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股气在我身体里走了一个周天,我便觉得不那么想咳嗽了,身体也没之前那么痛了,转身看了一眼正在闭目收功的冉笙,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不杀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救我?”   冉笙有些好笑的看了我一眼:“我救的不是你。”   我一想他说的也对,可不是救的不是我,倘若莫愁不需要我的血解毒现下他怕早就杀了我了。我不禁在心中自嘲起来,今年真可谓是流年不利,光被绑架就好几次了,船舱中唯一的小窗子也被冉笙霸占了,是以我只能猜测自己现在应该正在往大祈的方向走。   见我又扶着胸口的位置,紧颦着眉,冉笙斜瞄我一眼道:“就你现下这幅身子,即便我不杀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听到冉笙的话我有些奇怪,即便我身子骨差点,可只要不再有什么大意外,十多年还是能活到的吧,怎么到了冉笙嘴里我就活不多久了?我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把本宫的内脏都给摔坏了吧?本宫死了你的心上人可也是要陪葬的。”   我的手不断小心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却没有记忆中的钝痛,应该没有什么很重的内伤,没将我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冉笙嘲笑道:“你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吧?虽然那毒隐藏的很深,一般人是无法看出来了,不过适才你昏倒着时,我把了你的脉,不会错的。”   剧毒?难道是赵惜若派人下的毒,不可能呀,月尘不是说他已经将我体内的毒施针逼出体外了吗?那是谁给我下的毒?见我一副呆愣的样子,冉笙继续嘲笑道:“不过你心狠手辣的杀了了那么多人,早该想到自身的下场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身上的毒是由周身几个大的穴道侵入体内的,既不是口入,你便该知道下毒的人是谁才对。”   冉笙的话像是一根最毒的刺,瞅准了我最脆弱的地方猛扎了下去。我这一世受前世害怕打针的影响,对于银针也很是排斥,我这一生唯一为我施过针,且次数很多的便只有那一人。心口突来的剧痛叫我觉得喉间一股腥甜,一口血从嘴巴里溢出了,本就有些弄脏了的白色衣衫此刻更是如同雪中红梅般,红色的血在天蚕丝外袍上晕染开来,刺目的猩红,锥心般的疼痛。   冉笙脸色变了一变,两指并拢,快速的在我身上点了几下,怒声怒气的问道:“你想现在就毒发攻心而死吗?你死我可不会拦着你,不过现下不是时候,待研究出解毒的方法来,你不死我也会去杀你的。”   稳住心神,我看向冉笙扯住他的袖子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冉笙没有立即回答我,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走回靠窗边的位置道:“至多不过两年,不过,现下怕是两年也到不了了。”   第二百三十章 韶华尽付,流年尽误(中)   两年?在得知醉酒的寿命也许不足两年后,我便再没有开口说过什么,就连想要逃跑的心气都没有,除了在冉笙离开船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我霸占了冉笙之前的靠窗位置。回来后冉笙看了我一眼,便什么也没说的坐到了我之前待的位置上。   手中紧握着那颗三生石的石心,以及娘亲留下的白娟,反复的诵读着,思量着,参悟着,娘亲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冉笙是在生我的气的,他输给我的内力全都被我给浪费了,眼下又不断的咳起来,还有愈加厉害的趋势,这一次他不再看我一眼,任我咳个半死。   船是木头做的,很小的声音也能放的很大,在噔噔噔一阵声音之后,一个带着斗笠的人进到了我们所在的船舱,没有行礼,朝着冉笙的方向说道:“冉公子,我们的船后面跟着一只赤马舟,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不由自主的便转首看向冉笙,想要看他是什么反应,正巧冉笙也转首看我,视线相迎,都希望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对方的反应。然后冉笙起身,拎起我的衣襟就这么将我拎着走了出去,相比于船舱中的温暖,船板上可谓冷风阵阵,伴着细密的小雨,本就身上没什么温度的我顷刻间便全身发抖,不断的咳着。冉笙丝毫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将我重重的往船板上一丢,便拔出了腰间佩戴着的长剑架到了我脖子上。   “永夜,你听着,船再往前靠近的话,我就斩下公主的一只手臂,扔进这江中喂鱼,你靠的越近我就···”   “冉笙,大胆,你···敢伤害公主,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我支起身子便看到远远的舟头立着几条身影,有南风,永夜,莫邪,甚至还有文宣,却独独没有那个我最熟悉最挂心的白色身影。   冉笙蹲下身子,拎起我的衣襟说道:“哈哈哈···若是杀了她,我便是死了也值了,死了的话谁还在乎有没有什么葬身之地?”   “冉笙,不要执迷不悟了,倘若伤了公主的话,你会连累多少人你想过吗?”永夜的声音很是低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啊···”   “不要···”好几人一起开口,声音听在我耳中却谁是谁也分辨不出来。   我完全没有想到冉笙这个人是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人,现下他正手握着我的脖子将我高高的举起来,窒息感再度袭来,我竟不觉得怕,不觉得痛,只是不舒服而已,只是不舒服。冉笙打量着他手中的我对着永夜倒:“人都道大祈的长乐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不知这第一美人和其他女人比起来有何不同。”   冉笙的话落伴着我身上衣衫被撕烂的嗤啦声,永夜没有再答话,我张大嘴巴,如同濒死的鱼般困难的呼吸着,斜眼瞄了一下自己裸露出来的半个肩头,心中却骂起冉笙来,竟然用这么没有水准的招数,若换成我是他的话,指定先斩下他一根胳膊来威慑所有人。就在我真的要气绝之时,冉笙忽然松开了掐着我脖子的手,一下子将我抱在了胸前,甚至故作轻佻的样子将鼻子凑到我露在外面的肩上闻着。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即便这么狼狈落魄,身上都带着香甜的气息,还真叫人···”   “啊···”这该死的冉笙,你要演戏也没有必要掐我吧。   可是距离我们尚有一段距离的永夜他们并不知道冉笙对我做了什么,听到我的惨叫声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了一下,南风怒声喊道:“你住手,武者怎可如此下流,有本事单打独斗,不要难为一个弱女子?”   冉笙面无表情的接收了我一个大白眼,继续轻佻的说道:“我手上有这么一张有利的王牌,为何要与你单打独斗?再者说,我又不是打不过你。”   “好,我们保持距离,你不可再对公主无礼,不然的话,你便是死一万···”   不等永夜说完,冉笙便就着这么个暧昧的姿势将我抱回了船舱,走到我醒来之前坐着的不靠窗位置,冉笙便这么将我扔了过去,是名符其实的扔。然后背过身去说道:“你快整理好衣衫吧,刚才多有得罪,对不起。”   我有些困难的伸手将被撕开的衣服拢在一起,不满的嘟囔道:“对不起?你要是也叫我这么非礼一下,我再说声对不起,你试试是什么感觉,咳咳···”   看到冉笙的背影僵了僵,我也识相的没再继续说下去,将没什么温度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我可以死,但不是现在,不是这么个窝囊的死法,倘若现在就这么死去,我定会不甘心,即便死了,那也是要挣扎着从地狱中爬出来的。   船行了几天,我虽知道永夜他们定也跟在身后,却因外面始终没什么动静多少觉得有些不安。我能做的便是尽量的多吃一些东西,尽量的不咳出来,尽量的多睡一些觉,待我重获自由那天不能太狼狈。冉笙除了偶尔出去看上一两眼,其余时间都是和我待在一个舱内,却不和我说一句话。   第四天,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起码咳的轻了很多,也不似之前那般无力,昏昏欲睡。问冉笙要了一盆水我开始打理起自己来,摸索出还算干净的娟帕我在铜盆中洗净,绞干了水照着水面擦拭起脸上的血迹和灰尘来。因为手臂抬高的话胸口和肋下会疼,我便不能束发。看了一眼正盯着窗外水面的冉笙,我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本宫的吗?比如妙晴是谁,或者是她怎么会和严洛···”   “闭嘴。”这或许是冉笙心中的痛,看着他握着手中的剑指向我,手指却有些微微颤抖时我便很是明了的。   无惧的回视了一眼冉笙,我将娟帕放进铜盆中浣洗着,像在话家常般漫不经心的说道:“回到曲城这脸皮也就都改撕破了,索性也就告诉你你吧。本宫知道你是赵惜若的侄子,也是前朝乾帝的皇子,对吗?“   冉笙满是戒备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答话,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按理说妙晴便该是你的表妹才对,不过,妙晴却不是赵惜若所出,以你的年龄应该还记得北朝时期宫中的大总管莫公公才对,咳咳···”   沾着冰凉水珠的手从铜盆中捞了出来,捂住嘴巴,尽管呕出来的血没再弄脏衣服,却顺着指缝一点点的流了出来。冉笙别开脸凉凉的道:“你现下多说一会话,活的时间久短一些,你若是不怕死便继续说下去吧。”   “呵呵,人岂有不怕死的道理?不过,早死晚死终是一死,难道我怕就可以不死了吗?倘若如此的话我娘亲也便不会死了,你知道吗?我对赵惜若的恨丝毫不亚于你对我大祈的亡国之恨,我曾发誓,有生之年定要叫她尝尽世间···世间所有极刑。而妙晴本来和这一切都无关的,,因她本是莫公公的一个孙女,赵惜若因诞下死胎,害怕父皇降罪才会将她抱进了宫,谎称是自己的女儿。”我洗干净手上的血迹,绞干娟帕擦起手来。   “那你之前说的妙晴不是妙晴是什么意思?”冉笙问出了应该是他最为感兴趣的问题。   戴斗笠的男子将铜盆端走之后,我才从新开口道:“妙晴有一个孪生姐妹,名唤莫愁,也就是现在的妙晴,是你所喜欢那个妙晴。后面船上跟着的少年便是她的弟弟,名唤莫邪。”   “那她为何会听从你的安排?他姐弟二人为何都会为你做事?”冉笙的声音有些激动起来,双眉也紧紧的蹙起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韶华尽付,流年尽误(下)   “你可想知道她为何明明对你有意,却还是要拒你于千里之外?因为,她恨你,确切说她恨赵惜若,赵惜若为了保住妙晴的身份这个秘密,竟然派人灭了莫愁一家满门,一百多口顷刻间便都去了阴曹地府,若不是遇到正巧路过的我,她和她的弟弟也都跟着去了,你说她为何愿意为我做事?自然是为了扳倒赵惜若,报她血海深仇。”我笑眯眯的看着脸色越变月黑的冉笙,心智似乎也跟着乱了。   冉笙一下子就到了我面前,一只手再度掐住了我的脖子:“你在撒谎,她不是那么多心机的人,她不是,她不是···”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双手和冉笙厮打起来,最原始最野蛮的打法,因为冉笙似乎忘了自己会武功这件事,我嘴上更是不依不饶的说道:“你死心吧,她知道你是赵惜若的侄子,你也姓赵,她绝不会喜欢你的,你们绝不会有结果的,绝不会···”   “嘭···”这是冉笙给了我一个封眼锤,直接打在了我左眼上。   “啪···:这是我挥出去的一巴掌,落在了冉笙的右脸颊上。   我再度使出自的‘抓挠掐咬薅’的绝学,和冉笙打成一团,就如同小时候两个小孩子打架般,我骑在冉笙肚子上,手顺着衣服爬到了冉笙胸前,伸出五指,长长的指甲狠狠的在冉笙胸前抓了一下,冉笙一声闷哼后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打的我耳朵是嗡嗡作响,在他又要挥过来第二巴掌时,我抬腿,膝盖在他后背上狠狠的顶了一下。顺势又将暂时失势的冉笙压在了身下,看到冉笙的一束头发缠在了我身上,我伸手就薅住了,狠狠的拉扯着不放手。   “你这个女人,专攻下三路的招数,算什么英雄好汉?”吃痛的冉笙想要伸手夺多自己的头发,却被我拉的更紧。   畅快的咳嗽了两声,我才不无得意的道:“本宫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你老是掐我的脖子,欺负我老实是不是?本宫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本宫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掐我?啊?”   没等到冉笙答话,我奇怪的看向冉笙的脸,见我看他,这家伙竟然将脸别开了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我看向一旁因为打架而被丢弃在一边的那把蛇形长剑,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身上除了那把剑,还有别的武器呀?你怎么不早说,都硌死我了。”   我松开一直抓着冉笙头发的手,探手去抓在我身下硌着我的东西,冉笙半坐起身子大嚷道:”不要···“   不过已经为时已晚了,我抓住硌着我的东西才发现已经被冉笙给捂热乎了,我想或许是把匕首,便使劲向外抽,心里还在埋怨,怎么把匕首藏在这里。谁知道匕首没抽出来,倒是冉笙一声痛呼一下子把我踢了出去,可我手上握紧了那匕首,是以虽然冉笙使的是将我踢出去的力道,我却没有被踢出去,反倒被跟着一道飞过来的冉笙压在了身下,而我手上还握着那把‘匕首’。   冉笙满脸痛苦的表情将我唬的不轻,正要开口问,却不想冉笙恶狠狠的瞪我一眼:“还不松开,你要抓到什么时候。”   被吓的不轻的我松开了手,这时正好有两名戴斗笠的男子进来船舱,于是就着这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和冉笙。这时灵台突然一片清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有别之类的话全部一股脑的塞回了我的脑子里。而冉笙有些缓慢的从我身上爬开,手似乎还在捂着某个部位,看了看他手所在的位置,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匕首,真是丢死人了。   见冉笙一脸痛苦的蜷缩回角落里,我也从新退回到了之前坐着的地方,这时站着的两人才出声道:“冉公子,再有半日的路程便到了苏国了,上次我们和苏王的人有不小的冲突,是不是需要做好准备?”   冉笙脸上的表情比之刚才好了很多,却还是有些隐忍着,声音也有些嘶哑道:“吩咐下去,全部化妆成商人,尽量不要和苏国边境上的士兵发生冲突。”   化妆,想到这里我出生问道:“你之前那张脸是假的对吗?”   “···”冉笙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兀自呆在原地,身子比我蜷缩的还要紧。   过关卡之前,冉笙点了我的穴道,在我脸上涂抹了一阵子,然后便将自己的脸颊也涂了些什么,本来俊秀的脸颊生生给化成了黑脸大汉,还在两腮处粘上了络腮胡子,看起来多少有些不搭调。正要嘲笑一下,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音,才想起自己是被点了穴道的,我又觉得冉笙都能把自己画成那幅德行,对我肯定更不会客气,想想也就觉得没什么可笑的了。   画好自己,冉笙将我的身子搬到他之前坐的靠窗位置,将我平放在比船板稍微高出一点的位置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被子盖在了我身上,只露出半张脸来。我只能拿哀怨的眼神瞪着丝毫没看我双眼的冉笙。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反正在我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时冉笙还坐在我身边冷眼看着我。   这觉睡的并不安稳,总是能听到很吵杂的声音,似乎是打斗声,却好像离的很远很远。或许是几日来的劳神伤病使得我觉得身子再不似往日那般,无比的沉重,无比的劳累,每次即便醒来也不过迷迷糊糊的半个时辰,我想定是那冉笙记仇,以此来报复我抓伤他之恨。   再次真正情醒过来已经不知是几日之后了,冉笙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此刻正坐在角落闭目养神,我很想问问他哪来那么多神可养。嗓子嘶哑的丝毫听不出是我本来的声音,咳嗽了两声我还是问了起来:“我睡了几日?眼下是到哪了?”   得不到回答是意料之中的,想不到这冉笙记仇的本事竟丝毫不逊于宁三,想起现下靠窗的位置是我占着的,便一点点的挪动身子将头探出那扇小小的窗子,还是在水上面行走着,没看出什么来,我便又转了一下方向,虽然距离很远,可我却相信我看到的那个高大的建筑就是观云楼,想不到这么快便到了曲城了,想来我睡了不少的日子。没等我吩咐,一个身着普通伙计穿的粗布衣服,面相却算不上和善的男子端着托盘到了我面前。   “公主用些干粮吧,不然上岸时没力气走路就不好了,小的们倒不介意或背或抱着公主,只怕公主会嫌弃小的们粗手粗脚的,伤着了公主。”我估计这便是之前化妆成伙计的戴斗笠的男子,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起来。   看着托盘上的水囊和两个干干的大饼实在没什么胃口,却又不得不考虑这人的话,难道我希望被他们抱着或着背着?认命的拿水囊中的水漱口,又沾湿娟帕擦拭了一下脸颊,才拿起那大饼试着吃了起来。虽然难吃,还不怎么好咬,可总比挨饿没什么可吃来的强多了。见我真的吃了起来,冉笙睁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尽管就着水,可嗓子的疼痛,再加上大饼的硬度还真是叫我几乎要咽不下去。   船行着,我和冉笙都沉默着,我攥紧了手中的锦囊,石心隔着锦囊还是把温度传递到了我手心的位置,却到达不了我心底。突然行着的船突然停了下来,之前断托盘进来的男子小跑着进了船舱,有些惊慌的说道:“冉公子,前边不远处横着一艘小舟,舟上立着一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   “绕过去便是,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冉笙头也没抬的说道。   男子又看了冉笙一眼,才试探着说道:“此处是进入云江最窄的一段,我们的船体虽小,可那小舟的位置正处在正中央,两旁都是绕不过去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秋水翩舟成一线   听到这个消息,冉笙起身走出船舱前看了我一眼,自刚刚听到白衣年轻男子那一刻起我的心跳就开始加快,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见冉笙没派人看守我,我便也悄悄的跟着出了船舱,到了船头在距离冉笙几米远之后我将自己藏好便也跟着看向那艘小舟,确切说是看向舟上的男子。   白衣飘飘,双手负立,江面吹过的风扬起白色的衣角,宛如仙人即将乘风而去般飘渺不真切。尽管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我却只需一眼便能认出,心头五味陈杂,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该怨还是该愁。   “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却要在此故意阻我去路。”冉笙的声音很是严肃,从背影看不到脸上是何表情。   小舟上的白衣男子转过身来,绝世的容颜挂着清浅的笑,叫人心头莫名的好感油然而生,我痴痴的望着那张我日思夜想的面容,幸而将手背伸进嘴中咬住才没发出哭泣的呜咽声。白衣男子转身的一刹那便是冉笙的身子也是僵了一下,手不自觉的便握紧了手中的剑。   “天越来越寒凉了,游戏也是该结束的时候了。”月尘笑眯眯的看向冉笙,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的露出半个脑袋的我,而我因眼中满是泪水,只能看清那白色的影子。   冉笙将自己的剑拔出剑鞘,我忍住满眼的泪看向月尘,却没发现任何的武器,难不成他就打算这样对付冉笙不成?我有些紧张的攥紧的拳头,指甲刺的掌心生疼,月尘却只是加大了唇角笑的幅度,双臂展开有如双翼般提身向我们所在的船飞来。冉笙扔掉剑鞘,也用轻功迎着月尘而去,明明月尘是没有武器的,可冉笙的剑到了他那里反而是不起任何作用了,两人由半空中缠斗着,落到水面时,水面便如装了炸弹般不断的爆出极大的水花。   船身跟着摇晃,幸好我牢牢的抓住了一扇门的门框,才没被甩进水中,就在我眯着眼试图想要看清是谁占上风时,一条大鱼从天而降,竟然砸到了我面前。看着已经死去的大鱼,我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竟然捞起那条鱼便塞进了衣服里,鱼贴着我的肚子还有些微微的冰凉,我却只顾着看着两人打斗的场景。   月尘挂着素来的从容浅笑,而冉笙脸上满是谨慎的表情,许是轻功需要借力了,冉笙有些力不从心的应付着月尘的招式往下降,而月尘竟然倒转身子,倒立在冉笙上方将冉笙更家快速的向水面迫近。在冉笙的脚接触到水面的刹那,月尘对着水面一挥宽大的衣袖,水面再度如同爆炸了般,随着几声巨响,冉笙似乎被震飞了出去,因为我看到他在水面上,身子向后半歪着不断的后退。   轻飘飘无声息的落在船板上的月尘,只,瞄了一眼明显有些呆愣了的几名还戴着斗笠的男子,嘴角扬起让人惊心动魄的浅笑,凡是挥刀看向月尘的人都被月尘轻易的避过,袖子一挥,率先攻向月尘的男子便如被装上了炸弹般一下子炸的连肉沫都看不到了。我满脸惊悚的看向还是挂着一副浅笑的月尘,直觉的往后缩了一两步,当然还有不怕死的冲上去的,不过这些在我看来都是高手的人在月尘手下竟然耍不过两招以上。   我打算等月尘把这些人都杀干净了再出去,却不想这个想法在脑子里刚刚想了一下,一个冰凉的东西就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没敢乱动,眼睛往下瞟了一下,才发现一一柄明晃晃的刀。我有些困难的咽了咽口水,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出来,不然我认得公主,我这刀可不认得。”   我心中不断的埋怨自己,怎么就不找个隐秘点的地方藏着,非要跟出来看月尘杀人呢。说话的男子抓着我的脖领子,右手的刀在我的脖子上都在颤抖,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真给我来一刀的话我小命就真的玩完了。这时船板上站着的就只剩下月尘一人了,笑眯眯的看向我所在的位置,男子将手中的刀又往我脖子上压进一些颤声道:“不要···过来,不然···不然我就杀了她。”   还是不变的浅笑,月尘将双手负在身后向我走近一步说道:“你敢动手吗?”   这句话说出来后,不只是我身后的男子呆住了,就连我也呆愣住了,我满脸黑线的看着兀自笑的蛮开心的月尘,这家伙不会是要鼓励这家伙杀我吧?事实证明,你越是不想发生的事便越是会发生,月尘又向着我走近两步说道:“怎么?不敢动手吗?其实你动手与不动手总归你也是要死的,不过是死法的不同而已。”   “有是什么不同?老子不要死,即便死也要拉她做个垫背的。”   月尘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架在我脖子上的刀,漆黑的双瞳中没什么笑意,宛如吸人灵魂的黑洞般,如天籁的声音说道:“自然是不同的,死法多了去了,或许你更喜欢死不成活不了的滋味。”   听到月尘的话男子的手抖的更厉害了,偏这时冉笙再度施展着轻功向着月尘袭来,我知道月尘肯定是能知道冉笙的到来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月尘眼下只顾着眼前的我,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冉笙呢,那不是要,越想越觉得害怕,越害怕就越紧张,我想我不能每次都等着月尘来救我了,怎么着也要试着帮他分担一点。瞅准机会,我抬脚在身后男子的脚上狠狠的踩了一下,倘若是高跟鞋的话效果会更好。   男子吃痛,自然是分了点神,我快速的转身,膝盖向着男子胯下顶去,因我本身就站在船最靠边的位置上,男子痛的要倒进了水里,可这人却将我当成了救命的稻草,将我也拉进了水中,被水淹没前看到的便是月尘和冉笙打斗的场景,冉笙的嘴角似乎挂着血迹。   耳边听到的是咕咚咕咚的声音,冰凉刺骨的水使得全身如针扎一般的疼痛,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暗。早在掉进水中那一刹那,挟持我的男子便松开了手挣扎去了,可怜的我被他当成垫脚石踩了一下后,便只能一路往水下沉去,我在心中想着我这一生,突然觉得可笑,那么多人要杀我我却是被淹死的,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觉得失望呢?   “扑通···”   似乎又有谁掉水里来了,大概是武功不敌月尘的冉笙,困难的睁开眼看向已经漆黑一片的水面,似乎一团白影在向我靠近,白影?会是谁呢?极度的缺氧憋的我肺部似乎要爆炸了般,憋死的滋味果然不怎么好受。闭上眼睛任由身子往下沉去,却感觉被谁抱进了怀中,再次勉强着睁开了眼,眼前是月尘近在咫尺的面容,给了我一个放心的微笑后,月尘便吻上了我的唇。   难不成死也要我做个风流鬼?直到月尘将气渡到我口中时我才明白过来,什么风流鬼,月尘是怕我做个憋死鬼。好像以前听说过,武功修为到达一定程度的是即便是在水下也是一样可以呼吸的。我像是个贪婪的孩子般双手抱住月尘的脖子,拼命的汲取着月尘给我的氧气,口舌纠缠间,我觉得月尘的口水都很好吃,然后又拼命的将月尘的口水往我嘴里搬。   本想着这样即便到了水面我也不会气绝身亡了,却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巨大的吸力,不断的将我和月尘往里吸,即便月尘可用武功阻挡,可在水下,又有我这么个累赘,只能任由那吸力将我两人吸了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饮弄水中月   被向下吸命运就已经够悲催的了,偏月尘还得被我当救命稻草般缠着不放,还要不断的渡气给我,以防我被憋死。睁开眼隐约看到吸着我们的一个太极八卦阵图,一半是白的,因为光线暗,我想那看不清的另一半应该就是黑色的了。这个八卦图似乎是一扇门,开几秒关几秒,奇怪的吸进去的水不知去了哪里。越靠近那八卦门吸力越大,我在想万一我们被吸进去时正好赶上门摇合上,那还不得把我的月尘挤成肉饼?   我有些担心的看了月尘一眼,月尘的眉头也轻轻的皱着,发现我在看他后,立刻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笑,继续将口中的气度给我。看到月尘的笑我便也没那么害怕了,莫说是肉饼,此刻便是被挤成肉沫我也甘心了。更加紧的抱住月尘,闭上双眼任由身子随着水流被吸进那未知的八卦门后。   想象中被挤成肉饼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被吸进八卦门之后便没有了那股吸力,月尘带着我向上游去,大概有三四米的样子便到了水面,出乎意料的是没有想象中可怕的东西也就算了,却不想这八卦门之后竟是这样的世界。到处都是打磨的很光滑的石壁,我和月尘所处的水中便是一个水池,尽管八卦门一直在往里吸水,可水面却始终和一一个石头雕砌成的旋转阶梯最后一阶保持持平,绝不会将水溢出去。   出了水面,月尘自我嘴上移开自己的唇,看着月尘有些异样红艳的唇我不觉的害羞起来,而月尘还是拿漆黑的双眼看着我,浅笑着问道:“公主可还好?”   “嗯。”   听到我这么说,月尘提身使着轻功带着我从水中飞了出来,落在干燥的石阶上时立刻盘膝坐了下来。在水中时还好,这一上岸便觉得身子很是沉重,也很冷,比在水中还冷,尤其这里又有风顺着石阶吹来,我便不住的打起抖来。   难受的咳嗽起来,月尘的手掌贴在了我后心处,一股温温的热流便这么流进了我体内,有些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当月尘收回手时,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干了,转身看向月尘,衣衫也恢复了落水前的样子。四下瞄了一下,我出声问道:“你说这是哪?这么到处都是人工雕琢过的痕迹?”   “现下还不知,公主,我们顺着石阶向上走吧,或许能找到出路的。”月尘也四下看了看,可除了石阶再无别的去路。   看着月尘伸出来的手,我盯视了一会儿却没将自己的手放进去,而月尘也没有退让,手一直伸在那里,不主动牵我的,也不收回自己的手。胸口觉得莫名的委屈,眼泪没什么预兆的滑落了下来,没有哭声,只是这样掉着眼泪。任由我哭着发泄了一会儿,月尘才拿出娟帕帮我擦起眼泪:“公主眼下可是在怪憎月尘?”   我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任由月尘帮着擦着眼泪,心中却道我不只是怪憎,不只是怪憎,只是,我若是说破的话,怕是连眼下他这虚假的温柔对待都得不到了。叹了口气,月尘牵起我的手往石阶上走:“月尘知晓公主怨怪月尘来的晚了,公主可知,月尘这么做正是不想公主受到伤害。”   我继续哭,没有出声等着听月尘的解释,月尘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说道:“公主知道回曲城时必定会路过苏国,公主曾说掳走公主的人是苏国的那位二殿下,他既然会千里迢迢去曲城将公主掳走,自然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定会在苏国水域设下埋伏,如此一来公主若随着永夜他们一道回曲城反倒不安全了。”   我这么一想觉得月尘说的倒是蛮在理的,原来之所以那时候没在永夜他们那艘船上看到月尘是因为他先行到了我们前面去了。没有了别扭下去的理由,我只能任由月尘牵着我爬着石阶,向上爬了有十多米才总算是到了一处平台,似乎比我们上岸的地方雕琢的还要精致,每隔几十米的距离就会有一颗夜明珠照明,两旁有很多的石室,每一间都是座椅床榻一应俱全,就连一些小的生活用品也都一样不差。   “难不成这里有人住?”我有些害怕的抓紧了月尘的手,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月尘带着我走进一间石室细细查看了那些用品才说道:“应该没有人住过,虽这些用品很是齐全,却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看起来倒很像是···”   “像是什么?”   月尘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才说道:“很像石墓。”   石墓???埋死人的地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立了起来,我啊的一声一下子扑进了月尘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想向月尘撒娇的原因,倘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别人或许我还真没有这么害怕。出了这间石室我和月尘继续沿着这条长廊向前走,夜明珠的光亮很是柔和,我跟在月尘身边东看看西望望。   “月尘,你看。”我拉住月尘,指着身边一面石壁说道。   我和月尘走近石壁,才发现石壁上全是壁画,主要的画的都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或是施医救助因战争而伤痕累累的百姓,或是身着铠甲领兵打仗,甚至还有她坐在桌案后批阅奏折的样子,无论是哪一个她,眉间都是那么的高贵,眼神都是那么的悲悯,似乎是上苍的眼神在垂怜着世间芸芸众生。   壁画很长很长,我和月尘沿着壁画走了不知多久也没有走到尽头,不过却到了一处很开阔的地方,不同于别处,这开阔的地方似乎是个大厅,很多的桌椅板凳正整齐的排列着,有暖炉,当然是没有点着的。摆设器具也是一应俱全,且都是些名贵的东西。   “咕咕···”   我有些奇怪的问道月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月尘漆黑的眼弯成两条缝,伸手指向我的肚子:“看来这里已经在抗议了,月尘需找些东西将它喂饱了才是。”   呃,竟然是我的肚子在叫?细想一下自我醒来似乎确实没怎么吃东西,我有些哀怨的扶着自己的肚子道:“叫你不听话,丢人了吧?”   抚了两抚,我突然想起什么,毫不避讳的当着月尘的面便将手伸进衣服里摸索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月尘从容的眼神我嘻嘻笑了一下,看来我这个人还是蛮有先见之明的,竟然想着将那条大鱼塞到了衣服里,并且还带了一路没将它掉在水中,看来上天还是蛮垂怜我的。   月尘找来清水,我熟练的将那大鱼给料理了,本来月尘说要他来做这些的,可我不想他那般谪仙似的人儿弄得满身血污鱼腥之气,便主动的将这活计揽在了自己身上。拿暖炉中的木炭烤熟了鱼,我便和月尘大快朵颐起来,当然大快朵颐的是指的我,月尘的吃相很是文雅。   “壁画上画的人是谁?”从嘴巴里拿出一根鱼刺,我没话找话的问道。   月尘咽下嘴里的鱼肉才说道:“应该便是雪无双吧,世间能同她那般既可慈悲的救人,又能凶猛的杀敌,还可涉足朝政的人并不多,何况是个女子呢?”   雪无双?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到过。见我有些疑惑,月尘接着说道:“这雪无双是北朝太祖的结发妻子,据说此女子不仅有治国之策,医术也很是了得,不过却终因功高震主被太祖猜忌,投入云江自尽而亡。”   原来就是那位被供为圣母的奇女子,原来这是为她而筑的,这也就合理了,世间能耗费如此大的财力修筑如此浩大工程的也就只有帝王家了。想到雪无双那般的奇女子也终是过不了情关,我心中突然觉得一阵可悲,喃喃念道:“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时光停滞,岁月静好(上)   人家说饱暖思什么来着?反正此刻我是有着浓浓的困意与倦意,只想着好好睡上一觉。每间石室中都有床褥锦被,我和月尘住的是紧邻着的两间石室,我很困很困了,恨不得躺下就马上睡去,可想到这是睡在墓葬中就觉得不安,在翻了几次身,调整了好几次枕头的位置后,我终是认命的下了床。   当我抱着被子枕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站在月尘所住的石室门口时,月尘无奈的摇了摇头唤道:“公主若是不弃的话,今夜便委屈公主和月尘同眠一张床榻上了。”   我像得了特赦令般扑向月尘躺着的大床,月尘帮我将被褥铺在床的内侧,我蜷缩着身子看着月尘做着这一切,心中再也找不到丝毫的怨憎,躺在月尘的身侧,我不断的在心中提醒自己不可以变身色女,不可以去占月尘的便宜,不可以。   可即便我这么的在心里暗示自己,可人一旦睡着了,别说是暗示,明示也压根不起作用的。更何况是我这睡相不佳的人,那就更不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了。当我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双眼时,便看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压到了月尘身上,双手紧紧圈着月尘的脖子,感觉到我的脑袋正微微顶着月尘的下巴。呃,月尘不会误会我是故意的吧?动作很小很小的拿开自己搭在月尘腰间的腿,心中觉得纳闷,不是有两条被子吗,怎么成一条了?   “公主醒了?”   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很快的缩回自己的手脚蜷缩到最靠里面的位置,有些尴尬的答道:“你···你也醒了?”   月尘坐起身子,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嗯,月尘很早就醒了,本想早起一会儿的,奈何公主实在太会粘人。”   粘人?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暧昧,就好像夫妻间的闺房逗乐般,想到夫妻,我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隔着被子听不清外面的声音,我掀开一条缝才发现月尘早就已经不在石室中了,要是有吃有喝有月尘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笨蛋,怎么可以这么想,心儿还等着你呢。”我手握成拳头狠狠的在自己脑门上砸了一下,呢喃道。   从这大床上爬起来正要离开,回身瞄了一眼有些凌乱的被褥,倘若这是我和月尘的床的话我自然是不会要柳烟他们收拾的,一定要亲自动手,想到这里手脚有些笨拙的将被子枕头都整理成我门进来时的样子。   “原来公主是如此的贤惠,这样的事情也会做。”   我转身才发现原来月尘去拿铜盆打来了一盆水,听到月尘的话我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本公主什么都会做,只是不愿意去做罢了,你不要太看不起我。”   我拿出娟帕在铜盆中洗净绞干,双手递到月尘面前捏着嗓子道:“公子,擦擦脸吧。”   “那就有劳公主了。”月尘的声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自我手中拿走了我的娟帕,看来月尘不嫌弃我的娟帕有点脏的。   根据月尘的推断,我们应该已经到了这座地宫墓葬的中间位置,再向前走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找到出口的位置了。因为看不到外面是白昼还是夜晚,我和月尘只能根据自身的生物钟来判断时间,昨天差不多是下午的时间进入这里的,睡了一觉,现在应该是第二天的早晨,难怪我觉得有些饿了。   月尘始终牵着我的手顺着石壁上的壁画走,虽然月尘的手还算温温,可我却有点冷,我一饿就会冷,突然觉得这建造的极为华丽的地宫墓葬是多么的阴森。我拉着月尘的手停下了脚步,委屈的撇着嘴道:“月尘,我好饿,我们会不会被饿死在这里?”   其实我不怕死在这里,只是我不能接受要饿死在这里这个死法,那样还不如来个痛快点的。月尘将我的身子靠进他怀中,手一下一下的轻抚着我的后背:“公主不要怕,月尘一定会带公主离开这里的,不要怕。”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月尘的温言柔语,即便我都不觉得委屈了,还是会委屈的掉下泪来,还会伴着一些小女儿的特质,比如我会问:“饿死的人会不会很难看?如果我变难看了你是不是就会丢下我?”   我真想抽自己俩大嘴巴子,这么肉麻这么嗲的话我竟然也能说的出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站直身子往前走去,而月尘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走了有小半日,便到了只有一扇朱漆门前,我走在前,没什么防备的伸手便将那扇门推了个半开。   “公主小心···”   月尘话还没有说完我便被他用轻功带着飞离了之前所站的地方,自推开的门内上百根羽箭射了出来,我呆呆这看着那些羽箭,倘若月尘的动作再慢些的话,我现在还不得变成了筛子了?好一会儿那些羽箭似乎才发射完了,可我发现月尘却没有松懈下来,似乎比之前更为戒备了起来。顺着月尘的视线我往那门口看去,却见那门口正在往外飘着一股有些幽蓝的如青雾般的气体。   “公主,掩好口鼻,那是毒气。”月尘语气淡淡的交待道。   我慌忙的拿出娟帕掩好口鼻,看到月尘却没有掩住口鼻的意思,我将手中娟帕扯成两半,一半小心的折好贴上月尘的口鼻,另一半捂住自己的口鼻。月尘漆黑的双瞳看了我一眼,松开另一只抱着我的手,将我捂着他口鼻的手拿开:“公主忘了吗?月尘平素就长和毒打交道,这点毒还是不怕的。”   我却固执的又用娟帕捂住他的口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你真中了这毒,摔下去的话,不是连我也一道摔着了吗?”   不敢去看月尘能吞噬人灵魂的双眼,我将视线移至那还在源源不断喷出的毒气,似乎我们所待的位置那毒气无法过来,走到半路便颜色也淡了。直到那扇门再没出现什么危险的东西,月尘才带着我落在了那扇朱门前。推开那扇门,入目更是显得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什么样的珍玩器具,价值连城的摆设玩意儿都是应有尽有。   似乎是很大的一个殿,周边缀满阮烟罗,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我松开月尘的手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撩开一层烟罗,却还有一层,这么撩了四五次才总算看到殿中的景象,竟是跪立着很多身着一致服装的年轻女子,且每个都算得上是清秀佳人,只是气愤有些怪异。   “月尘,好多人,你看好多人。”   听到我的唤声,月尘也慢慢的踱了进来,高深莫测的看了那些女子一眼才开口道:“公主看清了,不只是人,这些可都说死人。”   听到月尘的话我着实吓了一跳,忙又去打量那些跪着的女子的面容,全部面容红润,神情安泰,丝毫不像是死尸的样子。还是有些不信,我将手指探到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女子的鼻下去试,确实没有呼吸。   “为什么她们都没有腐烂?还是说他们刚死没多久?可是她们怎么会跪的这般整齐?”我有些毛骨悚然的看着有好几百的年轻女子,不自觉的往月尘身边退了两步,却瞟到这些女子跪的方向一张很大的紫檀雕花大床,床边缀满了水晶石做成的珠帘,床上似乎影影绰绰的躺着一个人影。   “居然是真的,真是奇事。”月尘也看到了那张大床,话却不是对着我说的。   看到月尘高深莫测的样子我更加疑惑起来,那床榻上躺着的人是谁?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时光停滞,岁月静好(下)   “什么事就成奇事了?”   月尘牵起我的手向着那张雕花大床走去:“月尘也是曾听师傅提起过,雪无双乃是雪湖畔的神族雪狐族,据说雪狐族的主母死后尸身千年不腐,便是靠近她周遭三十里之内的,无论是人,物都会仰其灵气,是以,这些女子,以及那些早该腐化的阮烟罗都能经过了这二百多年还能如新的一般。”   “那这么说这就是北朝太祖为她建造的了?”   “也唯有他才能建的起来,雪无双投江后,太祖一生都未曾再立后,看来两人情意很深。”明明该是很感性的话,可月尘却语气淡淡的,似乎丝毫都没有为之动容的意思。   行至床榻之前,月尘伸手拨开水晶珠帘,明黄的芙蓉暖帐,龙凤呈祥的合懽被,床上躺着的女子却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月白色素服,虽是素服却花纹繁复,挽着高云髻的发间只着一只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再无其余配饰。女子面容更是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不大的脸上玉面淡拂,点染曲眉,因是闭着眼睛,只能瞧到长长的睫毛在下眼帘上投下的一小片阴影,唇色朱樱一点,绛唇映日。   “这幅面容怎么瞧着蛮熟悉的?”我盯着雪无双看了好几眼,总觉的很是熟悉。   “不是长相,是神韵,公主难道不觉得这雪无双的神韵和公主很是相似吗?”月尘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往前又走了几步细细的打量起雪无双来。   经月尘这么一提醒,当年在圣母庙发生的那一幕又回到了脑子里,看来当初九哥说的话那些百姓并不一定的盲听盲信,娘亲也姓雪,出生在雪山,结识父皇的地方又是雪湖,难不成娘亲也是什么雪狐族不成?我转身看向月尘问道:“那你可知道雪无双真正的死因吗?”   月尘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漆黑的双眸直视着我:“怎么?公主难道不相信雪无双是投江自尽而亡的?”   我看向一脸安详的雪无双,想起壁画上画的应该是她的生平,她的一生可谓传奇,曾是悬壶救世,菩萨心肠的医者,又化身为英勇杀敌,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更曾权倾一时,位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她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为什么呢?瞄见雪无双交握于腹前的双手中握着一条娟帕,似乎写着字,我双手合十对着雪无双拜了一下,嘴里说道:“倾城打扰娘娘清静了,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说完我小心的自雪无双手中取过那条娟帕,轻声念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无忧亦无怖。”   我伸手入锦囊拿出娘亲留给我那条白娟,本以为那些字迹遇水应该被晕染了,却不想字迹都还好好的,两方娟帕一比对,出来字迹不一样外,便是选的字体都是一样的,娘亲为什么也有这样的娟帕?   月尘走到我身旁接过娘亲留给我的那条娟帕,看了一下说道:“月尘记得,端孝仁皇后娘娘似乎也是姓雪对吗?”   娘亲是要我想雪无双一样吗?无忧亦无怖,难道并不是要我远离情爱?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我开始摇头否认道:“天下姓雪的人多了去了,我娘亲从未跟我提起过什么雪狐族,想来这一切都是巧合,巧合而已。”   我能做到吗?我能像雪无双那般心胸宽广吗?我能吗?将手中的娟帕从新放回到雪无双手中,最后看了一眼雪无双我便想转身离开。走了两步手腕便被月尘抓住,我像是被碰到痛处的刺猬般,挣扎着想要挣脱月尘的手:“放开我,你放开,我不是什么雪狐族,我娘亲也不是,不是。我才没有雪无双那么傻,我没有,你放开我。”   “莫怕,月尘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莫怕。”月尘还是说着他一如既往曾对我说过的话,如今听在我耳中却是一片的悲凉。   月尘,我是如此在乎你,如此在乎,可是你要的却是我的命,即便这样我仍然不觉后悔,为何,为何要我看到雪无双孤零零的躺在这里,即便身旁侍女成百上千,那又如何,终究还是孑然一身,孤单的长埋于此。   我多想问一问,月尘,你待我究竟是不是虚情假意?可是,我怎么问的出口,问出口势必是要决裂的,我怎么舍得在我尚还活在人间时,生生的将我自己的心掏出我的胸口?世间有几人能知晓我的悲哀?   “月尘···月尘···”   “月尘在这里,月尘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   是呀,在我活着的时候回一直陪在我身边吧,直到我死去,直到我从这天地间烟消云散。由爱故生忧,我因爱着月尘才会生出这无限的忧愁,由爱故生怖,我同样因爱着月尘才会生出很多的惧怕,怕不能长相厮守,若离于爱者,倘若我像雪无双那般,只为爱付出不想着得到回报,不想着天长地久,只求一人安好无恙,无忧亦无怖,那便再无什么忧愁可以萦绕于心,再无什么可使我惧怕。   原来竟是这么个意思,原来这才是娘亲想表达的意思,正如她的一生,她从未对父皇有过一个怨字,雪无双的投江自尽,娘亲的引火自焚终不过情之一字,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美人又焉能过情关?   我抱着月尘久久的不愿意撒手,我知道,即便我用我余生所有的时间去拥抱他,怕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一旦离开这地宫墓葬,我将有很多的事要面对,无论是心思歹毒的赵惜若,还是不坏好意的明王,甚至于满腔不甘的三哥都可能因为我的一个疏忽要了我的命。   “我们怎么离开这里?”情绪稳定下来,我有些恹恹的问道。   月尘松开我四处查看起来,或是轻叩周围的墙壁,或是摆弄一下摆放着的器具。停在一副写满字的墙壁前时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动,转身笑着问我:“公主可看出这幅字帖有何不妥?”   我上前细细打量起来,直到通篇读完才有些奇怪的道:“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佛理,只是不知为何竟有着许多的错别字。”   月尘指着我手中的白娟道:“自然是要设下一层机关,月尘记得公主在雁城的寝殿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层机关,只不过公主那幅是画,而这幅是字帖。”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当初九哥去请你来,你在寝殿总共待了没多久,却对那幅画如此上心,恐怕那时起你便知晓那是一个地牢的机关了吧?”我声音凉凉的说道,说完又觉得后悔,不是已经想通透了吗,怎么还说这样没意思的话。   月尘伸手去依次摁下墙壁上的错别字体,顺序便是按着我手中娟帕的几句话,边按着月尘边说道:“月尘自幼心思便比别人细腻些,又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多事便是不去思量也能参透几分,与公主相交却也未曾刻意去探究过公主的心思。月尘极少与人相交甚笃,唯有公主是个例外,世人常道,城府智谋太过深沉的人是不太讨喜的,想来公主也觉得月尘太过运用权谋是不得心的。”   伴着月尘话音落下,一道石壁开始慢慢的向后挪开,我想着转移话题的问道:“上面会是哪里?”   “应是北朝太祖的寝殿,不知现下是谁在居住?”似乎丝毫没在意刚刚的不愉快,月尘口气淡淡的说道。   我开始在脑中搜寻,想起北明宫经过多次改建,北朝太祖的寝殿现下好像是在兰台宫的位置,就是不知修筑兰台宫时这里有没有被人发现了。月尘走过那扇门查看了一下,应该是口带楼梯的井,因为能看到圆圆的天。我才想起兰台宫中确实有口废井,因为太深,故而不曾有人敢靠近,更别说是下来看一看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同来何事不同归   月尘扶着我的手,待我走到石阶的中间部位时才说道:“刚才月尘已确认过,这出口确实是在北明宫,公主出去便悄悄的回了长乐宫便是,永夜他门想来早该已经到了,公主多保重。”   我瞪圆了双眼看着浅笑盈盈的月尘,低声问道:“你不打算随我一道离开这里吗?”   “不了,月尘终究不是宫中人,身份又比较特殊,若被人撞见怕会为公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月尘从这往回走,还从进来的地方出去便是。”我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月尘,即便衣衫凌乱却还是从容淡定,就连笑也是。   我没有出声,看着月尘走回刚刚打开的石门里,对着我浅笑了下便又按下石门机关。石门慢慢合上,我脑子中却一片空白,只记得那里面没有食物,全是死尸,里面幽冷无比,那八卦门吸力如此之大,即便月尘武功修为再高,能抵抗的过吗?他独自一人前来救我,我落下水中之时他随即便也随我一道入了水中,这样的情意,如今我却要怕一丁点不算麻烦的麻烦将他独自丢在这里吗?   我慌慌张张的跳下石阶,忽略了那将近两米的高度,落地时脚踝处一阵剧痛,可是那不算痛,将月尘独自丢下我的心才是最痛的,只有几米的距离,我却不能走路,一点点的爬过去,嘴里不断的嚷道:“月尘,等等我···”   手拍打在光洁的石面上,一下下,我知道这种地宫是完全隔音的,月尘听不到我的呼唤,可我却无法死心继续拍打道:“你回来好不好?月尘,月尘···”   我将脸贴上冰凉的石壁,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我真恨不得现在的自己是一只穿山甲,就这么挖着穿过去了,也不用似这般只能哭。我哭的是昏天暗地,突然感觉自己的脸在动,呃,是石壁拖着我的脸在动,也就是说石壁在动。我两眼噙着两包泪呆呆的看着石壁,直到那如月般风华绝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我都没能反应过来。   “公主原来还没走吗?月尘本想确认一下公主是不是安全离开了这里的,怎么坐地上了?”说着蹲下身子来扶我,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面容,漆黑的双眸宛如黑洞般吸食着我的灵魂,浅浅的笑牵绊着我的心,我一下子扑进月尘怀中哭了起来。   “对不起,月尘,我不该···不该那样说你的,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知道我不是有心的,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月尘···”语无伦次,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乎有满腹的委屈,和月尘单独在一起这几天我的委屈指数呈直线上升态势。不是月尘给我委屈受,而是在月尘面前我小小的委屈都无法再忍受,一定要像月尘说,还要撒娇。   “月尘明白,月尘都明白,不要哭,不要哭···”   “想到你要自己呆在那座冷冰冰的地宫里,我就想哭,我们既然同来了,自然便是要同归的,缘何要独留一人在此?月尘,你便是笑话我也好,瞧不起我也罢,我喜欢你,月尘,我喜欢你,喜欢你胜过了这世间的一切,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   月尘轻抚着我的背,一下下,无比的轻柔,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月尘知道,月尘明白,月尘也···”   又饿又累,又伤又病,又哭又闹了一场,饶是我便是铁打的,也是扛不住的,我终是没能听到月尘的回答便这么昏厥了过去。这一昏迷便又做起梦来,梦中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开的正艳,一个白色的身影远远的冲我伸出一只手,我拼命的跑向白色身影,想要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可无论我怎么跑,周围永远都是围绕着我的彼岸花,白色身影永远立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似乎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拉力赛,我在不停的向着目标奔跑,而目标也以我跑的速度在后移,我心中知晓,这样下去我便是穷其一生也是追不上那白色身影的,追不上。   “不要走,不要走。”我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眼前还是一片的空白。   “公主,公主你可算醒了,奴婢吓死了···”   我转向说话的人,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问道:“你是谁?我在哪?”   “公主,你不要吓奴婢呀,奴婢是柳烟呀,您仔细瞧瞧?”一身水绿色长裙的女子抽噎着说道。   柳烟?哪个柳烟?沦落风尘却才华横溢的柳烟吗?是在船板上翩翩起舞的柳烟吗?我瞪着眼前的女子道:“你不是柳烟,你不是柳烟,你是谁?是谁?”   我摇晃着眼前女子的双肩,一用力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痛,全身也没有什么力气,头一阵阵的发晕,眼前也一阵阵的黑漆漆的。   “倾城,倾城你仔细看看,看看我是谁?嗯,不要激动,仔细看看。”   安静了一会儿,我再度睁开眼时才看清一脸担忧的九哥正紧蹙着双眉看着我,我咳了两声唤道:“九哥?你···”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清醒了,一连睡了两天,睡着时老是说胡话,可把我吓不轻,父皇病着来看了你一次,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打发人来询问。”九哥自柳烟手上接过玉碗,轻轻的吹着冒着热气的东西。   我看向一旁还双眼含泪的柳烟,轻声安慰道:“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醒了吗?”   “公主刚刚连柳烟都不认得了,柳烟···”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柳烟掩嘴呜呜哭了起来。   我没有再说什么,无论柳烟是谁,她终究在我身边也算尽心尽力了,正要再出声安慰,内侍的通报声却响起:“赵妃娘娘到,妙晴公主到···”   我和九哥对视一眼,九哥起身走到了外厅,免不得是要行番繁复缛节的行一大番礼,该叩头的叩头,该还礼的还礼,然后赵惜若的声音自外厅一点点的靠近:“怎么样?公主醒来没?太医是什么说的?”   “回娘娘的话,公主刚刚已经醒了,身子还是有点虚弱。”柳烟声音有些哑哑的说道。   不得不说,皇后的那身服制着实是不适合赵惜若的,眼下这妃色的衣服更加的衬托赵惜若精致的脸蛋,明明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却成熟的韵味十足。而跟在她身后的莫愁却显得更加的憔悴起来,瘦削的不成样子,眼睛更是深陷进了眼窝里。   “娘娘前来探望,咳咳···倾城未能远迎,失礼了。”;柳烟扶起我的身子,在我身后垫上了厚厚的羽枕。   “傻孩子,别说你身体不好,便是好,本宫又什么时候要你行过礼?快好些歇着吧。”赵惜若气色似乎很好,肯定是看到我不好她就好的不得了。   我笑了笑,看向莫愁:“妙晴妹妹气色倒是有些差,不知是不是太过忙碌,毕竟成亲是大事。”   “有劳姐姐挂心了。”莫愁声音很轻的答道,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闲话了一会儿,赵惜若才带着莫愁离开,九哥早在赵惜若进来时便离开了,柳烟将重新做的米粥端到我面前,吹了吹热气喂给我:“公主,你说这赵妃娘娘是来干嘛来了?公主昏迷这几天都来好几次了。”   我吞下嘴里的米粥,漫不经心的答道:“自然是来看看我死没死呀!怕是不只她来了,三哥那边也没少来吧?”   “嗯,三殿下来的次数不必赵妃娘娘来的少,都是坐坐,问问公主的情况便走了。”   不想再继续着个话题,我看了看窗外的天气道:“我是什么回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柳烟拿娟帕帮我擦拭了下嘴角答道:“是九殿下将公主带回来的,刚见到公主时奴婢都吓坏了···”   柳烟后面说了什么我没再听下去,呆呆的看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在心底叹了口气。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缘何必梦魂牵   宫中看似没什么变化,不过气氛却是一日紧张过一日,这都源于父皇的病一日~比一日沉重起来。转眼便到了腊月,先是严洛和莫愁成了亲,接着便是三哥取了侧妃,当时我就在想,蒋素怕是命将不长了。我病着时,严洛来看了好几次,不过被柳烟打发回去的次数多,紫岚是日日都要来我这里走一遭的,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出了关雎宫,我转身对着送我出来的顺喜公公道:“父皇就有劳公公了。”   顺喜拿袖子抹了抹眼角道:“奴才自然是会尽力的,倒是公主,身子愈发羸弱了,公主可要保重自己猜好。”   “劳公公挂心了,眼下冬天长乐身子弱些是合常理的,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一切又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我抬头看了看飘着雪的天空,一片,声音淡淡的道。   离开关雎宫,柳烟帮我撑着伞,翘头鹿皮靴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柳烟笑着道:“这雪下的够大的,公主还是回宫里去暖和暖和身子吧,晚上咳起来,又睡不着了,这几天您都没怎么睡。”   我停下脚步又看了看天才说道:“这个时节,腊梅花开的正是艳呢,去瞧瞧吧,不知道还能再瞧几次。”   “公主,您怎么说这样的话?您是千金之躯,自然是要千岁千岁的。”我转身看到柳烟正撅着嘴嘟囔道。   “千岁?不,我不要活那么久,人在世间活的久了,在人心中活的便没那么深刻了,我宁愿如那刹那光华之后便芳华永逝的昙花般,将我最美丽的时刻留在那人心中,此生就再无他憾了。”   梅园里,傲雪红梅抢尽了白梅的风头,而最抢风头的却是那撑着伞,立在雪与梅之中的身影。藏蓝色的披风,天青色的油纸伞,伞上面也落满了雪,可以看出这人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严洛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这大雪天还出来赏梅?”   “难道不赏梅本宫的身子就能好起来不成?人终究是要一死的,只是,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呢?”我慢慢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抚了一下迎雪怒放的红梅。   我知道严洛正在上下打量着我,而我故意视而不见的向梅林深处走去,身后响起的不止柳烟的脚步声,我知道严洛也跟在我身后。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上落了不少雪的严洛:“听闻妙晴妹妹已有身孕,严世子还是回去陪陪她吧,梅花再好,这美丽却终是留不住的,怎么比得上比花娇的人呢?”   “你似乎看开了很多,心境也较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这次发生了什么事吗?”严洛走到我身边,未经我同意的便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眼看了一眼严洛,眉毛上似乎都结了霜了,长长的睫毛上也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他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道:“道不同,终是不相为谋,你又何必痴缠至此。”   “恐怕你的痴缠并不比我少多少吧?倘若你我没有可能的话,你和那个人就是压根的不可能,你不同样还是揪着不放。”严洛拉住我欲转身离开的身子,有些生气的质问起来。   “无缘何必梦魂牵,本宫自知这身子活不多久,即便是痴缠,至多不过几年而已,待本宫死后,化为魂魄,又有几人记得呢?”我折下一支白色的梅花拿在手中,轻嗅着香气。   “即便只有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你带着这份痴恋离开人世,对于别人时间或许会短,却是你的一生不是吗?得你此生一眷顾,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我幽幽叹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呼出的白色气体迅速消散在空气中,正想着还要怎么接续下去严洛的话时,一个内侍的声音却远远的有些急切的传来:“哎呦喂,驸马爷,赵妃娘娘正派人四处找您呢,您快些跟奴才走吧。”   严洛被内侍拉走了,我继续再雪中站了一会儿,被严洛一番话一点拨,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对别人或许这个时间有限,可这却是付出了我一生的代价,不知哪个人可会在意?   宗庙前,我跪在娘亲的牌位前,看着画像中的娘亲,久久不曾说话。这幅丹青也是父皇亲自描绘的,父皇总说,世间再无第二人比他更了解娘亲,更记得娘亲的容貌。我看着画像中温柔笑着的娘亲,似乎就真真的立在我眼前般。   “娘亲,城儿来看您了,这次,城儿没带心儿,就城儿和您两个人,城儿想和娘亲聊聊天。娘亲留下的那几句话,城儿看了,城儿也明白了,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即便缘灭,城儿也会坦然面对的。您一个人孤单了吧?不过,快了,不用再多久,您便再也不会孤单,不会了,城儿跟您保证。”我多想上前去抱抱娘亲,可是,终是无法的。   年关将至,整个北明宫的年味却较往年淡了很多,我放下手中的暖炉,继续拿起书案上的毛笔沾了沾墨,看到我又要写,柳烟放下手中的绣活站到我身边:“公主,歇歇吧,抄这么多经文做什么?公主不是不信佛吗?”   我手下不停的解释道:“自然是超度用得上的。”   “超度?宫中无人需要超度呀!”   “现在是没有,再过段时日保不齐就会有了。”我在有些麻木掉的手上哈了口气,继续写着。   柳烟沉默了一下才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宫中眼下还算是太平的,不太平的也快到了,若是我胜的话,这些经文便是用来超度敌人的,若是我败了的话,自然便是用来超度我自己的。”明明是很悲观的话,可我的语气中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我想我大概是真的看透了生死了。   “若是用来超度自己的话,还是不必写了,你不会是败的那一方的。”宁三的声音自外厅传来,绛紫色官服上落满了细小的雪花,还没进内厅便已化去大半。   我放下手中毛笔,将暖炉递到宁三手中有丝丝疑惑的问道:“怎么今儿来的比平日晚了两个时辰?”   解去身上大裘的宁三接过暖炉,走到书案边拿起我抄写的经文答道:“今儿朝上有事,抄写这些个东西做什么?这种东西看多了伤心伤身,柳烟,将这些东西都烧掉。”   不去理会柳烟将我抄写的经文拿去烧掉,早晚都是要烧掉的,我问道:“可是那宇文烈?”   “嗯,自发兵那日起,宇文烈就满心不愿意去攻打苏国,他是怕你再打他兵权的主意才去的,如今已有月余,大大小小的打了十多仗,各有胜负,他上折子主张招降苏行云,朝中很多大臣也都赞成。”宁三将手中暖炉再度塞回我手中,自画儿端来的托盘上拿起盖碗坐到了暖炕上。   我抱着暖炉也爬到暖炕上坐着,好一会儿才出声道:“看来宇文烈还是想要保存实力,虽各有胜负,想来也是小打小闹,怕是没几个战死的人。而他主张招降?哼,他驰骋沙场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过他主张过招降的,他那个战争狂人竟然也想到招降了?”   宁三没有出声,证实了我的说法是真的,我能明白,眼下谁都不敢妄动的,曲城中的禁军更是形成了三个派系,三哥有太子之名,看上去该是最有实力的,只是他手中除了禁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兵权。七哥自然是有宇文烈与明王的拥护,可眼下两人均不在曲城中,唯有一个严洛,而我有宁相和宁三的支持,更有六哥和九哥的拥护,算起来三哥实力最弱,我的七哥那边算是个势均力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紫岚,你去通知九哥调十五万临水铁骑到曲城五十里外驻扎,另外,减少对宇文烈的粮草供给,想要粮草便要他自己去苏国取,这下看他还敢不尽心的打这一仗,还有就是,将那苏锦押去两军对垒之地,将苏锦的首级挂在城头,这事,恐怕还得你亲自去办,咳咳···”   见我咳嗽,宁三挪到我身边轻抚着我的背:“怎么近些日子见你憔悴了这么多?往年虽也咳嗽却不似这般频繁,可有着太医来瞧瞧?”   我正要答话,柳烟却抽泣着道:“宁公子,您快劝劝公主吧,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吃东西,夜里总共睡不过两个时辰便醒,整夜整夜的咳,却连药也不肯吃了,呜呜···”   “哭什么?哪有你说那么夸张,不过是白日中午小憩的时间长了些,夜里睡不着也是正常的,至于那黑乎乎的药汤子,我倒觉得不吃还有些精神气力,吃了整日的昏昏沉沉的。”我想我的解释有些苍白,可也算是头头是道了。   宁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声音也是冷的可以将人冻僵:“柳烟,吩咐从新将药熬好送上来。”   除夕之夜到来前,腊月二十八,十五万大军总算是到了曲城外,而因为苏锦,宇文烈和苏行云也算是大战了一场,虽最终是宇文烈胜了,可也损失惨重。这十五万防的实则不是宇文烈,而是明国,鹤蚌之争,保不齐会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葬心阁中,我靠在月尘胸前,闭目听着雪纷纷飘落的微小声音,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我们已经在这亭中坐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雪一直没停,天色也逐渐有些暗了下来。我睁开眼看了一下丝毫没有停的意思的雪花,说道:“这段时间,沈府里的事幸亏有你,不然沈千万这一死沈府怕不是要大乱的。”   “月尘和公主早就不该再分彼此了,不是吗?沈府的事,月尘自会帮公主打理好的。”月尘墨黑的发,眉,眼在白色与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的黝黑起来,我伸出手指轻抚着月尘的眉,力道很轻很轻,像是手下触摸的是最珍贵的珍宝般。   “宫中局势愈发紧张,我怕是不能再出来的再这般频繁了,苏行云虽然节节败退,却始终没有抓住他和三哥勾结的证据,七哥虽是草包一个,可他身边的严洛却也不是一般的难缠,月尘,我还是要你答应我,倘若我败了话,你定要远离这里,切记切记。”   月尘扬起迷人的笑,抚了抚我鬓边的碎发:“倘若要月尘答应了,公主才能后顾无忧的话,月尘答应公主。”   离开葬心阁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若不是白雪折射着光,回廊挂满了灯笼的话,真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裹紧披风,正要上马车时杨云落远远的向我跑来,边跑边喊道:“公子,公子等等。”   永夜的眉皱的有些紧,低声说道:“公主,天色太晚了,怕是马上就要宵禁了,还是先回宫吧。”   “皱眉?负责沈府这边宵禁查夜的禁军不是我们的人?”我看了看在雪中摔了一下又爬起来继续的跑的杨云落,漫不经心的问道。   永夜停顿了一下才答道:“前些日子公主刚回宫时,这边便被三殿下手下的禁军给换走了。”   “换走了?哼,你倒是很会用人呢?皱眉换走的就叫他皱眉换回来,然后,杀。”说完这句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杨云落就跑到了我面前。   “公子···公子···”   “咳咳···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我蹙眉看着眼前没点女孩子感觉的杨云落,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会因为南风跟我有过节呢。   喘好气之后,杨云落才站直身子说道:“几位夫人去找小姐的麻烦了,师兄不敢还手,怕伤着几位夫人,两人现下正挨打呢。”   路走的有些急,咳了几下,突然听到杨云落有些压抑的啜泣声,我出言安慰道:“南风一个大男人,几位夫人都上了岁数,又是女流之辈,就算挨打也不会受多重的伤的,你哭什么?”   我不说还好,这一说杨云落张嘴哇的一下哭了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不断的安抚道:“我这不是随你去了嘛,别哭了,真不会受多重的伤的,你信我好不好?”   “呜呜···公子,云落···云落对不起你,云落不该不理你,那件事本来就是···就是师兄的错,可我还···呜呜···对不起公子。”杨云落一下子抱住了我,力道还挺大,两只手臂勒住我就不放了。   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杨云落这是这跟我道歉,想起她那段时间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也有些生气,语气有些生硬的道:“你道歉归道歉,小爷我可没说一定要原谅你,快别哭了,再呆在这里磨蹭,估计就要为你心爱的师兄收尸了。”   远远的还没走到沈玲住的园子,便听到沈千万的大夫人的叫嚷声:“忘了本的下贱小娼妇,和你娘一路货色,除了会狐媚的勾引爷们,全身都他娘的臊狐狸味,呸。”   “老的小的你全占着,没脸面的下流东西,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这是二夫人的尖酸刻薄的腔调。   一个有些慢条斯理的声音说道:“如今你是失了势力,没了权,不过一剥了壳的王八瓤子,装什么清高?”   仔细想了一下,这个声音似乎是沈千万最小的那房姨娘的声音,说话间,我便一只脚迈进了沈玲的闺房,杨云落大声的咳了一声,所有人都向我看来,刚刚还显得叫骂声乱哄哄的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打量了一下房中几乎没一件东西是完好的,能破的都破了,不能破的也都不在原来的地方呆着,横七竖八的倒着。屋中有七人,五个沈千万的老婆们,剩下的是两个,一个是尽量护着身后的沈玲的南风,一个是面无表情,披头散发的沈玲。   “云落,去找件衣服给小姐披上。”看到沈玲身上的衣服破损的很严重,几乎有些衣不蔽体了,我口气淡淡的交待到。   杨云落去沈玲衣橱中找衣服,永夜扶起一只倒在地上的圆凳用袖子擦了擦,扶着我坐到了上面。我打量起有些面面相觑的沈千万老婆军团,嘲笑道:“今儿可真是见识到几位的本事了,有脸的没脸的都一块出动了,怎么?舒泰日子过不习惯了?想要过点不那么顺心的?”   沈千万的生母听到我的话像是被扎了屁股般,一下子便急了起来,往前迈了一步双手叉腰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老爷怕你什么我可不怕你,说不定你也跟着小娼妇一样是个野种,今儿索性就说明了,老爷死了,你也该滚出我们沈家了。”   我眼神幽冷的瞟了一眼这大夫人,看到我的眼神,大夫人全身一震,我勾起嘴角笑道:“小爷我确实不是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沈琪,现下他怕是再阴间和他爹团聚了,正在盼望着他娘亲也去和他们团聚。云落,你说,夫人若是思念成疾,一病不起,就这么殁了的话,可信度高不高?”   杨云落帮沈玲整理好衣服便走到我身边,笑着答道:“自然是高的,这不很正常吗?”   “永夜,大夫人思念沈老爷和沈公子,积郁成疾,活着也是白受罪,你成全了她吧。”我口气淡淡的说着要几人肝胆俱裂的命令。   “你敢···”大夫人敢字还没说完,永夜便已经极快的拔剑,出招,收招,长剑回鞘。看着瞪大了双眼,慢慢倒在地上,身下汩汩而出的鲜血,其他几人早就吓的瘫坐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第二百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中)   那拿出娟帕捂住口鼻咳了两声,眼睛其余几人瞟向:“这就是不安分的下场,几位应该也都明白了,倘若无事,大家都相安无事,若是想通了的话,便各自散了吧。”   几人从地上相互搀着爬了起来,看都没敢再看我一眼便逃跑似的离开了。我自圆凳上起身便要往外走,南风几步便到了我身边唤道:“公子···”   我脚下不停,侧首瞄了一眼南风道:“吩咐人将这里收拾了,再派人去报丧。”   “公子···”   我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沈玲:“今儿天晚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照顾好小姐。”   说罢不再理会身后南风的喊声,我似乎总是将这样决绝的背影留给南风,从未多回身看他一眼过,想到这里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南风正拿有些受伤有些痴迷的眼神看着我,一时之间没想到我会再回身看他,就那样呆呆的看着我,忘了收回那样的眼光。   大祈玄德二十二年正月十七日,大祈诸侯国苏国灭,苏王被擒。   新年刚过,宫中便开始着手准备九哥和明珠成亲的事宜,这是在我的授意之下仓促准备的,惊变将至,我是担心这两人还要再白白的耽搁几年进去,早一日完婚也早一日省心。上元节过后第三天,九哥终于把那明珠郡主迎娶进了我赫连家的门。我还是一样的每天都会抄写经文,当然是瞒着宁三的,看着窗外渐融的雪,正打算放下手中毛笔歇一歇的。   “公主···公主···”画儿有些急促的叫喊声由远及近,脚步声也略显凌乱。   柳烟掀开珠帘轻斥道:“怎么愈发没有规矩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一惊一乍惹公主生气。”   画儿到我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该死,请公主责罚。”   两指轻捏了捏眉心处,我闭着眼道:“罢了,说吧,什么事?   “刚太子殿那边来报丧,说太子妃娘娘薨逝了。”   我停下捏眉心的动作,睁开眼看了看窗外还未撤去的红幡,三哥的动作真是快,九哥昨儿才迎娶了明珠,他今儿就迫不及待的弄死了蒋素。我还没想好该说句什么话,琴儿也大嚷着进来了,小跑到我面前道:“公主,宁公子要奴婢转告您,苏国败了,苏王也被抓住了,宇文将军正上折子要班师回朝了。”   难怪昨儿还好好的蒋素今儿就死了,想来三哥早就做好这个打算了,定是想要借着这个丧事起事。如外拿出一张宣纸,正要落笔,九哥身边的内侍小面却又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了,扑通跪在了我面前:“启禀公主,不好了,神安门巡逻侍卫和七殿下手下的守卫发生冲突,现下···现下正在···”   “你说什么?宇文彩人呢?”我狠狠的一拍桌案,手都不觉得疼了,怒气盈~满胸腔。现下便是牵一发都能动全身,我早就交待过宇文彩的。   匆匆赶到神安门时,接近百名的禁军守卫正在厮杀,虽规模比起战场上来根本不值一瞧,可这种冲突发生在不该发生的宫闱之中,发生在这草木皆兵的情况下,都有可能酿成大祸。我和七哥可谓是前脚踏着后脚来到的,打量很久没仔细瞧过的七哥,草包如今似乎也成器了,脸上不再挂着以前那种邪笑,稳重了许多。   “七哥不愧为大司马将军的得意门生,训练出来的兵可都是骁勇善战的。”我将双手拢进袖中,浅笑着说道。   七哥摇了摇头,看向已经停下厮杀的两拨人:“七哥怎么及得上六哥和九弟呢?便是倾城你怕是也比七哥我强上许多的,七哥天资本就不高,便只能后天多努力些了。”   “有大司马将军那样的师傅,天资便不算多么重要的事情了,不是吗?永夜,吩咐下去,凡是今日闹事的禁军,全部按军法处置。七哥,倾城乏了,先走了。”不等七哥再答话,我匆匆的赶去了关雎宫,父皇还是有些昏昏欲睡的,说不两句话便打起呼噜来。   走在回长乐宫的路上,明显的感受到宫中的守卫巡逻的愈发的频繁起来,人数也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三股禁军将北明宫分割成三块势力范围,父皇的病一日~比一日沉重起来,眼看着一天中连清醒的时间都没有多少了,三股势力自然也是一日紧张过一日。   突然停下脚步,我转身又吩咐永夜道:“去将南风,莫邪,杨云落都招进宫中,安排在关雎宫做守卫,再者就是将宓妃娘娘,云妃娘娘,明珠郡主,还有那两个小郡主都接进长乐宫,只许呆在殿中,一步不许踏出长乐宫。”   “是,属下领命。”   看着永夜走出去两步的身影我又交待道:“切记,注意你自身的安全,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千万莫要有什么闪失,记住了?”   “属下明白。”永夜呆愣了一下,立刻垂首答道。   我点点头说道:“好了,你去吧。”   这几人对我来说都算是软肋,为了防止别人拿捏我的软肋,还是保险一些的好。脚下如生风般往长乐宫赶,身后柳烟直嚷着怕我又咳嗽。我这咳嗽倒也算知晓人意的,今天我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又走了这么多路,竟然一下都没咳。   太子殿忙着太子妃的丧事,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全都披麻戴孝的,之前的红幡全部都换成了白幡,本就冰雪尚未融尽,还处在白色之中的北明宫此刻是更白了。而宇文烈那边也是急着要往曲城赶,朝堂之上只是将宇文烈要班师回朝的事拖延了下来,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一直就是在商议之中。   倒是苏行云,被宁三给押了回来,倘若宇文烈知道苏行云会是个关键的话定是不会将他要宁三押回曲城的。第三次的天牢之行,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满是血腥腐败气息的地方,甚至觉得里面乌起码黑的光线不那么刺眼,反而很舒服。   “公主,你要带朵儿去哪?”牵着我右手的苏朵儿怯怯的出声问道。   我看了一眼因为害怕而双眉紧蹙,小脸也有些不自然的发白的苏朵儿道:“朵儿不是想见父王吗?朵儿的父王就在里面等着朵儿呢。”   听到我这么说,苏朵儿拉着我的手停了下来,漂亮的眼中包着两包泪看着我问道:“公主,父王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朵儿知道这里是天牢,父王一定是犯错了才会住到这里的对不对?公主,你救救朵儿的父王好不好?好不好?朵儿不想父王住在这样的地方,朵儿愿意和父王交换。”   小小的人儿摇晃着我的身子,苦苦的哀求着,这使我想起我和她这般大时似乎远没有她这般懂事。我蹲下身子,拿出娟帕抹去所朵儿脸上的泪花,柔声劝慰道:“本宫救不了你父王,因为能救你父王的只有朵儿,朵儿只要劝你父王听本宫的话,本宫自会为你父王开脱的。”   苏朵儿睁着迷蒙的大眼道:“公主会要父王去做坏事吗?”   “当然不会,本宫会要朵儿的父王去对付坏人,绝不会要朵儿的父王成为坏人去做坏事的。”   犹豫了一小会儿的苏朵儿总算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自己拿出娟帕擦去脸上的泪,将小手塞进我的手掌中跟着我继续向愈发显得黑暗的天牢深处走去。我曾这样形容过苏行云,说他这个人极能隐忍,现在我还是会这般形容他,因为他不仅能将自身的痛隐藏起来,他还可以将自己的爱也隐藏起来。   此刻我手中牵着他的女儿,站在他的牢笼之前,他却依然可以视若无睹,看都不看一眼哀哀唤着爹亲的小女孩。苏朵儿跪倒在最靠近苏行云的位置,抽噎着,哭泣着,看的我都是一阵的辛酸。   第二百四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公主还是带朵儿回去吧,行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是苏行云在朵儿哭了近半个时辰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自侍卫搬来的太师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为什么?你应该知道跟本宫合作,你不仅可以保住妻女,便是你苏氏一门所剩不多的亲眷,本宫全部可以不追究,可是你为什么拒绝呢?”   “父王,难道你真的要为了王父置整个苏国于不顾吗?父王要做苏国的罪人吗?王父定也不会原谅父王的,父王,呜呜···”苏朵儿不断的抽噎着,却在无意间提醒了我,苏行云的父亲的便是死在了战场上的,是以当年国宴时,独有他年纪最小。   我起身走到苏朵儿身边,将苏朵儿抱进怀中,对着苏行云说道:“苏王的父亲战死在疆场时,苏王已经十多岁,且还有弟弟苏流水,两人也算是相依为命。苏王只记得自己失去父亲时的痛苦与无助,如今怎么竟不知怜惜自己的女儿,她尚不足十岁,且无兄弟姐妹可以依持,苏国已灭,她更是无家可归,难道苏王忍心要这年纪小小的娃儿就此在这世间漂泊?”   许是我的话碰到了苏行云的痛处,苏行云的双手握拳,攥的紧紧的,而苏朵儿的哭声却是哀戚无比,似乎被大鸟抛弃的雏鸟般痛苦的哀鸣着。而这哭声宛如一把利剑,一剑剑的刺向苏行云的心口,刺的他遍体鳞伤,逃无可逃。   我叹出一口气道:“如今你是败了,可你难道不想要一次可以翻牌的机会吗?你甘心就这么输了?”   苏行云凄惨的一笑道:“不甘心又能如何?我终是输了不是吗?”   “别人说你输这不可怕,最可怕且可悲的便是你自己承认自己输了,不仅仅是输了,还输了势输了心气儿,那便是真真正正的输了。”我拉着苏朵儿坐回太师椅上,对着苏行云说道。   沉默,良久的沉默,我知道苏行云需要考虑,而我能做的便等,当然是带着苏朵儿一起等。就在我有些昏昏欲睡,而苏朵儿已经趴在我怀中睡着的时候,苏行云才起身走到最靠近我的笼边,看着苏朵儿发了会儿呆才轻声问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这就要看你是不是打算相信本宫了,本宫还可以告诉你的就是,在苏国战败那一刻,太子殿下就已经打算要除掉你了,幸好本宫不是个傻子,你和你的妻女如今才都能安然无恙,不然,你怕是还没到曲城便已经身首异处了,你觉得除了死和依附于本宫,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走吗?”我将怀中的苏朵儿小心的放到太师椅上,起身慢慢走向苏行云,浅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若欣她还···”   “活得好好的,至少比你过的还要好,不过以后好不好就全看你了,苏王殿下,是待事情过后继续做你的苏王,还是等着背上叛国之徒的罪名等待被枭首,然后九族尽灭,你心中要有一杆秤,秤一秤为了那个人值得还是不值得。”我自袖中拿出苏王妃的一件信物递到苏行云面前,那是一串红豆串的成手链,颗颗红豆显得红艳似血一般躺在我白净的手心中。   玄德二十二年,二月初七,关雎宫中,侍疾在关雎宫的我将苏行云的写下的手信交到斜靠在床榻上的父皇,里面详细的描述了三哥以往所有的罪刑,最为严重的莫过于是派人追杀挟持我。   寝殿中很是安静,南风莫邪都被我安排到了外厅之中,只余我和父皇,心儿以及顺喜。我不知道看到这封手信父皇是怎样的感觉,对于一个缠绵病榻,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儿女的争斗与厮杀或许是最令其痛心的吧,可是帝王之家从来都是如此,从他攻下北朝的天下开始,他的子女们便都要走上这条路的,割断亲情,舍弃人世间本该是最为珍贵的东西,弃之如敝履。   “咳咳···咳咳···”尚未看完手中的信父皇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发乌的血全部吐到了手中的信上。   “父皇,呜呜···父皇你怎么了?父皇···”心儿吓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父皇身上摇晃着父皇的身子。   顺喜赶紧大嚷道:“太医,太医呢···”   “顺喜,不要嚷,拟旨,咳咳···”父皇半瞌着眼,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便似乎冰凉了一般,我在做什么?看着啼哭不止,尚还年幼的心儿,我突然全身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无论我怎么怪憎父皇,怎么疼爱心儿,我却知道我无法取代父皇在心儿心中的位置的,那是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位置。可是如今我却要心儿尝到了我当年尝过的痛,那声声的哭泣多像当年我失去娘亲时的哀哀悲鸣,想到这里我一下子跌坐了下去。   “朕自立大祈以来,弘业二十二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三皇子孝烨专擅威权,鸠聚党羽,伊于手足毫无友爱敦睦之意,甚或安置私人,兄弟获罪而阴喜欣然,朕已年高,似此类者无不为朕忧虑。   又或有闻,擅掉兵马,企图置朕之长女长乐公主于险地,如此心胸狭隘之徒,何可以付祖宗弘业?必致败壤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矣。今昭告于天地、宗庙,废斥赫连烨皇太子位,着即圈禁,梳沁宫一应人等悉迁咸安宫。”   玉玺盖在了诏书上,父皇似乎也松了口气,着人去宣旨,尽管我知道这道旨意已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父皇向着我伸出手来,轻声唤道:“城儿,让父皇再好好看咳咳···看看你···”   我僵硬的挪动着身子,在所有人看来我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漠,仿佛床榻上躺着的垂死的老人和我没有丝毫的关系般,我甚至没有一点表情,无喜无悲,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冷眼看着。   “心儿,不哭,心儿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才能咳咳···才能保护姐姐,不哭。城儿,父皇终是不放心你娘亲独自在那边,父皇要去咳咳···要去陪你娘亲了,父皇会亲自向你娘亲认错,求得···求得她的原谅。”父皇抓着我手的手温度很低很低,仿佛是块冰冷的石头般。   我很想再唤一声爹亲,可许是很多年不喊,这声爹亲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张了几次嘴却终是没有喊出声来。我看到了爹亲眼中对能见到娘亲的欣喜,对我和心儿的不舍,深凹进眼眶中的眼不再是记忆中的精明有神,手掌不似记忆中的温暖,声音不似记忆中的浑厚了。   “父皇···心儿不要你去找娘亲,呜呜···父皇你起来教心儿写字好不好?父皇不要···呜呜···”   “城儿···心儿,爹亲···对你们不住,毓秀,你来接朕了吗?朕来了,朕来了···”我只记得父皇瞳孔慢慢的涣散,嘴角却挂着浅笑,丝毫没有离开人世时的恐惧与不舍,似乎总算什么东西找到了解脱。   大祈玄德二十二年二月初七日午时,太祖进药无效,龙驭上宾。   “皇上,驾崩了···”   我呆呆的坐在床榻边,直到顺喜满是哭腔的声音一声声的喊出这句话,我才意识到,我和心儿又都是孤儿了,又都是孤儿了。我看着仍握着我一只手的父皇的手,轻声道:“爹亲。”   许是声音太小,他没有听到,我大了点声音喊道:“爹亲,爹亲,你在逗城儿玩吗?”   “公主,皇上已经殡天了,您要保重呀!公主···”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惊蛰之变(上)   “爹亲···”那一天,我悲切的呼唤响彻整个关雎宫,甚至整个北明宫都回荡着我凄厉的喊声,一声声,一阵阵。   顺喜老泪纵横,颤巍巍的爬起身走到书架边,按了一下什么机关,书架上一个方形锦盒慢慢从墙面中推了出来。顺喜拿着一卷被黄绸裹着的东西从新跪倒在我面前,将手中的东西双手递到我面前道:“这道圣旨躺在那方锦盒中已有十二年,如今,也该是它见见天日的时候了。”   木然的接过圣旨,取开显得有些沉旧的黄绸,圣旨中的每个字都似针尖一般戳刺着我的心,顺喜抽泣着道:“皇上曾说过,所有皇嗣中唯有公主是最像他,最得他心的。公主离开曲城去雁城那一年,皇上便秘密的要人拟了此诏,立公主为皇女,奈何,公主,其实皇上···”   “其实什么?皇位能换回我娘亲吗?能吗?他妄图以皇位做代价,要我原谅他的过错吗?是不是?是不是?”我攥紧了手中的圣旨,怒声质问道,拼命的给自己找出还可以继续怨恨父皇的理由。   顺喜身子趴伏在我面前,哭嚷道:“难道公主真的以为皇上看不出那滴水观音和龙舌香的玄机吗?公主,皇上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打公主第一次来奉茶时,皇上便知晓了,呜呜···”   全身如遭雷劈,我呆呆的看向顺喜,伸手抓住顺喜的衣襟摇晃道:“你说什么?我不信,我不信,不信咳咳···”   一口血喷出将手中陈旧的圣旨染的血红,触目惊心,我不信,我不信,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下毒还将那些茶高高兴兴的喝下去?那样苦涩的茶他如何咽得下去?   “姐姐,姐姐你不要哭,呜呜···心儿没有父皇了,不能没有姐姐,呜呜···”显然被我吐出的血吓坏了的心儿哭的愈发委屈起来,无助的哭泣声哀哀的响起,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公主保重身子呀,皇上已去,整个大祈都需仰仗公主,老奴求公主了···”   我是被喊杀声唤回了心神的,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之后,永夜进来跪在我面前道:“启禀公主,三殿下没等内侍宣读圣旨,便起兵发动宫变,说要···”   我擦去脸上的泪问道:“说什么?”   “说要清君侧,靖国难。”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娘亲的寝殿在二楼,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已经大乱的宫中景象,冷笑道:“这清的自然是本宫咯?永夜,调动曲城外的十五万大军即刻进曲城,将北明宫团团围住,以助本宫肃清叛乱。”   “是,属下遵命。”   “公主···不好了,七殿下···七殿下也举兵起事了,现在已经攻到正在神安门了···”一个慌慌张张,纱帽都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的内侍跪倒在寝殿外大声嚷道。   我看了看外面正当午的太阳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午时一刻了,今儿惊蛰,正是这个时辰。”   永夜前去执行我的命令,整个寝殿中都是跪着哭泣的人,内侍宫女一大堆,也不知是在哭父皇的崩逝,还是在哭未知的命运。北明宫中喊杀声震天,脚步声踏在汉白玉石阶上发出的声音响彻耳边,如声声雷动。   “公主···”   我看向一身血污跪在我身后的一名禁军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大司马将军他正在攻打神安门,神安门怕是要被破了,公主···”   他果然私自回京了,我连忙问道:“他带了多少兵?”   “回公主,不足千人。”   看到面有菜色的禁军我多半明白了,宇文烈不只是打仗带兵的能力强,便是他自身对这些禁军士兵们都是一个威慑,看到他未输阵便先输了气势了。神安门直通后宫,这后宫之中唯有长乐宫算是重兵把守,倘若攻破,便真是擒贼先擒了我了。想到这里我一阵心惊,原来就连我也是忌惮着这宇文烈的,不自觉的便将自己归类到贼一派的了。   “不足千人,不足千人?”我来回走着,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侍卫口中得知的消息。   不足千人的话,这就说明宇文烈的大军并没有进曲城,或者也有可能大军行进速度慢,为到达曲城。其实七哥走错了一步,倘若他待我和三哥两败俱伤时再出兵胜算会很大,可他太自负了,他以为拥有宇文烈的拥护便一定可以将我和三哥全部歼灭。我转向跪在地上的禁军侍卫道:“你去,传本宫的命令,要宇文彩将军驻守神安门,门破的话,就叫她不必来见本宫了,就以身殉了神安门吧。”   “那之前宇文彩将军驻守的地方?”   “撤离那里,只需关闭好宫门便是,将与其对应的宫门也只关好,撤离所有人,包括宫女内侍,有不从者,杀。”   “喏。”   两边宫门处在相对的位置,我这是很冒险的行为,倘若两宫门外的两拨人是一致针对我而来的话,就等于我亲自将自己的一道屏障给撤除了。可还有一半可能便是。三方属于混战,也就是不是自己的人的就打,那我就算赚了个大便宜了。   我走回床榻边,将爹亲已经僵冷的手握紧了,勉强的笑着问道:“爹亲,城儿这个做渔翁的计设的好不好?”   心儿一直没有止住哭声,虽然柳烟一直在尽量的哄着,安抚着他。其实我心中知晓,胜的把握很低,倘若真的败了的话,是要心儿和我一起葬身此地,还是要南风他们将他带走呢?我在心中不断的思量着,爹亲应该还没走太远,娘亲或许也来这里迎接我们了。   我将心儿拉至身前,柔声问道:“心儿,要是今天姐姐也随父皇去了的话,心儿会害怕吗?”   本以为泪眼朦胧的心儿会哭的更凶才对,可不曾想心儿却拿手背擦了擦眼泪,像个小花猫一般却极认真的答道:“心儿不怕,心儿会抓紧姐姐的手,姐姐在哪里,心儿就在哪里,姐姐随父皇去,心儿也要跟着姐姐随父皇去,所以,心儿不怕,心儿不怕。”   我手颤抖着抚上心儿的脸,将心儿紧紧的抱紧,顺喜跪行至我面前,额头狠狠的磕在地面上,老泪纵横道:“老奴求公主不要这么想,不要这么想,现下是大祈最困难的时候,公主且不可有这般的心思,老奴不愿皇上在那边也闭不上眼呀!公主···”   “公主···”   满屋子跪倒的奴才都在叩头,顺喜更是将额头磕破,血流如注,心儿反而呆呆的看着我,小手伸手抚上我的脸颊道:“姐姐的梅花出来了,姐姐不要哭了,心儿真的不怕,心儿愿意和姐姐一起去。”   泣不成声的柳烟爬到我面前,扯起我的衣衫下摆:“公主,公主难道舍得要十殿下就这么随您去了吗?公主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十殿下还小,奴婢求您,您想想六殿下,九殿下,还有宁公子,就算这些您不想,您想想南宫公子,在等着公主回去的南宫公子,公主忍心就此要南宫公子空等吗?”   月尘?心儿?紫岚?九哥六哥?脑中一张张的面容闪过,我还没有输,不是吗?我擦去脸上的泪水,稳定好自己的心绪站起身道:“都别磕了,本宫不过是一时糊涂,就算是败势已定,本宫也会想办法扳回一局的,认输,不是本宫的个性。”   眼角随意的一瞟,外厅中一只紧握成拳的手慢慢的松了开来,顺着那只是手往上看去,是南风有些僵直的背影,虽然他没有回身看我,可我知道我的话他定听的一字不落。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惊蛰之变(中)   “吩咐下去,紧闭关雎宫宫门,以免有人趁虚作乱,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准开宫门,违令者,死。”即便关雎宫主殿是两层的建筑,可依然是无法看清外面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可仅凭声音是无法判断出来的。   时间一分分一秒秒的过去,天色渐渐变黑,可外面的喊杀声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我虽然心底没有把握,心急如焚,可我知道我不能表现出来,就我眼前这些人都是要依附于我而生存的,现下父皇去了,我便成了他们的天。我转身一张张的脸看过去,顺喜,柳烟,娘亲在时便在关雎宫服侍宫女内侍,手攥的愈发紧了起来。   “嘭···嘭···”   我看向声音的来源,正是关雎宫的宫门,正要派人去询问一下,一阵脚步声之后一个禁军守卫便跪倒在我面前道:“启禀公主,宫门外有人撞门,询问也得不到回答,不知是不是我们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我险些瘫坐在地上,若是我们的人的话怎么会撞门的?若是我们的人的话此刻便不会要求进入关雎宫的,我看向床榻上一脸安详的爹亲,难不成我真的注定要败在这里吗?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眼时我沉声道:“传本宫的命令下去,所有守卫关雎宫的禁军守卫做好战斗的准备,一旦门破,只可战死,不可脱逃,本宫会亲自和你们并肩作战。”   “喏。”   “嘭···嘭···”沉闷的撞门声一声接一声的撞想关雎宫的宫门,仿佛撞击在我胸口般,生疼生疼的。   我看向无法止住自己眼泪的顺喜说道:“劳烦顺喜公公取出一件父皇的披风与本宫,父皇不仅仅是帝王,更是常胜将军,今儿就叫本宫借父皇在战场上的气势,若能击退奸贼便好,若是不能便只能要父皇失望了。顺道,拿出父皇的一件龙袍来,裁成二百八十七条交给本宫。”   顺喜取出一件玄色镶金边滚毛妆缎狐肷褶子披风,却再度跪倒我面前哀求道:“公主身子素来薄弱,又未曾习过武,老奴恳求公主不要出去。”   我弯身扶起顺喜道:“顺喜公公的心本宫明白,只是,本宫是赫连氏的子孙,本宫的父亲是能文能武大大祈开国玄德皇帝,没有理由士兵们都在拼死守卫这里,本宫却要做一个缩头乌龟,既然早晚都是要挨这一刀的,本宫愿意同为我大祈而战的将士们同进退。”   柳烟哭着帮我系好披风的绊子,我看向不哭不闹的心儿,将心儿的手交到柳烟手上:“本宫已交待了莫邪,倘若本宫真的回不来的话,就有劳柳烟姐姐带着心儿随莫邪离开这里了。”   柳烟跪着受了我这一拜,抽噎道:“公主放心,柳烟便是死也定会护住十殿下的,倒是公主要保重才好,呜呜····”   拿下墙上挂着的弓箭,父皇曾说过,呆在他身边最久的不是皇后,不是顺喜,而是这把自他六岁起便跟在他身边的弓箭,这弓箭见证了他无数次的胜利,射杀了无数的敌人,而今,我也就只得月尘亲授的箭术还能派的上用处。   走到外厅,我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莫邪点了点头,莫邪单膝着地答道:“公主无须挂心。”   我转首看向欲言又止的南风说道:“以往我总是刻意的忽略掉你,你也说过我不曾给过你站在我身边的机会,今日你若是愿意便随我一起去应敌吧,我怕,或许以后真的没有办法给你站在我身边的机会了。”   有些许惊讶,然而南风眼中更多的是欣喜,明艳的笑再度出现在了南风的脸上,似乎不是陪我去做应敌这样的苦差事。转身下了楼,出了主殿,二门处在我的授意下也打了开来。留在关雎宫中的将士总共不足三百,全都是父皇身边的贴身禁军侍卫,见我出来全都哗啦啦的跪了下去,动作整齐划一。   “嘭···嘭···”撞门声继续闷响着,除了这我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抬头看了看天,整个北明宫上空都被火照亮了,我看向这些侍卫们说道:“今日,无论是胜。或败,尔等都是我大祈最勇猛最忠心的将士,尔等都将被载入史书,名留青史。”   “杀,杀,杀···”   吩咐南风将手中抱着的龙袍裁出来的二百八十七条明黄色布条传下去,我举起手中的一条说道:“这是我大祈玄德皇帝的龙袍上分割成的,众将士们便将此物系在臂膀上吧,便是战死了,本宫也要世人记住,你们是为了我大祈而战,为了大祈而死。”   看着将士们相互的将龙袍的黄色布帛系在手臂处,我慢慢布下二门石阶说道:“古语有诗曰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重新走回石阶上,我高声说道:“如今,新皇的龙袍便是你们的血,你们的命拼凑起来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杀,杀,杀。”   “嘭···嘭···哐当···”   伴随着不知是第多少下的撞门声,那扇宽大的关雎宫宫门终于不堪重负,哄的一声倒了下来,撞门的大木柱被抬走,无数的火把掩映下冉笙出现在我眼前,身后上千的侍卫中全都着孝服,我这才想起,这孝服暂时还不是为父皇穿的,而是那位薄命的太子妃蒋素。   “清君侧,靖国难,杀···”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杀···”   敌众我寡,拼的便也是个气势了,看着一个个手臂系着黄绫的侍卫们不要命的杀上去,我蓦然想起黄巢的两句诗来,不觉喃喃念出:“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现下不是秋天,没有冲天的香阵,没有满城的金甲,有的只是冲天的火光。厮杀的战场距离我那么近,那么近,我看向护在我身侧的南风道:“男儿志在四方,你应该做的是杀敌,不是守在我身边。”   “可是···”   看出南风的犹豫,我将手中剩下的最后一条黄绫小心的系在南风的左臂上,冷冷的瞟了一眼那些身着孝服的侍卫们,对着南风扬起一抹浅笑:“去吧。”   关雎宫中所有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冉笙的武功之高,便是南风也无必胜的把握,可起码能减少他对这些侍卫的屠杀。南风拔剑向着冉笙所在的方向而去,在距离我不到二十米远的距离,加上南风,二百八十八名禁军侍卫生生的为我隔出一道安稳无虞的屏障,就在我身前不远处,刀剑交击,肉体被利器割破的声音,刺疼着我的耳膜,惨叫声,喊杀声,撕裂着我的心。   我自执意要跟在我身边的顺喜手上拿起父皇那把弓箭,细细的把玩了一下,看向毕恭毕敬的顺喜问道:“本宫出生之时,父皇便已登基为帝,是以本宫从未见过父皇射杀敌人,便是围猎之时,也只瞧见过父皇射杀过虎熊之猛兽,不知道父皇射杀敌人时箭法如何?”   “回公主,皇上箭法可谓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想来公主定能承袭皇上之天赋,将这把弓箭发挥出最高的水平,射杀最多的叛逆。”顺喜声音中还是带着些许的哽咽之声。   “承公公吉言。”拿起一只羽箭,张弓搭箭,脑中回想着月尘教授与我的和射箭有关的所有所有。   第二百四十三章 惊蛰之变(下)   箭尖所向,便是人心所向吗?如今我手中握着箭,可我本意却并不想杀人,记得月尘握着的手第一次射杀那个此刻时便对我说过,如果我不射出手中的箭,那么敌人的剑尖便会刺进我所在乎的人的胸膛。想到这里,使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弓拉满,箭携带着强劲的力道射穿一名身着孝服,手握大刀砍向一名关雎宫守卫的大汉。   “一剑封喉,公主好箭法,好箭法呀,呜呜···”   我看向呜呜哭泣起来的顺喜公公,见他遍寻不到他的帕子,便自袖袋中摸出自己的娟帕递到了顺喜面前,看到我的手帕顺喜连连摆手摇头:“这怎么敢?这怎么敢呢?老奴···”   “这有什么不敢的?拿着吧,顺喜公公要擦亮了眼睛,看着本宫的箭术能不能及得上父皇的一半。”说着再度张弓搭箭,羽箭直射敌人的太阳穴。   残冬初春,夜里的寒凉竟比冬季正盛时还容易冷,以我这般体质的人实则不应该在这样的深夜露天之处逗留太久的,似乎有阵阵的寒气夹杂着细小的冰丝在往身体里钻一般,我全身都打了一个颤,手指更是没有了感觉一般。咽回去那已经涌到嘴边的腥甜,我手抚住胸口,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体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顺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急声问道:“公主···公主您怎么了?要不要先退回去休息一下,公主···”   看了看我正在颤抖的手,又看向已去了大半的关雎宫禁军侍卫们,遍体尸骸,残肢断体,我拂开扶住我的顺喜,怒声道:“他们没有退,难道本宫要先退吗?他们不怕死,难道本宫会怕死吗?拿箭来,本宫说过会和他们同战斗,共进退,拿箭来。”   拿出所有的心神控制住颤抖的双手,再度将羽箭射向满是厮杀的战场中,可敌人似乎是源源不断的涌进关雎宫,怎么也杀不尽,怎么也射杀不完。看着那些刺目的白麻孝服距离我越来越近,心中满是无力感。射出手中最后一支羽箭,我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快子时了。”   “原来天快亮了,快亮了···”   看着眼前全都是些身着白色孝服的人,而身系黄绫的二百八十七名禁军侍卫已全部战死,南风还在和冉笙缠斗着,只是南风身上的伤口是我不能视而不见的,那几乎被血浸透了的衣衫是我不能不在乎的。突然冉笙的一掌狠狠的拍在南风胸口,我不知那一掌冉笙使出了几层的功力,只是看着南风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落地时发出的闷响,我的心跟着生疼生疼。   冉笙那把特殊的剑尖一转,如蛇般蜿蜒着的剑便向着我的心口刺来,我想不知道冉笙那把剑刺进肉中会不会很疼,会不会疼到无法忍受,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那疼痛的来临,但愿这一次我若是还能投生为人的话,再也不要生在帝王之家。   “扑哧。”剑刺破皮肉,刺进身体的响声有些清脆,却没有那么疼。还暖暖的,似乎被人抱着一般,被人抱着?我猛的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满脸血污,却在冲着我笑的南风,视线下移,那把本该刺穿我胸口的长剑却生生的从南风的后背穿透了胸前,为了防止我被刺伤,刺穿他身体出来的那一段剑,被他用手掌握住,指缝中全都是血,可我却一点伤也没受。   我伸出手小心的抚上南风的脸颊,轻声问道:“傻瓜,难道不疼吗?”   “只要公主不受伤,手疼了,这儿却不疼···”南风的勉强扯出的笑还是那般明艳,眼神看向自己的心口。   泪再也不受控制,我将南风的身子拥进怀中,嘴里一直喃喃的念道:“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这么傻?呜呜···南风,对不起···对不起。”   “公主,南风不会···不会太靠近公主的,只要···只要有这一只拳头的距离就···就好,只要公主不受伤···南风···死···而无憾了。”   “南风,你忘了吗?你说过要给我大房子住,要娶我做你媳妇的,你忘了吗?不许闭眼,求你不要闭眼,南风···南风···”   冉笙拔出剑时,南风胸口的血溅了我一身,我只能扶着南风的身子慢慢的倒下去,我无法扶着他站立起来,我竟然无法将他扶起来。瘫坐在地上,我将全身是血的南风紧紧的拥在怀中,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会哭也只能哭。   南风举着满是血与伤口的手帮我擦去脸上的泪,张开嘴还没有说话,刺目的血便涌了出来,听不到声音,我看着南风的嘴型明白他在说:“公主,死在你怀中真好···”   为我擦泪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刚刚还勉强睁着的双眼此时也已经闭上,我抬头仰天,声音在这样的深夜无比凄厉:“啊···”   将南风那满是伤痕的手贴到我心脏的位置,轻声道:“你看,南风,这是最靠近我心脏的位置,你睁开眼看看,好不好?”   “冉公子,主上有命,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是谁的声音?   顺喜一下子扑到我面前,张开双臂像是保护着小鸡的老母鸡般怒声呵斥道:“大胆,你们这帮叛逆,这是长乐公主,岂容你们···”   不知是谁一把将顺喜推到了一边去,我想幸好顺喜呆在父皇身边多年,这些人终究是不敢对他太过粗鲁的。然后便是一个身着孝服的禁军统领单膝跪倒在了我面前,手中的托盘上是一把匕首和一只玉瓶,身着孝服的禁军统领还算恭敬的语气说道:“公主,太子殿下有命,未免公主千金之躯受牢狱之苦,请公主自尽吧。”   “请公主自尽吧。”所有剩下的身着孝服的禁军全部跪倒在了我面前,齐声道。   我凄凉的一笑,看向身旁跪着的禁军侍卫说道:“本宫没记错的话,今日父皇已经下旨废掉了太子,你口中所说的便是那个废太子吧?哈哈哈哈···本宫早说过,可以立了他自然可以废了他,今日他便是得了这皇位,也要背负这篡权之名永生永世。”   听到我的话身旁跪着的禁军统领低垂下头,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我颤抖着手去拿托盘中的那把匕首,嘴里说道:“本宫这一生被人毒怕了,三哥倒是还算是理解本宫的,还备下了另一种死法。”   “公主不要,老奴求求公主,呜呜···公主···”顺喜想要去夺那把匕首,却被两名侍卫拉开了。   我看着顺喜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轻声嘱咐道:“顺喜公公,你如今年岁已大,好好保重身子,宫中很多事还需要公公。”   “公主···不可以,老奴宁愿随皇上去了,公主···”   我转首看了看身后的二楼寝殿,不知莫邪是不是已经带着心儿离开了这里,不知我死后能不能闭的上眼。握紧匕首向着自己的颈项刺去,不知今日的黄泉路会不会太拥挤。   “当啷···”   伴着手腕一阵疼痛,手中的匕首也不知被什么打偏,睁开眼便看到和冉笙打斗在一起的宁三,而匕首竟然刺进了身旁跪着的统领胸口。借着火光才看清今日他身上的衣服再不是那纯粹的紫色,就如他为了助我涉足于他所不屑的官场般。   “紫岚···”   “杀啊···”这次的喊杀声不再是身着孝服的侍卫发出,而是大波向关雎宫涌来的身着蓝色侍卫服的禁军。   宁三边和冉笙比划着还边看向我说道:“竟然会乖乖的自尽,你何时变的这般没有出息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肩担尽古今愁   顺喜将自己的身子挡在我身前,我却不愿松开南风,呆呆的看着再度上演的厮杀,从未曾想,承载我此生最美好时光的关雎宫会有这尸山血海的一天,许是天太冷了,南风刚刚还温热的手如今竟已冰冷麻木,刚刚的热血竟也这么快便散去了温度。   往南风冰冷的手上哈了口气,温度却终是很快的在这样的深夜里飘散了,我扯了扯顺喜的衣角问道:“公公,可还有一支羽箭?”   顺喜回身看我,我却紧盯着和冉笙在屋脊上缠斗着的宁三,我不要宁三做下一个南风,我不要有谁再如南风般离开我,我不允许,绝不允许。顺喜四处找寻着,将一支羽箭递到我面前道:“有倒是还有一支,只不过这只箭箭头有些···”   听到顺喜的话我看向那最后一支羽箭,箭头只剩一半,最锋利的部分不知什么原因竟生生的被磨平了。将羽箭拿在手中,狠狠的在掌心划了一下,吓的顺喜上前要来夺,我攥紧了箭头说道:“曾听闻剑客用自己的血为自己的宝剑开锋,以达到和剑心意相通,不知这羽箭能不能明白本宫的心意。”   再次张弓搭箭,手在颤抖,身子在摇晃,心却很坚定,即便这只羽箭射不深,要不了人的命我也一定要射准了。这只羽箭携带着我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与满腔的怒与怨,若在平日我这一箭定是射不中冉笙那般武功高强的人的,可大概是今日和南风打斗耗去太多气力,再加上全身心的对付着更为难缠的宁三,是以我这一箭直到距离他不足一寸的距离才被他发觉,虽然避开了要害,羽箭却稳稳的扎进冉笙的肋下。   我没什么表情的迎视着冉笙满是恨意的眼神,无惧亦无忧,冉笙不顾身后宁三的追击,挥舞着手中的剑便再度向我刺来,看着冉笙身上顺着羽箭滴下的血,却终是洗不去心头的恨意。受不住身后宁三的一剑,冉笙自半空中跌落在我身前不远处,可他那把剑始终是将剑尖指向我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本宫呢?”   “咳···你这个妖女,不是你曲城不会破,北朝不会灭,你···咳···”   我冷眼看着冉笙吐出来的血,继续在南风冰冷的手上哈了一口气才说道:“你真的以为一个弱女子的出生能改变天下的命运吗?或者说你只是想为北朝黑暗腐败统治的溃灭找一个好的借口?亘古至今,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便是我大祈,或许百年,或许尚到不了那么久,也终究是会堕落,被下一个王朝所取代。而本宫,本来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是你们,你们将本宫逼上一个万劫不复的路上。”   冉笙继续拿愤恨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有些无言以对却恨意丝毫不减,我无力的叹了口气道:“你走吧,本宫不会杀你,为的是什么你心中自该清楚。”   “你不后悔吗?你不杀我不代表我以后不会杀你?”冉笙勉强拿手中的剑支撑住身子问道。   我看向那张和赵惜若很相似的脸答道:“昔日,在船上之时你便说过,即便你不杀本宫,本宫又能活多久呢?或许等不及你动手,本宫便也驾鹤西去了。”   很快那片之前还凶悍的砍杀着我的侍卫的人此刻几乎全部被别人踩在了脚下,之前孝服上所染的大多是别人的血,自然不能同此刻尽染的是他们自己的血可比的。齐刷刷的跪地声响起:“臣等前来救驾,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又抚了一下南风的脸,终是明白他再也醒不过来了,轻轻的将南风放下,我才站起身看向跪倒在尸山血海中的所有侍卫,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宁三扶住我有些支持不住的身子,却被我轻轻的拂开说道:“这是我该面对,不能逃避的,你分担不去,谁也分担不去。”   走近之前的战场,我才出声道:“平身。”   “谢公主。”   “你们是为大祈而战,为大祈而亡,是你们保住了大祈的兴亡。”   “精忠报国,万死不辞,精忠报国,万死不辞···”   很快便有各个宫门的侍卫前来报信,整个北明宫,除了神安门还在恶战,其他地方已全被六哥和九哥控的人控制。我抬首看了看天,子时已过,这一战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久到我真的是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宁三走到我身边问道:“要不要我去神安门助宇文彩一臂之力?”   我沉吟了一下道:“不必了,那本是他父女二人的战场,你去了反而局面混乱,对了,三哥和七哥可被擒住了?”   “嗯,都已擒住,不过,之所以胜的这么轻易,大概和严洛并没有参与进来有莫大的关系。”宁三帮我紧了紧身上有些松散的披风。   我没有出声,严洛之所以没参与怕是早就料定了七哥会输,而总体来说这不过是大祈的一次内战,负责挑起战事的人并不一定就会参与进战事中,或许此刻明王就在曲城外虎视眈眈也说不定。   整理好衣衫,拖地长裙由两名内侍平拖着,翘头鹿皮靴踩着几乎可以流成河的血慢慢踏出了关雎宫,满是失去的人,满是因为寒冷快要结成冰状的血,从关雎宫一路的蔓延,各种惨死的侍卫中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个内侍或宫女,平日里偌大的北明宫如今竟然没有可落脚的地方。扶着顺喜的手腕,尽管偶尔需要踩着这些人的尸体,可我每一步都走的稳稳的,我知道倘若我走错一步,或许死的人会更多。   “公公,你可知本宫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老奴不知。”顺喜的声音沙哑,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叹了口气道:“这一生本宫活的太累了,机关算尽,尔虞我诈,权柄滔天,荣华富贵,虽未铁血戎马,却也算登峰造极。这双手,这双手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所以,本宫这一生最后悔的反而是当年为何那般年幼气盛,倘若从此常伴青灯古佛,此一生怕是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了。”   “公主,您不可这般想,如今大祈不能没有您,十殿下也不能没有您。”   我转身看了顺喜一眼,了然的笑道:“心儿终须是要长大的,本宫这副身子,也自知是活不长的,所以公公,您要好好的扶持他,朝中大臣们本宫也会做好安排的,倘若天要灭我大祈,那也是命,是本宫一人之过,便是就此坠入无间地狱,本宫也心甘。此生只愿来世得菩提时,心如琉璃。无须八风不动,不必心如磐石,存一两分佛心,成就万万年后白象菩萨,求那人一身暖。”   关雎宫到神安门,我挑了最远的一条路,终于明白什么是尸横遍野,临水之战时,我虽亲眼目睹,却不曾如此近的距离接触,如今我想我多少能体会到战场的残酷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凶猛。   远远的站在距离神安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宫门大开,战死的人几乎可以摞成山,却没有发现站立着的人,难不成全都同归于尽了?我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宫门下站着两条身影,一个稍微高大一些,另一个尽管穿着铠甲,却还是显得有些娇小。高大的人头低垂着,娇小的人手中的长矛穿透了高大的人胸前的铠甲,长矛的尖端生生刺穿了高大的那人的身体,从后背出来了一寸多的距离,血还在顺着往下流。   “公主,是大司马将军和宇文彩将军,看样子大司马将军···”顺喜往前多走了几步,回来在我身边说道。   宇文彩终是和我走了同样的路,想来宇文烈也是甘心受死的吧?就如同父皇明知道我给他的茶有毒,却还能笑着饮下去,不知宇文彩心中是不是后悔了,不然怎么久久的都没见她动一下?   抬头看了看天空,我转首对顺喜说道:“快要卯时了,宣百官上朝吧。”   “上朝···”   “上朝···”   “上朝···”   顺喜的声音一声声的回荡在这显得无比空旷的北明宫中,日暮将起,而眼前这些人却注定永远留在了这黑夜之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垂帘听政   《大祈通史》中,据史官记载,发生在玄德末年的最大规模宫变,因时间是在惊蛰这一天,史称‘惊蛰政变’最终以长乐公主为首的六殿下赫连炎,九殿下赫连真胜利而告终。而分别发动政变的废太子赫连觉,七殿下赫连烨均被生擒。通史之中记载,‘惊蛰政变’中十万禁军卒七万,北明宫几乎被尸山血海所掩盖,后世也有称之为‘惊蛰之痛’一说法。   而关于关雎宫中护佑长乐公主的二百八十七名黄绫侍卫也是后世所争议的焦点,争议点便是黄绫侍卫究竟是二百八十七名还是二百八十八名,《祈书》与《大祈通史》中虽均有记载,答案却是不尽相同,而关于这段真正的历史,却已是无从考证。   长乐宫中,柳烟帮我穿上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两只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上分别戴上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和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这种类似清朝女人的指甲套一直为我所不喜,如今却也不得不戴上了。由一百零八颗南海东珠做成的朝珠垂挂与胸前,这是第一次我将朝服穿的如此齐全。   身旁早就穿戴好了的心儿呆呆的站在我身后,看着铜镜中两张极为相似,却神韵不相同的两张脸,我不得不感叹,人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将心儿拉进怀中,我轻声问道:“心儿不开心吗?”   “姐姐,心儿做了皇帝,是不是父皇就不会回来了?心儿不愿意做皇帝。”   我看着眼前与母亲相似极了的小脸,出言安慰道:“心儿,你是天命所授,是文武百官所拥护的天子,这天下苍生都将是你的子民,你将是大祈的天,所以今后你的人生中没有什么不愿意,作为皇帝,你要将头顶上的天撑起来。”   我扯起心儿身上暗红色的的龙袍给心儿看,轻声问道:“心儿知道,为什么历来皇帝的龙袍多少明黄色和玄色的,而你的要选用暗红色吗?”   “心儿不知。”   “因为,这龙袍用明黄色虽华美,却不够贴切,自古,龙椅都是尸骸堆积而成,龙袍均是鲜血染就,这鲜血干涸之后复又染就鲜血,经年累月,便如你身上这身龙袍般,呈现出暗红色,心儿要记住,你的皇位,你的龙椅,你的龙袍均是无数人用生命换来的。”整理好心儿身上的龙袍,我自春意端着的托盘中拿起皇帝的另一个象征——九旒冕,亲自为心儿戴在发上。   亲自牵着心儿的手,将他送上了崇政殿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而我知晓,龙椅后面那块明黄色的幕帘是我该待的地方。所谓垂帘听政,后世是这般记载的:‘自平定惊蛰之变后,新帝登基,上每视朝,长乐公主垂帘于御座后,政事大小,皆预闻之,时长半年’。   端坐在幕帘之后,我甚至连心儿的后脑勺都看不到,我想那个位子未必就如同世人所想般那样的好坐。文武百官入朝,顺喜打开了那卷重新拟定的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遵先帝诏,受天明命,勉循舆情,恭敬于天。于本年三月,朕即皇帝位于崇政殿。乃朕心智尚浅,莅兹重任,所赖伯叔宗亲弟兄大小臣工,同心协力,辅朕不逮。即位之次日起改年号,为绍佑元年,宜发大赦,共图惟新,自三月以前,一应罪犯,并常赦所不免者,尽行赦宥。   大行皇帝加庙号太祖皇帝,谥号祈武帝。尊长姐长乐公主为长乐长公主,予以监国之权,晋升六皇兄下赫连炎为肃亲王,九皇兄赫连真为睿亲王,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文武百官的呼声,就这么久久的回荡在北明宫,而我的神思似乎早就飞离了这幕帘后的方寸之地。   关雎宫已经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便是那些被破坏了的花草,假山之类的东西也全都被修复好了,漫步其间,丝毫没有了月余前那场血腥之战所留下的痕迹。这里既有着我最美好的回忆,却也有着我最深的痛楚,我不会忘记关雎宫那漫天的的火光将娘亲吞噬的样子,也无法忘记便是在这里,父皇一次次的含笑饮下我给的毒鸠,真不知我对这里是该爱还是该恨。   “你后悔了吗?”   重新伪装好不知不觉流露出的脆弱,我双手交握于腹前,转身看向愈发显得丰神俊朗的严洛,浅笑道:“严世子指的是什么?”   严洛双目灼灼的盯着我,慢悠悠的踱步到我身后才说道:“诏书是假的吧?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你能将皇位这么让出去,尽管那个人是你的弟弟。”   “你说的不错,真正的诏书已经随着先帝而去,皇位于本宫来说从来都是为了心儿去争去夺的,不过,你不后悔吗?本宫可是把你也当做了争夺皇位的劲敌呢,虽然你不是皇储,你的野心却也并不小。”本来打算这次一并的也除去严洛,却不想没有罪名空谋划一场。   “我是不想得了江山失却美人,并不代表我没有野心,不过,我倒是丝毫后悔的意思都没有。”   我收起所有的笑冷声道:“你不怕本宫不给你活着走出这北明宫的机会吗?”   “现下你虽有十五万临水铁骑集结于曲城,我却料定你不敢轻举妄动,经过此次惊蛰政变,大祈可谓元气大伤,你不会冒这样的险的。”严洛得意的笑无疑刺到了我的痛处,交握于腹前的手握的更紧了。   我何尝不知严洛就是一颗炸弹,无论我是将他放在身边,还是遣他回明国,他一旦爆炸杀伤力定然是不容小觑的,现下就看我是选择要留他在身边爆还是在别的地方爆了。语气不由的转柔了下来:“其实我和你之间并无什么太大的过节,我之前一直耿耿于怀的便是你父亲和赵惜若的关系,心中不免觉得你定也会和你父王一样与我作对,我甚至一度怀疑,我娘亲的死明王也是出了力的。”   “我早猜想到你对我最大的心结便在这里,所以在我救了你之后的那时,明明我们相处的还算愉快的。”严洛将我的双手握紧,试图温暖我有些冰凉的手掌。   不着痕迹的将手抽离了严洛的手心,我转身慢慢踱步,边走边说道:“我不知你的执念是对皇位,还是对我,倘若是皇位,你我便注定是生死相搏的敌人,倘若是我,你我注定是有缘无分的无情人。”   严洛双手扳过我的双肩,有些些怒气的质问道:“我执念?你的执念又何曾比我浅?你我有缘无分,你与那人便是无怨无份,为何你不肯放弃?”   这个问题是我没有想到的,潜意识里我认为我和月尘是不需要缘这个东西的,本为一体的东西即便没有缘来牵桥搭线早晚是为相遇的,就如我和月尘两人。可严洛这一问我多少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摇头想要挣脱,可我这里还没挣脱便有人帮我挣脱了,这个人便是和冰山有一拼的玉笛公子宁三。   我被宁三护进怀中,而宁三和严洛两个人均没有出声,似乎眼神的交流就已经把该放的狠话都放完了,再说些话出来便有些多余了。宁三扶着我离开关雎宫时,我没有回身看严洛是何表情,而遇到一脸落寞的尹玉泽就更加出乎于我意料之中了。相较于尹玉泽的失落,青玄却似乎兴致很高的样子,不过似乎有些忌惮宁三,只在我面前将身子立起来吐了吐信子,就再没别的动作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既相逢,却匆匆   南风是死一直是我不愿去回忆的,在我潜意识中,他还呆在沈府,好好的呆在沈府里,可是每次看到杨云落失魂落魄的样子时我都会恍然大悟,南风已经去了,那个会对我露出明朗的笑的少年去了,那个会做烤鱼给我吃,给我最简单的快乐的南风已经去了。死亡是一件可怕却又很玄妙的事情,经常会出现在你身边的人,突然一天再也见不到有着说不出的失落与惆怅,就像我看到那盆被我带回长乐宫的滴水观音会想到父皇一样。   尽管过去了一段时间了,可每每心儿在梦中哭醒叫嚷着父皇时,我也会跟着如同噩梦惊醒般,不敢看向自己的双手,那上面满是鲜血满是冤魂。杨云落是作为南方的未亡人为他戴的孝,说要扶柩还乡,亲自送南风的灵柩出了曲城,我没想到杨云落在面对我时能那么平静,甚至还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给我。   “云落此去,怕是后会无期了,不能再为公主效劳,公主多保重吧。”仍然一身素缟的杨云落似乎比从前沉静了很多,脸色也苍白了很多。   我试着抓住杨云落的手,本来做好了被甩开的心里准备的,却不想杨云落并没有挣脱我,我试着开口问道:“云落你不会是打算···”   “公主放心,云落不会这么想不开,师兄在泉下一定气我没有嫁给他却要以他妻子的名义为他做这一切。气就气吧,反正再怎么气他也不能再骂我凶我了,我既自做主张的担上了他妻子的名义,便要尽到做妻子的责任,我会好好照顾他年迈的父亲,他总说对不起父亲,父亲腿脚不便,年事也渐高,自己却不能守在身边尽孝,这既然是他的遗憾,便由我来帮他了却吧。”杨云落满是爱怜的抚上马车上的灵柩,嘴角边的微笑也微微绽开。   “对不起,云落,欠你和南风的,我此生怕是还不了了,但愿来世···”   “但愿来世我和师兄都不要再遇到你。”杨云落的一番抢白叫我的呆愣了起来,双眼无神的看着杨云落和那副灵柩。   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杨云落拿出了我送给南风的那块古玉,以及一块还很新的娟帕,还有就是那个我曾见过的肚兜。将那些东西捧在胸口,杨云落才说道:“公主,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让师兄死在你怀中,那对他来说便是最幸福的时刻了吧,因为那一刻他离你那样的近。师兄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这三件,虽然都是他心头的刀,会让他日夜的疼,可他还是宝贝的不得了。所以,公主,求你,来世便是看到了他也不要选择和他再度相遇,这一世的痛不知要几世才能化解,但愿来世我们都不要再相遇。”   看着杨云落决绝的背影跨上马,我知道再多的语言也没有用了,但愿,来世南风再不会遇到我,也莫要遇到我这样的女子。看着马蹄踩踏过已经冒出嫩芽的草地,明明春暖花开的季节,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彻骨的冰冷呢?   “公子,您不是还要去沈府吗?走吧,外面风太大。”许是见我一直呆愣着看着越走越远的杨云落,永夜出声提醒道。   我转身看了看永夜,没再多说什么,任由永夜扶着我坐上马车,马车双辕的转动声是现在我的世界中唯一的声音。撩开车帘,再往后看去时,已经遍寻不到杨云落的背影,记得初遇南风那一年,天空那么蓝,陌上的花儿那么香,树上的鸟儿叫声那么清越,想到这里我竟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永夜掀开车帘也只能任凭我哭眼睁睁的看着。   回到沈府时,还没下马车,被我新提升为管家的杜生便一把跪倒在我面前,这一跪又把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给揪起来了,颤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南宫公子···”   有如惊弓之鸟般,我生怕听到的是月尘也不好的消息,好在杜生及时的摇头道:“不是,是大小姐,她···”   下了马车我才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昨儿云落姑娘回来过,两人说了会儿话,今儿丫头去服侍小姐时,发现大小姐她已气绝多时。”   “你说什么?”   “回少爷,大小姐殁了。”   匆匆赶到沈玲住的园子时,园子中庭聚集了几个佣人,却没有人敢进到寝殿中。我转身看向杜生问道:“衣服什么的可准备好了?”   “回少爷,都准备好了,少爷没回府,小的没敢自作主张。”杜生点头弯腰答道。   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去瞧她最后一眼,你等会儿吩咐几个手脚利落的丫鬟进来吧。”   “是。”   沈玲的一生是凄苦的,不知生父是谁,目睹亲娘受辱,沦为沈家父子的禁脔这么多年,可谓尝尽人世间的辛酸。明明心比天高,却终是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寝室中点着浅浅的熏香,我绕过屏风便看到早就已经穿戴整齐,躺在床榻之上的沈玲。走近之后才发现她面上的表情很安详,丝毫没有吞金而亡时的痛苦表情,脸上甚至还化了淡淡的妆容,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很好的衬托着沈玲的身形。   虽我和沈玲并无太多的交集,但我对这个女子却是无比疼惜了,虽然我们站立在对立的两面。坐了一会儿,杜生吩咐的几个丫鬟便进来了,手中捧着准备好了的新衣服。我起身离开前吩咐道:“小姐身上的那身衣衫便不必换了,想来是她亲手做的,自己穿着也喜欢。”   出了沈玲的园子又交待了杜生一番,我便慢慢走向葬心阁,记得不久前沈玲被沈母欺负时,南风,杨云落都还在我眼前,便是沈玲都也还好好的活着,那时怎么会知晓有现在这样的一天的?死的死,散的散,随手折下一支迎春花念道:“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为问东风余如许?春纵在,与谁同?”   将迎春花枝上的花边走边摘,来到葬心阁时手中便只剩下光秃秃一支花枝了。葬心阁中梨花虽未胜放,却也冒出了不少的小花苞,待到再暖些,定又是一树一树的梨花香满庭。向里走了一段,便看到那一袭白色弹花暗纹锦服的人坐在棋盘前,手中还有一颗未落下的棋子。   听到我的脚步声,月尘远远的给了我一丝浅笑,问道:“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若是要得空才能过来的话,少不得要等上几年了,如今我这是忙里偷闲。”边答着边向月尘走去,坐到月尘对面的蒲团上,我将手中的没有了花的花枝递给月尘。   看着光秃秃的花枝,月尘语气淡淡的问道:“怎么只剩枝了?花呢?”   “花落了。”   “现在阳春三月,好好的花儿怎么会在这这似乎落了呢?”月尘微微有些不解的问道,摆弄着那明显是被人为破坏了的花枝。   我一语双关的说道:“这花开在园中,日日人来人往,无人采摘,时间久了便也就落了。”   我看向盯着花枝有些怔愣的月尘说道:“今日,杨云落送南风的灵柩回南风的家乡了,沈玲也自尽了。”   月尘起身走到我身旁,将我的身子拥进怀中,我抬首看着月尘的脸,竟是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漆黑的眉眼,淡淡的龙涎香包围在我身边,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的回抱着月尘说道:“初次遇到南风时,是夏天,天很蓝,花儿很香,鸟儿的声音很动听。可如今,我竟看不到蓝天,闻不到花香,听不到鸟鸣。月尘,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什么呢?错的不过是宿命,与人何干?”月尘的声音很轻很轻,话却很重很重,错的是宿命。   第二百四十七章 绛雪纷纷梨花白(上)   我曾答应过苏行云会恢复苏国的名号,我做到了,不过苏国所有的驻扎军队都要如同南元般,全部换成大祈的将士,还有就是那串红豆,在苏行云离开曲城回苏国前我没有告诉他,他的王妃,苏朵儿的娘亲早在苏行云被押往曲城时便提前殉了苏行云了,那串红豆之所以那么红,正是因为是被血染的。   擢升宁相为辅政大臣后,朝堂之上的异己也被铲除的差不多了,之前调来的十五万临水铁骑中五万接替了禁军之职,其余十万已重新镇守临水。而宇文彩一直告病在家未曾上朝,便是心儿登基时我也特准了她继续养病。无论是谁,或是多么强悍的人都是无法背负弑父这个罪名的,可我不仅仅自己背负了这个罪名,连累的宇文彩也同样背负了这样的骂名,我心中对她有愧。   柳烟在浴桶中放了很多的香料,又撒了很多的花瓣,我泡在温热的水中觉得似乎身体舒服了很多尽管天气逐渐的暖了起来,可我却似乎更容易疲倦了。柳烟将装花瓣的竹篮放到一旁问道:“公主,奴婢去点上熏香吧,您休息一下。”   画儿扶着我迈进水中,我点点头道:“去吧。”   “是点苏合香还是迦南香?”   我闭上眼想了一下道:“点上那紫油迦南香吧,我闻着那气味清淡些。”   月尘曾对我讲过迦南香的由来,相传一个叫伽南的女子失去了所有爱她的人,伤心绝望之际跑进山林变成了一棵树,叫做伽南树,用它做成的沉香很容易使人沉睡。人们说是那个悲情的女子使伽南香有了灵气,闻过之人很容易沉睡其中,迦南香本来可入药,治一切心痛。   好梦沉酣,心儿登基之后我几乎夜夜都不成眠,不是咳醒便是噩梦惊醒,唯有这午间的小憩还能沉睡上一个时辰左右,许是今日的水雾缭绕,又有迦南香相助,我竟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绛雪纷纷梨花白,满树满枝的梨花正在胜放,天空却飘着大朵的雪花,落在枝上,分不清是花是雪,漫步其间,我很是诧异,梨花盛开之时定是春暖,怎么还会下着这么大的雪呢?我开始四下打量,除了梨树和我之外再无别的人或物。置身于这纯白的世界中,我似乎显得格外污浊,尽管我很想再欣赏一下这不可多见的场景,梨花却迅速的凋零,白雪也开始融化,眨眼间所有的白色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红霞,以及满目的彼岸花,血红血红,大朵大朵。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我喃喃的不住念叨,可眼前确实是那本该生长在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   “你前世孽障太深,执念过重,被囚忘川千年却不思悔改,不想今生你又重蹈覆辙,真是冤孽。”突然刚刚还只有彼岸花和我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声音却无比的苍老,苍老到我都不敢去猜测她的年龄。   我将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握于腹前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你我日日相伴,足有千年,你重返人世不过短短二十载便认不得老身了?雪狐神主。”年轻女子笑吟吟走近我福了福身子。   我却对这么个怪异的女子没有丝毫的印象,看她一身荆钗布裙,素服无华,却不失为一个美人,只可惜这幅嗓子着实叫人不敢恭维。我转身背对着年轻女子,侧首道:“你想来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雪狐神主,我也不认识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年轻女子却又重新绕道我面前,拿出一只玉碗说道:“老身乃是孟婆,曾有千年的时间里,日日奉一碗孟婆汤与神主,却不想老身这孟婆汤于别人一碗便可忘却前世今生,神主服用千年,不曾有一日间断,却丝毫不起作用。”   “哼,你倒是会胡诌,本宫乃是大祈长乐长公主,你若要行骗,只怕是找错了对象。”我冷笑的看着眼前自称孟婆的年轻女子,以为只是一般的江湖骗子,而她手中那只玉碗我倒觉得有些熟悉。   年轻女子弯腰折下一支彼岸花放在手中,本来大朵的彼岸花竟顷刻间化作一滴血,远远看去好似一颗朱砂痣一般,孟婆说道:“神主可以不记得老身,却怎么可以忘记神主以血幻化出的彼岸之花?神主被囚忘川千年,一滴血幻化出一朵彼岸花,直至整个黄泉路上都布满了此花,难道神主连他们也忘却的一干二净吗?”   我看着那滴血竟然蜷缩起来,觉得这事真是邪气,见我露出怀疑的眼神,孟婆拉起我的手,将那滴血放在我手心,奇异的事发生了,之前在孟婆手中缩的小小的血珠到了我手中竟然渐渐散了,之后便再也看不到,丝毫的血迹也没有留下。   “神主看,这血珠素来胆小,摘下后会蜷缩成血珠的样子,倘若再度落在地上又会化成彼岸花的样子。”说着又折起一只,将手中的血珠滴回地上时,果然又会长出一只彼岸花来,看的我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叶落永不见。因果注定一生死,三生石上前生缘。花叶生生两相错,奈何桥上等千年。孟婆一碗汤入腹,三途河畔忘情难。神主不会忘的,虽孟婆汤可忘前世之事,这彼岸花却能唤醒沉睡的记忆,只不过这些花因是神主的血幻化而来,承袭了上天对神主的诅咒,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刚刚还觉得这女子就是在胡诌的我突然就觉得愤怒起来,怒声质问道:“我犯了什么错,要上天这样来诅咒我?就连这些花也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孟婆牵起我的手缓缓的走着,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神主你本身是雪狐族的主母,雪狐族是生活在雪山与雪湖之间的圣族,虽不属六界之中,也无甚大的法力,却因是洪荒时期便存在的古老族群,是以六界都对其礼遇有加。历代主母倘若此生不动情便可与天同寿,若是动情便会同凡人般有生老病死,族中任何人均可与外族通婚,无论是人,是仙,是妖,但惟独主母不可以。”   “为什么主母就不可以?”   孟婆回身冲我笑了笑说道:“雪狐族中唯有主母身后会有雪狐神尾,那也是主母的象征,正是因为这个象征雪狐族才可繁衍不息。不过,这条神尾是一切神圣的代表,也是一切痛苦的来源。神主出生那年,雪山顶竟然长出一棵梨树来,雪山那是四季极寒之地,六界之中对此众说纷纭,有说那是祥瑞之兆,也有说是不祥之征的,总之,那些年这件事成了六界之中稀罕事。”   听着孟婆说这些,我也弯腰折下一支彼岸花,本想那年轻女子或许是会什么戏法,却不想那朵妖怡的彼岸花便真的又化成血珠,融进了我的掌心处。紧走几步,赶上在我前边不远的孟婆,看着有些陷入沉思之中的孟婆,我伸手摇了摇她的身子问道:“后来呢?”   “后来,神主竟不与同龄的孩子玩耍,竟是成日守着这株梨树,那时还不满两岁的神主总是身后拖着那条小尾巴去和那株梨花聊天。日久天长,竟是谁也没曾想,那梨树竟会幻化成天人一般的小公子,那相貌,真是天上地下都绝无仅有的,与神主又是同岁,至此更是长相伴一处,日久天长,耳鬓厮磨,待到神主的母亲发现之时,两人早已情根深种。”孟婆说道这里,脸上的表情既向往却又带着些唏嘘,不知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四十八章 绛雪纷纷梨花白(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孟婆才叹了口很长的气,看向我的眼中满是怜惜道:“神主与那梨花公子是绝无可能会被世俗所接纳的,二人私自结为连理,上天震怒,降罪于梨花公子,生生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劈断了梨花公子的花根。倘若神主那时,不铸成大错的话,也就不会被囚在忘川千余年了。”   听到将那株梨树的根生生的劈断,我似乎又冲天的怒气道:“什么大不了的事竟要毁了那等仙物的根,什么样的错又竟然要将人生生囚禁千年,什么上天降罪,他降的哪门子的罪?别人家的事怎么就碍着他了?”   “神主虽说不记得了,可在听到梨花公子被劈断了花根便这般震怒,神主对梨花公子的爱早就深刻进了骨子里,不需要想起,因为从未曾忘记。神主身后的神尾待及笄后便会自动隐进身体里,唯有有了身孕时是无法隐去的。可四海八荒,六界之中都知那狐尾是毁天灭地的戾器之物,神主当年亲自斩断狐尾,以自身怨气来诅咒上天的覆灭,以至于人世间生灵涂炭,邪魔丛生。那场浩劫,死了无数的人,便是等级略低的地仙都不能幸免,而天帝震怒之余,便将神主你囚禁在了忘川,日日要老身喂你一碗孟婆汤,目的就是要你忘却对梨花公子的爱慕之情。”孟婆执起我的双手,眼中竟然含着泪。   我没有答话,不动声色的将双手抽了出来,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我很感动的故事,也是一个我很佩服的女子,只是我还是不信,不信我是那花开叶落,生生世世两不相见的宿命之主,不信我身上有着那样残酷的诅咒,我不信。   “你特地来这里就是要跟我说这些?我既已忘记前尘往事,你又何必要来讲起这些从前的伤心事?”我转身看向孟婆,明明是年轻美丽的脸庞,却似乎又有着无数的沧桑。   孟婆将玉碗收起来,才又说道:“神主本来再无投生机会,岂知几十年前地府的一场动乱,神主逃脱出了幽冥鬼司,那时神主刚刚饮完孟婆汤,魂魄寄生在一个凡人身上时便也就此忘却了前世。梨花公子千年之后重得投生机会,天帝知是天数已定,神主这才投生为了现如今大祈的公主。老身此番前来,只是想要告知公主,此生莫要再如前世般杀孽深重了。”   “你来就是劝我要忘记那个人,放弃那个人吗?你觉得你那孟婆汤没有做到的事,你几句话便能要我放弃?如果如你所说,我曾被囚忘川千年都不曾向什么上天认输,如今我便更不可能放弃了,便是再被囚上千年,万年,我依然不会动摇,绝不。”我的心情很是激动,语气也很不好,孟婆却只是拿那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我。   “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神主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这世间无人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神主要知道,这一次再也不是囚禁那么简单,神主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那又怎样?你不是说这是上天的诅咒吗?那我就偏要逆天而行,世人生死与我何干?生灵涂炭又如何?纵然千古骂名我也愿意担负,但我舍不得他···”   “公主,公主醒醒···”   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躺在浴桶之中,周围哪有什么彼岸花,什么孟婆,原来是个梦。水都有些冷掉了,看来我睡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一动觉得脖子都有些酸疼起来,真是梦吗?怎么会感觉那么真实呢?   柳烟扶着我走出浴桶,画儿琴儿拿软巾帮我擦拭着身体,看着透过屏风有些金黄的光线我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已经申时了,宇文将军在外厅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柳烟擦拭着我的长发答道。   宇文彩会恨我吧,一定会的吧。心中这么想着,穿戴好中衣,我坐到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虽长发披散,面孔虽美,但过于英气故而还是偏中性一些。拿起妆台上画眉用的青雀头黛细细的描绘起自己的眉来。我不怎么会化妆,即便是在现代化妆品繁盛的时代我依然是每天顶着一张素颜,来到这里之后这些事就全都交给柳烟了,唯有月尘帮我画过眉。   心中回忆着月尘给我画出的眉形,手上便那么画了出来,拿出一盒颜色最艳的胭脂,拿中指抹了一点均匀的点在嘴唇上,铜镜中的人眉眼微微上挑,水漾的双眸,朱红的唇,有着无限女子的的风情。   柳烟将镜中的我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公主素来不喜这样浓艳的妆容,今儿是怎么了?”   最后又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我才对画儿道:“去请宇文将军进来吧,这里六柳烟一个人伺候便可。”   柳烟去拿面纱,企图遮住我的脸,被我淡淡的挥手制止了,由宇文彩所在的外厅到我所在的内厅中间隔着好几层的薄纱和珠帘,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珠帘下方的银铃碰撞响起的悦耳声音,隔着最后一层珠帘,我听到宇文彩跪地的声音说道:“下官宇文彩参见长公主。”   没有再刻意的将声音压抑道:“宇文将军请起身吧,请到内厅一叙。”   许是介于我之前从未要宇文彩看到过我的真面容,此时听到我这番话宇文彩倒犹豫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听到珠帘清脆的响声,我站起来慢慢的转过自己的身子。宇文彩身着轻薄的软甲,仍做男儿装扮,低垂着头没有看我,而我就这么看着低垂着头的宇文彩也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便这么沉默着,可沉默终有被打破的一刻,宇文彩试探着抬首看向我,而我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宇文彩由惊愕,到呆滞,最后变成愤怒绝望的表情。   “宇文将军从未见过本宫的容貌,今日见着了,将军若是有什么话便问吧。”我面上虽很镇定,其实紧张的心都揪起来了。   宇文彩还是呆愣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能迈一步,我和她不过四五米的距离她却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走近我身前,手不断的颤抖着抚上我的脸颊,不哭反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靠近你,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你是不是一直在拿我当一个笑话来看?是不是?你说···”   宇文彩双手抓住我的双肩摇晃起来,力道大的几乎抓碎了我的肩胛骨,可我觉得痛的是胸口,宇文彩绝望疼痛的表情使那张明艳的脸颊再无美感可言,那么狰狞恐怖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为了一个不可能娶我的人耗去了十多年,甚至女扮男装上战场杀敌,我还为了你的那句只要我能袭得我父亲的爵位就娶我的鬼话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对于你我难到不是一个笑话,不是吗?你这个妖孽。”宇文彩狠狠的将我推倒在了地上,柳烟哭着要扶我被我摇头拒绝了。   “你怎么可以对公主这样无礼,永···”柳烟正要唤永夜进来,却被我拉住衣袖制止了。   我凄惨的笑了笑道:“柳烟,这是我欠她的,该我偿还。”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我的话宇文彩开始狂笑起来,虽然脸上满是泪水,可她确实在笑,那么悲哀那么凄凉。突然间,宇文彩止住笑,伸手摘下自己头上的银色头盔,狠狠的丢弃在了地上。身上的盔甲也被她扒开弃于地面上,盔甲落地发出的声音如敲在心口上的重锤一般,久久挥之不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一生痴绝处   眼前的宇文彩一身红色绸衣,鲜红刺目,黑发披散在身后冷眼看着我,彷如来自幽冥鬼司的使者一般。就在我以为她会那么一直看着我,直到地老天荒之时,宇文彩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染得红色的绸衣愈发的红艳。宇文彩一步步的走到我面前,俯视了我一会儿才蹲下身子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道:“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就这么杀了你。”   我任由宇文彩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肺腔中的口气越来越少,伴随着呼吸困难紧接着而来的便是缺氧导致的头晕眼花,眼前一袭红装的女子拿着无比哀伤的眼神看着我,明明要被掐死的是我,可红衣女子却比我还要悲伤。   “放开,你放开公主,放开···”柳烟吓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直觉的去掰宇文彩的手,却被宇文彩另一手将身子狠狠的甩到好几米开外的地方。   爱之深,责之切,是以当看到宇文彩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时,我只能喃喃的重复着道:“对不起···”   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了,我骗了她利用了她都是事实,倘若真的要杀了我她才能原谅我,便遂了她的愿吧。闭上眼,等着宇文彩下更重的手,却不想没有等来呼吸更加的困难,也没有想象中窒息而死的痛苦,唇上柔柔的,有些冰凉的触感。我惊愕万分的睁开眼,宇文彩的双眼与我就只有咫尺的距离,使我更清楚的看清了那双眼中深沉的疼痛。   这是一个浅浅的吻,浅到宇文彩只是用唇轻轻碰到了我的唇,这又是一个深深的吻,深到我的灵魂也为之颤动。若说我这一生,杀伐决断,从未曾想过会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愧疚,还是无法去弥补的愧疚。感觉到宇文彩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慢慢松了下来,我有些不解的看向面无表情盯着我的宇文彩,却不想刚刚还杀意如此深浓的女子眼下却凄凉的笑道:“曾经我最大的梦想便是能亲到你,现在我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一直想要在政变中杀了你,他是怕我愈陷越深,可父亲怎么会知道,早在遇到你的那一年我便再也无力自拔,呵呵,愚昧可笑之极,可笑之极。”   最后看了我一眼,宇文彩便这么转身慢慢走着,直到一道道的珠帘一层层的薄纱遮挡住我的视线,直到再看她不见。我伸手摸索着自己的唇,上面还留着宇文彩唇上的血迹,她素来习武,身体比男儿都康健的多,若不是急怒攻心绝不会咳血。   “公主,您没事吧?疼不疼?”柳烟爬到我身边,不知是该先扶我起来还是先看我脖子上的伤痕,急的有些手忙脚乱。   “再疼又怎么可能疼过她?”我伸手捡起被弃在我身边不远处的银色头盔,轻轻拥在怀中。   自从宫中离开后,再也无人知道宇文彩去了哪里,而她的官职便这么保留了下来,宇文家也没有因为宇文烈遭到一丁点的苛待,我想这是我最后能为宇文彩做的了,我希望倘若有一天,她漂泊累了的话,可以有个家。   五月,榴花照眼,花儿们不会懂得人情世故的变换,依然如同往年一般开的正艳,满园尤属火红的石榴花最为抢眼。很久没有和宁三在这样惬意的午后散散步了,近来身子愈发的不好,一步三喘都改成一步四喘了。   “打算怎么处置三殿下和七殿下?”走了有一会儿,来至一小亭子旁时宁三停下来问道。   我抬脚迈进亭间,缓缓的坐在栏杆边才答道:“当日,他的属下曾对我说,我乃是千金之躯,未免受牢狱之苦,要我自尽。我想,做哥哥的对我如此关怀备至,我自然也要为他尽一份心,如今罪已经定了下来,叛乱乃是大罪,本该腰斩于市,便也全了他作为一个皇子的面子,要他自尽吧。”   我话说的虽轻巧,被我赐死的人也曾是企图置我于死地的人,可他毕竟是我的哥哥,在我年幼之时,也曾抱着我逗乐。如今在这个世上我的亲人越来越少,便是这样一个与我生死对立的亲人都显得弥足珍贵。   “那七殿下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向宁三,眼前的宁三如今愈发的成熟稳重起来,许是这几年在官场上必要的周旋,眉峰显得有些锋利起来。叹了口气转首看向别的方向道:“七哥资质平庸,没了宇文烈和赵惜若无甚大威胁,要他带着袭美人流放青山关吧,他们母子前些年相处的少,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我呢?”   “你?”我再度疑惑的看向宁三,却见他双眉紧蹙,表情是少见的激动。   大踏步到我面前,宁三抬起我的下巴直视着我的双眼问道:“你可曾扪心自问,你我相识十数年,对我是何种感情?便是不求什么回报,至少也莫要让我如此糊涂过活一世。”   是呀,我对宁三到底是何种感情?这个一心维护我,不计对错,不问是非,只因我需要便可为我付出一切的男子对我而言到底是什么?轻轻握住宁三的手,我看着面前有些激动难以自拟的宁三道:“紫岚,你信吗?你始终是这个世上最温暖我的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成亲。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僧人解释道,,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他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   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书生大悟,病愈。”   宁三沉默着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觉得我便是前世给你衣服的那个人?”   “是的,你是给我衣服的那个人,可是我的前世,没有人埋葬我,对不起,紫岚,真的对不起。”   这段时间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三个字,想来真是亏心事做的多,债欠的也就多。宁三伸手将我拥进怀中,这辈子靠过最暖最暖的便是这个怀抱,可惜却终不是一生的归宿。我想我是喜欢宁三的,很喜欢很喜欢,倘若今生没有遇到月尘,我会以为这种深深的喜欢便是刻骨铭心的爱,如果有如果就好了。   “佛语有云,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我一直小心的呵护着你,你便如同生在我心中的一株花,我对你与别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我不只是爱你的人,我更是最疼你的人,因为疼爱,不舍得你不快乐,不舍得你勉强自己,倘若你能保证离开我你会是世上最快乐的女子,我便就此放手,从此再不提过往。”宁三说这话时很平静,甚至不如质问我时那般激动,甚至没有一滴泪。   大悲无泪,我抬首看着宁三死灰般寂静的双眸,颤抖着手抚上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眉眼,声音也跟着轻颤起来:“我答应你,在我的余生中除了快乐,再无其他可要我伤痛之事。”   人一生之中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可是很贴切,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宁三。   第二百五十章 糊涂一颗心   一杯毒鸠,全了三哥这一世的皇子颜面,千里流放,补偿了七哥一段迟来的母爱,宫中一切都没有改变,却又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所谓冷宫,便是安置失宠的后妃的地方,由很多阴暗的小房子组成,也并无‘冷宫’的牌匾。此时站在杂草丛生的景祺阁北边北三所,我忍不住拿娟帕捂了捂口鼻,相比起天牢的血腥味,这里就如同什么东西发酵一般,酸臭腐败,味道比之天牢难闻的多。   内侍上前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柳烟扶着我迈进去之后,味道更为刺鼻,看守冷宫的内侍总管说道:“长公主还是不要进去了,里面常年没有人打扫,那些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还有几个疯疯癫癫的,万一再伤着长公主,奴才就罪该万死了。”   虽然我也有掉头就走的冲动,但好在我不是多么的娇贵自己的人,点点头道:“没关系,你守在外面吧。”   柳烟和永夜随着我走进我从未来过的冷宫,我心中纳闷的狠,这里难道也叫宫?每人一间屋子,当然也有在外面席地而卧的,头上是被很粗的铁丝网罩住的,看到的天空都是一格一格的,说是冷宫却堪比牢房。   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儿时见过的面孔,虽然憔悴的如同行尸走肉可我还是能依稀判断出来谁的份位高低。总管说的没错,这些人很多已经神志不清了,有吃稻草的,有打架的,还有养老鼠的,总之是比疯人院还要齐全。唯一显得不同的便是一身素服,背对着我们坐在正中间石凳上的女子,听到我的脚步声,侧首看了我一眼后,竟然扬起浅浅的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着,过来坐吧。”   从未想过,再见到赵惜若时我们之间能这么平静的对话,曾经我对她的恨深刻到我的骨头都觉得疼痛,可如今时局真的变成我期盼中的样子时,我竟然无法激动,我以为最起码我会上去暴揍她一顿的。   看着赵惜若嘴边清浅的笑,我依言走过去,坐到了与她相对着的石凳上,除去环佩钗饰,眼下的赵惜若不施粉黛,虽年岁已大,会有细细的皱纹,却任谁都能看出她年轻时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若不是和你娘亲如此相似的脸庞,我真是不敢认你了。”赵惜若的口气似乎在和我聊家常一般,眼中竟然有着美好的向往。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真能在这里看到你,还是以这样平静的心情和你说话,尽管我心中一直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从十岁盼到现在。”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赵惜若,我也不知道我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看她。   沉默了一小会儿,赵惜若才收回看着头顶上那一格一格的天空的视线,重新看向我说道:“其实我早就猜到那年在假山那里时,你便知道了一切,你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所以你没有将这件事揭发出来,倘若那时你说了,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一切的一切,那时先皇便是赐死我,我也是甘愿的。”   我叹了口气道:“你想得到的大多都已得到,这十多年想必你过的比谁都快乐吧?”   “哈哈,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的心太大太大,大到不是一个女人可以装满的,可是他们是那么的擅于伪装,许给你一个根本没有可能的梦,却又总是在你好梦沉酣之时,狠狠的将你心践踏的不成样子。”赵惜若说这话时没有哭,嘴角还有一丝微微的笑,可是是那么的哀伤,哀伤到你无法不受感触。   “我知道你说的是明王曾答应你帮你复国,对吗?所以你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七哥登上太子之位,然后除去我和心儿这些心腹大患之后,你就可以以皇太后的身份废掉太子,甚至直接改回北朝的国号。其实在我眼中你一直不算是个聪明的女人,天下,帝王之位不是哪个男人能轻易拒绝的,尤其当他有能力登上那个位置时,就更是变的不可理喻起来,可是我不相信你是到最后才明白过来的,你应该早就知道明王的目的是挑起大祈的内战不是吗?”我直直盯着赵惜若的双眼,不容她逃避我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对我没有丝毫的意义。   赵惜若没有出声,只是站起身向一颗早就枯死了的海棠树走了两步,伸手抚上枯死的树枝道:“是呀,这一直是我心知肚明的,可我却一直的在忽略,甚至刻意的忘记,之前不敢面对的,现在才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我被利用了,是吗?”   我看了看周遭有着各种怪异举止的几名女子,几乎都是先前得罪赵惜若被废到这里来的,如今他们大概连赵惜若是谁,自己又是谁都忘了吧?   “今晚轮到我侍寝了,我的珠花呢?啊,我的珠花···”   “倩儿,快给我揉揉,我的头风又犯了,哎呦哎呦···”   “我爹刚升了户部尚书,尚书,啊,哈哈哈···”   女人各种疯癫的样子都有,却都是对美好的向往,试问这些女子中哪个不曾怀揣春梦,哪个没有过锦瑟年华,一入这重重宫闱之中,便都狠毒起来,自己儿时的美好盼望都不及帝王的一个宠字。我走到赵惜若身后问道:“你的心结也算解了,现在你可以解开我的心结了吗?当年,是谁将那封信放到我娘亲枕头底下的?”   “现在这些还重要吗?你又何必执念于此,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你莫要再去牵连别人了。”   “别的事可以不清不楚,但是这件事我必须知道,这些年这件事便如同缠绕在我脖子上的一根绳子,每每当我想起时,便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你也不要卖关子,我不会放你离开这里的,无论你告诉我与否,如果你企图用这个当做我放你离开的筹码,那你就想错了。”我虽然想知道,可我也不能放了她,我只是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该糊涂时且糊涂不是很好吗?莫要再筑杀孽,你娘亲若还安在的话定也不会要你再追究下去的···”   我一甩宽大的衣袖怒声道:“我娘亲若还在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我也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记住,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没有如果,没有如果。杀孽?你跟我提杀孽?是谁逼我的?是谁逼我篡权夺位,是谁逼我弑父杀兄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公主,您都说什么呢?快别说了···”柳烟差点上来捂住我的嘴巴,我也没想到我会说这些类似埋怨的话。   赵惜若紧咬着下唇,终究是没有打算告诉我,在情绪稳定下来后,我又看了一眼那些或疯或傻的女子们,都被我拔高的声音吓住了,全都拿着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没再做逗留我转身出了这座冷宫,身后却传来赵惜若的声音:“求你,帮我照顾妙晴,我对不起的还有她,还有她···”   赵惜若最后留给我的话便是要我照顾妙晴,我不知她说的对不起指的是什么,也不知她是不是知道妙晴不是原来的那个妙晴。从前我在心中想了很多很多折磨赵惜若的方法,甚至在梦中都在想着要怎么讨回这笔债,可如今即使没有我的折磨,赵惜若也够痛不欲生的了,不知我该不该为了表示对明王严明冲的谢意,对他加官进爵呢?而我以为能解开的迷,终究还是没有解开。第二天内侍便来报,赵惜若殁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   深夜,我翻开桌案上最后一本奏折,拿起朱笔便要批示,却不想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幸好我及时拿娟帕捂住了嘴,不然眼前这本奏折就要被我给毁掉了。打开娟帕,丝质的白色娟帕上猩红一片,更夹杂着些许的乌色的血丝。小心的将娟帕塞回袖中,我批示完最后一本奏折,便起身打算去隔壁心儿的寝殿,虽然现在做了皇帝,身边的内侍们多了起来,可有些事我还是愿意亲力亲为。   柳烟在外厅绣着什么,见我出来便拿起披风披在我身上,嘴里还说道:“已经深秋了,公主还是多穿些的好,外面的寒气重。”   说着话便出了我的寝殿,果然如柳烟所言,寒意袭人,中庭的花草枝叶上都已结霜,就着头顶上的一轮明月,那些冰霜远远看去正在闪闪发光。大祈的秋天总是来的那么早,来的那么措手不及,当你还沉浸在夏日的热情中时,它便已经潜伏在你的周围,趁着这样的夜色偷偷溜出来,不只是要伤你的身,更是要伤你的心。   “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我看着那轮高高挂在空中的月亮,散发出幽幽的冷光,透着无比的清寂,却又那么的吸引着我。   “是呀,今年似乎比往年冷的早,公主不是都决定将奏折交给宁相他们去批示了吗?这样的深夜若是暖暖的睡一觉,对公主的身体很有好处的。”柳烟也看着那轮月亮,有些啰嗦的说道。   心儿现在还小,所以起居还是在长乐宫,顺喜服侍过父皇,对他我也放心,任由他挑着可用的人安置在心儿身边,春风春意照样还是留在心儿身边服侍。免了侍卫们的礼,我悄悄的步进心儿的寝殿之中,顺喜正手抚着额打着瞌睡,毕竟年纪大了。没有惊动他,我脚步清浅的迈进心儿的寝殿,春风春意也在做着绣活,远远的立在珠帘外,看到心儿睡的正香,便就这么退了出来。   朝中设立了辅政大臣之后,我便将所有的权力都移交到了九哥和宁相手上,文有宁相,武有九哥,大祈暂时应该是能挺过这一关了,时值九月。我知道我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我怕是会撑不过这个冬天了,所以在我离开之前我要达成自己的一个心愿。   第一场雪降下来之前,我便以南方温暖,对我的身体有益为题,打算要去雁城过冬。而月尘也早在五月份时便回了雁城,没有当面向我辞别。我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那暧昧不清,若即若离的阶段。几个得力侍卫,一辆不算很大的马车,我便这么低调的离开了曲城,走的时候,我还答应心儿天一暖就会回来。   派永夜将风月楼的房契送去给了余秋醉,我没有亲自道别,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有时候这样的离别方式是最不伤感的。马车摇摇晃晃,路过当年遇到南风的村子时,我下了马车站了一会儿,天上飘起细小的雪花,而他们捕鱼的那个水塘结上了厚厚的冰。久久的伫望着,直到咳嗽声连我自己也不能忍受才上了马车离开,我想不只是下辈子,这辈子杨云落也不再希望遇到我了吧?   马车进雁城时天空还只是有些阴阴的,路过行宫时没有停顿,直接去了烟雨庄,刚进竹林,大片大片如同鹅毛般的雪便这么降了下来,我撩开车帘远远的看着,甚至不自觉的在心中读秒,竹林深处伫立着的白色身影,比这漫天的雪更耀眼。月尘双手负在背后,微微抬头望着什么,没有撑伞,想来出来的时间不算短了。   叫停了马车,我撑着手中的油纸伞慢慢靠近月尘,我不知道月尘是不是太过专心的在想什么,并没有回过身来看我。我将伞撑在月尘的头上,没有出声,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男子的背影。雪下的更大了,不自觉的咳嗽了一声,惊动了月尘。   墨黑的发,漆黑的眉眼,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深沉,仿佛将要吸走我的灵魂,我笑了笑问道:“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刚刚月尘还在想,不知公主还会不会再来烟雨庄。”月尘将身上宽大的披风展开,将我拥进怀中。   “娑婆不是安身处,故乡只在藕花州,对于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处处都是藕花州,一口气不来,也有个安身之地呢。”我狠狠的吸了一口月尘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就好像沉迷于鸦片的大烟鬼一样,离了他我活不了。   月尘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答道:“你说什么都好。”   “那你娶我吧。”不是询问,不是征求,也不是命令,这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好。”   “今天就娶吧,我们已经二十三岁了,再等下去的话,我怕我会年老色衰。”   “好。”   我抬首看向月尘,伸手抚摸着在雪中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我流着泪笑道:“月尘,我爱你,可以不顾苍生,不问鬼神,不沾因果。闭目,遮耳,枯心,只愿和你牵一次手,结一段缘,挽一世发,画一生眉。”   “好。”尽管只有一个字,可这是对我最好的答案了。   我嫁给月尘了,没有红烛,没有喜幡,没有嫁衣,整个烟雨庄都被白色的雪装裹了起来,我和月尘没有拜什么天地,我只是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也剪下了月尘的一缕,将两缕青丝用红色的丝线扎了起来。   见我扎的不亦乐乎,月尘忍不住问道:“这是何意?”   我将扎好的一股头发递到月尘面前道:“青丝,既情丝,将你我的情丝结在一起,便是结发,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公主···”   我打断月尘的话道:“今后你我便是夫妻,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两人,你不能再叫我公主了。”   宠溺的笑了笑,月尘笑道:“敢问夫人,倾儿如何?”   我沉吟着不答话,手却伸去解月尘衣服上的系绊,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是饿狼行径,可我真的这么做了,我有些急躁的去解那些繁琐的东西,却一着急手都开始抖起来了,打死我也不承认我是紧张的。   “呵呵···”头顶上方传来月尘愉悦的笑声,这可把我给气死了。   将月尘的身子推到在月尘那张大床上,我开始借着烛光去解月尘身上的绊子,这个年代真不好,没有拉链也就算了,连扣子都少见。愈发的急躁起来,我怒声道:“你是不是把衣服系成死扣了?解不开。”   月尘却闲适的躺在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副任我为所欲为的样子。我蹭一下跳下床,我的身手已经有好些年没这么灵活了,这时候没想到倒没叫我丢人。匆匆的奔到外厅,找柳烟拿了把剪刀,把柳烟给惊的是目瞪口呆,直要跟着我进洞房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蹭一下又蹿上床,从新骑到月尘的腰上,拿着剪刀三下五除二的便把解不开的绊子都给剪断了。脱掉自己身上繁琐的衣袍,又将月尘的外衣也给脱掉,接着我便开始发愣。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可都没有过这种经验,接下来该干嘛?   我拿手指头绕着自己的肚兜,可怜巴巴的看向月尘道:“接下来不是该你了吗?”   “月尘看公主那么急切的样子,以为公主很喜欢主动的。”   一句话叫我羞得是脸都不知道往哪搁,难道我表现的真的很急切?不至于吧,我也只是做了坐妻子该做的份内事,帮自己的夫君宽衣而已。   第二百五十二章 莫负好时光   就在我忍不住要再次催促月尘时,身子却猛然被月尘保住,等我定睛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去,却发现我和月尘已经调换回了男上女下的位置,不自觉的一阵脸红心跳。看着近在眼前的绝色脸庞,我伸手揽住月尘的脖子问道:“这是真的吗?我以后就是南宫夫人了?”   “是的,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冠上这个名号呢?倾儿···”   和月尘不是第一次亲吻,这却无疑是最火辣的一次,月尘身上特有的龙涎香气味宛如一条小蛇般钻进我的鼻孔中,双眼被蒙上了一层水气,只能感觉月尘的舌在挑弄着我的,我呆呆的不敢闭眼,生怕闭上眼月尘就会消失,或者换成别人。   “真不乖。”月尘说着左手蒙住了我的双眼,当视觉受阻时,人的其他感官就会更加敏锐,现下我的触感便是如此。   终于将世间最美好的拥入怀中,我不知是不是喜极而泣,泪水沾湿了月尘的掌心。月尘远比我想象中来的要结实的多,亏我平日里还以为他是个文弱的人。摸着月尘光洁的背,我又感叹起来,甚至比我的皮肤还要细腻,这是怎么长的?   感觉到胸前一片凉意,我轻轻挪开月尘的手才看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是一丝不挂的呈现在月尘面前,而月尘的吻也开始下移。这便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吗?可以裸裎相对,如此坦然。   月尘在我唇上亲了一下道:“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   我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月尘点了点头,我不怕,什么样的痛都是可以忍受的。   “啊···好痛···”   “···”   “嗯~~~不···不痛了···”   我对这一夜的印象最后便停留在不断摇晃着的芙蓉软帐,以及月尘有些汗湿的脸颊上,当然我刻意的忽略掉了我的那些羞死人的话。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样美丽的意境,初为人妇的我现在正拿着铜镜不断的照着,看看自己到底是哪里有了不同,当然更多的是看身后有些慵懒姿态的月尘。   洗漱之后,月尘走到我身后笑道:“这玉簪没簪对位置。”   我站起身将月尘的身子按到圆凳上道:“从前都是柳烟帮我挽发,没想到男子的发更难弄,我这是在拿自己做实验,免得你说我给你挽的不好看。”   手中握着月尘如丝缎般的长发,我拔下被我插在我头上的白玉簪,尽量的不弄疼月尘。   “呃,其实这样也蛮好看的,哈哈···”干笑了两声,我对眼前自己的杰作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的感觉。   铜镜中月尘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拔下险些被我给报废的白玉簪,另一只手灵活的一摆弄,我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月尘便又恢复成了往日的俊逸模样。而我双手不断的绞着自己的衣衫,委屈的看着月尘的背影,嘴撅的我自己都能看到自己的嘴巴,任谁都能看出我这是在生气,在撒娇。   听到柳烟的笑声,我回身狠狠瞪了一眼,柳烟赶紧收拾了手上的水盆退了出去。我继续酝酿这情绪,在月尘转身后我便开始抱怨道:“你嫌弃我给你挽的发不好看,改天我给你纳个妾来,要她服侍你挽发就是了,呜呜···”   “好呀,依月尘看柳烟就不错。”   我一下子跳起来,又落回地面后便道:“不可以,你敢,我,我要休了你。”   “好了,骗你的,不是要画眉吗?来,我帮你画,你不会的,我会就可以了。”按住我像打了鸡血一样蹦来跳去的身子,月尘的指尖轻抚着我的眉梢。   有些人就是这样,可以一句话叫你气的不得了,又同样可以一句话熄灭你所有的怒气,还可以一句话叫你心疼的只想将他拥进怀中好好的疼惜,这种人也叫冤家。月尘手指托着我的下巴,拿起桌案上的青雀头黛认真的描绘起来。岁月静好,真希望时间便就此停在这里,不要前行,就停在这里刚刚好。   我这一世,前十年活的很放肆,而后十多年便又因为种种变故,变的有些谨小慎微,再加上身体的原因,从未如同现下这般自在轻松过。十岁以后所有不曾表现出来的小女儿心态,在如今我已为人妇之后便又跑了出来。我会撒娇要月尘背着我去看雪,感受月尘不算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温暖着我,我会学着自己下厨,然后把我做的东西只给月尘一个人吃,无论柳烟是不是要流口水,还是永夜鼻子里直哼气。   比如现在,我又拉着月尘到烟雨庄中那片养满了锦鲤的人工湖,拿着竹竿做成的简易竹竿,找柳烟要来的丝线做成的简易钓竿便席地坐了下来。前几天下的大雪还未融化,我回身才发现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我和月尘的四行脚印。   我指着那些脚印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你的脚印会那么浅,我的却那么深。”   月尘帮我紧了紧披风上的绊子,随意的看了一眼答道:“因为你比我胖。”   “怎么可能?我比你矮那么多,再说了,我现在哪有那么胖?”知道月尘在故意逗我,我依偎进月尘怀中不老实的扭动起来。   止住我不安分的身子,月尘将手中的墨雪举到我面前道:“你不是说要钓鱼给墨雪吃的吗?还不快点开始。”   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匆匆的将那只简陋的鱼竿丢下水,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墨雪的头说道:“墨雪呀墨雪,你乖乖的哦,本公主要钓鱼给你吃,所以你要听我的话,不许再拿那种鄙视的眼神瞅我了,听到没?”   可很显然墨雪并不买我的账,继续拿那种看了我就想抽它的眼神瞅着我,懒洋洋的蜷成团窝在月尘身上睡起觉来。若是从前我一定会灰溜溜的转移话题去说别的,可如今不同了,我是月尘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小东西的半个主人了,于是我毫不客气的抓起墨雪的脑袋,向着雪地上狠狠的一甩,那只胖猫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不小的坑,好不容易爬起来后怒瞪着我,而双手叉腰不甘示弱的说道:“看清楚,这个怀抱是我的,我不靠的时候才允许你靠一会儿,哼。”   成功挤走墨雪,我依偎进月尘怀中,还示威性的看了墨雪两眼。月尘将我拥紧问道:“你打算空着鱼竿钓鱼?”   “钓鱼最重要的是心情和意境,眼下有你在我身边,什么鱼饵不鱼饵的,倘若真有鱼儿咬我的鱼钩,我也会将它放生的。”   人说越是在不熟悉的地方,两个人越会亲密无间,我想那么在越冷的地方,两个人便也会依偎的越紧。我将双手绕过月尘的腰,紧紧的抱住,身子也和月尘一点的缝隙都没有,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唯有靠的更近,才能更暖。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不然怎么会任由我欺负你的猫?”   “嗯。”   我知道,月尘,可是就算你心中只对我有一点点的好感,我也要牢牢抓住,哪怕是给自己一场美梦做,我也要牢牢的抓住。我不是姜太公,自然钓不上那愿上钩的鱼,墨雪窝在距离我和月尘不远的位置盯着那根鱼竿,而我完全不把这个电灯泡放进眼中,尽情的享受着这属于我的怀抱。抬首看了看月尘如雪般的容颜,衬的眉眼更是漆黑深沉起来。   “月尘,你说是你长的美还是我长的美?”   以为月尘会不悦,毕竟没有几个男人喜欢听到别人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的,虽然是褒义的。沉吟了一下,月尘才说道:“说到美,自然是你这个天下第一美人首当其冲,相貌于月尘来说,最大的可能便是能够猜想出母亲的样子。”   “你会想念她吗?”我小心的问道。   “想念她?呵呵,我很少去思量这些事情,且这一生并无多少快乐的事是值得我去想念她的,我师傅是个方外之人,幼年时他曾希望我能随他出家,他说若我出家定是一个得道高僧,不过在为我剃度之前的一天,他便突然死了。”   我却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嘴里念叨:“谢天谢地,他死的真是不早不晚,倘若你出了家,我要怎么去说服你还俗娶我,还好还好。”   说完我又觉得还不够,一把扑进月尘怀中,使了十成的力,生生将月尘整个人都推倒在了雪地上。我思想上是个很传统的女子,觉得就该出嫁从夫,于是我便开始在生活习性上和月尘靠拢,比如月尘喜欢穿雪缎的白色衣衫,我便也试着穿,眼下我们两人在雪地里打滚,呃,是我一个人在大滚给月尘看,墨雪这只白绒绒的小东西也来凑热闹,远远的看过来,便能看到三团白色的东西在雪地里撒着欢。   觉得有些冷,咳嗽了两声,背后温暖的气流立刻顺着后心处涌进身体里,待功力在我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我才懒懒的靠近月尘怀中道:“都是老毛病了,哪有必要每次都要你为我输功力?”   “你现在是我的夫人了,疼爱自己的夫人就有必要。”听到月尘这句话,我总算觉得是发自内心的感动,我是妻子,不是棋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忍教看,雪落纷纷   在雁城呆了多年,从未见过雁城的冬季如此的寒冷,如此的多雪,鱼没有钓上来,雪却又开始纷纷落了下来,撒娇要月尘将我背到亭间,文彦和柳烟早已准备好了暖炉,定然知晓我回来后又会嚷着冷,对我来说,哪里都不如呆在月尘怀中来的暖。   煮酒青梅,坐等花开,从前怕失态,我很少饮酒,在月尘面前就更少了,怕自己喝醉了不自觉的去非礼的月尘,如今便也就放开了。我依偎了月尘怀中,偶尔会端起一盅温热的酒喂给月尘,周围除了雪落时发出的微小声音,再没有其他的声响,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我和月尘,以及那一片皑皑的白雪。梨树枝头挂满了雪,积雪上又覆盖着新的雪花,偶尔会有不堪重负的,雪便那么滑下了枝头。   “若是我喝醉了,你会抱着睡着的我吗?”   “会。”   “若是我撒野呢?你会不会休了我?”将又凑乎过来的墨雪一脚蹬飞,我在月尘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   “为夫奉陪到底。”月尘笑了笑,将红泥小炉上的酒拿了下来。   “今年梨花还会开吧!”我懒懒的问道,身上似乎没有多少的气力。   “嗯,会比往年开的更盛,你不是说过要回烟雨庄来看梨花的?”月尘的声音许也是因为酒意的渲染,难得的低沉起来。   抬首看了月尘一眼,我轻声叹道:“梨花和雪大概是不能共存的,雪落时不见梨花,梨花盛时不见雪,就如同彼岸花的花与叶。”   月尘没有回答,时间静止了一般,可是我心中很清楚,时间正在给我制造着静止的假象,它在飞速的流逝着,以我看不到的方式。体力渐渐有些不支,靠着月尘倦意袭来之时,再也不会觉得找不到一个安身之所,总是能很安心的沉睡过去,而近来我也发现,自己似乎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却在慢慢的缩短,倘若死亡来临之时便是这么静静的睡去,再也不会醒来的话,便也是种福气吧。   迷迷糊糊中似乎感到月尘胸膛微微的震动,有些模糊的声音在说道:“倘若你想,我便要那梨花与雪共存,即便有悖常理,也是值得的。”   我想这多半是我梦里听到的,或者是我太过渴望而出现的幻听。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深夜,身子被月尘紧紧的拥着,而月尘均匀的清浅呼吸也表明已经进入了熟睡。我知道月尘的武功修为很高,不敢乱动身子,生怕惊扰月尘这难得好眠。   如此风姿,便是上天该也是妒忌你的吧,这二十三年来,不知被诛杀了多少次,且要自己死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便是你真的无心无情,我又怎么忍心怨怪于你?便是只有眼下这片刻的美好,于我又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月尘,若是能就这么看着你,哪怕永远得不到你的回视,我也心甘,情愿。无情也好,无情便无烦恼,这样你就可以没有任何牵绊的去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已近午时,再次坐到妆台前的圆凳上,月尘因有些事要处理,没有等我醒来。最近便是想早些起来都有些身不由己了。虽然可以推说是因为新婚燕尔,在情事上有些放纵,可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连醒来的机会都没有了。看着铜镜中有些苍白的脸,我拿起胭脂想要好好掩盖一下,却发现手指竟然不能很灵活的往脸上拍胭脂,手在不断的颤抖着,接着便是心口的巨疼。   执意要将手中的胭脂扑到脸颊上,虽然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困难,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好一会儿,身子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软软的。终还是柳烟帮我弄好了一切,当然我没有告诉她适才的不适,只推说自己实在是不怎么会用这种东西才将脸画的更花猫似的。   天气还算晴好,雪却没怎么消融,月尘坐在亭间,正看着面前的棋盘。坐到月尘的对面,佯装生气道:“你怎么都不叫醒我?”   “近来天气冷,我想着你多睡一会儿也好,而且看你睡觉的那懒懒的样子,也没忍心叫醒你。”月尘浅笑着答道。   我看向棋盘上的棋局,是个僵局,却不算死局,我知晓月尘素来指黑子,而眼下黑子若要取胜,必须要舍弃一些棋子,不然便只能这么僵下去。以月尘的棋艺,这些其实早该看进眼里,不是多么难解的局,可他却盯着棋盘有一会儿的时间,却迟迟没有落子。不知心中是在挣扎着什么,还是在犹豫着什么。   “你以前不是教导过我,要胜的话,有些东西终是要被抛弃的,弃子争先,着眼全局不放松于一城一地又不计较于一城一地。怎么素来杀伐决断的你竟然也拖泥带水起来了?”说着我拿起一枚黑子落在了它该落的地方。   “以前能做到,大概是因为自己乃是操棋之人,如今当真入了这棋局的话,怕是···”   月尘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我打断道:“你决断不了的,便由我来吧。”   执起白子,没去看月尘的表情,我知道月尘在犹豫着什么,却没有说破,棋意便是人意,人意是一半的天意。这局棋终究是会输的,我却输的很坦然,输给的人是月尘便是我想不服气都不可能。结束掉这局有些沉重的棋,我再度依偎进月尘怀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我从锦囊中拿出那颗石心,举到月尘面前道:“等我老了要死了的时候,我就把这颗石心给吃掉,这样,它就永永远远都属于我了。”   “即便你不吃掉,它也永永远远都属于你了。”   “我是在想,下辈子拿什么做信物找到你,所以你要记住,下辈子我若是拿着这颗石心来找你的话,你一定要嫁给我。”我很认真的说道,将手中的石心上下翻看着。   沉吟了一下,月尘终是问道:“为什么下辈子会变成你娶我?”   “因为这辈子你是男子,人家说,人的下辈子性别都是相反的,所以下辈子就变成我娶你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嫁给我好不好?好不好?”我不依不饶的摇晃着月尘的身子,面对面坐到月尘腿上。   “好。”   俯身在月尘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谢谢你月尘,谢谢你愿意这么配合着我,演出这样一场有些荒诞的戏码。李白说过,人生得意须尽欢,杜甫说过,白日放歌须纵酒,是以两者结合,我和月尘便浅尝了点小酒,醉意朦胧之间我想起曾听过的一首曲子,便靠在月尘怀中哼唱道:“清笛长歌,笑对人生几何,仗剑跋涉,曾行遍三千苦乐。风音过耳,犹如昔人在侧,徒见归鹤,却执红叶付秋色。清风长策,笑问后世如何,莲灯错落,不记那三千萧瑟。素宣染墨,却道昔颜怎生刻,天意莫测,徒剩空枝无需折。韶华尽付流年尽误故人知何处,承君一诺执此一生不相负,一念情长一念缘苦何必诉丝竹,但以长风为骨怎为谁驻足。   陌路亭阁,携袖一缕寂寞,阴阳若隔,看流年几度飞掣。人生如梦,留白衣浮云遮,青史长册,不过渺记尘中客。前尘妄驻轮回妄赴三千红尘渡,乘风万里白雪尽将青丝覆,一曲常离一曲殊途何必两相顾,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韶华尽付流年尽误故人知何处,承君一诺执此一生不相负,一曲常离一曲殊途何必两相顾,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是一曲哀伤无比的歌,可我却从头到尾都在浅浅的笑着,我要月尘记得的,全都是我美丽的样子。月尘饮了一杯酒,低头问道:“你只知唱曲,可知相濡以沫出自哪里?”   我摇了摇头,无辜的眨着眼睛答道:“不知道,这要请教夫君了。”   “相濡以沫,出自《庄子·大宗师》,原文‘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庄子家贫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妻子叫他外出借粮食,他去找监河侯借粮。监河侯许诺秋后再借,庄子说这是远水不解近渴就回家了。妻子让他再去别的地方借,他说要像车辙里的鲫鱼一样相濡以沫过日子,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妻子只好偷偷地流泪,领取休书后,不久,就嫁给一个富裕人家。”   “我就是饿死也不要你休了我,你要是敢休了我的话,我就···我就···”不知为什么,庄子这个故事叫我如此心酸,就好像我便是被庄子休弃了的那个妇人一样。   “好了,我又不是庄子,怎么会休了你呢?不会的。”   看懂一件事,长大了。看清一件事,开窍了。看破一件事,理性了。看透一件事,成熟了。看穿一件事,到头了。看淡一件事,放下了。如今我便是长大了,开窍了,理性了,成熟了,便也放下了。   十二月,残冬的季节,雪也渐渐少了,我告诉月尘要回曲城一段时间。离开烟雨庄时,却是漫天的大雪纷飞,然而我执意要在这一天离开,因为这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很久都不能起身,我明白这是大限将至。   第二百五十四章 把杯酒,浇奴坟土(上)   还是在同样的地方,这一次的离别对我来说却再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我心中清楚,这怕是最后的诀别了。月尘浅笑着帮我将披风上的绊子系好,我也带着同样的浅笑看着眼前这风华绝世,堪比明月的男子,这是我的夫君,两世为人,只得这么一个的夫君。看着月尘漆黑的眉眼,我将身子叹上前去,抱着月尘的脖子久久的不撒手,我不希望月尘看到我在哭,我要他记得的是我的笑。   一生痴绝之处,莫过于此一段情,而我流于后世的,除了史册中的千古骂名,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一步三回头,而月尘始终面带浅笑,双手负于身后,看着我走出他的生命。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都无比清楚,却都又默契的保持着缄默,好好的将人生最后一场戏演好。   永夜伸手将我扶上马车,再回头时,雪已经大到我看不清月尘的脸,只能远远的看着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原地,此一别再无他话。马车就这么将我带离了我一生痴恋着的人,除了漫天的狂雪,没有道一声再见,或者珍重。   马车顺着雁城一路向北,来时雪,去时雪,来时与去时的心境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一路上我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沉睡,尽管我迷迷糊糊的,可是周围的一切却似乎又很清楚,没有几日,便离曲城很近了。   “公主,今儿现在这里休息吧,明儿就能到曲城了。”   我撩开车帘看了一下,是个古朴的小镇,因为已经十二月,在古代,一进入十二月便是进入了年关,整条街道上都没有什么人,却也算是张灯结彩。下了马车,天色还算早,便要永夜安顿好后,和柳烟陪着我到街上转了转。   “怎么这么冷清?这个时辰应该还不算很晚吧?”偶尔路过的人也都匆匆忙忙的,我有些奇怪的问道。   永夜在落后我一步的地方答道:“这个镇子本身人口不多,不过处在的位置因为靠近官道,是去曲城的必要通道,是以外来的人特别多,而到了十二月份时这些人大部分还是要赶回老家的。”   “家?”我抬头看了看有些阴霾的天,若是只候鸟的话,也会懂的迁徙的道理。   这样空旷清冷的街道其实没什么可逛的,可在这个时代,我身份的不便,很多的风土人情,乃至是逛街这样的乐趣都是没能培养的,前些年太小,没有机会,后些年,忙着争斗,没有时间,如今便逛逛这没有人的街道吧。杜子美有句诗是这么写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不,我随便出来转了转便遇到了一个几乎要冻死,却依然在坚持的男子。   男子衣着单薄,却宽袍大袖,正是当下最流行的装扮,身前摆着一些字画,想来是要代写书信或者是为人画像赚取几个钱。停下脚步,我拿起他的一些画看起来,多是些山水画,画功还算上乘。其中一幅画的却是最为用心的,一名女子,身着粗布麻衣,手中正握着针线,似乎在绣着什么东西。   “这幅画要怎么卖?”   “那幅画是在下悼念亡妻而绘,千金不卖,在下可以为夫人绘一幅丹青。”男子声音有些冷淡的拒绝道。   我这才抬起头打量起这男子,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色有些青白交加,似乎是冻的,又似乎是久未进食饿的。无论是这些画,还是这男子的衣着谈吐都是个读书人,心中有些疑惑他怎么会沦落到此,便开口问道:“敢问先生,已近年关,街上也没有多少人,生意也不好做,为何还要在这里守着?”   “再过两日便是亡妻的忌日,在下需要筹措着银钱去祭奠,她尚在人间时,在下未能好好对待她,自知心中有愧。”书生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眼中似乎回想起了妻子在身边时的美好。   我手指抚着那张他为自己的妻子做的画,好奇的问道:“先生是怎么愧对了自己的妻子?且以先生的才华应该不至于流落至此才对。”   “男儿志在四方,当初在下也是这么想的,总是将她自己留在家中,邀约三五好友,四处游历,家中一切生计都是在下的妻子在打理。她十五岁便嫁给了在下,含辛茹苦的侍奉着公婆,在下却贪恋外面自在,总是将一切的重担要她自己扛。每次在下离开时,她虽不舍却从不言语,总是含笑送在下离开,又含笑迎在下归来。而十五年前一别,在下三年未归,再见时竟是荒冢一堆,一尸两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倘若到了伤心处,便也会如同眼前的男子一般泪流满面吧。   “先生十五年都未曾忘记自己的妻子,定是长情之人,虽然了悟的有些晚,可先生的妻子得先生这样的思念,泉下也算能闭眼了。适才看先生为妻子所绘的这幅丹青并未题字,奴家有个请求不知冒不冒昧?”   “夫人请讲。”   我又看了看那画中的女子,虽是荆钗布衣,却又有着别样的风情,那是一种为了所爱的男子可以付出一切不求回报的感情,因为这种感情的流露,才使得这幅画中的女子那么的吸引着我,我沉吟了一下道:“奴家想为这幅画题首词,先生的妻子奴家实在敬佩,不知先生能否应允。”   犹豫了一下,男子看着我手中的画答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拿起桌案上的毛笔,一只手挽着袖子,一只手写道:“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傍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如何诉。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後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   “後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浇奴坟土,多谢夫人题字,在下感激不尽。”说着,那人正了正冠,对着我弯腰揖了一礼。   我福了福身子答道:“先生言过了。”   最后我买下了除那幅被我题字了的画所有画,当然起初那男子是拒绝的,却被我一句买的不是画,是情将所有拒绝的话堵了回去。没有再过多的打听他的故事,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事却只适合自己慢慢品。   第二天,永夜在我的示意下,绕过曲城继续向北,而我却觉得愈发的浑身无力,柳烟在我身上加了床被子问道:“公主不是说要回宫的吗?怎么还要向北?”   “往北便是雪山,也是我娘亲的故乡,据说那里有不畏寒冷的梨花能迎雪绽放,我要去看看,咳咳···”   “等到公主身体好些再去不好吗?现在太冷了,公主的身子吃得消吗?”迷迷糊糊中听到这句话,很想回答,却再次陷入了昏睡之中。   在向着雪山行进的这几天之中,我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陷入昏迷,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便是清醒着也是昏昏沉沉的,到达雪山时,已经是五天之后了。下了马车,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一些干枯的树枝其余什么也看不到。   据说这雪山在很久以前,只有半山腰以上才有雪,而雪山下却是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很多年以前,不知这雪狐族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从此便自雪山销声匿迹,而这片世外桃源也就此被冰封雪掩了起来。而紧邻雪山另一面的雪湖从此结冰,据说千年不化。   艰难的向着雪山上走着,因为快到半山腰的地方,马车是没有办法再上山了,留下两人看着马车,柳烟和永夜扶着我艰难的继续攀爬着。雪山是座独立的山峰,似乎是在平地上拔起来的一般,而山后便是那千年未化的雪湖,娘亲以前说过,她和姨娘便是紧靠着雪湖而居,也是在雪湖便遇到了父皇。   对于有咳疾的我来说,爬山无异于是一种折磨,可我却丝毫退意都没有,好在雪山不是很高的山,日落时分,总算是到达了最高的山顶。山顶是光秃秃的一个平台,似乎经过人工的雕琢一般平滑,最最吸引人的便是一株梨树,一株正在开花的梨树,一株几乎要两人合抱才能抱过来的梨树。原来孟婆说的是真的,雪山顶上真的有那株梨树。梨树上缀满了白色的小花,成千上万,梨树的枝杈所覆盖的面积也很大,几乎遮住了半个山顶。   我走近,伸手抚上那株梨树,这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可那些梨花却开的更盛,折下一朵,簪在鬓边,我两只手将梨树拥入怀中。多么希望那真的只是个梦,多么希望孟婆说的都是假的,可我对这株梨树莫名的熟悉感却骗不了人,似乎认识了很久很久,就像我初见月尘时的感觉一般无二。   蹲下身子,我扒开梨树下的雪,打算看看被天雷劈断了的花根有没有长好,却不想在十多公分之下的不是雪,而是冰。   “不用看了,底下全部都是冰,自从雪狐主母香消玉殒之后,这里便全部被冰封了起来,就连雪狐族人也全部被冰层冻结,至此,这里便真的是了无生机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个身着厚厚的夹袄的老人站在我们刚刚上到山顶的地方,似乎是追着我们来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把杯酒,浇奴坟土(下)   “老人家怎么会知道的?”我有些淡淡的疑惑问道。   老人走到距离梨树三米远的地方便跪了下去,叩了三个头才站起来解释道:“老叟祖祖辈辈世居于此山脚下,传至老叟已不知是多少辈了,此山被冰封已逾千年,千年之前雪狐族正是繁盛,山下因得雪狐族的庇佑,免于战乱之苦,有如世外桃源一般。”   我上下打量着老人,说起过往老人眼中似乎含着眼泪,我试探着问道:“那老人家您知道此山为何被冰封吗?”   老人嘴里咕哝了一阵,没有理我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停顿了下来,从新走回我身边说道:“千年之前,雪狐主母违背雪狐族规,嫁给了这一株梨树,说是上天降罪于主母与梨树,天雷劈断了花根,主母便斩了狐尾诅咒上天,主母死后,这里便也无人庇佑,就此被冰封千年。”   “可是,奴家曾听闻,前朝时太祖皇帝的妻子雪无双不正是雪狐族的主母吗?这样算来也就两百多年的时间,何况那太祖也不是株梨树,老人家是不是在骗我们?”我露出有些不相信的样子,眼睛却狡诈的看着老人。   “哼,老叟今年一百二十九岁了,还从未说过瞎话,那雪无双和老叟一样,都是世居于雪山的,不忍看雪狐族就此灭了踪迹,才会称自己便是雪狐族的人,凡是居于此地的凡人都曾得雪狐族的仙泽,死后千年尸身不腐。倘若那雪无双是主母的话,她怎会没有狐尾?老叟每天都要来此扣三个头,这梨树从新活过来也有二十三年了,你们这些凡人怎么会懂,怎么会懂?”老人似乎很生气,边嘟囔着边下了山。   二十三年,我上上下下的又仔细的打量着这株梨树,向距离梨树不远的崖边走去,相对于上山时走的那一面,这雪山的背面可谓是万丈深渊,很多云雾都在半山腰处,看不清那据说千年无化的雪湖。   “公主,不要靠那么近,崖边危险。”永夜有些担心的说道。   “对呀公主,你不是想看梨花吗?我扶您过来。”柳烟举步向我走过来,一脸的担心。   我转身背对着崖边说道:“不要过来,你俩站在原地,我和你们说说话。”   永夜和柳烟对视了一眼,脸上不安的神色都很明显,我却浅笑着说道:“永夜,谢谢你在我身边保护我这么多年,或者,我应该叫你文弈才对,而柳烟,你便是月奴,对吧?”   “公主···”两人异口同声的唤道,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神色。   我笑着看了一眼那株梨树,叹了口气:“其实,从南朝回了曲城后,我便要宁三帮我去调查了,再加上我并不是傻子,虽然我很希望我是。真正的柳烟被卖到了南朝,不巧的是那次我认识了她,而她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我。你们两人,还有元方,孙京,其实都是月尘的人,早在认识我之处,月尘便将你们安插在了大祈,永夜应该是最早到曲城的。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为我而设定的局。   我如同月尘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早就设想好了每一步,就算偶尔有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却始终不曾脱离他的掌控。无论是临水之战,还是惊蛰之变,他是最大的赢家,曲城现在大部分的禁军都是他手中的临水铁骑,朝堂之上,他的势力怕是远比我想想之中要大,类似孙京的官员不知有多少,我早就猜到,他要的,是这个天下。”   柳烟和永夜都低下头没有出声,柳烟的身子甚至在颤抖,这些我都看在眼中。我自锦囊中拿出月尘送我三生石石心,握在掌心之中笑道:“我知道,再过不久,我便会睡去,再也无法醒过来,自月尘第一次帮我施针解毒开始,他便已经开始在我的身体里下毒,素来擅于用毒的他,不知在我身上下的是不是独一无二的毒,你们俩谁可以告诉我吗?”   “公主···”   “告诉我,我想知道,我并没有怨恨的意思,我是心甘情愿的承受这毒的,尽管会让我痛,觉得恐惧,可是这是月尘给的,我愿意接受,可是我想要知道。”   永夜单膝跪倒在地上说道:“此毒名唤华眠,公子从未给第二个人用过此毒,公主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华眠?还好,我是唯一。”我将手中的石心贴近胸口,温热的香气蔓延。   “公主,对不起,柳烟骗了你,公主···”柳烟也跪倒在了地上,竟然有些泣不成声。   “月尘他一生孤苦,与他相比,我算是幸运的。这世间若还能有什么能入得他眼的,便是这天下了吧?我又怎么舍得怪他,他那般风华绝世,却又手段狠戾,杀伐决断,可是,叫我怎么忍心去怨怪?自初遇到月尘开始,无论我承认与否,一颗心全部系在了他身上,他心中怕是比我还要清楚的。今生,得他一段情,死又何妨?横竖是我自己甘愿的。心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或废或隐,他心中自有计较。”说这话时,我心中甚至没有起伏,脑中全都是往日他待我的好。   永夜单膝跪着向我爬了两步,声音有些哽咽的道:“公主,公子一定不是要公主死的,公子或许不是这个意思,公主···”   我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又往后退了一步,笑着看向永夜说道:“我不死,以他对我的那一丝情意,他不会安心的取大祈的江山的,细数天下,能与他为敌的没有几人。我只愿他,善待心儿。还有就是,倘若我是毒发而死的话,我怕他会为了对我的那一丝情意而自责,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公主···”   随着柳烟和永夜的声音响起,我身子向身后万丈悬崖仰去,出声念道:“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   我能看到越来越远的山顶,以及永夜和柳烟极度哀伤的脸,下坠的速度很快,可眼前的一切却似乎电影中的慢动作一般,我看到雪花落的很慢。月尘,倘若宿命真叫你我如此,在你再次爱上我之前,这痛我自己来担,这业障我自己来背,那生生世世,叶落花开的悲哀宿命我独自默默承受即可。将手中的石心贴近胸口处,下坠中的风吹乱了我的长发,扬起我的衣衫,却没有搅乱我的心绪。   绍佑元年,长乐长公主薨,天下震惊,绍佑帝哀哭不止,下旨大肆修筑长乐陵,其规模甚至超越了帝陵。长乐长公主唯一流传于世的丹青——《醉卧茶山图》流落至南朝,至此,围绕着这幅丹青整个江湖腥风血雨,甚至有人传言,得此图者得天下。   烟雨庄中,大雪纷飞,身披白色锦缎披风的南宫月尘独自站在雪中,任由雪落在自己身上,发上,仿佛一尊塑像一般立在原地。不远处的亭间,红泥小炉上茶盏冒着袅袅热气,书案上平摊着的兰花宣上,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轮廓,却不知为何未曾再绘下去。   “素宣染墨,却道昔颜怎生刻?你说的没错,伊人已去,昔颜怎能生刻?我本就一无心无情之人,怎会懂爱?我不痛,真的不痛。”话未说完,南宫月尘突然伸手抚住自己的心口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心中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那尖锐的,细小的如同针扎一般的感觉绝不是痛,绝不是。   关于长乐长公主的死,史书中有很多的版本,野史杂记中更是少不得要对这段历史进行大篇幅的描写,虽然亲眼目睹长乐长公主死的人并不多,可这个传奇女子的死还是制造出了不少的话题,且经久不衰。   “皇上,老奴求您了,吃点东西吧。”一个年龄挺大的内侍跪倒在一个十多岁少年面前,身后跪了一地的大臣都在苦苦哀求着。   蜷缩在龙座上的少年脸色不是一般的苍白,抬首向外张望了一下问道:“姐姐回来了吗?是不是姐姐回来了?”   “皇上,老奴求您了,长公主已经去了,您要保重自己呀!天下苍生都需要您呢,皇上。”   “朕连自己的姐姐都保护不了,怎么去顾什么天下苍生,我宁可不要这江山也要换回姐姐,老天爷,你换不换?换不换···”此时哀哀哭泣着的少年正是绍佑帝,赫连倾心。   长乐宫中依旧如常,只是它的主人再也没有回来,徒留下的是无数思念着他的人。此时正坐在长乐公主寝殿中的男子,一身的紫色锦衣,正微微闭目吹奏着手中的一杆玉笛,笛音清越,却又有着无尽的哀伤,这哀伤似乎织就了一张密实的网,将人牢牢的束缚其中,无力挣脱。   “我不信她已经死了,不信她会选择那样的死法。”说话的男子丰神俊朗,正是明国世子严洛。   一曲终结,宁紫岚将手中的玉笛放在了那张紫檀雕花大床上,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倾城,以后我宁紫岚再不会为别人吹奏笛子,我只会来这里吹给你听,笛子就放在你这里,我定会为你守住这片江山。”   站起身,走到严洛面前,宁紫岚才停下身子,两名不相上下,同样俊美无铸的男子便这么对视着,良久,宁紫岚才答道:“如若不是你们相逼,她又怎么会有此下场?严世子如今已为人父,便要倾城在泉下安心吧。”   第五卷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   第二百五十六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上)   绍佑七年三月,大祈臣国乌孙再度举兵起事,企图脱离大祈附属臣国的身份,双方于临水再次展开割据战。同年十月,明国也开始效仿乌孙,不再向大祈称臣。绍佑八年元月,北袁国联合明国,两国派出二十万大军征讨大祈。绍佑九年十月,苏国也开始北上,向大祈开战。唯有南元一直保持着中立之态,大有谁称雄便向谁称臣之势。   清明时节雨纷纷,烟雨庄中,一袭白衣的男子,发未梳,乌黑如墨的长发披在身后,微微抬首望着亭外的蒙蒙细雨,一只玉白的修长手指伸出亭外去接那细小的雨滴,嘴里喃喃念道:“十年了,真快,不曾想,我竟是个后知后觉的人,看透世人的心,竟看不透自己,你竟连挽留的机会也未留给我,这十年你可曾回来过?”   话未说完,心口的疼痛又传了来,收回接着雨滴的手,探进怀中,取出一缕红色丝线绑着的青丝,南宫月尘自嘲的笑了笑:“再怎么不承认,这痛已经十年了,怕是此生都无法痊愈了吧?”   一身青衣的文彦撑着油纸伞立在亭外道:“公子,孙京求见。”   “再见不到我,他怕是又不会轻易离开,去带他进来吧。”有些无奈的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青丝,小心的从新放进了怀中。   不消片刻,孙京进入亭间后便跪倒在了地上,将额头贴服在地面上行了个大礼,声音很是沉重的道:“公子,属下有话要说,逾越了。”   “嗯,你说吧,我在听。”尽管这么回答着,南宫月尘的双眼却一直望着微雨的天空,双手负在身后。   “公子才应该是这天下的主宰,为了一个女子,难道要舍弃这个天下吗?如今各国均已起兵攻向帝都,大祈的领土一日~比一日少,公子就算顾念与公主的情分,可是难道眼睁睁看着这大祈的江山入了别人的手不成?公子···”孙京说的声泪俱下,连连磕着头哀求着。   南宫月尘却不为所动,好一会儿才转身从新坐到棋盘前的蒲团上,盯着眼前的一局棋答道:“你可知我这一世并不曾知晓什么东西珍贵,世人皆道江山多娇,我便一心想要握住这个天下,可我若是早知道,这天下要用心爱的女人来换的话,我定是不允的。而如今,心爱的人已去,这天下要来也便没有了意义。倾儿曾对我说,她同我一起,可以不顾苍生,不问鬼神,不沾因果。愿意闭目,遮耳,枯心,将世人的流言蜚语弃而不顾,她是知道我要她死的,她也知晓我想要的是大祈的江山,所以,她甘愿去死,甘愿让出她赫连氏的江山。”   “以公子的权谋手段,便是她不让又如何?大祈半壁江山早已入了公子手中,公子才是那英明的神主,公子,切莫感情用事呀!这盘棋局已经摆在这里十年了,公子也已袖手天下十年,难道真要将这天下拱手相让吗?”孙京老泪纵横的脸上满是哀戚神色。   “对弈的人已走,谁还在意推敲红尘之外的一盘残棋?赢得了天下又如何?终是输了她。”丝毫不为所动的南宫月尘所有心神都在面前的棋盘之上,十年前,她亲手助自己落了这一子,心中该是如何的痛楚。   绍佑十年,大祈内乱纷争,诸侯犯上作乱,除却天子脚下的曲城外,各地战乱不断。而素来享有大祈第一花楼的风月楼却同样的生意兴隆,迎来送往的生意丝毫没受战乱的影响。熟悉的人都知晓,这风月楼的虫二两字还是大祈首富沈千万之子沈琪所题,不过这沈家虽未衰落,沈琪却也多年隐居未见人影了,现在的风月楼老板娘正是当年的花魁头牌,余秋醉。   布置的很是精致的闺房中,余秋醉立在一卷卷轴前,拿着手中的娟帕小心的擦拭着面前的卷轴,手上的动作无比的轻柔,似乎是在对待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擦拭完之后,余秋醉又久久的立在卷轴前,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琪儿,姐姐我已经守了十年,你若再不会来,姐姐就老了。”   “秋姐,那位客人又来了。”身后的小丫鬟低声说道,一般这个时候几乎是没人敢来打搅余秋醉的。   沉吟了一下,余秋醉知道来的人是谁,轻声道:“我这就下去。”   又看了一眼挂着墙上的卷轴,余秋醉才有些不舍的转身离开了,缓缓布下二楼阶梯,华灯初上,大厅之中早就一派热闹之态,莺声燕语不绝于耳,而在一个角落的位置上,一个男子头戴幕篱,貌似不想引人注意,可这样的夜晚还带着幕篱的人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嘿,听说了吗?今年一开春那处于极寒之地的雪山竟然冰雪消融了,雪山脚下又恢复成了那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鸟语花香的。”一个身着藏青色短打服的男子拿起一杯酒,有些神秘的说道。   “不是说那地冰封了上千年了?怎么说消融就消融了?还鸟语花香,你不是骗人的吧?”另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有些不信的质问道。   “告诉你们,我也听说了,确实是消融了,就连那千年未曾融化过的雪湖都消融了,那湖中有个妖怪,曾有人远远的看到过。”另一个人虽然刻意压低声音,却因饮了酒,嗓门却怎么也小不下来。   另外两人都不信的问道:“妖怪?骗人的吧?”   “骗你们是这个。”说着伸出一只手比划起王八来。   “快说说,是什么样的妖怪。”另外两人好奇的问道。   “那是个女妖怪,一头白发呀!身后还拖着长长的狐狸尾巴,整天都站在那湖面上顾影自怜,从不上岸,当然也有可能是没人看到过,谁看到不都得吓的屁滚尿流?”   “呵呵,也就你吓的屁滚尿流吧?哈哈···”一阵哄笑过后,谁都没再继续说下去,总以为那只是个以讹传讹的故事。   余秋醉听过之后浅浅一笑,以为是这些大爷们在说笑话,来到面带幕篱的男子对面坐下后说道:“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来了。”   “你不随我一起走,我自然是会来看你的。”说话的男声低沉好听,丝毫没有因为余秋醉的话又一丝的不悦。   “你这又是何必,藩王私自入京不是个小罪名,你也该为南元的百姓着想才是。”叹了口气,余秋醉语气终是软了下来。   “现下南元不见得安全,临水虽有铁骑镇守,暂时无虞,但我担心早晚临水铁骑会被调回曲城来防御的,这次乌孙来势汹汹,怕是不会那么好对付。你愿意留在曲城也好,起码这里暂时不受战乱的影响。”男子撩起幕篱,露出一张很是俊逸的脸庞,正是南元王欧阳子偕。   睁开双眼,我发现自己是躺在水面上的,没有下沉,衣服也没有湿掉,那水面对我来说如同一个平地一般。试着在水面中站起身子,却怎么也站不稳,走两步就摔倒了。我以为自己的双腿不能走路了,却被一阵风扬起的白毛吓了一大跳。没有过多的思考,我上去一把抓住了那白毛使劲的拉扯,却觉得尾巴骨的地方生疼,手下放轻力道,尾巴骨也就不疼了。   我看着水面中的倒影,自己全身雪白,当然,因为衣服是比雪白的颜色的原因,我梳理着自己的白发,总觉得身后那一缕白毛晃来晃去的很是碍眼,又伸手去抓,换来的还是尾巴骨的生疼,悻悻的放手后,它又得意的晃了起来。这似乎成了我的游戏,虽然偶尔湖中的鱼儿们也会和我玩耍,天空中的鸟儿也会陪我,可它们终究不能长时间跟我作伴。   眼看着那些雪化了,草绿了,花开了,岸上似乎有很多人在向我挥手,可是我害怕,犹豫了好久都没有过去。我坐在水中梳理着自己的白色长发,眼角瞥见那一缕白毛正晃呀晃,我再度伸出手去抓,却看到一艘小舟一点点的向我划来,我戒备的蜷缩起来,狠狠的瞪着小舟上的四个人。好在那艘小舟在距离我有四五米的地方停下了,小舟上的人都拿很不正常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很激动。   突然站在最靠前位置的一名年轻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里说道:“主母再度降世,我雪狐族终于重见天日,终于不用再被冰封在雪山下了,呜呜···”   我看着男子身后都跟着跪倒的三人,全都呜呜哭泣起来,我心中猜测着这些人在哭什么,难不成是被我吓的?再度看向水中自己的影子,头发也是白色的,衣服也是白色的,我和他们逗一样呀!就在我想出声询问一下时,为首的年轻男子却出声问道:“主母,我们等你等了好久,你总算是回来了,回来了。”   我伸出一只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们在对我说吗?你们知道我是谁?”   “是,我们知道你是谁。”   我怀疑的看了一眼年轻男子,好奇的问道:“那你说我是谁。”   “你自然是我雪狐族的主母。”   “你怎么知道的?”还是不信任的语气,总是看这些人有限不顺眼。   这时男子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子指着我身后道:“问这四海八荒,六界之中,除了我雪狐族的主母,谁的身后还能有那条天地都所惧怕的神尾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下)   “你才有尾巴呢。”我满腹怒气的呵斥道,转身去看她手指所指的地方。   除了那一缕白毛还在晃来晃去,我可没看到什么神尾,习惯性的伸手去抓那白毛,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要看到那缕白色的东西动来动去我就想去抓,明知道抓住了尾巴骨那里会疼。   “还和当年一样,改不了去抓自己狐尾的习惯,虽已时隔千年,还是丝毫未曾改变。”   我抓着那一缕白毛有些呆滞的看着,他说什么?去抓自己的狐尾,难道这缕白毛就是他说的神尾?我试探着手上使力掐了一下,呃,果然很疼。我又仔细上下打量起来,这么看的话果然是很像狐狸尾巴,只是比狐狸的要大上很多,估计我站起身子来它能拖在我身后好远的地方。我手中抓着自己的尾巴,眼睛却向站在小舟上的几人屁股上瞄去。   “主母不用看了,雪狐全部族人只有主母你会有狐尾,我们是没有的。”年轻男子有些好笑的看着我,脸上似乎还有些红晕。   我满脸的不信,还是张望着几人的屁股,几人纷纷把屁股往后藏,为首的年轻男子开口说道:“主母快随我们回去吧,族人们都在等着主母呢。”   我看着站着的几人,怎么也不好意思说我不会走路,倘若我四只脚走过去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笑话。试着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果然再度摔倒了下去,这么走着摔着好几次,我总算是走到了小舟旁边。那年轻男子伸手扶我时,我却借机将脑袋向他背后一探,有些失落的说道:“你屁股上果然没有尾巴,为什么我会有?我们是不是不一样?”   “我们一样,我们都是雪狐族人,不同的是,主母是雪狐全族的象征,是雪狐族最重要的人。”   我看着说话的年轻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子寻呢。”   “子寻?为什么你的名字那么好听,我却要叫主母这么难听的名字。”我满脸黑线的问道,直觉这主母两字真是难听。   叫子寻的男子却摊开我的掌心,边写边说道:“主母不是名字,你的名字叫千雪才对,千雪,千山暮雪。”   看着子寻在我手中写着,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般,可是又有点寻不着痕迹。虽说雪狐族是个族类,可我见到的也不过百十人,全都白衣白发,除了没有尾巴,看着和我没有什么区别,我也就安心任由子寻讲着很多我听不懂的事。来到这些人住的地方,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四周都开满了鲜花,树上缀着野果,石壁上溪水淙淙。我看着眼前的洞穴,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咕~~~”我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正是我的肚子。   这个声响不算小,子寻和其他几个靠近我的人都听到了,在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之后子寻才笑言道:“主母已经在湖面上飘了好几天了,肯定饿了,去备饭,先拿些干粮来。”   我低垂着头,拿眼睛偷偷的瞄了一眼子寻,很快一个小女孩便端着一碟东西走了过来,递到我面前。我看着白白圆圆的东西煞是惹人喜爱,伸手便拿起一个来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很香的味道,接着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记得已经饿了多久了,总之是很饿很饿的,虽然子寻一直在说等会儿就能吃饭了,可我还是将那一整碟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雪狐洞中的日子过的很惬意,每天子寻都会跟我讲很多所谓的过往,而我一般都是左耳听了右耳出,然后一天之中会有一半的时间去追自己的尾巴,虽然每次抓到都会很疼,可这好像是种习性,很难改。经过努力,现在的我总算是走路不会再摔跟头了,可我却不是很愿意离开洞中,试想,谁愿意每天拖着条尾巴在没有尾巴的人面前晃来晃去?尽管那些人都说这尾巴是神圣的象征。   泡在洞中的一处水潭之中,我奇怪的问身边的一个女子:“为什么我在这里可以沉进水中,在那湖中怎么沉不下去?”   “雪湖是我们族的圣湖,主母自然是沉不下去的,不止沉不下去,主母在水面句和在平地上没什么区别。”那女子帮我洗着我的长发,轻笑着答道。   我整个人泡在水中,只留脖子以上在外,看着那条尾巴摇来晃去的,手痒痒的想要去抓。想到便做到了,我在水中扑棱着,水花溅湿了那名女子的衣服,我呵呵的笑着,虽然尾巴骨很疼。子寻说过,若以我现在的智商来看,也就是只狐狸崽子。在水中玩耍是个体力活,没一会儿我就累的不行了,靠在池沿上喘着粗气,身旁的女子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好奇的抓住我胸前的锦囊问道:“主母,这是什么东西呀?可不可以给子露看看。”   我看着胸前的锦囊,有些好奇的揪起来打量着,好看的花纹,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我边打开便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们一起看看吧。”   首先拿出来的是一条白娟,上面写着的是句佛语,我嘴里不断的念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明白呀?”   子露自我手中接过那条白娟,也上下看了几遍,跟着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我抓着锦囊把玩,一颗圆圆的东西还在锦囊之中,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想了一下我将那颗圆圆的东西拿了出来放进手心处,是一棵黑色的类似棋子的东西,放在手中有着淡淡的暖意。   “这是···”脑中似有什么东西萌生了出来,那一袭白色的身影,漆黑如墨的眉眼,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公主,有朝一日,嫁与月尘可好?···”   “只要公主愿意回身,就会发现月尘一直陪在公主身边,从未离开过···”   谁?是谁在说话?谁的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心口处似乎很疼很疼,疼的我有些受不了,眼前渐渐一片晦暗,身子嘭的一声倒进水中,耳边似乎有那人不断的在说着什么,可是那么不真切。呼吸开始困难,明明是闭着眼的,可眼前却似乎可以清晰的看到,在水中,那白衣男子正为一女子渡气,不,那是深情相拥,深情相吻,可是我却看不到那两人的面容。   “主母,主母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子露好不好?”   听到耳边的呼喊声,我一下子睁开双眼,隔着水看不真切天空的颜色,记忆中那片湛蓝却开始一点点清晰。我一下子从水中站起身来,看着吓的要哭出来的子露,我声音冷硬的说道:“我不是你们什么主母,我不是。”   伸手想去抓我的衣服,身体里似乎有股气流在动荡,原本伸手的动作变成了我飞出去,虽然吓了一跳,可这不是关键,将一身宽大的白色雪缎披在身上,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有点呆怔了的子露,手上系好衣衫上的系绊。   “主母···”   “我说了我不是,奴家夫姓南宫,不是你们的主母。”脑中仅存的便是月尘,这是我全部的记忆。   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我转身看向闻声赶来的子寻,子露在发现来人时便哭着跑上前去说道:“哥哥,主母不知怎么了,突然不承认自己是主母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子寻几步便走到我面前道:“千雪,你怎么了?”   “不要这么叫我,我不叫什么千雪,我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却清楚的记得自己不是什么主母,不是什么千雪,所以不要再这么叫我。”我声音还是很冷硬,丝毫不记得这些天相处的是多么的愉快。   子寻执起我的双手,眼中有些水雾的说道:“如若你不是千雪,如若你不是主母,身后怎么会神尾?你又怎么可能因这狐尾承袭一身精深的内力?忘记那些不愉快吧,继续做单纯美好的雪狐主母不好吗?”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子寻,瞄了一眼在身后摇来晃去的狐尾,出其不意的抽出被子寻握着的手拔出子寻腰间的佩剑,我笑着道:“倘若有这狐尾我便要承认自己是什么主母的话,斩了它便是。”   我手中施力将剑挥向身后的狐尾,却不想子寻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我挥向身后那条狐尾的剑,我使出的是十成的力,顿时子寻双手血流如注,幸好他的这把剑久未开锋,不然他那十根手指将全部被削断。   “不要···”   看着所有人都跪倒在地,眼中满是泪水的看着我,我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冷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不怕手指被削断吗?”   子寻将满是鲜血的双手伸到我面前,浅笑着说道:“如果这十根手指能换得雪狐族不再被冰封于雪山下千年,我没有什么不舍的,我只是不想,不想再逾千年不与你相见。”   “你们被不被冰封千年,于我何干?我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让我离开,我要离开这里。”我握紧了手中的那颗石心,心口的疼痛却愈演愈烈。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三生蝶化南华梦(上)   “何必执念于此?千雪,忘记那些吧,你和他是没有可能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你们都背负着上天诅咒,不要再痴迷下去了。”子寻的声音如同根根厉刺刺进我的心口,我激动难以自拟,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所有人都上来企图拦住我的身子,本能使我对着这些人挥动宽大的衣袖,我忘记现下自己身上这身精深的内力,一阵白烟自我身后冒起,所有人都被这股气流弹出去好几米远。白发飞扬,我揪住长及腿弯处的白发,满眼的不信,我不是,不是那生生世世,花开叶落诅咒的宿命之主,我不是,不是。   “啊···啊···”整个雪狐洞中都回荡着我凄厉的叫声,我不信不信。   子露扶着子寻走到我面前,我满是防备的看着子寻,心口的痛已经是不可能忽略的了。我痛苦的蹲下身子蜷缩成一团,越是想心口越是疼,可是又不能不去想,我开始全身颤抖,看着白发,狐尾心口的痛似乎更深了。   “月尘···月尘···”我不断的喃喃念着心中唯一记得的名字,将手中的石心摊开在眼前,漆黑的颜色彷如心中人的那双眼眸,也是这般漆黑,似乎能吞噬我的灵魂一般。   “放弃吧,况且这一世,他对你并无真心不是吗?不然你怎么会跳下雪山?”子寻沾满鲜血的手想要来抚我的脸,却在看到满手的血时停了下来。   我抬首望着面前的子寻,浅笑着说道:“为他死是我甘愿的,除非我真的死了,不,我便是死了,我的魂魄也注定离不开他,除非我魂飞魄散,不,即便我魂飞魄散,化作一缕青烟,我也要围绕在他周围。生,我便依附他而生,死,除非我先死,倘若他先我一步而去,我定是碧落黄泉,生死相随。”   我不记得我是谁,可我知道我深爱的是谁,即便我忘掉了我自己,我仍无法忘记他,忘记我对他的爱。将身子蜷缩在洞中的角落里,虽然很想离开,可每次看到那在身后摇来晃去的狐狸尾巴时,我都没有勇气离开这里。我怕我这满头银丝会被嫌弃,我更怕我这身后的尾巴会被排挤,现在,外面对我来说算是半个未知的世界。   子露每天都会来陪着我,不知道是她自己愿意的还是子寻交待的,反正每天都会出现。听到脚步声,我转首看了一眼正端着托盘向我走来的子露,冷声问道:“你每天都来陪着我,是怕我会逃走吗?我若是想走,你又岂能拦的住?”   “子露出生时,主母已经离开洞中多年,子露从未见过主母,却知晓哥哥对主母的情意,子露只是想要亲近主母,没有别的意思。”子露甜甜的笑了一下,将托盘放到我面前,是几碟小点心。   我看了一眼,着实没什么胃口,更加冷淡的说道:“那又如何?我对你哥哥却没有情意,即便从前有,现在也没有了,以后也绝不会有,如果你是想来做说客的,还是省点力气吧。”   “其实,主母出生前便已和哥哥定下了婚约,直到后来那场变故的发生,哥哥再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心思,其实哥哥明明可以的,可以拿双生蝶牵绊住主母的心,可是哥哥没有。”   “你说什么可以牵绊住我的心?”听出子露话中的玄机,我不动声色的出声问道。   子露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摇摇头,眼神中满是慌乱,底气不足的说道:“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哥哥不要我说,我不能说。”   “子露,你告诉我,不然的话我就去问子寻,我保证,你告诉我的话我绝不告诉子寻是你说的。”我语气难得的放柔,子露毕竟年纪尚幼,听我这么说,双眼中噙着泪珠子怯生生的看着我。   好一会儿子露才犹豫着说道:“我无意间得知,寒洞之底有种双生蝶卵,此卵之所以叫双生蝶,是因为一卵孕育雌雄双蝶,一只生便两只都生,一只死另一只绝不独活。”   我眼珠子转了转接着问道:“这又如何?”   “主母不知,这双生蝶是要食用人血才能羽化成蝶的,拿血喂养双生蝶的人若为女子,那么雄蝶便会留在此人体内继续吸食此人的血,雌蝶便会飞到喂养双生蝶那人深爱的人身边,进驻到他体内。这双生蝶其实是一种蛊,一旦被异性蝶进驻体内,被进驻的人便会对喂养双生蝶的人产生爱意,更有人说,双生蝶能在无缘的两人之间,用血牵出一条红线。哥哥明知道这样的办法可以留住主母,可是哥哥···”   我没等子露说完便一下子站起身来,有些难掩激动的说道:“这中双生蝶要到哪里去寻?”   “啊?就在寒洞最深处,可是一般没人能抵挡住洞中的冷寒的,主母你问这做什么?”子露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意图。   我看向子露所指的最靠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口,这雪狐洞差不多是洞洞相通的,类似一座大型迷宫,虽是洞中,洞中的墙壁却都是冰块打磨成的,十分光滑,宛如一座琉璃打造的宫殿。我快步走向那看起来最小的洞口,和其余洞中并无什么大的差别,唯一的差别便是这洞中除了正中间一口类似水井的东西再无其他。   我探身向下看了一下,深不见底,好在和这周围的洞壁是一样的透明,若是漆黑一片或许真的是什么都看不清的。我转身看向跟着我一起进来的子露问道:“这就是那寒洞?”   子露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不等子露再说别的,我纵身跳进了那洞中。耳边还响着子露的喊声,伴随着下坠的速度,耳边似乎还有呼呼的风声一般,越下坠越寒冷,真是不枉寒洞这个名字。不知这么往下坠了多久的时间,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地方,除了和洞口一般大小的陆地,其余全都是水,唯一的一块陆地位于水中央,水面形成了一个环形状。   按说这样的温度上,水早该结冰了才对,试探着将手探进水中,虽是水,却比寒冰的温度还要低上很多,环顾四周,大概也就只有水中才能有那什么双生蝶卵了。没有犹豫,我扑通一声跳进了这寒潭水中,刺骨的冰寒彷如利刃割破了肌肤一般的疼痛,可是心中对那双生蝶的渴望压过了一切的恐惧,我不知从前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么偏执的人,可如今没有什么是能够抵挡住我的。   在水中光线没有那么亮,可还是模糊的能看清,水有十多米深水下和洞中一样光滑,我一寸寸的摸索着,既然是蝶卵,体积肯定不会很大。每隔一会儿我都要浮上水面去呼吸,然后再度回到水中去摸索,如此往复了十多次,全身都开始颤抖,就在我以为我会死在这水中时,手中却摸索到一个圆形的突起。将那突起自壁上掰下来,我握紧了往水面游去。   全身的力气似乎耗尽了,我趴在那一小块陆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摊开手心,一块血红血红的东西被一层冰裹的严严实实的,除了颜色,形状和一只蚕没什么大的区别。这肯定就是双生蝶,肯定就是,我身形不稳的站立起来,唇角却挂着浅浅的笑,虽然现在我冷的想哭。站好身子,打算试着使用轻功沿着洞壁爬上去,谁知眼前一阵发黑,身子再度仰面倒回了水中,心中却在想若是这么死了的话,我怕是会不甘心吧。   再度清醒过来时,我猛的睁开双眼,然后便是子露噙着泪的双眼放大在我眼前,再旁边是浑身湿漉漉的子寻,还有几个我叫不上名字的站在不远的地方。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将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拿到眼前摊开,那枚红色的卵依然安好的躺在我掌心之中。   “你知不知道寒洞之中有多危险?你怎么可以独自下去?”子寻的声音也难得冷硬起来,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我抬首看向浑身湿透的子寻答道:“危险算的了什么呢?死我都是不怕的,我要和他在一起,便是天诛地灭,为世人所不容,遭万世唾骂我也绝不说一个悔字,你听清楚,我要自己和他在一起,你阻止不了,你们全都阻止不了,天地也无法阻止。”   子露小小的啜泣声是我和子寻这场瞪视彼此的战争中唯一的背景音,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问道:“告诉我,这双生蝶卵怎么使用,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子寻没有出声,久久的凝视着我,就在我打算转身去问子露时,子寻却轻笑出声说道:“我早该知道留你不住,当年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你在手腕处割开一条口子,将蝶卵至于手腕处,三日之后,雌蝶便会飞走,只是你和他相距甚远,雌蝶在飞向那人的途中,雄蝶会不断的吸食你的血,这样雌蝶才会有体力继续飞。”   “谢谢。”说罢我便要起身去找利器,子寻将自己的那把剑递到我手中,我抬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便接了过来。   那被冰层包裹着的蝶卵在接触到我右手腕处的血后,冰层便融化掉了,而那双生蝶的卵开始变的比之前更红艳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三生蝶化南华梦(下)   “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对主母说这些的,对不起,呜呜···”子露小声的啜泣变成大声的哭,不住的在向子寻道歉。   子寻扶起趴在自己身前呜呜哭个不停的子露,浅笑着道:“听话,不要哭了,这是宿命,以前我不信,可如今我信了。便是你不说又能如何?除非她永远忘情绝爱,否则她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人的。”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两兄妹,不知是不是我冷情的原因,我始终在冷眼旁观着。好一会儿,安抚住了子露,子寻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将我被割破的手腕握住,拿娟帕擦拭着流出来的血。我想要将手抽回来,子寻却牢牢抓住说道:“如今你个性过于偏执,这双生蝶本是魔物,自带有一定的魔性,你要切记克制自己,不可要它掌握了你的心绪。体内有双生蝶卵的两人,生死想同,倘若你想那人对你断情,只需将那人手腕处割破,放出双生蝶来便可。”   我知道是子寻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从寒洞中捞出来的,可我除了感谢,别的再也给不起了。三天之后,一只火红的蝴蝶自我手腕上飞走了,而我手腕上只留下了另一只类似胎记般的蝴蝶,同样的火红耀眼。这样不知算不算卑鄙,可心中要和月尘在一起的念头如日日吞噬着我一般,我要他对我有情,我要他心中有我,即便那是因为双生蝶的原因,我也要。   子寻说的没错,这只雄蝶不断的吸食着我的血,即便我每天什么都不做却还是虚弱的很,可我心中却安慰的很,因为我知道那只雌蝶在奋力的向着月尘飞去。那天起我再没见到子寻来看我,除了子露照常每天都来陪着我。手腕上的蝴蝶胎记一天比一天清晰,直到有一天,我看着手腕上似乎展翅欲飞的蝴蝶竟辨不出真假来时,我想雌蝶肯定是找到月尘了。   子露拉过我的手腕,抚着那只蝴蝶轻声问道:“主母,情是何物?为什么你和哥哥都要这么执着于那种东西?”   “情?有时候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它可以要你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快乐最幸福的人。可有时候,情又是最伤人的东西,它会要你尝到世间最深的痛楚,子露,倘若你遇到了情,那是宿命,倘若没有遇到,那是幸运。”我拿出那颗石心紧紧握住,我遇到情是我的宿命,这个宿命我不怕。   我是偷偷离开雪狐洞的,将子露给我的一碟馒头用娟帕包好背在身上,突然觉得这么点东西背在背上蛮不舒服的,于是我干脆塞进了怀中。我像老鼠一样溜了出来,回身看了一眼那彷如圣境般的雪狐洞,不再有任何的留恋我便下了山。下山的一路上我都在和身后的尾巴商量道:“你能不能不要翘那么高?没有尾巴的人会吓到的,最好是能藏进我的衣摆里面去。”   可本来还拖在地上的狐尾竟然一下子立了起来,把我唬了一大跳,连忙好声好气的安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愿意在外边就在外边吧,千万不要翘起来。”   心中虽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可要去哪里找我并不知道,漫无目的的走着,许是我这白衣白发还长了根尾巴的造型很是特别,自从离开雪山脚下之后,很多人见到我不是吓的屁滚尿流便是昏了过去,我只能挑人少的地方走,尽量不去和那些害怕我的人碰面。带出来的白白胖胖的馒头只剩下最后一个了,找了一处有一条小溪的地方,我坐下来,拿出馒头闻了闻便开始啃了起来。   身后的尾巴似乎喜欢水,摇来晃去,一会儿便将白色的毛全部弄湿了,而我兀自啃着手中的馒头,直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和说话声:“将军,看,有只白狐狸。”   “这么通体雪白的狐狸这些年很少看到了,打回去给女王做披风不知道够不够,拿箭来。”   我想肯定不是在说我,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这么可能被人看成一只狐狸呢?继续啃馒头,突然小溪中一条鱼露出水面,我将身子往前趴了一下想去和那条鱼打招呼,忽然什么东西嗖的一下擦着我的头皮就飞过去了,我伸手摸了一下头,不疼就是没伤着咯。   “箭没偏,那狐狸怎么会突然动了?”听说话的人这语气,难不成真把我当狐狸了?   我手中攥着半块馒头,站起身来等着那些人走近,果然在看清我确实是个人时,好几人都被从马上吓的跌到在了地面上。而为首的一身绛红色锦服的蓝眼男子却呆呆的看着我,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可那双蓝色的瞳孔中却满是震惊之色。   “看清了吧?我是人,不是什么狐狸,你要是再拿箭射我我就要还手了。”我有些生气的瞪着眼前的人,举起馒头来又咬了一口。   那蓝眼睛的男子却下了马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拿那说不出是什么意思的表情看着我说道:“不想,十年了,你果然尚在人间,卸却环佩,洗去铅华,白衣素面,你竟然也可以这般素洁淡雅,我以为你会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死大权的女子,长乐公主,穆尔扎久违了。”   我咽下嘴里的馒头,冷淡的答道:“奴家夫姓南宫,不是什么长乐公主,你认错人了。”   本来以为听到我说认错人了,这男子会离开的,却不想他竟轻佻的将手探到我右边的脸颊上道:“天下谁不知晓,长乐公主,梅妆落花,你这脸颊上的红梅是最好的证据,即便如今的你是这番模样。”   我本也没那么生气的,可身后的狐狸尾巴似乎有自主的意识一般,带着强劲的力道狠狠的甩向自称为穆尔扎的男子。险险避过这一击,穆尔扎满眼不相信的看着我身后摇来晃去的狐狸尾巴,声音都有些结巴道:“你···你···”   “你什么你?没见过人长尾巴的?大惊小怪。”我不悦的嚷道,转身便想离开。   “难道前尘往事,公主全都忘记了?”   “我说了,奴家夫姓南宫,不是什么公主,不要再胡说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和我的尾巴都很讨厌你吗?”没有转身,我将手中剩下的半个馒头塞回怀中,声音却已经很冷了。   沉默了一会儿,穆尔扎才出声道:“那南宫夫人为何会独自在此?”   “你怎知我是独自在此?我尽管是只身在此,心却不曾在这里停留片刻,算起来,便也不算独自一人吧。”说完便要抬脚离开这里。   我徒有一身精深的内力,却不能很好的利用,所以在被穆尔扎快速的用手刀砍晕时,我便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再次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便是帐篷的顶部,不似打仗行军用的那种,是适合长期居住的类似蒙古包一样的帐篷。正要坐起身来才发现手腕脚腕上都上了比我手臂还要粗的铁链,身旁更是站了八名膀大腰圆的守卫,身着兽皮,看起来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正要问这是哪里时,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长乐公主,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曾想,再次见面竟然是在我乌孙的地界上,而昔日高高在上的你竟也沦为了我的阶下囚,人生真的是很玄妙的东西。”   我看向这个一身火红,带着尖尖的帽子的女人,冷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哈哈哈···问的好,你或许可以忘,可我乌孙因你而死的二十万铁骑,我依拉却一时一刻也不敢相忘,我时刻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奈何十年前竟然听闻你死了,为此我伤心了好一阵。你肯定不相信,可我确实很失落,传闻你是病逝的,也有说你是跳崖而死,可你竟然不是死在我手上,不是死在大祈的内乱中,这着实叫我有些难以接受。”自称为依拉的女子一步步的慢慢向我逼近,眼中有着深刻的恨意。   我上下打量着这看起来冷艳妖娆的红衣女人,声音冷冷的道:“你那么争强好胜有必要吗?听你话中的意思定是曾败在我手上,你该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说当初我可以胜了你,如今我又岂会败于你?”   “好,好,和当年一样,丝毫不减狂傲,你绝不会想到,现如今的大祈已是风雨飘零了,不只我乌孙,便是明国,北袁,苏国均已分别向大祈宣战,你顶着千古骂名,篡权夺位,扶持自己的弟弟坐上了皇位又如何?大祈即将覆灭,你不过要你最疼爱的弟弟徒担当了一个亡国~之君的骂名而已。”我不知这叫依拉的女人在幸灾乐祸些什么,那有些癫狂阵阵阴笑看的我是浑身不舒服。   我将手中的铁链当做乐器般敲打起来,浅笑着问道:“试问,现在大祈已经覆灭了吗?如若没有,你又在幸灾乐祸些什么呢?倘若,我真是你说的那个人的话,那你高兴的就未免真的是太早了,你以为两条小小的锁链便能将我困在此地?”   说罢我将手腕与脚腕上的铁链用内力震断,狐尾在依拉闪避不及的情况下牢牢缠住了她的脖子,八名彪形大汉全都慌了神,依拉满是不信的问道:“你当真是赫连倾城?你怎么会有如此精深的内力?”   第二百六十章 天涯流落思无穷   我防备的看着那几名大汉,嘴里却笑言道:“所以我才说我不一定是你口中所说的长乐公主,不过,你最好祈祷我不是,若我是,你便必死无疑。”   伸手取代狐尾掐住依拉的脖子,手上使劲,在看到依拉的脸杯憋的通红之后我才微微松了些手,却在她即将调整好呼吸时再度手上使力,如此往复了几次,依拉双手握着我的手腕,喘着粗气问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你传令下去,四处散播我被你乌苏掳来的消息。”   依拉沉默了好一会儿,在我的手腕又要再度使力时才问道:“你是要大祈为了你前来攻打乌孙?”   “大祈攻打你们乌孙与否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天下人都知道我在这里,这样我夫君便也知道我在这里了,其余的事是你们的恩怨,与我何干?你便是全族覆灭,抑或大祈没了江山,又与我何干?我只要与我夫君相守,其余的都与我无关。”我心情很好的打起自己的如意算盘来,只要这个消息传扬了出去,月尘就一定也会知道我在这里我没有死的。   烟雨庄中,南宫月尘抬着自己的手腕,看着上面那血红色的蝴蝶,不知为何,那日这蝴蝶围绕着自己飞来飞去,最后竟然落在了手腕处便再也没有飞走,现在看去宛如生来便有的胎记一般。又到了百花齐放的季节,经过昨夜的风雨,花瓣落了一地,若是她还在的话,免不得又要伤感一番了,幸好,幸好没有看到。   停在一处花枝前,南宫月尘弯腰捡起一片花瓣,已被风雨践踏过的花瓣上沾着几滴水渍,看起来越发的娇艳。将花瓣细细把玩,南宫月尘轻声道:“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我这一杯酒,要去何处寻你的坟土?”   身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青衣男子躬身道:“公子,月奴求见。”   “她不是说要终身留在长乐宫中吗?我也允了,此时怎么又回来了?带她进来吧。”握紧手中的花瓣,南宫月尘转身向身后不远的亭子走去。   还是一身绿色的罗裙,神情却再不似做柳烟时那么的温柔亲近,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面容,在亭子的台阶下,月奴跪倒在地道:“月奴见过公子。”   没有看向一旁跪着的月奴,南宫月尘问道:“已经十年了,月奴,对于这个名字你不是也有些生疏了?”   “月奴一辈子都是公子的奴仆,只是,公子当年为何一定要公主死呢?若是为了得这天下,为何如今公子又对大祈的江山视而不见?公子···”   “大胆,月奴,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公子岂容你这般质问?”一直侍立在亭间的文彦出声呵斥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南宫月尘却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望着亭外的天空,绝世的容颜上满是寂寥之色,要人看了不无心疼。沉吟了一下,南宫月尘才说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我昔日总言,宁叫我负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负我,可我负的何止是她,更是我自己,即便君临天下,倾国皇权,尽操吾手,这权势上也沾满了她的血。”   话未说完,心口的巨痛再度袭来,南宫月尘伸手抚上疼痛的胸口,嘴边却漾起了浅浅的笑,这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即便时隔多年,那一颦一笑却似乎宛如昨日一般,清晰如刻。   大祈绍佑十年六月,临水二十万铁骑集结于乌孙边境,同月,明国也同大祈停战,十五万大军绕北袁压境乌孙,至于为何会有此一战,史书中的记载是乌孙终究是外族,安内必先攘夷。少数野史杂记中也记载这一战同样是因长乐公主而起,而历朝历代的正史对此却是不认可的,在正史的记载中,长乐公主早于绍佑元年时便已薨逝,而引起战争的女子,在后世史册中没有姓名,后人只称其为南宫夫人。   我用尾巴牢牢缠住依拉的脖子,手中拿着匕首学着怎么吃手把肉,此时我和依拉面对面坐着,那蓝眼睛的穆尔扎站在距离我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小心的割下一块肉塞进嘴里,看都不看穆尔扎便说道:“你有话就说嘛,反正我是不会回避的,顶多我听过之后就当没听过。”   依拉拿漂亮的眼睛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我不以为意的回了她一笑,我这一笑她更生气了,怒声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禀女王,大祈临水铁骑一改往常正守不攻的政策,二十万大军已经压境。”   依拉抬头瞄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来的好,你不是早就想和临水铁骑再来一战的吗?这不眼下机会就来了。”   我清楚的看到那穆尔扎狠狠的握了一下拳才说道:“单单是临水铁骑倒不可怕,关键,明国和北袁十五万大军也已抵达我乌孙边境,眼下我们算是腹背受敌。据说大祈那小皇帝还要御驾亲征,临水铁骑士气大振。”   听到这个实在不算好的消息,刚刚还有心情笑的依拉就想站起来,却又生生被我的尾巴给拉扯住了,从新跌回地面上,依拉怒声道:“明国不是和北袁在征讨大祈吗?怎么会回头来招惹素来无恩怨的我们?”   我自顾自的吃的津津有味,看向都拿眼神瞄着我的两人,两人的眼神都很复杂,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往嘴里塞了块肉不悦的问道:“看我干吗?别说是因为我啊,这罪名我可不认。再说了,谁要你们抓我到这来的?不过,你们这的羊肉真好吃,真好吃。”   “传令下去,准备迎战,吩咐人拿些酒来。”依拉在闭上眼睛思虑的一会儿之后,语气淡淡的交待到。   “就是嘛,你刚刚听说人家来打你了你还高兴,现在听说人数多了你又生气,须知,世上哪有那么多尽如人意的事?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你要不嫌我烦的话,我也就不嫌你老板着脸讨人厌了,这样,我陪你喝酒吧?”我是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的,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很差,这手把羊肉,就该有酒。   当看到那被几名壮汉抬进来的一坛子一坛子的酒时,我有些后悔说出要陪依拉喝酒的话了,不过我想最后悔的还不是我。三碗酒下肚,是碗,不是杯,我就觉得脑袋开始晕晕乎乎起来,手上也就开始失了分寸,尾巴就更没有了分寸,好几次都害的依拉差点就窒息,而我开始和依拉称兄道弟起来,不住的往依拉醉了灌酒,我想她就算是个酒缸也被我给灌醉了。   我双手扒拉着依拉被我弄的乱糟糟的头发,嘴里嚷道:“我···我得给你抓虱子,我们···我们猴子都是有虱子的···”   “没···没听说有白毛的···猴子呀!”依拉挂在我身上,抓着我白色的头发奇怪的问道。   我也抓起一缕自己白色的头发,看了好一会儿,在依拉脑袋上狠狠的打了一下,生气的说道:“我···我是你爷爷,老了毛不就白了?”   “呜呜···呜呜···那你也不能打我脸呀!”   我摸索着扒拉开依拉被打的地方,果然露出一个鼻子,我恶狠狠的道:“就你特殊···鼻子长脑袋上,活该被打。”   这一夜,我不知道我和依拉喝了多少的酒,反正第二天醒来时外面就只能听到喊杀声,依拉早已不见了踪影,可怜的我又沦为了阶下囚,不过这次锁着我的不再是两根铁链,而是一个颇具规模的铁笼子。试着想用内力震开这笼子,内力是很精深,关键就是我没能耐全部使出来,我开始暗恨自己干嘛要去喝酒,还醉的人事不知。   十多名乌孙大汉将笼子以及笼子中的我抬上一辆很大的马车,外面日头正毒辣,我本就头晕,这一会儿更是连眼前发生了什么都看不真切了。好一会儿一抹身影挡住了正晒着我的太阳,在我脑袋上投下一小块的阴影,我睁开眼看了好几次才看清是依拉。此时的她一身戎装,手中握着马鞭指向我说道:“长乐公主,十多年前弱水之争,我乌孙死伤二十万铁骑,对于我乌孙几乎可谓灭顶之灾。今日,我要拿你做我大军的开路先锋,有你在首,什么临水铁骑,明国大军,怕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哈哈···”   我要是再有一丝的气力的话定然会狠狠的泼点冷水的,可是实在是宿醉惹的祸,现下的我就像是受过酷刑一般,就连尾巴都翘不起来了。懒懒的靠在铁笼上打了个哈欠,将尾巴夹~紧,现在就想好好睡个回笼觉。我就像根野草,怎么着都能适应,即便是顶着要爆炸的脑袋,呆在颠簸硌人的铁笼之中,仍能昏昏欲睡。现在傻逼似的我压根不知道我将要被带去战场,且还是作为必胜的筹码。   第二百六十一章 乌孙归去不称王(上)   我虽闭着眼,却一直是恍恍惚惚睡不着,好不容易这种颠簸停了下来,几名光着膀子的大汉竟然在笼子周围摆放了一圈的干柴,又在干柴上淋了一些液体,我伸手摸了一点放在鼻尖处闻了闻,竟然是松油。我有些疑惑的看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穆尔扎,一身戎装,使得那双本蔚蓝的双眸深沉的有些阴森起来。   穆尔扎看了我一会儿,才骑着马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我转身才看到不远处乌压压一大帮人,不对,是两大帮,一对人马穿的是蓝色的军服,另一队则是深灰色的军服,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三十多万人是什么概念了,原来就是乌压压的能将太阳的光都给压没了的庞大人数。   “睿王殿下,严世子,宁三公子,没想到大祈和明国在有些问题上还是能一致的,仅仅是听闻一个长相与长乐公主相似的女子,便能止息战火,将矛头一致指向我乌孙。”穆尔扎语气有些狂妄,却又不至于要狂妄,反正我听着觉得很有气势却不会觉得讨厌。   距离有些远,有因为答话的人是背对着太阳的,所以我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其中一个声音答道:“既然知道我们为何而来,速速将我大祈长乐公主交出来,今日一战或可免。”   “哈哈哈···睿王殿下,看到我身后的铁笼了吗?你口中所谓的长乐公主就在里面,只要你敢下令发兵,我就下令点火,我是不在乎她的死活的,就不知道睿王殿下和宁三公子,以及严世子是不是也同样不在乎了。”穆尔扎狂笑着转身看了我一眼,那瞳孔此刻便的深蓝深蓝。   我总算明白这么多干柴和松油是干嘛用的了,我晃晃悠悠站起身,一只手掐腰一只手指着前方的穆尔扎怒声骂道:“穆尔扎,你不是人,我都没杀那依拉你竟然给我这么痛苦的死法,我要是出了这笼子非要你不得好死。”   “南宫夫人,你也看到了,这战是因你而起,穆尔扎也就只能这么做了。睿王殿下,倘若不想我点火的话,就下令全部临水铁骑退回临水关中,不然,这一战,第一个死的绝不是我乌孙将士。”   我怒目瞪着前方的穆尔扎背影,而刚刚答话的人在沉默的一段时间后才说道:“退兵可以,不过我们要确定笼子之中确实是长乐公主。”   “这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们只能派一个人过来笼边,看过之后便要退兵。”穆尔扎答应的倒还爽快。   然后我便看到蓝色军服中走出一人一骑,很近的位置我才看清那绛紫色的战袍,很诡异的颜色,我还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战袍,来人紫金色的头盔下是张丰神俊朗的脸,只是那双茶色的双眸中的水渍是我看不明白的。在距离我五米开外的地方,那人便被穆尔扎拦住了,那一身紫衣的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我,似乎有什么药从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却终是没有出来。   本来还算正常的表情在看到我甩来甩去的尾巴时就有些微微的震惊之色了,我冷冷的看着那满眼不置信的紫衣男子,再次重复那句话:“看什么看?没看过人长尾巴的?”   “倾城···”   我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悦的说道:“怎么你们不是叫我什么倾城就是什么长乐的,奴家夫姓南宫,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穆尔扎笑着看了我一眼,转向那紫衣男子问道:“怎么样?宁三公子,可确定了是不是长乐公主?”   那紫衣男子却一直看着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浑身跟长了刺一般,被他看的是毛骨悚然,好一会儿,我才听到那宁三公子的声音:“夫姓南宫,就更错不了了,穆尔扎将军请遵守自己说过的话,一旦大祈退兵,不得伤她分毫。”   “宁三公子放心,我乌孙虽在你们大祈眼中是蛮夷之族,可该有的信誉还是会遵守的,宁三公子请回吧。”穆尔扎收起笑,严肃的说道。   最后又瞄了一眼我那摇来晃去的尾巴,宁三才有些不舍的转身离去,马走出去几米,那宁三还又转身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叱马离开。我又重新蜷缩到了笼子的一角,怒瞪着穆尔扎道:“干嘛用笼子关着我?”   “南宫夫人或许不记得了,从前在还是公主时,公主最爱的便是用笼子关着别人,我就被公主用笼子关押过,如今若是不要公主尝尝被笼子关押的滋味的话,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明明不是什么好话,穆尔扎却说的跟怀旧似的那么煽情,气的我只能暗暗咬牙切齿。   蓝色军服军队很快便撤离了,而深灰色军服的那一方却似乎没有撤退的意思,远远的看着一身银灰色盔甲的男子骑在马上,向着我所在的方向张望着。而穆尔扎却似乎有恃无恐一般,竟然下令就在原地扎营,尽管这里距离乌孙的居住点不是很远。日暮西斜,深灰色的大队人马也开始往后撤退了一定的距离,但没有像蓝色军服军队那样撤的看不到人影了。   这样荒无的地方夜晚多少是有些寒凉的,大概是知道这一战无可避免,相距不是甚远的两对人马都显得很是寂静,当然,除了不寂静的我。我拿着一根干柴敲击着铁笼子叫嚷道:“穆尔扎,我饿了,快点拿吃的来,快点,不然我就杀了你,杀了你信不信?”   除了阵阵野狼叫声谁都没有回应我的叫嚷,我拿起干柴扔向看守我的几人,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和我说半个字。而穆尔扎一直呆在帐篷中连个影子也没露,白天晒了很久,夜晚饿了很久,我伸手将腰间的玉带又狠狠的束紧了一点,拼命的对自己说不饿。   不到天亮时分,那深灰色军服的人马竟然也开始拔营后撤,紧接着穆尔扎就亲自给我送来了半只烤羊腿和一大壶水,在被我边吃边骂中,穆尔扎竟然一直站在我面前,任由我骂。在我终于只顾着吃而来不及骂他时才说道:“以前的你心思总是那么深重,脾气也不像今日这般火爆,倒真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自手中的羊腿上撕扯下一块肉,便嚼便说道:“那改天我把你关在笼子里,不给你吃喝,你试试自己的脾气火爆不火爆。”   “明国大军也已撤退了,想来那严世子定是听到了公主你叫嚷肚子饿的声音了。”穆尔扎说了一句我听不明白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绍佑十年七月,乌孙大军再度集结于临水关下,而分别在此屯兵二十万的大祈和十五万的明国却都没有主动迎战的意思。我在笼子里蜷缩着望着远处一片如海一样没有尽头的血红彼岸花,眼下并不是彼岸花盛放的花期,眼前那片火红却叫我莫名的熟悉,似乎我曾来过一般。   三军对峙,最苦的人却是我,自打被关进这笼子的那一天起,我就连上厕所都要在便桶里,不过是在笼子周围围上一层兽皮。而对峙的地方是一片平原地带,除了低矮的彼岸花从就只有身后的一条叫弱水的河了,委实没什么藏身之地。我一直等待的那人始终没有出现,我也就安稳的待在了这笼子里,起码在这里我每天有三顿饭可以吃。   又一个夜幕降临,从下午时分天气便十分的闷热,差点把我给晒晕了,日落以后却又明显的气温骤降,天阴沉沉的,一个星星也看不到。我仰面躺在笼中看着阴沉的天空,心中想着等会儿要是下雨的话不知道穆尔扎会不会把我这笼子给抬进帐篷里去,要是不的话我今晚指定是要淋雨了。   “嗯···”   “嗯···”   我耳朵算是很尖的,在听到两声闷哼之后我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没有什么人,甚至连应该守在那里的人都没有了,只有两抹黑乎乎的影子。说实话那衣服黑的,更夜色一个颜色,要不是我身体里有那么股子内力的话,我就是把这俩眼珠子换成灯泡子也看不到的。其中一人伸手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便要向我这里走来。陆续的几声闷哼声响起,我又转向另一个方向。   看不真切来人的面容,我也就以为来的人是一伙的,谁知道两方的人一打照面就全都呆滞了,可还是默契的在摆了几分钟对战的造型后,齐齐将目光转向了我。这笼子上的锁是玄铁所铸,也唯有玄铁所铸的兵器才能打开。这时一个黑影背着另一个身影靠近,被背着的人看上去年纪有五十多岁了,黑色的山羊胡子,倒三角的眼,长的一副精明样。   这人将头趴在那玄铁锁前,自怀中摸索出什么东西在锁眼中一下一下拨弄着,我出于好奇一点点的靠近,伸手拉了一下这人的胡子,一阵倒吸气的声音传来,倒没有我想象中会叫嚷出声。我转向另一个蒙着面一直看着我的人用口语说道:“你们要是不给我饭吃的话就不要把我弄出去。”   “听话,离开这里你以后都不会再挨饿了,我保证。”我看着眼前的人,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乌孙归去不称王(中)   我看向那留着山羊胡子的人,额头上满是汗珠,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眼神却自有一股子坚定的意思,不过天色实在是太暗了,暗到我谁的脸也看不到,不过我看不到人家不代表人家看不到我,就我这一身白衫,外加长长的白发,长长的狐尾,在这样的黑夜中尤为显眼。   “咔···”这轻微的响声代表着我现在自由了,虽然以后可能要自己去找吃的,我还是有些激动。   笼门打开的瞬间,两只手伸到了我面前,看样子是都要来牵我的手的。我犹豫了一下终是谁的手也没牵,自己跳下了马车。   “什么人?来人哪,南宫夫人跑了···”远远一个拿着火把的人在厉声喝问着。   我想着我还没跑呢你就说我跑了,索性我就跑给你看,在救我的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便撒开腿跑了起来,轻功夹杂着我凌乱的脚步声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还真是很刺耳。身后传来喊杀声,我停下脚步看着救我的几人喊道:“喂,不跑等着被逮呢?被关在那笼子里可不好过呀!”   经我这么一提醒一点拨,那几人也都撒着欢向我跑来,身后紧跟上来的便是穆尔扎,之所以能看清是穆尔扎,实在是那双夜里还会发光的蓝眼睛的功劳,在这样的深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刀剑交击声阵阵自身后传来,接着便看到一身尖锐的哨响在天空绽开一朵小小的烟花,在这样的夜空中极尽绚烂,接着便听到我所奔跑的方向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喊杀声。   我有些呆愣的停了下来,这样的喊杀声似乎在哪里听过,可仔细一想,喊杀声不都一样?我茫然的停在原地,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身后那几个救我的人都被好多名高手围困住了,还有挥舞着弯刀向我砍来的大汉。直觉的伸手在那弯刀落在我身上时狠狠的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接着那又将近二百斤的大汉就这么软软的倒在了我面前。   我将自己的双手拿到眼前,这才发现我的十指指甲都很长,且都是弯弯的形状,颜色白到可以与雪媲美。内心似乎有什么在躁动一般,脑子也在嗡嗡的响,直觉身后又有人拿着刀向我砍来,身后的尾巴再次缠上那人的脖子,在我转身的刹那,那人的头已经掉落在了地上,还站立着的身子脖子上正汩汩往外冒着血。   “倾城···”不敢相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却觉得愈发的躁动不安。   毕竟距离乌孙的营帐近一些,不断的有乌孙铁骑自身后追上来,而我无疑是出生最为狠辣的那一个,凡是攻击我的人都被一招毙命,双手似乎不受我自己的控制一般。这样没有月亮的黑夜似乎尤为适合厮杀,一脚将马上的一名将士踢下马来,将手伸进他的心窝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便这么被我给掏了出来,手上使力,碎裂的心脏血花四溅。   在再一次扭断了一个乌孙士兵的脖子后,手却突然被人抓住,出于本能我伸手攻击向拉我手的那人,那人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出手,在没有防备之下心口处的衣服生生被我给抓破,隐隐透出一些血迹来,倘若他的武功低一点的话,心脏也会被我给掏出来了吧。   “紫岚,怎么了?没事吧?倾城你怎么···”   “不要过来,不要···”我将双手背在身后,不想伤害到眼前的几人的,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似乎控制不住自己了。身体里嗜血的因子在不断的鼓动着我,眼前阵阵血红,全世界都沾染了那人的血,我却无能为力。   被我抓伤的那人拉住要向我走来的另一人,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先解决了这些人再说,她现在不同于以前,暂且有自保的能力。”   山雨欲来,大风飞扬,我白色的长发被风扬起,白色的尾巴也不安的在身后摇来晃去,在我周围躺着很多或没有了脑袋,或是没了心脏的尸体,周围围着的人却再没人敢靠近我,而这时向乌孙攻来的大军也已近在眼前了。眼前除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再无别的色彩,内心开始恐惧起来,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恐惧,可我却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发狂一般攻向围在我周围的乌孙士兵,脑中唯有一个信念,赶尽杀绝。   “倾城,莫要恋战,快些撤退。”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喊我,我向乌孙士兵更密集的地方杀去,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四手不可怕,四十手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有数不尽的四手。弯刀砍进皮肉之中带来阵阵凉意,夺了那把弯刀狠狠的将砍伤的那人脖子割断,后背上却又被另一把弯刀砍伤。   被称为紫岚的男子落在我身后将剑狠狠的刺进那砍伤的人后心处,身上的伤在一阵冰凉过后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可这不是最痛的,心口处莫名的开始钝痛起来,竟害的不能呼吸。紫岚扶住我有些摇晃的身子,防备的看着周遭虎视眈眈盯着我们的乌孙士兵。一把推开扶住我身子的紫岚,狐尾缠住距离我最近的一人的脖子,双手分别刺进两人的心中,直到两人的心脏碎裂在我手中,身后那人的脑袋也落在了地上。   一阵悠扬的古琴声响起,似乎自那遥远的天际传来,却又似乎近在耳边,刚刚还有些躁动不安的心却一下子宁静下来。我是静下来了,身旁那些乌孙的将士就可怜了,全都极其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滚来,丢盔弃甲。一旁的紫岚却满脸的防备之色说道:“此人内力好高,没有内力的人根本抵挡不住这琴声。”   我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那些乌孙士兵已经都口吐鲜血,全身都不断的抽搐起来,我仰望着天空,高兴的嚷道:“他来了,他来救我了,我知道,我知道他会来的。”   彼时还站立着的人没有几个,这也可以看出来救我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是两拨。这时一人骑马快速的奔跑而来,在穆尔扎身前不远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爬起来跪在了穆尔扎面前,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将军,不好了···”   穆尔扎还是满脸谨慎的看着我们几人,冷声质问道:“怎么了,说。”   “王上···”那人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在乌孙族居住地的方向传来漫天的火光,火借风势,明显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穆尔扎拎起那人身上的兽皮衣襟怒声质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上遭到一拨不明人士的袭击,王上身受重伤,那些人将王帐点着了,可是今日风势太大,怕是···怕是···”那人许是恐惧极了,声音不住的颤抖。   在这沙漠之中,水源本就极其匮乏,虽然乌孙的部族处在绿洲之中,可今日天公不作美,风势太大,若要灭火怕不是人力所能为之的了。隔着很远的距离,我却仍然看到黑夜中那双蓝色的眼睛发出幽幽蓝光,却比之前更为深沉。   “难道天要亡我乌孙吗?”   “不是天要亡你乌孙,要亡你乌孙的,是我。”所有人都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四名青衣男子抬着白色的云辇,竟远远的使着轻功踩踏在一条飘在半空中的白色雪缎上。云辇上坐着的男子一袭白衫,尽管这样的夜里光线实在暗淡,可那姣好的容貌轮廓还是能看到的。   我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云辇,心口的疼突然猛烈起来,我清楚的看到坐在云辇上的人也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这时琴声已停,最先倒在地上的那些乌孙士兵却再也没能爬起来,穆尔扎冷声问道:“你是何人?我乌孙与你有何怨恨,竟要将事做的如此决绝。”   “你们将我的夫人囚禁于笼中多日,这怨恨于我来说,比天大,比海深。穆尔扎将军现在是要赶回去救依拉女王呢,还是拼死与大祈和明国一战?”说着,那云辇便已落在了地面上,一身白衣的男子负手而立,远远的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脚步似乎无比的沉重,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可我却迈不动自己的双腿,眼前的人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似乎找到了撒娇的对象,或者是发现了此时我的脆弱,所有的疼痛一起爆发,在勉强迈出一步后我便不争气的向地上倒去。想象中跌倒的疼痛没有传来,接住我身子的不是距离我最近的紫岚,而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边的月尘。   “以后你走不动时,剩下的路,我来。”月尘漆黑的双眸中带着我看不透的深意,如宇宙黑洞般瞬间吸食走了我的灵魂。   我伸手抚上月尘的眉眼,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月尘吗?是我夫君吗?”   “我是。”说着将左手腕抬起,一只栩栩如生的血红色的蝴蝶静静的躺在那里,我抬起右手腕放在月尘手腕边,两只蝴蝶便靠的最近。   周围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而穆尔扎终究是放不下依拉的,带着大队人马开始往回赶。即便本来两军势均力敌,如今乌孙却更像是落荒而逃,大祈和明国将士杀敌的热情高涨,直将乌孙=铁骑追击过弱水以北、   第二百六十三章 乌孙归去不称王(下)   我眼中除了月尘再也容不下其他,如月的光华,绝世的容颜竟还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我开始呜呜哭泣起来。月尘打横抱起我的身子,浅笑着问道:“夫人是喜极而泣吗?”   我拉起自己一缕头发给月尘看道:“你看,我已经老了,你不会不要我吗?”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为夫又怎么会嫌你老了呢?况且,你一点也不老。”月尘低头安抚着我笑道。   我放下手中的白发,声音糯糯的道:“可是···”   “可是什么?”   我将尾巴翘到月尘面前,声音又要哭出来的说道:“可是我还长了条尾巴,怎么办?你会不会嫌弃我?”   月尘没有说话,挑起一边眉毛盯着我的尾巴,那漆黑的双眼,好看的唇却叫我莫名的一阵紧张,生怕他会说出我不爱听的答案。月尘轻轻笑了笑,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说道:“这样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会把你弄丢了,有这狐尾在,便是碧落黄泉也是能寻到你的。”   完全将身旁站着的人都当成了空气一般,我眼中心中只有眼前如月光华的男子,将脸颊贴近月尘的胸口,自我醒来后那便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胸口终于停止了对我的折磨,虽然身上那些被弯刀砍出来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可我却一直在笑着。月尘抱着我走向云辇,身后传来那睿王的声音:“月尘,你要带倾城去哪?”   月尘抱着我继续走,没有回身答道:“孝真,你们继续追击乌孙吧,我先带她回去疗伤,放心,不会就此离开的。”   四人再度抬起云辇,我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月尘,双手也紧紧的抱着月尘的身子,生怕一个不留意他就再度从我眼前消失。我才知道,尾巴最大的好处不在于它能保护我,也不在于它能杀人,它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在我的双手不得空闲时,牢牢的缠在月尘身上,叫月尘不能离开我身边。   我趴在床上,任由月尘处理我后背的伤,虽然疼的我有些昏昏的,我却强打着精神不敢眨眼。身上上下十多刀伤口,均是由那弯刀造成,我的尾巴此刻便缠在月尘的腰上,一点也不敢松开。起初月尘脱掉我的衣服帮我止血时,我还有些扭捏,谁知月尘却看也不看我的说道:“你我是夫妻,你身上有哪一处是我没有看过的?”   因着这句话我也就坦然了,外面始终跪着一个一身绿衣的女子,非要来帮忙,我却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只要月尘来就好。终是抵不住脑袋的昏沉,我开始打起盹来,可耳朵却一直支楞着。耳边似乎有声音在说道:“我原以为上天过于苛待于我,如今我却觉得上天待我比别人还要敦厚些,十年了,不曾想今生还能失而复得。”   清晨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一双漆黑如墨的瞳眸正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我,我伸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下,伴随着我哎呦的呼痛声,我却开心的大笑起来。我看着没有宽衣的月尘,出声问道:“你怎么和衣睡的?不会不舒服吗?”   月尘伸手抚上我的尾巴,无奈的笑道:“昨儿本打算宽衣的,可是这条狐尾似乎很爱粘着我,怎么都没有办法挣脱,索性就这么睡了。”   我将身子依偎进月尘怀中,虽然碰到伤口有些疼,可我还是执意的要在最靠近月尘的位置,伸手抚着月尘的眉眼我说道:“月尘,我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到你怀中了。”   月尘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门外便传来那一身绿衣女子的声音:“公子,睿王和宁公子来看望夫人了。”   我嘴巴撅的老高,实在不想这美好的时刻便这么被打断,也不认为自己和门外的两人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看在月尘帮我穿衣的份上我倒也一直乖乖的配合着。一身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白色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尾巴调皮的摇来晃去,似乎不满身后的拖地长裙将它整个遮住一般。   两人进来时我正在抓自己的尾巴,绿衣的月奴则在帮我梳头,我从妆台上的铜镜中看着两人,一个一身紫色锦袍,丰神俊朗,另一个穿着银色的盔甲,长的稍显女气了一些,不过两人倒都是猿臂蜂腰的高大身材。和月尘寒暄了两句,两人都站在外厅远远的看着我,我也回看着两人。   “夫人,月奴帮您梳个同心髻好不好?”绿衣的月奴拿着梳篦一下下的轻轻梳着我白色的长发。   我从铜镜中看了看月奴的头发,疑惑的问道:“和你的一样吗?”   “不一样,比月奴的要好看。”   “不要,我不要跟你似的在头上戴着那些东西,看起来麻烦死了。”我抓着尾巴将头摇的如拨浪鼓般,余光却还是在瞄着身后的那两人。   在我的建议下,月奴用束环给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看起来有些男不男女不女的。月尘牵着我的手走到那两人面前,我却一直傻笑着看着月尘。   “倾城,我是九哥,你好好想想,能不能想起来。”那有些女气的男子伸手便要来牵我的手,却被我伶俐的闪避开了。   我挽住月尘的手臂,仰起脸问道:“月尘,我有九哥吗?”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对那两人最大的伤害,因为此时的我忘却前尘,倘若谁都不记得的话还好说,可我却惟独只记得月尘一个人,也只信任他一人。月尘对着我笑了笑说道:“他确是你的九哥,这位是宁三公子,你和他们两人关系都是很要好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紫衣男子突然走近我,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有些苦笑着说道:“没想到再见时,已恍若隔世。你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你说你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所以我才心甘情愿的放手,可不过月余,得来的却是你跳崖而亡的消息,对于这件事,南宫公子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或许是这宁三公子眼中的痛楚太过深沉,我望着那双茶色的眸子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我清楚的记得我是身中华眠,而我不愿要月尘背负杀死我的内疚感,而纵身跳下了雪山。这也是我不愿提及的事情,我心中也明白,月尘或许是因为那双生蝶才会对我产生爱意,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是不愿放弃的。   “宁公子说的对,公主当初是离开南宫公子的烟雨庄之后才跳下了雪山,在下也觉得南宫公子应该给出一个说法。”自门外进来的男子带着些许的邪气,面容却是极为儒雅,这也就衬的他身上那身战袍有些格格不入,这样的男子更适合穿儒衫。   我不得不感叹起来,这些男人长成这样是要抢走女人的活路吗?九哥转身声音不温不凉的说道:“严世子竟也对这个问题如此好奇吗?”   那刚进来的儒雅男人却是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在我终于受不了那样的眼神之后我对着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显然不止他自己看到了我的鬼脸,在一阵寂静之后,九哥却笑着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说道:“自你十岁以后,九哥我就再没见过你这么调皮,我原以为你此生都不会再流露出这样可爱的一面,忘了未必不是好事。”   九哥的一席话似乎说到了每个人的心事般,月奴竟然开始小声的啜泣起来,月尘抚上我脸上那朵红梅所在的位置:“定是没少哭,这朵红梅竟然拿酒也无法除去了。三位应该知道月尘的身份,曾经月尘的确有心要将这天下握进手中,所以说,倾儿走的每一步都有我的示意。无论是篡权夺位,还是诛杀异己,是我一手将她培养成了一个杀伐决断,心机深沉手段狠戾的女子,我也早知道她对我情根深种,是以我总是对她若即若离,那感情总是要她无迹可寻,却又时刻牵绊着她的心。   可是,有些事终究是人无法预算出来的,我以为她终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却不想,被同化的竟然是我。其实我很早就在她体内下了名唤华眠的毒,我步步为营,在我认为是该除掉她时,却又开始犹豫不决。我不知道这步棋是不是该走,倾儿却看出了我的犹豫,竟然为了不要我背负杀死她的愧疚感,而跳下了雪山。倾儿,你可怪我择天下而弃了你?”   “若是我能为你换来天下的话,我还是愿意去换的。”没有什么过多的思量,我直觉的便回答了出来。   “不必了,这一次,我是择你而弃天下,当然,前提是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你若不在,我便亲手毁了这天下,拿这天下为你陪葬可好?”月尘这话说的很深情,漆黑的双眸似笑非笑,片刻便吸食走了我的灵魂。   宁三个那严世子脸色都算不上好看,唯有九哥开始兴致勃勃的逗弄起我身后的尾巴来,尴尬的沉默了一下,九哥才似想起什么问道:“月尘,这次乌孙···”   “乌孙并不是多大的族群,灭了它又何妨?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现在那依拉女王已死,那场大火必使得乌孙伤亡惨重,现在乘胜追击才是最好的选择。”月尘浅笑着说着最为残忍的话,却丝毫不自觉那样的笑虽美却也骇人。   九哥似乎有些犹豫,转身看了看严世子才说道:“乌孙差不多有五十万人,若是屠戮殆尽的话,怕是···”   “倾儿被囚于笼中之辱,以及身上大大小小十多处伤口,便是再多五十万人又如何?”月尘的笑似乎有魔力一般,叫人无法质疑。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比如之前还在两军对垒的大祈和明国,转眼间却又已结盟,绍佑十年七月,乌孙女王依拉遇刺身亡,本就因大火伤亡不少的乌孙部族却又爆发内乱,分别是以依拉女王的正夫和身为二夫的大将军穆尔扎为首,两人因在是求和还是继续讨伐上起了很大的争执,以至于演变成两军的争执。乌孙不同于大祈,乃是全民皆兵的民族。   一早,月尘就在我极其不舍不情愿的眼神下去和九哥商议出兵的事宜了,月奴总是拿这一双类似小白兔般的眼神看着我,看的我都不好意思回看她。月尘离开之后,外厅中就站着一名男子,身上似乎还带着伤,却一直都不发一语。我咬了一口手中的桂花糕,好奇的往往外厅走去,在上下打量了不下十多次之后,我伸出一只手指头在那人包裹着纱布的手臂摁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你伤成这样,怎么不去休息呢?”   那人一直看着我,听到我的话才垂下眼睫答道:“公子不在,文弈要守着夫人。”   我将手中的桂花糕分给他两块才说道:“我喜欢你叫我夫人,那些人不是叫我倾城就是叫什么公主,还是你和月奴好。”   文弈看着手中的桂花糕发起呆来,我以为他没有吃过这东西,献宝似的的说道:“这是月奴做给我吃的,很甜,你尝尝,还是说你嫌少?”   这么说着我又从手中剩下的三块中拿出一块来放到文弈手中,这样对比下来文弈手中就比我多了一块了,其实我有股想要掰开一人一半的冲动,可是我又怕两人笑话我小气,所以只能分的这样不平均了。   临水关着实是没什么有趣的事物,弱水以北是漫天的黄沙,也就只有那十里彼岸花丛还算的上一道风景。此时日头尚还不算毒辣,我高兴的在这花丛中撒着欢,肆意的追赶自己的尾巴,欢快的滚来滚去,凡是被我踏过的花丛都是一片狼藉。   我摘下一朵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彼岸花小心的簪在月奴鬓边,满意的点头,又摘下一朵小心的插进文弈的发髻中,幸好文弈现在是盘膝而坐,若是站着的话我大概是够不到他的发髻的,第三朵当然是插在我自己的发上,就不知这花在我满头的白发上有没有在黑色的头发上效果好看了。   “彼岸花虽有着无与伦比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却终究寓意不好,今后还是莫要戴于发间的好。”我正想要问月奴带没带小镜子时,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有些低沉和莫名哀伤的声音。   我坐在花丛中半转着身子去看,是一身紫衣的宁三,只见他弯腰也摘下一朵彼岸花放在手心看的有些呆愣。我对眼前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那么防备,总觉得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我,可就连我自己也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是世上最疼你的人,最疼你的人···’脑中似乎回绕着这句话,那声音有些模糊,听不真切。我起身走到宁三身边,绕着他走了两圈,也算是仔细的打量了好一会儿,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又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我看着宁三那双茶色的双眸问道:“好奇怪,我碰到你不会觉得讨厌,我们以前很要好吗?”   我的一番话顿时叫宁三双眸中一片潮湿,沉吟了一下才答道:“是的,我们以前很要好,在你成亲以前,我们无话不谈。”   我正要答话,却看到宁三身后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的望着我,我翘着尾巴便绕过宁三的身子向月尘跑去,丝毫没有看到宁三的表情瞬间便满是落寞之色。我仰着脸看着月尘漆黑的双眸,笑嘻嘻的问道:“你们商议完了吗?”   “明日出兵,临水铁骑与明国大军两面夹击乌孙,现在乌孙能作战的将士怕是不足十万了。”月尘自袖中拿出娟帕,动作轻柔的擦拭着我的脸颊,我想大概是在花丛中打滚时弄脏的,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月尘帮我擦。   收起娟帕,月尘牵起我的手便往回走,月奴和文弈也很快的便跟了上来,偌大的彼岸花丛中就只余宁三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走出去好远我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那万红中的一抹紫色身影,显得无比的寂寥。转回身时,月尘正侧首看着我,带着浅浅的笑,很浅很浅,我好奇的问道:“他说彼岸花不能戴在头上,真的吗?”   听到我的问题,月尘挑着一边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答道:“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   绍佑十年九月,沙漠中有着久远历史的民族——乌孙,在经过月余,大大小小几十仗以后,终是全族覆灭,因依拉女王死后乌孙并未立储,大将军穆尔扎在经过内乱之后已是乌孙全族最有威严的人,因十多年以前乌孙已向大祈称臣,是以穆尔扎将被押回曲城,腰斩于市。   那弱水本是自东向西逆向而流,弱水中的水自十多年前临水之战后便一直呈现淡淡的浅红色,而如今乌孙已灭,这条逆向而流的河流突然改变了流向,开始和所有的河流一样自西向东而流,似乎冥冥中知晓西方再也没有需要它的乌孙部族。而至此,弱水中的水便开始终年呈深红色,和那靠近它的十里彼岸花丛有的一拼,后世史书中虽对此事着墨不少,却也没敢肆意撰写。   有近五十万民众的乌孙族就此从历史的舞台上消失了,再加上大祈和明国伤亡也均过万,这场被后世誉为临水二战的战事成为大祈史上伤亡人数最多的战争,此后的三百多年间,没有哪一场战事在伤亡人数上赶超过临水二战。   身子懒懒的靠在月尘怀中,我虽没有晕车的毛病,但马车的摇晃还是让我觉得不是很舒服,尤其是这样长途的跋涉,使得这不舒服便转为了小脾气。比如,吃东西一定要月尘喂才肯吃,停下休息时也是片刻不愿离开月尘的怀抱,变的十分爱撒娇。   因我奇异的长相,月尘决定带着自己的人往曲城走,并没有同九哥和宁三一起,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撒娇的原因了。尽管我一再的去忽略,可是每每看到月尘手腕间的双生蝶却似乎是对我最大的讽刺一般。   所谓秋高气爽好郊游,这样一路走走玩玩,到了曲城时竟然已经是初冬的时节,尽管九哥告诉我心儿等不及想要见我,奈何身为皇帝的他不能随便出宫,尤其现在边城战事都还尚未结束。曲城不愧是天子脚下,那叫一个热闹,可这热闹却不是我能出去凑的,我若是这幅样子出去还不把那些人吓个半死。瞧瞧的掀起车帘,看到马车停着的地方是一朱门大户,两座石狮子威武的立在两旁,红底金边的牌匾上书道沈府。   马车从角门进去之后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停了下来,月尘下了马车将我扶了下去,我抬头看了看,好奇的问道:“这里怎么叫葬心阁?”   “你不喜欢?”月尘笑着揽着我的腰向里走。   我又咕哝了两遍才答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有些太悲伤,啊,好多的梨子呀!”   看到满目金灿灿的黄金梨,我一下子便从月尘怀中蹿了出去,使着我那有些拙略的轻功跳上一根枝杈,没什么形象的骑坐在枝杈上伸手揪下来一个很大的梨子,连在身上擦一下的动作都省略了,直接送进嘴里咬下一大口,动作一气呵成,咀嚼了没两下我便停止了这个动作。像傻瓜一样盯着手中被我咬去一大口的梨子,然后极度委屈的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的月尘,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当然目标是月尘。   伸手接住我跳下来的身子,月尘浅笑着说道:“我倒忽略了,你现在可不是记不起这梨子的味道。”   我吐掉嘴里的梨子,只觉得是又酸又涩,简直是难以入口,我不满的埋怨道:“你都不提醒我,这梨子真的真的很难吃,难吃到···”   我的埋怨被堵了回来,我瞪着眼睛看着月尘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似乎都能碰到我的眼睛一般,喋喋不休的嘴巴被月尘用唇堵住,自然是不能再发出什么声音。月尘的舌似乎有魔力一般,我早就忘了刚刚那入口的梨子是多么的难以下咽,这样的蛊惑是用来弥补我刚刚吃了那酸涩的梨子的话,我真的不介意再多吃几次。   这个缠绵的深吻似乎榨干了我全身的气力,身体更是软的如同一滩春水一般,我以为这个吻会直到夺走我的呼吸才会停止,就在我真的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候,月尘才移开那明显红艳多了的唇,似笑非笑的说道:“气息实在是短,看来以后要多多练习一下才好。”   月尘打横抱着我的身子继续向里走去,青石子铺就的小路上有因潮湿结下的青苔,一个不大的人工湖上一座精巧的小亭子,周围垂着浅绿色的珠帘,一阵秋风吹过,珠帘下端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人间应免别离愁   本来舟车劳累,我是想好好睡一觉的,可在我们刚入沈府没有一个时辰,一辆无比华贵的马车便停在了葬心阁前,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老人,身上穿着的宝蓝镶金边的对襟大氅,头戴着乌纱所做的帽子。彼时的我正好站在正对着入口的青石小路上,怀中抱着一只小白兔子逗弄。   那人看到我先是一愣,我以为是被我这奇异的长相吓到了,便要往回走,却不想那人快走几步到了我面前,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尽管脸色还算红润白嫩,却终究上了年纪,哭的是老泪纵横,叩了三个头之后才颤抖着声音道:“老奴叩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老人,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老伯伯,你怎么没有胡子呢?”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那老人抬起头来满目震惊的看着我,一眨眼的功夫却哭的更凶起来,声音不断抽噎着说道:“十年了,老奴有负公主所托呀!皇上以为公主当初真的···”   “顺喜公公,月尘正要送公主入宫,不曾想公公却早了一步。”身后传来月尘温润如玉的声音,叫人莫名的安心。   我伸手扶起还在跪着的顺喜,顺喜脸上顿时一片受宠若惊的神色,看向站在我身后的月尘时,恭敬的说道:“皇上日日询问老奴公主何日回京,老奴每天都要来三五次,老奴心想候在城门外的人多半是瞧不到公主和公子的。”   我满脸的不快,才从马车上下来没有一个时辰,现下又要回到马车上,进入北明宫的外城之后就很少看到人了,偶尔会有一些宫女内侍,或者官员的车马来往,肃静的叫人觉得不安。我撩开车帘,车外是宽广的宫道,道路两旁除了紫红色的宫墙便是两排高大的枫树,深秋的季节,满树的枫叶红的似血,夺人心魄。一阵秋风刮过,吹落了很多树枝上的枫叶,一片在空中打着卷,摇摇晃晃的竟然向我眼前飘来。   伸手接住那片树叶,在秋日的阳光照射下愈发红的耀眼,月尘揽在我腰上的手微微使力将我带回怀中,拈起那片枫叶笑道:“看来就连这些枫叶都想念你了,没有了长乐公主,长乐宫也很寂寞吧?”   我双手环上月尘的肩,不满的问道:“你为什么答应要我来这里?我们回烟雨庄不是很好吗?反正如今的你也不要这天下了,难不成是你反悔了?”   “现下大祈可谓四面楚歌,举步维艰,虽乌孙已灭,却还有明国和北袁,以及苏国都在虎视眈眈,倘若你没有忘却前尘,这些事定然是你所不能容忍的,你我既为夫妻,自然是要夫妻一体,你的事便是我的责任,待到平定了叛乱,我们就回烟雨庄中过你想过的日子。”虽然月尘说过和我分开已经十年了,可岁月似乎丝毫没在月尘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和脑海中多年前那个少年还是一模一样。   我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有些过分的宫殿,实不敢想象这是属于我的地方,月尘放开我的手说道:“凭感觉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你之前的寝殿。”   在月尘和顺喜的注视下我有些不情愿还有些小好奇的向着里面走去,从外面看着恢弘大气的宫殿内部,尽管也华丽,却似乎四处都刻意的带着点小女儿才有的情态。因是秋季,且曲城似乎比初冬时分还冷了一点,园中的花不是很多,偶尔几株开的娇艳的菊花也只是徒增了些萧瑟之感。沿途遇到的宫女内侍虽都有些惊恐,却都恭敬的跪倒在我面前叫我公主。   “呜···”一阵有些哀伤的嘶吼声传来,叫声响彻宫中,惊飞了一群正要南飞,落在树上歇脚的候鸟。   我转身看向地上跪着的一名内侍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回公主,是公主养的那两头神兽中的公兽,那头母兽前些年难产死了,小神兽也没有活下来,这头公兽每日这个时分总要哀鸣一阵。”那内侍的话刚说完,我便又听到了第二声那公兽的哀鸣声,似乎有着无尽的悲伤与思念之情,就连我不禁也觉得有些动容。   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工凿出的大坑,坑中假山树木一样不缺,甚至还有一眼活泉,那只公兽此刻正站在假山最高处引颈长鸣。一坑一石一神兽,无比的寂寥,刻骨的哀伤,不知是不是因为秋天的原因,我竟然在此刻最幸福的十分伤春悲秋起来。   没有任何人带路,我穿着白色的拖地长裙,身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没有目的的前行着,双腿似乎有自己的意识般,知道该在哪个地方转弯,哪个地方进门,似乎走了很多遍,又似乎是第一次走。我抬首看着眼前这过于华丽的一座殿宇,以及跪在不远处的两名宫女,脸上似乎有了些岁月的痕迹,而两名宫女身旁还跪着两名嬷嬷,四人都拿着朦胧的泪眼看着我,却抽噎的说不出话来。   伸手推开那扇雕花门,淡淡的伽南香伴着暖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和门外过早的到来的初冬寒凉气息形成鲜明的对比。殿中摆设极其讲究,无论是名贵黄花梨大条案上的青鹤瓷九转顶炉,还是圆桌上的的整套银白点朱流霞花盏,乃至只是用来装饰的青花底琉璃花樽都华丽而不失其素雅,雍容大气而不失其温婉气息。我转身看向内厅,垂下的层层珠帘均是上好的南珠,尾端缀着可爱的小银铃。   伸手撩开那珠帘,银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里面是一层烟罗软纱,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一面梨花微雨的薄纱屏风。绕过屏风便是一张紫檀雕花大床,出人意料的是床上蜷缩着一名身着暗红色锦衣的少年,青丝流泻在攒金丝弹花软枕上。少年似乎睡的极不安稳,虽然他尽量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奈何身量太高,因而成了个椭圆。我放轻脚步走上前去,在看到少年的面容时便呆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和我极为相似的面孔,不过眉峰眼角却没有我的锐利,这么看上去的话,那少年反倒比我更像是个女子。伸手轻柔的拂开落在少年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少却被少年一把握了去,少年似乎梦魇了一般,眼角全是泪,嘴里喃喃念道:“姐姐···姐姐···”   一滴水珠落在了我的手背上时,我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泪水如断了线一般滑落脸颊,我轻声唤道:“心儿,心儿,姐姐在,姐姐在这里。”   我想我一定是那曾权倾朝野的长乐公主了,更是那享有天下第一美人之名的赫连倾城,前尘往事如开了闸的洪水般一下子涌回脑中,尽管我尽量的咬住自己的唇,却还是忍不住小声的啜泣。本就睡的不安稳的心儿突然惊醒了过来,睁开眼呆滞的看着我,手伸了好几次都没敢落在我脸上。   “我是不是做梦?姐姐?心儿是不是在做梦?姐姐一会儿就会消失是吗?”   我想要对着心儿笑一笑,却终究没能笑的出来,哭着说道:“不会消失,姐姐在这里,不是梦,姐姐在心儿身边,心儿不怕···”   心儿继续呆滞着看了我好一会儿,眼中的泪流的更凶起来,一下子便扑到我怀中哭嚷起来:“姐姐是坏蛋,是坏蛋,呜呜···姐姐丢下心儿,姐姐说过会永远陪着心儿的,姐姐···”   我用力抱紧怀中还如孩童般哭泣撒娇的心儿,声音低弱的说道:“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心儿···”   怀中的少年再不是从前那个孩童,可我知道,长大的只是他的身体,他对我的依恋还停留在十年前,心中定是无比的气恼我将他独自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上。在这个世上,唯有我和心儿是最亲近最亲近的人,他对娘亲没有丝毫的记忆,和父皇相处也就那短短的时间,我以为,我以为只要他登上了皇位,睥睨天下,傲视苍生便是我对他最大的疼爱,我却从未问过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姐姐,你为什么不带心儿走?心儿好想念姐姐,姐姐···”   我看着心儿苍白无比的脸,以及漂亮的眼睛下那青乌的黑眼圈,怕是自我走后,他鲜少能睡的安稳吧。我轻轻拍打着心儿的肩,轻声的唱起他爱听的摇篮曲,在起初不断的抽泣声之后便是深长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我却不敢松手,一遍遍的唱着,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我也是这样哄着不断哭嚷的心儿,那时的他还是不足周岁的婴孩。   “这些年,皇上没有一夜能安然入睡的,每每都梦魇哭嚷。嘴里不断的叫着姐姐,姐姐,公主,奴婢知道说这话不合规矩,但奴婢们确实是好生心疼。”   我转身看向跪在屏风边的四人,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我便继续哼着月尘爱听的歌,心儿,姐姐在这里,不要哭,不要怕,姐姐会牵着你的手,姐姐会为你赶走所有令你恐惧的东西,无论是死神还是命运。   第二百六十六章 此去经年陌路   我总算明白为何九哥会说那句忘记未必不是好事的话了,也总算明白为何月尘从不对我提过往,原来我的过往,一路皆殇。   放下睡熟了的心儿,我起身慢慢踱步到中庭之中,长乐宫和十年前竟无甚差别,除了园中的树干粗壮了,琉璃瓦有些暗淡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青苔厚重了,一切似乎悄无声息,却又瞬息万变,终究不似十年之前。   向着中庭中负手而立的白色身影走去,轻轻的自背后抱住月尘的腰际,我将脸颊在月尘背上蹭呀蹭,蹭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月尘,你说的对,无论心儿还是大祈,都是我必须去背负的,谁叫我是赫连氏的子孙呢?”   月尘握住我缠在他身上的手,声音很轻的说道:“不要怕,更不要觉得彷徨,我会牵着你的手,一直陪你走下去。”   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月尘本就心思七窍玲珑,听我刚刚一番话便已知悉我将所有的过往重拾回脑海之中,不过却没有在解释之前的事,只是告诉我,他会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作为长乐长公主的赫连倾城已经于绍佑元年死了,是以我拒绝心儿要昭告天下我尚在人间的事,我悔婚嫁给月尘对宁家的名声无疑是最大的伤害,这样想来的话,我还是以南宫夫人活在人间好的多。只是,我对宁三的愧疚之情却无法排解,以至于我现在对他是避如蛇蝎,我从不知自己也会这么去逃避一件事,我自负两世为人,世事看的自然是比常人透彻些,又得月尘多年调教,现在又有了极为高深的内力,该是无所畏惧的才是。   和苏国的战场已经北移到了大祈的庆州,三哥在援兵尚未赶到之时死守庆州,如今乌孙的问题已解决,九哥便又调拨五万精兵,亲自前去援救。而我心中知晓,眼下虽和明国停战,也不过只是一时半刻的,以严洛和明王的野心,决不可能再看着大祈坐大的。   月奴和文弈本想再回长乐宫来的,却被我笑着拒绝了,长乐宫再好,如今我终已出嫁,每至夜幕时分,自然是要回到我夫君所在的地方的。手中握着九哥的手信,我漫步在御花园中,抬首望了望天,往年这个时候曲城应该已经开始下雪了,现如今除却一片阴霾暗淡压抑的人觉得喘息都难受外,竟连一个小小的雪粒都没有。瑞雪兆丰年,今年,怕不是个好年景。   “思城,慢点跑,不要摔着···”这个声音虽有些急促,听起来却很少熟悉。   我转身便看到一个七八岁左右,身着绯色锦服的小男孩正向我跑来,个子似乎有些娇小,边跑还边侧首往回看,毫不意外的撞到了我。我慢慢蹲下身子,显然这小孩被我吓的有些呆愣了,水样的双眸,粉嫩的小嘴,竟和儿时的九哥如此相似。   伸手抚了一下这孩子的脸颊,身后那唤着他名字的人也就绕过假山出现在了我眼前。岁月是很奇妙的东西,倘若你过的幸福,便是很多年后它也无法带走你脸上的光彩,而相反,如果你过的无比凄惨,便是短短数年,它也能在你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眼前的便是早在二十多年前便与我齐名,有南元明珠之称的欧阳明珠。眼前的她虽换了发式,衣服也要比十年前素淡了不少,却依然显得娇媚无比。   在看到我明显呆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明珠脸上的震惊之色依然没能完全掩去,我想幸好今日的拖地长袍很长,不然我那条尾巴岂不是要将她吓晕了过去。我看着明珠脚步有些沉重的向我走来,我正要开口问候一番,靠在我身前的小家伙突然拉扯着我的衣角问道:“你是思城的姑姑吗?”   我浅笑着不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姑姑的?你姑姑不是十年前就仙逝了吗?”   “爹爹说姑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子,还说姑姑和皇上叔叔很像,你不是思城的姑姑吗?”思城双眼包了两包泪,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眼泪似乎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明珠这时也走到了我面前,却跪倒了下去,拉着思城也跪了下去,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长···公主,明珠见过长公主,思城,快叫姑姑,这是思城的姑姑。”   我小心的将思城的小身子揽进怀中,仿佛多年前抱着心儿一般,同样糯糯的声音,软软的小身子,就连爱哭的表情都是一般无二。我拿出娟帕擦拭着思城脸上的泪珠,声音却清淡的说道:“睿王妃,长乐长公主去了已多年了,奴家夫姓南宫。”   明珠从不是一个笨人,听我这么说虽一时半刻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却终是没再说什么。我不会因为明珠嫁的人是九哥就觉得这个人是多么的可靠可信,更不会天真的以为明珠会因为我设法成全了他和九哥就会对我感恩戴德,究其根底,聪明的人在聪明人眼中都是不太讨喜的。   思城,思城,这个名字定然是九哥会取的出来的,而看小家伙的表现,似乎对我并不感到陌生,甚至不害怕我异于常人的样子。站起身正要打算作别,却不想思城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倔强的看着我不发一语,那眼神很像很多年前每次我离开烟雨庄时心儿的眼神,满是留恋却不会说挽留的话。   我想月尘应该不会介意我带着小东西去沈府做客的,才要征求一下明珠的意见,这时另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公主姐姐是你吗?”   眼前立着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娇俏的粉色长裙看上去好像一只彩色的蝴蝶一般,微微上挑着的眼角却叫我怎么也想不起认识的人中有这号人物。思城却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撅着嘴说道:“我叫姑姑,姐姐你怎么可以叫姑姑做姐姐呢?”   我在脑中思索着,九哥和明珠成亲不过十余年,思城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姐姐,而纵观宫中,赫连一族素来女子少的很,我的几位哥哥们也不曾给我留下这么个侄女,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这姐姐是母家的,欧阳子偕的女儿,念秋???   见我上下打量,且一脸思索的样子,那粉衣少女一脸的委屈之色,几步跑到我身边,学着思城扯起我一只袖子抽泣道:“公主姐姐不记得念秋了吗?我是念秋呀···”   当初为了牵制欧阳子偕,我便将只有五虽多的小念秋带回了北明宫抚养,而和她几乎有着相似命运的苏朵儿现下不知是何模样,虽苏行云叛乱,却总算尚未犯下什么大错。想到这里我轻笑着说道:“原来是念秋郡主呀,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怎么不见朵儿郡主?”   听到这个名字,念秋从见到我的喜悦情绪中一下子仿佛坠入了无边的悲愤之中,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好一会儿才闷声答道:“朵儿姐姐和皇上在一起呢,两人很久不带我一起玩了。”   听到这里,我眼角似乎跳了一下,苏朵儿,听名字就带着南方特有的婉约气息,一听就是那柔情似水,撑着油纸伞身着阮烟罗,青花粉底的绣花鞋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烟雨朦胧中回身对你微微一笑,绰约多姿。昔日的孩童如今均已长大成人,我不会忘记那年中秋心儿对苏朵儿的好,虽大多数时间我是没有办法和时间亲自照顾心儿的,可多少也从内侍宫女口只得知,心儿自来是待苏朵儿与旁人不同的。那时的我只单纯的以为都是孩子心性,如今想来,当初倒真是我大意了。   尽管思城一直拿那种小白兔一般的眼神看着我,可我终究还是没有带他回沈府,只因我还有别的事要做。顺着宫道慢慢的走向娘亲所居的关雎宫,心儿虽仍然宿在长乐宫中,大多数时间却爱待在这里,这里不仅有很多娘亲的丹青,还有着很多有关父皇的回忆。长乐宫更是多年如一日的保持着原貌,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儿时,只要我走进那宫门,一切都还停留在原点。   绕过中庭,看到园中立着不少的人,一个看似十八九岁,很是激灵的内侍远远的便看到了我,小跑着到我面前,跪倒下去说道:“奴才见过南宫夫人。”   本来只是一个清秀有加的小内侍,虽看上去有几分激灵劲,可他对我的称呼还是让我觉得这小内侍不简单,不免上下的多打量了几眼才问道:“你倒是知情识趣,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才小得子。”说着伸出手腕来要扶我前行。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内侍服,将手搭在了他腕上说道:“看来顺喜对你很放心,这大总管的位置都给了你了。”   “回夫人,奴才是顺喜公公一手调教的,服侍皇上十年了,前年公公大病了一场,才扶持奴才接替了公公的位置。”这小得子似乎将顺喜会揣摩主子心思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虽聪明却聪明的恰到好处,不会觉得的愚鲁,又不会显得过于狡诈,这种人,天生适合做奴才。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上)   花厅之中,一身暗红色便服的心儿正认真的在描画着什么,身旁一袭水蓝长裙的年轻女子浅笑盈盈的看着心儿的背影,手上不停的研磨着墨。如我所料想,苏朵儿出落的比念秋还要好,亭亭玉立,温柔的如同江南的水一般,那是一种你效仿不来的似水柔情。   我不动声色的问身旁的小得子:“皇上身旁的那个是苏国的郡主吗?”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那确实是苏国的朵儿郡主,每次皇上到关雎宫来作画,这位朵儿郡主总是陪在左右。”小得子小声的答道。   总觉的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要会会这个朵儿郡主,不知和十年前未丧母时的她有没有差别。内力深了,走路步伐声音自然也就无比的轻巧,而小得子身姿伶俐,走路发出的声音自然也是不大的。花厅中和十年前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除了挂着很多娘亲的丹青,还有很多是我的丹青。心儿似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苏朵儿则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心儿身上。   抬起手掌示意小得子不必出声,我慢慢绕到心儿身旁,最先发现我的是苏朵儿,那眼中片刻之间闪过的震惊中带着一丝丝的怨毒,不过很快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温柔似水,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后,苏朵儿果然没有再出声,往后退了一小步,空出了心儿身旁的位置。从描金龙纹的墨匣中取出一只新的墨锭慢慢研磨起来,心儿手中所绘的丹青同样还是我,不过不再是一身锦衣宫装的我,而是洗尽铅华,白衣素服的我。   心儿画的很认真,似乎是自顾自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一般,不得不说,心儿绘画的天赋大概是遗传自父皇,世人眼中的我是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长乐长公主,市井之中也有不少人描绘过我的画像,多数都是雍容华贵,甚至眉峰凌厉,而心儿笔下的我总是在温柔的浅笑着,温馨可亲近。   “朵儿,你说朕是不是不如姐姐长的英气?”停下手中的笔,心儿轻轻吹了一下兰花宣上未干的墨迹。   我转身看了一眼苏朵儿,苏朵儿也正在看着我,更我对视了一下,立马便转开了眼答道:“长公主长相是极为柔媚的,不过长公主自身的气度长长更盖过她本来艳丽的容貌,是以看起来比皇上要英气几分。”   心儿小心的伸手抚上画中的我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道:“朵儿你不知,姐姐于朕不只是姐姐,她更像是慈母,严父,或者更像是天。似乎这个世上只要有姐姐在,便是最安全无虞的。所以,十年前得知姐姐将朕自己丢在这个世上时,朕的天就塌了。要是可以,一切还能回到儿时就好了,烟雨庄中有月尘哥哥和姐姐,一切都还是那样好。”   我伸手抚上心儿的发,轻轻的笑道:“傻孩子,都多大了还有那样的想法?现在的你是一国之君,是大祈无数百姓的天。”   没想到我就站在身边,心儿惊讶的长大了不算大的小嘴,像儿时般将身子倚靠进我怀中,双手环住我的腰撒娇道:“心儿再大,姐姐永远都是心儿的姐姐,心儿在姐姐眼中也永远都是孩子不是吗?”   “唉,这些年姐姐不在你身边,就连大婚这样的事都晚了这许多年,如今,也该是筹备的时候了,你怕是历来史上最晚行大婚的皇帝了。”我说这话一半确实是真,另一半却是为了试探两人,果不其然,心儿看着苏朵儿的眼神似乎有些其他的深意。我却没有点明,也没有再过多的说一些大婚的人选,淡淡的转移话题说了一些别的便也就离开了。   是夜,冬季不下雪的曲城是干冷干冷的,尤其是这样的夜晚似乎更加的冷涩起来,我身上裹着厚厚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的将自己包裹了起来。自从严洛和尹玉泽都各自回了明国和苏国后,兰台宫中如今住着的便是苏朵儿,念秋,以及严洛和莫愁的女儿,只有十岁的严青鱼。此刻的我便坐在正对着苏朵儿住处的严青鱼的屋顶上,虽然中间都有垂花门和抄手回廊做了隔断,可这宫殿的正殿都是极高的,所以能将苏朵儿园中看的清清楚楚。   对着双手哈出一口白气,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指,身旁的文弈说道:“属下去帮夫人哪个暖炉来吧?”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还是有些木讷的永夜,不,现在他是文弈,云淡风轻的说道:“你以为我还是十年前的我?弱不禁风,时刻都需要保护?这点小小的寒凉我还是能受的住的。月奴跟月尘说了吗,我要晚一些回去。”   “说了,本来公子要自己来的,不想孙京大人突然由雁城赶来,这才派了属下前来。”   我点了点头道:“其实来不来都一样,我只是想要监视一下这苏朵儿的动静,又不是去和谁打架,再者说了,现在便是打架只要不遇到几个你这样的高手,我还是能应付的。”   我对苏朵儿的不放心但愿是我多想了,那样的女子本不会有仇恨这样的烦恼,奈何他亲眼目睹过自己父亲的惨状,心中没有理由不怨恨我隐瞒其母惨死这件事,就算不是我杀的,也是因我而死。   “公主是不放心苏国郡主?”文弈试探着问道,似乎比做永夜时话多了一点。   我没有笑,叹了口气道:“苏行云是个极擅于隐忍的人,前任苏王的死他一直铭记在心,对大祈的臣服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他才会一得着机会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大祈对立。惊蛰之变时,我利用了他和他的女儿,他对我的怨恨绝不亚于当时率兵出征的宇文烈,可宇文烈终究是死了,当时他也以为我已经死了,才会再度与大祈对立。恐怕,明国和北袁,以及已经灭族的乌孙都觉得大祈没了我是危在旦夕,觉得心儿成不了什么气候,才敢嚣张至此。”   我没有再解释什么,因为看到苏朵儿寝殿中的窗子打开了,先是她的贴身侍女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是已卸去钗环,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的苏朵儿。这样的深夜,子时都过去了,正是所有人好梦沉酣之时,也正是适合做些鸡鸣狗盗的事的时辰。我清楚的看到她往半空中放飞了一只灰色的鸽子,在这样信息无法快速传递的时代,鸽子担任的责任可是不轻的。   我拿起身旁的一只小巧的弓以及一只羽箭,笑着看向那正要从我上方飞过的鸽子,永夜却有些担忧的道:“要不,属下来射吧?”   我嗤笑一声道:“怎么?你怕我射不中?不要忘了,我这射箭的技术可是你家公子手把手教的,我便是再驽钝,一只鸽子还是能射下来的,不会给你家公子丢人的。”   瞄准好角度,羽箭夹带着我自身的功力射了出去,空中只闻很轻很轻的咻的一声,然后便是那鸽子扑打翅膀的声音,因为正在我正上方,鸽子下落虽不完全是垂直的,左右也就相距了几米的距离,在永夜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清浅的一踏屋顶的瓦片借力,半空中接住了落下来的灰色的鸽子,如我所料,正是一只信鸽。   拔下羽箭,将鸽子递给永夜,我看了一眼它受伤的翅膀交待道:“给它上点药,别让它死了,杀个人没什么,若是这样的鸽子我还真心疼。”   回到葬心阁时,月尘正穿着里衣在房中与自己对弈,对于他这个等着我,而没有先去睡的举动我还是蛮感动的,收拾妥当我开始去骚扰正在专心解着棋局的月尘。将月尘手中的黑子夺了过来,我丝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月尘的腿上,双手揽住月尘的颈项笑嘻嘻的问道:“你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   “夫人未归,怕是哪个做夫君的都不可能心大到可以安睡的地步。”月尘挑着一边眉,说着似真似假的话。   我在月尘唇上印上一吻,撒娇的将双手塞进月尘的里衣中,转移话题道:“外面可冷了,我的手是不是也很冷?”   我故意用手在月尘怀中摸来摸去,企图用别的一些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却不想月尘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的盯着眼前的棋盘,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下午抱着孝真的孩子舍不得松手,你要是也想要的话,我们便也生一个玩玩。”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月尘,这生孩子还能生一个玩玩的?我知道月尘肯定是在生气,说实话换做是我,若是月尘这么晚才回来的话,我说不定气会更大,经过这样的换位思考我更加的装乖起来,小手在月尘怀中轻揉慢捻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妾身服侍夫君歇息吧?”   两世为人,在初初成亲之时我却压根不知道这闺房逗趣是怎么回事,好在月尘是个很好的老师,各个方面都能将我培养的很好。虽是寒冷的冬季,寝殿中的温度却在不断的攀升,我像是溺水一般攀附着月尘的身子,嘴里不自觉的发出羞人的呻吟,烟波却柔的都能挤出水来。雕花大床不断的摇晃,我的思绪也被摇晃了出去,飘荡在半空中,久久的无法回转。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中)   要说这床笫之事真的是可以给人以极大的欢愉,有如从地面到天堂一般,当然,后遗症也是不轻的,尤其当月尘抱着刻意惩罚我的心态时,便也不会如从前般温柔。可我却还觉得这样蛮受用的,真不知道是不是我骨子里其实是希望受虐的。眯缝着眼看着月尘抓着我的一把在我脸上扫弄着,我嘤咛一声,更深的往月尘怀中钻去。   “今天不入宫吗?。”月尘的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丝餍足与慵懒,细长的手指在我光~裸的后背上缓慢的游走着。   感觉到背上月尘碰触过的地方起了一层小米粒,痒痒的,麻麻的,我拿白眼狠狠的瞄了一下月尘那似笑非笑的脸,闷声闷气的道:“你昨晚那么卖力不就是不想要我起床?现在却故意来这么问我,真真是只狐狸。”   似乎对我的抱怨很满意,月尘举着我的尾巴说道:“不知为夫的表现夫人可还满意?说道狐狸,貌似长着狐狸尾巴的可是夫人你吧?”   从前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月尘从一张床上醒来,还能说着这些要人害羞的话,心口溢满了幸福的感觉,白与黑本是差距最大的颜色,可此刻我满头的银发与月尘的青丝流泻在同一个攒金丝弹花软枕上,却要我觉得无比的圆满。   所谓家,其实也可以是一个人的怀抱,一个让你可以安心睡去的怀抱,一个让你全心依赖毫无负担与顾虑的怀抱。许是昨夜真的是太过放纵了,躺在床上一转身都觉得自己的腰好像断了一样,两根腿更是酸痛的没了其他的感觉,看着一脸精神奕奕的月尘,我不住的在心中抱怨,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曲城的雪终究是姗姗的迟来了,其实下雪天真算不上冷,真正冷的时节是雪融化时,我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尽管马车正中间固定着一个不小的暖炉,可我手中还是抱着暖手炉,马车轻微的摇晃也被身下厚厚的长毛毯子给吸附去了,所以还算舒服,当然不能和月尘怀中相提并论。   在沈府休养了三日,这三日曲城一直下着大雪,直到今天才勉强放晴,月奴坐在旁边打理着我那尾巴上的毛,手上动作轻柔的与帮我梳头时有一比。入宫之后心儿正好下了早朝,三天没有见到我,自然又比前些日子粘一些,直拉着我的手臂不舍得松开,明明是个比我高出不少的大小伙子,心性却还似个孩童一般。   长乐宫不比别的宫殿,一般人是不得入内的,可我想我不在的这些年,总有些人是在这些规矩之外的,比如此刻怯生生站在不远处的蓝袍少女,立在雪中愈发显得楚楚可人。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苏朵儿,拉起心儿的手走了过去,苏朵儿毕竟还算年幼,在接触到我满是探究的视线后,忙不迭的躲避了去。   “朵儿见过皇上,夫人。”盈盈下拜的身姿似乎都带着江南婉约的风情。   我瞟了一眼心儿有些红彤彤的脸,赶在他伸手之前虚虚的扶起了苏朵儿的身子,将苏朵儿的手拉在手中,我笑着问道:“朵儿你自幼与皇上和念秋一同长大,如今皇上也将要大婚,朵儿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了,你母妃早亡,父亲又远在苏国,有些事免不得要皇上为你做主,不知朵儿可有心仪的人选?不妨说与皇上听听,皇上定会为你做主的。”   苏朵儿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奈何我却一直浅笑盈盈的握着她的手,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心儿突然一把抓住苏朵儿的手,有些害羞的说道:“姐姐既要心儿大婚,心儿也就和姐姐说了吧,心儿心里中意朵儿,想要立她为后。”   其实我心中对这个消息早就猜到了七八分,笑着将心儿的手和苏朵儿的握在一起笑道:“姐姐早就瞧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来问朵儿郡主心中中意的是谁了,你二人自来比别人亲近些,不过,既然是大婚,还有两个妃子的名额,以及四个嫔,皇上心中可也有了人选。”   听到我的话,心儿和苏朵儿脸上先是一喜,接着便又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心儿低垂着头沉默着,我却没什么表情的盯着苏朵儿的双眼。心儿自幼便听我的话,从未曾忤逆过我,即便如今登上了皇位,对我的依赖却依然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我的话他必然会听。   这种沉默虽不是我所乐见的,却委实不是苏朵儿所乐见的,好一会儿心儿才拉起我的手说道:“心儿知道姐姐都是为心儿好,身为皇帝,心儿不可以任性,只要姐姐答应心儿立朵儿为后,其他的都凭姐姐安排。”   我欣慰的笑了笑,对比起我的表情,苏朵儿笑的就有些勉强了,倘若她真是喜欢心儿的话心中不舒服肯定是有的。皇帝大婚,且还是场迟来的大婚,宫中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忙碌,人选很快便定好了,按照心儿的意思,立苏朵儿为后,念秋以及宁相的一个小女儿为妃,再者便是几名朝中权臣的女儿,现下朝局动荡,婚姻是一场很好拉拢戏码。   将九哥的手信送去给宓太妃娘娘看了,回长乐宫的小路上不其然的遇到了宁三以及云太妃,我先是愣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该掉头回去,或者干脆假装没有看到,可是宁三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般,三两步便堵住了我的去路,我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似乎这样的场景以前也发生过,而我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不敢说话。   “唉,若是孽缘的话,真不如无缘···”这个声音是云太妃的,似乎带着浓浓的无奈与失望,我心中清楚她那是对我无奈与失望,宁相想必对我是更加的气恼吧,若不是因为我,宁三也不会至今尚未成婚,了然一身。   我向着云太妃的方向瞄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有些清瘦的背影,又沉默了一会儿,宁三突然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我身上,我急急的去抓宁三的手说道:“我不冷,你披着吧。”   宁三看了一眼被我抓着的手,我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握住了他的手,放开之后,宁三却固执的将那件绛紫色的披风披到了我的身上,还细心的系好了绊子。一时之间我除了低着头沉默再不能做别的,好一会儿宁三才问道:“你真的打算要皇上立苏朵儿为后?”   我摇了摇头,闷声答道:“我不可能要宫中出现第二个赵惜若的。”   “方才我瞧见朝服都给送过去了,难道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些年皇上鲜少与人亲近,这苏朵儿也算是和皇上最亲密的了。”   我抬头看了看宁三,这才发现宁三竟然消瘦了很多,虽然茶色的双眸还算熠熠生辉,却掩盖不住眼睫下的乌青,心中蓦地一阵揪疼。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将手探了出去,轻轻的抚摸着宁三憔悴的面容,泪忍不住的便掉了下来:“你瘦了,丝毫没有玉笛公子的气度了···”   宁三却只是看着我说道:“不要哭,我说过此生都不要你哭的,为了别人哭也就算了,我是绝不允许你因为我而哭的,这里会疼。”   宁三握着我的手摁在他的胸口处,手下是强有力的心跳,我的泪却流的更凶,终究是欠了,又怎么还的清?不如就这样欠着吧。   是夜,无星无月却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愈发显得周围安静起来,这样的夜所有人都会早早的躺进温暖的被窝之中,当然,若不是我有事,此刻也会躺在月尘怀中呼呼大睡的。文弈无声息的打开了苏朵儿寝殿的门,我随即也抬脚迈进了进来。   淡淡的檀香气息如一根温暖且能让人放松的弦,向里走了几步,侍女屏风后便是苏朵儿休息的地方,永夜点了几个宫女的睡穴之后,我伸手撩开了那水蓝色的芙蓉暖帐。苏朵儿的睡相很好,双手交握于腹前,呼吸绵长。我想这么灵巧的女子该不是睡觉很死的人,这样想着我并没有叫醒她的意思,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右,苏朵儿似乎便不能睡的很安稳了,在左右摆动了一下头颅之后便悠悠转醒了。   看到我明显的怔愣住了,却没有尖叫,只是皱紧了眉头不安的看着我,总体来说还是蛮镇定的,我褒奖似的浅笑着说道:“朵儿郡主倒是很镇定,没有大嚷大叫的,我倒也省了点你穴道的事了。”   苏朵儿上下的看了一下我身上黑色的斗篷,强自镇定的问道:“不知公主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我看了看桌案上放着的凤冠,以及明黄色的皇后朝服,伸手轻抚着上面的凤纹,没有去看苏朵儿的表情说道:“明日一早,前朝后宫就都会知道朵儿郡主殁了的消息,我自然是该来送你一送的。”   我转首看了看并没有如我预期中恐惧的苏朵儿,伸手轻轻握住苏朵儿小巧的下颚,细长的指甲轻抚着这张精致的小脸,嘴里不住的啧啧称赞道:“难怪皇上素来与你亲近,这张小脸可真真的是我见犹怜呢。”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下)   苏朵儿依然是没有多大畏惧的看着我,只是那双本该满是灵动之色的双眸此刻却满布着哀伤,不是恐惧,竟然哀伤,这着实叫我有些惊讶。苏朵儿慢慢的由床榻上起身,走到那身明黄耀眼的凤袍前,满是爱怜的伸手抚摸着,有些苦笑道:“公主或许不会相信,其实朵儿并不看重这皇后的身份的,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便是只做一个宫女,朵儿一生也不会有所怨言。”   我双手交握于腹前,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苏朵儿,口气淡淡的说道:“我信你,不过我不信苏国的郡主,以及你父亲苏行云,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很多年前那个中秋夜我就很清楚了,不过,那也同样证明,你的心思绝没有你的外表来的那么简单。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多少大好男儿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女子能做到吗?何况,你已经是不忠了。”   说罢,我从袖袋中拿出自那只信鸽上得来的一个小字条,上面清楚的写着我还尚在人间,以及皇上将要大婚的事宜。在看到我手中的字条后,苏朵儿甚至没有多么的慌乱,反而笑的很是凄凉,双眼看向我说道:“其实公主心中也知道,这样的消息即便朵儿不通知父皇,很快也就会天下人尽皆知的,不是吗?”   “你是想说,因为你没有透露给你父皇很重要的消息,所以你便不算是不忠,也不致死是吗?”我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十多岁的小姑娘,心思却似乎堪比几十岁的老人般精明。   苏朵儿突然转身跪倒在我面前拉着我的裙摆,有些抽噎的问道:“公主,朵儿可以不要皇后的名分,甚至连妃嫔都不做,只求公主,求公主允许朵儿待在皇上身边,前些日子公主不是也答应了要成全皇上和朵儿的吗?”   我蹲下身子用手捋了一下苏朵儿未着一件珠翠的发丝,声音温柔的说道:“我答应皇上,那是我和皇上的事,皇上既然中意你,我总不会因你一个外人,要我们两姐弟生了嫌隙不是?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想来苏行云没少拿你祖父和你母亲的死来警告你,我大祈,我赫连氏是你们苏国的生死宿敌,对吗?”   苏朵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眼,苦笑道:“父王曾说,公主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奇女子,权谋手段都狠辣无比,倘若父王知晓公主尚在人间的话,定不会要朵儿做这样的事的,因为早在朵儿有这样的心思之前,公主就会发觉的。朵儿和皇上自幼一起长大,满心都是对皇上的爱慕之情,身为质子,又是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北明宫,比不得念秋,有姑母照拂。本该惨淡无趣的童年时光,却因为能陪在皇上身边,犹如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暖温馨。”   我没有出声,苏朵儿撩开右手腕的衣袖,一串鲜红的似血的珠串便露在了我面前,正是当年我拿来说服苏行云的那一串,苏朵儿的母亲留下的。苏朵儿轻抚着那串红豆做成的珠串,叹了口气道:“公主猜的没错,父王将这珠串交与我,便是要我时刻不可忘记国仇家恨,可是,我又怎么可能恨的起来呢?一面是我的父亲,一面是心爱的男子,我的心都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无论是不忠还是不孝,都不是我愿意背负的。可父王显然将我当成了他复仇的筹码,我只是想要告诉公主,我从未想过要做对不起皇上的事。”   “你或许不知道,其实你本来有一半的机会可以留在皇上身边,不过,在你将这个消息用信鸽送出去之后,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先帝时期,废皇后赵惜若本也是个娴静温婉的女子,不过,终究是放不下前朝覆灭的仇恨,你觉得我有可能将你留在皇上身边,做第二个赵惜若吗?即便你现在没有这个心思,保不齐以后也会没有,将你留在这世上,我怕是以后的人生都会夜不能眠的,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会妇人之仁的人。”明明是最无情的话,我说的却满含着感情。   “朵儿非死不可吗?”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想要等着看你的父王是怎么死去的?你的家族是怎么衰落?苏国是怎么再次灭亡的吗?相对于这样的痛苦,死其实是种解脱不是吗?日后这件事势必会成为你和皇上之间的心结,与其都这般痛苦,不如在最美好的时候挥刀断情,这样,你可以留下的是皇上对你最深的爱。”   苏朵儿站起身,回到桌案边将那身皇后大婚的朝服又抚摸了好几遍,几滴清泪便这么啪啪的落到了那凤纹上面,淡淡的晕开一块,显得颜色很深。苏朵儿有些抽噎的说道:“公主说的对,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朵儿与皇上不仅仅只是恋人,还是君臣。公主也猜的很对,倘若父王死去,朵儿与皇上定会因此而生嫌隙,进而渐行渐远,与其到那时爱弛而恩绝,不如就要皇上的爱永远停在最深最浓时吧。”   许是看惯了生死,且我自身也死过一次,苏朵儿并没有给我多大的震撼,因为我也曾做过这样的决定,死未必最可怕,最可怕的莫过于两颗心在相交之后,却越行越远,那才是刻骨嗜心的痛。我张开掌心,一颗白色的小丸药躺在掌心中,我没什么语气的说道:“这颗药会造成你是心悸而死的假象,且没有一丁点的痛苦,唯有这样,你的死才能一个人都不连累。”   那只手是颤抖的,颤抖的自我手中接过了那颗药,苏朵儿有些凄凉的看着我问道:“公主,朵儿有一个请求。”   “嗯,你说。”   “朵儿尚未被册封,本不该有这样的请求的,可是,朵儿很想穿着这身凤袍,即便不能嫁给皇上,却希望皇上能看到我最美的样子。”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答话,却拿起那凤袍亲自帮苏朵儿穿戴起来,我甚至亲自帮她打理了头发,上了淡淡的妆,将凤冠戴在了她的发上,果然很美。穿戴整齐后,苏朵儿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才又转身从新跪在了我面前,在叩了三次首之后才看向我说道:“朵儿谢公主成全,此生都无憾了。”   直到那有些瘦弱的身影躺在床榻上没了呼吸,体温也渐渐的散去,我才猛然回过神来那端庄雍容的身影如今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苏朵儿去的很安详,月尘的药没有给她带来一丁点的痛楚,双手交握于腹前,我将她身上的朝珠又帮她整理了一下,使她保持着她期望的最美的样子。   突然回想起,那年中秋,对月而拜,祈求家国平安,父母安康的小女孩竟然就这么匆匆的离开了人世间,心中不免觉得无比的唏嘘。叫永夜解开了宫女们的穴道,我脚步有些虚浮的出了苏朵儿的寝殿,外面的雪还在下,大概突然从温暖的房间中出来的原因,我觉得身上无比的冷。就在我低头想要紧一下身上的斗篷时,身子却被一人抱进怀中,我甚至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脸,在怔愣了几秒钟后,我又开始安心起来,这温温的体温,淡淡的龙涎香,熟悉的气息,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一整夜我都紧紧的蜷缩在月尘怀中,如同寻求庇护的孩子一般,我心中对那个温婉的孩子充满了愧疚。   宫中传来的消息和预料中一样,苏朵儿暴毙,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我见到心儿时,心儿正握着苏朵儿的手不许任何人靠近,不知是忘记了哭还是泪已经哭干了,反正就呆呆的坐在那里,灵魂仿佛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内侍,我走到心儿身边轻声唤道:“心儿,你看看姐姐。”   “姐姐,朵儿还会醒的对吧?我要在这里等她醒来,等她一睁眼便能看到我,姐姐,你陪着心儿一起等好不好?”心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我的衣袖,我想幸好苏朵儿对心儿的影响终究还是没有我来的大。   我捧住心儿的脸颊,轻声道:“听姐姐说,朵儿郡主已经去了,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便是走也会不安稳的,听姐姐的话,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大婚的事宜不能推迟的。”   “她会醒的,我将是她的丈夫,我要守着她,我要守着她···”心儿不断的摇着头,双眼仍旧无神的盯着苏朵儿已苍白无生气的脸。   “你不仅仅将是她的丈夫,你还是皇帝,你要自称朕,天下万民都是你的子民,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子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弃千万子民于不顾?”我克制不住提高了声音。   心儿却挥开我的手,哭着怒声道:“我不要做皇帝,我不要做朕,皇帝是你逼着我做的,你为什么要我做皇帝?为什么要离开我十年?这十年间都是朵儿陪着我的,姐姐,你为什么要我做皇帝,为什么?”   我不敢置信素来脾气柔顺的心儿竟然也会对我这般大声吼叫,伸手狠狠的在心儿脸颊上打了一巴掌,使出了全力,直打的心儿身子一个趔趄,嘴角都渗出了血。可是,这痛的却是我的心。   第二百七十章 虞兮虞兮奈若何   我满目惊痛的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心儿,声音不住的哽咽道:“你说的对,早知道你是这般的不争气,我当初就不该背负着千古骂名将你扶上帝位,如今落得你这般的埋怨,还不如当初死在雁城。别人伤的是我的身,可你,我看的比生命还重的亲弟弟,伤的却是我的心。你不是不愿做皇帝吗?好,好,现在就去宗庙,向大祈,向赫连氏列祖列宗说个明白,然后下退位诏书,很简单,这样的事应该不用我这个做姐姐的再教你了,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了,你放心,我会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管着你。”   我转身便要离开,心儿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的箍住我的腰不松开,哭嚷道:“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心儿错了,姐姐···”   我没有转身,声音无比的冷硬说道:“你为了一个尚未和你成亲的女子,不要皇位,不要天下,还要我这个姐姐做什么?大祈若是毁在你的手上,我赫连倾城便是大祈的千古罪人,我便是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父皇和娘亲?你只道你做皇帝苦,殊不知,这天下间谁才是为你最苦最累的人?现在,我在你心中竟比不上一个叛臣之女,比不上一个已经死了的苏朵儿。”   “姐姐,心儿知错了,在心儿心中姐姐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姐姐不要再抛下心儿了,姐姐···”   我终究是太过心疼心儿的,听到他哭着认错我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给攥住了般,我转身将心儿拥在怀中,哽咽着说道:“姐姐何尝不知做皇帝苦?可人生在世,有谁又是不苦的?姐姐又何尝不想永远将你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人生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终归都要经历生老病死,若是姐姐如十年前般再度撒手人寰,谁来保护你?”   “姐姐要永远陪着心儿,心儿会做个好皇帝的,姐姐不要再离开了,心儿知错了,以后心儿来保护姐姐,姐姐不要走···”   我心中其实还算是庆幸的,幸好苏朵儿对心儿的影响力还没有大过我在心儿心中的分量,倘若我真的坐视他二人这般发展下去的话,或许很快苏朵儿便能取代我。大婚将会如期举行,皇后的人选由苏朵儿变成了念秋,现下四个诸侯国之中,也就只有南元保持着中立,唯有立念秋为皇后,南元才能死心塌地的效忠大祈。宁三最小的妹妹的被立为贤妃,我没能做成宁三的妻子,宁家的荣耀总要得以保全。   宗庙之中,我跪在父皇和娘亲的画像前,点燃三炷香我开始忏悔,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父皇,娘亲,不知你们是不是会怪罪城儿?但是城儿不会后悔这么做的,城儿不能看着心儿重蹈父皇的覆辙,现下他虽会觉得痛,却不至于痛不欲生,好在他对苏朵儿的情分还没深到父皇对娘亲那样,经过这样伤痛,哪怕他从此将苏朵儿深埋于心中,也比将那女子留在身边来的好,城儿没有把握能再除去另一个赵惜若。他是帝王,感情于帝王来说终究是种累赘,比起痴情,城儿宁愿他从此绝情,做个千古明君,这是宿命,帝王的宿命。”   十一月,年味也就浓了起来,莫愁作为大祈的公主,虽远嫁明国,但皇帝大婚,这回朝省亲还是不可免的。同时,苏朵儿殁了的消息也就这么传回了苏国,虽说的病逝,但对于现在正剑拔弩张的两军冲击还是蛮大的,只是,我没想到前来接苏朵儿灵柩回苏国的竟然是十多年未曾见过的苏流水。   心儿本想要追封苏朵儿为皇后,却被我制止了,两人毕竟尚未大婚,这样逾矩越制难免引来朝臣不满,最不满的肯定会是南元,所以我做主追封了苏朵儿为长曦公主。见到苏流水时,是在兰台宫中,十多年的时间似乎在苏流水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无论是黝黑的皮肤,还是冷峻的气息,都丝毫没有了从前的那般干净透彻的感觉,现在的他不再是单纯的少年,而是一个冷硬的汉子。   “自南元一别,已有十余年,苏二殿下似乎变化很大,若不仔细瞧,本宫甚至都不能认出你来了。”终究是我先开了口,不然我不敢想苏流水再拿那样的眼神看我一会儿我会不会直接掉头就走。   我和苏流水之间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不远,却也不近,谁都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的意思,我将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同样冷冷看着我的苏流水。而在起初惊讶过我满头的白发与身后的尾巴之后,苏流水的表情在变了好几遍之后,终是换成了和我一样的冷漠,没什么语气的问道:“为什么?”   “苏二殿下指的是什么呢?”我有些明知故问的说道。   苏流水垂首似乎叹了口气才重新看向我:“她还是个孩子,有这个必要吗?”   “苏二殿下难不成过糊涂了?孩子?难道这十多年都白活了不成?她便是只有几岁,也已懂得国仇家恨,更懂得如何将有用的消息传达给你的好兄长。你觉得,以本宫的行事作风,会将她留在皇上身边,留在我大祈吗?”我冷冷一笑,话说的不甚客气。   我清楚的看到苏流水的手紧握成了拳,我笑着转身要走,却又想起有句话没说,侧首瞄着苏流水说道:“回去告诉苏行云,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夷平他的苏国,要他做好准备。”   丝毫不担心苏流水会对我拔剑相向,并不是我对自己的武功有多么的自信,而是我心中清楚,月尘之所以会答应我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乱晃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我想文弈定是隐藏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抬头看了看又开始飘起小雪花的天空,今日似乎是特别适合与故人相见的日子,于是我和莫愁走向了同一座路边的八角亭。   我想过很多次和莫愁再次相见的场景,却从没想到会是眼下这般,莫愁疏离的浅笑着,却又要故作亲热的样子拉着我的手说道:“姐姐,妙晴好生想念姐姐,从世子口中得知姐姐尚在人间的消息时,妙晴高兴的几天几宿都没有睡着觉,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姐姐,正巧赶上皇上大婚,妙晴回京省亲,这不就见着了。”   我才猛然觉得,十年真的是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我已经无法透过眼前这双眼睛看到她的内心,倘若以前莫愁是我手中的风筝,如今这风筝早就已经断了线。我笑着伸手抚上莫愁的脸颊,而莫愁却在接触到我的手之后愣了一下,竟然本能的反应下便躲了过去,我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幽幽叹了口气,我有些落寞的说道:“不知妹妹这些年过的可还如意?”   “瞧姐姐这话问的,自然是如意的,世子待妙晴极好的,就不知姐姐这些年过的好不好了?”莫愁再度拾起了那勉强的笑,试着再度握住了我的手。   从不知道带着面具交谈是这么累心的一件事,曾几何时,在这深宫之中,我是她唯一可信的人,现如今一切终究都化作了泡影。我看着莫愁的脸,有些恍惚,试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音打断了。   “母妃,母妃你在哪?”十岁的女娃,正是娇俏可爱的年龄,身上朱红的衣衫使我想起,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个娇俏的女子爱穿这张扬的颜色。   莫愁起身迎向那一抹小小的红影,脸上是道不出的温柔神色,语气也不自觉的柔起来:“青鱼,在这儿,慢点跑,莫要摔着。”   这是我回宫之后第一次见到严洛和莫愁的女儿,严青鱼,当年我离开曲城时,她还尚未满月,小小的,抱在怀中脆弱的很。如今,一转眼却已经这般大了,眉目上很像严洛,笑起来的样子却很像莫愁。   莫愁牵着严青鱼的手走到我面前,轻抚着小娃的脸说道:“青鱼,叫姨娘。”   “姨娘。”   孩子的声音总是软软的,糯糯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疼爱。蹲下身子,我轻抚着严青鱼的小脸问道:“青鱼冷不冷?”   文雅的摇了摇头,严青鱼似乎更在意我不同于常人的发色,胖乎乎的小手伸出来去抚我的头发,好奇的问道:“姨娘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好漂亮,像雪一样。”   我起身看向正望着青鱼发呆的莫愁,淡淡的说道:“不知严世子这些年可还有别的孩子?”   似乎被我一语惊醒般,莫愁点了点头道:“还有一子一女,均是北袁那位郡主所出。”   “青鱼,你愿不愿意跟你母妃回家?”我温言软语的问着,似乎怕声音大点就会吓到这个小小的孩子般。   听到我的话,严青鱼两只眼圈红彤彤的,转首看着莫愁,近乎祈求的问道:“母妃,你会带青鱼回家吗?”   莫愁也很是动容,将严青鱼小小的身子拥进怀中说道:“母妃何曾不想将青鱼带在身边呢?只是,你父亲···”   “我会同皇上说的,既然严世子有子嗣,想必很快也便会继承明王的爵位,送小世子来曲城也无可厚非。”我又伸手摸了一下严青鱼粉嫩的小脸,转身打算离开。   “我原也以为这世上即便再没有会对我好的人,却起码还会有人看在我有利用的价值上肯帮我,可是后来我突然明白了,有些时候死心塌地的相信的事,未必如同自己想象的一般,掩藏在谎言后面的永远是令人作呕的真相。”此刻说话的才是莫愁,不是带着面具的妙晴公主。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我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停留一下,不顾此刻雪下的正大,我挺直着自己的背,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落荒而逃。我想,或许我真的年纪大了,回顾到以往所做的事有时竟然会觉得莫名的心惊。低垂着头漫步在雪中,好一会儿才发现雪花竟没有落到我身上,抬首才发现绘着青竹的油纸伞正罩在我头顶上方。   “累了吧?”   我转身看向月尘漆黑的双眸,以前觉得会吞噬我灵魂的眼瞳此刻却叫我莫名的心安,我依偎进月尘怀中,闷声道:“累了这好多年了,何时才能不累呢?”   月尘撩开身上的披风将我裹进怀中,纤细的下巴轻轻摩挲着我的头顶说道:“乖,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什么事都有我和你一起承担,不要怕。”   “现下朝局动荡,无论是苏行云还是严洛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这些年各国混战,国库空虚,除了南元之外其余几国均已不再向大祈上交岁贡。其实苏朵儿本来可以不死的,但是我很怕,万一心儿执意要立苏朵儿为后,那么可能连南元都会想要脱离大祈的管辖。”我没有去看月尘的表情,一股脑的将自己的烦心事说了出来。   “沈千万虽已不在人世多年,可沈家的基业月尘却没有荒废,这种时候,便是沈千万在世也该出些力的时候了。”月尘笑着亲了下我的脸颊,那笑看着很安心。   皇帝大婚,举国欢庆,百官觐见朝贺,自心儿登位后便有些惨淡的曲城似乎久旱逢甘霖一般,太久没有热闹的大街小巷也都算是张灯结彩,加上年关临近,一派喜气繁盛的景象。就连花街柳巷的生意都要比之从前好了很多,虽是乱世,人们享乐的心却更胜了。马车停在风月楼前,我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灯火辉煌,比之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这奇异的外貌直接导致我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换了男装便各处瞎跑起来,虽有夜色的掩映,我还是带上了斗笠。风月楼中的摆设与十年前没有丝毫的差别,似乎是在刻意保持着十年前的原貌一般,男人的调笑声,女子的娇嗔声,在这温柔乡内谱出一曲缱绻的的乐章。   文弈将要向我身上扑来的几个姑娘都挡在外围,我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道:“你们老板娘可在?”   “这位公子原来是老板娘的入幕之宾呀,怎么瞧着这么眼生?”   “这身段嘛倒是蛮风流的,和以前的沈大公子倒是有的一拼,就是不知这脸蛋长的可有沈公子俊俏了。”   围着我的几人都是三十多岁年纪的了,一般这个年纪差不多都选择赎身离开这风月场了,可也有眷恋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活的,比如眼前几个说话有些轻佻的,其中一个最是花枝招展的竟然伸手要来撩开我的斗笠,当然这个动作在文弈的剑堪堪拔出剑鞘时便已停止了,许是这剑出鞘的声音过于锐利,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我伸手扯了一下文弈的袖子说道:“算了,各位姐姐,在下的家仆无礼了,不过今日在下确实是有事来找老板娘的,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老···老板娘在上面,我带你们上去。”刚才还手舞足蹈,风姿妖娆的几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开始在前边带起路来。二楼的格局也和从前没有丝毫的改变,我试着问道:“这风月楼都十多年了,里外却都还是老样子,一点新的东西都未添,你们老板娘未免太小气了些。”   刚刚还有些噤声的女子听到我的话茬,立刻便开始滔滔不绝解说起来:“谁说不是呢,都十多年了,样子却一点都没变,这倒也不是老板娘小气,自那沈公子十年前离开再没回来之后,老板娘就整日郁郁寡欢,这风月楼一桌一椅都不许换,更别提换换摆设了。唉,说起来老板娘也怪可怜的,全曲城的人都知道老板娘中意那沈公子,可那沈公子却是个断袖,唉,你说,好端端的做什么断袖?”   我有些失笑的想,余秋醉情根深系欧阳子偕,即便我想要给她个名分,却也终是被拒了,这怎么倒成了我不肯我不愿了?余秋醉的寝室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吩咐文弈守在门外,我轻轻的叩击了几下雕花门板,里面传来有些慵懒到让人觉得骨头都酥掉的声音:“谁呀?进啦吧,门没闩。”   和设想中的一样,寝室中的摆设更是和十年前没有丝毫的变化,艳红色的纱帐显得有几分轻佻,那几盆绿植还是我强行塞给余秋醉的,没想到没有我亲自侍弄,却也长的郁郁葱葱的,隔着薄纱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正伏在桌案前似乎在自斟自饮,暖暖的熏香气息,在这样深冬的夜里尤为温馨。   没有回答余秋醉问我是谁的问题,我拿起桌案上的酒盏将余秋醉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斟满,叹了口气问道:“姐姐何时变的这般贪恋杯中之物了?”   尽管隔着斗笠,我却还是看到余秋醉的身子微微震颤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般,抬首看向我的同时,余秋醉手中的杯盏一下子从手中滑了出去,酒渍在深红色的桌布上慢慢的晕染开来。我伸手轻抚上余秋醉的脸颊,瘦削了很多,皱纹也多了些,不过我识相的没有说出来,知道说了余秋醉也不会喜欢听的。   余秋醉握住我抚着她脸颊的手,有些哽咽的念道:“持杯遥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坡。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醉了便能等来琪儿,醉了便没有了愁,醉了便是醉了,酒是世间最好的东西,呵呵···”   “酒再好,醉了也有醒的时候,姐姐何不认真的看一看,或许这一次不是醉了之后才会出现的幻觉呢?”说着我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很好,没有在看到我之后尖叫,不过,看那瞠目结舌的样子,大概酒也醒了大半了。余秋醉手捂住自己的唇,瞪圆了一双大眼上下看着我,然后便伸手在我手臂上狠狠的拧了一下,很用力的那种。   “啊,谋杀亲夫呀你?”我有些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余秋醉,这还真是她的行事做派才能干的出来的。   余秋醉以投怀送抱的姿势扑进我怀中,都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欣喜若狂的声音中夹着点哽咽道:“真的不是喝醉后的幻觉吗?琪儿,真的是你吗?十年了,这十年你死哪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姐姐还真说对了,琪儿确实死了十年,怎么着也没想到还能有命活着回来见姐姐。”我说的煞有其事,这下余秋醉连哭也不哭了,双手捧起我的脸变端详起来。   许是灯火昏暗,又抑或是余秋醉有些醉眼迷离,总之在端详了好一会儿之后,余秋醉突然脸色大变,颤抖着伸手抚上我右脸颊上的那朵红梅,脸色变了好几遍,双唇有些颤抖着说道:“没想到,虽我也猜出你是女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的身份竟是这般的尊贵,长乐长公主竟然就是沈琪,呵呵···”   我再度叹了口气,转首看向别的地方说道:“姐姐是想要责骂琪儿的隐瞒吗?姐姐应该明白,倘若我带着公主的身份说要与姐姐交朋友,姐姐会愿意接纳琪儿吗?琪儿明白,姐姐心中定是气恼琪儿隐瞒了身份,可是请姐姐相信,琪儿一直对姐姐都是真心以待。在那个深宫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或是想置琪儿于死地,或是曲意奉承巴结,像姐姐这般待琪儿的,如斯几人?”   余秋醉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有些想不通的事情总算也是有了合理的理由了,你怕是早就知道子偕与我的关系了吧?所以才会将我带来曲城,明里打着怜惜我的幌子,可暗地里你是想要利用我牵制南元对吗?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那年子偕私自来曲城看我,明明做的很是隐秘,却还是被官府发现了。”   我转身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又哭又笑的余秋醉,她本就是个聪明的女子,什么事倘若被她发现了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便能被抽丝剥茧的想个明白透彻,我今日本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一切也就算是默认了。有些事总要有个结局,有些人的结也总是要打开,不然只会越缠越紧。   余秋醉一脸受伤的表情看着我,苦笑道:“世人都道,长乐长公主心机深沉,杀伐决断堪比男儿,谁人又能知晓你还有这样的一面?罢了罢了,被你这样的女子利用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或者我该庆幸,因为你的利用,我才能在这乱世衣食无忧。”   “起初琪儿确实无意间得知了姐姐与欧阳子偕的关系,也确实打算加以利用,可这一切在都只是一个开端,姐姐如今便只记得这个伤害的开端,竟丝毫不记琪儿的好,若是琪儿想要利用姐姐,那么现在姐姐怕是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姐姐好好想想,琪儿可真有做过什么伤害姐姐的事?世人道我蛇蝎心肠,姐姐若是也认同的话,今夜就当琪儿未曾来过这里,姐姐也继续当琪儿已死吧。”说罢我便重新戴好斗笠打算离开。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千人千般苦   斟酌了好一会儿,我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却终究还是没能挽回既定的败局,在月尘面前,我似乎永远只有认输或者失败的份,对此,我虽颇有怨言,却也不无心甘,毕竟,有一个了不起的丈夫是每个女子高兴都来不及的,何况,我又不是天生就喜欢做强悍的女人。   “真想不明白,你干嘛要我去见余秋醉,还要我把实情都告知她,这样的话,这世上大概又会多了一个怨恨我的人。”我有些不满的撅着嘴,从风月楼回来后这都不知是我第多少次的抱怨了,可月尘似乎不痛不痒的,对于我的抱怨与不满一笑带过。   “你口口声声怀疑说莫愁已经知晓当年莫家灭门之事是你我所为,却又没有确实的证据,看你这般矛盾下去,倒还不如自己将这事说破,毕竟,这些年欧阳子偕不可能不知晓是谁将余秋醉带来了曲城,之所以没说,大概是因为他也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人世,那欧阳子偕也不是话多的人,这件已经算不得秘密的秘密才能一直不为余秋醉所知。与其要她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索性你自己先承认了,那余秋醉毕竟是个性情中人,这样,反而不易使她怨恨你。”月尘看也不看我一眼,兀自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来。   我本就存在找茬的心思的,这会儿自然也是不可能嘴上服软的,顺着月尘话茬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余秋醉是性情中人?再者,这性情中人又是个什么人?”   月尘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似笑非笑的问道:“难道不是公主你整日说着那余秋醉乃是性情中人的?月尘不过是将公主的话搬来用了一下而已。”   “谁叫你搬我的话用的?哼。”我现在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不讲理了,最听不得月尘夸别的女子,尽管那原话是我说的。   “公主难道忘了吗?你我已是夫妻,夫妻本就一体,你的不就是我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是夫妻间的吵架,竟然能吵的这么文雅,衬托的我倒像个泼妇似的。怒气冲冲的走到月尘身边,拉着月尘的衣襟便往寝殿拉,月尘好笑的看着我问道:“敢问夫人这是作何?”   “你不是说夫妻一体?还分什么你我,那么你自然也是我的,我现在要去休息,你这个和我一体的夫君自然的要陪着的。”我没好气的做了个鬼脸,明明是柔情的话却生生被我说的一点温情也没了,好在月尘从来不在乎我的小脾气。   半夜,迷迷糊糊的听到月尘说了几句什么,可我实在是又困又累,压根没听很清楚,在体力方面,月尘是我压根不敢企及的。日上三竿,当我睡到自然醒时,身旁早已没了温度,我不免在心中觉得奇怪,平日里我起的再晚,都会枕着月尘的手臂,月尘也乐于陪我赖床,今日怎么不声不响的起身了。   月奴服侍我洗漱完,又用了早膳,呃,是午膳,一直都没见月尘的影子,我扒拉着米饭问道:“怎么不见你家公子?”   谁知道月奴扑哧笑了一下才答道:“夫人还说呢,早晨公子要起身,夫人死活抱着公子的腰不放,公子温声软语的唤了夫人好一会儿夫人也不理,最后公子是把夫人给迷晕过去才得以起身的。”   我觉得月奴有些答非所问,细细回想了一遍这些话,似乎除了让我觉得害羞外一丁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放下手中的象牙筷我说道:“平素都是一道起,怎么今儿他就早起了?不要打哈哈,他去哪了?”   “这···”   我满脸不悦的瞪着月奴,这样的季节一身的碧绿长裙跟竹叶青似的,恶狠狠的说道:“快点说,不然这一桌的东西我也不吃了,就留着你自己解决吧。”   “夫人就会欺负月奴,好在公子早就猜到夫人定会这般威胁月奴,交待了月奴说辞。”月奴一脸的得意,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什么说辞?”   月奴拿起被我撂下的筷子,塞回我手中,又拿起另一双筷子帮我布起菜来,头也不抬的说道:“公子说,他与夫人既为夫妻,夫妻一体,在夫人安睡之时,有些事自然是他这个做夫君的去解决,对了,昨儿深夜宫里来人,说是兵部送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公子看过后就要月奴去准备行装了。”   兵部?深夜八百里加急,算算时日的话,苏朵儿的灵柩应该已经回了苏国了,看来是庆州出了急事。在月奴的监督下我匆匆用罢早膳便急着进宫,心儿大婚在即,这件事必是张扬不得的,倘若弄的人心惶惶,自乱阵脚的话才遂了别人的意呢。见到宁三时,宁三也正眉头紧锁着看着一些信函,看到尚有被火漆封着口的,我也没多说什么,拿起便拆开看了起来。   “果然是庆州,看来苏行云是打算背水一战了。”我心情有些沉重的看着手中的密函,语气和心情一样沉重。   “这个月初六,苏行云便已经做好了偷袭庆州驻军的准备,初八,苏流水护送着苏朵儿的灵柩刚至雁城那边便动手了,看了是早有预谋的,等消息到了曲城,苏流水也已经回到了苏国。”宁三的语气也有些沉重,不过要比我好上很多,男子多半是比女子能沉住气的,尤其是宁三这样的男子。   我连着翻了好几本密函,都是八百里加急,庆州驻军伤亡不算轻,我目光灼灼的看向宁三:“我记得当年放苏行云回苏国时,虽答应他苏国不灭,可是他手中并没有数量庞大到足以同大祈作战的军队,苏国的驻军也都是我大祈的军队,可是,不过十年而已,他哪来的十五万大军?你这个兵部尚书难道不知他屯兵的消息?”   在看到伤亡不算轻这几个字时,我想这不算轻大概只是推脱责任的说辞,该是无比的惨重才对,想到这里我也不顾语气好不好,会不会伤到宁三了。宁三眼神冷冷的看着我,比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还要冷上十倍不止,我同样气愤的回视着宁三,好一会儿宁三才没什么语气的开口说道:“公主身边曾有一个叫做莫邪的护卫,公主离开后,他便跟在九殿下和六殿下身边,他很有天赋,领兵打仗是个好手,当然,这是在他请命去苏国倒戈之后才被发掘的,只是,这些年来臣也很好奇,公主身边的护卫怎么会转眼间便成了叛国的贼人。”   原因竟是我?我面色十分复杂的看着宁三,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对不起。”   宁三转开视线淡淡的说道:“公主无须道歉,臣担当不起。”   我攥紧了手掌,心中既有对宁三的愧疚,有有着无比的自责,自责自己这般的怀疑宁三,自责当初导演了莫家的悲剧,虽然当初月尘并未经过我的同意,可我深知,若是要我选的话,虽会觉得艰难,可我终究还是会这么做的,如今得知了真相的莫愁与莫邪定然是对我恨之入骨的。这还不算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莫邪竟然带着大祈的军队倒戈向了苏行云,那么莫愁与严洛之间是不是也存在着某种交易?   “对不起···”低垂着脑袋,离开兵部前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不只是对宁三,这世上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虽早就料到不久庆州就会再度战火蔓延,便是苏行云不想开战我也是不可能容得下的他的,可是如今竟然被他先发制人了,不知六哥和九哥可还安然无恙。北明宫中正沉浸在浓浓的喜气当中,可这喜气却丝毫感染不到我。   朝房中,桌案上堆着厚厚的奏折,心儿端坐在龙椅上,双眉紧蹙盯着手中的奏折,虽还是比女儿家还娇媚的面容,气度上却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双眉间雍容大气,不怒而威,帝王的威仪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   正巧小得子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要送进去,被我接了过来,太过于专注的心儿显然没发现进来的是我,以为还是小得子,开口问道:“小得子,姐姐有几日没进宫来看朕了,不知是不是还在生朕的气。”   我有些失笑的自心儿手上取走奏折,故意打趣着道:“回皇上,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会生皇上的气?这不巴巴的赶着来问安来了?”   见到我,什么气度,什么帝王的威仪,都被心儿抛光了,撅着嘴故意板着脸问道:“我以为姐姐不喜欢心儿了,也不会再来看心儿了呢。”   “又忘了,你是帝王,你要自称为朕,无论是在谁面前,你都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死大权的帝王,这一点切记不可忘却。”我帮心儿正了正头上的王冠,浅笑着说道。   “是,姐姐教训的是,朕是帝王,朕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死大权的帝王,朕此生都会牢记作为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度,该有的威仪。”心儿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眼神却满是对我依赖。   我将那碗银耳莲子羹递给心儿说道:“不需要过于劳累,免得身体受不了,皇帝是世间最苦的差事,所以你要将自己照顾好,才能将这江山保护好。”   “心儿,不,朕明白。”   第二百七十三章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上)   本来我还是对庆州很是担心的,但因为是月尘出马,我反而觉得比我亲自去放心多了,现在反而是要提防着明国和北袁,虽然乌孙灭族前明国已经从边境地区退兵,可我总觉得严洛的野心不可能因为我尚在人世而有所收敛,倘若战神宇文烈还尚在的话,怕是明国和北袁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进兵大祈的。想到宇文烈,不免就想起宇文彩,那个总是一身绯色衣衫,有些张扬跋扈的女子。   我站在封禅台上看着整个北明宫披红挂彩,封禅台,北明宫最高的建筑,这是当初心儿初初登基之时我下令建造的,高百尺,可惜尚未完工之时我便离开了曲城。站在顶端整个北明宫都能尽收眼底,比之观云楼又要高出了许多,人道高处不胜寒,可世人却都还是愿意往高处爬的,帝王之所以要自称寡人,大概便是真的到了那个位置后,便也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大祈绍佑十年,十一月,绍佑帝赫连倾心迎娶南元王长女欧阳念秋,册立为后,赐局关雎宫。   礼炮阵阵,多年无主的凤鸾宫终于又迎来了它的新主人,我久久的伫立在封禅台上,望着曾经我无比抗拒,不愿意踏足的凤鸾宫。凤鸾宫自来是中宫皇后的居所,雍容大气却多少缺了些人情的味道,但愿头脑还算简单的念秋便是争权夺利也不要变得丧心病狂。   “夫人,回去吧,您都在这站了好久了,今天本就风大,您还站的那么靠外。”月奴试探着说道,月尘前往庆州之后,月奴便一步可不肯离开我身边,我知道,文弈定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监视着我。   寒冬的风像是一把把的小刀,锋利且无情,一刀刀的割向我,我却执意要站在这最靠近边缘的位置,风扬起我的白色的长发,白色的衣衫,似乎随时都能把我给吹走一般。若是以前我定然是不敢站在这么靠外的位置的,可现在大概是依持着自身有了武功,再加上曾跳下过雪山,这封禅台也就不足为惧了。   再次遇到莫愁时,莫愁手中牵着两个小孩,一个是青鱼,一个是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娃,带着虎头帽子,肉呼呼的样子实在招人爱。我想我大概是到了母爱泛滥的年纪了,前些天见到思城时抱着不放,现在见到这小娃娃更觉得爱不释手。   我逗弄着怀中的小娃娃发出咯咯的笑声,莫愁笑着说道:“姐姐,这就是世子和北袁郡主的儿子,严桑若。”   虽也猜到了这孩子的身份,可当真的听到这孩子的爹是严洛之后,我便产生了爱屋及乌相反的心里,怀中抱着的小娃似乎也没刚才那么可爱了,因为那笑之中似乎带着点严洛那种邪气的笑的影子。我看向莫愁,轻声念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看来严世子对那位北袁的郡主很是情深呢。”   “情深不深的不在一个名字,表面表现的再好,内心是怎么想的,背后又是怎么做的,外人怕是不一定能知晓的。”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看说着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的莫愁,她这般忽冷忽热的对我着实让我觉得蛮难为情的,诚然是我对不住她在先,可若是她直接挑明了说我或许还不觉得这么难堪,可是时不时这般冷嘲热讽一下,嘴里还亲切的唤着我姐姐,我便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我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想来你是知道的了,过去,原是我对你不住,虽然觉得抱歉,可我并不觉得后悔。我是皇族之人,帝王家族的人本就生性凉薄,便是我对你的愧疚在皇族中人看来也是难能可贵了。死在我手中,或因我而死的人又何止千万?倘若我每个人都要愧疚一番的话,我怕是没有时间在此和你闲聊的,以后你的人生便真的只属于你了,是以妙晴公主的身份留在严洛身边,还是以莫愁的身份和莫邪团聚,我都可以助你。不过,不要再妄图用这样的冷言冷语使我对你产生更多的愧疚,因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莫愁惨白着一张脸,双眸中似有冲天的怒气无处可发,在瞪视了我一会儿之后,那怒气终究如火焰般熄灭了,一片死灰。将手中的严桑若递给乳母,我交待道:“即日起便将小世子安排在兰台宫之中,至于青鱼小郡主不日便要随妙晴公主回明国了,这几日便宿在妙晴公主那边吧。”   十二月初八,也就是所谓的腊八节,一早起来九哥的睿亲王府和六哥的肃亲王府便送来了好几样的粥品,宫中送来的的花样更多,看着眼前几十盅不同的粥品我满脑门都是黑线,腊八本是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节日,没想到成了粥品们的节日了。   赏给了月奴和文弈一些之后,我在饭厅中拿着白瓷羹匙一样样的品起来,稀珍黑米粥要比荷叶膳粥来的合口,正要再来一勺时,文弈却走了进来说道:“启禀夫人,宫中送来了一封妙晴公主的手信。”   手信?莫愁已经动身回明国三天了,这时候手信是从宫中送来的,而不是路上送来的,想来这封信很早就写好了,起码是在她离开曲城前。放下手中的羹匙我拆开那封很是普通的手信,伸手要拿里面的信时,我还是小心的拿娟帕隔着,现在月尘可不在身边,真要是有毒的话我怕是只能等死了。   几句简短的客套话之后便到了这封手信的重点,这封信中透露的消息本是我曾苦苦追寻的真相,为此我毁了妙晴的容,可是如今这般事实摆在我面前,我只觉全身所有的血顷刻间便涌上了脑子中,将那手信紧紧的攥在手中,我呼啦一下将面前所有的粥品都推到了地上,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我开始浑身颤抖,越过文弈挡在我面前的身子,我便向外疾步走去。   “夫人,你去哪?外面在下雪,披风,披风···”   文弈再度挡在我面前,单膝着地跪在雪地上说道:“夫人,要去哪里文弈陪您去,您还是先穿上披风吧。”   “让开。”我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温度,许是过于激动难以自拟的原因,我感觉我的牙齿都在打颤。   “夫人···”文弈一脸为难的看着我,脸上的担心没有丝毫的隐瞒。   不打算再和文弈废话,我挥向文弈一掌,趁着文弈侧身躲避的时机,提身跃上屋脊,眼前一黑差点从屋脊上面掉了下来,不顾身后文弈和月奴的呼喊声,我直向着距离最近的沈府西角门而去,正赶巧来送信的内侍刚要上马离开。   一脚将那内侍踹下马背,当然,力度掌握的很好,不会误伤了这无辜的内侍的,夹~紧马背,握紧缰绳,狠狠的夹了一下马肚子,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四蹄尥开便跑了出去。耳边是阵阵的风声,有如狼吼一般,此时的雪花更是像根根银针一般直扑向我的面门,生疼生疼。   顺着官道一路向西而去,不顾见到我的人们露出怎样的惊恐惨叫,我一路策马而行。这是去明国的必经官道,莫愁之所以会在离开三天之后叫人送来那封手信定是有把握我追不上。我怀疑了太多的人,却忽略了,当年事发之时月奴也在关雎宫,以月奴的武功修为若要将那封信放进娘亲寝殿而不被人发现,等闲的人是做不到的。我更清楚的记得,当年严洛使着轻功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我时,苏流水说过,严洛是他们几人之中轻身功夫最好的,如今想来这一切既合情又合理。   明国在大祈西偏南的位置,距离曲城算是四国之中最近的了,明国北接北袁,我一直怀疑北袁那般的贫瘠荒凉之地,却能兵强马壮,明国怕是出了不少财力的。蓦然又想起当年明王和北袁王似乎还曾一起奚落过南元王,而如今严洛又娶了北袁的郡主,两国势必是要绑在一起的了。   在马上飞奔了一天一夜,就算我再心急可我也知道马儿怕是会撑不住的,可我异于常人的长相使我不能像寻常人一般的住进客栈中,趁着夜色将身上的唯一一件饰品,一只白玉镯送给了一户农家,换了几天的干粮,我和马儿三七分,我三它七。好在地上全是积雪,水倒是不用担心。   三天之后,我便到了明国的都城花溪,出乎我意料的是尚未进城门,我便看到远远的很多侍卫,以及宫女内侍守在城门口的位置,还有一辆四匹马拉的华丽车辇停在城门口的位置,我还想着难不成莫愁才刚到花溪不成。   不过在看到向我走来的一对侍卫之后,我的眉头却紧皱了起来,满是防备的看着其中一个头领,满脸的络腮胡子,身子像小塔一般健壮,几天的奔波,我是没有吃好喝好,也没有睡好,现下累的是不行了,只能强自打起所有的精神来。   “属下奉世子之命,在这里等南宫夫人。”那人单膝着地,双手抱拳,恭敬的垂着首,没有直视我这般怪异的样貌,就连那一队侍卫中,竟也没有一个敢打量我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中)   我看着不远处的几乎有上千人的侍卫,明摆着是有备而来,而此时我灵台也开始一片清明,严洛必是料定了我会来,才会摆下这么大的阵仗,这次终究是我过于冲动了,便是我现下想回去怕也是有些身不由己了。   思量了一番,那侍卫倒也没有催促我的意思,我口气冷硬的说道:“你们世子有没有说,若是我不愿随你们去又如何?”   那侍卫统领还是低垂着脑袋,声音没什么语气的答道:“世子说,夫人见到属下来迎接定是不愿入花溪的,世子要属下带句话给夫人,夫人素来是识时务的人,现下势比人强,与其打斗一番各有所伤,还不如舒舒服服的坐着车辇进入王宫,夫人花容月貌,属下这些侍卫们出手可都是不知轻重的,万一伤了夫人就不好了。”   这话虽然不中听,可我心中却很清楚,严洛交待这番话便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便是我现下极力反抗,终究还是要进花溪的,唯一的不同便是是挂着彩被抬进去,还是现下这般坐着车辇进去。衡量之下,势比人强,我也只能暂时低头了。   花溪,又叫做花都,据说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花的海洋,即便冬天各家各户也都会在取暖的暖阁中搁置着过冬的花,我一直以为苏国和南朝都是很少下雪的,却原来这明国也不怎么下雪,就是有些干冷干冷的感觉。   我坐在偶尔摇晃一下的车辇之中,若不是四个拉着死人脸的宫女的话还算的上是享受的,毕竟已近年关,无论是哪个地方都算的上是很热闹的,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可从听到的老幼妇孺带着些方言味道的交谈与欢声笑语中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   明国的王宫建安宫也比我想象中气势强大很多,虽比不上金泉宫的金碧辉煌,可是亭台楼阁却都很注重布局,既不失却王者的气势,却又不显得过于严谨肃杀,总之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这和严洛的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大概行了一个时辰左右,车辇停了下来,宽大的车帘被几名宫女撩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严洛带着儒雅的浅笑的面容。   “南宫夫人这等贵客降临,洛有失远迎了。”   我冷冷笑了一下,冷淡的答道:“严世子的待客之道蛮特别的,竟然是将客人点了穴道押送至这建安宫中,我今儿算是长了见识了。”   不想我这番话倒叫严洛笑的更欢畅了起来,提身一跃便上了车辇到了我面前,笑的有些邪恶的说道:“既然夫人对宫人们不满意,那洛只好亲自来了。”   我还在思量着这亲自来是什么意思时,身子竟然就被严洛打横抱了起来,我双眼如同要喷火一般怒瞪着严洛,冷凝的声音满含怒气的说道:“严世子难道不懂男女授受不亲之道理?何况奴家已为人妇,严世子更应该避嫌才是。”   “哈哈哈···夫人放心,现在是在含章殿,本殿与夫人是否有越礼的行为,外人都是不得知的。”严洛脸上邪恶的笑差点将我的碧珠气歪,可是奈何我现在身上几处大穴均以被封,不然是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的。   知道现在无论是在哪方面我都是讨不到便宜的,我索性三缄其口,一句话都不再说,而严洛也没再招惹我。我刻意打量着四周,以求忽略自己被严洛抱在怀中的尴尬,这一看我才发现从我被严洛抱下马车的地方一直到远处的主殿位置,这一整条路两旁竟然开满了鲜花,而脚下有四米宽的汉白玉堆砌的路上铺满了粉色的花瓣,在这样的冬日里,一股幽冷的清香被我吸满了肺腔。   严洛侧首看了我一眼,浅笑着问道:“喜欢吗?这些花可都是我特意吩咐人培育的,昨儿才从暖阁中移至此处,只为了迎接你的到来。”   我狠狠的抛给严洛一对卫生球,没什么好气的答道:“再好的花儿,开的时节不对,即便是开了,怕也是很快便会凋谢的,徒增些烦恼罢了,若是再沦为笑柄,岂不是可怜又可悲?”   严洛笑着看着我,丝毫不理会我话中的暗讽之意,进入主殿之时我多少还是有些震撼的,这真是这家伙的寝殿吗?简直是花的海洋,各种各样的花,千奇百态,几乎各个季节的都有,这主殿之中温度似乎要比其他暖阁高出许多,主殿顶上缀满了浅粉色和枚红色的薄纱,而主殿最中间的位置竟然是一眼温泉,而最耀眼的莫过于温泉池中央的凤凰雕塑,会从嘴的位置喷出水来,很像是现代的喷泉,热气袅袅蒸腾着,难怪我会觉得不同于一般的暖呢。   见我看这些花看的有些呆愣,严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花若是开在当令,怕是很难引起人如此的侧目,也很难给人如此震撼的感觉,那是因为在百花齐放的季节它们是如此的不显眼。可是倘若博一把,选在花开的最少的季节盛放的话,能吸引到的目光怕是比百花盛放时所有的花儿吸引的还要多。这些花儿能得你这般的注视,它们的使命也圆满了。”   打量这些花之余,我才注意到这主殿竟然没有任何的隔断,偶尔的几面薄纱屏风也很透,几乎不起使命阻挡视线的作用。地上全部铺就着暗红色与明黄色相间的织锦地毯,有些很是珍贵的摆件,玉器竟也随便的弃在地毯上,鹅卵大的夜明珠,通体碧绿的翡翠珠串,本来任何一件都是夺人眼球的稀世珍宝,可是在这些花面前却显得不足为道了。   我看向那张以玉石为座,雕满百花的白玉床,上面同样缀着艳丽的枚红色薄纱,也是现在严洛抱着我所走去的地方。我冷哼一声说道:“想不到严世子还有这样的爱好,可以将自己的寝殿布置的如此有风情。”   我想,若是一个男子住在这里的话还真是说不出的别扭,奢华倒还在其次,就是太过女气了。严洛弯腰将我放在那张白玉床上,打量了四周一眼才说道:“这里是我回明国之后才开始置办的,这些年我四处搜罗稀世珍宝,如今这里也就缺一个女主人了。”   被点了穴道太久,再加上在车辇中保持一个姿势时间也很长,以至于现在我四肢都开始出现那种麻麻的,如同蚂蚁咬到的微微刺痛感。若是单纯的疼痛还好说,我最受不了的便是这样麻麻痒痒的感觉了,口气不悦的说道:“你难道打算一直点着我的穴吗?”   严洛被我的话吸引回了注意力,坐到了这张玉床边缘的位置时,我又开始暗自后悔起来,现在我可是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还躺在他的床上,周围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满是戒备的紧紧盯着严洛的一举一动。   “你在怕我?”严洛伸出并拢的两指做出要帮我解穴的姿势,只不过那手指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是的,我是在怕,甚至比那次面对穆尔扎时还要害怕,可是我却只能故作镇定的斜了严洛一眼,冷哼道:“只听说过欠债的人怕债主,还从未听闻有哪个债主会怕欠债的人的。”   今日的严洛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毫不介意的笑了笑之后便解开了我身上的穴道,穴道得以解开之后,我首先做的便是运气在手,打算偷袭严洛。却不想拍在严洛身上的一掌竟然那么的绵软无力,简直像挠痒痒一般,没有给严洛造成丝毫的伤害。我满眼的震惊望着自己的手掌,好像先前所得的所有内力此刻被全部抽离了出去,我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极度需要保护的孱弱女子。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看向身后的尾巴,虽然还是摇来晃去,此刻却不能再用作凶器了。   我开始仔细回想着一路上我似乎并没有用任何的饮食和水,被点上穴道时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严洛将我抱进来这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这满室的花香,就在我想开口询问时,严洛却先开口道:“我定然知道你不会乖乖的,此时的你再不是从前的你了,有了这一身的精深内力,不再病怏怏的样子反而比之从前更多了些风情,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中怎么看你都是这般的美。”   我从这白玉床上站起身子来,比严洛还要高出很多,我由上至下的打量着严洛冷声问道:“你要妙晴将那封信交给我,便笃定了我会来此,也怪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着了你的道,你果然是知我甚深。”   “若不是情深,怎么会知你甚深呢?我说过,若是不能得到你极致的爱,我不介意得到你最深的恨,毕竟,恨也是种感情,有了感情的纠葛终比什么都没有要来的强,不是吗?”   我瞪着面前若无其事的笑着望着我的严洛,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么说,那封信真的是你放的?”   “当初我其实并不知道那封信中的内容,不过,看到现在你为了这件事肯来找我,我倒丝毫不觉得后悔当初帮赵惜若办了那件事,如若这是唯一能将你和我联系起来的事的话。”严洛很坦然的承认了,坦然到几乎可以说是很乐意的样子。   第二百七十五章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下)   我不知道自己胸腔中涌动着的是什么情绪,是怨是恨,还是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往严洛身上联想,这在我自负聪明,思虑周全的一生中可谓很大的一处失败,我眼神的温度降到冰点,声音冷硬的说道:“你该知道,若那封信是你放的,即便你不知信中的内容,我也会杀了你的,不,我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严洛将我的双手握紧,在我剧烈的挣扎之后还是没能将手抽出来,严洛却认真的看着我,呢喃道:“你已经做到了,十年前,得知你的死讯,我以为这含章殿这辈子都不会迎来它的主人了,岂知,上天如此厚待我,你尚在人世,我才觉得我又活过来了。”   “严洛,你我之间不共戴天,我有生之年都会想方设法诛杀于你,即便如此,你也要将我留在身边吗?”   严洛又漾开了那样邪气的笑,低声在我耳边呢喃道:“有生之年,我都会小心翼翼的应对你的杀意,便是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危险,也不悔。”   在放下我之后,交待了宫女内侍一番严洛便离开了这奢华的含章殿,还是那几名没有什么表情,拉着死人脸的宫女近身服侍着。我素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眼下知道逃不脱,也就没在强力反抗,毕竟在这溢满花香的宫殿之中总比在那臭气熏天的牢房中来的强,我可不会因为严洛表面的儒雅就天真的以为他有多么的怜香惜玉。   泡在温泉之中,我盯着那喷水的凤凰开始发呆,仔细回想起来我和严洛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对于严洛对我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占有,还有待考量,若是爱的话,他能容忍我放肆到什么程度上也还是有待考量。我撩起温泉池中的花瓣一片片的贴在脸上,身上,就在我块将自己整个人都掩在花瓣中时,殿外却传来了吵嚷的声音。   “世子妃,世子有吩咐,这里除了世子外任何人都不许擅入,请世子妃配合,不要为难属下。”   “让开。”   “请恕属下不能。”   我怕懒懒的闭着眼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那宫女没什么表情的答道:“回夫人,是世子妃再外面。”   “哦?”我正要问问是哪个世子妃时,外面的声音分贝突然放大。   “姐姐,妙晴来看看姐姐了,姐姐不打算见妙晴吗?”   听到这个声音我慢慢睁开了双眼,对跪坐在身后的宫女说道:“要她进来吧。”   “这···”   我挑着一边的眉毛看着这个年龄不大,却因为过于严肃显得跟个老妈子似的女子,温柔的扬起一抹笑,声音很轻的说道:“你要考虑清楚,我若是要你死,有一千种办法,你若是配合一点的话,你们的世子不一定会知道,你的命或许还能长一点。”   犹豫了一下,那女子起身走向殿外,须臾,一身流彩暗花云锦裙,身披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的莫愁便站在了我旁不远处的地方,我细细打量着此时的莫愁,比之之前在曲城见到的她似乎要强势了很多,高挽着的朝云近香髻隐去了莫愁本身显得有些柔弱的气质,竟显得有一些锋芒毕露的感觉。   “姐姐真是好心态,这般处境之下竟还有心情在这里泡澡。”   我撩起一些水花来,刻意忽略掉莫愁语气的冷硬,浅笑着答道:“妹妹说的是何种处境呢?严世子对我礼遇有加,姐姐我也素来是个识时务的人,没有看到我以死相搏,难不成妹妹有些失望?”   我将双眼眯起来,无所谓的回视着莫愁瞪视我的双眼,这双眼睛中的包含着的情绪实在是太多了,太多的恨,太多的怨,以及太多的无奈。我站起身慢慢顺着石阶走出温泉池,背对着莫愁任由宫女将织锦浴巾裹在我身上。   “你不该来的,严洛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狡诈。”   我侧首笑了一下:“你是在后悔用他交给你的方法将我引到明国来了吗?你可要看清,站在你眼前的我,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是要善良懦弱,还是狠毒强悍,没有人会强迫你,我的世界没有中立一说,要么你就使出这些年在宫中学到的对付我,莫要手下留情,要么就安分守己,过好你的安稳日子,或许,你可以赌一下,是严洛会死在我手上,还是我会沦为严洛的禁脔。”   我想我再次戳到了莫愁的痛处,或许这些年在这王宫之中莫愁的心已经算的上冷硬的了,可是在我面前她还是太嫩,即便表面看上去多么的强悍,内里终究还是个善良的女子。躺在那张圆的有如莲花台一般的白玉床上,我开始快速的在脑中思虑着,莫愁明知这么做我会将她列为自己的敌人,可她却还是按照严洛的话去做了,倘若严洛答应会帮她杀了我的话倒不足为奇,可是在看到我过的这般安好莫愁话中却似乎还有为我着急的意思,这不是很奇怪吗?   连续几天在马上的奔波,在泡了个温泉,吃了顿饱饭之后我便开始上下眼皮打起架来,沉沉睡去前我还小心的将自己身上的衣襟掩了又掩。睡到半夜感觉自己似乎被谁拥进了怀里,可我实在是没有力气睁开眼,在睡梦中挣扎了几下之后,感觉那人只是单纯的抱着我,并没有太多越礼的行为后也就放弃了挣扎。我开始想念月尘的怀抱了,那个怀抱似乎历来就是属于我的一般,若我是磁石的话,月尘的怀抱便是磁场,靠近便会不自觉的被吸引。   清晨醒来的时候便又只有我一个人了,用早膳时,严洛才过来,见我已经开始吃了起来笑着说道:“怎么没有等我一起用?我还特意抛开公务赶了过来却看到你大快朵颐的样子。”   “我吃东西时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比不得严世子你,吃相文雅的像是大家闺秀一般。”说完这句话我又想起,许多年前我曾烤过鱼给严洛吃,那时他的吃相就很是文雅。   不以为忤的严洛拿起筷子,吩咐内侍布菜后才看向我说道:“想不到都过去那么多年,你还记得我的吃相问题,我的一世英名都毁在那三条小鱼身上了。”   一世英名,其实我很想问问你有什么一世英名,但是我正在吃东西,只能狠狠的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对他的不屑。我的吃相素来不好看,这也是为什么我很少在公共场合吃东西,比如宫中例行的一些宴席上,我是从来不吃东西的,可是看着眼前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怒气一般兀自吃的痛快,我是全身上下皆不爽。凡是看到内侍帮严洛布了什么菜,我是一定会要求将那整盘全部拿到我面前来的,不一会儿我面前就摆满了严洛吃过的几样菜。   看到内侍帮严洛盛了一盅绿绿白白的东西,我故意大声的对着身旁的宫女说道:“我要吃那个,你给我端过来。”   “可是那个是世子才能吃的。”宫女一脸为难的看看我,又看看对面的严洛。   我一下子将脸拉了下来,声音凉凉的问道:“哼,严世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客人想吃的东西你的下人竟然不给,这是什么道理?”   严洛咽下嘴里的东西,好笑的看着我说道:“你确定要吃?”   “怎么?你能吃我就不能吃?”我其实本意是想要严洛难看的,可严洛此时看我的眼神竟然像是在看闹别扭的小孩子一般,我不爽,很不爽。   严洛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内侍将整盆的汤端到我面前,我狐疑的看着那内侍脸上有些忍俊不禁的表情,果然,端到我面前我才发现这汤的味道很不好,有些骚气。本来是打算打退堂鼓了,可是看严洛没什么不适的吃着,我也就拿起了调羹试着盛了一勺。入口的味道比想象中还要难闻,我有些惊悚的想着,这颜色看上去虽好,可味道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我满脸的黑线看着面前一大盆的汤有些发愁。   “你可知这道汤叫什么名字?”严洛拿出娟帕擦拭完嘴角,笑眯眯的望着我问道。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孤陋寡闻,可我还是诚实的答道:“不知。”   “这道汤叫做杞叶羊腰汤,羊腰既羊肾,里面也有一些羊宝,日常服用可以生精益血、壮阳补肾,是上好的滋补佳品。”   严洛说这话时我嘴里正含了一口,听到这话我是满脸的黑线,哇的一下便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吐完还是觉得恶心的不行,即便宫女内侍都忙成一团的给我拿漱口的茶水。天哪,羊腰羊宝,呃,想到就恶心。   可是想到它们的功用我更难受了,滋补壮阳,看严洛那样怎么看也不是需要滋补的样子,许是见我恶狠狠的瞪着他,严洛终是起身到我身旁轻抚着我的后背说道:“许是膳房主厨得知这含章殿有了主人,故而以为我定是夜夜笙歌,做来讨好我的,倒是蛮知情识趣的。”   我脸黑的不能再黑,愈发恶狠狠的瞪着拿着娟帕帮我擦拭嘴角的严洛,若是可以,上帝你将我们之间一个带走吧,哪怕你带走的是我。   第二百七十六章 青竹蛇儿口   我本来以为严洛起码会限制我的自由,比如说不许我出含章殿,可是在这建安宫中,只要我不企图踏出宫门,便是我再放肆也没有人会阻止我的。算算时日,我到明国已经有五天了,却一直没有见到明王,这不是很奇怪吗?我每天都会绕着建安宫一圈圈的绕,总该有一次能遇到的,却实在是出乎意料,而且这建安宫过于阴森,所有的内侍宫女似乎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我抬头望着有些阴霾的天,心中思虑着不知文弈能不能躲过含章殿的侍卫,更有些牵挂和苏国的战事怎么样了,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一个不高的小鬼正对我怒目而瞪,说话的语气更是一点善意都没有:“你就是住在含章殿的那个人?是你抢走了我爹爹,你这个坏女人,狐狸精。”   我挑着一边的眉,看着眼前这个扎着双丫髻,有六岁多的小女孩,这大概就是严洛和北袁郡主的女儿了吧。我将自己的尾巴伸到小女孩面前,带着些戏谑的浅笑说道:“你还真是骂对了,我还真就和狐狸精有些关系,你看我这狐尾长的漂不漂亮?”   平日除了在沈府和长乐宫之中,我的尾巴都是很安分的藏在拖地长袍之下的,虽然有些委屈它,可为了不吓到太多人也就只能这么办了,我更是很少主动将自己的尾巴亮出来,虽然它是比较喜欢露在外面的。显然没想到我会这般坦诚,也肯定没想到我会长着尾巴,毕竟是几岁的女娃,立马就吓的哭了起来,我冷眼看着她哭,就连安慰和哄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反正我哄还是不哄她都会继续哭个不停,何必惹这个麻烦。   “夫人怎么可以这样狠心?青鸾毕竟是小孩子,就算有得罪了夫人的地方,夫人尽管对本宫说就是,便是世子怪罪下来,本宫一人扛着就是,青鸾还小···”果然,主角的登场总是那么恰到时机。   冷冷的看着和被唤作青鸾的小女娃抱头痛哭的华服女子,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虽未曾明言,却句句都是对我的指控。这大概就是莫愁嘴里说的北袁的那位郡主吧,本来我还以为能为严洛生下两个孩子的女人总该是有些本事的,却不想居然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主,着实叫我有些失望。   我走到呜呜哭泣的两人面前,嘲讽的笑了笑:“确实是孩子呀,可若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娃能将狐狸精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这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说了出来的话,我倒是真要怀疑,是不是哪个不懂事的奴才将这样的话学给了小郡主听的。”   听到我的话,那北袁郡主一下子便止住了哭声,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我,明显的是想讨好却有些拉不下脸来的表情。我伸手摸了摸青鸾的小脸,稚嫩的小脸粉嫩嫩的,双眼却对我充满了敌意。我转首看向那北袁郡主,没什么语气的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定是对我充满了恨意的,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你的孩子还小,莫要让她纯净的心灵浸染上仇恨,这是一个做母亲起码的责任。”   “这里好热闹呀,不知姐姐在和玉琴妹妹说些什么呢?”莫愁牵着青鱼的手出现在假山的转弯处,不过在出来之前谁知道她在那里待了多长时间了呢。   青鱼见到青鸾,撩开小脚丫便一路小跑了过来,牵起青鸾的手说道:“妹妹,我带你去玩好不好?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好玩意儿。”   从头到尾热络的也就只有青鱼一个人而已,青鸾冷冷的看着青鱼,甚至有些嫌恶的感觉。一把抽出被青鱼握着的小手,青鸾没什么好气的说道:“你自己去玩吧,我不去。”   倘若尹玉琴够聪明,她会将自己的孩子调教的很好,明白什么是庶出,什么是嫡出,暗里算计要比明着树敌来的受用的多,表面上得了口头便宜实际上却丝毫的益处都没有得到。相比较之下,青鱼这些年在北明宫过的倒还算风平浪静,起码她的心还是真正的纯净。   “妹妹这次可是看错了,并不是人多就会热闹,热闹过头了便难免觉得闹腾了。青鱼,到姨娘这来。”我是最不怕冷场的人的,这些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起初青鱼还是有些怕我的,可奈何这孩子天生便是那种听话的孩子,我这一出声自然便到了我面前,有些糯糯的唤道:“姨娘。”   “早晨膳房送了些百花糕给姨娘,不知青鱼喜不喜欢吃?”我是真喜欢孩子,尤其是像心儿儿时般乖巧的孩子。   “青鱼喜欢吃。”   我牵起青鱼的小手说道:“既然遇到了,妹妹也随我去含章殿坐坐,饮杯茶吧,姐姐我一人好生孤单呢。”   “姐姐既然说了,妹妹自当听从。”   这样我和莫愁成功的把这位北袁的郡主给冷落了个底朝天,看着那张虽然明艳,却有些妒恨,虽妒恨却又不敢太过分的脸,我其实是很想笑的,奈何心情过于沉重,笑也变成了苦笑了。   走到一处僻静之处,我要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却一直不知道名字的宫女带青鱼先走,自然是又少不了一番的威胁的,直到真的只剩下我和莫愁,我才说道:“我思量了一番,总觉得你那日到含章殿寻我,话没有说完。”   莫愁垂首沉默了一下,才抬首看向我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世人对于你的聪明才智过于夸大了,殊不知,你是个有两面的人,过去的你总是将你无害的一面展现在我面前,以至于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完全相信你才是那个幕后黑手。”   我将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莫愁说道:“你那天强行闯入含章殿应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我在想,或许你是在我和严洛之间选择了我,你觉得我胜的可能性比较大,且应该对你帮助也比较大。不要怪我话说的这般直白,这本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世界,若我不是对你有利,你莫家上下一百多口的仇恨你怎么可能容忍我这般逍遥自在呢?”   沉默了一小会儿,因为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莫愁去考虑了,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本意是不愿意将你引来此处的,你的罪孽再怎么深重,我却不愿见世间再有相爱甚笃的人被拆散,但是,冉笙在严洛手中,我别无他法。”   我有些惊讶的挑起一边眉毛,冉笙的武功可谓顶级高手了,一般人是压根不可能轻易的擒住他的,想来定是为了潜进建安宫来看莫愁中了埋伏,自古以来,情之一字,不知要了多少痴男怨女的性命。   冉笙,当年我放了他一马,尽管南风是死在他手上,我想我终究是对莫愁觉得歉疚的多,若是他没有和莫愁这层关系的话,我想我定会拿他的人头来祭奠南风的在天之灵的,可我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有些事就是这样,几乎可谓是环环相扣的,若是当初我没有放了冉笙的话,那么严洛也就不会拿他来要挟莫愁了,或许,我就不会身陷于此了。   回到含章殿时,所有的侍卫,宫女内侍全都跪了一地,严洛此刻正坐在百花丛中的一处高台之上,正是用膳的地方。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美味,似乎都是北明宫中的特色菜肴,严洛正在自斟自饮,见我回来,笑言道:“这些菜都是我吩咐人特意为你做的,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执起筷子,细细品了起来,看都没看跪着的那些人,偶尔还说两句那个菜的口味不正,或者是咸淡不合意,似乎压根没看到旁边跪着的那些已经在瑟瑟发抖的人。严洛一直在喝酒,很少吃东西,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内侍便一直在帮我布菜,从始至终,严洛的眼都没从我身上离开一下。   我拿起内侍递上的娟帕,慢条斯理的擦拭了一下嘴角,严洛开口说道:“这些人伺候的不周到,不如我帮你换一些更听话的奴才来吧。”   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可我知道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想来今日那宫女领着青鱼回含章殿正好遇到了严洛,第一次莫愁来严洛也未必不知道,只不过这次我和莫愁单独呆在一起才激怒了严洛。   我接过盖碗,饮了一口茶汤,味道虽还过得去,却怎么也无法和月尘煮的茶相提并论,我抬首看了一眼对面的严洛,无所谓的说道:“严世子这个做主人的要尽地主之谊,我这个做客人的只好客随主便了。”   “我说过,你才是这含章殿的主人。”   我冷冷笑了一下,没再答话,心中却在骂严洛,明知我对他没有丝毫的好感,还非要和我一起用膳,晚上还趁我睡着之后和我同眠一张床榻之上,故意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若不是迁怒这些人,怎么会萌生这样的想法?   我冷眼看着殿外不远处正在施展着的暴~行,含章殿数十名的宫女内侍以及侍卫均被人按倒在地上,实施着杖刑。路两旁是尚未完全掉落的花,而地上已经有不少的血迹了,杖毙,是一种很残酷的刑罚,而严洛无疑在告诫建安宫中所有人,不按照他的方式对我的人都是这个下场。   我没有任何不适的看着,而那贴身服侍我的宫女却恶狠狠的瞪着我,我知道那是不甘,她以为我起码会说两句好话,或者求求情的,可是我却什么也没做,不只是她,怕是这些人对我的怨恨都是很深的。   我朝着严洛浅浅笑了一笑,伸手指着正瞪着我的那名宫女说道:“我挺喜欢她那双眼睛的。”   “只要是你喜欢的,什么我都会给你。来人,将那双眼睛挖出来,小心点,不要挖残缺了。”严洛似乎很满意我对他的那一笑,欣然应允。   第二百七十七章 黄蜂尾上针   我看着严洛命人用琉璃盏保存着的那名宫女的两只眼球,经过太医之手,这两只眼球再也不会腐坏了,却奇迹般的保持着生前所有的那种光彩,仿佛人已死,眼睛还活着一般,远远的看清宛如两只上佳的琉璃球。伸手抚上琉璃盏,在别人看来我似乎有些爱不释手,实则我却只是在觉得可惜,这么漂亮的一双眼,和它的主人一样明艳,可终归是命不由己的人。   含章殿新换来的一批宫女内侍,比之从前的对我更为恭敬,或者说是惧怕,多一句话也不敢和我说,动不动就是会面无表情的跪了一地,而自此事件之后,含章殿被杖毙了近百人的宫女内侍,我剜了贴身宫女的双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整个建安宫似乎都笼罩着一种阴霾的情绪,丝毫没有要过年的喜庆气息。   我坐在百花之中,将摘下的花做成花环戴在头上,甚至连尾巴上也戴了一个小点的花环,不是我心情有多么的好,而是这里没人敢和说聊天我就只能自娱自乐了,心中却在暗自着急,为什么这次过去快十天了,文弈都没有寻来呢?   “在想什么?”   虽然不情愿,可我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严洛坐在我身边,也没有办法阻止严洛将我抱到他的腿上坐着,所以我只能摆弄着手中的花环说道:“自然是在想,怎么杀了你还能从这含章殿中全身而退。”   尽管严洛表情上没有多大的表现,双眼中还是因我这句话显现出一丝的失落,苦笑着说道:“你非要在这样的时刻说着这么伤人的话吗?”   “我自然是要时常提点你一下我心中在想什么的,不然你或许还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呢。”我浅笑着将手中的另一个花环戴在严洛头上,拿起自己的尾巴开始打理起尾巴上的毛发。   我现在都开始佩服我自己了,如刀剑般刺痛人心的话我总是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来,看到眼前的人露出难过的表情我便觉得心中的气会少一些。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严洛竟然翻身将我压倒在了花丛中,而我的手也在后背堪堪碰到花丛时成功的在严洛俊美的脸颊上留下了四道深深的血痕。   严洛吸了口冷气,有些粗重的气息喷在我的脸颊上,若是月尘的话我只会觉得痒痒的,可对方是严洛,所以我感觉全身的神经都被挑了起来,怒瞪着眼前的严洛。严洛将我的两只手握进一只手中,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去抚被我抓伤的地方,看到手指上的血之后,严洛竟然笑着伸出舌头将指尖上的血舔了去。   “还没有人能让我流过血,你是第一个。”   我同样冷笑了一下说道:“不知我是不是那唯一一个要了你命的人呢?”   就在我和严洛彼此都在比着瞪眼神功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爹爹,你在干嘛?”   站在不远处的是个长相粉嫩,面色却有些愤怒神色的六七岁小女孩,正是尹玉琴的女儿,严青鸾。而殿门口正在不断向着严青鸾跑去的内侍声音颤抖着说道:“青鸾小郡主,你不要跑,这里不是你可以进来的···”   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严洛也不好再以这样不雅的姿势压在我身上,从我身上起来,还不忘将我也扶了起来,尽管我丝毫不领他的情,严洛的脸色算不上难看,只是那笑多少和平日有些不一样,他看着严青鸾问道:“鸾儿,爹爹不是说过这个地方不是你能来的吗?你母妃呢?”   “爹爹你在和这个狐狸精做什么?”我瞥了一眼严青鸾握紧的小手,有些想笑。   而在严青鸾问出这句话之后,严洛的脸色就真的算不上好看了,他怒瞪着正跪倒在严青鸾身旁的内侍,声音没有多少怒气,却很冷:“本殿你怎么吩咐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看来上次杖毙的那些奴才丝毫没给你们起到警示的作用,来人,将这厮拖下去。”   “殿下,殿下奴才也不知青鸾郡主是怎么进来的,殿下···”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被拖下去的内侍,转首看向严青鸾时,却发现这小姑娘此刻看着的我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愤怒了,那是隐藏在弱小外表下的深沉恨意。我整理了一下身上起了褶皱的衣衫,向着花丛外走去,经过严青鸾身边时,我摘下头上的花环戴在了严青鸾的小脑袋上,直起身后我才笑着说道:“很好,你很对我的胃口,不过,你有些笨,除非后天能弥补,不然你是成不了什么大气的。”   我闲庭信步般向着白玉床走去,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之后我才扬起一抹笑来,而严青鸾也如我所料一般,被我几句话便将怒气喷发了出来,感觉一双柔柔的小手在我后腰处用力的一推之后,我也就顺势倒在了一片蔷薇花丛之中。   因含章殿中常年温泉热气缭绕,在殿中四季只着一件薄衫即可,眼下的我便是一袭白色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因只是绣了浅浅的金丝,远点看便是纯白的颜色。蔷薇虽美刺尤多,于是我这么倒进去的后果便是一整面身子几乎都被刺刺进了皮肤之中,很快被刺破的皮肤便开始冒出血来,沾染在白色的衣衫上,比我想象中浸染的还要快,我想此刻若是远看的话还以为我穿的衣服上绣满了红色的小花。   等不及步行到我面前,严洛使着轻功将我从花丛之中提溜了出来,冲着有些呆愣住了的宫女内侍们嚷道:“快,宣太医。”   我被严洛抱在怀中之时,故意看向已经明显被吓呆了的严青鸾,扬起清浅的笑,我甚至还冲着她眨了眨眼,果然那两只粉嫩的小手再度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其实这样千疮百孔的小伤在我看来即便是宣来了太医也是没有用的,不会伤到筋骨,却着实有些疼痛,严洛拿指腹晕染了些治外伤的药膏要帮我涂抹,却被我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我不去看严洛有些难看的脸色,兀自说道:“严世子还是要奴才们服侍我吧,万一等会儿来的不是这般小孩子的话,恐怕就不会是蔷薇刺来的这么容易了。”   我能感到严洛在拿着审视的眼神看着我,好一会儿的沉默之后才说道:“我想若不是你故意激怒鸾儿,恐怕是不会弄这一身伤的。”   “严世子的意思是说我故意想要倒进那蔷薇花丛?严世子便是想要袒护小郡主,也不需要将我当成傻子吧?你以为躺进那蔷薇花丛是多么好的感受吗?”我无惧且一点也不心虚的回视着严洛。   严洛却捏起我的下巴,淡淡的说道:“我也很好奇,你若是只对别人狠毒也就罢了,对自己竟然也能如此狠的下心,我现在倒觉得真有点不了解你了。”   直到严洛离开,我才痛的有些呲牙咧嘴起来,我无意为难严青鸾,也没有要和尹玉琴过不去的心思,只是,我很怕严洛会强迫我,像刚才在花丛中那般境况,我是真的很怕再发生一次。万一严洛情难自制,决定要先得到我的身子的话,我不知我是不是会以死殉节,唯一的办法便是有一身的伤痕,不致命,却要他顾忌着不敢碰我。也为了使这一身的伤来的名符其实,我只能去激怒那易怒的严青鸾了。   果然,当天夜里,严洛企图抱着我睡觉时,在看到我故意在睡梦中表现出来的疼痛之色后,便没了动作,虽还是在我身旁躺着吗,但终是顾忌着会对我造成二次伤害,倒是我来了含章殿之后,严洛最规矩的一夜。而一直在夜里精神高度紧张,满是防备之意的我也就这么沉沉的睡去了。   尹玉琴因严青鸾对我的不敬算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严洛以教女无方之名将严青鸾交给了莫愁教养,我曾偷偷的曾严洛不在时用银簪验过所有的膳食,居然是全部都没有毒。我也试着想要运功,却发现自己那身精深的内力没了就是没了,也不像是被封住,因为那样的话我若是强行运功起码会觉得心脏绞痛,可是我丝毫的异样都没有。   等待人来救的日子是漫长的,焦躁的,可是人前我还不能表现出这种焦躁来,我想现在曲城大概找我已经找疯了,但愿明国尚未和苏国合作,不然的话我在严洛手上的消息势必会影响到月尘和九哥他们。战场上的事,没有绝对一说,瞬息万变,很有可能上一秒还是占尽先机,下一秒便会沦为被屠戮的一方。   新年就这么在我无比的焦虑之中来到了,虽然含章殿百花开的热闹,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新年的气息,这明国的皇宫似乎并不是多么热络与除夕之夜。腊月二十九傍晚时,一直阴霾着的天终于是下了些雪花,虽及不上曲城的雪大,比不过雁城的雪美,可伫立在这百花之中看雪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我将三生石石心握进掌心处,心中不住的祈祷着,月尘要平平安安的,然后带我离开这里,当然,离开之前若是能将严洛整死是最好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最毒女人心?   “夫人,殿外寒凉,还是回去吧。”身后的宫女声音平板的几乎可以和文弈相媲美。   我伸手接住一些细小的雪花,落在掌心处不待我看清楚便已经融化了,融化成水滴,一丝凉意沁进身体里面。明明才和月尘分开没有多长时间,心底似乎在发狂般的想念,真不知被冰封在雪湖底的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转身慢慢走回殿内时,身后响起了狠清浅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说道:“夫人,这是世子吩咐给您炖的补品。”   补品?我现在每天都肝火旺盛的不得了,怎么会有心情吃什么补品?我没什么好气,头也不回的说道:“什么补品,我不吃,拿走。”   在这含章殿几乎没有人敢多喝我说一句话,有一丁点忤逆我的意思的,可是在停顿了一下后,那内侍居然又说道:“夫人,还是吃点吧,花溪的雪虽及不上曲城的雪大,却也终究是寒气袭人。”   听到曲城两个字时,我心头突然一跳,含章殿中没有谁到过曲城,更遑论是见到过曲城的雪了。我侧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内侍,这时那内侍也抬起脸来看了我一眼,完全陌生的脸,可是那双眼神却很熟悉,在打量那有些瘦小的身量,应该是月奴没错。   我看向托盘上的一盅冒着热气的东西,声音还是平淡无波的说道:“你的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给我送进去吧。”   若说没有激动是不可能的,好在这些年我早就学会了隐藏,因此是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我也明白,既然月奴能进来,那么文弈应该也可以,这样我便不是独子一人陷在此地了。   月奴将那盅补品放在花丛中高台的桌案上,弯腰侍立在一旁,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此时的月奴,虽然都是奴才,却怎么也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女子能将一个卑躬屈膝的内侍扮演的这样像。我拿起羹匙漫不经心的细细品尝着,并没有叫月奴退下去的意思,我难得感兴趣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当差呀?”   月奴立马喜笑颜开的弯腰答道:“回夫人,奴才小东子,在膳房当差。”   “那你可知这补品有什么功效?”在尝到嘴里的东西中有一颗类似丸药的东西后,我继续不动声色的问道。   “奴才哪晓得你们多,总归不过是些补血益气的,难不成还是什么‘毒药’不成?”月奴故意将毒药两字说的很重,便是在提醒我这口中含着的乃是一颗毒药。   我放下羹匙,挥了挥手便要将月奴打发离开了,虽这丸药含在我嘴里不会融化,难保我不会不小心咽下去。看着月奴的背影,我觉得安心了很多,遂称自己累了变回到了那屏风后的白玉床上,待周遭的薄纱都被放下来之后,我才小心的自口中取出那颗药,白色的药丸,似乎带着浅浅的香气,在这百花之中倒也不显得很明显。   殿外细细的雪花一直在瓢,我想月尘定然是还在苏国那里的,以文弈和月奴的心智应该不至于拿这消息去烦扰月尘他们。年夜饭本该是家家户户用来庆贺团圆之意的,可此时我和严洛坐在一起,便有些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意思。看着严洛将面前的酒盏斟满,又想帮我斟时,我终是忍不住问道:“除夕之夜,严世子你这个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君,为人臣的人怎么倒有时间陪我这个闲人来了?就不怕冷落了你的父母妻儿?”   严洛有些苦笑了一下说道:“既然明知是除夕,你就不能暂时放下满身的刺?你不喜欢鸾儿,我也帮你出气了,如今我不过是怕你一个人难免觉得孤单清冷,特意前来陪你的,你就算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也不要故意拿话刺我嘛。”   我端起桌案上的酒盏,有些冷嘲热讽的说道:“你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自然觉得我这孤家寡人的可怜了,须知,我这般光景是谁造成的?你捅了我一刀,再好心的帮我包扎伤口,我便该感激涕零的当你为恩人吗?你未免过于低估我的智商了。”   “低估你?我实在是不敢的,彼岸之战,巫蛊之祸,乃至惊蛰之变,你相继斗败赵惜若,宇文烈,三殿下,哪一个不是败在你手上,死在你手上?我是一点也不敢低估你的,相反,我还会很小心翼翼的,毕竟要想拥有你,首先就要有能在你身边活命的本事,免得一个不小心我便是这么死的都不知道。”严洛喝了点酒,脸上似乎就晕染了些淡淡的粉色,不过这话说的倒丝毫不像是酒话。   我本来是打算此时将那药丸想办法给严洛吃下的,可看眼下这般光景,我却开始犹豫起来,总觉得严洛的话似乎若有所指,丸药就只有这一颗,若是失败的话,怕是月奴再想混进来就难了。就在我看着酒盏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在今天下手时,严洛却起身到了我身边,牵起我手的动作将我吓了一大跳。   “我看你似乎没有多少心思在这吃年夜饭,也罢,我带你去看些有趣的事。”说着不容我质疑的将我的身子拉了起来,帮我系好了披风之后,严洛握紧了我的手拉着我出了含章殿。   中国人喜欢热闹,所以年对于中国人有些非凡的意义,这样的日子本该只听到万家团圆而幸福的笑声,不是天涯孤人独自发出隐隐的啜泣声,可是严洛带我来的此处,明明是华丽庄严的宫殿,可是看在我眼中却犹如冰冷的牢笼一般,毫无生机,地上的残雪使得这里显得更为萧瑟冷清,除了一些侍卫之外,就连宫女内侍都很少见到。   严洛牵着我的手,拉着我进入了这间宫殿,和外表一样的华丽,一样的光鲜,可是那股冷意却丝毫没有因为这样华丽而显得有一丝的温暖感觉,我似乎觉得这殿中比之外面更显的冷。我有很强的抗拒意思,不自觉的向外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察觉到我的抗拒之意,严洛转身看着我说道:“莫怕,有我陪着你。”   我冷哼了一声答道:“若不是严世子强拉着我来此,我也不需要严世子你来陪。”   我现在才觉得严洛的脸皮其实是很厚的,并不是他有多么的儒雅,一些他不爱听的话都被他自动的给过滤掉了,我便是现在在这里叉着腰破口大骂,也不见得他会皱一下眉毛,这样的人,我觉得很无力。   这样豪华气派的宫殿很多都彰显了王者的气势,在诸侯国中除了王,即便是世子也是不能够逾制越礼的,那么这里就显然不是严洛的寝殿。算不上正黄色的帐幔随着殿外微微的风轻轻的飘荡着,殿中竟然是空无一人,越往里走越发觉得有些凄凉之感,是的,凄凉,和帝王的高处不胜寒不一样,这里的感觉似乎是被人刻意弄的这般荒凉的。   “这里应该不是你的寝殿吧?”我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眼下尚未登位,自然是不能居于此处的,不过,就算是我登位为王,我也是不愿意住在此处的。”严洛撩开那些被风吹的往人脸上扑来的帐幔,我发现相比起珠帘,明国似乎更喜欢这种有些透的薄纱,本来少用一些也是尚可的,若是多了的话,就显得有些过犹不及了。   远远的看到一张黄花梨雕花大床,上面缀着同色的锦帐,身旁唯有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内侍侍立在床侧。我其实早就想到会有可能看到明王,可是当我真的站在床前,看到那床上躺着的枯瘦如柴的人时还是着实被吓了一条的,有如干尸一般,可是看到有些起伏的胸膛还是证明此人尚还活着。受了些惊讶,我手上用力回握着严洛的手,尽管我对他没好感,可防备的本能总是在理智做出判断之前便已经做好了选择。   我尤记得,明王严名冲可谓一代美男的,儒雅的气质和严洛几乎如同复刻的一般,保养的也很得当,十年前那最后一次见面我差点想要去请教他的保养方法,简直和眼前判若两人。   “这真的是明王吗?”我尽量将声音放轻,生怕那床上躺着的‘干尸’会冲上来咬我一口。   严洛笑着自那内侍手上接过一碗貌似参汤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很是温柔的一下下的喂给明王,还拿着黄色的娟帕轻轻擦拭着溢出嘴角的汤渍,任谁看上去都不会怀疑他是个大孝子,可我知道,事情定然没有那么简单。果然,严洛没有看我开口道:“相比起你的弑父篡位我倒是真的自愧弗如,我的父王因我在惊蛰之变中未曾助赵惜若,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可我终究是不忍心他死,便是眼下这般的活着也比死了来的好。”   我眉头紧蹙,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不赞同的说道:“他眼下这般没有尊严的活着比死了又有何区别?人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与子之间的厮杀竟然比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来的还要残酷些,说到底,终究还是你比我狠毒一些,起码我从未想要剥夺过我父亲的尊严,可是你的父亲神智是清醒的,或许他会觉得自责,又或许他会觉得凄凉,当然,他或许会怨恨,为何不在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时便杀了你。”   父皇的死是我的心结,尽管我很想忘记,可我无法否认,我这双手沾染了太多自己亲人的血,严洛却比我更要凶狠,他在日日折磨的不只是自己父亲的身,他几乎每日都在凌迟着自己父亲的心。   第二百七十九章 林烟演漾鸟蛮蛮   虽然我明知自己不是个好人,也未必就比严洛善良到哪里去,可看到那床上躺着的严明冲时,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叱咤风云的明国的王,不是赵惜若的情人,而只是一个悲哀的父亲,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也许正因为我也曾要自己父亲承受这般的煎熬,在看到明王时,我所有的怒气都演变成了一种怜悯,和一种别样的辛酸。而我之所以这般,不过是将严洛看成了我自己,弑兄杀父的自己。   大年初一,许是知晓我还在对昨晚所见的事郁郁寡欢,一大早,莫愁就得了特许带着青鱼前来给我拜年,因为严青鸾也交给了青鱼抚养,所以她也就避免不了跟着一道来了,尽管尹玉琴因她连累被囚禁了起来,可这个小姑娘对我的敌意丝毫没有因此而有一丁点的减少,反倒是双眸中的怒意似乎喷出来的火一般,我若是抵抗力差点的话,肯定被她当干柴给烧了。   “姐姐脸色似乎不太好。”莫愁端起茶盏喝了些茶,抬首上下打量起我来。   “我脸色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了,想必妹妹刚到这里时,脸色也不一定好到哪去。”我懒懒的躺在榻上,帮青鱼剥着一些干果,青鱼也乐意待在我身边,姨娘姨娘的叫个不停。   严青鸾一直拿那一双似乎因为哭的红肿而非常像死鱼眼的两只眼睛狠狠的剜着我,我时不时的瞄她一眼,别扭的小孩子立马把脸转向一旁。   其实相对无言是一种很尴尬的情况,可是我和莫愁不是无言,相反的我们是有大事要说的,奈何这身旁的宫女内侍一个个的都是严洛的眼线,说了反倒不如不说。我不说,莫愁不说,内侍宫女不敢说,也就只有青鱼说了。青鱼拉着我的手,不断描摹着我手上的蝴蝶,仰着小脸问道:“姨娘,这是什么蝴蝶?真漂亮。”   我看向手上的蝴蝶,也跟着伸手抚摸了起来,好一会儿我才说道:“这叫双生蝶,姨娘和你姨丈手上各有一只,只要有这双生蝶,姨娘和你姨丈便是天各一方,也能寻到彼此。”   青鱼听的有些似懂非懂,又伸手摸了摸那只仿佛随时都能翩翩欲飞的蝴蝶一下才说道:“奶娘说,爹爹和娘亲之间有月老牵的红线,所以才能在一起,可是青鱼从没看到过那条红线,姨娘和姨丈之间也有红线吗?”   青鱼无心的一句话,使我想起我和月尘的这段情缘是我用血牵出来的,血乃是红色,勉强也算是红线吧,不过和月老没有什么关系,正要说是时,一直跟在严洛身边的内侍,好像是叫寸儿的,手中拎着个蒙着黑色布帛,似乎是鸟笼子一样的东西小跑着进了含章殿。我眯着眼看着寸儿一路小跑到我面前,恭敬的跪在地上说道:“奴才见过夫人,世子妃。”   我是不爱搭理的,莫愁看了我一眼,转首看向寸儿问道:“不在世子身边,怎么跑这儿来了?”   “回世子妃,世子殿下新得了件玩意儿,说怕夫人闲着无趣,要奴才赶着送到含章殿来。”莫愁听了寸儿的话倒没有多大的表情,倒是那严青鸾小脸啪嗒摔地上了一般。   青鱼跃跃欲试的想要看那笼中的东西,我却意兴阑珊,天下珍宝见过太多,稀奇的东西也把玩过不少,且我好奇心向来少的可怜,更何况是严洛送来的。见我不出声,寸儿跪在原地没有起身,也没有再出声。多年的宫中生活,使得莫愁再不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女子,所以在看出我的冷淡之后,莫愁便接口说道:“世子新得了什么玩意儿,趁着本宫和两位郡主都在,你就拿出来赏玩一下吧。”   “是。”寸儿听话的起身将那笼子放到榻旁边的桌案上,小心的揭开笼子上盖着的黑色布帛。   在看到笼子里的东西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青鱼甚至胆小的叫嚷了起来,可是再待细看之时,却也就不再害怕了。如我所说,笼子确实是鸟笼,不过这笼中的鸟儿确实是世所罕见的,可以说是一只鸟,也可以说是两只鸟,一只鸟呈青色吗,另一只是赤红色,两只鸟却只有两只翅膀,两只眼睛,却不像是因为有伤才变成眼下这般模样,似乎生来便是如此的。   见我也有了几分兴趣,寸儿声音有些许欣喜的说道:“世子殿下说这鸟叫蛮蛮,本来只是上古时期传说中的神鸟,却不想世间果有此物。”   莫愁拿起几粒瓜子剥给这两只鸟吃,好奇的问道:“姐姐可知晓这种鸟。”   我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道‘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色青赤,不比不能飞,《尔雅》作鹣鹣鸟也。这种鸟既叫做蛮蛮,也叫做鹣鹣,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世人给它的别称,妹妹你能否猜的出来?”   莫愁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鸟,嘴里念叨:“姐姐刚刚说相得乃飞,不比不能飞,那么,自然是比喻恩爱夫妻的比翼鸟了,不知妹妹猜的对不对。”   “海誓山盟同心永结,天高地阔比翼齐飞,如此奇异的鸟儿终也难免沦为观赏的玩物,囚于如此华贵的笼中,不能齐飞,何来比翼?”我伸手抚上那纯金铸造,镶嵌着璀璨宝石的鸟笼,它被囚于笼中,我又何曾身在笼外。   夜色朦胧,雾气朦胧,当然,含章殿中并无雾气,而是温泉热气缭绕,我侧卧在榻上,手中握着白玉酒盏,看着殿中众舞姬伴着乐师弹奏的曲子翩翩起舞,殿中的帐幔也随着轻微的风飘来荡去。这样的夜,本不该是这般寂寥,如今却是倍感荒凉。我自榻上起身,两只小巧雪白的脚丫踩在织锦地毯之上,因地热的原因,脚丫子倒是暖暖的,丝毫的凉意都没有。   走到一名弹奏着筝的乐师面前,我轻轻挥手,示意他让开,那乐师立马低垂着头倒退着让开了,跪坐在那乐师之前跪坐的蒲团之上,抬手拨弄了一下琴弦,一串悦耳的琴音就此流出,我没有回首问道:“这筝是二十一根弦吗?”   “回夫人,是的。”   “月尘只教过我十九弦的,不知会不会出丑。”说是这么说,我却将两只手放在筝上,弹奏起来。许是喝了些许的酒,酒意熏染下,我随着琴音唱起歌来。   “曾经欢天喜地,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走过千山万水,回去却已来不及。曾经惺惺相惜,以为一生总有一知己,不争朝夕,不弃不离,原来只有我自己。纵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们的距离,纵然说过我不在乎,却又不肯放弃,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在所不惜。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   “嘣···”   “世人皆道,弦为知音断,看来我真的是你的知音呀!”隔着几层薄纱,几丝水汽,隐隐约约能看到严洛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我没有出声,严洛也没说非要得到我的回答,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后,便瞧见我光着的脚丫子,有些不悦的说道:“虽然含章殿中不甚寒凉,可现下毕竟是冬季,且又是深夜,你这般光着脚,难免叫我担心你会着凉的。”   我抚弄着那断掉的琴弦说道:“多好的筝啊,可惜了,弦就这么断了。”   “你若是喜欢,叫匠人换根新的便是。”   我笑了笑答道:“换了又如何,再好也不是从前那一根。”   我笑的有些迷离,却又不过分妖异,严洛叹了口气,拉开衣襟竟然将我的双脚隔着里衣放进了怀中才说道:“筝在于能够演奏出美妙的乐曲,没有人在弹奏前询问一番,这些琴弦有没有断过,是不是原来的琴弦,只要还是能演奏出动人的曲子,便是所有的弦都断过,那又如何?”   我有些迷离的看着严洛,将身子靠进严洛怀中,淡淡的松香气息萦绕在鼻尖处,我伸出一只手摸索着严洛的胸膛,双眼微微眯着,声音也充满了迷离的味道:“我有点冷,你抱抱我吧?”   我感觉到严洛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双手捧住我的脸看了一眼,有些了然的问道:“你喝酒了?”   “一点点···”   “喝醉了?”   “一点点···”   “我是谁?”   我傻傻的笑了笑,左手食指点了一下严洛的鼻子说道:“你以为你换了衣服我就不认得你了?老公···”   听到我这么说,严洛的脸色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一点灰败,我像全身长了刺一般在严洛怀中拧蹭起来,两只脚的脚趾头还不忘轻轻按压着严洛结实的腹肌,触感很好,即便是脚趾头也能感觉的到。   “唉,我本不愿这般和你稀里糊涂成就好事的,奈何你这个样子实在撩人,既然你错认了我,便错认到底吧。”严洛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失落,但这丝毫没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第二百八十章 半心蚀虫蛊   我伸手轻抚上严洛的脸,乖乖的任由严洛打横抱起我的身子,而这时寸儿则识相的带着所有宫女内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我眯着有些迷蒙的双眼看了一下严洛的脸,嘿嘿傻笑了两声身子便愈发软了起来。虽然我在微微闭着眼睛,可还是能感觉到严洛的视线一直胶在我的脸上,脚下没有丝毫迟疑的抱着我走向那张白玉床。   偶尔随风扬起的薄纱拂过我的脸颊,或是擦过严洛的发丝,我将手继续在严洛胸口处滑动。感觉到严洛将我放在了铺着金丝锦被的白玉床榻上,却没有急着压在我身上,我伸出裸着的白嫩脚丫轻轻抵在严洛的胸前,撅着嘴不满的呢喃道:“我的脚有点冷···”   严洛抬高我的一只脚,无比怜爱的看着说道:“缓步金莲移小小,持杯玉笋露纤纤,历来美艳的女子不少见,可能似你这般全身上下无不美之处的,却真是世所罕见了。”   我以为严洛顶多再将我的脚放进怀中捂一下,却不想严洛竟弯身吻上了我的脚背,轻轻的柔柔的吻,鼻尖的热气吹在脚背上,有一丝丝的痒。我想要抽回,却被严洛握住了脚腕,随着叫被抬高的动作,我身上白色阮烟罗的纱裙向后滑去,露出同样白皙的小腿来。正想着该怎么制止严洛时,严洛伸出了暖暖的舌尖轻轻的舔舐起我的脚背来,这下比那气息更让我觉得痒起来。   “嗯~~~”有些娇羞,我眯着眼看着严洛的动作,嘴里不觉轻吟起来。   有人曾说过,有些女人的敏感点是在脚上,以前我一直觉得那就是胡诌八扯,可当严洛的舌尖舔上我的脚趾时,我就真的觉得天昏地暗了,全身似乎被雷劈了一下,电了个半死却还没有死透的感觉,呃,也就是半死不活的感觉。即便这样,我还是在心中暗忖起来,这严洛不愧是调情的高手,这还没切入正题,我就险些丢盔弃甲,看着我本来白皙的脚趾也跟着沾染上了些情~欲的气息变的粉嫩起来。   “敏感的小东西。”严洛将舌尖移至我脚踝处,不断的打着圈圈。   我最不喜欢的便是这句话,更不喜欢别人拿小东西来形容我,有些赌气的将一只脚抽了出来,我侧躺着身子不去看严洛。感觉到严洛也侧躺到了我身边,有些热度惊人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温暖的嘴唇顺着我的后颈处一路向下滑,感觉那大手自我腰间向上移动,所碰之处起了一片小米粟。身上外罩阮烟罗的对襟褙子被那只大手扯着滑落了下来,露出半个肩头在外面。   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严洛要来亲吻我,我把头别开不满的说道:“不许亲我。”   严洛愣了一下,我却将眼睛看向自己的脚趾,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严洛愉悦的笑了起来,胸前一阵起伏震动。不介意我的小气,严洛吻向我当敞着的颈项,舌尖带着异样的温度有些烫到我,可是那舌尖离开后之前觉得烫的地方竟然一片凉意,凉凉的,使我脑袋一片清明。   我睁开之前有些迷蒙的双眸,眼中一派清明,一丝情动的意思也没有,我看着伏在我身上的严洛,声音有些蛊惑的问道:“你不觉得今日我身上很香吗?”   “你身上一直都很香。”严洛头也不抬的说道。   “哦?那你有没有听过,温柔乡是英雄冢?”说这话时,我的声音也恢复成一片清明,而我的话尚未说完,严洛的身子便有些僵硬起来。   我伸手推开严洛伏在我身上的身子,将身上的衣襟拉好,去看严洛的表情时,竟然没有看到想象之中的惊惧,反而是有些颓丧,带着一丝的苦笑。见我没什么表情的看他,严洛苦笑道:“我早就想到,这样的境况之下,你怎么可能让自己喝醉呢,终究是我太高估了你对我的感情。”   我整理着身上的衣服,无动于衷的反问道:“感情?你不是不介意我恨你吗?凡是我恨的人,只会有两个下场,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你比较喜欢哪一个呢?”   我这里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喊杀声便已经响了起来,我知道,文弈他们已经动手了,有了莫愁这个帮手,一切进行的似乎异常的顺利。我走到那金丝笼前,将那笼门打开,那只蛮蛮似乎知晓我要放他们走的意思,感激的看着我,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觉,因为在我打开笼门的一刹那他便已经飞走了。   “我说过,在得知你死讯的十年中,我已经生不如死了,所以,此生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再给你离开我的机会,记住,无论生,或者是死。”严洛咳了一下,嘴角溢出些许的血来,却丝毫无损严洛的俊美。   我正在疑惑严洛的话是什么意思时,便突然觉得胸口处一阵剧痛,没有了内力的抵抗,这痛来的几乎将我击昏,尽管我很想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可这痛却一阵强似一阵,不一会儿我便站立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这时文弈和月奴已经带着数十名黑衣人杀了进来,月奴见我趴伏在地上,急急的奔到我身前将我扶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我靠着月奴的怀中,紧咬着下唇不想发出声音,可是疼痛使我似乎没有了理智一般,心口处疼痛之中似乎有千百只的小虫子在撕咬着我一般,我推开月奴,将身子狠狠的撞击在地面上。   “啊···”我一向是个对疼痛忍耐能力不强的人,我甚至觉得这般痛苦还不如咬舌自尽来的舒服一些。   “夫人,你不要这样,这是怎么了···”月奴想要来抱住我的身子,我却痛苦的在地上滚动起来,却倔强的不想哭,我想要哭给他看的那个人不在,所以我不愿哭。   文弈握紧了手中的剑,提身飞到那白玉床便,将那把锋利的宝剑架到严洛的脖子上,尽量压抑着怒气问道:“你对夫人做了什么?”   严洛伸出两根手指,将文弈的剑往一边推了一下,脸色苍白的笑着说道:“我说过,无论生或者死,你都不可能再离开我身边的,咳咳···”   “解药在哪?”文弈将剑又重新架到严洛的脖子上,怒声质问道。   严洛有些艰难的起身,脚步踉跄的走到我身前不远处,丝毫不怕文弈会一剑刺穿他的身体。在我身前不远处,严洛也瘫坐在地上,眼神满是爱怜的胶在我身上说道:“解药?哈哈···我明国特有的噬心蛊从来都没有解药一说,我生,你便一同生,我死,你便一同死,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我有些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严洛,这时,殿外却再度传来喊杀声,人数似乎远在我们之上。文弈正要吩咐所有人带着我杀出去之时,却听到殿外一个声音说道:“启禀世子,世子妃企图带人救走地牢中的犯人,现已被属下擒拿,请世子殿下发落。”   我转身看向虽然脸色还是一片苍白,却极为镇静的严洛,原来这一切他早就发现了,知道我会和莫愁里应外合,也早就知道我将那毒药涂抹在了身上,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小丑一样,自以为还算周密的计划在严洛面前却如同小孩子的把戏一样。   “什么是噬心蛊?”我有些虚弱的问道,感觉那痛愈发沉重起来。   “所谓噬心蛊,便是中蛊的人会与施蛊的人同生共死,我痛你便会跟着一起痛,我死,你也会随着我一起死,咳咳···”严洛嘴角扬起那抹邪佞的笑,看在我眼中是无比的刺眼。   我握紧月奴的手,伏在月奴耳边说道:“你和文弈不要···管我,杀出去,唯有月尘能···能救我···”   “夫人···”   我觉得眼前昏沉沉的,脑中残存的意识不多了,我怒声说道:“你是要看我痛死,然后在这里为我陪葬吗?”   月奴哭着呜呜咽咽的,我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只能拿眼神恳求的看着月奴,若是月奴和文弈都死在这里的话,我好怕,好怕月尘会找不到我。月奴放下我的身子,眼中的泪却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握紧手中的武器看向文弈,然后起身向着殿外杀去。   我想,在权谋方面我终究是略逊色于严洛的,看着那些随着文弈来救我的黑衣人一个个的倒下去,我除了心疼却再无它法。严洛虽在含章殿布下重兵,但文弈和月奴的功夫都是极高的,所以杀出去的可能还是很大的。待到文弈和月奴以及仅剩下的七八人一起消失在外面漆黑的夜色中之后,我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月奴放进我手中的解药也就这么从掌心滑落了出去。   失去意识前,我才真的感到绝望,此时的含章殿看在我眼中真的变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囚禁着我的人还不算,此刻却要将我的心也囚禁于此。   “严洛···你不会知晓,我有···多恨你···”绝望,无助,终于击垮了我。   第二百八十一章 心远地自偏(上)   在知道自己不是严洛的对手之后,似乎一直支撑着我的那口气慢慢的散了,我像是一只泄气的皮球一般,我牺牲色相下的毒没对严洛造成丝毫的损害,反而害自己疼了个半死,醒过来之后也就一直便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我斜靠在榻上,看着笼子里再度被抓回来的比翼鸟,无端生出对这含章殿的厌恶来,就连那些开的娇艳的花看上去都仿佛是在看守着我一般。   我抬起手腕,看到那鲜红类似胎记的蝴蝶还在手上,我用双生蝶羁绊住了月尘的心,严洛用噬心蛊羁绊住了我的身,到底谁是谁的劫,谁是谁的宿命呢?宫女端着的描金托盘中是一些炖好的补品,可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情吃这些补品?心中一直好奇,严洛是怎么对我下蛊的,为何我竟丝毫未曾察觉到。   “还是吃些东西吧,你这几日都几乎未曾进食。”   不用转身也知道说话的是谁,我冷笑了一声答道:“我的心还未曾大到能在这样的境地下还大快朵颐,严世子是在担心我饿死了你会失去一个有趣的宠物吗?你放心,我很惜命,不看到你死,我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死的。”   听到严洛将那碗补品放回托盘中的声音,然后是有些落寞的说道:“你便是想要看到我死,也要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是,而且,我也未曾将你当做宠物。”   我有些愤怒的转身瞪视着严洛,有些轻嘲的笑道:“不是宠物?那是什么,一个好的玩物?因为你看上了,所以就要罔顾我的意愿,一厢情愿的将我囚禁在你身边,莫说我们之间还有似海深的仇恨,便是没有,我也不会对你生出一丝一毫的好感来,永远也不会。”   严洛的脾气算不上好,却独独对我例外,这些天我故意恶言相向,还总是借故发脾气,摔东西,可严洛却像是一块海绵,将我所有的不好统统吸收了进去,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天来我的无力感越来越重,压的我几乎无法喘息。因为转身的动作幅度过大,再加上真的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在说了一连串的话之后我便开始晕眩起来,满脑袋都是小蜜蜂在嗡嗡的叫。   严洛伸手扶住我有些晃悠的身子,却被我猛烈的甩开来,严洛也没有再强求,起身向着殿外走去,离开前转身看着我说道:“你最好好好的活着,不然明国和大祈的一场大战你怕是看不到了。”   我知晓严洛那一丝邪佞的笑代表着什么,眼下的大祈刚刚结束和乌孙的战事,苏国那边战事不知进行的如何,若是明国和北袁趁此机会攻打距离最近的曲城的话,大祈可就真的怕是应付不来了,虽然在谋略上有月尘,又有九哥和六哥这样的大将,但终究是远水不解近渴。   我这次是真的醒悟过来,严洛要的不只是我,还有大祈的江山,唯有握住这个江山,他才有把握我再也没有办法自他身边逃离开来。明国再度向大祈宣战的话,北袁是定然会和明国同进退的,以尹玉泽对严洛的爱意,这些年怕是有增无减,就算严洛要的是北袁,尹玉泽怕是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就拱手相让的。想到敌人的强大,我突然觉得我更应该好好活着,端起一旁的不知是什么的补品,虽然味同嚼蜡,可我还是吃的干干净净。   漫无目的的在花园中转来转去,远远的看到严青鸾被一个华服女子牵着,待那女子回首,我才看到竟然是被圈禁的尹玉琴。严青鸾看到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表情,怒目而视,而尹玉琴则似乎学乖了很多,恭敬的福了下身子才带着严青鸾款款而去。   心中很是疑惑,严洛为什么要在这么个时候放她出来?我隐约觉得,只要离开含章殿,离开那些花,我体内的气息会顺畅很多,虽不至于恢复功力,却觉得身体很是轻松,也不会那么容易疲倦。而那些花看起来比之前些日子又是无比的妖艳,甚至会觉得刺眼。猛然又想起,昔年月尘送我的那株滴水观音,正是因为气体和龙舌香混合在了一起的原因,才能使人神智昏聩,会不会这些花也有这样的作用?   前几天文弈和月奴带人在这里打斗了一番后,一些毁坏掉的花株很快就被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且是丝毫不差,几乎看不出来有曾动过的样子。脚步一转,我向着莫愁之前所居住,也是现在圈禁她的抱香阁走去。   抱香阁外虽算不上重兵把守,可也明显比另外的地方多了一些侍卫,见到我所有人跪地行了礼,却没有阻拦我要进去的举动,我想这大概也是严洛特别交代过的。进入抱香阁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莫愁毕竟是明国的世子妃,头上又顶着大祈公主的名号,怎么着住的地方就算不华丽也不该这般的勤俭,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家而不是将门侯府。   我有些疑惑的左右看着,抬脚迈上石阶,暖阁中莫愁正在认真的绣着什么,一针针一线线,斜斜的夕阳透过纱窗照在一身织锦素服的莫愁身上,似乎比以往的她多了一些容易亲近的气息,好像时光回到了十年前,不,或着更早,在她还是莫愁的时候。这时候的女子,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无一不会做绣活的,当然,我是个例外,妙晴也算是个例外。   莫愁抬首细细看了一下绣花圈上的图案,将连着丝线的绣针在头发上轻轻磨了一下,才又重新绣了起来。我静静的看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莫愁抬首才看到我。没有惊讶,没有怔愣,莫愁熟稔的浅笑着招呼我道:“姐姐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我?”   这个笑很真很真,记忆中自打我认识莫愁以后从未见她笑过,即便笑也是以妙晴的身份在挂着那样虚伪的假笑,而不似现在这般笑的这么干净,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回话。见我有些怔愣在原地,莫愁起身向我走了两步说道:“外面很冷吧?姐姐快进来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我按着莫愁说的,坐到了挨着桌案的圆凳上,莫愁从暖袋中拿出茶盏将我面前的盖碗注满,而我看向莫愁的脸问道:“你,你还好吧?”   莫愁又对着我笑了笑,从新拿起绣活忙活起来答道:“姐姐放心,妹妹很好,这些年从没这么好过。”   “要不要我帮你把青鱼要回你身边?”我试探着问道,我知晓在这深宫之中,青鱼怕是莫愁能坚持的活下来的动力了。   莫愁抬首看着我笑了笑说道:“妹妹心中知晓,姐姐是想要助妹妹,姐姐想必也是万般不愿去向世子开这个口的,只是,现如今没有必要了,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早晚都是要分散的,何必再强求那团聚的一时半刻?”   我不知该如何答话,往日从来都是我说的莫愁哑口无言,今日却连着叫莫愁堵住好几次嘴,我看向莫愁说道:“你不要这么悲观,我若是能从此处脱身,定然会助你救出冉笙的,我欠你的,能还一点是一点吧。”   莫愁将手中的绣活放回针线簸箕中,又重新将我面前的盖碗注满才说道:“其实将一切想通透了的话,也就没有从前那般痛苦了,昔年虽是姐姐对不住我,却留了我和弟弟一命,若是赵惜若知晓了姐姐已察觉到莫家的存在后,妹妹和莫邪怕是一个也不可能活下来。再者,若不是当时我被仇恨所控的话,这以后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了,究其根底,终究是我的心魔在作怪。   我当初将冉笙和赵惜若的关系告诉姐姐,终究也是为的我自己,我想只要姐姐扳倒了赵惜若,冉笙也就能灭了报仇和复国的黄粱大梦,我也就不用因为利益关系嫁给世子了,待姐姐达成心中所想,我求姐姐放过冉笙便是,姐姐是性情中人,定然不会驳回妹妹这个痴心的想法的。只是,一切冥冥之中是天注定了的,我甚至不知怎么会和世子睡在同一张床榻之上的,大概,这就是命。”   我伸手抚上莫愁的小脸,无比的心疼,这个女子承受的不比我少,坚强也不比我少,我有些心疼的问道:“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这些年严洛待你可好?”   莫愁笑着握住我的手,点点头答道:“世子无论是待我还是待青鱼都是极好的,但也仅仅是好,克尽一个做丈夫,与父亲的职责,但终究不是爱人,在冉笙寻来之前,我们也算是举案齐眉吧。是我,是我刻意的疏远,那时的我还是太过自私了,若是我当初拒绝了冉笙的话,那么青鱼还是可以很幸福的。”   我能明白,情之一字要多少人欲罢不能,若是有一天,我要不得不离开月尘的话,必然是因为我死期已至,因为在我活着的这尘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住我对月尘的爱,便是负尽天下也绝不负君。   第二百八十二章 心远地自偏(下)   相对无言却不觉得尴尬是很难得的事,莫愁继续做起手中的绣活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说道:“世子答应我,若是把姐姐你带到此处,便会绕过冉笙一死,那封信也是世子所写,姐姐你可会怪我?”   “怪?若是要怪的话怕也是你先要怪我才对,当初我将解药交给你,却终究是食言了,未能给你一个自由身。当时青鱼尚未满月,而我也未能活着回曲城,若是当初我执意放你走的话,怕也不是眼下这样的局面了。”想到当时在雪山上只想着自己解脱,成全月尘的霸业,却忽略了,有多少人因我这个举动命运就此改写。   “不说过去了,姐姐是不是有话问我?”莫愁咬断一根丝线,浅笑着问道。   自打上次没有离开这里,我索性做所有的事也就不回避那些跟在我身边的宫女内侍了,眼下更是连看那些人一眼都未看便问道:“你可知,那尹玉琴怎么就被放出来了?”   莫愁沉默了一小会儿才看向我说道:“姐姐或许不知,这尹玉琴与北袁王尹玉泽是一母所出,当时世子尚未回明国时,前任北袁王就为了能和明国更好的邦交,将这玉琴郡主送来了明国,许给了世子。尹玉泽登位之后,世子便将这玉琴郡主纳为侧妃,也算是呵护有加。”   我眯着眼看着莫愁,总觉的莫愁似乎为完全把话说完,我沉吟了一下问道:“那妹妹可知,尹玉泽和严洛可还有其他的关系?”   “其他的关系?这···”   我站起身向莫愁面前迈了两步伸手握住莫愁的肩,我两人本就靠的比较近,这样一来我站在莫愁面前,由上至下的看着有些荒乱的莫愁,显然我给莫愁造成的压迫感不是一般的强,我声音低沉的说道:“你和严洛一起生活了十年,应该不会不知道,北袁为何倾尽全力的助明国攻打大祈,后又讨伐乌孙?难道真的是因为尹玉琴是尹玉泽的亲妹子?还是说,因为尹玉泽这个人呢?”   莫愁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没有出声,午后的斜阳隔着窗子打在莫愁身上显得有些旧的衣衫上,害我以为时间就这么停顿了。莫愁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姐姐说的没错,多年前妹妹也是无意间得知的,尹玉泽和世子之间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尹玉泽经常会在花溪一住就是很长时间,虽是男子,一颗心却似乎只围绕着世子转。”   我盘算着,大概是尹玉泽又来了花溪,严洛总不好再继续关着他亲妹子了吧,虽然兄妹两人共侍一夫听起来有些耸人听闻,可以严洛那样的个性,只要能为他所用定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我还要再问些什么,莫愁却说道:“姐姐身中噬心蛊,终究受制于世子,这蛊乃是百花中所提炼出的东西炼成的,所以,若是姐姐和那百花分开满百日的话,便是世子安然无恙,姐姐怕也会承受万箭锥心之痛的,所以,姐姐切莫要一时冲动便离开了含章殿。”   离开抱香阁走在会含章殿的宫道上,我还在不断的想着莫愁的话,百花中所提炼,难怪那些花严洛不许一棵出现枯萎的迹象。我一生地位至高,却不想如今性命竟要受制于脆弱不堪的花儿们。我摊开掌心,就着斜阳看着掌中的纹路,何时起甚少有掌纹的掌心如今竟变得如此凌乱不堪,纠缠着难分难解。路过一处不怎么起眼却有重兵把守的宫殿时,我好奇的看向那上面所书的挽香苑。   明明只是很小很不起眼的一处小型的园子,怎么如今竟有十多个侍卫守在殿外呢?想到这里我抬步便向着那处走去,身后被从新派来,唤作石榴的宫女却快步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恳求道:“天色不早了,外面寒凉,夫人还是请回含章殿吧。”   我连停顿都没有,绕过那女子便继续向着那处走去,尽管身后的宫女内侍哭着在我面前跪倒多次,我也未曾停留。和意料中的一样,侍卫们先是跪下请我回含章殿,接着便是将手中的刀柄交叉着挡住我,我继续要向里走去,那些侍卫毕竟知晓严洛待我是多么的不一样,见无法阻拦住我竟都纷纷将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跪在我面前。   我看着一个像是统领的人一脸的决绝,猛然就想起当年我要会关雎宫似乎也有人这般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以企图制止我的脚步。我冷眼看着眼前的侍卫说道:“你是打算以死威胁我吗?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要死便死,再者说了,死又何妨,谁人不死?你若是下不了手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一下。”   一脚踹在跪在我面前的那个侍卫统领的心窝上,我继续向着殿中走去,尽管身后真的传来刀刃划破肌肤传来的肌肤撕裂声,以及阵阵的惊呼之声,我还是头也未回的走了进去。早就说过,这明国人似乎特别钟爱将薄纱替代屏风的位置,殿中悬挂着浅色透明薄纱,隐约隔着这些薄纱能看到一张雕花大床上躺着的人影。   我伸手撩着那一层层薄纱,缓步向着那张大床走去,整个殿中只闻床上躺着的人清浅的呼吸声,在这样的午后,显得很是缱绻动人。我细细打量着已有十年未曾见过的尹玉泽,似乎比之少年时期要显得柔媚的多,这么静静的躺着睡觉的样子竟然有些雌雄莫辩,金丝绣文采双鸳鸯合懽被只盖及胸口处,露在外面的雪白颈项和胸口处似乎还有些很是明显的红痕。   空气中是很浓重的男子麝香之气,我一步步靠近床边,严洛毕竟是自幼习武的人,尽管看样子似乎带着些倦意,可还是很快就察觉到我床前有人。先是将眼睛睁成细细的小缝,在看到我时,双眸猛然瞠大,里面满是惊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情绪。   我自袖袋中拿出娟帕,轻轻的擦拭了下鼻尖才轻嘲道:“好一幅动人的海棠春睡图呀,尹世子,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为袁王,多年不见,袁王似乎变了很多呢。”   好一会儿尹玉泽也未曾能从见到我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我扬起一边的嘴角,有些轻嘲的笑着看着现下的尹玉泽,轻轻转身道:“袁王不打算穿好衣服吗?毕竟男女有别,若是春光外泄的话,严世子怕是要生气了。”   我转身不去看身后的尹玉泽,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然后便是尹玉泽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你···你不是···”   知晓尹玉泽应该已经穿好了衣服,我转身看向尹玉泽,帮他把话说完:“袁王是想说我不是早就在十一年期死了吗?对呀,我是死了,死了十年,难道袁王并不知我还尚在人间的事?”   “洛未曾对我提起过。”   “哦,原来是如此呀,那不知严世子在讨伐乌孙时用的是什么借口向北袁借的兵呢?说来我还是要多谢严世子的,当时我身陷乌孙,若不是严世子的话,大祈同乌孙的一战怕是不会那么顺利的。不知这些年,袁王过的可还如意?”我故意忽略掉尹玉泽有些颤抖的身子,继续拿话刺激道。   看尹玉泽这个样子,似乎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欢爱,严洛应该也才离开不久才对。这样的时节,应该不至于很冷才对,何况是身在这暖阁之中,可尹玉泽的身子却颤抖的愈发厉害了,我却故作热络的说道:“袁王是何时到的花溪?怎么不来含章殿同我叙叙旧呢?我孤身在此,虽严世子多有照顾,夜夜相陪,可难免还是觉得孤单了些。”   尹玉泽身子抖的更加厉害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看向我问道:“你说你住在含章殿?你说他夜夜相陪?”   我伸出一只手抚上尹玉泽的手臂,三分同情七分得意的说道:“唉,袁王身为男子本就该明白的,尹世子有雄心壮志,虽眼下只是明国的世子,可他日登位做了明国的王的话,投怀送抱的女人多的是,或者也会有男人,可终究是要权衡利弊的,喜欢与否都在次要,能否助世子完成大业才是最重要的,唉,对于尹世子来说,我就不如袁王你重要了。”   “不要再说了···”   我话还没有说完,尹玉泽突然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而我本就站在靠床的位置,脚下后退了一步,踩在床踏上身子便往后倒去,出于本能的我一把扯住了床前的一片桃粉色的薄纱,尹玉泽随着我的身子一起倒在了床上,那块有些艳情的薄纱就这样罩在了我和尹玉泽身上。   透着粉色的光,我似乎看到尹玉泽双眼都变成了红色一般,我却开始祈祷,看到我一定要进入这里,那些宫人肯定会赶着去通报严洛的,怎么那家伙平日出现的那么快,我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却拖着不来呢。我双手握住尹玉泽的手腕,有些痛苦的轻轻抽泣,我想我真是活该。   第二百八十三章 雪猫戏扑风花影。   脑袋缺氧真的是很要命的事,我感觉满头都是小蜜蜂在嗡嗡,就连尹玉泽的脸我都开始觉得模糊起来,这样女孩子气的脸,难怪严洛不介意和他发展一场断袖之恋呢。尹玉泽虽清瘦,却毕竟是男子,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过分的用力在掐我的脖子,他只是在要我饱尝临死前的恐惧罢了,我开始在心里问候着尹玉泽的八辈祖宗。   如果有人进来,不掀开那层薄纱的话还以为薄纱下会是多么的春光无限,我细细的轻吟啜泣声听起来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当然听在有些人耳中却另有一番解释了。我抬腿踢向尹玉泽,却不想双腿均被他压制住了,我伸手抓住他的领口,手腕却怎么也使不上力,仅有的力气也只能够将那蓝色丝质锦衣抓出很多的褶皱。我想这次失算了,说不定真的会死在这里,死在尹玉泽手上。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上一轻,然后我便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床上抱进了怀中,将眼睛眯成两条缝,好一会儿才看清抱着我的人是脸色铁青,严肃的有些吓人的严洛,帮我拉好有些凌乱的衣摆后,严洛柔声道:“莫怕,莫怕···”   我知道这莫怕是对我说的,可我心中还是腹诽了一通,你要是被人掐着脖子试试怕不怕?我抚着胸口不断的咳嗽起来,还不忘拿眼风偷偷的瞄着脸色苍白,呆立在几米开外的尹玉泽。严洛一脸担忧的伸手抚上我的脖子,我本来是想要躲开的,可看到尹玉泽之后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难得乖巧的任由严洛查看我是不是伤的很重。   “洛···”尹玉泽除了脸色苍白,嘴唇也开始变的煞白一片,嗫嚅着轻声唤道。   严洛却眉头紧锁,看都没看尹玉泽一眼说道:“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免得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杀了你。”   尹玉泽像女子一般娇媚的脸上此时是一丁点的血色也没有了,苍白的如同月尘喜爱的兰花宣一样。严洛始终没有看尹玉泽,打横抱起我便要离开,我却挣扎着下到了地面上,有些故作激动的几步冲到尹玉泽面前,在尹玉泽伤口上撒盐的说道:“袁王求仁得仁,为何还要对我痛下杀手?先不说袁王和我也算是同窗,严世子身边正妃侧妃均有,侍姬佳丽更是多不胜数,袁王若是因为争风吃醋,要杀的也不该是我呀!”   尹玉泽紧咬着下唇,眼神有些愤恨的看着我,全身似乎都开始颤抖,一席蓝色的锦袍立在那里,殿外一阵寒风吹来,衬托的尹玉泽这样一个男子硬是显得楚楚可怜的。我却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绕着尹玉泽的身子慢慢的转着圈说道:“莫说袁王你是男儿身了,便是顶好的绝色女子又能专宠几日?你二人虽不是正途,可我看严世子待袁王却是极好的,袁王这些年的痴心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严洛走到我身后,双手握住我的肩将我转向自己问道:“这些年?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转首看了一眼尹玉泽,尹玉泽双手紧握成拳,双眼带着些恳求的看着我小声嗫嚅道:“不要···求你···”   想象刚才那气急败坏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和眼下真是天差地别,我却给了尹玉泽一个邪气的笑答道:“不瞒严世子,我确实早就知道了,或许还在严世子察觉到袁王对世子有这样的心思之前,不然,严世子以为当年豫敏长公主那封信是怎么平白无故的进入世子在兰台宫的寝殿的?”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三人之中也就除了我能像一个看戏的人一般抱着轻松的态度了,严洛的脸似乎更加严肃了,严洛平日里多是挂着儒雅的浅笑,若不是因为我对他有根深蒂固的偏见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讨厌他的。   “不是这样的···洛,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尹玉泽的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我真担心他随时都能昏过去。   严洛却越过我,一把拎住了尹玉泽胸口的衣襟,一字一顿的质问道:“你只需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事到如今,我才觉得有些同情起尹玉泽来,在我看来,同性之间的爱要远比异性之间来的艰难许多,世人的唾弃,爱人的不解,世间种种都是巨大的压力。我拿出娟帕捂着口鼻说道:“想必严世子同袁王有很多的话要说,我就不在此叨扰了。”   严洛没有说什么,我看他那副受伤的表情竟不像完全是假装出来的,尽管严洛这人一向的虚伪。我抬脚迈出尹玉泽这间有些香艳的寝殿,突然觉得外面的太阳温度真是刚刚好,不冷,也不会很晒。尽管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看了一眼之前守在殿外的几人,此刻全都变成了死尸,我也没有过多的厌恶,或者有些唏嘘,淡淡的交待了跪在殿外的守卫道:“厚葬了吧,也算是为你们世子尽忠了。”   不再多看身后一眼,我心情有些愉悦的向着含章殿所在的方向走去,这下就算明国与北袁不解盟,尹玉泽和严洛之间的嫌隙要想弥补,怕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严洛既然要忙着安抚尹玉泽,自然就没有多少时间往含章殿跑了,我自己都在心里佩服自己的这招挑拨离间使的实在是绝。   因为心情好,回到含章殿看着满殿中的花似乎都不再那么讨厌了,突然发现殿中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我慢慢向前走过去,几名宫女正在往一个架子上缠绕一些藤蔓类的花,绿色的枝叶与白色的小花相间,倒是极美的。   “这是在做什么?”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几名宫女连忙转身跪下答道:“回夫人,世子殿下说怕夫人无趣,吩咐人在此扎了个秋千。”   “秋千?”我伸手抚上秋千架,荡秋千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十岁以前,九哥在我身后不停的推,我霸着秋千不放,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后来的事情。解开身上的披风,我小心的坐了上去,一个小宫女帮我轻轻推着,不是很高,以前九哥总是推的很高来吓我。   白色的阮烟罗衣衫随着秋千一上一下的摆动着,尾巴在花丛中摇来晃去,就这么晃着,我似乎都能懒懒的睡着一般。   “喵···喵···”   我猛的睁开眼睛,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世上能把这种喵喵的叫声叫的这般婉转,动人,且还带着浓浓撒娇意味的猫实在不多,反正我只见到我一只,便是月尘的那只养了很多年的墨雪。我故意摆出好奇的样子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猫叫声?”   “回夫人,是有一只白色的猫,正在后面和您的尾···和你的狐尾玩耍呢。”帮我推秋千的宫女自说到我的尾巴的时候赶紧的改了口,有些惊慌的看着我。   我坐在秋千上转身,一大簇盛放的白色芍药花中果然卧着一只白色的猫,两只眼睛呈现天空一般的蓝色,唯有在晚上,两只眼睛才会变成一红一绿的奇异颜色。此时两只前爪正可爱的和我摇来摇去的尾巴玩闹嬉戏。   “真是只可人的猫,抱过来我瞧瞧。”我不动声色的说道,似乎真的只是看到了一只可爱的猫,想要抱一会儿般。   墨雪跟在月尘身边多年,比之一般的动物要聪明的多,乖巧的撒着娇~叫了两声,那声音如同催眠的符咒般,叫听到的人忍不住的就想去呵护疼爱它。我将那只白猫抱在怀中才发现,猫的脖子里系了一只不大的银铃铛,稍微一动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记得我认识月尘这么多年,这只猫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它带过这样的东西的,一时之间我倒真有些怀疑它到底是不是墨雪了。   貌似墨雪除了聪明外,就只有全身通体雪白,再没有其他什么特点了,要是人的话还能长颗痣,猫的话我该怎么去认?我手不算温柔的将这只白猫在手中揉来搓去,直搓的这只猫有些哀怨的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带着深深的鄙视。   在手里的猫忍不住求饶似的喵喵叫了几声后,一旁侍立着的宫女也顾不得对我的畏惧,忍不住出声道:“夫人,还是轻一点吧,猫毕竟不同于别的动物,免得伤着夫人。”   “喵···”   卖乖的叫声,那双蓝色的眼睛中似乎还有些得意的意味,现在我百分之九十的肯定这只会讨巧卖乖的猫正是墨雪了。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么乖巧的猫儿是哪来的?若是有人来寻,就说我跟他讨了。”   我其实知道肯定不会有人来讨要的,可严洛是那般通透的一个人,我若是不做做样子的话他定然会怀疑墨雪的来路的,不过我想最近的几天他怕是没有功夫来搭理我的。我抱着墨雪荡了一下午的秋千,心情无比的轻松,我知道,只要怀中抱着的是墨雪,那么就证明月尘一定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四章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当天夜里,严洛果然没能过来含章殿,我想严洛其实对尹玉泽怕也是有着一些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感情在里面的,不一定是爱,当然,我也不觉得严洛对我的感情是爱,那或许真的只是一种痴迷。   宫女将白玉床周围缀着比较香艳颜色的薄纱软帐放下后,我将一直窝在我怀中睡觉的墨雪给挖了出来,这家伙的小呼噜打的那叫一个舒坦,眯缝着双眼有些迷蒙的看着我,还长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我将墨雪摁在床上就开始研究起它脖子里的那个铃铛,我知道那铃铛上一定有什么玄机,当着那些人我没敢这么仔细研究,现下借着周围几颗夜明珠柔和的光,总算看到那铃铛上似乎刻着一个月字,现在我是百分之两百的肯定这只猫是墨雪了。   我将那系着铃铛的锦带自墨雪的脖子上解了下来,锦带只是普通的锦带,我拿在耳边摇晃了一下,不同的是那铃铛的声音似乎要比一般的银铃声音轻了很多,也不是那么的清脆,我将银铃的缝对着夜明珠的光细细看了一下,才发现那铃铛中的竟然不是一颗银珠,而是一颗白色有些微微透明的丸药,我放到鼻尖处闻了一闻,似乎带着股浅浅的梨香。   好在那银铃是用的质地较薄的银片,我手上用了力,不一会儿也就掰开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手心中躺着的是颗丸药,不过我比较好奇,月尘虽说制毒,到底是怎么做到将所有的无论是毒药还是解药都弄成这样的颜色的?我研究了一会儿这颗丸药,满脸黑线的想到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这究竟是颗毒药还是颗解药?   “喵···”就在我拿着那颗丸药发呆时,墨雪浅浅的叫声响起,我转向墨雪才发现它一直盯着我的嘴巴。   我分析起来,文弈定然是将我身中噬心蛊之事告诉了月尘,那么月尘现在定然不会给我毒药去要严洛的命,不是毒药那就是解药咯?想到或许我自身内力尽失便是中了什么散功的药的原因,这药或许就是解药,看了一眼正歪着脖子看着我的墨雪,我试探着将那颗丸药放进嘴里,墨雪也没有什么异议,见我吞了下去,兀自蜷缩着身子又打起小呼噜来了。   试着运功打坐,不一会儿便觉得身上开始很热,额头上也开始出现细细的汗珠,身体里似乎有一股气体在游走过四肢百骸,自从住进这含章殿,即便有温泉和地热的关系,可我在睡梦中还是会觉得冷,且身体的温度似乎也比之从前低了不少,体内似乎一直在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幽冷的寒气。我本是雪狐神主本该无惧于这股寒冷之气,可事实是这股寒气却愈发的重起来,近来夜晚睡梦中几乎被冻醒。   身体渐渐的温暖起来,来到含章殿之后一直都没什么精神的尾巴也开始撒欢一般左右摇晃起来,可是,众所周知,猫是不能看的会移动的东西的,那会勾起猫本来就极大的好奇心,在我觉得全身似乎轻松了不少的时候,墨雪终于忍受不了我的尾巴摇晃一下子向着我的尾巴蹿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墨雪雪白的身子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生生的被我的尾巴扫落到了床下的位置。   我有些傻眼的看着墨雪身子消失的地方,按人的年龄来算,墨雪怎么着也算是耄耋之年了,不知道这么摔一下还会不会摔出什么问题来。好一会儿,我才看到墨雪两只向后趴着的耳朵,两只雪白的爪子扒拉在白玉床床沿的位置上,浅蓝色的眼睛满是鄙视与不满的瞪着我。我却蓦地松了口气,幸好没出什么大意外,不过墨雪跳上床的动作却显得有些迟钝起来。   我试着运功,掌风将床上缀着的纱帐吹拂起来,我才觉得安心了一点,被散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力总算是又回到了我体内,而我也赌对了,那颗丸药果然是要给我的。我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墨雪的小脑瓜子,直到这小东西愉悦的打起小呼噜来我才收回了手来。   严洛一直自持封了我的功力,所以含章殿的所有宫女内侍都是普通的不会武功的,便是殿外的守卫也没有动用过多的禁军。我将白玉床上的锦被整理成有人睡在里面的样子,便借着店中有些昏暗的光线向外溜去。含章殿中本就有着很多还算高大的花簇,再加上缀着的轻纱,以及温泉眼中飘出的袅袅热气,所以当我使着轻功飞出含章殿时,没有一个人发觉。   建安宫虽不像北明宫那样占地广,却实在算不得小,再加上严洛的兄弟姐妹们实在不算少,现在又都未出宫建府,所以建安宫中难免就有些拥挤的感觉,不像北明宫那样有很多空着的殿宇。我一身的白衣,再加上银白色的头发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里也是很醒目的,我使着轻功掠过一处宫殿,下方的一个守卫立刻看向我藏身的方向,我整个身子趴在屋檐上的瓦片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诶?你有没有看到飞过去一个白影?”刚才看向我的那个侍卫拿肩膀碰了碰身旁的同伴,有些好奇的问道。   “白影?你眼睛有毛病了吧?这样的大晚上的谁能穿着白衣服出来瞎晃?”立马一个带着不屑的声音响起。   “会不会是刺客?”   “刺你个头,你见谁家的刺客行刺时穿着醒目的白色衣衫过?笨蛋。”   我躲在那里总算是舒了口气,虽然我有把握是决计不会被抓住的,可是若是这消息传到严洛那里,他难免就会怀疑到我头上,月尘没有来带我走就表示我势必还是要回去的,万一严洛加派看守含章殿的人手的话,对我就是大大的不利的。又躲避了一会儿,确定那守卫没再往我的方向看时,我才打算离开,可身子刚刚抬起一点就感到手被人握住了,我心中大骇,难不成真的遇到刺客了。   摊开另一只手掌,夹带着八成功力袭向那握住我手的人,却在看到一双笑眯眯的漆黑双眸时整个人怔愣住了,来不及收势,好在月尘伸出手,化解我手上力道的同时也握住了我的手掌,浅笑着说道:“几日不见,娘子似乎又泼辣了些许,连为夫都要打了。”   我的心情丝毫不像月尘那般轻松,尽管我明白月尘或许是在逗我开心,可我还是嘴巴一撅,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的个性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倚靠时可以坚强的像座大山,可是一但有了依靠我就好像是没有了外壳的蚌一样。我低着头兀自哭着,月尘叹了口气将我抱进怀中,提身向着别处飞掠去。鼻尖闻到的是熟悉的淡淡龙涎香的清冷香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得到了很大的舒缓。   感觉到月尘已经落地了,可我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赖在月尘身上,这样的招数我不知道用了多少次,屡试不爽。沉默了一会儿,月尘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来,漆黑的双眸在黑暗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为夫我是不是交待过,任何事都要等我回来后再解决?”月尘的口气一改之前的轻松,难得的有些严肃。   我没有躲开月尘的手指,只能绞着自己的衣衫嗫嚅道:“你又没亲口对我说,你要是亲口对我说的话我一定会听话的。”   月尘和我相识二十多年了,对于我耍赖的招数早就是一清二楚,好在月尘从来不是一个爱跟我较真的人,沉默了一下之后便将两指扣在我的手腕之上,面色显得很是凝重。我乖乖的窝在月尘怀中,一动不动,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月尘的面容,尽量控制着自己想要扑上去的冲动。   “没想到,果然是噬心蛊,看来严洛没有说大话。”月尘的脸色已经从有些凝重变的相当凝重,微微蹙起的眉煞是好看。   我伸手抚上月尘的眉梢,有些好奇的问道:“噬心蛊是个什么东西?很可怕吗?不会连你也解不了吧?”   “蛊毒本是同宗,但相比起毒,蛊却更为复杂与邪恶一些,明国地处苗疆之地,也是蛊的发源地,而噬心蛊是苗疆最为上等的制蛊之法利用一百种花炼制而成,不过百十年前这种蛊就已经失去了炼制之法。起初文弈来告知我时,我还以为严洛只是随口说的,可看如今你这脉象,倒和古书典籍上记载的一般无二。”月尘握住我在抚弄着他眉梢的手,口气淡淡的说道。   我一把抱住月尘的脖子,没什么语气的说道:“带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再留在这里了,我要你带我走。”   残冬的夜阵阵凉意袭来,扬起月尘白色的袍角,我的心也跟着那衣袍衣角飘飘荡荡的,心中满是不安。月尘抬手轻抚我的后背说道:“现在还不是时机,你身中噬心蛊,终究受制于严洛,现在我尚且不知如何解这噬心蛊,贸然带你离开的话,免不得是要受些苦楚的,且现在大祈和明国先在都在边境上屯兵几十万,马上就要开战了,若你这时候有些意外的话,孝真和孝炎,乃至心儿都要跟着一块分神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弦一柱思华年   果然,严洛要的远远不止一个我,眼下的大祈怕是到了最艰难的时刻了,近几年与周边几个诸侯国的混战国力大大的被削弱,再加上前些日子与乌孙一战,虽明国也出了力,可终究是大祈的损失大一些。还有就是和苏国这一战,现在还不知怎么样了,想到这里我问道:“庆州那儿现在这么样了?莫邪他···”   月尘抱着我调整了一下身子答道:“你的眼光不错,莫邪是世间少有的武学奇才,同时也是少有的良将。“   我苦笑了一下道:“只是这良将不会为我们所用对吗?”   月尘没有出声,只是紧了紧抱着我的手臂,我突然觉得后悔起来,却不知该后悔什么,是后悔送莫邪去习武,还是后悔没有尽早的除去莫邪,又或者是后悔为夺权做下的种种,是不是,报应真的改来了?   苏行云在派人偷袭了大祈在庆州的驻军之后便开始避而不战,大有拖延对峙之势,除了小打小闹了几场外,大战一场也没有发生。因庆州和苏国的地界隔水相望,大祈的军队又素来不善水战,所以在各有伤亡的几场小仗之后便也只能加强巡逻防备了。按月尘的话说,苏行云笃定明国与北袁早晚也会再次对大祈宣战的,而很明显的,他们这是在等时机,等着可以趁虚而入的时机,幸好他们现在尚未联手。   见过月尘,我心中的不安总算是小到了我可以控制的地步,悄悄的回到含章殿时,墨雪已经不再打呼噜了,似乎知道回来的是我一般,连眼皮都没有睁一下。严洛一连两天没有出现,而上元节这晚,整个建安宫连一丝一毫过节的气愤都没有。除了张挂了几个灯笼之外,再无其他的动静。而含章殿中的守卫似乎也在悄悄的增加,不只是含章殿,可以说整个建安宫中守卫都比之从前多了好几倍。   我坐在偏殿的抄手回廊的美人靠上,望着天上那轮还算明亮的圆月,心中却在暗忖着,严洛突然增加宫中的守卫,会不会是知晓了我功力恢复了,又或者知晓月尘来见过我。不知道严洛和尹玉泽之间有没有决裂,若是他二人闹翻的话,定是无法再联手向大祈宣战了,或许他两国还能打个两败俱伤。也不对,这尹玉泽身在明国,自然多多少少都会受制于严洛的,这严洛还真是招人恨。   “你倒是说说,我又哪里招人恨了?”听到这声音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把想到的都说出来了。   没什么好气的侧首瞪了严洛一眼,我讥诮的说道:“怎么?你不当世子,决定改行听人家的墙角了?”   丝毫不介意我一脸的抵触表情,严洛候着脸皮坐到我身旁的位置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招人恨了?”   “但凡招人恨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人恨,严世子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我现在就连敷衍应付着都觉得厌恶,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   屁股刚离开那美人靠,一只手腕便被严洛的大手给一把抓了去,身子被转了一圈后眼看着就要落进严洛怀中,我手上运起力道本能的想要反击,但却又想到上次严洛中毒之时,我似乎比他更痛,堪堪要碰到严洛时我快速的将手上的力道收了回去,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跌进了严洛的怀中。   “你说我要不要做点更招人恨的事?”严洛的表情很严肃,丝毫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我全身比之刚刚更僵硬起来,有些紧张的看着眼下的严洛。   尽管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可还是不得不说,严洛长的很是俊秀,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一种儒雅的气质,不同于月尘的出尘,宁三的霸气,这是一种让人很情不自禁的就觉得放心的气质,不了解他的人会很容易不知不觉间便对他放松警惕,似乎觉得此人很安全,很无害。可是,须知,咬人的狗不叫,严洛就属于那种不叫的。   我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和严洛拼命打上一场,以前我总是觉得那些为了守节而死的女子很是白痴,也不认为我自己会是一个为守节甘愿去死的人,可是现在我脑中始终盘旋着以死殉节的想法,只要他严洛敢对我不规矩,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我死死的瞪着严洛,谁知严洛却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玉泽很恶心?”   我冷冷一笑,丝毫没放松警惕的答道:“呵,觉得恶心的怕不是在下吧?”   许是被我戳到了痛处,严洛沉默了起来,我僵着身子以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坐在严洛的大腿上,等了一会儿不见严洛对我有不规矩的行为后,终是忍不住那全身紧绷着的疼痛,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点的坐姿。刚坐好,严洛便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你或许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玉泽时其实是在八岁岁那年,明国和北袁一直属于盟国,我父王与前任北袁王曾结拜为异姓兄弟,当然,这是两人私下的事,不足以为外人道。至此,明国一直在暗中扶持着北袁,北袁虽贫瘠,明国却富足,虽可能和南元相比较差一点,却在四国中能排到第二的位置。   我和玉泽的相同点便是母妃都不受宠,所以我们二人的童年也很相似,唯一的不同便是玉泽有一个凶悍的嫡母,而我的父王因为心中一直无法对赵惜若忘情,所以我比玉泽的处境要好一点,起码我父王并没有很偏爱的妻妾。玉泽那年随他父亲来了花溪之后,曾在建安宫中小住了一段时日,也正是那时,我们二人成为了好朋友,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我满脸黑线的听着严洛和尹玉泽的过往,怎么也无法相信城府如此之深的严洛会和单纯到接近轻微愚蠢的尹玉泽成为好朋友,我甚至在心中腹黑的想,会不会那时严洛就瞧着尹玉泽长的跟小姑娘似的,想着法的将尹玉泽向不对的性取向上引导。   严洛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表情解释道:“你不要误会,一直在我从曲城回到花溪之前,我丝毫不知玉泽对我的心意的。不同于我想要博得父王的喜爱,玉泽一直是个喜欢离经叛道的孩子,似乎永远都长不大,他的父亲不喜欢他,他同样也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也不愿意去博得父亲的欢欣。我以为大概要见到玉泽要等到长大以后了,却不想南元战败之后,各国都要送质子去到曲城,我也不知父王到底是因为不喜爱我,还是信任我,在众多的子嗣中,独独选中了我。   我虽满心的不甘愿,那时候却急于想要得到父王的肯定,所以我辞别了生活了十多年的花溪,和我那有些懦弱的母妃踏上了去曲城的路。再次见到玉泽是我没有想到,却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我们果然都是不受宠的孩子。不过见到玉泽我终归还是高兴的,那也是那时候在被选为质子后唯一觉得真正开心的事。在曲城的日子玉泽的嫡母百般苛待玉泽,供给从不按时按量的给,玉泽是个很要强的人,从不肯轻易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不如意。   我不知我是在心疼玉泽,还是在将玉泽当成自己的影子,总之二人可谓惺惺相惜,少年时,虽只和你相处了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但那时的你表现的毫无心机,虽极为调皮,却是我们这几个质子有些晦暗的童年中难得的一抹色彩。”   尽管严洛这话说的很感性,可我还是没想到,那一年多中我除了和这几人吵架斗嘴,就算我是抹色彩大概也是黑色。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你是怎么和尹玉泽搅和到一起的?你是不是在知道尹玉泽对你的心意后就打定了要利用他帮你打下大祈江山的想法?我就说了,你这人可是相当的阴险的,枉废尹玉泽对你痴心一片。”   听到我的话,严洛再度又沉默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反思着什么。毕竟在这个时代,虽然也有蓄养男宠的达官贵人,但尹玉泽毕竟不同于那些戏子小倌,他是北袁王嗣,虽他自己不介意自己的男性尊严,可不代表北袁王室不介意,北袁的百姓想必更加介意。   “你相信吗?一步错,步步错,我便是如此,我本无意想要得这王位,得这天下,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我的母妃温婉善良,我一直以为父王是因为本身冷清的个性的才会对我母妃视而不见,可到了曲城我才明白,我父王不仅不是一个冷情的人,更是一个长情之人,那年你躲在假山后见到我父王和赵惜若相会时,其实我也在,在一个你看不到的角落。我可以接受我父王的严肃,冷酷,但是我无法接受他居然会愿意顶着判乱之名去帮那个女人复国,我无法接受。   我更无法接受他将我当做棋子一般利用,我是他的儿子,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至亲的人,可是,在他心中的重量却抵不过一个别人的妻子,所以,我开始扩张自己的权势,在惊蛰宫变时我才会暗中助你,要的不过是除去赵惜若。”   第二百八十六章 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上)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严洛,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目睹明王和赵惜若幽会的人还有他,我又觉得当时其实月奴肯定也看到了,定是故意出声的,这明王和赵惜若都长了一副精明的样子,怎么会选在那么不安全的地方幽会的?想到这里我斜着眼瞄着严洛问道:“严世子你既然是如此看待自己的父亲的,可眼下你又何曾比你的父王好到哪里去?你也是早就做了父亲的人了,而我也早已是他人妻,你这般痴缠,叫你的子女们看去会怎么想呢?”   我心中暗忖着,这该不是种遗传吧?可我和严洛的关系与赵惜若和明王的关系好像压根就是不沾边的。想到严洛那个难缠的小女儿严青鸾时我又觉得可悲,自己的舅舅和自己的父亲不清不楚的,自己的母亲又是那么没心机的主,但凡严洛有个精明且心胸狭隘点的正妃的话,她和她娘亲弟弟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严洛的这三个孩子哪个不可悲呢?   严洛摆正我的身子严肃的看着我说道:“不在其中,不知其味,起初我真的只是因为自尊心的原因接近你,我不信天下间有我无法征服的女子,可是我遇到了,不仅一个。我父王终究比我幸运,因为赵惜若心中有他,相比之下,我比他可怜悲哀的多。可我却更加的怨恨,我总是在想,若是我父王和赵惜若没有那样的关系,他们没有设计去害你娘亲的话,或许你会对我产生一丝情愫,哪怕真的只有一丝。”   说到娘亲的死,我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我使劲挣脱开严洛的双臂,指着严洛的鼻子就嚷道:“他们?你一口一个他们,难道你没有参与其中?不要说的自己多么的无辜,如果不是权力欲望熏心的话,你怎么会乖乖的去放那封信?你有一千一万种办法可以不将那封信放进我娘亲的寝殿的,所以,你该死,你毁了我的一生,你改写了我的命运,如果不是你,现在我娘亲还会好好的在关雎宫中,我更不会为了那该死的皇位篡权夺位,弑兄杀父,你该死。”   严洛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似乎在无动于衷的听着我这一番话,好一会儿在我还是无法平复自己的心绪时,严洛站起身转身向外走去,走出去十多米远侧首看了我一眼说道:“我说过,不介意你恨我,也不介意你是不是要杀我,此生,除非我死,不然我是不会放手的。”   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严洛的背影开始叫骂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当然,这是最没有本事的宣泄情绪的方式,起码现在我还不想和严洛同归于尽。直到我骂的是口干舌燥,精疲力尽才算是消停了下来。心中又开始纳闷起来,这严洛说着说着尹玉泽这么突然话题就扯到我身上来了,还有惊蛰之变时严洛真的暗中助我我了吗?照严洛的话来听,似乎明王并未有负于赵惜若,就不知赵惜若泉下有知的话会不会原谅明王了,终究是天意弄人呀!   夜深之时,待含章殿所有宫女内侍都开始不自觉的打起瞌睡时,我再次悄悄溜出了含章殿,这几日我每次都在这个时辰出去,几乎将整个建安宫都转遍了,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关押冉笙的地方。其实我对冉笙并没有什么好感,况且南风也是死在他手上,可是眼下只要是能给严洛制造麻烦的人物都算是对我有利的吧。但愿经过这十年来,冉笙已经想明白,北朝的覆灭完全是顺应了天意,而非我一人之过。   寻常人印象中关押犯人的牢房大概都该是白天和晚上没什么区别的阴暗潮湿的角落,可我在建安宫转悠了这么久,竟然还真没有我想象中的牢房。想起严洛上次处置那些宫人时用的办法,我更加好奇起来,难不成这明国的宫中宫人犯了事就直接杖毙,连牢房都不用进,也不用审讯?心中又暗自懊恼,早知道就该问问莫愁的,上次她能带人去救冉笙肯定是知道的。   正在我觉得今晚又白白出来溜达了的时候,转身时却发现了建安宫中最高的建筑物,御风塔。这御风塔也同样是建安宫的象征,无论身在建安宫中哪个角落,只要抬首都能看到这御风塔,所以它最起眼却也最不惹人注意。我盯着这御风塔开始思量,若我是严洛会不会运用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套法则。我突然又觉得,虽然这御风塔很显眼,却不见得便是最危险的地方。   四下查看了一下,我飞身跃上一棵高大的树,虽然现在有轻功,可若是不会爬树的话怕也是不能像我这样爬这么高的,一直爬到了距离地面接近二十米的距离时,我才开始顺着那塔上的小窗子打量起来,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人。想起那次在地宫之中时,若是没有月尘我怕是早就丧命在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上了,折下一截树枝,我向着那靠着我最近的窗子扔了过去,没有使任何内力。   出乎我意料的,竟然没有弹出来任何的东西,甚至没有一个出来查探的人,又试着再次扔出一截树枝,还是没有人。我解下腰上的束带,扔出去缠绕在塔的一角上,拉了一下,确认牢固之后我便使着轻功荡到了塔边,伸手抓住了栏杆。我上的是第五层,所以顶上还有两层,我开始犹豫起来,是先上去还是先下去。上面有两层,下面有四层,在我煞有其事的决断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先上去。   致使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其实很微不足道,只因为我不喜欢爬楼梯玩,要是下去再上来的话势必还要在多爬几层楼,再者,要是下去的话,我直接从下面爬上不就得了,何必废这老大劲。打开一扇窗,我提身跃了进去,乌起码黑的连我身上的白衣都快看不到了。回身关好窗子,我模仿着鬼子进村的姿势向着楼梯口走去。本来我还以为定然是层层守卫的,可再度出乎我意料的是不仅没有机关,就连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   我不免在心中猜想,要么是我想错了,这里真的只是一座普通的塔而已,要么就是,在此处安排过多的人守卫的话会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就严洛那精的掉渣的样子是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摸索着上了第六层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再次来到楼梯口,我想要往顶层走去,脚却在堪堪踏上第一阶楼梯时停了下来。   这是一种预感,或者说是心理暗示在作怪,总之我没有踏上那阶阶梯,而是绕到塔外,借着束带和轻功飞身上了顶层。七级浮屠指的就是七层塔。在佛教中,七层的佛塔是最高等级的佛塔。造浮屠佛塔被视为建功德的事,所以不只是北明宫有佛塔,其他诸侯国的王宫中也有。不同于其他两层塔中浅浅的木质香气,这顶层中似乎有一丝‘人气’。   塔身是上窄下宽的圆锥体,顶层的面积最小,最不同于其他两层的地方便是顶层中间似乎有一个独立的不小的空间,因为实在是太黑了,所以我只能伸出手在那上面摸索在,在摸了几乎大半圈,从上摸到下,摸的我自己都开始觉得烦的时候,似乎摸到了一个什么突起,然后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整个身子便被一股大力推了进来。   不同于外面的漆黑一片,这里面简直就亮如白昼,差点闪瞎我的眼,而待我适应了这刺眼的光亮后,才发现这里真的是一个小型的牢房,各种刑具一应俱全,想不到这在佛教中人看来是功业的七层浮屠中却宛如阿鼻地狱。在我惊讶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双比我更惊讶的双眼,这双眼睛的主人被吊在一个角落的位置,披散着长发,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感觉。   我开始上下打量起这眼神在惊讶之后变的很是锐利的男子,说是被吊着,却在他脚下垫着一个矮凳,虽然很小,却足够他将双脚竖立在上面。身上是一件说白不白,说黄不黄的袍子,尽管没有受刑的迹象,却可以看出这人处于极度的虚弱中。   “你竟然没死?”见我上下打量他,被吊着的人开始拿冰冷的声音质问我。   这个声音虽然有十多年没有听到了,和以前中气十足时也有着不小的差别,可我还是听了出来,不是冉笙还有谁?我双手抱胸嗤笑了一下道:“我要是死了的话,只怕你便是腐烂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了。”   冉笙和我说话,几乎从未在口头上得过什么便宜,可是我很欣赏冉笙拿屡败屡战的精神,果然在一窒之后,冉笙继续说道:“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居然还上来了这里。”   我向冉笙走近了两步,轻佻的抬起冉笙的下巴说道:“我一幅鬼样子?你大概是太久没有照镜子了吧?我们二人明明是你比较像鬼。”   “妖孽,我不需要你来救我,滚。”冉笙狠狠的挣脱开我的手,奈何他实在是太虚弱了,挣脱开了我的手,脑袋却无力的耷拉到了一边。   第二百八十七章 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下)   我绕着冉笙左右走了两圈,没去计较他叫我妖孽,心情好的说道:“嘿,多年不见,你竟然变得这么自作多情了?谁告诉你我是来救你的?我只是想来看看,胆敢给明国世子戴绿帽子的是何许人也,仅此而已。”   我在冉笙有些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自在的将我的尾巴拿出来慢慢的梳理着,听到我的话冉笙的脸先是一红,可他的脸色实在是太过苍白了,所以很快还是恢复成了惨白惨白的,声音却洪亮了不少说道:“你休要胡说八道,我和莫愁虽是真心相爱,却从未有过任何越礼的行为,更没有做过任何苟且之事。”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冉笙,继续梳理着我尾巴上的白毛,一副闲适的很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见我不再说话,冉笙有些嘶哑的声音问道:“莫愁她···她可还好?”   “唉,私自带人来救你,还失败了,被抓了个正着,你觉得你若是气量不算大的严世子会怎么办?”虽然我面上尽量表现的没甚所谓,可内心却还是有些担心的,万一等会儿有人来了的话可就不好了。   我在等,等着冉笙向我低头,等着他在主动和我做交易。我看向这顶层塔中最奢华的东西,两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大概是怕燃烧蜡烛之类的将这里面的空气烧干净了,所以才将这明贵的东西用在此处的吧。想到这里我转向冉笙问道:“你有多久没在黑夜里好好睡一觉了?”   没有得到回答,可我想应该不短了,看冉笙拿脸色苍白憔悴的样子分明不是受刑受的。就在我真的没有什么耐心再陪着这块顽石耗下去的时候,冉笙才嘶哑着问道:“我适才还没有想明白,可现下却想的通透了,我怨恨与你,你又何尝不怨恨我?你不会杀我,却势必不会愿意救我,除非你有其他的目的。”   心思被人猜透,我也没打算隐瞒,不会有谁真闲的半夜不睡觉,爬这么高的塔玩的,除非他是慈禧的老公——闲疯。我站起身走到冉笙面前,伸出长着细长锐利指甲的右手比划道:“我这一生,欠别人的太多了,欠莫愁的更是此生还不尽,若不是因为你是莫愁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的话,早在当年你杀死南风之时,我便要了你的命了,即便我不愿自己动手,我稍微在你的身份上做点文章的话,你也是决计活不下去的了。你以为我不想你死吗?我怕是现在这世上最希望你死的人了,可我还是那句话,我是为了莫愁,不是你。再者,你说我有目的也是对的,可终究这件事对你和莫愁的益处要远远大于我,你可以选择的,我绝不强求于你,你若是不愿意同我这个妖孽合作,今晚就当做没有看到我便是。”   我开始转悠着找要出去的机关,冉笙继续耷拉着脑袋拿那双眼睛狠狠的剜着我,可这对受惯了别人仇视的我来说压根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好一会儿冉笙都没有再搭理我,任由我忙忙叨叨的找出口,就在我急的脸上都出了不少汗之后,冉笙闭着眼死气沉沉的说道:“眼下你若是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出口在哪里。”   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冉笙,在我看来,冉笙绝不是一个会赌这样义气之气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难得的很。我双手抱胸盯着冉笙上下打量着,冉笙却在这时候白了我一眼说道:“快松绑吧。”   我看向那吊着冉笙的一根铁链问道:“就这么条小细链子你都弄不断?”   问完我又觉得自己白痴了,若是眼下他能弄断的话怎么还会呆在这里的,果然冉笙更加狠狠的白了我一眼说道:“以前觉得你是世间少有的聪明,却不想才十年不见,你就可以喝白痴媲美了。那严世子在我的餐食中加了散功的药,不然这小小的链子怎么能够困住我?咳咳···”   我看着说道激动处禁不住咳嗽起来的冉笙,决定还是不去计较他骂我白痴,一只脚在地面上借力使着轻功便落在了冉笙的上方,双掌运力一扯,那根比起穆尔扎用来锁我的链子足足细了一圈的链子便这么断裂了开来,然后冉笙那瘦的差不多只剩下骨头的的身子就这么摔了下去,我一点也不承认我是故意不去扶他的。   我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本来以为冉笙怎么着也会骂我两句,或者再给我个白眼的,却不想他只是伸手指着那两个夜明珠中的一个说道:“将右边那一个向左旋转一下。”   按着冉笙说的,果然在讲那固定好的夜明珠转了半圈之后,一股强大的推力又把我给推了出来,呃,我还好说,不过此时的冉笙是在不容乐观,像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木质的地面都是可以移动的。转向冉笙问道:“喂,你还不起来?地上有什么好东西吗?”   冉笙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勉强转首看向我说道:“这次要委屈你长乐公主了,咳咳···”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情愿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既救了我,那还要麻烦你把我背出去。”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赖在地上起不来的冉笙,真的有股子再把他扔回去的冲动,看了看已经有些泛白的天边,我认命的蹲到冉笙前面,万分不情愿的说道:“你要是不怕我摔了你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背着你吧。”   等了一会儿,我以为冉笙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时,冉笙才慢吞吞的趴在了我背上,呃,不得不说,就算他现在瘦的一把骨头,可毕竟也是把男人骨头,压在我这不算娇小,却有些瘦弱的小身板上还是有些负荷不了,使着内力,我双腿打着颤总算是将冉笙给背了起来。解开之前被我再度系在身上的束带,向着我爬上来的那颗大树抛去,使劲扯了扯之后我便提身飞了过去。   “你上来时就是这么上来的?”冉笙在我身后小声问道,似乎在刻意压抑着咳嗽。   我鼻孔里嗯了一声之后就没再和他搭腔,我现在全部精神都在如何安全到达地面,再安全的把背上的半个废人运回含章殿,上山容易下山难,上树也是这么个道理,时隔多年以后,我再度有了那种肺腔里没有多少空气,几乎要被憋爆炸了的感觉。在躲开了层层守卫,故意加上不故意的摔了冉笙几次之后,总算是赶在天亮起来之前回到了含章殿。   我坐在白玉床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冉笙显然比我轻松不到哪里去,同样在喘气,外加压抑的轻咳着,墨雪是满眼敌意的盯着冉笙,背都弯成了拱形,身上的毛也都竖了起来。含章殿其实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也就这白玉床后面还有一片还算隐蔽的空间,再加上床上缀着的薄纱锦帐做些掩护,便是贴身服饰我的宫女们也不容易发现。   不再搭理躺在地上的冉笙,我将还在怒瞪着冉笙的墨雪抱进怀中,赶着天亮之前想再好好睡个回笼觉。因为有我特意的交待,早晨是没有人敢来叫我起床的,正打算自在的翻个身接着睡,锦帐外却想起了一个小宫女的声音说道:“夫人,快到巳时了,殿下在外面等着夫人呢。”   我嘤咛一声,没反应过来宫女说的什么,这时却听到严洛远远的问道:“怎么?还没醒吗?本殿亲自去叫吧。”   这一下子我总算是精神过来了,立马坐起身子说道:“不劳严世子亲自过来了,我已经起身了。”   朝着冉笙所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我不免在心中思量起来,就算严洛知道冉笙不见了,不过也就一两个时辰的事,怎么这么一清早的就来了我这含章殿了?不会是立马就怀疑到我了?故意慢吞吞的穿戴好衣服,洗漱完毕后见到的严洛正盯着花丛中最密集之处怔怔的出神,身上披着银灰色软毛织锦披风,显得无比的神俊,也显得无比的清冷。   我慢慢向严洛的方向走去问道:“看严世子这个样子是打算要外出?怎么?来辞别的?”   说完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他就算是要外出,也没有来向我辞别的必要吧?不过想到严洛要离开我还是难得的心情很好,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像前几日那般的冷淡了。严洛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丝毫不介意我莫名的好心情的说道:“对呀,是要外出,不过,不止我一人。”   “哦?难不成袁王也要一同去?哎呦,这算不算是夫唱妇随呢?不过你们···应该叫夫唱夫随吧?”脑中将尹玉泽那粉嫩的可以同女子相媲美的脸和严洛的丰神俊朗一比较的话,很明显的,严洛应该是攻,救他那个性,说不定还是个强攻。   严洛教养很好,即便被我这般的奚落也难得的没有动怒,还脸不红气不喘的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有些恼怒,一把抽出被严洛握着的双手斥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为了表示严洛的手真的很脏,我掏出娟帕细细的擦去被严洛握过的痕迹,然后毫不留恋的将那上好的娟帕丢弃在了一旁。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我清楚的看到严洛的手使劲握成了拳,就在我思量着是该挨揍还是和严洛打一架的时候,那握成拳的手终是无力的松了开来。严洛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中,对着距离最近的两个宫女说道:“去取夫人的披风来。”   “这含章殿中热气缭绕,穿着单衣都嫌热,你莫不是要用披风捂死我吧?”脑中搜寻着历来宫廷之中有没有这么个刑罚。   严洛向殿外张望了一眼才答道:“殿中虽温暖,殿外却是初春的冷峭,还是披上披风的好。”   我没有答话,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严洛说道:“我也没说要到殿外去呀!”   “话说,我最近得了件稀世珍宝,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前去看一看?”   我没有立即搭腔,开始在心中思量着,这稀世珍宝会是什么?会不会是对大祈对月尘不利的?可是我若是一道前去了的话,冉笙还不知道恢复功力没有,会不会是严洛知晓我救了冉笙,以此为借口要支开我?可是他为什么要支开我呢?难不成是知晓了我功力已经恢复了,怕打不过我?那他岂不是也知晓墨雪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严洛早就已经自宫女手中接过那件白色滚毛的织锦披风披在了我身上,连绊子都帮我系好了,我满脸黑线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去看什么稀世珍宝?”   “以你的个性,一定想知道这稀世珍宝会不会是对大祈造成威胁,我说的是也不是?”严洛又帮我整理了一下胸前的系绊,带着几分苦笑的问道。   记忆中以前的严洛都是带着儒雅浅笑的,近来每每总是见到他苦笑的样子,和那儒雅的外表有些不符,似乎这个人生来便是该春风得意的,而不似眼下这般。可是严洛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想了想终究是随着严洛走了出去,离开含章殿之前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玉床所在的方向。殿外候着一辆双辕马车,看样子应该很舒适的样子。   外面果然如严洛所说,春寒料峭,正好我又刚从温暖入春的殿中走出来,尽管身上的斗篷够厚,一时之间还是忍不住的打了一个颤。马车离开含章殿之前,我撩起车帘往回看了一下,墨雪正露出半张小脸一只爪子藏在门边,墨雪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严洛,只要严洛来含章殿,墨雪几乎都是不见猫影,和平日爱粘着我时截然相反。放下车帘,我不去搭理严洛,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很轻微的摇晃倒不像是在车上,更像是小孩子的摇篮一般,就算我没睁眼也清楚的能感觉到严洛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的打量着我。行了大约有两个多时辰,就在我真的昏昏欲睡的时候,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严洛先行下了马车,回身不顾我的反对将我从车上抱了下来,要不是看周围的人多,我早就大耳刮子招呼上去了。   我四周打量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的稀世珍宝便是放在此处的吗?”   “这里是距离花溪最近的城池,也是花溪最安全的一道屏障,我在这里屯兵二十万,可要登上城池看一下?”严洛心情似乎真的很好,我还在心里琢磨着,难道他还不知道冉笙已经被人放跑了?   尽管有些担心含章殿中的冉笙会不会饿死,可我还是好奇这严洛到底有没有能力在这里屯兵二十万,虽然北袁很有可能为明国提供军队,可除非严洛一直在故意保持实力,不然不可能凭空多出来那么多的军队。登上城池之后,本来还存在着或许严洛是夸大了自己实力的心态,可在看到乌压压一大片整齐划一的士兵之后,我不免在心中想到,这十年,严洛终究是没有像我一般白白虚度的。   严洛站在我身后,声音愉悦的问道:“怎么样?我明国的军威与大祈相比如何?”   虽然有些不服气,可不得不说一句,眼前校场上的军队鼓角齐鸣,似有锐不可挡之势,我有些酸溜溜的说道:“何谓军威?军威远不是在演练之中所体现出来的气势,而是战场上能不能奋勇杀敌,能杀多少敌决定的。”   严洛也看向那些正在手操矛戈演练的热火朝天的将士们,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受我的话所影响,好一会儿才沉吟道:“千金易得,良将难寻,这世间若想再找到先帝时期宇文烈那般骁勇善战,克无不胜的将领实非易事。”   “看事情要有两面,宇文烈再勇猛无敌,终究还是有私心的,谁知道当年他是真的要拥护七殿下还是想要拥兵自重呢?”我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   “看事情是需要两面看不错,可宇文烈也终究不是在先帝尚在人世时有的二心,那是因为先帝能够驯服宇文烈。”   我满脸黑线的瞪着严洛,冷笑了两声问道:“那严世子你的意思是宇文烈之所以不拥护我还要带兵反了我的原因是我没有本事驯服他?”   其实我确实是没有能力驯服宇文烈是事实,这一点我自己心中很清楚,当初若不是我的话,宇文烈也不见得就会真的带兵攻进北明宫。可我自己承认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想我现在大有恼羞成怒的意味。   严洛却转首好笑的看着我说道:“试问,无论这世上是谁的话,在得知自己的女儿喜欢上的人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时,都不可能对这个女子还要什么好感的,且宇文烈素来觉得亏欠自己的女儿,他便是本来有要拥护你的心思,在发生这件事之后也是万万不会助你的。”   宇文彩,说到底还是因为宇文彩,真不知道遇到她是我的不幸还是她的不幸,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起来,我又四下的看了看,转向严洛问道:“你不是说得了什么稀世珍宝吗?我怎么没有看到?”   严洛又不经我同意的拉起了我的手,挣脱了两下没有挣脱开,我也就懒得再去计较了,严洛拉着我向城楼的另一面走去,边走边说道:“说起来,这个珍宝你也是见过的,且还很熟悉。”   我见过,还熟悉,我开始在脑子里搜寻着但凡是我看得上眼的,又能称得上珍宝的东西,且这个东西出现在城池之中还要说得过去的,百思不得其解时,严洛伸手遥遥指向校场中的一个身影。我从未见过有人穿一身火红的盔甲的,似火般红艳的颜色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温度,宛如一尊煞神一般伫立在那里。   “是不是很熟悉?”   严洛的话现在听着尤为刺耳,熟悉,当然熟悉,我此生都无法忘记这个女子为了我选择了和自己的父亲决裂,更甚者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而在她得知真相后那双惊痛的双眼,那般决绝的表情,即便是时隔十多年,我却依然清晰的记得。她离开前那那个冰冷的吻更是令我每每思及至此,便愧疚的几乎死去。可是,如今再见之时,不曾想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我双眼一刻不曾离开宇文彩,严洛有句话说对了,千金易得,良将难寻,这宇文彩岂止是稀世珍宝?她虽为女子,却完全承袭了宇文烈在领兵打仗方面的天赋,骁勇善战,便是九哥和六哥怕是也远远不能与其相提并论的。若是明国有她相助的话,我大祈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强自稳定了下心神,我问道:“若是我无法驯服宇文烈的话,我很好奇,你是怎么驯服他的女儿的?难不成,和对袁王一样以身相许?”   我这话说的何其讽刺,也难怪素来不曾对我红过脸的严洛会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身子被严洛使劲的转了过去,我带着讥诮的笑无惧的回视着严洛,尽量去忽略被严洛抓痛的肩胛骨。有些冷冽的风吹在脸上,像是一把把小刀子在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我和严洛像是两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在怒视着对方,好一会儿严洛手上的力道才有些放松,自嘲的问道:“我虽不愿在你面前承认,可是事实是我真的对玉泽有着说不清的感情,我之所以会和玉泽有这样的关系,并不是完全出于利用他的原因,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的不堪。”   “那又如何?一个害死我娘,如今将我囚禁于此,更企图篡夺我赫连氏族的江山的人,你觉得我该将你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介意我恨你吗?那你应该也不介意我讨厌你才对,更甚者,我看到你会觉得恶心。”我有些口不择言的肆意拿话刺伤严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激怒严洛的行为有多么的危险。   风照样的冷冽,吹乱了我的白发,扬起了严洛的青丝,我将双手紧握成拳,紧到那长长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处,我现在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克制着自己不对严洛出手,不能要严洛知道我功力已经恢复,那样只会使得严洛对我的防备心更重而已。虽然我是那么的心有不甘,可理智终究战胜了一切,我怒气冲冲的转身,眼角瞟到严洛伸出手来想要拉住我的衣角,却终究没能拉住什么。   地二百八十九章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和严洛本是不欢而散,我独自回到了之前的那辆马车上,奈何动身来此处时天色就算不上早,路程也算不得近,若是此时再回去的话,非得到半夜才能再回到花溪的建安宫中。严洛知晓我此时定然是不愿意见到他的,所以寸儿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夫人,世子殿下交待奴才来带夫人去休息。”   我心中有些矛盾,若我此时执意要回去的话,严洛也定然是会应允我的,心中多少有些担心冉笙可别就这么死在含章殿。心中思量了一下,我终是在宫女的的搀扶下,踩着一名内侍的背下了马车。   想来严洛定是有很多军务要处理的,用过晚膳我便很安分乖巧的躺上了那张还算舒适的行军床上,我自来是有睡觉不愿吹灯的习惯,所以,但凡我住过的几个寝殿几乎都会有夜明珠,可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也只能将就了。唤来宫女我吩咐道:“把蜡烛都吹熄了吧,晃的我睡不着。”   “是,夫人。”宫女的回答比我还要乖巧。   子时一过,我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感觉自己现在都锻炼的跟夜猫子似的了,一到夜里就特精神。弄晕了旁边打瞌睡的宫女,我悄无声息的溜出了我所住的军帐。我开始在心中咒骂严洛,自从再次见到严洛,我似乎只能像贼一样晚上出来溜达了,要知道,我可是不爱夜生活的。   小心的避过所有巡逻的士兵,我站在了一顶中军帐前,里面隐约的还能透出一丝烛火的光芒,踌躇了一会儿,我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迈了进去。这军帐很大,居中摆放着很宽大的桌案,两边各有四张太师椅,而左右都有屏风隔断,看上去似乎是东西两个厢房,透出烛光的正是东面的厢房。   绕过屏风便见一个有些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我坐在圆凳上,看动作似乎在擦拭着什么,好一会儿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宇文彩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在我觉得双腿都站的有些麻木的时候,宇文彩才幽幽的问道:“怎么还不动手?你来,不就是为了杀我的吗?”   我心中一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宇文彩的武功怎么样我不是很清楚,可多年厮杀在战场上的人警惕性自然是很高的,我站在她身后这么长时间她没有理由察觉不到。我也不再躲藏,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答道:“若是我告诉你我不忍心,你会怎么想?”   宇文彩沉默起来,好一会儿才自嘲的一笑问道:“不忍心?真是笑话,你有心吗?”   我没有回答,待到宇文彩转过身来我才开始上下打量起她来,相对于我的镇定,宇文彩在看到我的模样后明显很是震惊,那瞠大的双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间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记忆中的宇文彩总是一身明艳的红装,脸上也总是挂着生意盎然的表情,那种倔强,那种骄傲似乎便是她这个人的标志一般。可是如今,尽管她还是那似火般的装束,面上却早已遍寻不到当年的青涩,如今的她身上竟然有着当年宇文烈身上如出一辙的气势,那是一种不怒而威,却足以叫人心惊的气势。   “很惊讶吗?”我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白色的长发,不去看宇文彩的表情。   我清楚的听到宇文彩似乎哽咽了一声才答道:“我更惊讶的是你居然没死。”   我苦笑了一下才说道:“看来这世上,盼着我死的人又多了一个。”   宇文彩并没有再答话,我看向她手上紧握着的那条乌金鞭子,也跟着沉默起来。在宇文彩这件事情上,我不止一次的深深自责过,死在或者间接死在我手上的人何止千万,可那终究死去的只是肉身,宇文彩被我杀死的却是她的心,她是有理由恨我怨我,甚至杀了我。   就在我堪堪将要陷入过往的回忆中时,宇文彩毫无预警的将手中的乌金鞭子向我挥来,下意识里是想要闪躲的,可想到不能偿还她什么,让她解解气也好,所以我纹丝没动,稳稳的接下了那重重的一鞭。显然我没躲的举动也着实要宇文彩有些惊讶,这一鞭子大概她是使出了全力打的,肩头上的披风以及我的衣服都被这一鞭子抽烂了,我侧首看向自己正在往外渗血的肩膀,笑着说道:“打吧,不然以后你都会没有机会打了。”   宇文彩怒瞪着双眼,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为什么不躲?为什么···”   我浅笑着看向宇文彩,声音很温柔的道:“你也说了,我是来杀你的,既然你都是将死之人了,要你痛快一点又有什么呢?何况,你我之间,本就是我欠你太多。”   宇文彩开始仰头大笑起来,明明是笑听着却莫名的悲哀,明明是笑我却看到她眼角那折射着烛光晶莹的泪珠,记忆中的宇文彩真的是不复存在了,止住狂笑,宇文彩怒瞪着我说道:“就凭你也想要杀我?”   我还是温柔的浅笑着道:“我尽量试试吧。”   话刚说完,我便快速的靠近宇文彩,显然没有料到如今我不止有武功,且还是如此高深。慌乱的躲过我伸向她颈项的手,却被我长长的指甲划出了五道血痕,这下宇文彩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了,因为我接着便挥出了第二掌。宇文彩敛气凝神向我再次挥出她的鞭子,眼看着便要缠绕上我的双腿,我使轻功借力避开那根鞭子,旋身而起,身后的尾巴缠绕住了宇文彩我鞭子的那只手。   我是没有武器的,但我的武器却是别人无法夺走的,比如我那可以削铁如泥的尖锐指甲,可以轻而易举勒断别人脖子的狐尾,正是有着这样的依持,所以我也没有再去选择那些刀剑之类的武器。伸手抓住鞭子的尾端,我将宇文彩的身子向我拉近,同时手上运气打算一掌拍在宇文彩胸前。   却不想在我的手刚要碰上宇文彩时,宇文彩却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说道:“这样也好。”   是的,尽管我不想承认,可是我确实是心软了,短暂的或许不足一秒钟的犹豫,却足以逆转所有的形势,宇文彩放开了握鞭子的手,一掌狠狠的拍击向我,而在这之前,我清楚的看到,宇文彩的掌心居然是黑色的,宛如一团乌云聚于她的掌心一般。   尽管有内力护体,可奈何那一掌实在是用力过大,我的身子狠狠的撞上身后的屏风,硌的我后背生疼,口中一片腥甜,胸口更是疼痛到我无法忍受。我躺在屏风上,竟是丝毫的力气都用不上了。宇文彩带着笑的脸取代了我所能看到黑灰色的帐顶,我开始有些后悔起来,却只能无力的轻声咳着,以及大口的喘气。   宇文彩蹲在我旁边,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有些阴阳怪气的笑道:“看来你这十年实在是活的太过安逸了,这双天生适合杀人的手居然会有手软的时候。”   “啊···”宇文彩的话刚说完,我便感到右手的一阵剧痛,伴随着嘎巴的声音,宇文彩竟然捏断了我一根手指。   “人说十指连心,不知道我折断你的手指,你的心会不会跟着痛呢?”   我有些迷糊的看着宇文彩的脸,挤出一丝笑答道:“你不是说我没有心吗?”   虽然我心中知道,眼下我该说些感性的话以求软化宇文彩的态度,可我却难得的有些倔强起来,且还是这么不识时务的倔强,这很不符合我平日的个性,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果然,我的话刚说完,宇文彩便捏断了我第二根手指,钻心的疼。   “那我们就试试没有心的人会不会比有心的人疼。”宇文彩脸上的表情愈发阴狠起来,这也是我从前未曾见过的一面。   我闭上双眼,感受着手指被一根根掰断的疼痛,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一会儿觉得后悔自己逞能要来杀宇文彩,一会儿又想要咒骂宇文彩,就算你恨我,大不了杀了我便是,干嘛要用这么变态的方法来折磨我。一会儿我又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报应吧,相比起我对宇文彩做的那些事,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一开始我还在数着宇文彩捏断了我几根手指的,可在身上所有的疼痛如山倒塌之势向我压来之时,我便真的模糊起来了,我有些自嘲的想,若是无心便能不疼的话,我还真宁愿无心。   “你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死?”宇文彩揪起我身上的披风摇晃着我几乎散架的身子,明艳的脸庞此刻背对着烛光,既阴暗又狰狞。   我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看了宇文彩一眼,笑着说道:“当年我便给你机会杀我的,你没有动手,现在我既无法杀你,你便杀了我泄恨吧。”   有人说只要心是强大的,便是有着千疮百孔的躯体也是无畏的,可此时我却真的萌生了就这么死了倒轻松的想法。我这一世实在是太累了,太痛了。   第二百九十章 白发多情人更惜   我笑的有些凄惨,可也并非完全不是出于真心,我之所以要宇文彩死,只是因为她站在了和我对立的一面,与恨无关,真的无关。宇文彩笑的愈发狰狞起来,苦笑着喃喃说道:“你宁愿死也不肯求我吗?你宁愿死也不愿对我说一句温柔的话吗?那你就去死吧!”   感觉衣襟被宇文彩拉紧,然后我的身子便这么被他给扔了出去,落在了那张居中摆放的宽大桌案上,我很纳闷,我这么瘦弱的身子居然将那花梨木大桌案给砸了个稀巴烂,由此可见宇文彩使出的力道是多么的无坚不摧。这次也不再只是感觉嘴里腥甜了,那血被我吐出去足有好几米远。   这下我觉得自己纯粹就是来找死的,压根就不该跟着严洛一道来,压根也就不该来杀宇文彩,没杀成她,倒叫她把我弄了个半死不活。听到宇文彩的话,我是真的笑不出来了,皱着眉答道:“温柔···是毒,我越是对你温柔,你中毒越深,咳咳···”   原来疼痛也能麻木的,现下我便觉得全身都痛的麻木起来,虽然也是痛,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比较痛一点。似乎我的话说中了宇文彩的痛处,宇文彩只是呆呆的跪坐在原地,眼神似乎在看着我,又似乎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东西。   “世子殿下,将军吩咐说无论里面发生什么都不许进去。”   “滚开。”   “世子···”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声,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抹修长的身影,要是搁在十多年前,我怕是怎么着也无法相信严洛竟然好几次以天人之姿出现在我面前,拯救我于危难之中。看不清严洛的脸,却能感觉到严洛快速向我靠近时衣袂带起的风,身子被严洛抱起来,我却痛苦的嚷道:“啊···好疼。”   重新回到我之前所暂居的那顶帐篷之后,我脑袋却愈发的清醒起来,我现在是真希望自己能晕过去,那样起码身上的痛不会来的那么鲜明,可现在我却只能睁着双眼,感觉全身似乎被重新组装了一遍一般,这下我大概算不上原装的了。   严洛阴沉着一张脸,双眼宛如万年不化的寒冰一样瞪着正在帮我包扎手指的军医,这样的严洛是我未曾见过的,记忆中的他应该是带着儒雅的浅笑,双眸中偶尔会精光毕现,那儒雅的笑也会跟着染上几分邪旎,而这样的表情应该是属于宁三的。   那双冰寒的眼睛在转向我时终是流露出了一丝温度,声音却还是十分阴沉的问道:“怎么样?”   一直跪在地上的军医拿着娟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才答道:“回世子,夫人十指均被折断,下官只能做些包扎之类的,至于接骨下官怕是医术不精,力不从心。再加上夫人似乎受过重击,摔断的肋骨又刺伤了肺腑,这些还不足以致命,夫人心脉俱断···”   “你只需说如何救治便是。”严洛的声音似乎又冷硬了一些,我全身似乎也跟着愈发冷了起来,我很好奇明明这么冷的天,身边还有座冰山,那军医怎么会满头大汗的呢?   军医面有难色的转首又看了一眼我才将额头伏到地面上答道:“下官惶恐,夫人怕是···”   难不成我又要死了?可为什么我还这么清醒呢?难不成老天觉得我这一世活的太轻松,所以要在我临死前好好吓唬我一番?可我这辈子怕的东西太多了,唯独不曾真正怕过死,我只是有些遗憾,月尘明明答应过我等到解决这一起后会带我隐居的,可我却没有那个命了。   严洛一脚踢开那有些上了年纪的军医,声音冷凝的说道:“滚开,传令下去,命所有太医连夜火速赶来此地,刻不容缓。”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有些黑黢黢的帐顶,全身疼痛到麻木,我突然想起,若是我就这么死了的话,月尘也必定会因这双生蝶而随我一道死去的。想到这里,我费力的转向严洛,嘴巴虽然在动,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严洛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我眉毛一挑,呃,也许只是我的错觉,现在我大概连挑眉毛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是想告诉严洛,若是不想我死的话就把我送回曲城,可还没等我说话,严洛却伸手解起我身上披风的系绊来。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瞪圆了我的眼睛,企图威慑严洛,可严洛却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要拿你那双鱼眼瞪着我了,我虽想得到你,却不会不分轻重缓急的,眼下你便是全身都脱光了,我也是提不起兴趣来的。”   严洛一把扯开我胸前的衣服,这下我更急了,你不是提不起兴趣来吗?那怎么还扯我衣服?严洛伸手抚上我之前被宇文彩打伤的地方,许是那个地方太过于燥热,严洛温热的手附上去都觉得一阵冰凉。   “果然是罗刹手,没想到宇文彩居然还隐瞒着这么一个秘密。”严洛盯着我的胸口,虽然说着很正经的话,却还是让我觉得生气的很。   严洛的话让我想起,似乎之前被宇文彩打中之前,我看到了她的掌心处是类似乌云一般黑色的皮肤,看上去既恐怖又诡异。如今听到罗刹手这个名字我才觉得是多么的贴切。   严洛帮我盖好被子,转身便向帐外走去,不一会儿便有几名将士抬了一个很大的浴桶进来,几名随侍在我身边的宫女开始往那浴桶中添了很多的热水,袅袅的热气宛如一层薄雾一般在这帐中飘荡开来。我心中很是好奇,难不成我现在很脏,严洛要给我洗个澡?还是说他自己要洗,却放心不下我?我还没有好奇完,几名宫女便用屏风将那浴桶围了起来,只留朝向我的方向没有遮挡。   严洛再度屏退了所有人,坐在了我的床沿,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却在看到我那缠的严严实实,堪比熊掌般的手指时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这罗刹手十分阴毒,鲜少有中而不死之人,所以···”   严洛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有再打算听下去,宇文彩终究是恨毒了我了,终究是恨毒了我呀!我自嘲的笑了笑,严洛却一把握住我的下巴,双眸中万年的冰霜未曾化开,其实我能感到严洛用了很大的力,奈何我全身都痛,便是呼吸都带着疼痛血腥的味道,相较之下,下巴上的痛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不许这么笑?我不会允许你死的,你记住,你在我手上一天我便不会允许你死去,不会。”严洛儒雅的面庞上笼罩着一片阴云,说话的声音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一般,我有些想笑,明明要死的是我,怎么这严洛看起来倒比我还要害怕?   严洛稳定了一下心绪,弯腰将我抱了起来,向着那正冒着热气的浴桶走去,我其实真的很不愿表现的怎么乖巧的,对于严洛我已经排斥他接近二十年了,如今早已是一种习惯。将我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的身子放进了浴桶,然后竟然也一脚迈了进来,我心中又气又恼,又说不出话,气极之下便又开始不断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严洛几乎是满脸黑线的看着我几乎要把肺都给咳出来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将我转身背对着他说道:“我刚才就说了,罗刹手十分阴毒,我现在必须帮你疗伤,你若是不想和我死在一起的话,脑子里最好是不要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我要是还有一丝力气的话真的是想对着严洛破口大骂的,再者说了,就眼下这幅样子,叫我怎么不胡思乱想?我正在胡思乱想,呃,是在思考着时,严洛却一把拉开了我身上的衣服,扶正我的身子后,我便觉得后心处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在缓缓的向身体里流,身子似乎一阵轻松。   身上的疼痛轻了一些后,其他地方的痛也就跟着鲜明了起来,尤其是我的手指,我现下觉得,十指连心的说法真的是很有依据的,那是一种似乎骨头里面有一把火苗,在不断的炙烤着我,一刻不停的在疼。额头上滑下的水珠不知是我的汗水还是热气凝结成的水珠,时间也被无限的拉长,我能听到有人不断的将浴桶中冷掉的水换掉,那些水很热,几乎能用来煮鸡蛋。   而胸口被宇文彩伤着的地方却开始觉得冷,那种冷也在向着我的四肢百骸流窜,不一会儿我就连浴桶中热水的温度都感觉不到了,伴随着这冷袭来的还是莫名的恐惧,不是惧怕死亡,却比死亡来临前更加的恐惧。   “什么都不要去想,静心吐纳。”严洛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语气也不复以往般镇定。   我心中一惊,难不成中了罗刹手的人都有这样的反应?想起宇文彩掌心的那一片乌黑,我觉得全身都更冷了,尽管泡在热气腾腾的热水桶中,可我却感觉如置冰窖一般,上下牙竟然也开始打起颤来。我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严洛,我求···求你,若是我真的···真的过不了这关了,千万···千万把我送回曲城···”   第二百九十一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上)   千万把我送回曲城,我不要客死异乡,不要做个孤魂野鬼,曲城起码有我所留恋与怀念的人和物,这般孤零零的在外,我怕,即便是死了也怕。我全身没有力气,虽然闭着眼睛,周遭的一切却似乎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冷和疼痛,原来最终还是只有我自己。   不知道浴桶中的水被换了几次,不知道自己在这水中泡了多久,冷开始渐渐退去,疼痛却开始愈发的厉害起来,似乎全身都被撕裂了一般,有什么东西在将我的身体分裂着,虽然看不到,却似乎能感觉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远离我,就像血从伤口中离开身体,生命也在一点点的流逝。那是一种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不能做的无力感。   “喵···喵···”   糯糯的叫声,似乎含着无比的哀伤感,明明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却就是能从它的语气中知晓它是多么的担心多么的感伤。难不成墨雪在我离开含章殿之后就被杀了,所以才能在阴间冲着我这么委屈的叫嚷?可怜的墨雪,它也算是猫中的奇葩了,严洛居然这么狠心的对待一只可爱的猫,真的是惨无人道。   我真的是很想抬手去摸一下墨雪的小脑袋,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只能听着墨雪不断的在我身边哀哀喵叫着。   “你这个祸害人的妖孽还要睡多久?”一个满是讥诮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咦?这世间敢这么叫我的人还真不多,尤其是这样清丽的男声就更少了,出于好奇,我猛的一下就睁开了双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含章殿中那白玉床上特有的香艳颜色的芙蓉纱帐,接着就是两只猫耳朵,还有两只湛蓝的如天空一般的猫眼。   墨雪?含章殿?难道我没死?有些急切的想要抬手,却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手指上那说不出的疼痛感,这才想起,宇文彩可是将我的十根手指全部捏断了。感觉一道锐利到几乎想要将我挫骨扬灰的视线,我使出全力想要侧首去看是谁,却也只能看到此人发际以上的紫金冠,再无其他。   不等我开口说话,那人便一步迈到了我身前,一把拎起我的衣襟来,丝毫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病人看待,更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尽管我真的很痛,真的很想尖叫,可我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尹玉泽问道:“袁王何时变得这般关心我?竟然会到这含章殿来看我?”   许是见我语气这般云淡风轻,尹玉泽一张玉面气的通红一片,宛如夕阳西下时的晚霞一般动人。狠狠的将我的身子推回到床榻上,尹玉泽伸手指着着我怒极反笑的骂道:“我真是不懂,为了你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妖孽,他竟然可以不顾自身安危?甚至拼却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你到底哪里值得他这般对待?”   不用去问我也知道尹玉泽口中说的是谁,若说这世上谁能使一向显得有些淡漠的尹玉泽这般愤怒的,也就只得严洛一人了。我转首看向墨雪,以无关紧要的语气问道:“这么说严世子已经死了?还真是可惜,竟然不是我亲自动的手。”   我的话显然是更加激怒了正在气头上的尹玉泽,只见尹玉泽指着我的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你了好一会儿都说不出第二个字来。我瞟了一眼尹玉泽紧握成拳的一只手,心中开始有些担心,这个素来没什么风度的家伙会不会上来揍我一顿,等了许久却没见尹玉泽再有其他的动作,就在我觉得昏昏沉沉的要睡过去了之时,才听到尹玉泽的声音传来:“他没有死,可是毕生的功力都废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当初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你要活着。”   我看着尹玉泽拂袖而去的背影,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悲凉,原来世上那么多人盼着我死,而在得知我没有死的消息后,有那么多人失望,这段时间只是听这一个问题听的我都头痛了。不要说是他们,就连我自己都很好奇,既然世上那么多要我死的人,可我为什么没死?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没有见到严洛,尹玉泽也没有再来看我,奇怪的是冉笙竟然也不见了,只留墨雪还在含章殿中,可遗憾的是就算墨雪再怎么聪明,终究是无法和我用语言沟通的。询问了随我一道去了明国驻军之地的宫女才知晓,严洛为了救我内力虚耗过度,以至于回到建安宫之后便一直处在昏迷状态。那宫女还说,我前些日子也是一直昏迷,且十分的畏冷,严洛为我疗伤时,那浴桶中的水竟比墨汁还要黑。   听到这些,晚上休息时我曾小心的扯开自己的衣襟,胸口果然还是一片乌青,隐约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只手骨不大的手掌印,堪堪打在心脉的位置。因这一世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因而我有一双漂亮不输月尘的手,就连严洛也曾夸赞过我这双手,可如今,我将缠绕着厚厚纱布的手拿到眼前来看了一下,即便还缠着纱布,却依稀可以感觉出手指的指节没有接好,怕是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轻声叹了口气,身旁侍立着的宫女却出乎我意料的搭腔道:“夫人莫要叹气,世子一定会找来全明国最好的大夫的,夫人的手一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有些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搭话的宫女,不高的个子,眉眼却显得很是精神,长的倒还算清秀。与我对视了一秒钟,见我这般打量她,那小宫女立马低垂下臻首,将那双灵动的双眼藏了起来,我在脑中搜寻着有关她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想到这里我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在身边伺候?”   “回夫人,奴婢名叫小桃,是袁王殿下新拨过来的。”   “尹玉泽?”   “是的。”   我多少有些奇怪,即便严洛当真的昏迷不醒,可严洛有众多的兄弟姐妹,什么时候这建安宫轮到他尹玉泽指手画脚了?难不成明国无人了不成?可仔细一思量,我也便能明白严洛为何做这般的安排了,正是因为明国王室旁支左系人数众多,严洛又有着众多的兄弟姐妹,这觊觎王位之人定是不在少数,相比之下,尹玉泽倒比他明国所有的王室宗亲来的可信多了。   想到这里我看向一直低垂着头的小桃,声音尽量放柔的问道:“袁王殿下亲自将你拨过来,定是十分器重你的,想来你定然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吧?”   小桃有些受惊的抬首瞧瞧看了我一眼,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的答道:“奴婢···奴婢并不知自己有何过人之处,许是殿下瞧奴婢手脚还算伶俐,才要奴婢过来伺候夫人的吧。”   手脚伶俐?我看是口齿伶俐吧?心中虽看的通透,我嘴上却没有明说,这小桃多半是尹玉泽派来监视我的,可我现在是伤病之身,即便之前还有些自保的本事,眼下却真真的是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了。   “咳咳···咳咳···”我拿着娟帕捂着口鼻痛痛快快的咳嗽了一通,心肺都被震的生疼。   我这辈子是跟咳嗽结缘了,前些年被父皇一脚踹在心口上,伤了心肺,再加上赵惜若的加害,那一咳便是十多年,好不容易以为死了就是个解脱了,结果没死成。再次活过来也就一年左右的时间,这次却再次被宇文彩给伤了心肺,这咳嗽是转转悠悠的又回来了。   见我咳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小桃蹭到我身后帮我顺起气来,稍微缓了一点之后,我漫不经心的问道:“小桃你之前是在哪里当差的?”   帮我顺气的手顿了一下,小桃才回答道:“回夫人,奴婢以前是在世子侧妃身边服侍的,只因奴婢不小心失手打了侧妃娘娘最喜爱的琉璃盏,所以侧妃娘娘便责打奴婢,正好遇到了袁王殿下,殿下不忍,打那时起便将小桃带在身边服侍了。”   “哦?你在尹玉泽身边待了多久了?”   “有两年多了。”   我没再答话,抬首看了看殿外还算明媚的阳光,转移话题道:“这含章殿的花是常开不败,不知殿外那些阳光下的花儿可开了?”   “早春的迎春花开了,再过几天,其他的花儿也能开。”   我侧首看着小桃笑了笑:“扶我出去走走吧,这十多天来我是连床榻都没怎么下,骨头都快生锈了。”   我伸出手等着小桃来扶我,却见小桃待在原地咬着下唇不应声,我转了转眼珠打趣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使唤不了你吗?”   听到我的话,小桃双膝一软便跪在了我面前,声音低低的答道:“回夫人,夫人愿意怎么使唤奴婢都可以,只是···只是,袁王殿下交待过,不许夫人踏出含章殿一步。”   囚禁?我看着跪在地上有些瑟瑟发抖的小桃,总觉得她表演的有些过了,虽然她尽量的表现的无知又单纯,可能被尹玉泽相中安插在我身边的,又岂能真的是一无是处?   第二百九十二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中)   我将手中的娟帕捏的紧紧的,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小桃问道:“那尹玉泽有没有说,若是我执意要出去的话会怎样?”   小桃再度抬首看了我一眼,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奴婢···奴婢···”   “说。”   “殿下说,若是夫人执意如此的话,就不要怪他不顾念往日情面,殿下还说,他可不是世子殿下,会一味的宠着夫人。”   就算我不信小桃,可这话我却是信的,尹玉泽是素来不懂得怜香惜玉为何物的人的,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喜欢上男子吧?不知道他潜意识里有没有也将自己当成一个女子呢?没再说什么,我重新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明国王室关系复杂,北袁也不见得就比明国强到哪里去,尹玉泽这时选择留在明国,大概不只是为了提防明王室的宗亲,他更大的忌惮应该是我才对。   相比起严洛之前几乎日日来烦我,眼下整个含章殿也冷清了不少,墨雪只知道睡觉,那对蛮蛮也是整日的闷闷不乐。而那小桃似乎很很乐意服侍我的样子,不过几日的功夫便一手包办了我所有的近身琐事,似乎不知疲倦一般像个小陀螺转来转去。我也没说要她服侍,也没有拒绝,每日除了养伤,便是打量着这殷勤的小宫女。   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一个多月便已经不似刚刚伤到时那么痛了,除了不许我离开含章殿之外,尹玉泽在其他方面倒丝毫都没有苛待我,每天来请脉的太医也都是建安宫中最优秀的。我看着手腕上搭着的一条白色娟帕,静静的等着太医诊脉。   好一会儿那太医才收回手指,恭敬的叩了一下首才说道:“夫人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不过怕是今后都不能避免会常年咳嗽,至于手指,下官惶恐,夫人手指指骨俱被粉碎,虽然下官为夫人接好了骨,只是再不能和从前相提并论了,便是这手指的灵活大概也要大打折扣。”   我看向有些丑陋弯曲的手指,每个指骨的骨节都变的很粗大,甚至塌陷了下去,和从前的青葱玉指比起来何止是天差地别。多少是有些感伤的,不知是在感伤我的手指们,还是在心疼宇文彩。宇文彩说对了,或许这十多年的沉寂,我这双沾满了鲜血的手真的是有些手软了。如果宇文彩那句话未能阻我的话,现在怕是完全不是这样的局面吧。看来佛家那句事出皆有因,有因比有果是如此的有道理。   小桃拿过新的娟纱要帮我重新将手指包扎起来,被我淡淡的伸手阻止了,这样也好,起码是个教训,要它时刻提醒着我,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而我,素来不是一个会对自己残忍的人。   我在睡觉时,身边是素来不喜有旁人在的,当然和月尘成亲后就另当别论了。可当小桃自告奋勇的要为守在我床边值夜时,我没有拒绝,只是拿着玩味的笑上下打量着她,接下来的几晚倒也都相安无事。除了,墨雪跳下床挠过小桃两次外,真的是没有其他的事了。   又是十五月圆之夜,我浅酌了两杯小酒,有些昏昏然的被小桃扶着回到了那张白玉床上,前半夜我确实是睡的很香,可睡至半夜我就突然睁开了双眼,芙蓉纱帐外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尽管很轻,奈何我这一身精深的内力造就了我寻常人实不能比的灵敏听力。小心的扯开芙蓉软帐一角,就看到小桃正背对着跪在地上,有些瘦小的身子竟然在颤抖着,头上似乎还有一阵烟雾向上飘去。   嘴里很轻很轻的在黏黏有词,仔细倾听却又听不出她在念什么,我小心的调整了一下身子的角度,才发现小桃的面前竟然拜访着一面铜镜,有些阴暗的光线下,白日里显得娇俏可人的小桃此刻却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从铜镜中看去的话,显得愈发的诡异起来。最为诡异的却是那铜镜前摆放着的不是脂粉妆奁,竟然是一个香炉,以及正在冒着烟的三炷香。   我心头一惊,看着那香快要燃尽了,我立马从新躺了回去,心跳却如擂鼓一般,久久难以平静,这一夜也是整夜未眠。第二日起的有些晚,洗漱完毕,我屏退其他人,只留小桃一人在身边服侍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帮我打理着尾巴上的毛的小桃,我笑着道:“我自来是不会挽发的,从前身边倒还有个可心的丫头,如今也不知去了哪了。”   听到我的话,小桃沉默了一下才答道:“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要小桃试试吧。”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檀木梳教到了小桃的手上,我还多看了两眼小桃的手,手腕处似乎有些常年累积下来的疤痕,一道道,一层层。我透过铜镜看着小桃极认真的在帮我篦头,挽发,状似无心的问道:“小桃你是明国人吗?我见你也算知书达理,怎么会入宫做了宫女的?”   小桃抬首,对着铜镜中的我笑了一下才答道:“回夫人,小桃就是这花溪人氏,家道中落,小桃是家中的长女,爹爹一病不起,弟妹们又都年幼不知事,所以小桃很早就入宫了。”   我眼珠转了转,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人活这一世,尝到的苦总是要比甜来的多。”   “要是只有甜没有苦就好了。”小桃有些天真的说道。   “没有苦,你又是如何得知甜的呢?就像是白昼与黑夜一般,总要有其中一个的存在,才能衬托出另一个重要性,没有苦,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也要失去甜的滋味,这样一来,生活岂不是一成不变,如一潭死水一般吗?”我苦笑了一下,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小桃。   似乎被我的话所感染,小桃脸上明艳的笑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的问我:“那夫人,您这一生应该甜多过于苦吧?”   我挑起一边的眉,好奇的问道:“何以见得呢?”   小桃在铜镜中细细的打量起我来,声音柔柔的解释起来:“夫人是小桃见过的人中最漂亮的,人家都说长乐长公主貌可倾城,被人冠以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是小桃觉得夫人才应该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有些好笑的瞟了小桃一眼:“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纵然容貌艳丽至此,可也终究有红颜老去的一天,况且,我这般容貌并未令我觉得如何的欣喜。”   “可是世子如此宠爱夫人,身为女子,这一世求的不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吗?要是这世上也能有一个人如同世子宠爱夫人般宠爱小桃的话,小桃此生都无憾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吗?”这句话多少令我觉得有些恍惚,心口出猛的一阵揪疼。   就在我晃神的功夫,一丝银光在我发间一闪而逝,而在我刚瞄到的瞬间,身后的狐尾便极快的出招一把勒住了小桃未握梳子的那只手。小桃一脸惊愕的看着我,不过立马就掩藏的很好,一下跪在地上,吓的全身瑟瑟发抖的说道:“奴婢···奴婢弄疼夫人了吗?奴婢不是故意的,夫人···”   我冷冷一笑,看向那只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手指:“没想到,北袁巫族的巫女竟然是如此的年轻貌美,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呀!”   小桃身子僵了一下,一只手受制于我,却还是不断的叩起首来哭嚷:“夫人在说什么?小桃听不明白,小桃不是故意弄疼夫人的,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狐尾使力勒紧小桃的手腕,我伸手点住了小桃身上的穴道,伸手将头上挽到一半的流云髻松开来,自从头发变白之后我就不挽发了,而之所以会要小桃帮我梳头,完全是我设下的记。我闲适的看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的小桃,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本来我还只是怀疑的,可是现在我完全可以肯定你是北袁巫族的巫女,你心中定然很是疑惑我是怎么知晓的吧?我夫君可是惊采绝艳,博古通今的,这些自然也是他闲暇无事时说与我听的。”   “夫人,小桃···小桃真的不是什么巫族巫女,那是个什么人,名字听起来就好可怕,啊···”小桃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我还是那句话,表演的有些过了,便有些过犹不及了。   狐尾更加的用力,伴随着一声脆响,小桃的手腕生生的被我折断,呈不自然的状态耷拉着,我冷笑道:“这也难怪,尹玉泽大概是不知晓我会武功的,便是知晓,也定然以为我中了严洛给我散功的药吧?我一直怀疑你这般蓄意接近我是何意,这几日的晚上我也都很是留心你,所以,你昨夜给我下镜降时,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问这天下间,会摄魂术,而且还是用其中难度最高的镜降,怕是除非北袁的护国巫女才有的本事吧?”   说着我掰开小桃那只断掉的手,果然,三根明晃晃的银针正贴在其掌心处,针尖的位置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仿似干枯已久的血液。   第二百九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下)   我拿起那三根不同于寻常银针一般长短的银针,心中知晓若是这三根银针进入了我的脑子里,怕是此生都只能沦为傀儡,任眼前的小丫头摆布了。小桃不再争辩,那双平日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此刻也开始沉静下来,竟然是无比的镇定,丝毫的惧意都没有。   “怎么?还是不愿承认?呵,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花溪人,可你竟连一句花溪的方言也不会讲,你故作一副伶俐可爱的模样,却不知,你那双眼睛却是瞒不了你的心的,换句话讲,你是聪明过头了。”我用手中的三根银针轻轻的在小桃脸上蹭来蹭去,吓的小桃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   小桃紧咬着下唇,似乎在权衡思量着什么,我坐在铜镜前,手执青雀头黛细细的描画着自己的眉,不去理会跪在我侧后方的小桃。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早就看出这小桃不像是个会愚忠的人,眼下要她妥协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待我描画好自己的眉,身后的小桃终是语气软下来说道:“难怪殿下当时对小桃说起夫人,不,应该是长公主时,会用世间绝无仅有这样的词来形容长公主,终究是小桃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公主了。”   我再次挑了挑眉,将双手伸到小桃面前:“你看我这双手是不是变的很丑?可是你信吗?它杀起人来照样漂亮。”   身份对我来说是种禁忌,我可已允许她知道我的身份,心知肚明便好,但是胆敢说出来的,我自然是容不下她。听到我的话,小桃脸上赶紧堆上谄媚的笑道:“都是小桃不懂事,不自量力,还请夫人不要怪罪小桃,夫人想知道什么小桃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只求夫人不要杀了小桃。”   我站起身来将小桃的身子拎起来扔到了我那张白玉床上,将锦被温柔的盖在了小桃身上,看着小桃疑惑加上恐惧的双眼后,我笑着道:“要知道什么,我自己自会去探听,再者说,你的话,我还真是不敢全信呢。不要妄图冲开你身上的穴道,这点穴的办法可是我夫君教授予我的,你若是不想全身爆裂而死的话,最好乖乖的等到我回来。”   看了一眼正在一旁自顾自的‘洗脸’的墨雪一眼,我拉好那芙蓉帐,将小桃那双惊恐的双眼掩在帐内,转身绕过屏风,从最角落的窗子里面跃了出去。我现在自然是很想确定严洛是不是真的昏迷不醒,若是的话,这对大祈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反攻机会。心中思量了一下,以尹玉泽对严洛的那份心,定然是会将严洛放在他最常看得到的地方,想到这里,我使着轻功踏风飞向抱香阁所在的方向。   看了一眼抱香阁那小小的院门竟然守着好几十的侍卫,我想多半自己是猜对了,看着架势,显然里面的人是极度需要保护,恐怕尹玉泽要防的正是严洛那些个兄弟们。现在这样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会轻功的优越性了,我忍住咳嗽,旋身飞起,轻飘飘的落在了侍卫们视线死角的宫墙上,伏地身子在宫墙上健步如飞,循着上次的记忆,很快的便摸索到了尹玉泽,或者可可以说是严洛的寝殿。   还是那颜色有些香艳的薄纱,一层层的随着殿外吹来的微风飘来荡去,我小心的从屋顶的气窗上探进半个身子,寝殿中居然是空无一人,细想一下,严洛平日里要处理的可是一国的事物,如今他昏迷在此,那尹玉泽可是要肩负起两个国家的事物的,定然是忙着处理那些让人头大的事情去了。我细长的身子全部由气窗中挤了进来,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呛的我更想咳嗽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寝殿显得无比的凄凉,尽管外面守着那么多的宫女内侍,甚至是手握刀剑的侍卫都在守卫着这里,可这空荡的寝殿却幽冷无比,和当时严洛带我去看明王时一样的感觉。我想严洛终究没有比我幸运到哪里去,是不是无论的帝王之家,还是王侯将相,总要有比寻常人坎坷凄凉的人生?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伸手慢慢的撩开那层锦帐,和想象中的一样,躺在那里的果然是严洛,不同的却是和从前的严洛想比,现在的他仿佛一具死尸一般,面色苍白无血色,若不是那胸膛在轻微的起伏着,我真的会以为严洛已经死了。莫名的一阵心疼,无关乎情爱,真的只是一阵心疼,突然回想起当年那个在我面前文雅的吃着烤鱼的少年,是怎样的宿命,要将我们推到现下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呢?严洛,尹玉泽,宇文彩,莫愁莫邪,如果我们的相识注定是为了成为仇敌的话,这算不算是孽缘呢?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坐到床沿上,第一次这般认真的打量起严洛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严洛长的很是俊美的事实,就连明王我都能如此的不吝辞藻的夸赞,可是对于严洛,哪怕是在心底,我从未曾正视过他姣好的相貌,以及他自身的才干。突然想起一句话,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你总想跟他过不去,可他却很想和你过下去。   这么静静的盯着严洛看了好一会儿,我想我真的是年纪大了,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总是觉得看到了故人似乎便有回到了从前一般,人,只有老了的时候才会念旧,即便身不老,心却已垂垂老矣。   “唉,若是没有那件事,你我即便成不了朋友,也不至于成为仇人的,终究一切都是命。”正打算伸出手去拂开严洛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殿外却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是好几十人一样。   还没等我作何反应,尹玉泽便带着小桃,身后跟着十多个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尹玉泽好看的眉紧紧的拧着,俊秀的脸此刻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扭曲,却平添了几分男儿该有的坚毅。见我一只手正在严洛脸颊的上方,尹玉泽几乎是怒吼道:“你这个妖孽,放开严洛。”   我没有搭理尹玉泽,挑起一边的眉看着站在尹玉泽侧后方的小桃,接触到我的眼神,小桃全身僵了一下,我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笑道:“早知道糊弄不过你,却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终究是我低估了你,巫族的巫女能得北袁王室拥护这么多年,果然是名不虚传。”   当时为了绊住小桃,我随口便说我点穴的方法很特殊,其实也确实是有这种点穴法,不过当时月尘教我时,我一时偷懒没有认真的听,现在也怪不得别人了。小桃侧首看了看尹玉泽,忽然极有勇气的向前迈了一步,无惧的迎视着我:“夫人还是放开世子吧,建安宫这么大,夫人又身有痼疾,还是莫要讨苦头吃的好。”   我从那一眼中看出的东西太多了,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在面对一心爱慕的男子时才有的眼神,不然就以小桃那种贪生怕死的个性,绝不会傻傻的如此和我分明立场。我看向还是一脸紧张的尹玉泽,手中举着那三根从小桃那得来的银针,故作好奇的问道:“袁王殿下,我深知你北袁巫族摄魂术的厉害,却也只是耳闻,不知这摄魂术有没有解法呢?”   三根银针在严洛苍白的脸上划来划去,尽管站的够远,可我还是清楚的看到尹玉泽额头上满是冷汗,紧握成拳的手都在不断的抖颤。现下所有的人之中大概最轻松的就属我了,我丝毫是不慌不忙的看着昏睡中的严洛。   “怎么说都是洛救了你的命,你怎么可以这般忘恩负义。”   我看着有些慌不择言的尹玉泽,讥诮的说道:“难不成你还指望我知恩图报?袁王对我的期望未免太大了,要知道,我可不似袁王一般有情有义,早在很多年前,袁王就很清楚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墨雪绕过众人,从角落溜了进来,看了一眼在我脚边蹭来蹭去的小东西,我一把拎起来墨雪,塞进了宽袖中的袖袋里,五指掐住严洛的脖子,使得本来就呼吸微弱的严洛这下更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尹玉泽此刻的脸色甚至比严洛还要苍白,一双星眸以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神盯着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知道对峙的越久对我越是不利,所以即便我并不是要来杀严洛,可现下严洛无疑是我能离开花溪的护身符。   “杀了我,你是···不是就会开心?”   我惊讶的看向不知是眯着双眼,还是实在无力睁开双眼的严洛,怎么选在这样的时候清醒过来。尽管严洛那双眼睛睁的很小,可那里面包含着浓浓哀愁的眼神却沉重的压在我的心头,直叫我不敢逼视。   “洛···”   “不要过来,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他。”手上使力,眼睛却莫名的一阵潮湿,我该恨他的,即便我杀了他也不会有丝毫内疚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劲风袭来,夹带着强劲的力道划破空气,我甚至尚未看清向我袭来的是什么东西,便觉得肩胛出一阵巨疼,一只小小的桃花簪大概因为技术还不到家,错开了我心脏的位置,却深深陷进了我的皮肉之中。   第二百九十四章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所有人都被这一突发情况给惊的愣了一下,而本来长相甜美的小桃此时却是满脸的阴霾之色,又和那晚我从铜镜中看的到那张脸重合。确认簪中无毒,我冷笑着拔下那只漂亮的桃花簪,双眼微微眯着瞪着小桃道:“有些可惜,若是你这簪子打的准一些,或许我真的会死在这里,可是现在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被我凌厉的眼神盯的一震,小桃转向尹玉泽急切的说道:“殿下,快些下令诛杀这个妖女吧,留着她早晚都是祸害呀!”   看出尹玉泽的犹豫,严洛勉强支撑起身子,对着尹玉泽摇了摇头:“玉泽,不要做会令我厌恶你的事。”   听到这句话,尹玉泽满眼的震惊于不相信,艳粉色的双唇轻启:“若是我杀了她,你预备怎么对我?”   “你知道的,我是绝对不会杀你的,可如若你伤了她,你我此生便永不相见吧。”严洛的话说的很轻也很重,轻的是语气,重的是话语。   尹玉泽双唇都在颤抖着,经不住这样的打击脚步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苦笑着看了看我,复又转向严洛声音很轻的质问道:“倘若,换作是我死在她的手上,你又当如何?”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尹玉泽,严洛却沉默起来,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到尹玉泽脸上挂满了绝望严洛都没有出声说些什么。尹玉泽闭上双眼,嘴角突然流出了血迹,声音很轻的说道:“罢了罢了,我心中明知答案,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逼迫你什么,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想要什么,我尽力帮你夺来便是,无论是这天下,还是眼前这个女人。”   我知道尹玉泽现下怒极攻心,大概是真气逆转所以才会咳血,这无疑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机会,伸手扯下床上方的锦帐,用力缠绕成一股类似麻绳一般的粗壮鞭子,一手并不放开严洛的脖子,另一只手使劲挥着手中的锦帐,介于严洛的安危,便是尹玉泽也不敢过多的还手。锦帐一头携带着我九成的劲道,撞击在小桃的胸口,将小桃的身子撞出去好几米远,以为我要下杀手,尹玉泽伸手便想要拉扯住我手中的锦帐,却不想我只是故弄玄虚的去打小桃,锦帐迅速改变方向袭向尹玉泽,尹玉泽大骇,直觉抬起手中的剑来去挡,可锦帐又不同于别的武器,并未触碰那把长剑,而是牢牢缠绕上了尹玉泽的腰身,我使力一甩手中的锦帐,尹玉泽的身子便撞在了殿中的廊柱上,嘴里流出的血更多了。   似乎是不相信眼前的人是我,尹玉泽满眼的难以置信,见尹玉泽受了伤,严洛又在我手中,所有的侍卫都没有了主意,小桃却对着所有的侍卫厉声喝道:“还不快拿下这个妖女,保护袁王殿下和世子殿下。”   我看向小桃的眼神愈发的冷了起来,她也不看看在场的都是些什么身份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来发号施令。而尹玉泽那里却一双眼睛只顾长在了严洛身上,严洛又被我掐着脖子说不出话来,那些侍卫本就没有了主意,听到这里一窝蜂的挥舞着刀便向我杀来。虽然我的康复能力很强,可毕竟手指尚未完全痊愈,为了不让这些侍卫近身,我只能继续挥动着粗长的锦帐,左右扫动,将几个侍卫打翻在地。   “尹玉泽,要这些人退下去,不然,你就等着给严洛披麻戴孝吧。”这样打下去定然是我要吃亏的,既然明明有这么个护身符在手,我没有不用的道理。   似乎回味过来了我的话中的意思,尹玉泽满是怒意的看向身旁的小桃,一个耳光过去,便将小桃打翻在地。小桃在我手上受的伤远比尹玉泽这一巴掌来的厉害的多,可我打的只是痛在小桃的身,这一巴掌怕是打痛了她的心吧,还真是混乱的多角关系。   “殿下···”满眼的不相信与受伤,小桃虽然没哭,两只眼却分明比刚才愈发显得水汪汪起来。   尹玉泽看都没看小桃一眼,双眼牢牢的盯着我掐住严洛脖子的手问道:“你想怎么样?”   听到尹玉泽的话,我微微放松了手腕上的力度,严洛也总算是能正常呼吸起来,我笑着看向尹玉泽:“早这么问,严世子也不至于受这些罪不是?很简单,放我离开花溪。”   其实我猜想,尹玉泽大概心中是巴不得我离开的,可看他这不依不饶的样子,大概是答应过严洛回想方设法的留住我,而小桃之所以会对我下摄魂术,也不见得一定是尹玉泽的主意。突然觉得身上一沉,却原来是严洛再度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虽然不想承认,可看严洛这副样子,大概真的是倾其所有救我了。   “洛···”   “给我一匹快马,你要是敢做什么手脚的话,还是那句话,就等着给严世子收尸吧。”话语还是同样的狠毒,可我多少有些担心起严洛来,可我又不甘心再度被困于此,我迫切的想要知道外面的一切,月尘是不是安全,战事是不是有利,压下心头那一丁点的不忍,我就这样挟持着严洛出了建安宫。   为了避开尹玉泽的追踪,我尽量选择平原地带逃走,这样一来就不能一路向着曲城的方向而去,往北的话便进入北袁,如果从北袁一路去到南元的话,免不得是要被北袁的兵力围追堵截,而往西更是不可能,那与我的目的地简直是背道而驰,为今之计只有铤而走险,绕道苏国,毕竟,苏行云定然不会想到我会到的地界上去耍耍的。   一夜的颠簸,总算是出了花溪,天色微微亮了起来,我看了一眼趴伏在马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的严洛,自己也觉得很累了,严洛身上尚有重伤,大概比我难受了不只百倍。抬首四周打量了一下,驱马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总算发现一座废弃的寺庙。   严洛一直都被我点了穴,起初叱马狂奔时,我是将严洛一麻包的形式搭在马背上的,可后来实在是不忍心看他一路都在呕血,所以便扶正了严洛的身子,坐在了我身前。解开穴道之后,严洛便幽幽转醒,被我扶着进了破庙中。   没有说话,我找来干草,尽量铺的软一些,又将马鞍中备用的毯子拿了出来,小心的铺好,严洛一直盯着我,我也一直无视这严洛。铺好之后,我伸手便去扶严洛,严洛拿有些受宠若惊的眼神看着我,咳嗽着问道:“咳咳···那是帮我铺的?”   “你可以选着不睡上面。”我冷冰冰的答道,却已经伸手扶起了严洛的身子。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睡觉睡的多了,严洛难得这么精神,一直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我捡来干柴,生火。墨雪从我袖袋中跳了出来,大概是饿了,一直喵喵的叫个不停。春寒料峭,虽然明国素来是比曲城等地温暖的多,可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分,寒意真的是很容易侵入人体。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了严洛身上,严洛又一次不敢置信的瞠大的双眼。   “尹玉泽说的没错,无论如何终究是你救了我,既然现在我不能杀了你,对你好一点也不为过。”说完不再搭理严洛,我转身出了这间破庙。   墨雪坐在我旁边打理着自己的毛,此时的我手中拿着自己拿匕首削出来的简易鱼叉,站在一看就知道水很冰冷的河边。心中暗暗后悔起自己百密一疏起来,要了快马,毯子,匕首等东西,居然会忘了要一些干粮,不然现在我也不用站在这里吹着冷风了。   咬了咬牙,我脱掉鞋袜,将过于宽大的衣摆塞进中裤里,卷起裤腿就这么蹚进了河中。幸好这个时节冰雪消融,不然我还得学爱斯基摩人打洞抓鱼。一边咳嗽着,一边忍受着双脚以及小腿上刺骨的冰冷,我静静的等着鱼儿们从我身边经过,好在虽然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这抓鱼的技术倒是没有退化。   鱼有大有小,总公抓了六条,我蹲在岸边欢快的杀鱼洗鱼,总觉得背后似乎被一双眼睛盯着似的,转身后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在心中对自己说,大概被追了一天一夜,连带着有些神经质了。回到破庙中后,严洛苍白的脸杯火光掩映着,一双眸子居然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我,一点身为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用树枝插上鱼,我盘膝坐在火堆旁,看都不看严洛问道:“我脸上有花吗?”   “咳咳···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花能及得上你分毫。”   我轻鄙的一笑:“花?严世子还真是会奉承人。”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严洛现下的样子虽然还是一样的虚弱,却似乎又比之前开心的多,那嘴角边一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关于鱼的分配我是按大小个决定的,严洛个子最大分得三条,墨雪最小,分得一条,剩下的两挑便是我自己的了。因为没有调料,烤的鱼虽然闻起来很香,实则入口除了鱼肉本身淡淡的甜味外,还带着一丝鱼腥气,不过看严洛吃的样子,似乎是世间少有的美味一般。   第二百九十五章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起身将残破不堪的木门轻轻掩上,我坐在火堆旁静心打坐起来,其实我更乐意躺下睡上一觉,但是现在时局于我不利,再者,干草总共就铺了那么大一块地方,严洛躺在上面都显得很拥挤,所以我发扬了一次雷锋精神。墨雪起初还趴在我身边,不一会儿也委委屈屈,别别扭扭的爬上了那堆干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我不禁在心中痛骂墨雪没良心。   我不说话,严洛没有力气说话,墨雪是不会说话,所以周围很静,只有火堆中的干柴噼噼啪啪作响。虽然离开建安宫才一天,可我隐约觉得自己稍稍有些不舒服,想起严洛对待含章殿中的百花儿们似乎是无比的怜爱,每天都要查看一下是不是有枯萎掉的,现下我才有了更深的体会,他怜爱的哪是那些花儿,明明是我的命。   感觉严洛的呼吸开始绵远深长,我起身走到严洛面前,背着火堆盯着严洛好一会儿,心中似乎在天人交战一般,终于伸手点下严洛的睡穴,我转身走出了破庙。将双手负在身后,我望着这静谧的夜晚中看似平静的河面,不多时,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听着不下于十骑。   “原来夫人早就料到小桃会追来了?”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又回复成了那个天真无害的少女,不过这样的她却叫我莫名的防备起来。   没有回身,我语气很轻的笑道:“何须我去猜想,昨日你迫不及待的想要除去我和严世子,我又岂会看不出来?你追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何况我是有心在此等你。”   没有得到回答,我侧首便看到小桃一脸的沉思,一双眼睛就好像红外线探测仪一般在我身上上下的打量着。好一会儿,小桃才轻笑着答道:“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小桃身在其位,自然是要谋其职。袁王殿下怎么会想要伤害世子和夫人呢?”   我打量了一下小桃身后十多个高大的男子,身上全都蒙着黑色的布帛,除了一双双如狼一般会绽放出绿色光亮的眸子外,几乎和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我笑了笑,一边闲庭信步的向着小桃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边轻嘲着说道:“小桃,我是不是对你说过,你实在是有些太过聪明了,太过聪明的话未必就是什么好事。你虽说是身在其位,也确实在谋其职,可短短几天的接触,我却看出你实则是个贪生怕死,惜命如金的人。算起来,即便我真和严洛交上手也未必就是我会输,是什么原因让你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笃定了尹玉泽会胜呢?”   小桃没有答话,一双如水的眸子中满是杀气,我绕着她有些娇小的身子转了一圈,轻笑道:“我只不过是奇怪罢了,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断袖,更奇怪为什么你喜欢上的居然是尹玉泽而不是严洛,在我记忆中,尹玉泽长的虽好看些,却委实是个不解风情,更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的人。”   许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小桃有些慌乱的抬手便向我挥掌,却被我轻易的制服,小桃有些气恼的嚷道:“小桃身为北袁巫族的巫女,一生都要效忠于北袁王室,何况,巫女素来都是要无心无情,夫人所说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滑天下之大稽?对呀,我也觉得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你既明明没有和尹玉泽在一起的机会,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其他。可你未免有些歹毒了,若是我杀了严洛的话,便是除去了你的情敌,若是尹玉泽失手杀了我,以严洛的个性,断然是不会再接受尹玉泽了,你这招借刀杀人,用的很妙呢。”轻轻一推,小桃的身子便跌坐在了地上。   我想幸好小桃没有多深的武功,不然若是这样的心智与手段,将来怕也将是一个大麻烦。杀机隐现,小桃却突然一改刚刚阴沉的面容,复又笑着说道:“夫人大人大量,小桃年幼不知事才会这般冒犯了夫人,可是,究其根底,小桃和夫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难道夫人不也是想要世子死吗?”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明明只有十多岁,心思却如此深沉的小桃,没有答话,却也没有制止小桃继续说下去。见我默许,小桃从地上爬起身来,小心的拂去粉色衣衫上沾染的泥土杂草,脸上再度挂起明艳动人的浅笑:“夫人心中其实很清楚,这般挟持着严世子,实则很难离开明国的,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夫人,不如我们合作吧?”   合作?我还是沉默着,没有制止小桃向着寺庙中走去的身影,直到小桃的身影隐没在那扇门之后,我才真的有些慌乱起来,慌乱什么却是不自知。提身便要向着那庙中飞去,却被那十多个黑衣的高大男子缠住,看不到脸,身形步法也十分的诡异,我每挥出去一掌,都像是只打在他们的衣服上,并未切实的伤到他们分毫。感觉这些黑衣人将我越围越紧,几乎是密不透风之时,我才在脑中猛然想起月尘曾提到过的巫族暗使。   之所以叫暗使,便是因为他们是见不得光亮的,类似傀儡一般被巫女操纵,没有自己的思想,甚至没有呼吸与心跳,以活人的之态存在于世,实则全部都是已死之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唯有死人是最听话的。想到这里,我自袖中掏出火折子,果然这些黑衣人全都瑟缩着后退了一下,我趁势拉扯住一个黑衣人脸上蒙着的黑色布帛,将手中的火折子点着了那黑色布帛。   布帛越烧越旺,伴随着嗞嗞声,那燃烧着的布帛便这黏在了那个黑衣人身上,顿时空气中一片恶臭,其他的黑衣人也都站立不稳的倒了下去,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呼痛声。顾不得眼前这些,我快速的提身向着吗寺庙中飞去。严洛安静的躺在那里,而墨雪的身子居然变成了一半黑一半白,衬着蓝色的眼愈发诡异起来。墨雪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弓着背瞪着手握着银针的小桃。   “乖,小东西,不要妨碍我。”   小桃或许不知道,墨雪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唤它小东西了,要知道,它活的年岁怕是要比小桃还要长上几岁。果然,听到小桃的这种叫法,墨雪的一双大而圆的眸子因为蕴结了怒气,此刻化为宝石般的深蓝,这是墨雪最为生气时的表现。小桃正要伸手挥开墨雪小小的身子,却不想墨雪却极快的伸出锋利的爪子,顿时小桃的柔荑上多出几道伤痕,正在向外泛着血迹。   见墨雪敢挠自己,小桃便要将墨雪挥开,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或者是顾忌我,终是将手中的银针对准了干草上睡的一脸安详的严洛。心中还在犹豫,身体却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一颗小石头自我手中飞出,打偏了小桃握着银针的手,银针掉落在干草上,泛着幽幽冷光。   小桃抚着自己的手腕转身,首先出现在眼中的是一丝愤怒,接下来便是讥诮的轻嘲道:“怎么?夫人不舍得吗?还是说这段时日已被世子攻陷了芳心。”   我微微皱眉,也有些弄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唯一可以解释的或许是我害怕被噬心蛊连累也失了性命吧。可是这万万是不可能对小桃说的,于是我眼珠转了转说道:“这世上,唯有我可以杀他,也唯有我,有资格杀他。”   听到我的话,小桃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有些沉不住气,声音冷硬的问道:“夫人是想出尔反尔吗?”   “出尔反尔?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要离开明国,我自有我的办法,我素来喜欢利用别人,世上还鲜少有能叫我看的上眼,有资格与我合作的,你,之前没有这个资格,现在你身中剧毒,更没有资格。”说着我眼睫一低,看向小桃手背上正在往外泛着妖怡的紫色血迹。   小桃一脸的震惊与不相信,随着我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然后便是更加不敢置信的看向此刻已经变回通体雪白模样的墨雪。我弯腰将墨雪抱进怀中,笑着看向小桃:“忘了告诉你,墨雪是我夫君养大的,怕是要比你长了好多岁,你可不要小看它,它可是从小便服用各种毒物长大的,一旦它发怒,这雪白的身子会随着它的怒气变成黑色,黑色越多表明它越生气,毒素也便越强。”   不去看小桃一脸不甘心以及愤恨的表情,我抱着墨雪坐回之前铺着干草的地方,刚要继续闭目养神,却突然想起什么,抬首看着小桃:“对了,忘了告诉你一声,我不喜欢死物,你带来的那些个人会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我自作主张送他们去轮回了。”   这一夜也算是相安无事的过去了,当严洛醒来看到小桃时,着实惊讶了一番,却恰恰是这惊讶让我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却也没有去深思,现在逃命才最要紧。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世路几年滋艾草   尽管小桃明明是心有不甘,奈何身上的毒一旦发作便疼痛难忍,所以也只得跟在了我的身边继续扮演起她贴身侍婢的角色。带到要离开这破庙之时,我才发现那十多个黑衣人昨晚站着的地方只余下地上一滩滩黑色的水渍。严洛精神看上去不差,却还是虚弱的全身没有什么力气,将这样的严洛和小桃放在一匹马上我多少还是担心的,所以只能委屈着和严洛继续同乘一骑。   上马之前,我将衣服上粘着的一朵花瓣摘了下来,用力一握,花瓣在我手中化为灰烬,小桃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喃喃问道:“夫人是故意引小桃来此的吗?”   吹散手中的灰烬,我小心的将幕篱戴好才回答道:“我说过,你太过聪明,所以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根据气味用来追踪的东西,我夫君多的是,我即便不可能全部都知道,这略知一二对付你一个小孩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听完我的话,也得到了我的证实,小桃一开始还算得上轻松的小脸这下是真的慌乱起来了,被我打伤时没有害怕,中了墨雪身上的毒时没有害怕,可是我的一句话却真的叫小桃胆战心惊起来。   三人两骑继续向着苏国的方向而去,本来以为起起码要追兵不断,可奇怪的是直到我们都快出了明国也尚未遇上尹玉泽派出了的一兵一卒,可越是这样我却愈发的不安起来,就算尹玉泽起初有些想不到我会冒险向南而去,可过去的这几天追不到我丝毫的踪迹,他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该想到了,这样一来我就愈发觉得眼前的严洛可疑了。   明国与苏国是以山做的分界线,山下有一个不算大的镇子,我望着不远处的一道关卡,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试,若是能从镇子里离开的话终究是比翻山越岭来的强。我侧首向着坐在我身后的严洛问道:“过了这座山应该就出了严世子你的地界了吧?”   “嗯,此山是明国最南边的地方了,此山唤作艾山,这个镇子因是临山而建,故而也叫做艾镇。”严洛伸手指着山上一角给我看。   “爱山?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我微微挑眉,有些诧异的问道。   严洛似乎料到了我会这么问,嘴角上扬回答道:“此艾可非彼爱,艾山的得名是因为山上长满了艾草,临近此山的百姓便采摘艾草维持生计,也因此养育了一方人,久而久之很多百姓便傍山而居,时日久了,也就形成了现在的艾镇,也叫艾山镇。”   我只顾着打量不远处的两个士兵驻守的关卡,丝毫没有注意到严洛的手是何时揽住我的腰身的,思量了一下,我转身看向另一匹马上的小桃问道:“小桃,你说我们若是这般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的话,那两个士兵可会阻拦我们?”   “奴婢···奴婢不知。”   我幽幽叹了口气,似是无比的感伤道:“若是袁王殿下在这镇子中设下了埋伏的话,我即便是拼却全力怕是也无法逃脱了,免不得是又要随他回去。我回去倒没有什么,只是可怜小桃你年纪轻轻便要如此早夭了。”   听到我的话,小桃本就阴沉着的脸此时更黑了,因为小桃算得上是尹玉泽的心腹,尹玉泽在很多事上也不隐瞒于她,便是他和严洛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小桃也是一清二楚,所以从花溪出来这一路上基本上都是小桃在带路,每每她露出这幅表情或者推说自己不知道时,我都要哀叹一下她短暂的生命。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桃变了好几变的脸,终归还是露出了屈服的表情。   “回夫人,殿下下令追捕的时候只以为夫人或者会向北袁而去,又因为这艾山镇距离苏国太近,而苏国现在和大祈的战事愈发的激烈,所以并未派追兵向南而来,眼下这艾山镇应该还算安全。”小桃反复斟酌着措辞,尽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   我了然于心却也并未出言责难,大摇大摆的骑着马向着那关卡而去,果然两个上了年纪的士兵只顾着喝酒吃菜,对于来往的人无论有没有可疑之处皆不上前盘查。进了镇子,走出去好远,我有些讥诮的笑道:“素闻严世子这十年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治理国家上,不知看到这样的景象会不会觉得寒心呢?”   我本想这下严洛你就是脸皮再厚也多少该觉得难堪才是,谁曾想严洛却咳嗽两声,煞有其事的解释:“我为什么要觉得寒心呢?眼下这些人并不知晓你我的身份,再者,守卫能那般悠闲的饮酒这说明是长时间累积下来的习惯,这也恰巧证明此处可谓国泰民安,并无鸡鸣狗盗之辈,民风如此,我甚感欣慰。”   我从鼻子里不屑的哼出一声,镇子真的是很小,小到全镇只有一家客栈。我站在这客栈门前,盯着这客栈有些破旧的牌匾,一般记忆中的客栈不是叫什么悦来客栈,便是同福客栈,可为这间客栈取名字的人显然有一些浪漫主义情怀,所以取了个客栈名字叫做‘一亩艾田’。   小小的客栈,古色古香,很淳朴的感觉,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长相算是中上,只是那一双丹凤眼,媚眼如丝看着你的时候似乎能勾人的魂一般,我想这大概就是风韵吧。掰着指头一算,其实我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奈何十年前跳下雪山后,被冰封在雪湖底身体就再也没有生长过,不然我也应该能有点成熟女子的风韵,   好巧不巧,这艾镇虽然小,来往的人却还算多,所以当我们踩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来投宿时,整个客栈只剩下两间房。这下就连我也有些为难起来,到底要怎么安排才算合理?思量了很久,我还是决定要严洛独自一人一间,我和小桃一间。   草草的用罢晚饭,小桃在我的命令下扶着严洛上了楼去,好几次严洛高大的身子几乎将娇小的小桃砸倒在地,我冷眼看着,丝毫要伸手去帮的意思也没有。那老板娘自打严洛进了这客栈,一双丹凤眼几乎就黏在了严洛身上,见到眼下这般情况,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笑着问道:“这位公子看上去病的不轻,我们这虽说是穷乡僻壤的,好在我这客栈中有住着经常来收购艾草的大夫,要不要请来帮公子瞧瞧?”   因为隔着幕篱,所有人都看不到我白色的发以及绝色的脸,更看不到我身后的狐尾,不然这些人还不早就吓昏过去了,哪还能如此好心。我语气还算客气的答道:“不劳烦老板娘了,长兄素来如此,我与妹妹自会照顾好的,谢老板娘的好意。”   客气而疏远,不会要被拒绝的人觉得的难堪,也免除了旁人有接触严洛的机会,我故意将严洛说成自己的兄长,这样一来,也会免去不少的麻烦,有时候女人的嫉妒会变成世上最恶毒的东西。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除了在有些不可避免的大事上,我还算的上是一个体恤下属的主子,所以我是不介意与小桃共用一张床铺的,奈何小桃在看到墨雪悠闲的在床上‘洗脸’时,死活不肯睡在床上,我也无法,只得要小桃在床上打起地铺来,至于严洛,被我点了睡雪怕是要一觉到大天亮了。   夜里除了小桃似乎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好之外,一切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半夜时分气温骤降,明明已是暮春时节,气温却堪比寒冬腊月。墨雪往我怀里钻了钻身子,继续舒服的大睡起来。   古代的人是没有钟表的,尤其是以务农为主的农家,一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看太阳来辨别时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起的还要早,小桃却似乎才刚刚入睡没多久,我放轻动作起身洗漱了一下便下了楼,老板娘正靠着柜台嗑着瓜子。   我看了看门上挂着厚厚的,用来保暖用的棉帐好奇的问道:“老板娘,现下已是四月,怎么又重新挂起这棉帐来了?”   老板娘那双满是风情的丹凤眼上下瞄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才解释道:“我也知晓现下已是四月,往年我们这儿早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了,可昨儿半夜忽然天降大雪,天气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冬天一般,我也是无法,既要开门做生意,却又不能不顾这些客官们的冷暖不是。”   天降大雪?我走到门边撩开那棉帐,那老板娘说的果然没错,大雪,很大的雪,直到现在也尚未停止。可是此地距离素来温暖的苏国如此之近,便是冬天大概也不一定会下雪,何以到了这个时节却忽将大雪。   那老板娘从柜台后走出来,站在我身边也跟着看向下着鹅毛大雪的天空,声音有些沉重的道:“真的是要变天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还从未见过一片雪花,天象异变,灾祸降临,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我有些诧异,若真的只是普通的农家夫人,心思怎会这么敏感,见我上下打量着她,老板娘反而有些诧异的问道:“客官难道还不知道?南朝已和苏国结盟,一起向大祈发难,我们明国又和北袁结盟,在大祈边境上也已打了好几仗了,若是大祈灭了的话,明国免不得又要和苏国作战,就不知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有多少安生日子可以过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山河拱手为君袭   我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手心处一阵冰凉,几乎透骨,仰首望着阴霾的天空,真的要变天了吗?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吗?   想到这里,我转身看着身旁的老板娘,轻声问道:“听老板娘的话音,难道不是艾山人士?”   那老板娘似乎是看雪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答道:“我本是大祈人士,年幼时便被拐子拐去,后来有幸遇到我那死鬼,他救了我,我本就是想要以身相许,好不容易他也答应了娶我,谁知道,战事一起,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守着他留下的这一亩艾田已经十多年了。”   我在心中算了算,十多年的话应该就是多年前的彼岸之争,虽然那时幽州铁骑死伤人数已经降到了最低,可既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我不免心中生出些怜悯,虽战争历来是王者之间争夺的游戏,可受到伤害最大的却无疑是这些百姓。   “敢问老板娘芳名?”   那老板娘转身看了我一眼,眼中淡淡薄雾散去,回复成之前的妩媚风情后才笑着答道:“我们这的人哪有什么芳名,我夫姓杜,大家都唤我做杜四娘,姑娘也随众人唤我四娘便是。”   直觉这杜四娘虽然总是在笑,可那笑却似乎透着浓浓的哀伤,浓到化不开,那是一种生无所恋,却又必须坚持下去的绝望,有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生远比死来的艰难与痛苦。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这样的笑在杨云落脸上看到过,那时南风刚死,杨云落就是带着这样的表情离开的曲城。   “夫人···夫人···”   我微不可查的挑着眉,看着惊慌失措的从楼上奔下来的小桃,我明明对她耳提面命的交待过,当着别人的面是决计不可唤我做夫人的,可显然她给忘的一干二净了。过了转角,看我正冷冷的盯着她的双眼,小桃全身瑟缩了一下,两只眼睛噙满了泪水。   “原来你们不是姐妹?”问出这一句话,杜四娘是真的又变成了之前风情万千的老板娘,一股子风流之态展露无遗。   我鼻子里轻声唔了一声算是应答,看向站在楼梯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小桃问道:“何事惊慌成这样?”   小桃咬着下唇,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咕哝道:“小桃···小桃以为夫人将小桃丢下了。”   因为大雪的原因,便是很多艾山本地的人都鲜少出门,更是不敢入山,而我也无它法,只得继续停滞在了此地。几日下来,我发现杜四娘为人其实和第一眼看上去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虽会和前来吃酒住宿的人调笑,豪爽的宛如男儿一般,却是极为自爱,看到俊俏的年轻男子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当然这仅仅只是一种欣赏。我唯独看不惯的便是严洛,客栈中所住的果如杜四娘所讲,大多数都是来收购艾草的药商和大夫,虽也都是文雅之人,可要在里面挑出一个能及得上严洛一两分的都算困难。   严洛每天都顶着一张苍白,却显得极有精神的俊脸在杜四娘面前转悠,还总是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我想若不是杜四娘还算是有操守的女子,怕是早就巴巴的倒贴上去了。   我抱着墨雪站在窗前,正对着我窗口的便是艾山,不见得多高,却很险,宛如一块巨石被利器从中间劈开了一般,中间留下了很窄的通道,杜四娘说,顺着那条通道一直走便能到苏国。但因为最近一直大雪不断,那唯一的一条路也被雪阻断了,两旁又是险峻的高山,至今还没有谁有打算从那里离开的打算。   “在担心吗?”严洛的声音不大,听在我耳中却带着一丝嘲笑之意。   没有转身,我扬起一边的唇角,冷冷的回道:“我该担心什么?现下受制于人的似乎是严世子你,你以为尹玉泽派来的人能冒着这么大的雪到此地?”   我没有纵容小桃杀严洛,也没有继续伤害他,却也不曾采取过什么救治的措施,换句话说,严洛之所以还能活着凭的是他自己的意志,我从头到尾也不过是冷眼旁观,或许我是需要上天来为我做这个决定的。而小桃却在严洛醒后一改之前欲杀之而后快的表情,世子前世子后的,表现的又如同在建安宫中时那般天真无知。   感觉严洛站到了我身边,浅浅的松香伴随着阵阵幽冷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孔中,若是以前我定然是迫不及待的跳开,不愿和严洛靠的这么近。可现在全身却似乎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有我知道,那噬心蛊似乎在日夜啃食着我的心,一口一口。   “苏国和大祈的战事本来是没什么悬念的,可若是加上南朝的话,大祈的胜算很低,你心中很清楚不是吗?且宇文彩已经在武城一带和大祈交战数次,宇文彩作战的本领丝毫不逊于宇文烈,大祈现在怕是应接不暇吧?”   严洛的话可谓是针针见血,我所担心我所害怕的他都一清二楚,这些年南朝从未介入过大祈的内战,苏国拉拢多次也均为来趁火打劫,我心中只道南朝皇帝是个无大志无野心,只想着守成的帝王,却不想他的野心更大,他在等的是大祈最脆弱的时候,以便他能一击致命,不白白浪费自己的兵力。可我却忽略了,若那人真是那般一个人的话,又怎能做得月尘的父亲?   我抚了抚墨雪的脑袋,侧首看了一眼严洛,第一次真心对着他笑了一下:“王朝的更迭是无可避免的,就像北朝覆灭一般,英雄总有老去的那一天,任谁也无力阻挡时间的流逝。衰老的王者,将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王朝的坍塌,这是无法躲避的规律。从前我总是看不透这一切,总想着要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连年的征战,版图的扩张其实伤害的不是我们这些发动战争的人,而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可身在其位,是定要谋其职的,我毕竟是大祈的长公主,端坐在大祈龙座上的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我在这世上至亲的人了。我心中知晓,很多事都是需要量力而行,尽力而为的,若是我认为这是一场必败无疑的仗的话,我宁愿俯首称臣也不愿世间再因我而生灵涂炭,可现在,我并不认为我必败无疑。”   “南宫月尘,你的依持便是他吗?”严洛双手抓住我的肩,和我面对面的站着,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懂,也不愿去看懂。   “出嫁从夫,我自当是要以夫为天,我的夫君说过,会助我守住大祈的江山,我信他有这个能力。”   严洛手上力道加重,我肩胛处一阵生疼,他明明虚弱成这幅德性,怎么手上的力道还这么重,正要出手逼退严洛,却不想严洛一把将我拥进怀中,语气难掩激动与怒气:“若只是这般,他能做到的我同样可以做到,我同样可以为你守住大祈的江山,为你生为你死,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只要你心中有我。”   墨雪自我怀中挣脱,听到严洛的话我推拒的手停了下来,或许是被严洛过于哀伤的声音所感染。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和严洛其实算的上是同一种人,就如同我用双生蝶给月尘造成爱上我的错觉,严洛不惜对我下噬心蛊也要将我羁绊在他身边,究其根底,我们都是过不了情关的人,却又都是执念太重的人,爱情中伤的最重的也是我们这种人。   任由严洛抱了我一会儿,我才声音不温不火的说道:“我信他不是因为他说要助我守住大祈的江山,而是因为他是我的夫君,是我深爱的男子。”   “就算,此刻要夺大祈江山的人也是他,你也丝毫不悔吗?”   “男儿志在四方,月尘也不例外,或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这江山,这天下他曾唾手可得,当年我跃下雪山,为的不过是免于他背负杀死我的愧疚,同时成全他想要握住这个天下的心。他纵然是不爱我的,可心中却多少有我一点位置,哪怕为了这一丁点连喜欢也算不上的感觉,我是甘愿去死的,因为唯有我死,他才能毫无顾忌的取得大祈的江山。可是,他没有,他已经为了我舍弃了这个天下一次,哪怕一次,敢问这世上能做到如此的有几人?倘若他现在还想要这天下的话,那么就换我来为他夺取这个天下吧。”我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听到我这番话严洛全身一僵,无声的松开了揽着我的手。   看着严洛颓然离开的背影,我以为他终是想通了,可我却不知道,我不是点化人的观音菩萨,严洛也不是轻易会被点化的孙悟空。   因为无法离开,时间似乎被无限的拉长,依旧病体虚弱的严洛,表面顺从内心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小桃,以及总是喜欢拉着我问这问那的杜四娘,表面上看上去似乎还算相安无事。   第二百九十八章 民以食为天   在被大雪冰封了接近半个月之后,突然而来的好天气实在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就我自身的感觉来说,差不多有三十多度,这样怪异的天气使得积雪迅速消融,爆发了另一轮的水灾。好在艾山镇的房子大多都建在高处,可即便这样,外面的水也没过了客栈的门槛,气的杜四娘整天都在骂人。   天降异象,必有灾祸,我虽面上未曾表现出来,可心中的焦急却是无以言表,庆州一带的战事不知进行的怎么样了。早些年我大多数时间是和月尘厮混在一起,再者那时要面对的敌人很多,所以即便是想念也不会似如今这般排山倒海而来,而和月尘成亲之后,我两人却多半是聚少离多,想起上次在建安宫中匆匆一面,我也是能理解月尘的苦心的,他那时定然是忙的不可开交,却还是亲自到了建安宫中,并且将墨雪送到我身边,为的就是安我的心。   没几日,山上的积雪都已消融,却形成了一股股山泉,由上而下宛如小小的瀑布一般,我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夜晚不同于白天的炎热,总算是比较正常的寒凉了一下,小桃迫于我的淫威,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递到了我手中,躺在床上掩着被子无比委屈,双眼满是控诉的望着我。   由于出逃的急,小桃更是没有想到会被迫跟在我身边,而一路走来几乎都是些偏僻之所,所以我们三人除了我和严洛各有一件披风外,都只有随身穿着的衣衫而已,尽管这么一段时间内我们几经过了是个季节。   小桃身材娇小玲珑,她的衣衫穿在我身上虽然不会觉得瘦,但奈何我身量太高,总觉得裙角很短。伸手点了小桃的睡穴,我将一头的银发用黑色的布帛裹了起来,子时一过,我便悄悄的溜了出来。   严洛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和我的房间中间隔着五六米的距离,这样的时辰所有人都该是好梦沉酣之时,看了看严洛的房间也是漆黑一片,我放轻脚步慢慢靠了过去。小心的用匕首将里面的门闩一点点的拨开,却在堪堪要打开时故意弄出一点声响,这样在里面的人听来只会以为我的功夫不到家。尽管现在已经能很好的在夜间视物,但严洛这间房间因为在角落的原因,只有一扇小窗子,今夜无月无星,根本是没有多少光亮能透进来。   好在清楚的知道床在哪里,我在地上一滚,将身子藏在圆桌之后停顿了一下,床上躺着的人没有任何的反应,除了窗外蛙声一片之外,严洛的呼吸还是一样的深长。将身子迅速的靠近,我一把扯开床上的帐幔,手中的匕首迅速的挥向严洛的颈项。眼看着就要割断严洛的喉咙,手腕上却一痛,严洛温热的手掌钳制住了我的手腕,向着床柱上一撞,手中的匕首便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另一只手再出掌,打算拍向严洛的心口处,手掌却才出去一半便被一股力道化开,在感触到我手指之后,严洛便没有了动作,而我也收住了所有的招式,声音凉凉的说道:“你果然没有所表现出来那般虚弱。”   严洛没有出声,我自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着了严洛房中的蜡烛,转身便看到严洛一脸呆滞的表情看着我,身体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好一会儿严洛才反应过来,苦笑着道:“我早就想到你会怀疑,私心的想要能在你身边多待几天,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验证。”   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严洛,心里很好奇,他既然已经痊愈了,那是用的什么方式把个脸弄的跟白纸似的,不过,看严洛现在的表情,这个问题终究是没有问出来。沉吟了一下我开口道:“诚然在心智上面或许我是不如你的,可你对我讲过,我身中噬心蛊,若是你有伤痛的话,我必然会比你痛上百倍,可自从离开含章殿之后我除了偶尔的不适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不妥之处,而且,怕是当时在那破庙之中你便已经将小桃制服了吧?不然以她的个性,便是中了墨雪的毒也不见得就会这么乖乖的听话,我说的对也不对?严世子。”   严洛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我想若是十年之前我大概是不可能将事情看的这般通透的,那时的我即便是聪明却未如眼下这般睿智,想来雪湖底的十年我大概也在潜意识里使自己变强吧。和谐的表象被撕破,严洛看着桌案上有些微弱的烛光问道:“你现下要将我做何打算?”   作何打算?现在的严洛虽不似表面上这般虚弱,眼下却无论如何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却杀不得他,严洛一死我的命怕也是到了尽头了,就此放了他,保不齐便泄露了踪迹,若是尹玉泽追来的话,没了严洛这个护身符,形式对我就更加的不利起来。严洛就这么无声的望着我,我也丝毫没有掩藏几次汹涌到我几乎无法克制的杀气,宛如桌案上被窗外夜风吹着的烛火,几度明灭,最终一切归于寂灭。   “这些年你也劳心劳力,想来该是身心俱疲,大战即将来临,不如就借此好好休息几日吧。”我说着慢慢向着严洛靠近,现今唯有将严洛留在此地勉强算得上是上策。   月尘虽未曾教授与我什么能使人周身爆炸而亡的点穴法,可短时间之内能通过穴道将内力散去的点穴之法我还是学了些许的,伸出手要去点严洛的穴道,手却被严洛一把握住,与刚才的温热不同,此刻却是冷如寒冰。   “你确定不愿随我回花溪吗?只要你随我回去,我会退兵,会助你对抗苏国与南朝,不然噬心蛊一旦发作···”   没等严洛说完,我便抽出了手来,迅速的在严洛身上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将严洛的身子平放在床榻上,我站直了身子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严洛,不知道现在除了这样我还能以什么样的表情看着他。我们终究是要站到对立的两面的,即便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们也无法成为朋友,这是宿命。   再无话可说,我转身灭了桌案上的烛火,不同于来时那般偷偷摸摸,此番我是光明正大的离开。留了些银子与杜四娘,我将小桃扔到马背上摆便向着苏国而去。   据《大祈通史》所载,绍佑一十一年,多事之年,寰宇上下,异象频生,有山喷火,有地震裂。九州大地,灾祸四起:东南洪水,恣肆千里;西南大干,地裂三尺;西北尘暴,黄沙蔽日。临此景,孰能曰“人定胜天”耶?   和小桃接连奔波了几日,都不曾看到一村一镇,很是荒凉。之所以带着小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识不得路,这些我自然是不会说与小桃听的。不同于之前在艾山所见的大雪景象,苏国此时竟然是如此干旱,地面裂的跟娃娃的嘴一样,几乎可谓是寸草不生。可明明距离艾山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大雪之后才开始干旱的,却也不至于这般严重不是?   “夫人,苏国地处偏南,以前小桃听人家讲苏国是大祈所有版图中是最风景如画,鸟语花香的地方,怎么现下是这番光景?”小桃骑在马背上,被天上的太阳烤的恹恹的,满脸都是不满。   我没有搭腔,四下打量着,除了干涸的河道,寸草不生的黄土,再无其他景致。按理说这苏国相当于现代中的江南地区,便是真的干旱也不至于到这样的程度,天降异象却原来是这般恐怖的事情。抬首望了望直射着脑门的大太阳,我开始怀念起月奴熬的冰糖荷叶羹了,真后悔当时没有多吃一碗,转身看看小桃,身上的衣衫已经单薄到无法再薄了。   苏国似乎现在就忙着和大祈的战事了,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镇子居然满地都是饿殍,以及饿的奄奄一息老人孩子。镇子周边的一些村子也是十室九空,偶尔会有野狗出没,叼走一些尚未腐烂殆尽的尸体。眼前的景象可谓触目惊心,想起多年前彼岸之争中我所见到的景象,总以为那已经是极端的血腥恐怖了,可眼前看着却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挨着饿又走了几天,不只小桃,便是两匹马也已经显得瘦削不堪,现在我基本上是舍不得骑它们了,小桃没什么武功,身体比我虚弱很多。站在城墙之下,我抬首看着那城池上显然经过许久风吹日晒的牌匾,上书米州二字。   我不免在心中觉得好笑,若是这城中无米的话,岂不白白担了米州二字?守成的士兵有八人,之所以有这么多,大概是为了阻拦几乎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的难民,好在我身上的衣衫的料子还算华美,身后的小桃能充当婢女,两匹马也很争气的活着,不然我大概也被他们归到难民行列中来了。   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大人或者孩子拿嫉妒羡慕的眼光看着我,我却无力相助,生平第一次对这些无干之人生出愧疚之心。   第二百九十九章 食以安为先   在这样的年景下,这样的小城池之中很难还能看到像我这样锦衣华服,鲜衣怒马的人,多半是有些本事,所以守城的几个侍卫都难得的陪着笑脸,目送着我和小桃进了米州城中。行了一段时间,我心中觉得,那些人委实是没有必要守在城门口的,城中也不见得就比城外强了多少,虽不至于满地饿殍,却也都是些饿的奄奄一息的乞丐。   沿着我们进城的那条街走下来,路两旁的店面还在营业的不多,墨雪在我的袖袋中喵喵叫了两声,叫的我心肝一颤,这些时日我总是尽量将自己的口粮多留一些给墨雪,可怜的墨雪什么时候受过这些罪。就在小桃不知第几遍说走不动了之时,总算遇到一家还在开门营业的客栈,我抬首看了一眼牌匾,不负所望的悦来客栈。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了一张老实脸,饭菜住宿定的价钱却委实不算合理。   那老板陪着笑将住宿的价格报了一番,我还没说什么,小桃却一下子跳了出来,指着那老板的鼻子就嚷开了:“一两银子一晚,你干脆出去抢得了。”   老板在看到小桃的脸时猛的一怔,他这一怔我倒肉跳了一下,心中暗忖难不成还遇到小桃的同伙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先不说这里是在苏国的境内,尹玉泽便是要安插眼线也不该是在这样的小城池之中。显然小桃的这一番话,老板听了不止一两次了,丝毫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一双眼笑弯了看着我和小桃:“不是小老儿定的价贵,实在是如今这番年景闹的,姑娘您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现在这满米州城中能撑下去的客栈不过三家,过去这条街,拐角的同福客栈可要一两半银子一晚,前门那家就更贵了。”   其实按说上辈子我过的是蛮穷困的,这辈子家世显赫,身份尊贵,钱更是多的花不完,可奇怪的是我对金钱却似乎没有多少的控制欲,甚至不是很清楚金银的换算。从袖袋中摸出一锭金子放到老板面前,无视那双眼都发直的老板和身后拉扯我袖子的小桃,我没什么语气的说道:“我要两间最好的上房,要清静一些的,另外,再做几个上好的菜送到房间里来。”   那老板拿起金锭子放进嘴里狠狠的咬了一下,一时之间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小桃适时的跳了出来,使劲敲了瞧面前的柜台,恶狠狠的说道:“喂,还不快点安排房间,不然我们可要去住最贵的那家了。”   一句话让那老板如梦初醒,忙不迭的把那金锭子塞进袖袋中,向着我们身后招呼道:“小二,快点,两间上房,两位客官请。”   就着老板请的这个姿势,小桃鼻子里嗯了一声,我和小桃便随着前来带路的小二向着二楼走去。尽管我不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但想起之前在杜四娘那里似乎三个人住了那么多天才不过二两银子,想来应该是很贵了。四处打量了一番,我便觉得这一两银子委实是没有白花的,就眼下我和小桃的两间房收拾的都也算很有品味了,当然是不能和皇宫想比的。   许是得了那一锭金子,老板瞧出我是个有钱且舍得花钱的主,所以几样精致的小菜很快便上齐了,无视小桃撅着的嘴巴,我将桌案上一盘清蒸鱼端到墨雪面前,见墨雪没有表露出不喜欢才开始动筷。我的个性素来是蛮喜静的,可小桃不同,她完全不在乎古人留下来的食不言寝不语这一规则,手中挥着一个猪蹄,满嘴的猪油问道:“夫人,您说现今这米州都成这样了,那苏王怎么也不管呀?”   桌案在靠窗的位置,我坐的地方正好对着一扇窗子,听到小桃的话我侧身看了一下,街上几乎有一半的人都在乞讨,可这样的年景下,自己都快顾不过来自己了,哪还有余力帮助别人?咽下嘴里的米饭,我才幽幽的开口道:“仇恨能蒙蔽人的双眼,左右人的心智,苏行云现下怕是全身心的都扑在和大祈的战事上了,哪有心思管这些事?”   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苏行云将这二者都忽略了,却独独不该忽略掉,国本该以民为本,这样即便他战胜了大祈,这后院难保不会起火。要知道,历来多少朝代的更迭都是因民无食,无食则不安,不安则必反。百姓最在乎的不是国家打了多少胜仗,版图扩张了多少,而是谁能让自己吃饱穿暖,有个栖身之所,仅此而已。   “仇恨?夫人,您以前是和袁王殿下和世子殿下一起长大的吗?是不是你们之间有着很多的爱恨纠葛呀?不然世子殿下不会为了留您在身边连噬心蛊都用了,那得担多大的风险呀!夫人,您跟奴婢讲讲你们以前的事吧?”   我诧异的抬首看了一眼小桃,不自觉的便问道:“以前?”   “对呀,以前呀!”小桃有些奇怪的睁着迷茫的大眼看着我。   我看着面前丰盛的一桌饭食,却莫名的没了食欲,潜意识中我已经将从前的过往当做了上辈子的事,作为长乐长公主的赫连倾城已经随着雪山上那一跳而就此香消玉殒,再度回忆起来恍若隔世。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如今年岁也大了,哪里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不会吧,您要说像我们这种小人物记不得以前发生的事还说得过去,可您身份都尊贵到那份上了,现下这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初可还都是不值一提的,您怎么能就不记得了呢?要不我问您,您好好想想吧?”小桃从我对面的凳子上起身,挨着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侧身打量了小桃一下,相比起前段时间见着我就有些害怕的样子,现在的小桃倒很像当年的杨云落,嘴巴一刻不愿闲着,不是说话就是在吃东西。自从杨云落离开之后,我身边便再也没有如此活泼的人,难得的心情好了一些,我淡淡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小桃脸颊一红,真的是艳若桃夭,扭扭捏捏了一会儿才问道:“夫人还记得袁王殿下小时候的事吗?”   其实我早就猜到小桃会问有关尹玉泽的事,我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尹玉泽吗?我记得从前的他很是洒脱不羁,嘴角总是挂着邪气的笑,不过他很爱找我的麻烦,那时因他还没有张开,虽不是所有质子中年龄最小的,却是最矮的一个,那时我总爱拿他这一短处刺激他。彼时的我全然不似眼下这般,大概是孩子心性吧,其实若没有严洛的话,我们的关系却不至于恶化成现下这般模样的。”   “世子殿下?为什么?你们二人不会是为了争夺世子殿下的青睐所以才···”   我好笑的白了小桃一眼,嗔怪道:“怎么可能?严洛是尹玉泽的一个心结,可以说因为严洛的存在故而左右了尹玉泽的,呃,性取向,他之所以会向着断袖的方向发展其实全是因为他深爱的是严洛,而不是因为严洛是男子,换句话话,如果严洛是女子的话,尹玉泽也会义无返顾的爱上他,这种爱已经跨越了性别上的局限。”   小桃默了一默,声音闷闷的问道:“既然如此,夫人您为何没有看上世子殿下,奴婢瞧您和世子殿下也蛮配,或许这样的话袁王殿下就能绝了对世子殿下的这个念头呢。”   为什么没有看上严洛吗?我在脑中回忆着那时的严洛似乎就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了,那时我也尚未对月尘情根深种,只是为何没有看上严洛呢?   “夫人···夫人。”   “啊?”双眼的焦距慢慢的拉了回来,我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小桃。   小桃鼓着两个腮帮子,将手中啃光了肉的猪蹄放到桌案上继续不屈不挠的追问:“您还没说,您怎么就死活瞧不上世子殿下?说句实在话,世子殿下可是小桃在这世间见过的最好的男子了。”   最好的男子?听到小桃的形容我真的很想笑,话语间不禁有些得意:“你是未瞧见过我的夫君,不然是决计不会将这形容词用在严洛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严洛果如你所说是世间第一的男子,我也不会爱上他。正如严洛是尹玉泽的心结一般,我的夫君也确然是我的心结,我对我夫君的爱也同样是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生死,高高凌驾于我的生命,尊严,身份,地位之上的。”   说着不自觉的握紧了胸前挂着的三生石,早些年即便时时腻在一起,也总觉得两颗心之间有着隔阂,抱的越近也觉得疏远,如今过着这般两地分离,聚少离多的日子,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紧贴着的,也正是因为心在一起,所以眼前有着这么远的距离却也不觉难捱。   听了我的一席话,小桃塞在嘴巴里的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吧嗒一声掉在了桌案上,表情呆滞的盯了我良久良久。   第三百章 却是旧时相识(上)   在这米州待了三日,我一改之前着急忙慌赶路的姿态,反倒是气定神闲的住了下来,每日闲来无事便坐在房间中那扇窗前,俯视着这米州城中的世间百态。不过才三日,这米州城比三日前聚集的行乞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乞讨不得的人便开始偷,抢,我也只能眼看着米州一日~比一日混乱。   小桃却显得比我着急了很多,几乎每日要询问我好几次,这样耽搁下去她所中墨雪的毒会不会毒发,这个我自然也是不会告诉她的。端起桌案上的盖碗,我饮了一口茶汤,愈发觉得物有所值,钱没有白花的,这样的年景,这样的乱世还能喝到这上等的普洱,等闲的人是做不来的,想来这老板很是有些门道。   “这茶是好茶,不过这沏茶的人功夫不怎么到家。”淡淡的醇香在喉间化开,我却万分想念月尘煮的茶汤。   侧首看到窗外几个纨绔子弟正不知因何事围着两个年轻人拳打脚踢,小桃坐在我身旁,一脸不满的在给墨雪做按摩,见我望着窗外摇头,小桃好奇的问道:“夫人,难道您不打算伸张正义?除暴安良?”   我讥诮的一笑,放下盖碗,将墨雪抱回到我怀中才闲适的答道:“伸张正义是江湖侠士的作风,除暴安良是官差们的责任,与我何干?我何苦要去揽那闲事?再者说,苏行云在前方与我大祈作战,他这后院若是着了火,我不上去添两把干柴已是仁至义尽,你倒还指望我上去帮他灭火不成?”   或许我的这一番话说的忒凉薄了些,就小桃这个算不得善良的人都拿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被她这么一看,我也开始在心中反思了一下,我除了袖手旁观之外,还真的没有做些什么添油加醋之事,似乎有些不符我的身份,看来我还真的需要去添些干柴,以助这把活燃烧的更旺一些。   我这人做事素来没有什么章法,想到了便要去做,既然此番想要给苏行云增加些麻烦那也是想到做到的。将墨雪放在软榻上,我转身看向小桃,由衷的道:“你此番倒是提醒了我,我现如今既身在苏国,自然是要做些让苏行云头疼的事的,即便不能叫他头疼,那也要叫他不舒服一下,你委实是个人才,便随我出去转转吧。”   其实我这一番话说的千真万确的是出自真心,不过听在小桃的耳中似乎完全不是这么个滋味,我因寻到了事情可做,自也没去理会小桃脸上那不痛快的表情。下楼时,那老板连忙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候在了楼梯下,脸上因堆满了笑,愈发显得脸上的褶子多了起来,看起来和天津卫的狗不理包子有一拼。   “二位客官这是要出去?”   我点了点头,隔着幕篱看着这老板答道:“我二人来了有几日了,此番打算去这米州城中去转转。”   听到我的话,老板看了我身后的小桃一眼,语气很是诚恳的建议:“既然二位要出去转转,倒也无妨,只是这位姑娘也该买一顶幕篱遮遮面才是。   听了这话不只是我,就连小桃也很诧异,小桃向前一步迈到了这老板面前,语气不善的质问:“你这老头是个什么意思?本姑娘花容月貌,难道出去还有碍瞻观不成?”   听到这里,我又极认真仔细的将小桃上下打量了一番,无论是面容还是身量都算是无可挑剔的了,万不会如小桃所言有碍瞻观,难不成这老板是在帮卖幕篱的拉拢生意?或者说他这客栈正是兜售幕篱的地方?想到这里我左右打量了一番,除了客栈该有的摆设,没见到什么其他的,所以我也是一脸不解的看向这老板,等着这老板给个解释。   显然被小桃的气势吓了一跳,老板边摆手道歉便想门口的方向退去,弹出半个脑袋在门外左右张望了一下,才重新回到我和小桃面前小声的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近来整个苏国都不太平,米州距离王都鹤城最近,近日却也混乱成了这番模样,这周边所有的难民都向着米州涌来,两位客官又都是女儿身,小老儿觉得这财不外露和美貌不外露一样的重要。”   这老板虽说的头头是道,可我总觉得他没有讲实话,毕竟若只是这样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出门张望,有时候就是这样,可能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却因为偶尔的才对,这种臆想被命名为第六感,并被人大肆宣扬,信服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比如不才在下我,现在就很相信自己的这番臆想。我笑着对这老板答道:“不妨事的,朗朗乾坤之下,难不成还敢有人当街对我二人做出不规矩的事情来不成?”   假意要跨步向门外走去,却被老板突然挡住了去路,我故作不甚理解的问道:“老板这是作甚。”   老板苦着一张脸,叹口气道:“也罢,小老儿是生意人,二位又是我这小店中最财大气粗的客官,小老儿不妨告知二位便是。若只是难民闹事倒还算不得什么大事,横竖有官府的人担着,可是近一年来,王都鹤城,以及周边一些小城都有为数不少的美貌女子被人杀害,说来也奇怪,这杀人者不劫财不劫色,却要生生将一张脸皮扒下来,就在两位客官来之前两天,城西绸缎庄王掌柜的小女儿就被人给扒了,小老儿瞧了一眼,那叫一个恐怖,唉···”   扒皮之术?小桃显然被唬了一大跳,可我觉得她这一跳委实是装出来的,想她乃是北袁巫女,操控那些死尸都不觉得害怕,眼下只是听了听就觉得害怕了?我愈发好奇起来,不禁问道:“难道官府都不管吗?”   我这一问老板又是一愣,四下又瞧了一遍,确认除了正靠在一角打瞌睡的小二之外再无他人才声音愈发小的答道:“小老儿也是听一位在王都莫大将军府中当差的亲戚说的,去年苏王封了莫大将军的姐姐为郡主,话说这郡主奇怪的很,整日戴着一张面具,从未有人见过她真实的容颜,只以为她或许是容貌生的丑陋,又或者容貌被毁以此面具遮丑而已,可时日长了,从那些随身伺候她的人嘴里得知,她那面具竟是生生的和皮肉连在了一起的。”   “啊?连在一起的?”小桃惊呼的一半,连忙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老板连忙伸出食指做出嘘声的动作,又往门口的方向瞧了瞧才继续道:“万不可声张,我那当差的亲戚有一次和小老儿喝酒,醉了之后才吐露出来,说有一次无意间瞧见这位郡主的房中挂着很多张人的脸皮,均是些容貌秀美的妙龄少女的脸皮,那郡主每日都在抚弄那些脸皮,看上去几乎是爱不释手,你说这事官府还能管吗?那不是自找死路?”   老板和小桃都在唏嘘不已,我却心头一跳,莫邪的姐姐,还毁去了容颜,这世间怕也只有那人了。记得当初孙京曾传书信于月尘,特意提过妙晴已经疯掉,我当初因对莫邪和莫愁均觉得愧疚,故而在月尘回信时特别交代过将她找户人家安置下来,却不想她竟是装疯卖傻,被莫邪认作了姐姐不说,苏行云还重新给了她身份,早知如此,悔不该当初一时怜悯留了她的性命。   “夫人···夫人···”   “啊?”感觉小桃拉扯我的袖口,我才重新回神。   “小桃是问您,咱们还出去吗?要这老板一说小桃怪害怕的,要不···”   我转向老板,打断小桃的话道:“多谢老板提点,只是不知这附近可有兜售幕篱的地方?”   “正赶巧,小老儿这里有个九成新的,就送给二位客官吧。”   面上和老板推让了一番,我终是收下了这幕篱,心中也明白这幕篱能值几个钱?老板这么做也算是一种经营策略吧。因这一突然而来的消息,心中本来还有的计较此刻却如烟云一般散去了,有些茫然的和小桃在这米州城中几条大的街道上转了半日,却还是丝毫的思绪都没有。   城中的兵士明显比三日前又多了些,虽制止了很多乞丐难民抢夺东西,可这些拿着俸禄,戴着官帽的人却堂而皇之的在收所谓的保护费,没有银钱便要拿小摊贩们兜售的东西抵数,倒是比那些真正的抢夺东西的人拿去的还多。   古代的女子本就不多出门,适逢这样的乱世,但凡有些姿色,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的女子便都不出门了,故而街上的女子多是些上了岁数的大娘们,还有就是相貌实在过不去的,更多的却是衣衫褴褛的难民,怀中多半都还抱着个半大的孩子。   米州是距离鹤城最近的一座小城池,若不是现下流民太多,又逢大旱,还真算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画中景致。不过眼下亭台楼阁仍在,无奈的是小桥下此番除了几近干涸的河道之外,便是些晒干的淤泥了。正打算转身向回走,却被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裙角,力道不大,却似乎有很坚定的意志。   第三百零一章 却是旧时相识(中)   顺着那只握住我裙摆的小手,我看到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或许是因为太瘦的原因,一双眼睛显得尤为大,四五岁的年龄本该是天真无邪,眼睛也该是明亮的才对,可眼前的孩子眼中却无波无澜,写满了绝望,尽管抓着我的裙角不肯放却也没有真的期望我能帮助他什么,或许那只是人如同人在落水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本能而已。   “哎呀,衣服都被你抓脏了,谁家的小孩?”小桃蹲下身子就要去掰开那握着我裙角的小手。   伸手制止小桃继续说出伤人的话,我蹲下身子开始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孩子来,尽管我自认为心肠还算是蛮硬的,可看着这个孩子我还是动了些恻隐之心,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被苏流水劫走就是因为这个么软肋,心下一阵犹豫,这会不会也是个陷阱?   我扶起这个孩子,声音不自觉的便放的轻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哽咽了一会儿,小男孩才开口道:“姐姐,你救救我娘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求你···”   还没容我心下做些犹豫,小男孩已经拉着我的手向身后不远处,一些难民聚集地一块阴凉的地方,看样子应该都是些逃难至此的农户人家。十多人均是衣衫褴褛,或躺或卧的在一方不大的地上,小男孩将我拉到一个蜷缩在最角落的女子身边才松开了我的手。   “娘···娘,有好心人能救你了,娘···”小男孩摇晃着那女子的身子,一声声的呼唤,那女子却始终没有起身。   我想大概是饿晕过去了,蹲下身子来正要帮着小男孩扶起那女子,却在碰到那女子的身体时一愣,这体温不像是个活人,虽还有淡淡的温热,但明显比人的体温要低了很多,我伸手去探这女子的鼻息才发现她早已没了呼吸。许是被我探这女子鼻息的动作刺激到了,这小男孩开始大声的哭嚷:“娘,你醒醒,娘,你看看虎子,娘你怎么了?呜呜···”   我收回手,声音平板的道:“节哀吧。”   “不,我娘没死···没有,她早晨还和我说话的,我出去想要讨些东西给我娘吃的,娘你醒醒好不好?”小男孩挥开我的手,将那女子紧紧的抱进那小小的怀中,脸上的泪和着灰渍顺着下巴落到了那女子破烂的粗布衣衫上,最终消失不见。   我抬首看了一下周围一些人,似乎早就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故而显得极其漠然,甚至连多看一眼,表示一下同情之意的人都没有。我心中明白,这些人其实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只是谁都不愿去提前伤怀一遍,世上能坦然面对自己生死的人毕竟不在多数。   转身退出他们的这一方悲情天地,小桃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见我回来大概也已猜到了结局,声音中不免也有些悲伤恻隐之意:“夫人,我们要不给他些许银两吧?”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落:“现下还是不要了,莫说他一个孩子,便是他娘亲还在,见你我给了银两那些人难免不会眼红,要知道,人只有穷凶才会恶极,银两带不来福气,还有可能带来灾祸,你救得了他一人,却救不了天下人,各安天命吧。”   说罢,我又再度侧首看了一眼那小男孩,若是此番他能坚持活下去的话,今后的人生便是有再多的苦难,他也不会再心生怯懦。   或许今日我是不该出门的,遇到那叫虎子的男孩,平白伤感了一番也就罢了,可是看着眼前两个一脸色迷迷盯着我和小桃的官差,我愈发觉得以后出门定是要找人卜上一卦。   “唉,怎么样?就是不看脸蛋,光看这身段也是够销魂的呀!”其中一个膀大腰圆,一脸拉碴胡子的官差正上下的打量这我,那眼神似乎我没有穿衣服一般。   另一个身形矮上很多,长相也十分猥琐,以上倒三角眼却将眼神盯着我身侧的小桃贼笑道:“是不错是不错,今儿晚上又能和弟兄们好好爽爽了,嘿嘿···”   我开始在心中回忆,自打我出生至今,这三十多年中总共也就被沈千万的儿子沈琪言语上调戏过一次,就那一次还是我故意去引诱的他,此后的十多年间,我虽担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却因我的狠毒之名远比我的美貌来的要响亮的多,外加身份的原因,还从未被如此粗鄙之人在口头上占过便宜,是以,今时今日我倒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见我没有搭腔,小桃却向前跳了一步,双手叉腰怒声道:“放肆,也不看看你二人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大放厥词,姑奶奶看你们是活腻歪了不是?”   我有些惊诧的看着小桃,她这小小年纪,什么时候升级做了姑奶奶了?本以为这二人毕竟是官差,小桃一番话怎么说也该起些威慑作用才是,却不想那二人却似丝毫畏惧退缩之意也没有,那瘦小个子的搓着下巴贼笑道:“够泼辣,爷就喜欢这样的,看样子就不是咱们这儿的女子,够味。”   那大个的官差脸上却犹豫了一番,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是哪个高官的家眷就不好办了。”   “去你奶奶的,瞧你那点出息,你怕什么?什么高官的家眷但凡被咱们郡主看上,那还有一个好?咱们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瘦小个子的官差明显要比那大个的来的老练,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番话听在我耳中正如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一般,霎时灵台一片清明。   眼角瞟见小桃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正要向着两人撒去,伸手阻了小桃的动作,我撩起幕篱上的白纱,冲着二人一笑说道:“二位官爷,在这大街上忒不成样子了,还是找个僻静之所的好。”   见着我的容颜,这两人顿时眼睛都直了,那大个的官差甚至嘴角流出了些晶莹的东西,话都说不出来了。那瘦小的头点的和筛糠似的,连连道:“僻静···僻静的地好···”   “那二位便带路吧。”   小桃年龄虽小,却毕竟生性通透,见我这么说很快也便明白了我的意思,默不作声的跟在我身侧随那两人向着一个人烟稀少的的巷口走去。我有些可惜的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前世的记忆中,江南水乡也是铺就着这般的青石板,萌萌的细雨下着,上面长着青色的苔藓,因常年被人踩踏而便的光滑。可此时脚下青石板上的水渍却不知已干涸了多久,青色的苔藓也已经变成了乌色干燥的东西,几欲要从青石板上脱落下来。   行至一处窄小的巷子内,那两名官差便迫不及待的要向我和小桃扑来,其实说是僻静之所,眼下也已近黄昏,可巷子深处还是能隐约可见一两个乞丐的身影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来这见怪不怪是真的见怪不怪了。   “小美人,爷等不及了,就在这吧···”   那瘦小个子的官差撅着嘴向我走来,我嘴角勾起一笑,广袖衣衫下的手陡然运功便袭上了那官差的脖子。那瘦小个子的官差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是觉得脖颈上一凉,脸上急色的笑都还没来得及掩去。有些奇怪的垂首瞟了一眼,再抬首时两只三角眼中满是震惊于不敢置信的模样,似乎到死都没有弄明白,我的五只指甲是怎么穿透他的皮肉,将他置于死地的。   若无其事的拔出我的手指,小桃素来是个会看人眼色的,赶忙便递到我面前一张素白的帕子。我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不去看那大个的官差,有些时候我还是会很善解人意的,他刚刚目睹了自己的同伴死的如此凄惨,心下定是骇然的无法回神,若我此刻便去同他说话,难保他不会心里承受不住,进而导致精神受到刺激,所以现下的时间我会静静的等他回神,嗯,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果不其然,我堪堪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他那边便一屁股坐倒在了青石板路上,我抬首看他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溺在了身上,现下正全身发抖,不大的眼睛也被他瞪的老大,远超出了他双眼上下眼脸的承受能力,我心下怀疑,死不瞑目或许是因为过于惊恐,故而双眼大睁无法闭拢,就像你笑的太过的话,难保下巴不会脱臼。   我笑着向他走近了两步,声音很轻的说道:“告诉我,你口中的郡主是不是就是莫将军的姐姐?”   “···”   我看着他两片嘴唇上下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难得耐心的再度开口说道:“若是的话,你便点一点头。”   听到我的话,那大个官差连忙重重点了好几次头,我满意的一笑:“那她现下可身在米州?”   又是点了点头,看着不似刚刚那般恐惧的大个官差,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她在米州的下榻之处何在?”   “···城西···城西绿意···别苑啊···”   曾经有一段时日,曲城之中流传着我不爱笑的传言,却又因我笑起来太美,所以很多王公贵族,纨绔子弟们都想花高价钱求见过我真容的人画一幅我笑着时的丹青,奈何鲜少有华师见过我,更妄提是见过我笑模样的画师了,故而那段时日纵有很多命名为长乐公主的丹青问世,但大多都数画中的女子均不是我,即便那笑再美,眼下这两个官差能在死前见我一笑,也便不枉此生了。   第三百零二章 却是旧时相识(下)   即便小桃是见过我伤人的,却还是被眼前两个人的死状骇的不轻,没再多看地上的两人一眼,我转身率先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小桃跟在我身侧的距离明显又比之前远了一些,我虽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也未置一词。   远远能看到我们投宿的那家悦来客栈后,我心下思量了一番,侧身对小桃说道:“你先行回客栈吧,我还有些事为了。”   虽隔着幕篱,奈何我和小桃站的距离委实是忒近了些,是以小桃水汪汪的大眼以及脸上不安的表情便尽数落到了我眼中,我叹出一口气:“你不必不安,我既允诺给你解药自然便是要给的,眼下我不过是去会一会故人,带着你多有不便,你先行回去和墨雪吃了晚饭便是,不必等我。”   一番话总算是安下了小桃的心,小桃一步三回头的向着客栈走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处,我才缓步向着城西而去,眼下时辰尚早,即便你身怀绝世武功,也确然不是个翻~墙越户的好时机。   重新遇到那叫虎子的男孩时,他已经不再哭了,只是木然的抱着他娘亲的尸首,眼神呆滞。往袖袋里一摸,摸出一块不算小的银锭子,可也赶巧,距离这地不远的地方便是一间棺材铺,如今这样的世道,战乱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本该是大发死人财的时候,可这棺材铺生意却是非一般的冷清。心下一想便也明白过来了,有钱且置办的起棺材的人肯定不会饿死,饿死的人自然是穷困潦倒,又哪来的闲钱置办像样的丧葬物品?   不知是不是一整天没有开业,这棺材铺老板和小二看到我这个顾客非一般的殷勤,不仅上了茶水,两个人都跟在我身边忙前忙后。我没有用那小二端来的茶水,而是将银锭子放在了老板手中,声音平板的道:“有件事要劳烦一下老板。”   和期望中一样,这老板和小二见了这么大一锭银子眼睛也是发直,忙不迭的应承了此事,连夜帮着虎子料理了他娘亲的丧事,这老板瞧虎子虽瘦弱,却到也有可取之处,正赶巧他这棺材铺缺个小学徒,便也就收下了虎子。我不知我这算不算是改变了一个人的命数,但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这老板应我的要求,说是自己看之后虎子,才帮着他料理了他娘亲的丧事,此番也勉强算是个圆满的结局,以后的命数便要看他自身了。   本以为已至深夜,这米州城距离鹤城如此之近,怎么也该也宵禁一下,更何况白日里我还当街杀了两个官差,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却不想大街上除了难民乞丐,和偶尔一两个刚从花楼出来的纨绔子弟之外竟一个官差也看不到,想到白日里遇到的那两个官差,又觉得他们不出来反而是米州城百姓的福气了。   城西,绿意别苑,既然是别苑便该有个别苑的样子才对,似这般还算华贵的园子着实与我心目中低调却不乏品味的园子相去甚远。虽说是去会故人,这大门却是走不得的,无法只下,我只得学梁上君子去翻~墙越户了。好在这园子不算甚大,虽也亭台楼阁,造景多出,好在也不甚复杂,不然凭我这识路的本事,便是在里面转悠到天亮也不见得能找到那位故人。   按着一般人家在别苑中的居住规律,没花多少时间便也找到了妙晴的寝殿,我之所以断定这是妙晴的寝殿着实不是因为内部的布置,而是那一张张挂在支架上的脸皮,看的我有些毛骨悚然,心下到开始后悔起来,当初若是了解了她的话,那这些女子也便不会枉死了。   寝殿中空无一人,现下这个时辰该是用晚膳的时辰,人不在此倒也正常,我四下打量了一下,总觉得这寝殿里女子该有的东西,上至紫檀雕花床,芙蓉暖帐,下至妆奁珠花,一样不缺,却独独缺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   我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的打量着这些面皮,我大致的数了一下,足有两百多张,这是完整的,想到这扒皮的过程中可能出的意外,想来死的远不止这两百多人。身后传来开门声,殿外脚步纷沓,但进入寝殿中的却只有一人,沙哑的有如指甲划在黑板上的声音说道:“都下去吧。”   “是,郡主。”   我这才猛然想起,当年我毁去的可不止妙晴的容颜,还有那副婉转动听的嗓子也被我弄的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此番一想才醒觉原来从前的我竟是这般可恶。感觉身后的人正一步步向我所在的地方走来,伴随着一层层屋顶处由上而下缀着的薄纱被掀开,果然身后的人被惊吓到了,声音十分骇然的问道:“你···是谁?是人还是妖?”   要知道我此时是没有戴着幕篱的,银白的头发并未束起,顺着后背垂泄在后背处,白色的狐尾也藏在宽大的衣摆下一整天了,此番它倒比我还要显得兴奋,正左右摇摆着。   我没有转身,声音带着丝浅浅的笑意问道:“一晃十多年都过去了,不知这张脸皮妹妹用的可还习惯?”   静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我侧首去看站在我身后没什么表情的妙晴,我想若不是那张脸上那张金属面具的原因,此番我大概又可以目睹一次妙晴惊慌骇然的表情的,奈何那张面具做工实在是太过精良,精良到我自己都在感叹,当初月尘说这面具会跟着妙晴一辈子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我倒觉得月尘诚不欺我。   “你···是你。”   “怎么?我的好妹妹,一别多年,竟要这么长时间才能想起你眼前这张脸是你的姐姐吗?”我笑着向妙晴迈了两步,语气云淡风轻,似乎真的只是来和妙晴叙叙旧,仅此而已。   我上下打量着妙晴的脸,金属的色泽看起来很炫,若在现代的话简直比任何假面舞会上的面具还要抢眼,只是这长在了脸上无法拿下来着实令人烦恼,再者便是这个时代的人欣赏的水准,若说这是一种美怕还是不能苟同的。   妙晴呵呵笑了两声,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答道:“我便是死也是无法忘记的,这十几年,你这张脸是我夜夜的梦魇,挥之不去,你如同一个魔鬼一般,即便你的死讯传来,也丝毫不能缓解我夜夜噩梦不断的情况,我知道,唯有我亲手杀了你,这一切才能结束,可你竟然死了,我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将你从我的生命中抹杀,没想到你不仅没死,还送到了我门上来。”   虽然嘴上说着如此硬气的话,可我每向她迈近一步,妙晴便会不自觉的向后退两步,她对我的惧怕早就已经根深蒂固的植入了她的每一处神经,渗入进她每一寸皮肤与血液中,俨然成了她生命中占有很重分量的一部分。   不过妙晴毕竟不是个笨人,她很快就发现她着实没有什么好惧怕于我的,有句话说的是强龙难压地头蛇,我此番毕竟身在她的地盘上,故而在后退了几步后,妙晴便从最初刚见到我的慌乱中醒悟了过来。   发觉妙晴有转身要唤人进来的意思,我极快的闪身便到了妙晴的面前,狐尾一把勒住了妙晴的脖子,当然换来的又是她一番不敢置信的眼神,她定然是没有想到当年活脱脱一个离开药罐子便无法活下去的药罐子如今能轻易将她制服。   昔年征西之战结束之后,各诸侯国前来曲城朝拜,那年是大祈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国宴,妙晴曾舞剑助兴,故而即便妙晴不似杨云落那般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侠,却也不是毫无自保能力,若是从前的我,大概十个也是不敌一个她大,不过如今她那点上不得台面的皮毛功夫对我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尽管如此我却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毕竟妙晴在奸猾方面并不逊于小桃。   “妹妹莫嚷,姐姐我这尾巴素来便不怎么听话,若是妹妹出声招致别人到此,它恼了自然是要将气出到妹妹头上的,再者说,现下便是你这园中所有人都来了,姐姐我也是不怕的。”我闲适的说道,声音不温不火。   妙晴没有答话,似在衡量着若是挣脱我的话能不能全身而退,我也不去计较,自任她去思量。好一会儿似乎是真的考虑清楚了,妙晴声音十分冷硬的问道:“你想做这么?你素来不是个笨人,该知道,杀了我你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离开苏国。”   我拿娟帕捂着嘴巴咳了两声,自从被宇文彩打伤后这咳嗽日渐沉重起来,大有赶超十年之前之势。咳罢我将娟帕收进袖袋之中才说道:“妹妹不必担忧,姐姐此番来是因为听闻妹妹被封了郡主,又认了祖归了宗,我这做姐姐的免不得是要来恭贺一番的,不过姐姐我瞧你这寝殿之中无甚所缺,唯独缺了一样东西,还是个平日里必不可少的东西,所以姐姐特意为你带来了。”   “你要做什么?我不要看···我不要···”   第三百零三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起初进入这间寝殿之时我便发觉,在这间充斥着女性气息的寝殿中竟然没有一面铜镜,要知道,但凡是女子就都有个爱照镜子的习惯,无乱美丑,可这天生的丑与后天被毁去容貌却是截然不同的,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是以妙晴的这间寝殿之中才会独独缺少了这对女子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我将从下人房淘腾来的一面不算大的铜镜自袖袋中取出来,双手举起正对着妙晴的面容,想来她是许久不曾见过自己现在的模样,所以才会被我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吓的跌坐在了地面上。这正如你不能当着一个腿脚有毛病的人说到瘸子,双目失明的人面前不能提到瞎子是一样的,人一般是很难坦然面对自己的缺陷的,即便面上不表现出来,内心深处也会默默深恶痛绝一番的。   “拿走,我不要···不要看。”妙晴双手捂着眼,蜷缩着身子想要从我面前逃离。   我素来不是个气量宽大的主,别人伤了我,我定然是要百倍千倍讨要回来的,眼下我虽未存杀心,却也是因着现下她还是有可用之处的。手刀狠狠的落在妙晴的肩颈处,我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自然如来时一般,翻~墙越户的将陷入昏迷的妙晴搬运出了这绿意别苑。   我是踩着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回到的悦来客栈,先是唤醒了老板,再度将一锭金子交到了他的手上,顿时他全身的瞌睡虫跑了个精光。其实也没有什么很难的事要他去做,不过本着生意人自然是利字当头,给他些银两这事他办起来也能爽快一些。正打算再上楼去把小桃叫醒,却不想小桃早就已经听到了我弄出的动静,我开门时已经将自身收拾的差不多了。   见我回来,小桃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我面前问道:“夫人,我们是要离开此地了吗?奴婢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妥了。”   我挑起一边的眉,对着小桃点点头道:“嗯,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须得动身上路了,不过你是如何想到的?”   小桃眼风里瞄了我一眼,声音喃喃道:“小桃猜的。”   我没有应声,心下虽有些怀疑,却也明白这么个档口上着实不该节外生枝再找其他的麻烦。天刚蒙蒙亮时,老板也已经按我的吩咐,将准备的几套男装,马车干粮等一应的东西全部备齐了。相对于马车来说,骑马的优越性就在于速度上是马车远不能想比的,可骑马却要比马车来的招摇,若眼下是在我大祈的地盘上,我自然是愿意弃马车而择马匹的,可现下马车对我来说确实是个不二的选择。   小桃在我的示意下换上了男装,我本意是我来换,可谁曾想男子衣衫竟无法将我身后的尾巴完全遮盖住,这样一来也便只有小桃适合了。我又给了小二一锭银子,交待他充当马夫将我和小桃送到鹤城。   离开客栈时,那老板一直将我们送出去好几米,我心中暗忖,大概是觉得少了一个大客户,多少有些惋惜,战乱年代有钱的人即便是逃难也不会选择比较混乱的城池之中,这米州大概是第一轮便会被淘汰掉的。   小桃撩开车帘张望了一会儿,转身看向我好奇的问道:“夫人,这城中的人怎么都向北而去呀?”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向北而去自然是因为北边有他们关心的人或事,还有,记得不可再叫我夫人了。”   小桃脸红了一红,扭捏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知道了,娘子。”   这声娘子一喊出口,我全身登时便起了一层小米粒,再去看小桃,虽是男子装扮,看在我眼中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男子。以前看电视剧中这女子换上男装便能将男主糊弄的晕头转向的,其实不然,这女扮男装也是要挑人的,比如太矮的不行,太女气的也不行,胸前波涛汹涌的就更不行了,想起当年我将宇文彩唬的一愣一愣的,正是因为不才在下身量够高,长相比较英气,虽不是飞机场,却也一直因为身有痼疾过于纤瘦,所以和那波涛汹涌是压根不沾边的。   好在小桃虽说扮男子不像,这马车倒是赶的有模有样,是以在那客栈小二将我和小桃送进鹤城之后,小桃便充当了车夫一角。相对于米州来说,鹤城就要安定多了,大概是因为难民都被周边几座小城阻挡在了外围,以至于现下的鹤城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   我和小桃假扮成了回乡探亲的小夫妻,小桃为夫我为妻,投宿的客栈乃是鹤城最大的晚来客栈,不过这次没有遇到有故事的杜四娘,也没有仗义的悦来客栈老板。用罢晚饭过后,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小桃虽食量惊人,吃饭却奇慢,所以眼下只是我一个人吃完。胸前一紧,我自袖袋中摸出娟帕捂着嘴巴闷咳了几下,心口处似有些异样的感觉,我想多半是上次的伤没好干净,便也没去在意。   “夫人,小桃真的很好奇,您那晚出去都做了些什么呀?怎么我们出城时又那么多人向我们来时的城门那里涌去?是不是和那什么郡主有关?”小桃打着饱嗝,争着一双大眼问道。   我没有转身,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娟帕从新放回袖袋中才答道:“我能做什么?不过是将那郡主以及她寝殿中那两百多张女子的脸皮一同挂在了城楼之上,另外又将守城的侍卫通通敲晕,打开了城门而已,其实我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我是什么也没做,我既没有怂恿米州的百姓去反苏行云,也没有伤害妙晴一分一毫,我不过是将真相公布在所有人面前,反与不反,怒与不怒全都是个人选择而已,时势造英雄,我不过是造了时势,有没有人能够踏着这个时势成为英雄,全看个人造化了。   小桃起身走到我身边,也向着我双眼所看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终是不解问道:“那小桃还是不明白,既然夫人去会的故人是苏国的郡主,此番又这般得罪了她,按理说我们···”   “按理说我们应该避开鹤城,向距离大祈军队最近的地方一路逃亡对吗?这般大摇大摆的进了鹤城不亚于是自投罗网。”我打断小桃的话,转身回到桌案旁坐下,端起盖碗浅尝了一下杯中的茶汤。   小桃磨磨蹭蹭的追到我面前,蹲下身子帮我按摩起膝盖来,我知晓她心中对我所做的决定好奇不已也便随她去了。放下盖碗我才继续说道:“你可知你是这般想的,怎知那郡主就不是这样想的?若我们真的沿着那条通往大祈最近的路逃亡的话,免不得是要和追兵打上照面的,单凭你我二人,几番围追堵截下来的话,是生是死都难猜测了,更遑论要平安无事的回到大祈?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虽那郡主也算聪明之人,可我早就对你说过,仇恨不仅能蒙蔽人的双眼,更能左右人的心智,经过此事,她怕是除了想要将我碎尸万段之外,万万猜想不到我会有胆入这鹤城,还住进了这鹤城最大的客栈。”   “夫人英明。”小桃低垂下头,貌似专心的在帮我按摩。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将一个乌黑的后脑勺留给我的小桃,声音不温不火的说道:“英不英明且不论,不过在心智上,我毕竟比你长了十多岁,又不幸生在了帝王家,这明争暗斗经的多了也便习以为常了。我纵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却也不会枉杀无辜,除此之外我还是个特别容易记仇的人,当然,除非你做的滴水不漏,不然的话,我便是有心放你一条生路,若你执意寻死的话,我也定不会手软的。”   小桃给我捶腿的双手一顿,并没有承认什么,声音虽有惶恐却也还算冷静的答道:“小桃谨记于心,定不会做出违背夫人意思的事情。”   鼻子里嗯出一声后,我便也就没再说些什么,又坐了半个时辰,因此番我二人扮作夫妻自然是无法再分房而宿,小桃再度知情识趣的抱着铺盖卷睡到了地上,墨雪理所应当的占去了半个床位后,一夜无话。   事情也算是按着我所预料中的情况在发展,虽然并未见到米州来的追兵,不过鹤城巡逻的士兵倒是明显的增多了,宵禁以后街道上基本上空无一人。就连客栈酒馆以及花楼都有士兵前来搜查,不过,妙晴显然如同我所预料的一般,并未将鹤城当做我会逃跑的去处,故而来搜查的士兵也都是一副敷衍交差的的模样。   日子似乎又过的很闲适了,客栈之中鱼龙混杂,却是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的来源地,一顿饭吃下来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天气愈发的闷热起来,我却不得不戴着幕篱,相较之下,小桃明显比我舒服多了。   如此这般过了有七八日,我也听到了我想要听的消息,米州城中难民多达数以万计,再加上妙晴做的那扒人脸皮之事着实是惹了众怒,是以前日终于是爆发了农民起义,米州城刺史的府邸被难民占领,米州城中现下更是混乱的不成样子,传闻说莫大将军将会亲自回还,平定叛乱。   第三百零四章 天将离恨恼疏狂   我开始在脑中使劲回想着初见莫邪时,他那一副怯生生的孩童模样,躲在莫愁身边,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我,那时的我怕是怎么也想不到现如今他能成为全苏国如此仰仗这的大将军的吧!   “嘿,听说了吗?这次昭和郡主扒人脸皮的事可闹开了,你说是谁这么大胆子,能将莫将军的姐姐给挂到米州城门上去了?要说这人胆可真够肥的。”我正在望着桌上的菜肴兀自出神,身后刚刚落座的两人便议论开了。   “谁不说呢,不过这昭和郡主扒人脸皮这事着实是犯了众怒,要知道,这其中不少被把脸皮的可都是官员亲眷,差点的也是世家大族,你说这不是添乱吗?眼下和大祈的战事还没有个准确的信呢,若是输了的话,这次悬了。”另一个赶忙也跟着附和道,话语唏嘘不已。   “嘘,你不想活命了,这话也敢乱说。”   “这不是一不小心就走了嘴了嘛,吃饭吃饭,不提这些了。”   两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谈话已然被我给听去了,人家都是听墙角,我与众不同,听的是桌角。明明事情是按照我的意思在发展,可我却突然便没了食欲,抛下还在狼吞虎咽的小桃,我起身回了房。   不过两日,数以千计装备精良的士兵分作好几拨的向米州方向而去,也不担心这么多的士兵从闹市中经过会不会扰民,我不动声色的在楼上看着,心下却没有面上看起来那般的平静。   “夫人,这些人不会都是要去抓您的吧?”小桃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挤在我身边占去半个窗口的位置。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应答,当初离开花溪,难道尹玉泽派出的人会比这少?不过我现下是一点和小桃斗嘴的心情也没有,我已经在这窗边守了两日,却始终没有见到莫邪的身影,这对我来说,委实不是一个好消息。当年的莫邪虽外表一副沉稳老练的样子,可那时我毕竟是了解他的,在我眼中那时的他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子,如今却不同了,那时我便知道他是聪明睿智的,不过是没有经过时间的打磨,故而会显得有一些青涩。   隐隐的不安充盈着我的心头,如此这般又过了两日,我终是未曾能够见到莫邪的身影,我甚至自我安慰自己,或许现如今的莫邪变化太大,我真的只是未能将他认出来而已。不在有大批的士兵经过,鹤城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故意忽略掉那一丝不安,我和小桃再度上路,向着大祈而去。   一路上没有追兵,没有严查盘问的侍卫,小桃开心的赶着马车,时不时讲一两个笑话与我听,如此这般距离庆州也就一日~比一日近了。相较于米州,庆州一带似乎也受灾很是严重,不过这灾祸不仅仅是旱灾,而是战乱之祸,十室九空,讲的便是现下这样的状况。因为毕竟是逃亡,总该是有些逃亡的样子,离开鹤城之后,我和小桃便不再从城池中经过,一路上都是挑偏僻的小路而行,尽管有时在找不到农家和破庙住宿时,不得不委屈的睡在马车上。   庆州是大祈最靠南的的一个州郡,虽不算大,却因为连通着苏国以及多个州郡,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正因为其重要性,所以苏国才会在这里耗费如此大的经历,凡是懂战事的人都明白,苏国一旦攻破庆州,大军挥师北上可谓一路坦途,而九哥和月尘他们也明白,唯有守住庆州,直通大祈的门户才能安稳。   最靠近庆州的是一个小镇,名叫陌堂镇,因为建在边境上,所以小镇生生被划成了两半,又因地理位置的原因分为东西陌堂,在大祈的那一半为东陌堂,苏国这边的是西陌堂,眼下我和小桃便身在这西陌堂之中。   我紧蹙着眉站在马车前端,眼睛微微眯着打量着眼前的景象,即便连年征战,这陌堂却无论如何也不该空无一人才对,毕竟这里虽然是战场,却也是苏国百姓和大祈百姓进行商贸交易的地点,周边的建筑虽然显得有些凌乱,却更像是故意弄成眼前这番模样的,这却是我原没有料想到的。   “夫人,我们还继续向前走吗?”小桃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惊慌,不安的望着我。   我低头沉吟了一下,之前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现下彷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全身上下似乎被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一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眼下我连退路也没有了,我点头道:“继续赶车吧,现下退回去怕是比眼下的情况还要糟。”   所经过的几条大一些的街道上都是空无一人,小桃也没再开口说话,明朗的六月天,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当然,称之为杀气更贴切一些。   “夫人,城门下站了个人。”小桃撩开车帘一角说道。   我抚着墨雪脑袋的手一顿,却没有抬首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桃眉毛皱了一下:“那人背对着我们,不过看身量似乎很高,而且穿的很是讲究,似乎不是守城的士兵。”   我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只道我算是了解妙晴的,却万万没有料想到也有人可以像了解妙晴一样的了解我,我行事的作风,思考事情的方式,这一次却是我输了。我将墨雪放到马车内的软垫上,起身出了马车。   我眯着眼打量着远远立在城门下的男子,一席玄色长衫,黑色长发未束,背影是陌生的,感觉却是熟悉的。还不待我开口,那人却却转过了身来,我早知莫邪长的不错,却不想多年不见,竟能出落成这般模样,还是那清冷的气质,不过现下的他却多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我称之为‘魔’。   “多年不见,公主还是一样的貌美。”陌生又熟悉的男子不冷不热的说着这番话,却叫我全身不由自主的一颤。   宁三也是个清冷的人,无论是语气,眼神还是感觉,都是那般冷冷的,却又和眼下莫邪身上这种冷不尽相同,小桃早就已经躲进了马车之中,撩着车帘露出一只眼睛打量着莫邪。   我再度叹出一口气,语气也是云淡风轻的答道:“莫邪,你却似乎老了很多。”   小桃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我想她是无法明白的,在她眼中莫邪正是年华正好的英武男儿,可眼前的莫邪和我记忆中的那个老了何止一星半点。   “老?呵呵,岂止是老?莫邪以为当年惨遭灭门之灾之时,我就已经死了?是公主你,你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希望,那支撑着我努力活着的便是对赵惜若的仇恨,直到赵惜若死了,没有了仇恨的支撑我以为自己会再度死去,可这次再次让我觉得自己还要活下去的,竟然还是公主你,全天下,也唯有你有这般叫别人死去活来的能力吧?”莫邪嘴角边的冷笑却叫我莫名的一阵自嘲,死去活来?如此贴切的形容。   我没有答话,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答,当初莫愁和我之间算是赤裸裸的交易,可我出现在莫邪面前时,所扮演的却是一个灵魂的拯救者。   “怎么?素来足智多谋的公主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不知当初你给我这把佩剑时是不是早就已经相到,有一日这剑锋上沾染的将是你自己的血?”莫邪一步步向着马车靠近,以前我倒没发觉素来不爱言语的莫邪却是这般的伶牙俐齿,时间果然是奇妙又可怕的东西。   面对这样的强敌,按说我应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对,可此时我却是一阵阵的晃神,好一会儿才扶住马车的顶棚,我伸手抚住自己的心口处,闭目说道:“如今你既已知晓,我便也无甚可隐瞒的,终究是我欠你们莫家。”   心口处的一阵阵细微的疼痛来的如此不是时候,如虫子在啃咬着一般,不一会儿我额头上便布满了细小的汗珠。此时莫邪已经拔出了那三尺青峰,剑尖直指向我,声音不复刚刚的镇定:“欠?你灭我满门,却又利用我与我姐姐助你对付赵惜若,这么多年我和姐姐一直当你是恩人,却不想这恩人竟然才是害我至此的仇人,你以为事到如今,一个简单的欠字便能抹去所有的一切吗?”   我哭笑了一下,勉强打起精神:“你待如何?”   “杀你。”   比起我在死亡中荒废掉的这十年,莫邪怕是一刻也没有懈怠过,本就高超的武艺,再加上多年战场上的磨砺,现如今的他已经完全褪去少年时稚嫩感觉,全身张扬喷薄着浓烈的杀气。   飞身迎向莫邪的剑,我刻意将战场引离马车所在的位置,莫邪招招狠辣,我丝毫不敢再恍惚下去,我本就没有武器,莫邪的剑却又舞的滴水不漏,是以上百招下来我竟丝毫近不得莫邪的身,也便无法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而此时剑的优势就全都发挥出来了,不一会儿我身上就多出好些道细小的伤口,虽不致命,却十分疼痛。   “疼吗?相比起你加注在我身上的如何?”莫邪手持长剑,身形轻飘飘的落在城门上。   相对于那轻飘飘的落下去,我就多少显得有些狼狈了,重重的摔落在了地面上,将干涸的地面溅起一阵灰尘。   第三百零五章 多情公子空牵念(上)   我望着站在城门之上,俯视着我,长发无风自舞的莫邪,因他背对着太阳,而我又恰巧正对着浓烈到刺眼的阳光,我瞧不见他的表情,可我的一举一动应该全都被他看进眼中去了吧!眼前一幕幕的闪过自我从新活过来之后发生的事,之前帮助我,信任我,依赖我的,如今演变成了敌视我,怨恨我,甚至要置我于死地的,都有,我现下终是明白,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还不待我回神,莫邪已经手握长剑身子落在了距离我不远处,剑尖直指向我的眉心处,第一次,我觉得我是不了解眼前的男子的,从来不曾了解过。   “咳咳···疼又如何?我说过,天地为炉,芸芸众生谁不是在受着各种煎熬?今时今日,若是死在你手上是我的命,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肯轻易认命的。”说罢,我旋身从地上而起,快速如闪电般的向莫邪逼近。   疼,疼着疼着就习惯了,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莫邪的剑在我身上造成的伤虽不致命,却因我没一次发力伤口都会绽的更开,血也流的更多,之前心不在此,我此番却是下了狠心的,招招凌厉,显然这是莫邪没有料到的,故而他一个晃神,胸前便被我五指抓出了五个窟窿,血开始喷涌而出。那一招我使出了十成的力,若是寻常之人,心脏早就已经被我掏出了胸口。   全身心的只顾着攻击,丝毫没有精力再去防备,所以在莫邪反应过来之后,我送给莫邪的那把长剑穿透了我的肩胛。我想若不是莫邪也被我重伤了,手上失了准头的话,这长剑刺透的便不是我的肩胛,而是我的心脏了。   两败俱伤吗?似乎我比莫邪伤的要重了很多,一把钳制住莫邪握着剑的手腕,将余下的半截剑狠狠的穿透了我的身子,只余剑柄还握在莫邪手上。   感觉到莫邪震惊到不敢置信的眼神,以及微微颤抖的手掌,我艰难的露出一丝浅笑,气若游丝的问道:“你怕了吗?我曾···曾教过你,若是···若是连杀死仇人的胆量都没有,你就···枉为男儿了。”   长剑被莫邪拔出,起初刺进身体中那冰凉的感觉被火辣辣的疼痛所取代,一股股温热的液体也开始流出,再无支撑之力的我再度倒在了地上,再度将干涸的地面溅起一阵灰尘。不知莫邪是被我伤重了,还是其他的原因,手抚在被我抓伤的心口处,手中的剑似乎成了支撑他的全部力量,不一会儿便无力的跪坐在了地上。   “喵···”全身漆黑如夜的墨雪跳起小小的身子便要去挠不知正在想些什么的莫邪,我的心蓦地一揪,不知是在担心莫邪还是担心墨雪。   即便受的再如何重的伤,一个武者在杀机来临时还是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力的应对,尽管只是出于本能,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容估量的,墨雪虽是个灵物,却终究不及人的思考来的那般全面,眼看着莫邪的剑便要将墨雪小小的身子划成两半,心口一阵汹涌的疼痛袭来。   “墨雪···”我大叫着,已是脱力的身子勉强提气向着墨雪飞去,一把将墨雪抱进了怀中,却再也无力闪躲,背对着莫邪稳稳的接下了那一剑,后背处一阵冰冷疼痛袭来,几乎将我痛晕过去。看着怀中又恢复成通体雪白的墨雪,我在心中庆幸着,好在墨雪还在。   莫邪的那一剑力道很大,我甚至听到了那冰冷的剑锋划开布帛,割破我皮肉的声音。墨雪从我怀中挣扎着,露出一颗小脑袋,双眼中似乎有很重的不安,我使出全身的力气笑着道:“不怕,墨雪不怕。”   “喵···”   “夫人···”小桃从马车上小跑到了我身边,伸出手来却生怕弄疼了我一般小心翼翼的扶起我半边身子。   我想这次我真的是在劫难逃了,小桃却快速的从怀中掏出两个黑色如弹球般大小的东西扔向莫邪所在的位置,一股刺鼻的黄褐色浓烟飘散开来,一时之间似乎天地都变成了这般颜色,混沌不清。小桃艰难的扶着我的身子向马车靠近,我全身无力只能依持这小桃娇小的身子。   “夫人,您坚持住,小桃带您走。”小桃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哭音,这么小的孩子,大概是被吓着了。   我想要摇摇头,奈何全身再无一丝气力,我将墨雪交到小桃手中,声音喑哑的道:“不用担心,你···你只需将墨雪带回大祈,咳咳···我夫君自会为你解毒,我这次怕是···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不会的,夫人,您不要这么说,小桃带您回去···”   我向后看了看,许是被烟雾所挡,并没有看到莫邪的身影,可我知道这种小把戏也只能阻的住莫邪一时半刻而已。我苦笑着问道:“我死了,不正如你所愿吗?况且我也已经告诉你了,你的毒会有人为你解的···”   还未说完,我口中喷出一口血来,将墨雪雪白的毛皮染的一片血红,小桃拖着我的身子向马车而去,嘴里哭嚷道:“小桃之前是希望夫人···可是,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小桃却舍不得夫人,或许夫人不相信,可是这世上夫人算是第二个拿小桃当人待的人,小桃···小桃不要您死。”   我心中思量了一番,第一个大概便是尹玉泽了吧?想到尹玉泽幼年时的遭遇,大概真的只是出于同情,故而相对于别人对小桃要好了一些,可这个小丫头却对他是情根深种了,我苦笑了一下,情之一字,究竟苦了多少人?   烟雾散去的实在是快,在距离马车还有十多米的距离时莫邪便追了上来,现下我着实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一点距离悠忽我的生死,当时真不该将战圈拉的那么远,这次确实是我的失算。一把推开小桃,险险的避过莫邪那一剑,莫邪却似乎更加着重于在我身上加诸伤口的快感,所以尽管在我明显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对时,他仍没有急切的取了我的性命,一道道不致命却疼痛感十足的伤口开始在我身上蔓延。   小桃放下墨雪便向着莫邪扑去,奈何莫邪压根不搭理她,一掌便将小桃挥了出去,那娇小的身子摔落在了地面上,伤势虽不中,却也足够疼了,一向在我眼中属于贪生怕死类型的小桃此刻却这般豁出性命来救我,着实叫我感动了一把。   “你还是这么的工于心计?说出那番话不过是扰我心智对不对?”莫邪冷硬的表情如锋利的兵刃一般,炎炎夏日下也让我感觉到一阵阴冷。   现下我终是能明白,为何曹操会杀了杨修了,被人了解的太深了着实算不上什么好事,就如同莫邪,虽跟在我身边时日不是很长,却了解我脾性至深,眼下也能很快的便看透我的心思,生机渺茫。   我伏在地上不去看莫邪的双眼,身下的方寸之地似乎干涸了太久,我身体流出的血尽数被这土地吸收了个干净,我不禁心下恻然,血债血偿便是这么个偿还法吗?无力的闭上双眼,等着莫邪给我哦致命的一剑,这下我是真的有些认命了。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在我身上,耳边响起一阵兵器交戈的声音,未曾睁开双眼我便知道来救我的不是月尘,月尘从不用任何兵器,那会是谁呢?眯缝着眼望着身前不远处对峙着的两人,背对着我的同样是一袭高大的身影,似乎是在以一种保护我的姿态立在我面前。   莫邪被逼退到了好几米开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瞪着背对着我而立的人,声音冷硬的质问道:“殿下这是作甚?”   那人沉吟了一下才答道:“够了,放她走吧。”   苏流水?原来刚刚他竟是一直在看着的,既然已经决定要冷眼旁观,现下为何还要维护我?他,也应该是恨我的不是吗?   “哼?放她走?殿下可有征询过王上的意思?难道殿下忘记朵儿郡主客死他乡的悲惨境遇了吗?现下放她走,你以为单单是放走了她一人吗?以她工于心计的个性,一旦她回了大祈,我苏国的士兵不知又要有多少枉送了性命,她的名金贵,别人的命就下贱吗?”莫邪果然伤的比我轻,现下我是只有趴在地上喘粗气的份,他却能一口气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   小桃不知是伤重了还是吓的腿软了,竟一路趴着到了我身边,满脸的泪却没有敢哭出声来,我颤抖着手想去帮她擦一下眼泪,手抬至半空却无力的垂了下来。许是被莫邪的一番话所激,苏流水没有握剑的那只手紧握成拳,骨骼的脆响声声传来。   “我没忘,可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别人如何我不知,可在我心中,她的命就是比别人的金贵,莫将军,得罪了。”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苏流水抬起手中的剑,毅然的站到了莫邪的对立面。   第三百零六章 多情公子空牵念(下)   如若我是莫邪的话,现下怕不是被气死了就是被气疯了,自己险些就能报仇雪恨,却被理应站在自己一方的人阻了好事,便是圣人也是要恼怒一番的,何况莫邪并不是什么圣人,是以这怒气也就演变成了凌厉的杀招。   尽管之前莫邪被我重创,但十多年隐忍的怨气转变成了他坚持活下去的意念,这意念使得他似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故而眼下的他每一招都杀意十足,似乎他所怨恨的本就是苏流水一般。眼前愈发漆黑一片,我已经看不清莫邪和苏流水脸上的表情,只能模糊的看到两具上下飞舞的身影,耳畔是小桃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以及墨雪哀哀的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我似乎是被谁抱了起来,勉强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苏流水逆着光的侧脸,明灭不定。我提起所有的心力,勉强问道:“为什么帮我?”   苏流水没有看我,声音没什么温度的答道:“我没有在帮你,之所以阻止莫邪杀你,是因为我不希望你死,至少不是在我面前死。”   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一个心思敏感,而且很擅于观察别人的人,所以很多事在没有浮出水面之时我便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了,可我从未曾想到过,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我用情如此之深,可以不顾亡国之恨,不理血海深仇。我也一向以为,苏流水对我的情意,大抵是每个少年都会有的情窦初开之时的朦胧感觉,不一定有多深的情意,却因为是第一次,故而显得无比的美好,就好比每个人谈起初恋,不一定记得初恋的情人是何模样,却会对初恋的感觉记忆犹新。   正是抱着此种想法,我也从未真正在意过苏流水对我的感觉,只一味的以为苏流水情窦初开之时,身边比较亲近的女孩子只得我一人,在无法挑拣,又不可能学尹玉泽去暗恋严洛之时,我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朦胧的感觉总会被时间冲淡,继而一丝不存,而如今看来却是我大错特错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执念,我的执念是月尘,可我却又不幸的成为了严洛的执念,而严洛又成了尹玉泽的执念,这般如诺米骨牌似的感情链着实显得混乱。但在我们这些人之中,能真正将执念只当做一种执念的人却只有苏流水,能清楚且冷静看待自己的执念的人还是只有苏流水。突然想在成年的苏流水身上找出一丝儿时的记忆,却才发现眼前的男子再也无法和多年前爱和我作对的少年的影子重合。   我没有力气说话,苏流水也没再说话,将我的身子抱上马车后,苏流水凝视了我好一会儿,那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现下也没有力气去看懂,去猜测。好一会儿,苏流水才不再看我,侧身拿下一直挂在腰间的一块玄铁令牌放进我手中。   “这是通关令牌,你拿着它一路北行,莫要停顿便能安全到达庆州,我从莫邪手中将你救了出来,他定然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现下我须得去绊住王兄,无法护送你。你现下伤势过重,多多保重吧。”说罢苏流水便要转身离开,我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苏流水的衣摆,抓住之后我才清醒过来,要说些什么呢?   “你,苏行云不会怪罪于你吗?”   苏流水垂首盯着我握住他衣摆的那只手,沉吟了一下才道:“罢了,有你这一句话,我便是就此死了也再无憾了,况且,王兄虽被仇恨冲昏了头,我们却终归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气我定然是会气上一段时间的,可眼下这世上我是他唯一最亲的人了,他不会过多的为难我的,倒是你,这次我是无意间听到了莫邪和王兄的谈话,才能救了你,下一次,怕是不会这般幸运了。”   低下身子,苏流水掰开了我握着他衣摆的手,最后看了我一眼之后便身影决绝的下了马车,车帘阻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到他似乎和小桃交待了几句什么,我却听不真切。墨雪蜷缩在我身边,马车也得以再次行进了起来,可以感觉出这次小桃赶车急切了许多。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扯开马车上的窗帘,回首看去,不远处倒着莫邪,苏流水却一直盯着马车,看不清他脸上是何表情,只是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苏流水一直身姿挺拔的立在原地。直到马车出了城门,直到远到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我以为他会永远那般站在原地注视着我。   马车的颠簸虽难捱,却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和身上的伤痛所媲美的,我一次次陷入昏迷,却又一次次强行将自己唤醒,血还在不断的从我的伤口中渗出,墨雪只能拿无助又不安的眼神盯着顺着马车流下去的血迹,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血铺就成的回家路。   小桃几次要求停下马车要帮我包扎伤口,却都被我制止了,苏流水有交待,现在还未出苏国,若是苏行云知晓了他将我放了,随时都会有追兵前来,现下我和小桃,随便几个守卫都能将我们扣留下来,唯有一路不停的向前赶路,看的便是谁的速度快了。   小桃的发髻散了,衣衫上除了灰尘还有我干涸的血迹,却血红着双眼,不断的挥舞着鞭子抽动着马匹,我是第一次看到小桃这样的一面。苏流水给的那块令牌着实是好用,接下来几道关卡在见到那块令牌之后,连盘问都省却了,便直接让道了。   行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天刚擦亮时分我们总算是进入了庆州,并且是大祈实际控制的范围内,没想到的是从苏国出来这一路上没有人阻拦,到了自己家门口,却被自己家的守卫给拦住了。本来这样的战事频发之地,一个妙龄女子驾着一辆马车就很可疑了,再者小桃一开口便带着浓重的北袁口音,这下那几名侍卫更是不放行了,争吵间墨雪却一下子蹿了出去,我心中知晓,现下只需等就可以了。   我以为可以等来月尘,却不想掀开车帘听到的却是接近咆哮而出的:“倾城,你怎么了?”   我勉强睁开眼去看,入目的却是满目惊痛的九哥,我笑了笑,心中知晓应是比哭还难看的。九哥一身的铠甲实在很硬,可他却执意要亲自将我抱进帐中,就连难得一身锦衣的六哥都看出来我被硌的实在很痛,伸手要来接我他都不给。虽然我身上的伤口很多,却好在没有什么致命的内伤,在军医们如会诊一般诊断包扎之后,我才总算有种从鬼门关爬出来的感觉。   九哥和六哥两具如小塔一般的身子将眼下我所躺的这张行军床围了个严实,六哥满目惊痛,九哥更是泪流满面,虽然看上去很像将我摁进怀中好好关爱一番,却奈何在被军医包扎过后才发现我全身竟然没有一块好肉,实在是无处下手。我看着九哥一身硬汉式的装扮,却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就在她哭的起劲时,一大簇白毛却贴近了他的脸,还在左右摇晃着。   “什么东西?”九哥一把从脸上将那簇白毛薅了下来,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哼了一声,不满的抱怨道:“你就不能轻点,把我尾巴弄断了我们都得玩完。”   九哥和六哥眼下的表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尤其是九哥,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嗓子吼道:“你怎么长了尾巴了?我看看。”   说着便要来掀我身上的薄被,好在被还算理智的六哥一把给拽住了,九哥手里握着我的尾巴,继续哭道:“是谁这么不要命了,不止折磨的我妹妹头发变白了,还长了尾巴了,说出来是谁,九哥我定不饶他。”   好怀念的九哥式的关爱,我才想起,自我醒来虽快有一年了,却因种种原因,始终未能和我这两位哥哥相见,想必月尘也未曾提起我如今的模样。我向后张望了一下,终是出声问道:“六哥,月尘不在吗?”   六哥似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说道:“瞧六哥这脑袋,都忘了我这妹妹如今已是成了亲的人了,你不要着急,我那妹婿昨天启程回了曲城,你二人生生错开了一天,要不我派人去追他回来?”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想必曲城那边也有要事,况且月尘的速度,等闲的人是追他不上的,回都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两日了。”   虽是这么说着,我却多少有些失望,本来以为只要到了庆州我便可以见到月尘,这段时日的伤痛委屈也能好好倾泻一番,可眼下竟因这一日的功夫,却又将相见的日期拖了下来。   就在我陷入沉思,打算就着这沉思好好睡上一觉时,六哥身后却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声音:“夫人···”   我才恍然想起,刚刚九哥和六哥只顾着我的安危,又是诊脉又是包扎熬药,甚至小丫头连我身上都帮着清洗了,却生生将带我回来的小桃给晾在了一边,失误,纯属失误。   第三百零七章 阴阳燮理,机在其中   养伤其实是很无聊的一件事,很多事都不能做,尤其是在这战事频发的边境之上,可供我娱乐的事情便真的少之又少,无趣了三四天算不得有趣的事便来了,苏国十万大军再度进犯,来势汹汹,大有不破庆州城不回还的意味。故而九哥和六哥也便忙的可谓焦头烂额,一整天都没有时间回一次军帐,来看望我的次数也是直线下降。   随军的军医在诊断疑难杂症和许多富贵病上或许是远不如宫中的御医来的医术高明,可这上得战场的都是些热血男儿,常年的征战,他们哪有功夫去得那些个病?需要看军医也是些在战场上的刀剑之伤,久而久之,这些军医们看着外伤的医术委实是被磨练了出来,高明了很多,我肩胛上这一剑以及后背上那一箭都算的上是很刁钻的伤,不过才三五日便无大碍了。   小桃每天都会在我面前念叨,我每每都是好笑的看她一眼,她现下怕是比我还要关心月尘何时回来。庆州城上高挂免战期,这是我告知与九哥的,现下莫邪知晓我身在庆州城中,上次的事他想必是十分恼火的,现下这一战,便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定然也会进行强攻,兵家有言,惨胜如败,现下我们既无心去攻打苏国,委实没有要我大祈士兵陪着他玩命的必要。   也因此,每日他都会率兵在城下叫嚷挑衅,奈何我两位哥哥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深知战场上的事不是可以意气用事的事,故而这充耳不闻的本事也算是修炼到家了。我是打算就在此等着月尘回来的,却不想没等来月尘倒等来了这两人,文弈会来我丝毫不觉意外,只是冉笙会来我着实是意外了一番。   帐中,我与冉笙已经大眼瞪小眼瞪了有一会儿了,尽管我真的很想去忽略,可还是在冉笙眼中看到一丝幸灾乐祸的意思,还不待我询问,冉笙果然如我所料的不吐象牙道:“伤成这幅德性还能从莫邪手中逃出来,看来祸害遗千年的说法还真的是很靠谱。”   早已习惯了他这般的冷嘲热讽,我不以为意的拿起桌案上的盖碗,轻抿了一口茶汤出口还击道:“我还以为你早已将我那妹妹从建安宫中带了出来,怎么如今却还是一人?不会是她不肯随你走吧?”   我有尾巴,冉笙也有尾巴,他的尾巴就是莫愁,所以每每他在踩我的尾巴时难免就无法护住自己的尾巴,被我踩还回来本该就是预料之中的事。如我所料,冉笙语滞了一下,神情一片萧索,苦笑了一下答道:“我素来是瞧不上你的,可你的话却每每都如同上天的安排一般,她,终是不肯跟我走的。”   我挑着一边的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冉笙,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属难得。见我不答话,反拿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冉笙脸颊上晕染开一抹恼怒的红晕,声音又回复了素来的冷硬:“你之前之所以救我出来,不正是因为我有可供你利用之处?如今我心甘情愿送上门来供你驱使,怎么你倒踌躇不前了?”   我放下盖碗呵呵笑了两声,奈何这一笑牵扯起了肩胛处的伤,疼的岔了口气,这一岔气便止不住的咳了起来,还咳的是惊天动地,怎么都止不住,弄的冉笙是一脸的郁闷,我比他更郁闷。   我没有交代要冉笙去做什么,只是吩咐人先带他去休息了,转而看向身旁站着的文弈,文弈和冉笙是一前一后被进来的,按着亲疏远近来说,冉笙算是客,待客之道自然是不能将客晾在一旁不管不顾的,是以我并未来得及和文弈多说两句话。   “你家公子现在何处?”冉笙一离开我便问及了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问题,同时这也是小桃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   文弈微微弯了一下身子,声音还是很平板的答道:“回夫人,公子现身在青山关,明国前些时日发兵,首先攻打的便是青山关,公子在临水调了五万铁骑去镇守青山关。”   我点点头鼻子里嗯了一声,虽知晓了月尘现身在何处,算是一个好消息是是,可世事皆不会十全十美,上天给了你一个好消息,自然也会不吝啬的再附加给你一条坏消息,难怪老子会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样的至理名言呢,不愧是老子呀!   其实早在多年之前我就心中清楚,月尘定是在朝堂与军中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粽子,尤其是临水铁骑,两名大将双双命丧战场之上,等闲的人又怎么会有这般的能力做的滴水不漏?如今想来这临水铁骑是认人不认令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愈发闷热起来,庆州虽不似苏国那边那般的干旱,可情况也不容乐观到哪里去,虽不在朝堂之上,我却想也知道各地上报灾害的折子想必已经将勤政殿上的那张龙案堆的满满当当了,心儿是否是食不下咽,夜不能眠呢?   不知不觉间小半月便过去了,我每日都看似悠闲的饮茶养伤逗墨雪,九哥却有些急躁了起来,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的对我吼道:“倾城,都这些日子过去了,我说要出兵迎战你死活拦着不让,你心中怎么个计较却又不告知我和六哥,真真是急死我了。”   一旁的六哥到底耐性要比九哥好些,却也一改之前默不作声的模样,温言软语的问道:“倾城,你素来是知晓你这九哥的个性的,现下不妨将你的打算说出来吧,安安你九哥那颗‘骚乱’的心。”   听出六哥的话音,明显的是在说九哥思念曲城中的娇妻,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战事,以九哥大条的神经自是听不出来的,只将一双虎目瞪在我身上,我笑了笑,也不再卖关子的说道:“妹妹知晓,两位哥哥驰骋沙场多年,这领兵打仗自是有如家常便饭一般简单,妹妹其实对战事知晓的并不多,只是,妹妹我何曾做过无计较之事?两位哥哥可知?这次我是挟持了严洛才得以逃脱出了明国,本可一路隐遁至此,自也不必弄这般一身的伤痛回来。”   九哥瞠大了一双眼,声音拔高的问道:“难不成你还是敲锣打鼓,故意招摇着回来的?就为了眼下这一身的伤?”   我沉吟了一下:“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报,在城儿看来,以如今这一身的伤换苏行云后院的一场火,可是相当值得的。”   “火?什么火?难不成你还放火烧了苏行云景岚宫了?”九哥一不留神,手中上好的青花瓷盖碗便被他给捏碎了。   六哥好笑的看了九哥一眼,出声道:“孝真,不要老是打断倾城的话,不然便是天黑也听不完她这一路的事迹的。”   我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那盖碗,出声道:“两位哥哥可知,妙晴尚在人间,还被苏行云封为了昭和郡主,自从多年前我毁去了她的容颜,她重得自由与身份之后,在苏国四处残害妙龄少女,只为扒下那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皮。可巧今年苏国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旱,难民都涌向鹤城,若是苏行云还有除去报仇之外的理智的话,便该深知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十多年前苏国灭亡之时,我虽答应苏行云帮他复国,却深知他今后势必还是要反的,在官员的安排上自然是将一些庸碌无能之辈通通安排进了苏国,武将上也并未安排如何能干的大将,当然,莫邪却着实是个意外。”   我虽心中明白莫邪早晚都会知晓,可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心的,既然我都死了,莫邪如何的恨也别无它法。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九哥和六哥会如此看重莫邪,也怪我当初并未将莫邪的身世交待清楚,也算是百密一疏。   见我沉默,六哥像对待小孩子一般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出言安慰道:“不必自责,这都不是你的错。”   回以六哥一个浅笑,九哥却迫不及待的追问道:“然后呢?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我能做什么?不过是在承载着苏行云这艘摇摇欲沉的小舟的水中掀起了一些风浪罢了,我将妙晴扒人脸皮之事公诸于众,又打开了直通鹤城的米州的城门,前两日我又将冉笙派去了苏国,以他之能将那些由难民组织而成的起义军联合起来对抗苏行云,该不是难事。”我不满的瞪了六哥一眼,这对小孩子的动作现下委实是不适合我了。   听到我的话,九哥和六哥相互看了一眼,又都同时看向我的肩胛,九哥喃喃出声道:“换做是九哥我,莫说是这些伤,便是再重一些,我也是愿意的。”   我点了点头,又出声解释道:“我思量了好多天,觉得这是个绝好的计策,一则以逸待劳,苏行云既要镇压那些起义军,自然是要分割莫邪手下的兵力的。二则,便是隔岸观火,要知道,古语有云,三千越甲可吞吴,即便那起义军是些乌合之众,多少还是可以对苏行云造成些影响的,三则便是挑拨离间了,莫邪知晓我在庆州,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苏行云调兵前去镇压,一来二去,两者怎么可能不生嫌隙?”   第三百零八章 碧水东流至此回(上)   我有些发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虽没有伤痕,手上的皮肤也还是一样的白皙,只是每个关节处都已塌陷了下去,我自己倒没觉得如何,只是后来发现我手指不对的九哥和六哥都恨的咬牙切齿,便是文弈也无声的盯着我的手指看了良久,我这才真正明白过来,他们怕是将我这伤做当做了缺陷了,用现在的话来说便是残疾了。   元方,不对,应该叫做文祀才对,在帮我看好身上的伤之后,瞧见我手上的伤也紧蹙着眉,在九哥追问了好一会儿才闷声答道:“须得将指骨全部折断,重新接骨,只是,世间怕也只有公子能将夫人这双手回复成从前那般模样。”   近来不知为何,一旦想月尘想的深了一些,心口的疼痛也便愈发的难忍,闷闷的似乎无法呼吸一般。我伸手摁着心口处,微微蹙眉,离开含章殿有一段时日了,我并未如曾严洛所讲那般,一旦离开便活不下去,想来是我的隐忍能力有所提升了。   因为月奴并不在庆州,故而所有贴身服侍我的伙计便我便又全部都交给了小桃,此番小桃正端着一盅汤药自帐外进来,见我这番模样,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到了我身边,声音隐隐带着些不安:“夫人可是又想公子了?”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小桃,近些时日我虽思念月尘思念的频繁些,心中却终究还是装着庆州的战事,大多的时间还是用来思量这些大事,并未涉及过多的儿女情长,怎么她倒这般清楚我的心思。见我带着探究的眼光望着她,小桃转身拿起盛满了黑色药汁的白瓷小碗,轻轻吹了几次递到我手中才答道:“夫人有所不知,奴婢虽是北袁人,却也是知晓这噬心蛊的,只因,这噬心蛊便是由北袁传入明国的,不想这许多年后,北袁再无人会使,明国却将此蛊法保留了下来。”   想起含章殿那些个花,我试探着问道:“这噬心蛊可与含章殿那些花有关?”   小桃点了点头,娓娓道来:“其实噬心蛊再早是叫百花蛊的,因花生而生,又因花灭而灭,蛊并不是普通常见的一些下蛊之法,而是以花的香味作为媒介。”   “以花的香味作为媒介?那含章殿中岂不是人人都中了这噬心蛊?”我想起之前的那些宫女内侍并未见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冷淡些。   小桃沉吟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抬首看着我道:“噬心蛊是制蛊之人所炼,故而也只会对制蛊之人心上的人起作用,严世子钟情于夫人,所以含章殿中只有夫人才会中蛊。中蛊者一旦离开那百花,便会日日受噬心之痛,若不动情便不痛,与之相对,一旦夫人动情动的深了,这痛也会随之加深,所以,方才小桃猜测出夫人定是思念公子思念的紧了。”   不动情便不痛?我满脸的黑线,心中暗骂严洛卑鄙,他此番便是得不到我,若我畏惧这种疼痛,定然是不敢对月尘动心动情的,可我一颗心全都系在月尘身上,要不动情是多么难的事?   “夫人,您快松手,不痛吗?”   小桃的尖叫叫我猛然回神,垂眸才发现好好的白瓷碗竟已被我生生捏碎,碎裂的瓷片扎进了手掌之中,黑色的药汁和着红色的鲜血正顺着手背向下滴落,很奇怪,我竟然不觉得痛,想必是被怒气所掩盖的原因。   军营本是无女子的,九哥怕小桃一人照料我不周,故而又从庆州刺史的府邸调来了几个手脚还算伶俐的,眼下正都跪在我身边包扎着我受伤的手。待她们都退下去我才转向小桃:“可有解?”   小桃摇了摇头,声音轻飘飘的如帐外的一片云:“无解。”   眼下我倒真觉得这般情受制于人,倒还不如命受制于人来的好些,此番被禁锢的是心,是情,却也着实比禁锢我的身体来的高明些,不愧是严洛。   我看着缠满了白纱的手,又问道:“若是我杀了严洛,我便也会死吗?”   “嗯,蛊不同于毒,毒起码在身体中,大夫诊脉时是能探到的,而且,若是使蛊的人受到伤害的话,中蛊的人会承受比他强百倍的痛楚。除非···”   这两个字眼下倒是比任何甜言蜜语听起来都动听的多,我忍不住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小桃,可小桃的表情却明显没那么轻松,喃喃道:“若是严世子移情于他人的话,夫人的蛊也便失效了。”   听起来是最简单的办法,却也是最难实施的,因为人的思想感情都是无法控制的,这番话说与不说便也没有多大的不同了。   就在暗暗恼恨着严洛之时,帐外却响起一人的声音:“夫人,将军派末将来,有一事请夫人示下。”   近几日莫邪大概也闹腾够了,再加上权衡利弊之后应该也思量清楚,和苏行云闹翻着实不算什么好事,故而最近也便不再屡屡前来阵前叫骂挑衅。再者,战场上终归是男人们的天下,我虽身份特殊,却也毕竟是一介女流之辈,九哥能有什么事是需要我示下的?默了一下我便唤人将帐外之人请了进来,说话的正是中军卫风。   “何事九哥竟亲派了卫中军前来?”我有些好奇的问道,卫风低首侍立,并未看我一眼,我心中猜想大抵是无法接受我这满头的白发却还是如同少女般的容颜。   卫风平板的和文弈有一拼的声音答道:“苏军近几日并不曾前来挑衅,只是今日却将两名身着丧服的男子逼至了我军城池下,将军说瞧着两人有些眼熟,似乎和夫人有些渊源。”   我不禁皱起眉来,和我有渊源的还身着丧服,这渊源若是仇恨的话倒还好些,若是我亲近之人,这未免就算不得一个好主意了。垂首想了想,心中研判着会不会是莫邪设下的计谋。   想到这里我起身随着卫风便出了帐,马车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将我送到了城池之下,看了看眼前虽还算巍峨,却因多年战事显得无比沧桑的城池,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这样的建筑怕是只属于这样的冷兵器时代的,若是在现代,莫说是原子弹,随便一个高射炮射来怕也将化为灰烬了。   九哥和六哥均已等候在了城池之上,便是一日未见踪影的文弈也在此,为了防止敌军以弓箭射击,城池之上立满了手握盾牌的士兵,我靠近九哥所在的位置后问道:“两位哥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九哥侧首看向我,将我拉到身前的位置,食指指着城池前二三十米处道:“我瞧着这两人眼熟,不是昔年曾在你的拙政园见过吗?当时我和月尘便都瞧出这两人武功奇特,似不是我们惯常用的套路。”   顺着九哥所指的位置看去,果然看到两个披麻戴孝,但身上的丧服均被血染就成了刺目的红色,那二人身旁已经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苏军兵士的尸体,两人显然也受了重伤,虽两人背对着我,在看到那一杆长枪之后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高明高亮,这二人能为谁穿丧服呢?全身有如被一个惊天霹雳劈了一下,耳边再听不到九哥在说些什么,我一把握住九哥指着二人的手,声音有些隐隐的不安道:“九哥,救救···救救他们,我···”   “你怎么了城儿?城儿···”   九哥被我唬了一跳,摇晃着我的双肩问道,六哥及时将我还有伤未痊愈的身子解救了出来,声音沉着的问道:“是要救他们吗?”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全身却一阵冰寒,若是果真如我所想那般,我这辈子欠苏流水的定是还也还不清了。此次苏军似乎是有意将这两人赶到我们这边来,所以并没有派大军追缴,兵并且在察觉到九哥出兵之后便不战而退了,担架抬回了几乎奄奄一息的两人。   高明已经陷入昏迷,高亮却还算清醒,在我进入这顶帐子之后,血红着双眼怒瞪着我,几次想要冲到我面前来,都被文弈文祀给拦住了。我一双眼全都胶在了那身血染的丧服上,声音颤抖哽咽的几乎不像是我原本的声音:“这丧服···为谁而穿?”   我不说还好,我一问出口高亮一个大男人竟然失声痛哭起来,想要挣扎着向我冲来的身子也无力的滑座了下去,嘴里控诉道:“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家殿下,这丧服···这丧服是为我家殿下所穿。”   我一把扑到高亮面前,双手揪着他的衣襟,不相信的怒吼道:“你在说谎,我不信,我不信,那时他还好好的,你为什么要骗我?是不是?是不是苏行云和莫邪派你来的?一定是这样的,他不会死的···”   高亮却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即便全身的伤却也生生将我的身子推出去了三四米远,声音也拔高怒吼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为了救你,殿下又怎么会死?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害人精,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死了你们多年,却又要回来?我家殿下只一遇到你便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如今···如今终是丢了性命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第三百零九章 碧水东流至此回(下)   苏流水死了?他死了?怎么会这样?那日明明还好好的,他还告诉我,他与苏行云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况且也是苏行云唯一的亲人了,他要我放心的。   脑中一直回响着那日他对我说的话,尽管耳边一直充斥着高亮的叫骂声,小桃来扶我,我的身子却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那日,竟是诀别?想起那日他望着我离开时的眼神,当时不懂,如今大抵也懂了,那里面有不舍,有无奈,有诀别,却独独没有他该有的一丝埋怨,竟丝毫的埋怨都没有。   “他怎么会死的?他如何会死?”我喃喃自问起来,还是不愿相信。   高亮却挣脱开文弈的钳制,一下子便冲到我面前来,双手抓住我的衣襟怒吼道:“我家殿下有血有肉,他不同于你,他是个人,他当然会死,你是妖孽,所以你才不死。王上恨毒了你,郡主去了之后便开始有些疯癫起来,殿下私自将你放了,本就是存了死的心的。可是,我家殿下他好生可怜,便是这般也不愿别人同你提起,我家殿下好傻呀!殿下,对不起,高亮没有听从您的嘱托,终是将此事告诉了她,高亮这就去向您请罪。”   我木然的看着高亮伸出掌拍向自己的心脉,好在在这关键时刻文弈伸手点了他的睡穴,才制止了即将又在我面前上演的另一场悲剧。   “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小桃粉嫩的脸在眼前晃了几晃,终究还是被一片漆黑之色所取代,只余耳畔急躁的呼唤声。   我素来不大爱饮酒,虽然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不高,古人又都喜欢以酒娱性,我虽不抗拒却也不多赞成,如今我更是体会了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滋味,农八师一种萦绕在心头无法排解的苦涩滋味,要不了命,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你。   我歪靠在帐中唯一的软榻上,面前散落了很多的酒瓶子,明明灌下去那么多酒,我平素也是一沾酒就会醉的不省人事的,折磨如今却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精神。看着不远的地方一点的火光向我移来,我出声问道:“谁?是谁?”   “回夫人,是奴婢,该掌灯了。”   我看着那点火光一点点的变大,然后帐中多了好多的小火光,将答话的人照了个清楚。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来,小桃,陪我说说话,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总觉得一个人好生孤单。”   “哎,奴婢放下东西就过来。”   将小桃叫到我身边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该聊些什么,或许潜意识里我只是不愿一个人呆着罢了,以前孤身呆在宽大的宫殿中也不觉怎么,如今这不算大的帐我独自待着却难免害怕发慌。   四下打量了一下,我才开口,声音徐缓道:“我认识苏流水那年十岁,算起来,他只比我大了几个月而已,那时他是作为质子的身份进宫的,那一年宫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我父皇有十个儿子,两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大的也只得我,九哥,和妙晴三人而已,幼年不免觉得孤寂一些。后来宁相的三公子宁紫岚,以及严洛,苏流水,尹玉泽和欧阳子偕便成了我童年的玩伴,同窗。”   “夫人口中的妙晴便是严世子的世子妃吗?”小桃忽闪着大眼睛,手托着下巴问道。   我恍惚了一下才摇了摇头:“不是她,之前的妙晴公主也便是现如今苏国的昭和郡主。”   果然这句话一出,小桃惊的几乎从软榻上蹦起来,我却兀自说道:“也便是那一年,让这一生都发生了改变,那时我们虽年幼,却也分出了个亲疏远近,我和九哥自是好的没话说,紫岚又算是我父皇为我内定的夫婿人选,故而我们的感情也很不错,妙晴一颗心却系在了紫岚身上,想想那时如此年幼,哪懂那么些个情爱之事,不过是脾性相投,便愿意处在一起罢了,如今想来每每还会忍不住想笑。”   觉得嗓子有些干,小桃倒了些苦苦的东西给我,一开始以为是茶,咽下去才知道竟是些醒酒汤。我想我即便没醉,大抵上也算得上微醺了。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我与苏流水其实注定是无缘的,即便我们二人萌生了情愫,也注定不得善果。他的父亲,上一任苏王便是因为同我大祈作战,宁死不降,故而死在了战场之上,苏行云虽向我大祈称了臣,却终究是心结难解,血海深仇,岂是说忘就忘?   但那时苏流水大抵是太过年幼了吧,竟然会喜欢上我,彼时的我全然不似眼下这般,儿时我父皇将我充作男儿教养,个性委实是不敢恭维的,可孽缘孽缘,无孽便也无缘了吧!便是这样的我,竟然会蒙受苏流水如此的深情,如此大仇竟也能潇洒的弃之不顾,我怎么承受的起呢?”   小桃伸手握住我的手,明明是这样炎热的天气,我的手竟冷的如同一块冰,方才不觉得,可一和小桃的手握在一起,冷热的差距便显得如此明显起来。小桃声音有些哽咽道:“夫人您不要这么说,那苏殿下能为您而死大抵也是死而无憾了,夫人您要多保重自己才好呀!”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声音沙哑低沉:“保重自己?小桃,你不了解我,所以你能轻巧的说出这番话,你可知?你可知这天下因我一人而死了多少人?大祈的史官所撰的史书全部都是删减过的,我这一生,谋害我的嫡母,逼死我的父亲,屠戮我的兄长,虽说我是为了自保,可我一生作孽太多,何处值得这些大好的男儿们为我耽搁一生,如今便是命也因我而送?南风为我挡住致命的一剑,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如今苏流水为了保护我,被自己的兄长所杀,便是死也是如此的凄凉,这幅美艳的皮囊之下,不过是颗丑陋粗鄙的心,我如何担得?如何担得···”   我大抵是真的醉了,以至于口舌均已不受大脑的控制,又哭又笑的模样大概吓到了小桃,也惊动了九哥和六哥,总之在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之时便被九哥抱进了怀中,我如同找到了走失的孩子找到了母亲一般,痛苦失声,隐忍多年的泪水,掩藏多年的愧疚,自责此刻也统统上门讨债的债主一般找上了我,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大石,放不下,举不起,忘不掉。   得知苏流水已经死了的那天,干旱多日的庆州开始黑云压城,不多时便雷神震天响,闪电耀九州,豆大的雨点开始噼啪的砸向干涸了太久的土地,城中百姓均淋着大雨,对天行跪拜大礼。我想这是上天的悲悯,悲悯的是苏流水那份情。   连续下了四五日的大雨丝毫停下的迹象都没有,很多处在低洼之处的房屋均被水淹没,虽然九哥下令一些士兵去帮助受灾的百姓挽回了一些损失,却终究是杯水车薪,雨还在继续下,我此时才幡然醒悟,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能千万年如一日的存在着,注定了天是无情的,而这场雨也不是什么悲悯,是天灾,抑或是降罪?   这场大雨持续了九天九夜,冲垮了所有建在低洼处的房屋,便是高处也有不少受了水淹之灾,之前在米州看到的景象如今终于轮到了庆州来上演,满街的流民,毁掉的建筑残骸,失去父母的孩子,庆州城一时之间啼哭之声几可震天。   我站在城池之上,远远的遥看着对面的苏国,近几日几乎是夜不成寐,每每总是做梦,梦到的无非是些儿时的琐事,可在梦中我还是只有十岁,那些几乎被我忘却的童稚脸庞也一一在梦中出现,有月尘,有九哥,有紫岚,有严洛,甚至尹玉泽和欧阳子偕也有,却独独梦不到南风与苏流水,起初是自然而然的做梦,几次都梦不到两人,想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白日闲来无事之时总是想着多多想想二人或许便能以偿梦到他们的夙愿,却终是不成的。   “夫人,这个给夫人。”小桃有些怯生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我侧首看了一眼小桃手中的东西,脸色变了一变,却没有出声,默然的伸手接了过来。   “奴婢看夫人前两日实在憔悴,便没拿出来,今日看夫人似乎好了一些,想着这东西终归是苏殿下留下的,夫人即便对苏殿下无意,可多少留着也是个念想不是?”小桃不安的绞着自己的衣角,试探着说道。   我看着那块令牌,上面篆体刻着一个水字,字似乎并不是什么能工巧匠刻上去的,因为并不是那么工整,边角上还有些刻花了的嫌疑,这字迹我是晓得的,昔年我和他们几人一起上学堂,几人中就属我与苏流水两人的字写的难看,儿时和还和苏流水相互攻击嘲笑彼此的字难看,现在看着倒顺眼了许多。   小桃说的对,我纵然是对他无情的可言,可他终究是为我而死,我若就此将他遗忘个干净,他便是到了那边也会倍觉凄凉吧,留着,多少是个念想。   第三百一十章 年年陌上生秋草(上)   “夫人是不是也觉难舍?”小桃声音很浅的问道。   我幽幽叹出一口气,抬首望了望已经晴好的天空:“人活一世,多半总是围绕着一个情字,可情又何止有千百种?有时,男女之间并不一定就要产生男女之情,苏流水于我而言也是一种情,却不在男女之情内。须知红尘之中本就是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之说,舍与不舍又有何分别?”   无心再谈下去,我转身便要往城楼下走,却正好撞见文弈有些急匆匆的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因隔得有些远,故而便看不出容貌。带到两人走到我面前,行罢了礼,我才看清竟是多年未见的孙京。   儿时我虽不大待见这孙京,可自后便也能够理解了,月尘手下绝无愚笨无能之辈,想必当初那般模样定也是为了不引起他人的疑心而已,想到这里,我浅笑着招呼道:“孙大人一别多年,不知身体可还安否?”   或许是不需要再在我面前做掩饰,孙京的脸上再寻不的从前那般刻意讨好的笑,虽也恭敬,却和从前那般卑躬屈膝姿态不可同日而语。孙京拱手揖了一下方才答道:“谢夫人挂念,孙京身体还算康健,只是多年不见夫人,今日瞧夫人脸色似乎不大好,万望夫人多多保重才是。”   我点了点头,边向着城楼下走边问道:“你眼下是从何处而来?”   我想月尘也算看重孙京的才对,大抵是从月尘那边而来,可孙京却答道:“回夫人,属下从雁城而来,本以为公子尚在庆州,故而来了庆州,不想到此才得知公子现下竟是身在青山关那边。”   多少有些失望,虽说月尘放心不下将文弈派来了我身边,可多日来竟连书信也无一封,便是前几日动身去了青山关的六哥也是一封书信不来,我不免觉得很是挂心。失望之下,我便也就愈发显得恹恹的,随口问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孙京沉默了一下并没有急着回答,我心中有些好奇,这孙京虽一向为人圆滑世故了一些,却最是做不来那吞吞吐吐的样子的,现下这般倒叫我心神一愣,遂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孙大人有话尽管说便是,若是从前这般的话,我自然也是不会多加问你的,可如今我即已和月尘成亲,我便是他的妻子,他现下不再,若是些家事的话我还是有权处理的。”   孙京再次沉吟了一下才答道:“回夫人,还的确是些家事。”   “哦?你倒说来听听。”我转身又缓步向着城楼下走去。   孙京亦跟在我身后说道:“前两日,烟雨庄中的总管来了府衙找到属下,说是南边遣人到了烟雨庄,还送了封家书给公子,说实话,属下跟随公子多年,还从未经过这样的事,若说时不时来些不怀好意的杀手刺杀一下属下倒还晓如何应对,这送家书,属下就不敢妄自做些决断了,遂打算来请教公子。”   我再次停下脚步,思量了一番孙京口中的这个南边,然后便又捋着月尘的身份追根溯源的一番,终于得出这个南边正是月尘的家乡,南朝,而这家书嘛,难不成是楚燕飞?不应该呀,这楚燕飞不是个轻狂的人,该知晓这其中利害才是,这么多年都从未送过家书,怎么偏偏两国刚刚交战过,这家书便来了?   我侧身看着孙京,出声问道:“这家书可有带来?”   孙京自袖袋中取出一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信封,我伸手便要接过来,却被文弈抢先了一步,我微微有些着恼的瞪着文弈,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看的?我正要开口,孙京却又拱手道:“夫人不必着恼,文弈是为夫人好,须知若是存了歹心,这信中做了些手脚的话,只需稍微一闻便有可能险遭不测。”   孙京的话才叫我猛然醒悟,想想月尘儿时定然是没少着了这样的道,不然也不会对这世间奇毒有如此深的研究。再看文弈,小心的将那信封打开,拿着小桃递过去的一块娟帕包裹住手取出了里面的纸张,在确定无毒之后才递到了我手中。   月尘的母亲出身南朝最大的士族,南宫家早在南朝建立之初便已是位高权重,其实自从由楚燕飞口中得知月尘的过往之后我便一直很好奇月尘的生母,这位南宫皇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我虽因她心狠,这般苛待月尘其实早就没什么好的印象,之所以好奇,最主要的还是好奇她究竟是因何故而不待见月尘,真如世人所言那般,她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以及南宫家的荣华富贵吗?   信中的字很是娟秀,能写出这般字迹的定然是个女子了,信也很是简短,记述不足百字:“吾儿月尘,谓一身备有三穷:用世颇殷,乃穷于遇;待人颇恕,乃穷于交;反身颇严,乃穷于行。昔司马子长云:虞卿非穷愁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世。是穷亦未尝无益于人,吾儿当以是自励也!”   我紧紧的皱起眉来,若是这位南宫皇后果如信中般关怀月尘,那月尘又为何多年来屡屡受到百般迫害,她也是置若罔闻,她若有心扶持照顾一下儿时的月尘,便是南朝那位皇帝,觊觎南宫家的权势定也是不敢这般的绝情。我继续看下去,才明白一切不过只是个开头,大致意思是上次月尘回去竟没有想着去向他的父皇母后请安,而楚燕飞是知晓这一切却并未及时呈报,被那南朝皇帝圈禁了起来。   我想这算不得一封充满着温馨情怀的家书,即便开头处说的是多么的好听,可这结尾却演变成了一种威胁,若是月尘不肯回南朝一趟的话,这楚燕飞大抵是活不成了。我握着信,双手负在身后遥望着青山关所在的方向,心中百味交杂。   当初若没有苏流水劫了我去,大抵我是遇不到楚燕飞的,也就结识不了真正的柳烟,月尘也不用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到南朝救我,我两人虽总算是平安离开了,却终究是连累了楚燕飞。想起不久之后的惊变,我便再也不知楚燕飞这十多年间过的如何了,想到此时这南宫皇后来这封家书,定是知晓我尚在人世,而月尘也没再避世隐居于烟雨庄中。   月尘一生孤苦,唯一待他好的亲人便是楚燕飞了,月尘虽不曾对楚燕飞表现的多么热络,我却是知晓这多少是一份牵挂的,如今我既然身为月尘的妻子,又岂能眼看着这份唯一的牵挂就此断了?   好久不曾再着男装了,虽因十年的沉睡,脸上竟也没有留下岁月的刻画,双眸中却沧桑了很多。我细细的看了一下镜中的自己,也唯有发色不和从前一般,其他竟似乎重合无二,恍惚间我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鲜衣怒马,风姿飒沓的沈大公子沈琪了。   “夫人好样貌,穿男装竟比着那女儿家的红妆还要好看。”小桃一边帮我系着腰间的宽腰带,一边侧首望着铜镜中的我。   我不觉伸手抚上自己的脸,从前总是不少得这样的赞叹,我一直未有所觉,并有好长一段时间暗暗在心中不快,若我生来便是男儿自是乐意听这样的赞美的,奈何我明明是一介女娇娥,却偏偏时常有人在耳边夸赞我男装比女装有味道,便是个脾性再好的也免不得要恼上一恼。可如今小桃初次见我这般着装,自是不知我内心深处暗暗的恼怒被人这般夸赞的,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去堵小桃的嘴,只能望着镜中满脸黑线的自己。   因前些日子朝里来了旨意,将六哥调去了青山关,眼下的庆州城中便只得九哥一人在此。九哥起初得知我要代月尘去往临安之时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并几日不断的在我耳边重复此去一路凶险之类的话,我却心中已下了决定,九哥见说不动我,虽暗暗着恼,却也终是无法。   我本意是要小桃在庆州中的,不说此去有多凶险,便是她体内所中墨雪身上的毒也尚未解,文祀虽懂压制之法,却终是不会解,好在短期内是不会有威险的。可小桃却一脸委屈的对我说,是不是觉得她不中用,不愿带她去,又一说这军中都是些男子,她跟着我倒还觉得安心习惯一些,留在庆州委实别扭。   我心中思量了一番,遂也答应了将小桃带在身边,起初反对的并不止九哥一人,孙京文弈,便是文祀也一同跪在我面前抗议,却终被我轻飘飘的一句‘我与月尘夫妻一体,你们既听从于月尘,何故便不服从于我’给堵住了嘴。   孙京已于昨日起身回了雁城,将墨雪带在身边我终是不放心的,留在庆州中也不觉保险,便交与孙京带回了烟雨庄,当然,墨雪自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奈何它不会讲话,不然定也是要同我辩上一辩的。   帐外早就备好了一辆装饰奢华的双马马车,文弈文祀也早已换好同烟雨庄中文彦同样式的青色长衫,侍立在了马车旁。九哥满脸不快的守在帐外,见我出来勉强挤出一个算不得笑,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自是一番长长的交待,我便一一应了下来,其实并未细听。   第三百一十一章 年年陌上生秋草(下)   我知晓苏行云和莫邪都是急着要抓我的,是以这次向南必然是要尽量绕开庆州一带,自此先是向东行了数日。文弈素知我是个懒乏惯了的人,赶车的速度便也是尽量的缓了下来,一日的行程大不了多花两个时辰,也不愿我在车上颠簸的难受,故而几日下来倒也未曾觉得疲倦。   天降异象,自是普天之下无所幸免之地,几日来所行之处皆受不同的天灾所害,或干旱,或洪水,或有冰雹地震更甚者,几乎是一地狼藉,流离失所之人自也不在少数。小桃恐我无聊,外加看到这些流民难免忧心,故而总是想着法子逗我笑。眼下刚又听罢一个笑话,我便问道:“小桃,你可想念尹玉泽?”   我本以为小桃也是豆蔻怀春的年纪,怎么着也该脸红上一红才是,却不想她先是一愣,继而答道:“其实也没什么想不想的,奴婢这样的身份本就与袁王殿下不堪匹配,再者,若是殿下对奴婢有意,充其量也就能能给个侍妾的身份,便是一般夫人的位份都是不敢企及的,奈何殿下是个断袖,便是他的的正宫王妃都被他冷落到了一边去了,奴婢从前虽有些痴心妄想,可跟在夫人身边之后也便逐渐明白了,若是不得两情相悦,只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话,委实辛苦。”   我笑了笑,不想才这些日子她便悟了,想来在我身边看的,经的够多了。不再说什么,我侧首望着车外,不一会儿便看到眼前居然是一片血红,有如海一般绵延无尽头,小桃也已发现,惊呼道:“好漂亮的花,怎么会这么多?夫人我们下去看看吧!”   “你叫我什么?”虽现下车内外都无外人,我却执意要纠正小桃的这个叫法。   “公子,我们下去看看吧!”小桃立马讨好的来捏了捏我的腿,我本就是大算下去看一下的,自然也便点头应允了。   我微微皱眉看着不远处如火似血的一片红,待走近了两步才发现,哪里是什么花。小桃也满是惊讶的说道:“这,这草的叶子怎么都跟血似的?怎么这样红?”   我弯身要去摘,文弈却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身前,轻声说道:“现下还不知这是何物,公子还是莫要碰了。”   文祀便弯腰去探那些草,确认无毒之后才将一株递到了我手上,我细看这草,均又两叶,偶尔一阵风吹过,便会两叶动摇,如同人拍掌而舞一般。见我呆呆的看着手中的草,小桃忍不住拉扯一下我的衣袖问道:“夫人可识得这是何物?”   我笑着看向文祀,不答反问道:“文祀,你如何看?”   文祀抬首看了我一眼,清秀的脸上唯一一双显得极有男儿气的剑眉微微拧着,沉吟了一下才拱手答道:“属下不才,虽曾通读佰草集,却着实识不得此草。”   我心下想,你识不得也就对了,所以转身边往马车的方向走边说道:“此草,名唤虞姬草,乃是因为传闻中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姬虞姬而得名。”   “这虞姬也真奇怪,要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话,至少也要选一下漂亮的花才对,怎么却选了这怪异的草呢?”小桃也摘了一株在手中把玩,好奇的问道。   我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着答道:“须知,这虞姬草虽是因为虞姬而得名,却着实不是虞姬自己想要将它如此命名的,相传,楚汉之争,西楚霸王项羽被韩信围困于垓下,韩信令汉兵齐唱楚歌,触动了楚兵的无限乡思顿生厌战情绪。项羽见兵心涣散,自知灭亡的厄运即将到来,便在帐中饮酒浇愁.他边饮边对爱妾虞姬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其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见大王伤感之态,也满怀凄楚哀怨之情。她手握宝剑,翩翩起舞,为大王助酒。最后她边舞边唱:‘汉兵北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舞罢便伏剑身亡了。”   “啊?竟是这样?”小桃惊呼出声,便是文弈和文祀也不免唏嘘起来。   我点了点头,回身又看了一眼那些红的刺目的虞姬草:“据说在虞姬墓地四周,生长着一种奇异的野草,春来萌发,经夏葳蕤,待到秋凉时节,西风乍起,野草就会变得一片殷红。《秋窗随草》里说‘虞美人草,俗称虞姬所化。闻人唱《虞美人》曲,则两叶动摇,按拍而舞。传说那野草殷红的颜色,就是因为虞姬的鲜血染红的,老百姓都称它作虞姬草’。更有诗感叹道‘可怜愁染荒原草,犹带当年剑血红’。”   “如此刚烈的女子,便是吾等这样的男儿也实在是敬佩的很。”待已走出去几米远,文祀的声音才自我身后轻飘飘的传来。   如此大片的虞姬草出现在此虽也是道景色,我却没有什么耐心看下去,不是不喜虞姬草,正是因为怜惜虞姬,才望而生悲,只是,这又是何昭示呢?   西风已起,本该转凉的天气却不减反增,近几日是愈发的热了起来,一路上若是行到僻静之处免不得要受些盗匪流寇的骚扰,大多都是些穷困交加的农户百姓,这样的年景下无以为生计,便就此落草为寇,过起了这打家劫舍的活计,其实并无多少大奸大恶之辈。教训了一顿之后,便也就近送到了当地的衙门中了事。   行了多日,我们一行几人便弃车改行水路,文祀前去租赁了一首虽小却还算华贵的画舫,起初画舫的主人是不同意南行的,这样的乱世,南北多年和睦的表象也已被击碎,好在银子出的够多,这店家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我立在画舫的船舷处,遥遥望着逐渐远去的故土,心下虽算不得百感交集,却也是五味陈杂。尤其是在画舫上远远看到当初我初遇楚燕飞的地方时,这种感觉更甚,那时,苏流水还在山中,南风也尚存与人间,莫邪也未同我反目,爹亲还在曲城中等待着我回还。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恍如隔世一般,真有一梦百年的感觉。   十多年前,匆匆的在南朝的都城临安过了一遭,却是连城中有何景致都不知,更别说去南朝那苍梧宫中转一转了,即便已时隔多年,我却一直引以为憾,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前去,却不想眼下便已身在临安了。   对于我来南朝的消息也算是上是很少人知道的,虽没有刻意保密的意思,但此刻望着前来接驾的南朝朝臣着实叫我惊异了一番,并且一切礼制均按着太子之仪,着实是气派又微风。下榻的仍是楚燕飞的睿亲王府,当然这睿亲王不是我大祈的睿亲王,而是南朝的睿亲王。这也是我的意思,虽说是打算来拜见我那‘公婆’的,心下却还是觉得应该在楚燕飞口中探出更多的消息,把握也应该更大一些才对,只是我四下望了望,竟没有瞧见那抹惯常着青衫的清冷男子。   长生殿中,侍棋侍画早已备好了香汤,我却有些心不在此,望着跪在我面前的两名女子,均已不再是从前那般的面容,虽不显稚嫩,却因为半生狭居于此一方小天地之中,故而也并无杜四娘那般的风韵。见到是我,两人面上均有些失望之色,我却极亲和的弯腰将两人扶了起来说道:“不必拘些俗礼了,如今我既已和你们公子成亲,便也算得上是长生殿的主人了,比不得外客,礼数能省便省了吧!”   也果然如同我所料一般,两人在听到成亲二字时身子俱是一僵,却终究是被调教的很好的,不多时也便反应了过来,双双跪倒,嘴里说着拜见太子妃之类恭贺的话。匆匆沐浴更衣,又用了些膳食,我便急匆匆的去寻楚燕飞了。方才从侍棋侍画口中得知,楚燕飞一直都在睿王府中,我便也不觉冒失的前去了。   似乎和多年前的景致无二,只不过从前站在树下的青衫男子如今虽也是一身青衫,却是躺在了抄手回廊中的软榻上。见如今楚燕飞好好的安在于此,我心中多少吁出了一口气,心也安了不少,遂一展手中的折扇朗笑道:“一别多年,皇兄可还安好?”   正在浅眠的楚燕飞听我的声音便也就清醒了过来,眯缝着双眼远远的瞧着我,好一会儿才笑着答道:“我早知是请不来他的,却不想竟没有空等,等来了你也便不差了。”   我走到楚燕飞身边,并不介意他不起身见礼的举动,倒也自在的矮身坐在了一旁的美人靠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燕飞才委婉的说道:“早在和月尘成亲之初便该来见过皇兄的,只是路途甚为遥远,再者身份不便,琐事也多,以至于这一拖竟拖了十多年。”   听到我的话楚燕飞本来有些无精打采的脸一下子便精神了许多,啧啧称赞道:“早知你不是个凡人,大抵这世间也唯有你能配得上他了,本以为你起码还要再守个十多年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想早十年前你就修成正果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三生烟火一世迷(上)   经楚燕飞这么一说,我不禁有些脸红起来,算起来毕竟是我先萌生了此意,这在这样的时代免不得是要被人说轻狂浮躁的,就如同当年的莘闵姑姑一样。我低眸笑了一笑,楚燕飞却侧身看了一下我身后,声音多谢有些惊奇:“我只道你这发色变了,本就觉得有些奇异,如何这身后还长出了这物件?”   我顺着楚燕飞的眼光一看,才发现原来沐浴后便换了常服,衣摆便没有那么长,刚才一坐下,这狐尾免不得是要露出来的,我看楚燕飞似乎并没有惧怕惶恐的意思,便也粗略的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他,倒引来一片赞叹之词。   “你既然也是知晓的,怎么倒不说去迎接我一下?倒还悠闲自在的在这看书品茗?”方才并没一很注意的去观察,此番细看起来总觉得这楚燕飞似乎哪里不一样,却又实在是不知哪里不对劲。   楚燕飞也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楚燕飞虽和月尘是兄弟,却因并不是同母,故而生的不像,只是这脾气秉性上倒也有些相识之处,尤其是这样浅浅的一笑,不说七八分,却也有五六分月尘的感觉。我不禁一愣,突然间见极为想念月尘,伴随着这潮涌而来的十年还是心口处尖锐的疼痛,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了?是不是舟车劳顿过于疲累?”楚燕飞的声音似乎还是一样的平淡,但是我却还是隐约能听出一阵关切之意。   大抵是因为早就疼习惯了,所以我很快的便试着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思,暂且不敢去想月尘。不愿告知楚燕飞真相,我勉强笑着答道:“或许真的是累的,近来天气燥热,今儿在城外又被贵国的朝臣们绊住了好一会儿,可能是着了些暑期。”   见我还能笑,语调又说的轻松,楚燕飞便也放心道:“那我唤人送你回去,早些歇着吧,有话改日再叙也不迟。”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宫女从回廊的另一端低垂臻首,款步走至我面前,楚燕飞遂道:“送太子回长生殿吧!”   “诺。”两名宫女便弯腰福了一下,静待我起身。   我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心中不无感叹道,在我大祈,貌美的女子也并不少见,却着实是少了南人才有的那一丝媚气,温婉的彷如一阵春风一般,叫人喜欢的紧。我起身抚了下自己的衣摆,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向外走去,心下不禁还在暗暗纳罕,究竟是哪里不对呢?南朝的人除了男子文雅,女子温婉外,大概这园子也是要比我们大祈人会打理的多,眼下这样的酷暑,此园中却是这般好的景致,叫人看的是心旷神怡,燥热不觉中也去了不少。   堪堪要离了楚燕飞的园子时,我才猛然想起,上次见楚燕飞时,他明明是个十分知礼节的人,便是我离开也还亲自送了出来,怎么这次我是以南朝太子的身份还朝,他不止不来迎接,便是见了我连要起身见礼的意思也没有?便是亲兄弟,可身份在那搁着呢,实在是不该呀!猛然顿住了脚步,也不顾身后宫女的声音,我一路又小跑了回来,而楚燕飞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回来。   望着眼前一张脸色灰败,无甚精神头的脸我心中愈发的没底起来,伸手便往楚燕飞的腿上摸去,却被楚燕飞抓住了手腕。   “这大热的天,怎么又跑回来了?刚刚不是还嚷着着了暑气吗?”楚燕飞有明显的在转移话题的嫌疑,而且很生硬。   我却没有收回手,侧首一脸严肃的看着楚燕飞的双眼,语气坚定的道:“给我看看你的腿。”   “这,腿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回去歇着吧。”   “既然没有什么好看的,那为何不能与我瞧上一瞧?”   楚燕飞沉默起来,一双眼望向一旁桌案上的茶盏,知晓他不再坚持,我小心翼翼的掀开他腿上盖着的薄毯,这样热的天气,如若不是为了遮掩什么话,又何须这样多此一举?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我顺着楚燕飞的大腿向下移动,谁知膝盖之下竟不是温热的皮肤,而是绵软的东西。我抽出来一看,就是两个细长的靠枕,而楚燕飞膝盖之下只剩两只空荡荡的裤管。   我将那空空的裤管紧紧的抓在手中,若不是及时意识到自己现下的身份,我险些便要哭了出来。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何这南朝的帝后都是如此凶狠之人,若是月尘知晓了,定然会···   我心下还没有思量完,只听楚燕飞的声音传来:“不要告诉月尘,一则少了他一丝牵挂,二则,此事我本就不欲与他相知,一人伤着也就罢了,我本觉得他不会来,心下安稳了不少,可你此番前来,日后免不得他还是要追来的,我虽被软禁于此,身边却还有些从前可用之人,着了他们,你尽早离去吧!”   我声音有些哽咽道:“当初你既救了我,无论如何我便欠你的,即便你不是月尘的兄长我也是要救你的,再者,若不是当初因救我而牵扯出来这些事,你也不会是眼下这般光景,我既来了,哪有不战而逃的道理?”   楚燕飞笑弯了双眼,摇着头道:“昔年,我还记得你同我说,无情不似多情苦,眼下你又何必执着于这一份恩情?不若尽早的抛却来的轻松些,我不求你救我出去,只愿你能代我这个兄长,在月尘身边好好照顾他,况且,俗语说的好,治得好病,治不好命,这一切其实都是我的命。”   我将眼泪从新咽了回去,由那软榻边直起身子来冷笑道:“命?是命又如何?我和他若是有一个信命的,现下早就是一堆荒冢,既不信命,便也就无需忌惮天命,你,我自是要救的,非救不可。”   第二日苍梧宫中便来了旨意,宣太子进宫。我眼风里瞟了一眼那贵气逼人的明黄色太子朝服,终究是没有换上,我想若是月尘在,定然也是不肯去换那身衣衫的,他既不换,我又何必去换,便也就一身素白的随着来宣旨的大太监去了。   宫闱之外,便有侍卫卸去了文弈的佩剑,兵器是武者的半条命,文弈显然是不愿遵从的,我便借此将文弈留在了宫外。行在宫道上,望着跪了眼前一地的宫女太监们,虽都没有畏惧我异于常人的发色,行过之处却也留下了一片的讨论声,看来,无论是从古到今,人八卦的本性却是根深蒂固的了。   想到早起宣读的是皇后懿旨,并不是圣旨,显然这南朝的皇帝还没有做好见自己儿子的准备。凤藻宫外,文祀也被拦了下来,守在宫门口的老太监头差点扬到天上去,语气也无甚恭敬的道:“太子殿下留步,皇后娘娘召见的仅仅是太子一人,旁人还是莫要进去惹皇后娘娘的怒气为妙。”   文祀便是个脾气再好的,听到也不免要着急起来,我不动声色的伸手拦住文祀正要上前理论的身子,笑着看向眼前这恨不得拿鼻孔看我,却因为身量太矮,动作实在是够劳累他那脖子了。我和气的说道:“公公说的是,既然母后只召见本殿一人,你便留在外面便是。”   那公公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比之刚才更不恭敬道:“那太子殿下便随咱家来吧。”   我并不是惧怕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着实是因为如今年岁大了,没有去置气的那个心气了,再者,我确实也没有生气。这公公推开正殿的门,一改之前不恭不敬的模样,毕恭毕敬的说道:“启禀娘娘,太子殿下已到。”   好一会儿殿中才传来一声没什么力道的声音:“进来吧。”   听到这声音我一愣,难不成月尘的亲娘已经是上了很大年纪的老太太?不然声音怎么会显得这般无力,还有些嘶哑的感觉。我撩起衣袍迈步进了殿中,殿门随之在身后关了起来,本就显得晦暗的大殿霎时更是显得黑漆漆的一片阴森。我向里走了几步,隔着几层珠帘隐约可看到东厢的榻上斜倚着一个身影,我猜测那必定就是那南宫皇后了。   “孩儿见过母后。”我弯腰揖了一下,礼数虽算不得周到,却也未曾荒废。   “你既嫁给了我的儿,唤我一母后倒也应该。”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心中虽有些惊诧,却也并未甚在意,自醒来之后我又未曾隐居,只要是稍微有心的人便也能猜测出我的身份来才对。   那声音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且往前走走,也叫我瞧瞧。”   我默了一下,便也依言撩开一层层的珠帘向那榻边走去,直到隔着最后一层珠帘,我才看清歪在榻上的人影,极为的瘦弱,两颊的颧骨都因为太瘦的原因而显得高高突起,头发散落着,并未挽着从前在赵惜若头上见到的繁复发髻,而那头黑中夹杂着银色的发丝,整体看上去好像是灰色的发一般。   隔着一层珠帘,我们两人却都在推敲着对方的心思,一时之间,整个殿中只闻她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显得无比的压抑。我才发现,这间正殿无论是外厅还是内厅,都悬挂着黑色的布帛,外面的阳光竟一丝也照不进来,故而显得愈发阴沉压抑。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生烟火一世迷(下)   我张望着各个窗子上悬挂着的黑色窗帘,忍不住出声道:“还是将这些黑色的帘子撤去吧,人多见见阳光,心里才能敞亮点。”   “咳咳咳···你这是拐着弯的骂我心里不敞亮?”那南宫皇后话虽是这么说,语气中却似乎没有恼我的意思。   “儿臣怎敢呢?”我拱手揖了一下,现下倒不似刚刚进来时那般的紧张了。   “你且到近前来给我瞧瞧,我如今年纪大了,眼神也愈发的比不得从前了,隔着这么层帘子是愈发的瞧不清你了。”   我依言伸手挑开了最后一层珠帘,迈步进了这阁中。虽然早就将眼前的妇人看了个大概,可待真正的在眼前细瞧时,我还是蓦然的一阵心惊,眼前躺着的几乎不像是一个人,用更形象的形容简直如同一具干尸。皮肤晦暗无泽,双目深深的塌陷进了眼眶之中,灰白的发更是如野草一般散在脑后,整个人周围弥漫着一种叫做死亡的气息,可这个人却偏偏还活着。   见我进来,南宫皇后无神的双眼一下子便闪出一阵精光来,细细的将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如此来回不下三遍,才点头道:“都非凡人,如此形容自然是常人比不得的,难怪世人都赞你才冒无双,这天下第一,实在当得,当得。”   我没有出声,自己寻了一处距离南宫皇后不是太远,也不算太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拿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轻轻摇了起来。见我没有出声,那南宫皇后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几次险些又倒回去,我权当作没有看到,也不去理会。又相对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南宫皇后咳嗽着问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质问我的吗?”   我冷笑了一下答道:“母后何出此言?质问一说实在是谈不上,儿臣便是有些好奇之处,母后自会告知,何须儿臣质问什么?”   “咳···咳咳···我原该料到的,便当我多问了吧!没想到,一晃眼三十多年都过去了,太平了太久了,天下终是要乱的。你可知,他自来,我便知他不是我的儿,不是呀!”南宫皇后说了这句之后便使劲的咳嗽了起来,几乎将命都咳去了半条。   我心下倒真有些好奇起来,难不成月尘并非这南宫皇后所出?可也不当有这么一说呀,什么叫他自来?是不是自己怀胎十月所诞的孩子难道她自己还不知道不成?我拧着眉看了榻上的南宫皇后一眼,无声的发出疑惑。   接收到我的疑惑,南宫皇后止住咳之后才再次开口道:“在南朝之南,有一座海上岛,名唤海上瓢,皆因此岛如同一叶扁舟一般,晌午同下午便不在原来的一处,常年雾气缭绕,好似仙境。据说,岛上有石可开口说话,名唤三生石。石畔有一株梨树,上面结着一个果子,不知有多少年了,这株梨树并不开花,也不结果,只悬挂着这么一颗梨。   这大抵也是我今生的冤孽,我系南宫家正派玄孙,合族的女子虽多,但因只得我自己是正派,圣上碍于南宫家的权势,十七岁那年便三十六抬大轿将我迎进了这凤藻宫,封为了皇后,咳咳···”   我虽料想到这可能是个冗长的故事,却怎么也没想到南宫皇后会前言不搭后语,还同我说起了她成婚之事。正赶上她咳嗽的空,殿外那大公公在外说道:“娘娘,该服药了。”   我冷眼看着这些奴才们按着背过气去的南宫皇后的人中,然后捧帕子的,端盆子的,喂药的,好一大通的忙活之后,这南宫皇后总算是又精神了一些。彼时,那大公公已命人奉了茶,我想虽然是迟了些,却赶巧我有些渴,没等我讨要便送来了也算是知情识趣,便也没去计较。   眼下看来南朝人的茶不知要比我们北方强上多少,那就好似世代读书,浸染了书香之气的人家和附庸风雅的爆发户一般,不在一个层次上,由此也证明,有些东西果然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被人学是学不去的。我正盯着手中盖碗里的茶汤胡思乱想,那边南宫皇后却已调整好自己,继续说道:“谁曾知,大喜之日竟是大悲之时呢?我虽生的也算貌美,却终究是没有那个命,新婚之夜本该我侍寝,却发现我竟然是石芯子。”   这下我想我更觉得惊诧了,石芯子便是石女的意思,即便是在现代这对一个女子来言也着实是可悲的,何况是这样以夫为天时代呢?大抵不止会遭休弃,还有可能被视为不详之人,若是寻常人家定然是备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   南宫皇后苦笑了一下,在我看来却只是扯动了一下脸上的皮,实在看不出那是个笑,即便连苦笑,也算不上。   “圣上着实是震怒了,可为了全着南宫家的面子,却终究是没有废掉我,可这凤藻宫便就此成了囚禁我的冷宫。我眼看着皇上左封一个妃,右册一个嫔,我却是无权过问。族中之人并不知晓我是石女这件事,只当我是不合圣上的意,又一直无所出才这般的冷落我。有一年,族中之人偶闻海上漂上有吃了能得子的仙果,赶巧那一年便偶然登上了那座仙岛,族中人眼巴巴的将那一颗梨子送到了我面前,只为我早日有所出。   当着圣上的面,我又实在无脸面说出实情,只得硬着头皮将那梨子给吃了,所以我说,他自来我便知晓他不是我的儿。因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圣上自当的惊喜万分,只以为那是个灵童降世,故而对我也愈发的温柔体贴起来。我是石女,自然是无法诞下他来的,幸而偶得一位云游的师太,说能剖腹产子,我虽害怕,却也知这是我这辈子唯一做母亲的机会,自然是要试上一试。”   剖腹产子在现代还说的过去,可在这样的时代却无异于在玩命,或者她早就已经做好了诞下这个孩子自己可以死去的准备,只是后来又如何会生出这些事来?事情又如何演变成了现下这个局面?见我拧着眉,微有疑惑的望着她,南宫皇后才继续说道:“他出生之日,自来无雪的临安城立刻大雪纷飞,中间还夹杂着雪白的梨花瓣,香气萦绕着临安城多日才散去。虽是一场灾难,可他生的眉目如画,竟然从不啼哭,乖巧的紧,眉间生来便带着一朵梨花,正如你脸颊畔的那朵梅花般,栩栩如生。”   脑中想起初初得了这梅花时,还顶着元方身份的文祀便说,曾见过类似的花,如今想来竟有如此的缘故。我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只怕是好景不长吧?”   “咳咳···咳咳,他自降生便被封为了太子,周岁之前圣上几乎日日都要将他抱在怀中逗他玩乐,我自然是将他看的比命还要重一些。好景不长,好景不长呀!他周岁生辰那日,从别处游方而来的一个玉檀山的道士,自称会相面,去驱灾祈福,那日我便这么将他抱到了那道士面前,却不想,便是这一举动便叫我悔恨至今呀!咳咳···”情绪似乎变的无比激动,南宫皇后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几乎将刚刚悉数吃下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   我眯起双眼,口中反复念着玉檀山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我从未曾提起过,心中却对它是无比的熟悉,无比的愤恨。我有些读不懂南宫皇后看着我时,眼中那股子悲悯从何而来,我与她,终究是她看起来比较值得可怜吧!   “那道士都说些什么?是不是说那孩子乃是妖孽降世?若不尽早出去,恐有祸国殃民之嫌?”我冷笑着,重复着当年自那道士口中听到的话。   南宫皇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道士瞧见他眉间那朵梨花之时,脱口便问我是不是食用了海上漂岛上的仙果,当时他脸上惊悸的表情叫我不知如何作答。那道士嚷道‘妖孽降世,煞星定然会随着出世,到时必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只是一个妇人,一个母亲,我不管天下会不会大乱,生灵会不会涂炭,所以在那道士请求圣上处死他时,我自然是以命相护的。   圣上当时也有犹疑,只以为这道士是哪里来的信口胡说的浑人,便要命人打了他出去,却不想那道士竟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说是叫做天机册。那道士翻开与我和圣上看,我与圣上竟如同进入了那册子中一般。眼前天塌地陷,天是血红的,地仿佛是没有了地的洞,耳畔四处传来都是大人孩子的悲鸣哭喊之声,那道士指着一处说道,你们若执意护着他,这必是下场。咳咳···咳咳···”   我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南宫皇后身边,有些急切的问道:“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南宫皇后却一味的咳嗽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道:“他虽···不是我的孩子,却终究···终究在我腹中过了十个月,虎毒不食子,我又···怎么可能亲眼见我的孩子死去?我也只得···只得利用南宫家的权势逼迫圣上放他自生自灭而已···”   第三百一十四章 莫问天机深远(上)   自生自灭吗?倘若真是自生自灭的话怕是一件幸事了。我本还有心想要再问一下这次拿楚燕飞威胁月尘之事到底是出于谁的意思时,却不想那南宫皇后咳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我虽也咳嗽,却因为有月尘在旁调理,即便是这次再次伤着也因为文祀一直在身边,只要不过于劳心也终是无碍的。   殿外也许是早就有人候着了,听到这一大通的咳嗽声早就顾不得别的,宫女内侍,太医们都嚷着娘娘保重,诊脉的诊脉,顺气的顺气,看样子一天之内大概是要上演几次这样的局面的,不然这些人的动作大概是不能这么娴熟的。心中知晓今日大概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可知道的也不算少了,最后打量了一眼这凤藻宫,我转身闲庭信步的向着殿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母后好好养病吧,儿臣可先告退了。”   漫步走出了凤藻宫,文祀有些焦急的候在宫门外,见我平安无事的出来脸上的焦急之态才逐渐掩去。不同于文弈的木讷和文宣的内敛,文祀生的清秀,又极为文静,是很容易便被人忽略掉的一个,也因此才能在宫中这么久都未曾被我察觉。   “殿下。”文祀敛眸唤道。   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转身看向身后的凤藻宫,宛如被一片阴云笼罩着一般,阴森可怕,住这样的屋子,身子怎么可能康健?向着来时路走去,走出去十多米远时我出声问道:“你跟着你家公子多久了?”   文祀默了一下,我侧首看去那张清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开口说道:“文祀八岁起便跟在公子身边了。”   我在心中思量了一下才说道:“这么说你竟比你家公子还要大上几岁?”   “文祀比公子虚长了三岁。”   “那你是如何见到月尘眉间那朵梨花的?”我停下脚步问道,我初见月尘时九岁,从不曾记得他眉心处有梨花的。   文祀没有立马回答,抬首看了我一眼才说道:“公子眉间的梨花其实在五岁之前也是一直都在的,文祀跟在公子身边时,恰逢公子的恩师圆寂,公子的恩师说,公子既要入空门,尘缘往事便再和公子无一点干系,眉间的梨花只会徒增烦恼,便拿酒水隐去了。可公子在剃度前一日,公子的恩师便圆寂了,便是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我没再答话,南宫皇后在那天机册中看到了什么?月尘的恩师又是为何而死?难道真的是因为想要改变月尘命数的原因吗?我和月尘究竟为何不能在一起?兀自想的入神,身后猛然袭来的杀气却还是过于浓烈,身体似乎有自主的意思一般,提身便跃上了身侧凤藻宫的宫门之上,而文祀已经将刚刚向我身后袭来的一掌化解开来,和那袭击我的人各自摆开了阵仗。   我站在屋檐之上,潇洒的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起来冷笑道:“道长,真是好别致的见礼方式呀!”   那底下站着的是个挽着道家发髻,身着半旧道袍,手握一柄拂尘的道士,清瘦的身姿陪着花白的胡须,倒真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只不过那双眼过于细小,凌厉的眼芒也变的愈发锋利起来,等闲的人见到估计会被骇的不轻。那道士不去理会文祀,上下打量起我来,怒声道:“妖孽,还不快快下来束手就擒。”   “哈哈哈···”我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无所顾忌的大笑了起来。   那道士拧着双眉冷冷的看着我,我却委实一点气都没有生的说道:“道长何出此言?本殿乃是南朝太子,又不是什么妖什么魔,何来妖孽之说?休要信口胡言,要知,这天下的祸多半都是从口而出。”   “哼,贫道虽多年未曾离开临安,却还是识得长乐公主你的,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自居为南朝的太子,便是你真是太子,贫道也是要诛杀于你的。”那道士一甩手中的拂尘,声音冷硬的说道。   我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道长想必是出自玉檀山一脉的吧?昔年,我大祈北明宫中也曾来了一个玉檀山的道长,便是因为口无遮拦,所以才送了性命,怎么道长不好好在玉檀山修你的道,倒要往这红尘中来搅和一番?”   听到我的话,那道士身子晃了两晃,伸出手中的拂尘指着我呵斥起来:“妖孽,我师弟果真是死在曲城不是?难怪他游方多年,竟连一个口信也未曾带回来,师弟呀!是师兄害了你,如此当初便不该将天机册与你看了,这终是我的罪孽,我的罪孽呀···”   我无意去听他自责的话,却在听到这天机册时着实是来了兴趣,遂说道:“你这老儿着实奇怪,你们修道之人为的不就是成仙吗?我好意成全了你师弟,早日送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如今你老泪纵横的哭个什么劲?还有你说的这天机册,拿来与我看看,要我也长长见识。”   我的话激怒了这道士,只见他手中的拂尘宛如锋利的剑锋一般扫向文祀,两人在底下打的是不可开交,我看了半日也没有看出是谁占了上风,瞧了瞧日头,我飞身而起,趁着那道士和文祀打的无力防备之时,一掌便拍在了他后心之处,在他口吐鲜血向前跌倒之时,我又伸手一把抓住了他那柄拂尘上的兽毛,脚尖踢向他的手腕,那拂尘便脱离了他的掌控。   我手中把玩着这柄拂尘,笑嘻嘻的看向地上趴伏着不断咳出血来的道士说道:“告诉我,天机册在哪?我瞧瞧就还给你,你放心,我是不会昧下的。”   那道士伸手一把抹去嘴角上的血,恶狠狠的说道:“卑鄙。”   我冷笑一声,语气也转为不善:“哼,卑鄙?我与你玉檀山一脉素来无仇无怨,你们却要百般刁难欲至我与我夫君与死地,我素来不是个打不还手的,何况是要杀我的人呢?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玩什么高洁,我自有法子叫你生不得,死不成。况且,这玉檀山存世也已百年有余,如今传至你们这一辈,既然不能传道授业,弘扬道法,自也该如王朝更迭一般换一换了。”   “你,咳咳···你这妖孽,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便是我玉檀山拼尽最后一名弟子,定也要诛灭你们这两个遗祸苍生的妖孽,咳咳···”   我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眼前之人看上去不是一般的顽固,觉得无趣我便将手中的拂尘丢到了文祀手中,说道:“你暂且先在这看着这老道,我也去瞧瞧我那父皇了。”   不理会身后那道士的叫骂,我若无其事的转身向一些看热闹的宫女内侍走去,对着其中一个格外俊俏的说道:“父皇现居于哪座殿宇?”   那宫女红着脸呆愣的看着我,我含笑等着,好一会儿才听那宫女说道:“回···回殿下,圣上在瑞庆殿中。”   我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再走路前去了,提身再度跃上宫墙,眨眼间便已远离了凤藻宫所在的宫道。待我已使着轻功飞离了二三百米的距离时,才满脸黑线的回想起刚刚似乎只问了这南朝的皇帝在瑞庆殿,却忘了问这瑞庆殿在何方位了,着实是失策。   好在我在北明宫转悠的久了,这宫殿建筑的格局多少还是能摸清一些的,稍微花了些心思便也寻到了瑞庆殿的所在。我站在瑞庆殿正殿的屋檐处,伸手扒拉开一琉璃瓦,想要窥视窥视,谁曾想除了各色华贵的摆设,竟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这南朝的帝后也真真是奇怪,身边竟然都不留人伺候的。   跃下屋顶,我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向着瑞庆殿走去,这瑞庆殿的大公公倒比那凤藻宫的和气有礼的多,不止问安时语气真诚了不少,便是这脸上也一直未曾出现一丁点的不耐。见我前来,倒也未用通报,直接带着我便进入了瑞庆殿中。相对于凤藻宫的阴森压抑来说,瑞庆殿也算的上是瑞气腾腾的了,当然也瑞气也有可能是因为用了太过古过于奢华的装饰品堆砌起来的原因,有些晃眼。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说道:“带他进来吧。”   我微微一愣,听这声音是极为好听的,那懒洋洋的语气上倒也楚燕飞有一拼,我一思量,这二人终归是亲生父子,相像一些也便不足为奇了,遂拎了衣角迈步走进了内殿之中。   我本以为大抵是会看到一个一身贵气,身着金色龙袍,带着镶宝嵌珠的皇冠的老者,毕竟南宫皇后的年纪似乎很大了。可待我站定细看之时,并未曾看到想象中的画面,那只是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站立在书案之后,全身心的在描摹着什么,似在作画,那感觉看上去和月尘很相似,又和楚燕飞也很相似。   我一时之间有些呆愣,便也忘了是要行礼的,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便听到那大公公正在我身旁拼命的咳嗽使眼色,回过神之后我才学着男子单膝着地道:“儿臣参见父皇。”   “唔,起身吧。”淡淡的一句,倒不像是初次相识,那熟稔的感觉似乎我每天都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般。   第三百一十五章 莫问天机深远(下)   我站起身来,那南朝的皇帝倒没有来搭理我的意思,那公公便示意我现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又命人奉了茶。我因刚在凤藻宫那边用了茶,一时之间便也不甚渴,便只一双眼长在那书案后的人身上。因他一直垂首作画,我的位置又有些偏,因此也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脑瓜顶。   过了小半个时辰,我心中还在揣测着文弈文祀不知道是不是等急了,正打算起身之时,那懒洋洋的声音却说道:“等了这半日,怕是烦了吧?”   殿中再无他人,我度量着这话大抵便是问的我了,便起身答道:“还好。”   “原本以为你母后传召你,你母子二人定是要多叙叙话的,今日便也没有传你,却不想你来了。可巧昨儿一幅图没有作完,今儿既动了笔,便万万没有再搁置下去的理由了,害你多等这半日。”我抬首看向那青色身影,只见他正拿起那那纸张,轻轻的吹干上面的墨迹。   我记得九哥告诉我,这南朝的皇帝名唤楚煜,年号洪宣,是个极有才情的皇帝,登基时不过十三岁,却稳坐南朝帝位近四十载。这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中的,他这般的客气倒叫我显得愈发的拘谨起来,我想我终究是个面软的人。   就在我心中暗自思量着时,那楚煜却放下手中的画踱步向我走了来,我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着实和楚燕飞像了七八分,虽眼角可略见沧桑,年纪也委实算不得轻了,可他却没有蓄须,想起这南朝人少有蓄须的,心中便也无疑了。我赶忙敛眸,以掩饰刚刚打量他容貌的样子,他却浅笑着说道:“如今竟长的这般大了,一转眼朕竟也已老的无法见人了。”   我心中暗忖,这南宫皇后都知晓我并不是月尘,这楚煜未必就不知晓,可却还说了这番话出来,心思怕是比南宫皇后要深的多,遂也没有作甚。他自己眯着眼望着窗外,怔愣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对我说道:“朕十三岁登基,十七岁迎娶你母亲为后,自问在政绩上虽及不上南朝的列祖列宗,但在政事上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   “父皇何出此言?眼下南朝上下国泰民安,可不全都是父皇的功劳?”我说着违心的话,但语气却足够真诚。   楚煜侧首有些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这眼神却和月尘如出一辙,似乎早就洞悉了我的心思,不过是不说破罢了。从前我便不喜这种感觉,总觉得心思被人看破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事,再者前段时间又发生了莫邪阻截我一事,故而眼下看到这样的眼神我顿时心神一凌便也不再言语。   楚煜兀自转身向着刚才作画的殿中走去,边走边问道:“可见过玉玑子道长了?”   我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去答这话,默了一下答道:“适才出了母后的凤藻宫,是遇到一位道长,不知是不是父皇口中说的玉玑子道长。”   “是了,宫中再无第二个道长了,姜盛,去传了玉道长来。”楚煜点了点头,对着殿外说道。   引我进来的大公公在外应道:“诺。”   我愈发觉得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了,听了南宫皇后的话,他便是想要月尘死也是有理由的,毕竟二人并无确切的父子关系,只是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楚燕飞都能下那样的重的手,眼下却又为何不下令擒住我活着杀了我?   不多时姜盛便带了之前的那道士来,我特意向殿外瞟了一眼,因未曾召见,文祀垂首立在了殿外。那玉玑子嘴角处隐隐还带着些血迹,想是我那一掌拍的过重了,这么会子了那嘴角的血迹竟还是未干涸的。楚煜看了一眼玉玑子嘴角的血,却也未曾多说什么,那玉玑子却还是不改之前的嘴脸,跪在地上说道:“陛下,现下快除了这妖孽吧,免得她遗祸苍生呀陛下···”   楚煜脸上没有是表情,只说道:“道长快些起身,朕自有计较。”   我也不去看他两人,自顾自的拿起桌案上的盖碗饮起茶来,姜盛复了命便也出去了。那玉玑子正坐在我对面,眼神如利剑一般,恨不得将我削成肉泥。沉吟了一下,楚煜对着玉玑子说道:“烦请道长将天机册取了出来。”   “陛下···”   没等那玉玑子说反驳的话,楚煜便堵了他的口舌:“朕知晓,道长为的是天下苍生,朕没有道长那么大的胸怀,却也终是看重南朝的百年基业的,当初若不是先帝再无其他子嗣,朕也定然是不会登基做这个皇帝的,可朕又素来是个好强的个性,既然做了南朝的帝,便必然是要以南朝的百姓为天的。眼下着你取了天机册来便是为了给他瞧上一瞧,若真能感化了他,岂不少了一场杀戮?”   我抬眼瞟了一下玉玑子,只见那老道士老大的不情愿,却也终归是伸手进了袖袋中摸索起来。我还在心中感叹一番,若是知晓他没掖没藏便这么随身带着的话我今天便不来了,这楚煜都沉得住气没有召见我,我却白眉赤眼的巴巴跑来了,终归是我年纪小,失算了一些。   那是一卷竹简,外面看着与别的竹简没有什么不同,我虽好奇,可玉玑子并没有递给我的意思,我便也没有好意思伸着手去接。这楚煜为人处世上倒真不似高高在上的皇帝,宛如一个世外高人一般,委实是这个皇位禁锢了他。只见他亲自自玉玑子手中接过竹简递到了我手中,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启了启唇,终究是没有出声。   他这番形容倒叫我犹疑了一番,心中总疑惑着不会是个套来套我的吧!却终究还是鼓足了气,伸手接了过来,沉甸甸的竹简上书着天机册三个篆体字,解开上面的系带。自刚刚我心头便隐约有些不安,这竹简越展开我的不安却也越重了起来。似乎身体周遭的空气都被什么给抽干了,愈发的压抑。   竹简展开在我眼前,我着实愣了一愣,又瞪着眼死死的盯着竹简看了一会儿,我才抬首看向玉玑子。那玉玑子冷哼一声:“怎么样?可看到了?没有冤枉你吧?”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将那竹简转向玉玑子,好笑的问道:“玉道长打算要本殿看什么?难道是看这无字天书?或许,本殿实在是天分不足,竟什么也未曾看到。”   彼时那玉玑子手中正握着一只盖碗打算饮茶,听闻我这一番话手中的青花盖碗应声碎裂,满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我:“你说什么?”   我将那竹简反正的又瞧了好几遍,确信是除了天机册三个字之外再无其他的字迹,便是一幅插图也是没有的,满脸黑线的看向玉玑子:“道长难不成还怀疑本殿撒谎不成?你这竹简里一个字都没有,要本殿看什么?”   “天意呀天意,道长,这是天意呀!”楚煜满是唏嘘的说道,语气不无伤感。   那玉玑子将却再度用那满是血迹的手握住了那柄拂尘,嘴里道:“陛下不必如此,只要在此除了这妖孽,任他什么天意也均是可改的,贫道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下苍生因他二人生灵涂炭。”   我冷笑着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亏你修道多年,口中却喊打喊杀,天下苍生的命是命?难道本殿的命便不是命?你若要以本殿的命去换天下人的命那也要给出一个原由来的,你口中说着这是天机册,诬赖本殿是祸国殃民的妖孽,眼下你这天机册中却半个字也无,却实则是糊弄人的一个无用的东西,既然是个无用的东西,留着它便也无用。”   说罢我双手使着内力力将那竹简绞成细竹条一般的东西,又从中间一折,生生将那竹简弄成了两半,再无从新装订回去的可能。那玉玑子发现我有毁掉手中天机册的意思便不顾自身伤势前来救我手中的竹简,却被我灵巧的闪身避了开来,一扬手那外侧几乎已经碎成粉末的竹简便从玉玑子头顶处洒落了下去,玉玑子再无心来追我,摊下身子便去地上抓那些碎末。   楚煜闭了闭眼,声音中难免有一两分的斥责道:“你何苦去毁坏那死物?”   “物虽是死的,却难免有些人会拿着天机这二字装神弄鬼,现今儿臣毁去它又有何不可?不过是解除了禁锢玉玑子住道长的铁圈罢了。再者,便是这么个死物父皇都是这般联系,又怎么狠心的废了皇兄的双腿的?可见父皇的这份仁慈必不见得是真正的仁慈,而是在不触犯父皇某种底线的情况下匀度出来的。”我看向似乎是一副悲天悯人面孔的楚煜,话却字字犀利。   楚煜沉默了一下,才转身不再看我答道:“朕是南朝的帝,必然是要担负起一个皇帝的责任的。”   “所以,便是拿儿臣以及皇兄,更甚者是父皇的性命也不惜的吗?父皇不必回答,儿臣只有一句话是要告诉父皇的,儿臣素来是个惜命如金的,还请父皇和道长不要逼迫儿臣,不然儿臣若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那恐怕才是真正的灾难,儿臣也不知父皇和道长是在怕儿臣如何的遗祸苍生,但是,希望父皇和道长不是使这一天提前到来的人,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儿臣告退了。”不理会身后楚煜的叹息声以及玉玑子哀戚的声音,我慢慢的踱步出了瑞庆殿。   第三百一十六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   楚煜便吩咐要姜盛送我离开,尚未走出瑞庆殿的宫门,我便侧首瞟了一眼身旁的姜盛:“公公可是有话要说?”   姜盛停下了脚步,又思量再三才启口道:“这些话本不是做奴才的该说的,可奴才在宫中这么多年了,今天就逾矩说两句,殿下,其实圣上心中也很苦,圣上何尝不想将殿下养在自己的身边?可殿下偏又是这么个命格,圣上他···”   “公公不必多言了,本殿知晓你要说些什么,本殿也心中有数,不然你以为南朝还能这般平静?父皇的皇位还能坐的这般安稳?可是公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殿自然也是这样的人,无论是谁,想要置本殿于死地的人本殿也不会轻易饶过,好了,公公留步吧。”打断姜盛的话,我客气而疏远的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本以为楚煜该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才对,怎么着也要派一些大内的高手试探我一番,却不想直到我离开了苍梧宫中都是一路安然无恙。虽然现下算是无虞了,可我却是一丁点也高兴不起来,苍梧宫中就像是有些无数的秘密,这些秘密都掩藏在黑色的洞中,一旦你想要探知真相这些黑洞便会将你一直向里吸。一直派人追杀月尘的到底是楚煜还是南宫皇后呢?或者说两者皆不是?   回睿亲王府换过一身常服之后,我便又叫上文弈,以及王府中的一个马夫,驾了马车便向着临安城中最热闹的地带行去。相较于其他的地方,临安近来还算是安稳的,没有太大的旱灾,也没有太大的水祸,整个临安城中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我撩起车帘的一角,对着驾车的马夫说道:“去揽春楼。”   那车夫忙点头答是,马车赶的一直很稳,在听到我要去的地方时,被我叫到车中同坐的文弈不动声色的瞟了我一眼,眼神很是古怪,我已经很多年不曾见到文弈这样的眼神了,现下心情着实好了一点,便打趣道:“我琢磨着,今日带你去开开眼界,瞧瞧这南方的女子与北方的女子有何不同?你要有中意的,今儿咱们索性就不回王府了,在外面好好玩他一晚上。”   果然听到我的话,文弈的脸先是红的跟红烧螃蟹一样,然后又开始一点点的变黑,我笑眯眯的的摇着手中的折扇,见文弈不答话便继续说了起来:“你是不是不喜欢那里面的女子?你放心,又不是要你娶她们,你就是真想从里面赎一两个出来那也是只能做妾的,我想着如今你也这么大岁数了,都还尚未娶亲,赶什么时候见到你家公子我是须得同他提上一提了。”   听到一阵指骨嘎嘎作响的声音,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文弈的手都攥成了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正是发出声音的地方。我喜不自胜的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了?月奴还是小桃?我瞧前段时间在庆州时,小桃对你蛮上心的,月奴虽说年岁大了一些了,却也是这些年耽误下来了,好在还是那么的花容月貌,我看配你的话你也没吃什么亏。”   我正兀自说到兴头上,却只觉眼前一花,然后马车之中竟没有了文弈的影子,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刚刚看到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直接从马车的车窗中跃了出去,若是外面有行人的话还不得下个半死?我撩起车窗上的布帘,果然看到文弈走在马车旁三米开外的地方,脸上黑的和包公有一拼。呃,难道是嫌我太啰嗦?   还不等我再度将他唤上车来,车夫便在外面说揽春楼到了,我便也就作罢了。想起多年前在这里被那老鸨非礼过,我心下就有些呼吸不畅快起来,思量了一下我便只叫车夫进去将那老鸨唤了出来。   隔着车帘,老鸨奉承的声音传来:“给公子纳福,不知公子既来了我这揽春楼怎么倒不下车了?难不成是害羞?”   “老货,休要胡扯,我家公子有事问你,你若是回答的好自然是有赏的。”车夫显然是个很会狗仗人势的人,还没等我发话那边便威逼利诱了一下。   我想我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知道,而这老鸨又不打算说实话的话还算对得起这一番话,可我又着实没有很重要的消息需要从这老鸨嘴里探知,幽幽叹了口气我便开口道:“老妈妈不要惊慌,我只是有件事情要和你打听一下罢了。”   老鸨每天做的便是这迎来送往的生意,自然是各色的人都见过,也不可能轻易被唬住,只听外面的声音还是带着惯有的和悦说道:“公子有什么话问便是,妈妈说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   我唔了一声问道:“昔年揽春楼中的花魁娘子冷梅现今可还在楼中吗?”   “呦,公子问的可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么长时间这揽春楼都易主了好几次了,现如今的揽春楼中再也没有冷梅这号人物了。”那老鸨似乎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我想这十多年间,便是风月楼的主人也由我换做了余秋醉了,揽春楼易主也是正常的事,我思量了一下复又问道:“那老妈妈可知道冷梅在时的老鸨现如今在哪?”   “公子你看,人上了年纪难免记性不好,容我好好想想,不然若是说错了免不得是要麻烦的。”   这话虽没有明说,可我毕竟是开过妓院的,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我撩起车窗上的帘子一角,只叫了一声文弈的名字,文弈便自腰间解下了钱袋,摸出了一锭据我目测有二十两的银锭子,扔给了那鸨母,那老货立马是喜笑颜开的接住了,忙不迭的说道:“想起来了,公子说的定是那李妈妈,赶巧,这李妈妈虽不干如今这行当了,却也没有回乡,公子您只往城南,一个叫三尺三的巷子去问问便是,统共没有几乎人家,好找。”   我思量了一番,遂问了车夫是否知道老鸨口中的三尺三巷,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马车便又掉头向着城南而去,可文弈却死活不肯再上车,无论我是如何的说破了嘴皮子,他自岿然不动,我便也放弃了。   话说这三尺三的巷子还真就只有三尺三那么宽,那老鸨也没说错,巷子不深,总共住了四户人家,都是普通的青瓦房,在这临安城中虽不显破败,却也算是最次的了。碍于我异于常人的发色,旁人见到必定知道我就是刚刚回朝的太子,所以车夫去打探哪一户是那李妈妈,我便坐在车中闭目养神起来。好在,不多时车夫便引了李妈妈到了车前。   “哎呦喂,多少年没有坐着这般华丽马车的贵人来找我了,公子是来跟我打听点什么事的吧?”   我坐在车中满脸黑线,只需听到前三个字我便知道没有找错人,外面的正是当年占我便宜的那老鸨。我没什么语气的问道:“自然是有问题要请教李妈妈才到了这里来的。”   “哎呦喂,听听这声音,听的我这把老骨头都酥了,公子既是有问题,便该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白嫖的妓女,自然也是没有白得的消息。”听那声音本该是已过花甲的年纪,说起话来却还是那么不正经,想来真是本行易改本性难移。   我这里正不知如何答言,那车夫却又帮我解决了问题说道:“你这老货,也不仔细瞧瞧这是谁家的马车?还能少了你的银钱不行?嘴里再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小心你这老命。”   我撩开马车车帘的一角,便看到那李妈妈正围着马车转悠,咂舌道:“这···这是睿亲王府中的马车不是?”   “还算你有眼色。”车夫声音中不无得意的说道。   我琢磨着该是我说话的时候了,便出声问道:“李妈妈放心,银两自是少不了你的,眼下我不过是问你打听个揽春楼中的旧人,再无他事。”   “哎呦喂,公子尽管问便是,只要是在妈妈我手中过过手的,没有我不记得的。”李妈妈拍着胸脯子跟我保证着,对自己的记性十分的自信。   我唔了一声问道:“李妈妈可知道,昔年揽春楼中的花魁娘子冷梅现在何处?”   听到我的话,李妈妈幽幽叹了口气回答道:“原来公子问的竟是她?想来公子有年头没来临安了,话说,那也是个可怜的,今年已是死了第十个年头了。”   “死了?是如何死的?”我心尖一颤,忍不住急切的问道。   “唉,说实话,那样的人才能有几个有善终的?不都是说红颜薄命吗?那时也不知是哪来的那么一个俊俏公子,给她写了只小曲,蛊惑的她是日夜的弹唱,动不动就哭个没完,本就不强健的身子骨愈发的孱弱起来,赶巧过了个冬天,不声不响的就死了,你说我养她那么多年,就这么死了,唉···”李妈妈说着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的模样,似乎是恨毒了那给她写小曲的俊俏公子。   我唏嘘懊悔了一番遂道:“烦请李妈妈带在下去这冷梅姑娘的墓前,让在下上柱香,以表一下哀思可好?”   第三百一十七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   马车行了很久,半路上李妈妈不断嚷着脚痛腿痛,而驾车的位置上也只得做两个人,文弈无法,又不敢要那老鸨同我坐在一个车内,便又重新到车里来做,驾车的位置要那李老鸨坐了。刚刚得知了真正的柳烟早已是香消玉殒,我便也没了再玩笑的心思,一路上都在想着李妈妈说的话,那俊俏的公子定然便是指的我了。   马车奔出城外很远,城外比不得城中,眼前也愈发的荒凉起来,李妈妈叫停了马车,下车后却没了声音,我等了好一会儿,等的有些不耐烦便撩开了车帘向外看去,只见眼前大大小小竟有上百个坟包,那李妈妈现在便身在坟包之中挨个找着。我想着时隔这么多年着实是不好认的,虽是坟包,却很多都已经很平了,十之八九也是没有碑铭的,死后连个身份也没得着。   我心下有些唏嘘,那边李妈妈老远叫嚷道:“公子,寻到了,在这呢。”   文弈扶我下了马车,来至那坟头前,那李妈妈早已吓的跪倒在了地上,嘴里嚷着太子殿下,俊俏男子之类的,我没去理会,望着眼前荒草萋萋足有半人高,平的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人的墓冢的坟头心中百味杂陈。好在坟头前木头立着一个碑铭,只是年代久了,上面的字迹已然是瞧不清楚了,却独独那一个梅字虽经十年风霜侵袭,却仍然还在。   我蹲下身子伸手抚摸上拿木头上的梅字,声音有些哽咽道:“一别十年,不曾想再见已是天人永隔,你在泉下可比在世间过的如意一些?人说,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说的必然是会应验的,昔年我曾以为自己再无命来见你,却不想我是活了,却终究是无法相见了。我思来想去,也终是我害了你,我虽未曾有心害你,你却也是因我而死,你本该是仕宦家的大家小姐,因着我才辗转沦落进了风尘,这也终是我的罪孽。”   说着我挨着坟头坐了下来,伸手薅起那坟包上的草来,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很多话,哭一阵笑一阵,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坟头,而是冷梅那温婉动人的容颜依旧。不知不觉天色将晚,气温也有些骤降,西沉的太阳竟使人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温暖,明明中午出来时还是炎热的不得了。   “公子,该回去了,再晚些怕是城门要关了。”文弈在我身后说道,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使那李妈妈再也没有吭一气声。   我站起身来,一直半蹲半坐的姿势使得双腿刚一起身便一阵麻麻的刺痛感,险些倒了下去,幸好文弈伸手扶住了我。我整理了一下身子上的泥土,对着那坟头说道:“如今你且放心,你活着时我没能让你做回你自己,带着那么个不像样的身份就这么去了,你死后我却不能让你做个孤魂野鬼,再容我几日,几日后我便带你回家,回大祈。”   转身离开时,文弈已经叫醒了大概是被他自己打晕了的李妈妈,唬的李妈妈不断的拿眼觑我,却再不敢吱声。望着眼前遍地的坟头,坟头与坟头之间的距离多则隔个一米,少则隔个半米,显得极为拥挤。我边走边侧首问道:“李妈妈,这儿从前就是个坟圈子吗?怎么多半都是些无名的坟?”   “哎呦喂,殿下···”   “叫公子吧。”   “哎,要说这从前也不是个坟圈子,就您刚才在冷梅的坟头那看到的,也就零星十多个人埋在了这,这些坟大都是些新坟,这两年来天下就没有个太平的时候,也不知老天爷在想些什么?不是闹灾荒就是闹时疫,这些都还是些好的,不知有多少的人只能被丢进乱葬岗,那尸身被野狗野狼叼走,到死连个全尸都没有,唉,就冷梅这地还是我花了银钱给买的,我琢磨着我养了她那么大,虽说亏了是亏了事,可情分还在不是?谁说婊子无情的?我对她可是···”   话间已来至了马车前,我侧身看着李妈妈说道:“李妈妈不必多说了,你能将她给葬了,没有致使他曝尸荒野已是很大的情分了,我在这里谢过你了。”   将李妈妈带回了临安城,我命文弈解下了腰间的钱袋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里面有几块碎银子,也有两锭金锭子,我便全部倒了出来给了李妈妈,钱袋仍旧还给了文弈。坐在马车中愈发觉得寒凉起来,仿似一下子进入了深秋的季节一般,长生殿中小桃因我未曾带她出去无聊了一日,见我回来神色有些恍惚便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我洗漱了一番便也睡下了。   夜间突然觉得无比的寒冷,偏又白天过于劳神,虽只觉得冷却也没能清醒过来,只得尽量学着墨雪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见觉得似乎被谁拥进了怀中,淡淡的香气缭绕在鼻尖,使我愈发觉得心安,也不再觉得冷,一夜睡的很香甜。   日上三竿,我才幽幽转醒,刚睁开双目只觉寝殿中一片莹白,有些刺目,坐起身来才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蚕丝锦被,侧首便看到距离雕花大床不远处缠枝牡丹翠叶炉中竟然燃着很旺的炭火,彼时还仍然是炎热的夏季,怎么倒燃起炭火来了?撩开锦被我起身下床,寝殿中再无他人,平日这时小桃定然是备下了洗漱水候在外殿才对的。   我光着脚走到外殿,打开门才发现入目一应皆是白,却是好大的雪还在不断的从天上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积雪已经很厚,看样子应是下了一夜。若是冬日,雪再下大点也是无妨的,只是现在这个季节粮食岂不是要颗粒无收?百姓岂不是要冻死街头?   “夫人,您醒了?”   小桃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冻的搓着耳朵上蹦下跳,我点了点头没有应声,突然想起昨夜似乎梦到月尘,又想起床上盖着的冬日里才盖的蚕丝锦被,遂侧首问道:“昨夜是你取来那蚕丝锦被盖在我身上的吗?”   小桃关上殿门,随着我往内殿走去,听我问愣了一下答道:“昨儿不曾拿那锦被给夫人盖,再者小桃也不知道那锦被放在什么地方。或者是侍棋侍画两位姑姑?”   我转身便又再度开了殿门,打算唤侍棋侍画问一下,却不想雪地上一袭白色的身影,身着白色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身披织锦皮毛斗篷,手中撑着天青色云纹油纸伞缓缓向着我所在的寝殿处走来。我伸手指着那抹身影颤声问道:“小桃,你可能看到雪中那个人影?”   “能···能,夫人那是谁?”小桃声音中亦满是惊讶。   还没等我回答,那身影已走到了我身前,收了油纸伞,又解了身上的斗篷,阵阵幽冷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月尘浅笑着说道:“又不听话,下着雪也光着脚向外跑。”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建安宫中一别数月,却没想道再次在长生殿中等来了月尘,眼中禁不住便流下泪来,我一下子便扑进了月尘怀中,满是依恋的动作嘴里却问道:“你怎么舍下六哥一人在青山关?严洛心思素来缜密,又有宇文彩和尹玉泽,你这般不管不顾的来了,好吗?”   月尘伸手抚上我的发,声音温润如玉的道:“我素来做些事终是要筹谋划算清楚的,只是前几日孙京飞鸽传书通知我说你代我之名来了临安,我便着实慌乱了几日,再清醒时便已身在长生殿中了。”   “这么说昨晚你就到了?”我忍住眼泪拉着月尘向内殿走去,边走边问。   “昨夜子时到的,临安城中大雪纷飞,我见你昨夜睡的极不踏实,今早去皇兄那时便没有叫醒你。”月尘似乎清减了不少,素来皮肤又白的如雪一般,眼下看在我眼中便觉一阵心疼心痛交杂着,如虫蛊噬心一般。   疼痛的我一缩身子,便有些眩晕起来,灵台却突然一阵清明,依稀想起了小桃的话,动情时噬心蛊便会发作,如同啃噬人心一般难忍。   “夫人不可动心呀,噬心蛊会发作的···”   我不去理会耳畔小桃的声音,只一双眼睛盯着一脸严肃表情的月尘,若月尘不在我身边,且我又有很多繁杂的事,每日思念月尘的时候便短了很多,这痛也不会这般汹涌。可眼下月尘在我面前,我如何还能自制?按压着自己的心自己的情?   月尘吩咐侍棋侍画准备了银针,便将小桃在内的所有侍女全部屏退了下去,掩好了芙蓉帐便开始将我身上的寝衣退下大半,只留肚兜还系在身上。我真的不知眼下该拿何种表情去看月尘了,是该绯红着双颊?还是满脸的黑线?   月尘挑着一边的眉瞟了一眼我的表情,似笑非笑的道:“你脸红什么?虽然为夫也确实很想念娘子你,奈何娘子现下的身子着实不适宜行房事,娘子且再等等,等为夫为你施针完毕,不知娘子可等得等不得?”   我气鼓鼓的盯着月尘,心下却再无一丝担心,我的夫君是这无所不能的,他会救我,会医治我的身与心,便是无法为我止痛,他定会陪着我一起痛,这便是我的夫君。   第三百一十八章 罗带同心结永恒   我素来是怕针扎入皮肤中的疼痛的,虽月尘动作十分的轻,可我还是会嚷痛,奈何这噬心蛊一旦发作,这针扎之痛倒远比噬心蛊之痛轻了很多,直痛的我有些迷糊,呼吸也沉重起来。而我心中也明白,月尘那般同我说笑也定是在宽我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去,我开始感觉到除了痛之外的其他感觉,比如饿。其实感觉倒还是轻的,只是月尘刚将我身上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来,我肚子便咕噜叫了很大一声,好在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在月尘面前这般丢人了,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月尘伸手扶起我已经虚脱无力的身子,如玉般的手指轻轻的在我鼻梁处刮了一下浅笑着道:“昨夜问了侍棋,据闻娘子最近食量可是见长呀!”   我伸手一把揽住了月尘的脖子,撅着嘴答道:“你娘子我不仅食量见长,脾气也见长,你要是想见识一下便尽管再惹我试试。”   说是如此说,可我现在又怎么舍得对月尘发脾气呢?便是这些年我又有几次是真的生过月尘的气,我叹了口气,月尘伸手拉下来我揽在他颈项的左手,眉头轻锁,这是月尘表现出来最不高兴的一个表情了,轻抚着我的手指问道:“现在可还痛?”   我摇了摇头,十分依恋的赖在月尘怀中不愿起身,月尘翻转过来我的左手,指着我手腕处道:“噬心蛊我现在也是不得其解法,或许本就没有解法,所以我只得将你体内血液中所有的蛊虫逼至一处,使其形成一只大的蛊虫,再施针麻痹蛊虫所在之处,如此这般你便不会感觉到痛,只是蛊虫却还仍在你体内,你,怕吗?”   “如今这世上我最怕的事便是你会舍弃我,只要你不舍弃我,便是我被天下人舍弃与唾骂,我都不觉得害怕。”我看向手腕处那只丑陋蜿蜒着的蛊虫,虽被月尘施针压制住了,却还是在躁动不安,宛如一只想要破壳而出的蚕虫。   雪还在下,已经一天一夜却丝毫停下的迹象都没有,月尘已经负手立在窗前有一个多时辰了,我知道他现下心中定也不似外表看起来这般平静,现下我更是犹豫起来,我不知是不是该将南宫皇后告诉我的那些话告知与月尘,倘若我说了对月尘是好?是坏?是幸?还是害?   拿起另外一件锦缎披风,我走至月尘身后,将披风披在了月尘身上,正要开口,月尘却声音淡淡的说道:“你看长生殿比之烟雨庄如何?”   我顺着月尘的视线向外看去,虽入目都是皆尽的白,却还依稀可是看到小小的假山石,以及正枝繁叶茂的翠竹与梨树,直通人工湖中湖心亭的小桥回廊上也积满了雪,整个长生殿都银装素裹起来。我依偎进月尘怀中答道:“若单单只看这样的景色,比烟雨庄差不哪去,只是我因在烟雨庄中多年,那里也算你我二人定情之地,自是感觉烟雨庄更美一些。”   月尘展开披风,将我的身子也拥进披风之中:“我儿时,这长生殿中曾是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便是那珍贵的禽鸟也养了十多只,丝毫不似眼下这般除了那几株竹子便还有几株梨树,那时的景致比之烟雨庄中还要美上几分。”   我调皮的轻轻咬了月尘肩膀一下,笑着问道:“该不会是你儿时淘气,将那些奇花异草都摘了送人了,那禽鸟也被你吃了吧?”   “儿时送来的膳食茶水之中少有未曾被人下毒的,我便命人倒在园中不被人发觉处,时间久了,倒的多了,地上的土便全都变成了漆黑的颜色,久而久之那些花草便也就凋的凋,谢的谢,那些每日会飞出去再飞回来的禽鸟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就连这湖中锦鲤也都死光了,里面的水藻也都变的干黄,所以后来这长生殿变的丝毫生机也没有了。那时我只能挑一些吃过之后不会即刻便毒发的膳食来用,有一段时日我开始看不到颜色,所看到之处也多半都是灰色,严重时甚至看不出太阳和月亮之间的差别。”月尘话没有说完我便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望着窗外的眼也是一片模糊起来。   月尘将我拥的更紧一些,我颤声问道:“你以前鲜少和我提起你儿时的事,我便也不问,我知道那可能也是你的痛,只是眼下你却怎么又告知我了?”   扳过我的身子,月尘白的如雪一般的容颜上双眼愈发的黝黑深沉起来,我再次有了那种几乎要被黑洞吸进去的感觉,没有退路只能一味的沉沦。好一会儿月尘也叹出一口气,将额头轻抵着我的额头,双唇轻轻触碰着我的唇说道:“我怕,知道吗?这次你代我来临安让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害怕,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世上对我而言也在没再什么是比你重要的了,无论是天下还是双亲,这世间我只要得一个你,失去再多也无所谓。所以我想要你知道,并且答应我,再也不会做出类似这次的事,待到战事平定,你我的天地之间便只得你我二人,再无其他。”   我哽咽的说不出话,只得听话的点着头,我何尝不想,天地再大,我二人的世界中只得我二人,再无什么天下大事纷争来纠缠,天下人的生死再不与我二人相干。今天,是月尘亲口对我说出了这番话,我便再无遗憾了,只等战事平定,我二人便可再不问世事,一起隐居,直到老死。   “不···不好了殿下···”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影在雪中奔跑着,可雪实在是大,积雪又厚,那身影在一连摔了四五个跟头,也不知是跑进殿中还是摔进殿中来。我和月尘走到外殿中才发现竟然是侍画,只见她全身都是雪,手中连个油纸伞也没有撑着。   我和月尘对望了一眼,还是我出声问道:“怎么了?怎么这般冒冒失失的?”   侍画抬首看了我一眼,又转向月尘才说道:“殿下,王府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围住了,现在王府中的人谁都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这可怎么办呀?”   “你且起来吧,全身都湿透了,去收拾一下,不然怕是要着凉的。”我淡淡的吩咐道。   月尘没有做声,转身走回了寝殿之中,我在身后说道:“看来宫中已经得了消息,你这真太子一露面我这假太子的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   我是存心想要逗月尘一笑的,说着便拉起衣摆将身后的尾巴露了出来,月尘坐在榻上,浅笑着向我伸出一只手来道:“这说明他们还是不了解我这个真太子的,可知对我这个真太子最为重要的东西,他们居然没有好好看守,既叫我寻到了,他们便也奈我不何了。”   我自楚燕飞口中得知守在王府外的禁军足有五千人,本来睿亲王府所在的地段便是临安很热闹的闹市区,这五千禁军如此这般一驻扎便使得周围连个路过的人都得远远的避开,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月尘最擅操控的便是人心,正因这般与他交往的鲜少有不喜欢他的,当然除非是那种甚为精明的人,饶是这般,月尘却和楚燕飞相处起来有些不伦不类,既不像是兄弟也不像是朋友,虽然楚燕飞还算是怡然自得,可月尘却多少有些别扭,似乎不习惯和除我之外的人这般亲近。   对于这种别扭我却是乐于见到的,月尘一生孤苦,自来也没有同自己的亲人这般相处过,这样的他反而多了一丝丝的人气,谪仙虽好,却终是过于清冷了一些。我坐在蒲团上,看着几步开外正在下棋的二人,气的鼓起双腮。   “倾儿。”   听到月尘叫我,我没好气的回声:“干嘛?”   “肉糊了。”   “哎呦喂,我的肉,怎么糊了呢?气死我了···”我一边嚷嚷着,一边去救那烤肉架上烤着的肉串。   虽然来送茶水的侍棋也赶着来帮忙,可我烤的肉却还是全部焦黑了,一股浓重的糊味在亭间散发开来,这样如画的景致,这样如画的人,偏我在一旁,无论是我还是肉串都成了最煞风景的风景。   将烤糊的肉交给了侍棋,我像模像样的从袖袋中拿出娟帕来哭诉道:“瞧我这是什么命?小姐身子丫鬟命,你们在那里下棋品茗,凭什么要我在这里烤肉服侍你兄弟二人?我不依,你娶我就是要我给你做奴婢供你使唤的?呜呜···”   我将娟帕挪开一角,便看到月尘一脸黑线,楚燕飞则是一脸的哭笑不得,转向我问道:“刚刚可是你自己说自己要做好东西与我兄弟二人吃的?我二人却也是劝阻过你的,现在怎么又要来责怪我二人使唤你?你既没有与我二人斟茶递水,也未与我二人揉肩捶腿,怎么就使唤你了?”   我有些无语的瞪着楚燕飞,仔细想了一想,他说的似乎确实是事实,我转身唤道:“小桃,小桃,再拿些肉来,刚刚的考坏了。”   侧首偷瞄时,果然看到了月尘嘴角扬起了那似笑非笑的的弧度,我便也在心内笑了起来,日子要永远这般简单该多好。   第三百一十九章 醉里不知烟波浩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整整下了三日方才停歇,我虽未曾离开王府,却也能想到百姓地里的庄稼定都经不住这般严寒,定是要颗粒无收了,而这不合时节的气候,大概已经不仅仅是能用天降异象四个字来解释了。   “你很不专心,在想什么?”月尘将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却没有抬首问道。   我将视线从月尘脸上转回棋盘之上,幽幽叹出口气道:“降雪时是灾,雪消融时怕又是一场灾。”   说着我将手中的白子随便落在了棋盘上一隅,便侧首隔着窗子望着满是积雪的园子,心下不免惴惴起来,从前我虽也时常有不安的感觉,可那时与眼下却又是不同,看来得到与未得到之时都会有担忧,只是得到时担忧的是会失去,未得到时担忧的是能不能得到,二者皆苦,只是苦味略有不同。   “我对你说过,有些人注定是要各安天命的,并不是所有的世人都能如你我这般,便是你我二人也有不如意之处,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似你眼下这般未经筹谋,随便将棋子至于险地,这一子便只有死路。”月尘的声音浅浅淡淡,提起桌案旁的茶盏将我面前的盖碗注满了茶汤。   人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我想我是一定要做一个贤妻的,作为贤妻我首先便不能在夫君面前说丧气话的,想到这里我起身走到月尘身边,拉起月尘的手道:“下了这般大的雪,你我若不青梅煮酒,就此浅酌几杯的话,怕不辜负了上天的这番美意?再者,棋我门时时都可下,雪却不能时时都赏的。”   月尘随着我的手起身,浅笑道:“怎么了?娘子刚刚不是还在悲天悯人吗?怎么这会儿倒有兴趣陪夫君去赏雪饮酒?”   直通湖心亭的小桥回廊,雪刚停时丫鬟们便已清扫了出来,厚厚的积雪下是前些天还长满了牛毛藓的鹅卵石,未免有些湿滑,月尘在前牵着我的手,小心的牵引着我向着亭中走去。湖面全部结成了冰,好在湖中的水素来的清澈,即便结成了冰却也可以看清湖底。走上小桥时,我扯了一下月尘拉着我手的衣袖,指着湖底说道:“你看,这湖中水并未全部结冰,底下还有几条锦鲤呢!”   月尘驻足,随着我的手指看去,三条红色并两条黑色的锦鲤正在冰下游来游去,遂开口道:“这也无甚稀奇,这湖中水本就是一眼活泉,并非死水,即便天气寒凉水中鱼儿也不至冻死的,况且,临安这个地方鲜少下雪,也只有···”   月尘的话说了一半,我心中知晓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也深知他为何住了口,却也没有再去追问,只唤着侍棋小桃在亭中摆了些果品,也抬了些好酒来。冬季的雪美则美矣,却过于单调,不比现在,梨树上正枝叶繁茂,还挂着马上便要熟透了的梨子,落满了雪,白与绿看上去竟是如此的契合。   红泥小炉上煮着的热滚滚的酒,我吸了一口气转身问道:“这可是竹叶青?”   “没想到你这个一沾酒就醉,醉了还爱耍酒疯的人倒闻的出来是什么酒,确实是竹叶青。”月尘坐在蒲团上,随手拨弄了一下矮几上的一把古琴。   “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虽酒量差些,或许酒品也算不得好,可这不表示我就不爱酒呀!既然爱酒,对酒的品种自然也会留心,不然怎么堪陪与你赏雪品酒?你自以为你是个雅人,难道我便比你俗气不成?”说着我已将面前的小杯和月尘面前的大杯斟满了。   月尘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干,我却浅尝了一口,比其他的酒还要辛辣苦涩一些,我皱着眉盯着手中的小杯,终是没敢学着月尘一饮而尽。月尘见我的酒几乎没动,笑着打趣道:“你这个雅人怎么倒没喝干?难道是怕醉酒后又借着酒疯撒野?”   我气鼓鼓的等着月尘漆黑一片,却盛满了笑意的眸子,终是也笑了出来,举着手中的酒杯便递到月尘面前:“这酒过于辛辣,我喝不惯,万一等会儿喝醉了真的撒起野来,你制服不了我的话,你这太子的威严岂不一扫而光?还是现下趁着我还未醉你帮我饮了吧!”   我与月尘是面对面而坐,我隔着矮几将手中举着的酒杯递给月尘,本以为月尘会伸手接过去,却不想月尘借着我的手便饮了个干净,我脸红红的看着月尘,无论做过多亲密的事,在月尘面前我还是宛如初初见到月尘时那般,动不动就脸红。收回手中的酒杯,抬首看到了一个个挂满了雪的梨子还结在树枝上,我叹道:“说是一起饮酒,眼前却只有这么辛辣的酒,要是这些梨子酿成来的酒不知是什么味道的。”   “梨子酿的酒也不是没有,只是我若寻出来给你的话,你打算怎么谢我?”月尘挑着一边的眉毛看我说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月尘的表情,总能看的我脸红红,心跳跳的。   将手递到月尘伸过来的手中,我起身绕过矮几坐在了月尘膝上,双手挽着月尘的颈项撒娇卖痴道:“你平日总说你我夫妻二人自是夫妻一体,你的便是我的,现在怎么还要我为了一坛酒就谢你?这谢我觉得是万万谢不得的,我若是谢了你,我们二人岂不生分了?”   月尘拿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记忆中,月尘鲜少会在外表现的这般亲昵,即便是在成亲之初,算起来也不如这几日般。若说以前我二人感情发展的速度像是乌龟散步般的话,近来可赶上天宫一号的速度了。月尘转身对着正在煮酒的侍棋道:“我记得儿时试着酿过一坛梨花醉,不知还在不在,你去寻了来。”   侍棋站起身来歪着脖子想了一下才答道:“回殿下,那酒还在,是侍画收起来的,奴婢这就去寻来。”   看着侍棋跑开的身影,我好奇的问道:“怎么这几日老是不见小桃的影子?该不是嫌冷,这会儿猫冬去了吧?”   “你不是素来说自己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吗?难道你竟没瞧出来那个小丫头对皇兄甚是上心?”月尘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仿佛这几日小桃往楚燕飞那里跑的比较勤快了些,还老是在我耳边念叨,都怪我只一味的沉湎在月尘的‘男色’中,倒对身边的人和事漠不关心起来。   不一会儿,侍棋便抱着一坛子尚被封存的很好的酒来,很普通的坛子,想起刚刚月尘说这是他儿时所酿的酒,算下来有二十多年了。我抱在怀中研究了一下,随口便说道:“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梨子果肉虽甜,心却是酸的,不知道酿出来的酒会不会也酸涩的很?”   月尘帮我拍开了上面的封泥,一股子甜而不腻,醇香却不刺鼻的酒香扑鼻而来,带着淡淡的梨花清香,闻起来十分的清淡。   “这酒名换梨花醉,不仅有梨子的甜,也有梨花的香,虽是我酿的,可我却还从未尝过,如此便孝敬了娘子吧!”月尘将我之前用的酒杯再次斟满。   待到月尘倒完,我才惊奇的发现这梨花醉酒竟然是乳白色的,酒杯上还漂浮着一朵小小的梨花,却仿佛是刚刚从梨树上不小心落进了我杯中来的,可眼下梨树上除了叶子和梨子,便是了雪了,哪来的梨花?我长着嘴,手指着那朵梨花道:“这朵花竟然还好好的,好神奇。”   “尝尝是酸还是甜吧!”月尘淡淡的说道,继续拿起那温好了的竹叶青斟满了面前的酒盏。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为入口便问道了梨香阵阵,一杯酒竟然似乎使人回到了梨花绽放的暮春时节,浅尝了一口,淡淡的清甜味道又似乎使人回到了梨子成熟的季节,只是咽下去后淡淡的回味竟然果真是如梨子的心一般,酸酸涩涩的叫人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我素来是吃不得过于酸涩的东西的,一时之间只觉的越来越酸,酸的眉头舌头都纠结到一起了,就连月尘问我酸不酸我也只能不断的点头。月尘却兀自笑的很开心,我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这么好的酒自然也是要月尘尝尝的,将月尘那比我大出很多的酒杯斟的满满的,拿起来举到月尘面前说道:“这么好的酒怎么能只我一个人饮?那多没一趣味,你也须得喝一杯。”   月尘没有拒绝,似笑非笑的道:“这酒为夫我酿的,我自然也知道这酒要如何饮才不会有酸涩的感觉。”   我小兔子乖乖的闪着两只眼睛问道:“那要怎么喝才不酸呢?这酒味倒是极好的。”   见我问,月尘饮下了那一整杯的梨花醉,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月尘便已翻身将我的身子压在了矮榻之上,欺身吻了上来,月尘并没有将口中的酒咽下,那酒如一道清泉一般,缓缓的从月尘口中渡入我的口中,淡淡梨香缭绕在唇齿之间,除了香甜再无一丝酸涩的味道。   第三百二十章 梦中依稀灯火寒(上)   因为月尘的哺喂,回味不再酸涩的梨花醉真真成了世上最好喝的酒,在我的观念之中,这个时代的酒酒精含量没有那么高,果酒就更应该不醉人才对,可我忽略了,这梨花醉乃是月尘所酿,其他的酒自是不能相比的。   我并未觉得自己醉了,只是脸颊微微发烫,心口也微微的烫着,我伏在月尘身上,嘿嘿笑道:“原来你儿时便是个流氓。”   月尘挑着眉笑道:“敢问娘子,此话怎讲。”   我挣扎着又斟了一杯梨花醉,含在口中并未咽下,也学着月尘之前的动作将酒喂给月尘,还舔了舔嘴唇,然后认真的盯着月尘的双眼说道:“你···你儿时所酿的酒便要这么个饮法,可见···可见你儿时便又这样亲近佳人的想法,我猜的对不···对不对?”   “呵呵···”   感觉到月尘胸膛的起伏,我惊讶的张着嘴巴星眼朦胧的盯着月尘,不敢置信这般爽朗的笑声是月尘发出来的,我看惯了他无声的微笑,浅笑,似笑非笑,却从不曾听到过这样开心的笑声,那种从心中散发出来的笑是做不得假的,无关乎表情。   我现在整个人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赖在月尘身上,月尘则半躺在矮榻上,红泥小炉上的酒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袅袅的热气很快便飘散在空气中。月尘伸手将我鬓角边的碎发抚到耳后,我低首嘿嘿笑了起来,月尘的手指转而挑起我的下巴,笑眯眯的问道:“娘子在笑什么?”   “你的手有电,弄的我耳朵··好痒。”我边答着边又起身去拿白玉酒杯,起了好几次才总算是支起来了身子。   堪堪将酒杯握进手中,便感觉身子被月尘打横抱了起来,手中的酒杯一时没有抓紧,叮的一声滚落在了矮几上,杯中的酒连着那朵梨花也全部洒在了矮几上,我转首看向月尘,抽泣道:“你把我的酒弄洒了,你赔我···”   月尘却笑的更开心起来,抱着我往寝殿的方向走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要夫君陪,做夫君的岂有不陪的道理?”   我痴痴呆呆的看着月尘的表情,即便是真的有些醉了,却也听出了月尘话中之意,不禁娇羞满面。   这梨花醉好喝是好喝,就是喝过之后居然会上头,也不知是酒醉着了,还是昨夜累着了,反正我即便清醒了过来,也知晓外面现下时辰也不早了,可就是不愿起床,一味的赖在被窝里,不去理会小桃不断叫我起床的声音。在床上挨着时间,直到觉得实在是饿的难受时我才懒洋洋的起身了。   见我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精神,小桃故意伏低身子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笑着打趣道:“奴婢见到夫人这幅模样,倒真的觉得古人都是骗子。”   听到小桃的话,我抬了抬眼皮瞄了她一眼,没精打采的问道:“不知道古人都骗了你些什么?”   “古人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小桃觉得这句首先就是胡扯的,明明君王都去早朝了,这赖床的怕是承宠的爱妃才是。”   我刚刚含进口中的漱口水在听到小桃这句话之后,直接从嘴巴里喷出去三四米远的距离,把在一旁的小桃乐的够呛。我满脸黑线的看着小桃,不禁出声说道:“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家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莫不是提醒我,你也需要找一个能给你恩宠的夫婿了不成?说说你是瞧上谁了?文弈还是文祀?文宣和文彦没来,不过即便来了,文彦也没你的份了,文彦我可是早早的就给月奴预定下了的,剩下三个就供你挑吧!”   “夫人拿小桃取笑,夫人明知···明知。”小桃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害羞的,一张娇俏的小脸上红彤彤的,现下我才觉得小桃这个名字有多么的适合她。   我静静的没有说话,等着她明知后面的话,却不想这个明知还没有等出来,外面却传来了楚燕飞身旁近侍的声音。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连膳也没用便向着楚燕飞的园子而去,远远的便看到了正负手立在回廊上的月尘,以及坐在榻上的楚燕飞。   相比起下雪,雪消融时是十分的寒冷的,寒气似乎能顺着人的每个毛孔钻进血液之中一般,有些冷的彻骨。见我到来,月尘向前走了几步将我的双手握住,出声问道:“累着了?”   呆愣了一下我才明白这句话中饱含的含义,又当着楚燕飞的面,虽说他应该没有听到月尘的话,即便听到也不一定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我还是羞了个脸通红,这下楚燕飞就算没有听到也该猜到了。   “呵呵,即便是小别胜新婚,可你二人也不至于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表现的这般亲昵吧?”楚燕飞端起桌案上的盖碗,声音中满是打趣的意味。   我顺势依偎进月尘怀中,出口还击道:“话说,睿亲王妃仙逝也有多年了,皇兄何不再续娶一位?皇兄若是有这个意思,我这里就有···”   “我记得你曾对我说,无情不似多情苦,天下间能如你二人一般找到称心如意之人的实在是少,我也不愿去冒险,现下这般倒也不错。”还没等我说完,楚燕飞就淡淡的出声打断了我的话,还是拿我自己的话来堵我的嘴,果真让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我侧身瞄了一眼小桃,也不知是外面太冷还是楚燕飞的话的缘故,之前那张粉嫩的小脸现在是如此的苍白,我和月尘对望了一眼,知道牛不吃草强按头也是没用的。况且,楚燕飞那般通透的人也该早就看出了小桃的心思,现下这话大抵也不仅仅是为了堵我的嘴。   我既假扮了月尘,现下宫中来了传召,免不得就还是要我去的,我私心下也是不愿月尘去,一万分中还有一个一,万一那南宫皇后和楚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动摇了月尘的心便不好了。见我执意要一个人前去,月尘只是拿那种早就看透了一切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也并未出声阻止。   这次还是文弈文祀随我进了苍梧宫,不同的是宫门口的禁卫军没有再要求文弈卸下腰间的佩剑,还是上次出来迎接的那位公公,同样还是鼻孔对着我,进去之前我特意抬首看了看凤藻宫的上空,许是阴霾了多年,即便想要阳光照射进来,怕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做到的。   殿中还是一股子浓重的药香味,我熟门熟路的向着南宫皇后所在的内厅走去,隔着好几层的珠帘便能感觉到,内厅中似乎比上次我来时亮堂了许多,而那个瘦弱的身影还是斜靠在榻上,似乎正在浅眠。我制止了那公公要唤醒南宫皇后的举动,撩起衣衫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之上,病的这般沉重的人是鲜少能睡的安稳的,我曾知晓过这种感觉,故而许是存着些许的怜悯,我等一会儿也无妨。   如我猜想的一样,没过多会儿南宫皇后便咳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我时怔愣了一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本宫?咳咳···”   我起身弯腰揖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道:“儿臣进来时母后睡的正沉,儿臣想母后大抵是很久没有这般好好的睡上一觉了,故而没忍心吵醒母后。”   听到我话,南宫皇后抬首看了一下已经撤去了黑色窗帘的窗子,阳光正好,因为地上雪的折射,整个殿中亮堂了不只一两分。南宫皇后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很对,常见见阳光的话,心中果然没有那么多的阴霾。”   我点头微笑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南宫皇后张了张口,唇上下动了几次,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看到这里我没什么语气的答道:“儿臣知晓母后想要问些什么,不过,儿臣想劝母后,似上次那般的话对儿臣一人说说也便罢了。”   我的话使南宫皇后突然激动起来,不断的咳嗽着有些怒意的道:“为什么?那是···那是我的孩子···”   “那又如何?母后是个聪明人,即便这番话说给你想要他听到的那个人,也不会起什么作用的,不然此时此刻站在母后面前的便不是儿臣了。虽说上次母后的一番话说的极为感人肺腑,但却还是无法掩盖一个事实,在父皇与儿臣之间,母后舍弃的是儿臣不是父皇,当年既如此,又何况是眼下?那么您那番话的真假程度就有待商榷了。”说着我自怀中掏出了之前在庆州时,孙京送来的那封所谓的家书。   南宫皇后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再度睁开,声音愈发沙哑的问道:“他还是不肯原来我这个母后吗?”   “其实母后就如同这封信一般,在慈母的表象之下掩藏着的竟然是阵阵杀机,不要说这封信上下字迹是完全不同的,这证明不了这封信是被父皇动过手脚的,儿臣根本未曾见过母后的字迹,上下差距如此之大的两人的笔迹就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母后也不必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由爱才能生恨,生怨,没有爱的话自然就没有怨恨之说,没有怨恨一说,又何来的原谅?”我将那封所谓的家书揉成一团,掌上用力,那纸张便如同被粉碎机粉碎过一般。   第三百二十一章 梦中依稀灯火寒(中)   整个殿中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南宫皇后沉默的望着被我撒了一地的纸屑,连咳嗽都忘记了。我没什么表情的盯着南宫皇后,在愤恨与平静之间变化了数次之后,南宫皇后面上的表情终是定格在了平静上。好一会儿南宫皇后才抬首看向我,声音沙哑的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狠毒的女人?”   我笑了笑答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属于同一种人。”   知晓南宫皇后已经完全褪去了那所谓的慈母的伪装,我自然也就不陪着她玩这种过家家似你骗我我骗你的游戏了。我从新坐回蒲团之上,拿起盖碗时才发觉不知何时这茶汤已经散尽了热气,冷冷的,凉凉的,和这凤藻宫格外的搭调。   “你不会知晓,南宫家是本朝的士族,至本宫这一代只余本宫一脉是嫡传,入宫之前父母对我极尽的宠爱,儿时我便知晓,我将来必是要入主中宫,位居皇后的。我生性好强,又自负貌美,以为只要一入宫便能得圣上全部的荣宠。本宫第一次见到圣上时,只有十一岁,那时才知道世间竟还有那样的男子,咳咳···”谈起楚煜,南宫皇后的双眸之中闪出一丝奇异的光芒,似乎陷入了极为美好的回忆之中。   我在心中又回忆了一下,楚煜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上都属世间少有的了,虽然世人总爱用空谷幽兰来形容女子,可这样的气质出现在男子身上时,竟也不会觉得冲突。一个男子能身在帝位多年还依然保持着这样的气质就愈发的难得了,可过于清冷了的话也便和无情没什么大的分别了。   “我如愿以偿,成功住进了这凤藻宫,大婚之时我还在感念上苍,对我如此的垂怜,显赫的家世,动人的美貌,嫁的又是一国之君,我这一生何其圆满?可···可世事焉有人说得算的?新婚之夜我才知晓,所谓的家世,美貌,夫君都不过是上苍拿来惩罚我的,咳咳···家世显赫,便遭到圣上猜忌,年轻貌美却又不能尝得人间情爱,夫君虽是我的夫君,可他先是君才是夫,而他又何尝不是这后宫众妃嫔的夫君?   这凤藻宫中的夜你知道你多长?有多冷吗?彼时我的少女情怀,我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便被这无边的黑夜一点点的淹没,每每我对镜顾影自怜时心内是多么的怨恨,空予我这般美貌,却又赐我这副身子,要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怨?咳咳···”许是说道伤怀处,南宫皇后咳出一口血来,喷溅的胸前衣衫上的白色风毛上,一片血红。   我幽幽叹出一口气来,心下十分的恻然,若是正常人的身子,哪怕姿色平庸一些却也是可以去争取到宠爱的,可是她却不能,不能人道争也只能争来无尽的屈辱罢了。即便楚煜不会存心为难于她,可宫中这些人的嘴又岂是肯轻易饶人的?   趁着宫人进来服侍南宫皇后服药的空档,我要一个小宫女从新沏了一壶热茶来,这小宫女正是上次告知我楚煜身在瑞庆殿的那一个,在端上来热茶之后竟然又顺手递给了我一个手捧暖炉,脸红红的说道:“殿中清冷,殿下脸色有些苍白,捧着这个暖暖身子吧!”   若我是身着宫装的女子,手中捧着这个还无可厚非,可现下我一身男儿打扮再抱着这个就显得很有些不伦不类了。正想着还是递回去时,那小宫女早已是一溜烟的小跑出去了。这边南宫皇后也用完了药,气也顺了很多,我遂道:“母后即便体质特别,可父皇对母后即便没有那么多的柔情缱绻,却总该是有夫妻的情分才对,只要严于律己,守着这份情分却也是能安然度日的才对。”   南宫皇后眼中含着泪水,苦笑道:“安然度日?彼时本宫是那么年轻貌美,就此孤老于宫闱你叫本宫怎么甘心?这么多年本宫一直不肯承认这一切都是本宫的错,即便为此失去了圣上对本宫的那一丁点的怜惜。柔情缱绻本宫也曾得到过,那颗海上漂的梨子根本不是谁进献来的,是本宫命人前去查访才得来的,初初有孕之时,钦天监也进言说夜观星象,紫微星熠熠生辉,南朝又将迎来一位明主,那就是本宫腹中的胎儿。   所以,那孩子一降世便被封为了太子,至此,本宫虽身有缺陷,能得此一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圆满,只要···只要后来没有拿玉玑子···”   我冷眼瞧着痛苦失声的南宫皇后,不知她哭的是她自己还是月尘,我起身慢慢向她所在的榻前踱去,声音没有什么语气的道:“让儿臣猜一下,父皇之所以如此冷淡待你,恐怕并不是因为什么天机册中的天机,而是得知天机后的你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在你腹中待了十个月的孩子想要去讨好父皇,这件事任何人做都可与,独独你不可以,因为从这一件事上便可见你的心思有多么的歹毒,想来父皇也是看透了你,进而那一丁点的怜惜也不肯再加诸在你身上,对吗?”   “呜呜···你知道什么?你又能懂得什么?你不会懂得本宫绝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再一次覆灭,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难道我不会痛吗?我的痛才是最深的那一个。我以为只要杀了那个孩子,一切便又可以回到从前,即便圣上不能再对我那么的宠爱,可起码还会存在你说的那一丁点的夫妻情分与怜惜,可是没有,我得来的居然是幽禁凤藻宫,非死不得出,三十多年了,圣上再也没有见过我一次,呜呜···”   想起月尘的童年,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上前一步抓住南宫皇后的双肩便摇晃起来,厉声质问道:“你得到的不过是幽禁,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在满是杀机的王府之中得到的是怎样悲凉的童年?你可以心肠狠毒,可你狠毒的对象怎么可以是你辛苦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我以为你起码会如外界所传一般,尽力的去保护他,退而求其次,即便你不去保护他,你又怎么能去害他?”   “我为什么不恨?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我才失去了全部,就连见圣上一面的机会都失去了,我不止恨他,我恨毒了他,只要他死,他死了一切就又可以回到从前,圣上会时不时来凤藻宫和本宫说说话,哪怕只是说说话呢···”   “啪···”我一生很少打人耳光,因为我深深的知晓打人不打脸这个老理,可今时今日我却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这一巴掌直打的南宫皇后趴伏在榻上好一会儿都没能起身。   我伸手指着瘫在榻上喘着粗气的南宫皇后,声音哽咽道:“人可以糊涂,但不能愚昧,今时今日你还以为你被幽禁在凤藻宫中是因为你生下了月尘吗?你错了。”   我呼吸急促,想到月尘儿时的苦就连呼吸都觉得疼痛起来,翻起手腕,那条蛊虫果然比之前愈发躁动不安起来。好一会儿南宫皇后才从新坐了起来,眼神呆滞的盯着我,嘴角上挂着一道血迹。   身后传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之前那趾高气昂的大太监颤声嚷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你好大的胆子···”   不等那太监靠近,我随手向后挥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因怒气的缘故我使出了七成的力道,那跑在最前面的大太监不算瘦小的身子生生被这劲道扫出去了七八米远,我侧首看了一眼,只见他五孔均已被震出了血,现下正进气少出气多的躺在地上,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   “奴才的职责不仅是要照顾好主子,更应该知道劝解主子,本殿一瞧就知道你不能尽到这个职责,留你何用?”我正手掌运力,打算给他一个好死时,殿外却传来了通报声。   “陛下驾到···”   听到这个消息最为激动的莫过于南宫皇后了,只见她挣扎着从榻上支起身子嚷道:“快,杜鹃,快帮本宫梳妆,圣上来同本宫咳咳···”   不一会儿隔着几层珠帘便看到了之前已经见过的青色身影,还是没着那亮晃晃的龙袍,与楚燕飞身上清冷的气质如出一辙。我弯腰揖了一下道:“儿臣见过父皇。”   “嗯,起来吧。”楚煜的声音冷冷淡淡,似乎千年来便是如此的一成不变。   我特意看了一下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看到南宫皇后时还是同样的波澜不惊,无论面前这个女子他是否爱过,怜惜过。当真正见到楚煜之后,南宫皇后却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就连该行的礼数也忘了个干净。   “婉儿,近来身子可好些了?”楚煜虽说着关心的话,可语气还是一如之前的清冷。饶是如此,南宫皇后也激动的热泪盈眶了。   “圣上,这是真的吗?臣妾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将您等来了?这不是做梦吧?圣上···”   我不知该如何看待眼前的画面,是阔别多年重新聚首的爱人?还是冤情孽债最后的释怀,我不知,人的心难以琢磨,人的情更是琢磨不透。   第三百二十二章 梦中依稀灯火寒(下)   情之陌路,如果两人之间只剩下这般生分的客套话,换做是我宁愿选择在情意最深最浓时斩断它,悲伤的结局远比悲惨的结局来的幸运的多,很显然,南宫皇后算不得一个幸运的人。两人夫妻一场,这么多年未曾相见,如今大抵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说的,我识相的转身出了内厅,缓步至外殿中等候着。   内侍将那被我打伤了的大太监抬出来时,我正拿起姜盛从新端来的一碗新茶,尽管我没有抬一下眼皮,可抬着那太监的那些人从我跟前路过,那折磨人的哼哼声猛然停顿了下来。   我细细的品着盖碗中的茶汤,没什么语气的说道:“等等。”   四个抬着藤条春睡凳的内侍全部停下了脚步,我侧首看了一眼姜盛,浅笑道:“姜公公费心了,这么上好的乌龙茶,的确须得配这广彩织锦的器皿,才能品出这醇厚的茶香。”   姜盛含笑弓腰客气道:“谢殿下夸赞,奴才只是做了奴才该做的事。”   我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踱步到那还被众人抬着的大太监身边,声音不温不火道:“本殿素来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却也不代表本殿是个没脾气的人,而本殿最最看不惯的便是你这样的奴才,奴才就是奴才,即便你再得宠也高贵不过主子去。”   “奴才···奴才谨遵殿下···教诲。”那大太监一改之前高高在上,恨不得拿鼻孔看我的姿势,现下卑躬屈膝起来,虽然有点晚离了。   我挑着眉嗤笑道:“教诲?谁告诉你本殿这是在教诲你了?本殿不过是要你死个明白罢了,不然以你这般的天资,只怕是死都不知因何而死。”   不等那大太监在说些什么,我两指飞速在让胸前几处大穴点了几下,瞠大着的双眼中似乎满是惊恐又满是不甘,却终究是光彩散尽一片死灰。我本可不杀他,只是就在刚刚我突然想起了晚清时期著名的大太监李莲英,想着眼前的人,不,现在已是死尸的太监不知为南宫皇后毒害月尘出了多少的主意,这样的人留着的话我也是不放心的,不如送他早些去投胎的好。   我挥挥手,示意几个内侍将他太下去,正要从袖袋中找出一块娟帕来擦手时,身旁却递来一块青色的丝绸娟帕,我侧首看了一眼姜盛,一语双关道:“看来姜公公是也觉得本殿的话说的很对。”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楚煜才从内厅中走了出来,脸上还是如同来时一般的清冷无表情,丝毫没有一丁点的伤感或者喜悦,哪怕是慈悲一些的怜悯都没有。我起身后没有出声,楚煜抬首看了一眼殿外的阳光,轻声道:“陪朕走走吧!”   这句话不是一句询问,我自然也没有拒绝,起身落后了楚煜三步远的距离,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帝王之位从来都是高处不胜寒的寡居之位,即便眼前的人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帝王之气,却也不代表他就会容忍我的僭越。   本该是盛夏时节,却因这异象,前几天开的还娇艳无比的花草此刻全部被冰雪封存了起来,有些树枝上甚至还挂着雾凇,这在南朝实在是无比的罕见的。我一直盯着楚煜的后脑勺,心中反复思量着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我更加好奇的便是在他心中是不是真的除了南朝的江山这份祖先强加在他身上的担子外,他再无其他在乎的东西。   走了好一会儿,就在我都觉得双脚有些麻了的时候,楚煜才停下脚步说道:“就在朕来凤藻宫之前,那孩子来见过朕了。”   我呆愣了一下,才终于反应过来楚煜口中的那孩子指的正是不才在下的夫君,月尘是也。我没有出声,知道楚煜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自然是不会不识相的去打断。果然,楚煜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他比朕想象中出落的还要好,朕真的是老了,没想到当年那个孩童如今竟已那般的大了,或许你不会相信,其实朕从来都没有派人去追杀过他,从来都没有。”   “这么说,冷眼旁观的那个人并不是皇后娘娘,而是陛下您?”我思考了一下之前南宫皇后的那番话,似乎也是在表达这么个意思。   楚煜转身,自嘲的笑了笑:“冷眼旁观?或许这个形容很对,朕自来便是这样凉薄,生性如此,不可违拗。”   不知为何,在楚煜与南宫皇后之间我明明应该是更同情南宫皇后才对,可听到楚煜这番话我却莫名的觉得心酸,一个人倘若不知情所珍贵之处,不是比失去情的懂情之人更加的可悲可叹吗?   我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陛下此生并没有遇到值得您动情的人吗?”   无论是男还是女,可后面一句我终是没有问出来,眼前这已年逾不惑,却仍保持着空谷幽兰般气质的男子,让我不敢有丝毫的亵渎之心。   听到我的话,楚煜怔愣出神了一会儿才答道:“情?朕一生从不知情为何物,朕一出世便要担负起南朝未来的兴衰,先帝在时总是在教导朕,坐得这个位置的人,首先便要抛弃的便是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于朕来说,皇位不过是一个禁锢着灵魂的牢笼罢了。待到朕登基,想要试着去尝试情时,才发现,无论是朕自己还是那些朕该对他们有情的人,都已经疏远到再也拉近不了的距离之外了。久而久之,朕也习惯了这种感觉,虽然偶尔会觉得孤独,可孤独久了,便会越来越拒绝情这个东西。”   “那您这一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不会觉得太无趣了吗?哪怕您有怨恨也是一种对自己活着的证明呀!”我有些激动的向前迈了一大步,心中愈发悲悯起眼前的人来。   虽然和楚煜接触了才两次,我就发觉楚煜在别人和他说话时,总是会走神,精神也总是很不集中,这不是一时一刻便能养成的习惯,想来也是,他身份都尊贵到这样的地步了,便是走神怕那些奴才妃嫔大臣们也不敢打搅他的,可这委实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陛下,陛下···”   在我唤了好几次之后,楚煜才逐渐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可以称之为慈蔼:“怎么不唤朕父皇了?”   看到这笑,我突然很严肃的问道:“您现在的笑代表的又是什么呢?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仅仅只是一种表情?而您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表情?”   “高不高兴有何区别呢?朕说过,朕一生不曾知晓情是什么滋味,因为没有情,世间的一切便也变的无比简单起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因此,朕在位三十多年也算是一个明君,并未曾辱没南朝的各位先祖。”楚煜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只是我不知这个动作是不是也如他的笑一样,只是做习惯了,其中并未掺杂一丁点的感情在里面。   “您并不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人,我想您也并不在乎南朝的百姓是如何评价您的,您既无情,自然也没有对黎民百姓的怜悯之情,您有的,也只不过是走不出的童年阴影罢了。”我有些放肆的说道,不知这样能不能惹怒楚煜。   沉默,无论是我还是楚煜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此刻便觉得周身无比的寒冷,雪消融时带走了仅存不多的温暖气息,使得本就寒冷的季节愈发的冷意刺骨。就在我冷的牙齿都想要发抖时,楚煜终于幽幽叹出了一口气说道:“见到你,朕很高兴,那孩子比朕幸运,朕不知情,不懂情,那孩子起初也未必懂,大抵是遇到你的缘故,懂得一种情之后,其他的情慢慢也就无师自通起来,不然,婉儿便是杀了燕飞,那孩子也不见得会出现。   朕这一生不知算不算是虚度,或者说朕一出生便注定了此生都将是一个悲剧,没有喜欢和不喜欢,没有愤怒与生气,真如你所说,朕虽活着却又没有活着的感觉,好在,朕的悲剧没有向下继续延续,好在,那孩子遇到了你。”   楚煜说着这话便开始慢慢的走远,望着那背影我总觉得还有些话想说,遂大声道:“陛下···”   “···还是叫父皇吧!”楚煜步伐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转身。   我咬了咬下唇,叫道:“父皇···”   “嗯,你且放心的回去吧,南朝已自庆州边界退兵,朕也已颁下旨意,无论大祈能不能平定这次的叛乱,只要外敌不企图攻占南朝的疆土,南朝将永不发兵,若大祈能平定叛乱,南朝将与大祈,永世交好。”   “父皇···”   “去吧,去吧。”   这一生中我见过次数最少,记忆最深的人便是楚煜,我嘴里一直念叨无情不似多情苦,可每每想到楚煜,我便觉得,人之至苦,便是无情,人之至悲,便是不懂情。   离开时,我再次回到凤藻宫见了一次南宫皇后,似乎多年的心结已解,现下的她看上去状态很好,便是咳嗽都轻了很多,有人说,人的心灵其实有两面,魔鬼与天使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现在的南宫皇后已经成功杀死了自己心中的魔鬼,她再也不用被愤恨与愧疚来回的拉锯折磨着了。转身离开,隔着几层珠帘时我又回身看了一眼南宫皇后,只见她望着窗外喃喃道:“有阳光真好···”   第三百二十三章 红颜伤,百花创   回到睿亲王府时,除了王府的守卫人员,之前所有的禁军已全部撤走,王府所在的街道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样子,这些人走的就如同他们不曾来过一般,丝毫的痕迹也未留下。   屏退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文弈文祀,我顺着下人们将雪打扫干净后露出来的一条小路上,事情似乎都出乎我意料的顺利,就这么丝毫干戈不动的便解决了之前无比棘手的问题,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事情结束了结束了,却没有那么圆满,可即便是我自己也不知我所指的圆满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停在一处之前开的极好的花圃前,七月,本该是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的季节,这般突变的天气连凋零的机会都没有给这些花儿,便这么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雪停之后便会消融成雪水,结成了病,眼前这些花在开的极美之时便被这么封存起来,不知是幸或不幸?   “夫人?这么大冷天的,您在这发什么呆?”转身便看到小桃一路向我小跑而来,身上桃花粉的锦裙在以雪做背景的空间中分外抢眼。   我将双手操进袖中,浅笑道:“既然知道冷,怎么还跑出来了?”   小桃在我面前气喘嘘嘘的站定,自袖袋中掏出一个暖手炉递到我面前:“奴婢见文祀跟文弈都已经回去了,却不见夫人回去,想着夫人虽有内力护体,可毕竟却不必未受伤之前,就抱着暖炉出来找夫人了。”   我点着头接过了那暖手炉,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温暖,我身边素来不乏伺候的人,可聪慧如月奴,机灵如杨云落,却从来都不是为了我而留在我身边的,小桃起初或许也不是,可现在我却俨然占据了她心中大部分的位置。   伸手理了理小桃因为奔跑,鬓角上落下来的碎发,声音也不自然的放柔道:“再过不久,我和月尘便要起身回大祈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小桃明艳的笑容僵了一下,垂首道:“奴婢是夫人的人,自当是要跟在夫人身边才是。”   “你虽跟在我身边时日不长,我却也算是了解你的了,当初虽是尹玉泽将你安插在我身边的,我却也从未将你看做是低我一等的下人,你的心思我自然也是明白的,但是,有些话我却是不得不说的。”我叹出一口气,拉着小桃沿着这条开满了被冰封住的花儿的小路缓缓走着。   小桃双手握住我的一只手,低声道:“小桃知晓夫人并未将小桃当做下人看待,夫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小桃会好好听着的。”   我鼻子里嗯了一声:“你看这些花儿开的多美,女子也如花,盛开时自然是艳丽一时,可花期能有多久呢?不过是转眼便凋零,被新开的花儿所取代。若是不幸,在盛放时节遇到眼下这般雪虐风饕,岂不一生都要耽搁了?”   小桃停下了脚步,抬首不安的看了我一眼说道:“小桃自知卑微,不敢企图更多,只求···只求。”   “我知道你所求为何,只是他终是不同于尹玉泽的,尹玉泽虽心不在你,却终究是有心有情,他既知情便会懂情,只要懂情,即便是情不在你身上,却也是能明白你的心,可是楚燕飞,他并不是一个懂情之人,怀中揣着一颗石头的话你或许还是能捂热的,虽然会苦一些,可若是揣在怀中的是块冰,他便是融化了也只会要你寒心彻骨,你懂吗?”我有些忧愁的望着小桃的双眸,带着三分劝解七分悲悯。   在我看来小桃素来是极为聪明的,有些话即便我不说透她自己也能悟出来的,何况眼下我这话说的已经如此通透,她又如何会不懂不明白呢?只是我心中更清楚,有些事情却也不是懂了明白了便能悬崖勒马的,尤其是情之一字。   小桃一双含情俏目中隐隐现出些水意,拉着我的手哽咽道:“小桃明白,夫人这番话着实是为小桃考虑的,小桃都明白,只是,小桃也做不了自己的心的主。小桃生来便是要做巫族的巫女的,儿时除了嬷嬷逼迫着研习各种巫术再无其他,没有玩伴,更没有人关心过小桃。有时候小桃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袁王殿下是第一个待小桃与他人不同的人,为了不惹殿下厌烦,小桃世事都会听从殿下的安排,只为他能对待小桃一直不同于别人。   夫人是第二个,小桃从夫人身上看懂了很多,明白了很多,在殿下身边时小桃觉得自己活着,在夫人身边小桃觉得自己很快乐,可在王爷身边小桃觉得活的很快乐,虽然有时王爷甚至不会多看小桃一眼。夫人说的这些小桃也都懂,可是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只有快乐呢?若是一定要时时用心痛来提醒自己活的很快乐的话,小桃也是乐意的,夫人,小桃不怕。”   时时心痛才能提醒自己活的很快乐?这和曾经的我何曾相似?小桃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样的份上,我虽心中还有些不赞同的意思,可我自己也知道这个主意定然是要她自己来拿的,感情的事上,我终究是个外人。   月尘的危机没有了,楚燕飞自然也就安全无虞了,相比下来南朝要比大祈来的安稳的多了,楚燕飞也就没有跟我们走的理由了。离开前,我亲自将小桃托付给了楚燕飞,只是说小桃武功不高,身份又有些特殊,大祈现在时局动荡,将她带在身边不免会添些麻烦。我虽是这么说的,可楚燕飞那般通透的性子又怎么会没有看透小桃的心思,好在他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也点头应允了。   和来时一样,走时还是坐的那艘画舫,我也从新换回了女子的装扮,自然也没有忘记将冷梅的坟迁回大祈,这不过这些事是月尘打点的,细节上并未与我商讨。   越向北行天气愈发温暖起来,一路上衣衫也从冬日里的棉衣换成了春秋时节的夹袄,将至大祈边界时我和月尘都已又换成了夏日里的薄衫。船舱中,月尘手中握着一卷古书残本在细细品读,我侧躺在月尘怀中,许是夏日里人容易困乏一些,现下的我困的有些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睡足了的我才睁开眼,月尘还在看那一卷在我看来残破不堪的古书,我伸手便抢了下来,放置在一旁的小矮几上,懒洋洋的问道:“难不成那卷破书比我还有吸引力?”   月尘调整了一下我窝在他怀中的姿势,笑道:“太阳快下山了,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我眯缝着眼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月尘捏了捏眉心,将身子靠在矮榻的背靠上道:“你问。”   我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南宫皇后说的海上漂是不是就是你得到三生石石心的南海之巅九仙山?”   其实我本意是想要问月尘那一天他都和楚煜说了些什么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绕了一圈却又没有问出口,我想月尘之所以没有告诉我自然也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我的。谁没有秘密呢?夫妻之道,有时并不需要那么透明,隔着一层薄纱有时远比什么都没有来的更好。   八月中旬,我和月尘总算是回到了庆州,一切都如楚煜所言,南朝已自庆州退兵,苏国内乱尚未平息,现在南朝退兵对苏国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苏行云身边虽有一个莫邪,奈何所谓孤掌难鸣,苏国并无很出色的言官,这几年一味的征战本就不够富强的苏国现下怕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在几场算不得大规模的战事之后,苏行云先是由庆州退兵至鹤城,接着便又由鹤城退守米州,而在大祈军队驻守鹤城之后,就在九哥磨拳霍霍打算再度挥兵西征时,却被我制止了。   相对于还是算安定的鹤城,米州可谓一个棘手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太多的难民,而战败的苏行云现在手下的残兵败将丝毫不亚于土匪流寇,现在即便是攻下了对大祈也是了无益处,还要花费极大的精力与金钱去安置那些难民,如此一来,还是不攻为好,苏国的麻烦就交给苏行云去处理吧!冉笙似乎倒很乐于统领那些难民组成的起义军,和苏行云的军队玩起了游击战,搅的苏行云也算是疲于应对。   庆州战事平息下来时,已经是十月的事了,我抬首望着天上的骄阳,毒辣程度丝毫不亚于三伏天,往常这时候天气已经冷下来了。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白光闪过,身子也不自觉的便向后倒去,可我心中却丝毫的担心都没有,那道温柔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那双手臂也会稳稳的接住我。   果然,在我身子堪堪倒下时,感觉一阵轻微的风伴着淡淡龙涎香气味袭来,然后身子便落入了月尘怀中。在眩晕了好一会儿之后我才再度睁开眼,苦着脸道:“我有点···想吐···”   第三百二十四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月奴早在我刚刚自临安回来之时便已经身在庆州了,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的看着月奴在我面前忙忙碌碌的一整天,看着月奴那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子后面的嘴巴我全身打了一个哆嗦。   觉得有些口渴,我自铺着厚厚一层蚕丝软垫的榻上爬起身来,打算穿好鞋子去倒点水喝,谁知道我这里脚还没有着地,月奴就如临大敌一般一股风似的刮到我面前:“夫人要什么月奴帮您拿,您好好休息不要动。”   我满脸黑线的盯着月奴,语气无比哀怨的道:“我手脚都好好的,不过是有些渴了想要倒些水喝罢了,你用不用这么紧张?”   “您要喝水叫月奴一声不就可以了?您现在有了身孕了,那可是不比从前的,晌午时才出去没多一会儿便被公子给抱了回来,可吓坏月奴了。”月奴絮絮叨叨的起身去倒了碗水递回我面前,大有继续唠叨的架势。   月尘同九哥商议完事情回来时天已经擦黑,我懒洋洋的坐在榻上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见我果然乖乖的没有乱跑乱跳,月尘浅笑着夸奖了月奴一番,气的我更是鼻子眼睛都有要冒烟的趋势。   “哼。”为了表示不满,我使着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月尘侧首看了我一眼,便继续询问起月奴我这半天的表现情况来。   “哼哼哼。”我更加不满起来,弯腰捡起自己的一只绣鞋便扔了出去。   这次月尘连侧首看我一眼都没有,一抬手便接住了我那只绣鞋,又交待了月奴几句什么才向着我走来,矮身坐在榻上,挑着一边的眉问道:“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我撅着嘴巴气嘟嘟的道:“一定是你交待的,不然月奴不可能看我看那么严,害的我在这榻上窝了大半日,都快无聊死了。”   月尘却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肚子,笑眯眯的道:“你要是身子争气一些的话,我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出去这半日我这做夫君的可比你还要难捱,好在月奴不负所托,没要你乱动。”   我小小的害羞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过来月尘话中的问题所在,忙不安的问道:“是不是我年纪大了,生孩子很困难?”   月尘沉吟了一下没有答话,我心下一沉,一点点的蹭到月尘身上,月尘将我抱到自己膝上才说道:“其实前几日我便已察觉到你已有了身孕了,只因我心中一直在犹豫着,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听到月尘在犹豫着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我眼中登时就一片模糊,双手揽住月尘的脖子颤声道:“你不喜欢孩子吗?”   月尘翻转起我的手腕,指着那依然躁动不安的蛊虫道:“还好,你若是喜欢我便喜欢,只是眼下你的身子不比从前,一旦有了身孕的话这噬心蛊不一定还能压制的住,再者,你是雪狐族人,身体有孕的话直至生产之日内力会尽失,且身体会一直很虚弱。适逢乱世,我虽有把握护你周全,可终究还是牵挂万千,这世间,唯独你,是我输不起的。”   我不动声色的抽回那只带着丑陋蛊虫的手,将另一只带着双生蝶的手腕翻转了出来,举到月尘面前道:“我一直以为你对我的情不及我对你的深,这也一直是我的一个心结,直到刚刚你说不想我生下这个孩子时,我的不安才到达极点,可是如若你真的不希望这个孩子出世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听你的话的,因为对我来说,世间一切也都是及不上你重要的,即便是我腹中这个孩子。   可听到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有这个想法时,我突然很想将他生下来,我希望直到我们很老很老,直到我们都死去,我们之间感情的寄托却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即便你我二人都消失在这天地之间,我也要我对你的爱永永远远都存在,永远。”   人家说孕妇是喜怒无常的,果然,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我的情绪就变了好几变,起先还生闷气,然后又是担心不安,这一会儿干脆哭个没完,害得月尘身上白色丝质里衣上几乎全都是我的眼泪鼻涕。   我现在嗜睡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墨雪,每天都觉得昏昏欲睡睡不够,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动不动还要吐上几次,一点点的小事都会委屈的想哭,不过短短几日我便已经荣升为国宝级的保护对象了。听到我有孕最开心的不是月尘,却是九哥,一天要往我所住的地方来好几次,月尘毕竟担心我的身体多过于我腹中的孩子,并且从容内敛也已经养成了习惯,两人还真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反差。   许是觉得我睡的实在是够久了,月奴在一旁轻轻的唤我起身,服侍我换衣衫时,我站在大大的穿衣铜镜前,星眼朦胧的盯着铜镜中的女子,白色的长发略显凌乱,脸色苍白的几乎没什么血色,盯着一双无神的肿眼泡的双眼,嘴角依稀可以看到睡觉时流口水留下的干涸掉的痕迹,这个样子实在是很怂。   “啊···这···这是谁?”我颤抖着手,指着镜子中的人,惊惧交加的问道。   月奴自托盘上拿起我要穿的衣衫,走至我身边也好奇的看着铜镜中的人,又侧首看了看我,来我和铜镜之间来回看了几次才没什么语气的道:“是夫人您呀,不对吗?”   月奴的话就像是当头给了我一棒,我撅着嘴哭哭啼啼道:“这怎么可能是我?我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怂的?这下月尘肯定不喜欢我了,说不定还会给我找个妹妹,若是一不高兴休了我怎么办?呜呜···”   隐约看到月奴的嘴角抽搐着,我却一转身指着月奴哭嚷道:“你···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知道,你肯定也嫌弃我,不乐意伺候我,呜呜···”   月奴拿着衣衫给我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只能一脸无语的表情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我才觉得自己的气顺畅了很多,又转身去看铜镜。上下看了不下一炷香的时间,我摸着肚子好奇的问道:“月奴,你说我肚子里真的有个小娃娃吗?”   月奴这才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答道:“公子说有,夫人的腹中自然是有小娃娃的,您说你每天一起身一定会对着这面铜镜哭闹一场,对小娃娃肯定是不好的吧?”   我又上下抚摸着肚子,漫不经心的说道:“记得我似眼下这般任性还是在十岁以前有过,后来你也是知道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不能由着性子随心而为,憋了那么多年现下差不多都快忘了昔年我是如何的刁钻任性了。儿时娘亲应付我也是很疲累呢,万一以后我腹中这个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我还调皮难缠的话,我就不知怎么应付了。”   我这话其实就是想起来了说说,丝毫没有什么难过的意思,却不想我说的无意,月奴却听的有心,两只眼睛噙着泪,帮我穿着衣衫哽咽道:“夫人以后想怎么闹月奴都不劝您了,真的,只要夫人觉得高兴就好···”   我有些失笑,正要开口劝解月奴,却不想九哥的声音老远的便从外面传来。就这样我勉强穿好了衣衫,顶着乱糟糟的发,算的上是愁容满面发未梳的模样。九哥进来时月奴还在抽抽噎噎的哭着,我自己都不觉难过委屈,她倒替我委屈成那样。   “一大早的你就跑来了,没什么正事可忙吗?”我没什么精神的说着,打算回去再歇会儿时,却看到了落后九哥几步的月尘,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便扑进了月尘怀中,撒起娇来。   九哥一脸恶寒的表情转到我身边,嗤笑道:“你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撒娇?说说你又怎么胡闹了,竟然把月奴都气哭了。”   我冷哼一声,不打算和九哥斤斤计较,月尘笑着拢了拢我的头发,笑眯眯的问道:“才刚起身?还没有用膳吧?”   月奴端着铜盆远远的搭腔道:“可不是,明明起来有好一会儿了,又和那铜镜置气哭了一场,闹了一场,这不刚刚消停下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公子和殿下就来了。”   我转身对着月奴做了一个鬼脸,月尘便牵着我的手去洗漱,好不容易发也梳了,脸也洗了,口也漱了到了用膳的时候,看到月奴端上来的竟然还是苦苦的药粥登时我就翻脸了,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指控道:“你们欺负我,每天都给我吃这么苦的东西,我不干,我才不吃,呜呜···”   见我又哭了起来,月奴和九哥都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月尘却伸手将我拉进怀中,安置在他膝上才叹气道:“你身子现在很差,除了带有苦味的东西,其他的你都是吃多少吐多少,我想了很久也就只能熬些药粥来你还能进一些。”   我一脸委屈的望着月尘手中的药粥,不情愿的在月尘将羹匙递到我嘴边时张开嘴,这世间我最没有办法拒绝的便是月尘了,我想就算是现在他喂给我的是毒药我也是照吃不误的,虽然一脸不快的表情,还时不时抽泣一下以表示我的委屈,但说实话这药粥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第三百二十五章 勉从虎穴暂趋身   好容易等我矫情的吃完药粥,九哥才开口道:“刚刚接到了冉笙来的密信,我想着毕竟是你将他安插进米州的,还是询问你来的好些。”   我自月尘膝上站起来,接过月奴递来的娟帕擦了下嘴巴才问道:“信中写了些什么?”   “我不说,你大概也猜到了。”九哥没说反而卖了个关子。   我踱步至窗前,高挂在半空中的太阳依旧不改其火辣的面貌,烤的人燥热昏昏欲睡,本该入秋之后便消亡的秋蝉也还在吱吱叫个不停,叫的人心烦意乱。我叹出一口气才说道:“苏行云定然是带着那些残兵败将投靠了明国了吧?意料之中的事其实没什么必要再多说的,他是恨毒了我才会这般,不顾自己苏王的身份,只求能给大祈重创。只是,冉笙虽是我受我的指使,却也未必会全部都听我的,九哥你应该也知晓他的身份才是。”   “这是自然,只是我们懂得利用那个假妙晴,严洛那般通透的人也一定会晓得,何况,这中间还有莫邪,他二人可是至亲的姐弟。”九哥满是担忧的说道,口气多少有些沉重。   我侧身看正在向从容淡定品茗的月尘,试探着问道:“月尘,你怎么看?”   月尘放下手中的盖碗,笑意盈盈的说道:“娘子这般聪慧,凡事都思虑的周全,我这做夫君的可着实是轻松不少。”   我眯缝着眼望着月尘,在我无声的威胁之下,月尘起身走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避开了窗外毒辣的太阳才说道:“冉笙虽身份特殊,也着实有一些才干,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便是自己的身份,也有些刚愎自用,现下他手下虽有一群乌合之众,可他自己却不会这么认为,若是投奔明国的话他岂不是要将自己如今的位置拱手让与他人?权柄他移,他又怎么会肯呢?”   九哥微微皱眉,有些疑虑的道:“那依你之见,他是如何打算的?”   “近段时间,冉笙的起义军是不是没再和苏行云的残部发生比较大的冲突?”月尘浅笑着说道,却一语点透了所有的玄机。   九哥有些似懂非懂的看向我,我也有些恍然大悟,忙对着九哥解释道:“冉笙的意思是想要保存实力,作壁上观,青山关一直没有很大的战事就是因为之前大祈,明国和苏国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无论哪一方先动,都无疑给第三方留下了可乘之机。但现如今形势却大不相同,苏国败了,青山关那边怕是也太平不下去了,这样一来,明国加上北袁以及苏行云的残部势必是要和大祈开战。   冉笙是在我的示意下去带领的那些起义军,潜意识中即便是要开战肯定也不会先轮到他,而无论是苏行云还是严洛也都不会放着大祈先去攻打他,到时无论败的是谁,胜的那一方即便是胜了也会元气大伤,到时他便可在原苏国的地方建立他的王国,与朝廷分庭抗礼,更甚者说,他还有可能恢复他前朝太子的身份,挥军北上,光复他的北朝也未为不可。”   九哥听到我这么说一张脸登时就变了颜色,一拍桌案便站起身怒喝道:“与其这般养虎为患,还不如我现下就率兵攻进米州,剿灭他那些起义军。”   我还没来得及阻止,月尘却已淡淡的出声道:“孝真,不必慌张,现在尚且还没有这个必要。”   “他都要挥军北上了还没有这个必要?父皇打下的江山我这做儿子的无论如何都是呀守住的。”九哥满脸的愤慨之情,似乎冉笙真的已经挥军北上,灭了大祈了。   我轻笑出声,走到九哥身旁,按着九哥的双肩将他小塔一般的身子按回了圆凳上才解释道:“九哥你不明白吗?冉笙虽心有不轨,但却是可以制约明国和苏行云的利器,严洛也一定能猜透冉笙的意图,但他毕竟是明国世子,不可能为了笼络一些反叛之军拱手将自己的世子妃给让出来的,这损伤的岂是一点颜面?怕是明国和北袁全军的士气都会受影响。   再有便是,冉笙是导致苏行云落败,莫邪杀我的计划落空的直接因素,你想,即便冉笙有心归顺明国,苏行云会肯吗?莫邪会肯吗?眼下虽是在养虎,但好在这只老虎还年幼,我们只要尽早的平定叛乱,在这一只老虎长出尖利的獠牙和锋利的虎爪前将其猎杀,还是可行的。”   听得我头头是道的解释,九哥才总算是稍稍放下点心来,虽还没有完全放心,但好在已不在嚷着要带兵攻进米州城中了。   庆州一带算是安定下来了,九月初,朝中来了旨意,九哥先行回了曲城,我因为有了身孕,行程上便落在了九哥后面。月尘说的很对,因为有孕的缘故我全身的内力尽失,眼下的我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动不动就吐个没完没了,整日昏昏沉沉,身上连丝多余的力气都挤不出来,而最明显的便是手腕上的那只蛊虫,虽然月尘增加了施针的频率,可现下它还是比之前足足大了一倍。   从来不知道坐马车是这么难捱的事,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骑马坐轿不如睡觉。我懒洋洋的窝在月尘怀中,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翻动身子了,只是觉得怎么着都不舒服,心神不宁,头眼昏沉。   “睡不安稳吗?”月尘动作轻柔的将我背对他的身子翻转了过来。   我眯着眼嗯了一声,揉着心口处嚷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有心悸的感觉,闷闷的好像透不过气来一般。”   月尘墨了一下,便又拿出了银针来,还没等月尘开口我便委屈的哭闹道:“我不扎针,不扎针,那么疼还不如现下这样好受一些。”   月尘无奈的叹了口气,见我不依,无法只得将针具都收了起来,尽量给我调整着一个舒服的姿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道:“其实,只你我二人不是也很好吗?不如···”   我伸出手轻轻遮住了月尘的双唇,摇头道:“不要说,万一宝宝听到的话以后和你这个爹亲不亲怎么办?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我还好,能挺的住,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我不许你说不要他。”   月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眉宇之间隐带着些愁绪,知晓月尘这是因为担忧我,所以即便身子有些不舒服我也就尽量的忍着不表现出来,回曲城的这一路上显得格外的漫长。   路过雁城时为了方便也没有再回烟雨庄,只是就近住了一家客栈,孙京来见月尘时正好赶上我在休息,因而我并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好在这一路上没有再遇到其他的事,我也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回到曲城之时已是九月下旬,相对于其他地方的各种异象,曲城除了前段时间干旱的严重了些之外便也算是安稳的了。刚刚回到沈府,我这里屁股还没有坐热,离开青山关后就一直留守在沈府的文宣便来报说有贵客到。   我正恹恹的思量着这贵客是谁时,便听外面老远便传来了无比清越的喊声:“姐姐···姐姐···”   呃,我心下一衡量,在大祈也确实是再也没有比这更贵的贵客了。侧首望向门所在的方向,果然在一阵清脆的珠帘碰撞声之后,一袭着玄色织锦华衣的颀长身影便一下子进入了我的眼帘。隔着两层珠帘那身影停顿了一下,然后便以很快的速度奔到了我面前来,真是心儿。   “姐姐,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心儿好担心你···”   月尘笑着看了我和心儿一眼,便起身离开了寝殿,我坐起身来伸手轻抚上心儿的脸颊,嗔怪道:“又忘了规矩了?你是皇上,你要自称朕。”   心儿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激动到颤抖的怒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是谁?谁这么大胆?姐姐,你疼不疼?”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声答道:“不疼,真的不疼,这段时间皇上一切都还好吗?朝政上也还顺利吗?”   心儿如儿时一般,两只大眼睛中包着两包泪水,有些哽咽道:“都还好,宁相和紫岚哥哥很是协助朕,虽然有些事还有些力不从心,但比起刚刚亲政那些时日已经好了很多。”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你是天子,就更不能轻易的落泪了,还有今日,这般冒冒失失的出宫,虽说是在曲城,可适逢乱世,保不齐就有个万一,以后切记不可如此任性了,你一人的安危可是攸关大祈的命运。”嘴里虽说着苛责的话,我却无比爱怜的抚摸着心儿的脸颊,胸中满满的都是心疼。   又小声的抽泣了一下,心儿才又明艳的笑道:“听九哥说姐姐有了小宝宝了?”   我轻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腹部答道:“九哥的嘴巴就是快。”   “好呀,我好心告诉皇上,要皇上也高兴高兴,你却在背后这么编排我?”果然背后是不能说人的,说曹操九哥就来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谁知公子无缘(上)   虽然听到的是九哥的声音,首先进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正是九哥同明珠的儿子,我的小侄子赫连思城。一身嫩绿色的小锦袍,腰间束着暗红色的宽腰带,两条还不算长的小短腿倒腾着向我奔来。   “姑母,姑母,思城来看您了···”   我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心情莫名的一好,就连身上的不适似乎都变轻了。思城趴在榻上,也伸着白白胖胖的小手来摸我的腹部,小脸上洋溢着单纯而美好的笑。我摸了摸思城未束发的小脑袋,笑眯眯的问道:“思城想念姑母吗?”   思城用力的点着小脑袋,声音糯糯的答道:“思城好想念姑母,也想念小弟弟。”   我故作嗔怪的模样瞟了九哥一眼,继续追问道:“那要是姑母肚子里的是个小妹妹,思城喜不喜欢?”   “思城喜欢,小弟弟小妹妹都喜欢,思城会很疼他的。”生怕不我相信,思城一脸认真的说道。   我浅笑着看向寝殿外的方向,多少有些失望,不动声色的问道:“皇上出宫,就只有你父子二人跟着?”   九哥走到我身旁,笑呵呵的答道:“怎么可能?出了问题我有几个脑袋够砍?不过都在外面候着罢了。”   心儿有些孩子心性的和思城笑闹着,我又抬首瞟了一眼殿外,叹出口气问道:“紫岚他···”   话还没有出口,九哥便开心的打断:“还说呢,宁三那小子也不知走什么桃花运了,左都御史和户部侍郎家的千金都看中了他了,这两个女子可丝毫都不逊于当年的宇文彩,行事作风上也颇有宇文彩的风格,整日堵在宁相府门口,害的宁三要出门都跟做贼似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突然心中就一阵不快,也不知是因为宁三还是宇文彩,有些懒洋洋的与心儿和九哥说了一会子话,心儿才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沈府回宫。夜里,曲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白日里还有些燥热的天气一下子便寒凉了下来。沈家家大业大,自沈千万死后沈家的产业几乎都是月尘在打理,离开这么久,沈府中大事小事都在等着他,故而用过晚膳后月尘便一直留在听涛阁中处理着这些事。   月奴服侍我沐浴更衣之后便将小丫头屏退,亲自铺起床榻来,我心中知晓,近来我很容易感到不舒服,晚上睡眠中也多有不安,床稍微有一丁点的硬第二日也会硌的我全身生疼,人是愈发的娇贵起来。烛台上燃着红烛,噼啪一声爆出好大一个烛花,这蜡烛也不似先前那般明亮起来。我不会做绣活,便是针线也没有碰过,幸好月奴很擅其道,闲暇时总是爱绣些什么,我这寝殿中就摆放着她常用的针线钵。   回身拿起一把剪刀,我从新回到那烛台前,小心翼翼的将蜡烛中过长的烛捻剪断,又开始在寝殿中其他的蜡烛挨个看了一遍。月奴铺好床边掀起轻纱帷帐走了出来,见我正拿着一把剪刀蛮屋子瞎转悠唬了一大跳,忙小跑着过来从我手中抢走了那把剪刀。   “这些事奴婢来做就好了,夫人还嚷着不舒服,赶紧去歇着吧。”月奴有点小小的抱怨我的不乖,语意中却还是关心着我。   我摇了摇头,矮身坐在一张圆凳上才说道:“许是年纪大了,现在的我总是特别怕黑,蜡烛稍微有一丁点的暗淡我便能感觉到,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做梦,还总是梦到很多从前的事,有美好的,也有恐惧的,总是觉得无比的不安,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带着一层不真实的感觉。前人中有个叫庄周的梦到蝴蝶,他曾说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现在我倒也多少能体会到庄周的感觉了,真实的越来越飘渺,梦境却越来越清晰,叫我怎能安稳?怎能不忧?”   月奴扶着我的手臂将我扶了起来,声音满是宽慰的语气道:“女子怀有身孕时难免会多思多虑一些,睡不安稳也是有的,何况夫人身子近来一直不适,或许等过段时间,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就也能睡安稳些,进食也能香一些了。”   我笑着拍了拍月奴的手背,点头道:“但愿如你所言。”   虽然月奴是这般安稳的我,可半夜我还是再次陷入了恐怖的噩梦之中,梦境之中只要我自己,可梦中的我却是无比的恐惧害怕,不知在恐惧着什么害怕着什么,似乎有什么极为重要的动西被我遗忘了。   “倾儿醒醒,倾儿···倾儿···”耳边是温润的男声在轻声呼唤着,我立刻有如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住再也不肯放开,好一会儿才慢慢摆脱开那宛如沼泽一般将我陷进去梦中,猛然睁开眼便看到了浅浅的烛光,脑中猛然想起睡前我曾特意交待月奴多留几盏灯。   微微侧首便迎上了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登时刚刚才附体的灵魂似乎再度被吸了进去。月尘轻抚了一下我的脸颊,浅声问道:“怎么了倾儿?又魇着了吗?”   我虽不知梦中见到了什么,看那种恐惧不安的感觉却没有因为醒来而有所缓解,伸出双手圈住月尘的脖子,声音哽咽道:“月尘,你会不会离开我?”   “怎么会呢?此生,有你的地方定有我的踪迹,你不是说过,除非死别,绝不生离···”   我猛然伸出手轻轻遮住月尘的嘴,摇头哭嚷道:“谁叫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的?我不管,我们都要活着,要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月尘将我的身子拥进怀中,我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抱着月尘,紧紧的,虽然这样我身体会觉得有些不适,可心却莫名的安稳起来。后半夜我几乎再也不曾入睡,耳边是殿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朦朦胧胧间听到月尘一直在轻声唤我的名字,这样一来我便再也没有梦魇。   这场小雨预示着初秋的季节已然到来了,而此前我一直担心曲城会不会也如临安一般,在明明痰热的季节迎来的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节气,这场雨多少也让我安了些心,曲城暂时该是无虞的吧。   雨过之后,空气总是格外的好,虽然这个时节大多数的花已经凋零,好在菊花开的正盛,使秋天也少了一些凄凉之感。月尘之前吩咐文彦在弈葬心阁中安置了一个秋千架,又不知从何处移来一些十里香栽在了秋千架旁,十里香的藤蔓攀附在秋千架上,长势极好,花香馥郁,整个葬心阁中都弥漫着这种香气。   坐在秋千上,我摘下一朵十里香的花,轻轻簪在发上,侧首对着正在推秋千的月奴问道:“好不好看?”   “夫人长的好看,簪什么花都好看。”月奴嘴甜的答道,可我却才想起我本就是白色的发,这十里香又是白色的花,没有对比想必也好看不哪去,伸手便想要摘下来。   “既然摘了下来,你若不戴的话这花岂不可怜?”说话的人语气很是清冷,简直可称之为寒冰一般了,看我素来知道这个人总是外冷内热。   本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想宁三却走到我身后,取代月奴轻轻帮我推起秋千来,我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别推了,我下来我们说说话不好吗?”   宁三却没有停下手,只是轻声道:“已经很多年没有帮你推过秋千了,上一次帮你推距离这一次已经二十多年了,时移世易,从前的你总是要我再帮你推久一些,推高一些,如今我可以当你是比从前变的体贴了吗?”   我垂首沉默着没有搭腔,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这般说叫我如何答言呢?”   秋千又荡了好一会儿,宁三才停手稳住秋千,我却坐在秋千上没有起身,突然觉得和宁三相处变成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这种感觉从前从未有过。见我没有说话,宁三站在我身侧开口道:“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心,现在有了身孕,身子又不大康健,就更不比从前了。”   “你知晓,我素来是不会跟你计较这些的,只是,我以为你不会愿意来看我的。”我抬首看了宁三一眼,那双茶色的双眸在我抬首的一瞬间似乎涌出了一些什么,却又很快的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前几日···前几日有些忙,这些你应该知道的,再者,好端端的我又怎会不来瞧你呢?有了身孕是值得高兴的事呀!”我心中也明白,宁三为何会突然转了话锋,也就没再去追问。   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才抬首望着宁三说道:“前日我进宫,云太妃曾找到我,想让我劝劝你。”   听到我的话,宁三还算和缓的表情登时便蒙上了一层冰霜,声音也比之前更加的冷淡:“哦?劝我什么?”   “你心中早就知晓了不是吗?想来这些年宁相和太妃娘娘也没少对你说这些,你难道···”我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宁三冷着的一张脸给堵的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谁知公子无缘(下)   “你也一定要说这些吗?”宁三的声音几乎已经不带一丝的温度,我知道声音越冷代表我伤他越重。   我叹了口气,起身慢慢走上通往湖心亭中的回廊,轻声道:“你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宁相也上了年纪了,云太妃膝下无子,两人的期盼无不在你身上,普天之下,待你最好的也只有宁相和云太妃了,你,本不是如此任性之人,不是吗?”   我这话说的丝毫底气也没有,我真怕宁三出口便说这些都是因为我的原因,可宁三素来待我好,故而这话他即便多么的想要说给我听,却也未曾开口过。我倚着回廊上的廊柱呆呆的望着湖面,一池秋水,寂静无波。   “是呀,我不是一个任性之人,倘或我是的话,眼下怕不会是这幅局面的,至于你所担心的,父亲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宁家的血脉不会就此断绝,而姑母个性素来清冷,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也并不一定适合姑母。”   我低垂首,声若蚊蝇的问道:“那你呢?”   宁三沉默着没有回答,我侧首看向站在我身后,没什么表情盯着我的宁三,再次出声问道:“那你呢?一生总不能就此耽搁住吧?世间比我好的女子何其多,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世间佳人何其多,如斯几人?你也素来是深知我的性子的,宁缺毋滥,既然此生我已再无拥你入怀的可能,那么便让我帮你守住你想要守住的东西,也守住我自己的梦吧!你好生歇息,朝中事物繁忙,我改日再来看你。”宁三伸出手来想要抚一下我的发,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开的手指变成紧握的拳。   我望着宁三大步离去的背影怔愣出神了好一会儿,突然被披在肩上的披风吓了一跳,侧首方才看清是月奴,月奴也望着宁三离去的方向出声道:“宁三公子待夫人可谓是情深意重。”   我摇了摇头,轻叹道:“我倒真希望他对我的情意能浅一些,那样我的愧疚感或许也可以轻一些,月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也该知晓,当初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和紫岚走到一起,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那时的我给了他太对的希望,让他对我的情最后演变成了一张将他自己紧紧束缚住的网,直到时隔多年的今天,他依旧是挣脱不开。”   “夫人现下有着身孕,公子动身去青山关时曾交待过夫人,不可过多的思虑也不可过多的伤怀不是吗?为了这个宝宝,夫人你也要好好听公子的话呀!再者,夫人看着宁三公子这样不好,可这样的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一切都在自己,倘或宁三公子这般能觉得心中好受一些的话,夫人又何必非要他对您断情绝爱呢?”月奴见我有些心绪不宁,赶忙出言宽慰到。   我看了一眼月奴,调笑道:“感情上的事,想不到月奴你竟比我懂的多,本来还打算这次回来就把你和文宣的事给办了的,可是文宣毕竟跟在月尘身边多年,若是月尘不在,我自己做主的话,无论是于你还是于文彦总显得有些不体面,等到月尘回来,我就要月尘帮你们办了吧。”   月奴一张脸一下子变的通红,宛如天边的晚霞一般动人,娇嗔道:“夫人说什么呢,月奴说过要一辈子跟在夫人身边的,什么嫁不嫁的,奴婢可从来没想过。”   “你这人真奇怪,我只说是你和文宣之间的事,又没说要你嫁给他,还是说你自己心里想嫁了?”我故意歪曲月奴话中的意思,惹的月奴俏脸更红了起来。   月奴哼了一声便转身跑开了,还不忘转身嗔怪道:“夫人的嘴巴愈发的坏了。”   因为我有了身孕,心儿担心身边得力的近身侍女只得月奴一人多有不便,便将琴儿画儿也遣了来,这样一直有些冷清的葬心阁中也便一下子热闹了很多。早晨又比往日起身晚了一些,我站在穿衣铜镜前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肚子,还时不时伸手摸一摸,看了好一会儿我才侧首扯着嗓子喊道:“月奴,月奴你快来呀,你快来···”   本来在外厅中的月奴听到我的喊声,也顾不得手上的伙计,小跑着到我面前问道:“怎么了夫人,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去看月奴,而是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肚子问道:“你说我肚子里真的有个小娃娃吗?怎么我的肚子一点也不变大?你说他还在里面吗?”   从铜镜中看到月奴一脸无奈的表情答道:“您现在身孕还不足两月,当然是看不出来的,等再过些时日怕是您想让肚子小一些都不可能了。”   “是嘛,还要再过些时日呀,也就是说···”我笑眯眯的看着月奴,铜镜中月奴被我这笑给唬了一跳。   “也就是说什么?夫人您不会打什么歪主意了吧?”   不管月奴皱着的脸,我转身看了一眼托盘中的衣服,笑着道:“去,什么叫歪主意,画儿琴儿,去拿一套公子的衣衫来,今儿天气这么好,秋高气爽的,我要是再继续窝在房里的话,只怕全身都要长毛了,等你家公子回来指定是认不出我来了。”   月奴有些担忧的说道:“夫人想要出去转转的话也不是不可,宫中,睿王府都可以,何必要着男装呢?”   “着男装那是因为我要去的不是宫中也不睿王府,男装不是方便一些吗?难不成你让我穿着这曳地的长裙外出招摇去?”说着我自妆台上拿起一只我专门用来打理尾巴用的梳篦,自己梳理起尾巴上的毛来。   月奴深知我的性子,一旦决定了就难以更改的,在我耳边絮叨了一会儿后便也服侍我洗漱更衣,绾了男子的发髻,又将我昔年惯用的一把折扇寻了出来,再次站立在铜镜前时我又变成了那个俊俏少年郎沈琪。   文弈当然还是要担负起保护我的责任,马车上我透过车帘的缝隙观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声音,小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听在耳中都令我觉得无比舒坦。而在外面驾着马车的文弈也在我的授意下将各色小吃搬运进了马车之中。我一手一只冰糖葫芦吃的欢快,月奴有些哀怨的看着我,不住的嚷道:“您慢点吃,夫人您从前不是从不吃外面的东西的?你还一直教导奴婢说外面的东西有多么的不干净。”   我嘴里塞满了糖葫芦,被呛的咳嗽道:“我也不知,以前最不爱吃的便是这么酸的东西的,可今天瞧见差点流口水,你也尝尝吧,真的蛮好吃的。”   月奴抿着嘴角笑道:“奴婢知道了。”   我不解的瞟了月奴一眼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人们不都常说,酸儿辣女吗?夫人现在这么爱吃酸,肚子里的宝宝指定是位小公子。”月奴伸手指了一下我的肚子,笑的更加开心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想到若是男孩子的话一定要像极了月尘才好,我会好好的疼爱他的。想到月尘,眉角眼梢都洋溢着温柔的笑,而手腕处却突然刺痛了一下,害的我将手中的糖葫芦都给扔了出去。   月奴显然被吓了一跳,忙扑过来便握住我的手腕查看起来,我自己也看了一会儿才觉得似乎比前些日子又大了一些,那蛊虫蠕动的也幅度也比前些日子大了一些。心下顿时蒙上一层阴影,看着明显比我还要担心的月奴我出言安慰道:“不碍事的,只是刚刚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现下倒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月奴小心的伸手抚了一下那只蛊虫所在处,担忧之色不减道:“夫人,不如还是回去吧,公子走时也交待过夫人要多多休息不是吗?”   我犹豫了一下,掀起车帘向外望了一眼才答道:“我知道,可是我许久未来风月楼了,心中有些挂念秋醉姐姐,现下马上要到风月楼了,我只和秋醉姐姐说两句话便走,绝不多做逗留。”   戴好斗笠月奴扶着我下了马车,我抬手看了一下,风月楼还是老样子,似乎无论我离开多久,风月楼都会以它最初的面貌来迎接我,从来不曾改变。刚一进入风月楼中,我便被冲鼻而来的脂粉香气熏的一阵作呕感,好在强忍了下来。虽然掩饰的极好,我心下却不无唏嘘,从前我可是极爱泡在这样的温柔乡中的,潜意识里也把自己当成了个男儿,这有了身孕后,怕是肚子里的宝宝也不赞成我再往这里多跑了,大概是极度抗议以后会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娘亲。   适逢中午,风月楼中稀稀拉拉的坐着两三个人,这也正常,风月楼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晚上才上营业的时间,白天姑娘们都在休息才对。迎上来的是一个脸生的龟奴,点头哈腰道:“公子来的不巧,现下姑娘们都还没起来呢,您看您是再去转转还是等会儿?”   “你们余老板在吗?”我抬首隔着幕篱看了一眼余秋醉所住房间的方向,没什么语气的问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 在生本求多子孙   “余老板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来了,现在楼里的事情都是王妈妈在打理,要不小的把王妈妈给请下来?”   两个多月没有回来?自我将风月楼送给余秋醉之后,余秋醉便从未曾离开过风月楼,即便我不在的十年间她也是一直在苦心经营着风月楼的,什么原因能使她将风月楼抛下两个多月不闻不问?   “那你可知余老板去了哪?去做什么事?”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龟奴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精明的双眼眨了眨道:“这可是说不得的。”   我侧首示意文弈拿出一锭银子交到那龟奴手上,登时那龟奴便喜笑颜开了,四下望了一下才低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别看我们余老板已是徐娘半老,那也是风韵犹存的,小的听说余老板是跟着她一个老相好走了。”   老相好?就我对余秋醉的了解,即便是在临水时她有常接的客,可能当得起相好这一字眼的,世间大抵也就拿一个人了。难不成余秋醉已经想的通透,决心回到欧阳子偕身边去了?可倘若是这样的话,她大可将风月楼转卖出去,完全不必留下这么一个大摊子在此,况且以余秋醉的个性,十多年都等了,就算要重回欧阳子偕身边也不必急于一时才对。   坐上马车离开风月楼前,我掀开车帘看着楼身上虫儿两个大字怔愣出神了好一会儿,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就好像拼图时只少最后一块便能知晓的真相,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最后一块拼图。   自风月楼回来后,许是路上颠簸的有些劳累,再加上多吃了点糖葫芦,回到葬心阁后我便不舒服,懒懒的躺在床榻上,晚膳也没有用。文祀诊完脉之后语气不善的数落了文弈和月奴一顿,便急急忙忙的去煎药了。可即便是服了药,晚上睡的也是不怎么安稳,辗转反侧至天刚蒙蒙亮时才总算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又是日上三竿了。   月奴在床边坐着,手中绣着什么东西,琴儿画儿在不远处的软榻上一个扯着丝线,一个也在做着绣活,我懒洋洋的侧首问道:“什么时辰了?”   月奴放下手中的针线答道:“已经巳时过半了,夫人要起身吗?”   我摇了摇头:“昨晚上睡的有些不踏实,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你且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吧。”   昔年我重病缠身之时也不似眼下这般的虚弱无力,几乎全靠着月奴的力气我才坐了起来,琴儿又将两个厚厚的靠枕垫在了我身后,我才算是觉得舒服了一点。月奴重新坐了下去,将手中的绣绷递到我面前笑着问道:“夫人您看看,奴婢给小公子绣的肚兜,您看看这图案您还喜欢吗?”   我那在手中上下看了起来,其实我对于这些东西是一点不通的,可毕竟是给我肚子里的小娃娃绣的,我怎么着也该瞧一瞧,筛选筛选才对。我细细的瞧了好一会儿,有些生气的问道:“月奴,你怎么绣怎么丑的图案?这个是个蝎子吧?还有这个,这是个蚯蚓,哎呀,这个更丑,这是个蛤蟆,你这都绣的什么呀!”   我像模像样的评价完,刚要说不合格,抬首却看到月奴琴儿和画儿都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我,我有些奇怪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底气不足的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你们干嘛这么盯着我看?”   月奴自我手上抽走绣绷,无奈的摇头道:“就知道不该问您的,您自小连针线都没有碰过,自然是不懂的,这个是绣的五毒,可不是什么蚯蚓蛤蟆之类的,五毒是辟邪的,希望宝宝健康长寿,无病无灾。”   我干笑了一下,又拿过几个已经绣好了的,有虎头,有和合二仙,全部都绣的很漂亮,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肚兜从来都是月奴给绣的,是什么图案倒从未注意过。想到这里我拉开寝衣自己看了一眼,抬首问道:“月奴,为什么我的肚兜上绣的不是五毒,也不是花,而是石榴呢?”   月奴和琴儿画儿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画儿答道:“石榴象征的是多子多福的意思,夫人难道不知?”   我满脸的黑线,嗔怪道:“生一个就这么费劲,折腾的我就够呛了,还多子多福呢,我看是我多病多灾才对。”   “呸呸呸,夫人说什么呢,快吐吐,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老天爷没听到啊,没听到。”月奴感觉双手合十对着天的方向拜了好几拜。   闲来无事,琴儿便帮我拿来了昨天在市井小摊上买到的几本书,月奴是打算要我洗漱一下吃些东西的,奈何我昨儿许是真的吃多了,一丁点的胃口都没有,窝在床榻上看了好一会儿的书,三人却还在不断的做着绣活,我瞄了一眼琴儿和画儿手中的,有虎头鞋,虎头帽,还有就是颜色鲜亮的小衣服,竟没有一件是做给我的,我当下便有些不快起来,撅着嘴问道:“你们给这小东西做这么多的衣服干吗?这在我肚子里还不足两个月呢,做的衣服我看思城都能穿了。”   月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还没做娘呢,就吃起自己孩子的醋来了,这往后要是公子多疼宝宝一点,夫人你这做娘亲的还不有的是醋可吃了。再说了,这小孩子长的可快了,一转眼就长的很大了,夫人您不会做绣活,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免不得就要多做一些,总不能叫宝宝光着屁股吧?呵呵···”   不理会月奴和琴儿他们的调笑,我小心抚摸着那一件件的小衣服,就仿佛抚摸着自己的宝宝一般,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趁着月奴不注意,我将一件最小的衣服悄悄塞到了枕头底下,刚做完这个小动作,外面便传来通报声,睿亲王妃带着小世子来看我了。   明珠牵着思城的手出现在寝殿外厅,隔着帷帐瞧见我,思城一把挣脱开明珠的手便向着我小跑了过来,明珠轻笑道:“昨儿就跟我闹着说要来看望姑母和小弟弟,可昨儿王府有客,我不得空,他便闷闷不乐的一整天。”   伸手接住思城小小的身子,我抬首看向明珠,一席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衬托出其曼妙的身段,绾着涵烟芙蓉髻的发上簪着云脚珍珠卷须簪,两只累丝珠钗步摇随着走路的动作前后摇晃着,比之多年前多了一丝成熟后的风韵,少了从前那股怯生生的羞涩感。   “这才说明我们亲近嘛,对不对思城?”我笑着揉了揉思城胖乎乎的小脸答道。   明珠坐在了之前月奴所坐的圆凳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有些担忧的问道:“看你这样子似乎还没有起身,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我苦笑着身上抚了一下自己的发,幽幽叹了口气:“都怪我,月尘去青山关之前交待我要好好静养,可昨儿我没听话出去了一趟,还嘴馋的吃了两根糖葫芦,回来之后便觉得不舒服,好在文祀煎了药服了,今天已经好多了。”   “我总觉得这次你回来比上次憔悴了不是一点半点,还有这双手,从前我可是羡慕的不行,怎么如今伤的成了这个样子?”明珠小指和无名指上带着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的双手之气我的手来,语气满是惋惜。   我另一只手拍了拍明珠的手背,笑着安慰道:“还好,现在不疼了,就是有点丑,其实月尘是有办法帮我医治成原来的样子的,只是要将十指的指骨全部折断,我倒是无所谓,可月尘担心我受苦,便安慰我说丑点就丑点吧,不然完美的都不像是个人了。”   “姑母不是人,姑母是神仙,是最漂亮的神仙。”明珠还没来得及开口,思城便抬首望着我一脸认真之色的抢白到。   这句话把我和明珠都逗乐了,哄着思城玩笑了一会儿,我便要画儿和琴儿带着思城无外面荡秋千去了,直到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寝殿转角处,我才看向明珠:“是不是担心九哥?”   刚刚还笑的很是明艳的明珠脸上立马挂满了愁容,有些苦笑道:“哪能不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是日夜不安,你也知道,我和孝真近几年来几乎都是聚少离多,有时候他回王府,我甚至都有些不适应了。”   我手上使力握紧了明珠的手,出言安慰道:“快了,苏国亡了,只等青山关那边平定了明国和北袁,到时你就能和九哥长相厮守,再也不用担心过着眼下这般聚少离多的日子了。”   明珠浅笑着点了点头,抬首说起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前日王兄派人送来了一封手信,信中提到了一些平定叛乱的办法,我自来不懂这些,孝真又不在,我便想着来问问你便是。”   听到这句话我挑起一边的眉盯着明珠的脸,心下虽有些怀疑,却还是浅笑着问道:“既然是进言平定战乱的计策,南元王大可将奏折上呈至朝堂之中便是,怎么会想起在给你的手信中提起这些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欲忧思,心有忧思   听到我的问题,明珠不自然的笑了笑才说道:“王兄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念秋贵为大祈皇后,王兄觉得有些话若是由他来说,免不得是要落人外戚干政的口实的。”   我转了转眼珠,浅笑着道:“南元王虽为外戚,却更是大祈的臣子,臣子向皇帝进言何过之有?再者,若真是良策的话,于大祈,于南元岂不都是一件幸事?南元王又何必如此过于小心翼翼?”   明珠被我的话堵的有些尴尬,而在看到明珠尴尬的表情之后我才觉得自己又犯了从前的老毛病了,上次因为苏国拥兵反叛之事我似乎也是这般咄咄逼人的质问着宁三,想起那次的事我心下一阵后悔。我究竟在怀疑什么呢?明珠嫁给九哥这么多年,就连思城都这么大了,念秋又做了大祈的皇后,欧阳子偕和明珠无论如何都该是最盼望平定叛乱,保全念秋皇后之位的人,就算信不过欧阳子偕,可明珠对九哥的这份情谊又岂容我胡乱的揣测怀疑呢?   想到这里我忙拉过明珠的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嫂嫂不要生气,你素来是知晓我的个性的,从前轻易是不敢相信他人的,久而久之这也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嫂嫂不要多心,单看嫂嫂对九哥的一番痴心,我便知晓今天这话委实是说的不应该了。”   似乎有些没料到我的反应,明珠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叹道:“我素来知晓你是这么个谨慎的性子,又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我生就是一个无甚大用的女子,每日也只能待在王府之中,再不安也就只能烧香祈福,向上天祝祷,无论是战事还是朝中事是一丁点的忙也帮不上,所以这次王兄来的手信中稍稍提了一下我便急着找你问问,是不是可行,若是可行的话要怎么做。”   见明珠没有怪罪我的意思,我才松了口气,想着既然明珠来找我了,无论是不是良策,可行不可行的都是后话,她既想要说我姑且听上一听也无甚大碍。遂会心的笑道:“嫂嫂不生气便好,不然九哥回来免不得是要寻我的麻烦的,那嫂嫂就将南元王的计策说一下吧!”   明珠和思城和我一同用了午膳才回的王府,两人离开之后我便一直伫立在寝殿中靠近人工湖的那扇雕花菱窗前,一直在心中思虑着明珠所说的办法到底可不可行,不知不觉天边慢慢黑了下来,直到掌灯时分,直到月奴在我身上披上披风我才似乎从沉睡的梦中清醒了过来。   “夫人,安胎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不然冷掉了的话就更苦了。”月奴自画儿端着的托盘上拿起白玉小碗来,冒着热气的漆黑药汁看的我一阵反胃。   若是从前只是为了我自己喝这些苦药汤子的话我都是能拖就拖,最好是拖到忘记喝,可现如今不同了,知道肚子里有这个小东西,我便是再不情愿也会乖乖听话将那些安胎药喝的干干净净。将已经见底的白玉小碗递回给月奴,我起身踱至书案旁,未等我开口月奴便研起磨来。   提笔好一会儿却不知该写些什么,近来似乎总是会想到从前如何如何,现在怎样怎样,这些似乎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通病。见我迟迟没有落笔,月奴在一旁小声道:“夫人是要请示公子睿亲王妃所说的计策可不可行吗?”   不枉月奴跟了我这么九,我这里还没有翘尾巴她那里就知道我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了,可请示这个词实在是用的我不怎么苟同,虽然现如今我大多数的事情都是要月尘来做决断的,可这也不代表我就一无是处了,微微有些不服气的道:“谁说我是请示月尘了?我自己不傻不笨的,怎么做我自己还是有分寸的,你也太小瞧我了。”   月奴扑哧一笑,顺着我的话说道:“是是是,夫人说的对。”   我两条眉毛一竖,愈发不服气的说道:“怎么你不信?”   “奴婢信,奴婢深信不疑,呵呵···”嘴里说着信,可我自月奴的眉梢眼角都看到了,她分明不信。   若是从前的我大抵是不会这么赌气的,可现下有了身孕,自己的脾气自己也愈发的掌握不准了,撅着嘴狠狠瞪了月奴一眼,落笔的蝇头小楷一改之前的意图,只是写了一首词:“我欲忧思,心有忧思。忧思处,几番思量。坐也思量,卧也思量。此情浓时,千缱绻,万缠绵。难忍分离,怎堪分离。乍分离,神魂俱碎。踏平天山,填尽洛水。只为追寻,入你梦,两手牵。”   边念边写,写完之后似乎心情平静了不少,也压根就忘了刚刚还在别扭着,我小心的折好塞进一张信封之中,递给月奴道:“去交给文彦,此次月尘前往青山关身边只带了文宣一人,我担心边关地区文宣怕有照顾不到之处,多一人也无妨,就说是我的意思,信送到之后就留在月尘身边吧,不必来回回信了。”   看着月奴拿着信出去,我才伸着懒腰往软榻走去,心中还在打算着,从开始到现在似乎都是我在依赖着月尘,这次我要月尘看到,即便没有他帮我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等到平定了北袁和明国,以后也有在肚子里的小东西面前炫耀的资本了,唉,前途真是无限光明。   既然做了这个打算,那么我就不能要月尘知道,不然我还什么事情都没做呢,就被他一句话给阻断了就不好了,我可是深知自己是个对夫君唯命是从的个性的。思量了几天之后,我便将这个想法告知了宁三,宁三皱着眉思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说出了还算可行四个字。   照欧阳子偕的说法是,北袁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青山关,而据南元的密探来报,北袁后方驻扎兵力甚少,若是大军绕南元突袭北袁的话,既能打北袁一个措手不及,重创其锐气,更能和青山关的大祈军队相互夹击明国和北袁,将起困在西南一隅,逐步剿灭。   其实整体来说这个办法还是不错的,只要南元密探来报的消息完全可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似偷袭一般的战法胜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既然是偷袭,那免不得这样的事知道的人就要少之又少,在我软磨硬泡之下,宁三也就同意了,因为没了乌孙这个威胁,临水关留守的临水铁骑便也只剩五万人,而偷袭的话,五万人也不算少数了。   而我唯一纠结之处便是,现下朝中可用的良将少之又少,而且多数都留守在边关之处,贸然召回来的话旁人免不得是要怀疑的,我最为中意的人选便是六哥和九哥,又因为九哥和欧阳子偕的这层关系,相比之下九哥又比六哥来的合适了。但九哥个性暴躁,远没有六哥心思缜密,身边势必要有个心思足够细腻,又能管得住九哥的人,在苦恼了三天之后,早晨起床照铜镜之时我便发现了这个人,可不就是我?   我没什么表情的坐在湖心亭中的蒲团之上,宁三阴沉着的一张脸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一句话,自然是不同意我随九哥去临水。我谄媚将宁三面前的盖碗斟满茶汤,笑眯眯的说道:“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横竖我又不是上战场去打仗,你也知晓九哥的性子,虽然勇猛无敌,可他脾气过于暴躁,这些年的战事几乎都是六哥在他身边协助,这样的事本就是要靠随机应变的,倘或身边再没个能管住他的人,万一有些什么事的话,以他的性子只会小事变大。”   宁三冷冰冰的瞟了我一眼,声音丝毫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其实我本意是不怎么赞成这个做法的,即便不这么做,青山关胜算也算大了,不过是多费些时间而已,倘或还要你亲自前去的话,我想不只是我,便是皇上和九殿下也不会同意的。”   正要发作,我却突然想起了宁三的脾气,连忙挂上一副比较沉重的表情,叹了口气:“唉,说的是这般轻巧,可你知晓多费些时间的话要浪费多少的钱财军力?战场上又要徒增多少的亡魂吗?我知晓你是担心我,可你也该知晓,我心中是多么的记挂着大祈的,当初我既扶持心儿登上了大祈的皇位,那么保住大祈的江山也是我无法逃离的责任。”   宁三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盯着我,不发一语,我探身抓住了宁三的一只手,继续道:“这些年战事不断,国库空虚,适逢这样的乱世,各地异象天灾,百姓苦不堪言,现下唯有尽早的平定叛乱,结束战事,朝廷才能有精力去安置那些受灾的流民。再者,心儿亲政不久,朝堂之上的事免不得是要你和宁相等一干大臣扶持着的,这样一来也就我一个闲人了。”   宁三不再盯着我的双眼,侧首看向亭外,好一会儿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我自是无比的兴奋,正要抽出手来,手指却被宁三握在了掌心处,望见我受伤的十指,宁三满目惊痛,不等宁三说什么我便使力将手抽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章 忧思处,几番思量   我正暗自担心着宁三若是因为我手上是伤改了主意的话就不好办了,垂首沉默着,宁三起身向亭外走去,走出几步之后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回首看我,声音飘渺的有如从天外传来的一般:“我自知再无在你身边守护你的资格,可我曾对你说过,这一世都会尽力去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东西,无论是大祈还是皇上,唯有除尽那些会对你不利的因素,你才再不会受伤,也唯有这般,我才能安心。”   我没有说话,只能再次看着宁三有些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么些年来我似乎看到过无数次宁三的背影,无论是儿时的,少年时的,还是如今的,宁三虽总是留给我这样的背影,却从未将我弃之不顾过,无论我距离他有多遥远,他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着我,守护着我想要保护的。   得知我觉得欧阳子偕这个办法可行,明珠大抵是最为高兴的一个人了,这两日往沈府中来的远比前两日勤快多了。现下我正在亭中研究着棋谱上的棋局,文弈的通报声便传了进来。   须臾,我再抬首时明珠便已站在了我面前,我笑意盈盈的道:“嫂嫂怎么不坐下?思城没有随你一道来吗?”   我张望了一下,并未看到思城的身影,多少有些疑惑,平日里只要得知是来见我,这小家伙是断断不会错过的,不知今儿是怎么了。明珠犹豫了一下,才矮身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之上,脸上满是纠结的表情,沉吟了一下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孝真率军攻打北袁?”   我以为明珠是过于担心九哥,浅笑着出言安慰道:“我知晓,嫂嫂是担心九哥,不过相对于驻守青山关,攻打北袁这个差事要明显比前者来的轻松很多,况且,南元是嫂嫂你的母家,南元王待九哥自也比别人要亲厚一些,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孝真个性素来暴躁,倘或身边没有个能够劝得住他的人,只怕是···”   “原来嫂嫂是担心这个,无妨,九哥如今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早不是当初那个容易意气用事的少年了,这件事交给九哥我很放心,皇上也放心。”话刚说完月奴便拿着托盘来上茶了,明珠便也住了口。   我看了一下盖碗中的茶以及几碟小点心说道:“嫂嫂尝尝,这茶是新的雨前龙井,这点心是杏仁佛手,二者配在一起吃十分的爽口。”   明珠拿起一块来浅尝了一下,便再度开口道:“不是我过于担心或者阻拦孝真前去,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女子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孝真素来是最听你的话的,倘或你能随着孝真一同前去的话,我便也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我挑眉看了明珠一眼,听她话中的意思大有希望我陪在九哥身边前往南元走这一遭,心中隐隐有些疑虑,却又抓不到头绪,想着或许明珠是太不放心九哥的脾气,担心这事万一没有办好,免不得上面是要降罪的,拉着我同去的话,一来我能管的住九哥,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二来,即便真的事败,要降罪的话心儿怎么着也会顾念着我。想到这里我了然的一笑:“嫂嫂放心,我本就有此意,即便你不来告诉我,我也是不会要九哥独自前去的,我们也算是想到了一起了。”   听到我说一同前去,明珠脸上的表情才算是放松了一点,端起盖碗来饮了口茶,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昨儿进宫给太妃娘娘请安,碰到了明国的那位小世子,你还记得吗?叫桑若的那个孩子?”   严桑若,我自然是记得的,若不是因为我,他大抵是会好好的留在明国的建安宫中的,也不必小小年纪便来了大祈做了质子。我知道明珠接下来还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我是觉得,难道那严世子真的能不顾念自己的孩子的生死发兵叛乱吗?既然是质子,为什么不加以利用?”   明珠素来是个安分的性子,朝堂中的事从不多过问一句,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不动声色的又打量了明珠几眼,才轻声道:“但凡心中装的下这个天下的人,是决计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就改变自己的意图的,严洛当初既然肯将严桑若送来曲城,自然也是打定了要牺牲他一人,只是可怜他小小年纪,却有这样一个狠心的父亲。”   “严桑若或许威胁不了严洛,可对北袁却应该也能起些作用的,要知道,他的生母可是北袁王的亲妹妹。”明珠侧首看了我一眼,慧黠的双眸中显示着成年女子才有的智慧。   我沉吟了一下才问道:“那嫂嫂的意思?”   明珠拉起我一只手才说道:“不如将严桑若也带去南元,万一北袁顽抗的话,有严桑若在手上,此时那北袁王正在青山关,量那北袁王手下的将领也断断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样,不是又增加了一分胜算?”   明珠的话乍一听还是蛮有道理的,即便严桑若不能挟制住严洛和尹玉泽,可尹玉泽的手下却万万不敢在未曾得到命令时罔顾严桑若的性命的,再者,严桑若完全可以等到我们有些失势时再用来扳回一局,虽然胜算很大,可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   思量来思量去,虽然心中觉得明珠似乎哪里有些反常,可她确确实实是为了大祈为了九哥好,想来是我孕中多思的原因。九哥回到曲城之中逗留了一天,第二日便在明珠依依不舍,隐隐含忧的目光中同我踏上了前往南元的路。此次我带在身边的是文祀和月奴,严桑若和他的两个乳母也一道随行。之所以要带文祀,首先文祀精通医术,我现下怀着身孕,身体又多有不适,文祀自然是免不得要跟在我身边照顾我的,而月奴,我生活起居上更是万万离不开的,再者文祀和月奴都算得上武功高强,文弈似乎也就没有跟在我身边的理由了。   在得知我打算将文弈留在沈府中主事之后,文弈几乎要以死相逼要跟着我去南元,好在我素来知晓文弈的脾气,一番恳切的谈话外加胁迫之后,文弈便是再不情愿也只得留守在了沈府之中。   深秋的季节,花凋了,叶落了,一路上所遇到的风景无不透露着一股荒凉之感,我自是免不得又要伤春悲秋一番的,不禁也就忆起昔年和月尘前往南元时的情景,时间恍如白驹过隙,一转眼竟然已经时隔十多年了。这种感觉在再度入住金泉宫中的栖霞宫时尤甚,物是人非,大抵说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吧。   我有些惊诧的望着刚刚不及细看的欧阳子偕,一直在心中对自己说要忍住忍住,可在说了不知多少遍之后我还是脱口问了出来:“元王,怎么才十多年未见,你倒像足足老了二十岁有余呀!”   说出来之后我才知道这话说的有多么的不应该,不止是欧阳子偕不知该如何答言,便是九哥和月奴也是一脸的尴尬神色,似乎谁都没有料想到我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其实我想九哥一定料到了,之所以没阻止我大概他自己比我还要好奇。   好一会儿,欧阳子偕涨红了面皮,垂首道:“公主说笑了,虽然时隔多年,公主虽发丝全白,容貌依稀与昔年丝毫未曾改变。”   听到欧阳子偕的话我故意拉下一张脸来,声音带着几分严肃的意思说道:“元王知晓我的身份在心里搁着便是,昔年的长乐长公主早就已经死了,长乐陵都修筑好了,又从哪冒出来的公主?”   欧阳子偕眼珠转了一下,便拱手道:“是本王失礼了。”   我立马换上一副笑脸,丝毫不见刚刚的阴霾,九哥自然也是要同欧阳子偕寒暄一番的,虽然欧阳子偕似乎没有撒谎的理由,可为了谨慎起见,九哥还是又分派出去了几名密探,且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金泉宫中还是一样的奢靡繁华,南元百姓也同样还是为了生计奔波着,我抬首望了望天,侧首看向月奴问道:“你觉不觉得虽然没有下雪,可倒是比下雪时还要冷了几分,现下才几月份,南元怎么就这样冷了?”   “奴婢也不甚清楚,许是南元这边临近西北边关,气候比不得曲城怡人。”月奴语气不甚肯定的答道。   来了南元三天了,却连续阴霾的三天,一次太阳都没有看到,也不知是不是南元就如同南方的梅雨时节一般,一旦到了,太阳就要退避三舍。九哥在金泉宫歇息了一夜便赶去了临水,我因为舟车劳顿的缘故,似乎是有些动了胎气,身上一直乏的很。   “夫人,临水送来的九殿下的手信。”文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伸手接了过来,信的内容十分符合九哥的个性,简短的只有两个字,可攻。   尽管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心下倒十分的不安起来,总觉得一切似乎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不正常,可在我的印象中,无论是严洛还是尹玉泽都不是一个愚钝的人,如何会在后方留一个空门?是力所不及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求不得,爱别离   “夫人。”许是我出神太久,月奴在身后小声的唤道。   我将手中九哥的手信又看了一遍,虽是两个字,在我看来却无比的沉重,两个字攸关着临水五万铁骑的命运,攸关着大祈的未来何去何从,更攸关着九哥的性命安全,这个决定是如此的至关重要。我握紧手中的信,轻声道:“再容我想想,想想。”   我所谓的想想也不过是在花园中发了一下午的呆,确切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就连我自己都不甚清楚,月奴尽职尽责的在园中陪我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全身打了一个颤,我才恍如从梦中醒来一般,侧首看了月奴一眼,问道:“你说比起从前,我是不是变的优柔寡断起来了?”   月奴摇了摇头:“夫人,这不叫优柔寡断,很多事情上您现在思虑的要比从前周全,个性也比年轻时柔婉了很多,这可不就是长大了的表现吗?”   虽然有月奴的宽慰,我却没有感到有多么的轻松,苦笑道:“长大?从前的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不会害怕,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很多事情上也都是凭着一股子冲动去做,胜败看的也没有那么重。可是月奴你知道吗?自从我和月尘在一起之后,我便变得不再像从前那个杀伐决断的我,每一件很小的事情我都会去反复思量,这般做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我多么希望尽快的解决所有可能会对我和月尘造成不利影响的因素,然后便和月尘离开这里,找一个再也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远离这一切的一切。”   月奴矮身蹲在我身侧,两只手握住我的右手,浅笑着道:“奴婢明白,等到平定了明国和北袁的叛乱,时局也就算稳定下来了,到时候夫人想过怎样的生活都可以,只是眼下,九殿下还等着公主的意见呢。”   我心中明白这是避无可避的,现在我便有一些后悔为什么事先没有同月尘商议一下便做了这个决定了,沉吟了一下我起身回到寝殿,提笔将九哥手信上可攻的可字轻轻划了一道,可字作废,便只剩下一个攻字。月奴将文祀唤来,我便还用之前的信封将心封好,递到了文祀手上。   “你将此信交给九殿下便可,还有,在文弈文宣你们四人之中,素来便是你的心思要比他们三人要缜密一些,你这样告诉九殿下,凡事都要留有后路,临水关有五万临水铁骑,留下一万在临水关,再抽调出四万南元驻军驻守临水,之前临水铁骑中骁勇善战的将军都调往青山关了,九哥手下可用之人不多,可信之人就更少了,我现下身子还不算大好,无法随他一道前去北袁,所以,你要跟在九哥身边,时时留意,一旦有所反常,记住,不要和敌人缠斗,尽快退守至临水关。”我说这话时语气十分的凝重,文祀也微微皱起眉来。   文祀抬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是出声问道:“夫人是担心有诈?”   我幽幽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可我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这无疑也是一个时机,不过是担着一些风险罢了,这样做着两手准备也是为了有备无患,万一,万一不成的话不是还有大军能去接应一下不是吗?你且去吧。”   文祀离开之后,我伸手抚上自己的腹部,但愿,但愿一切都是我孕中多思。大都继续着之前阴霾的天气,太阳似乎无比厌恶在这里出现一般,整日都躲在层层阴云之后不肯现身。而在做完这个决定之后,心中似乎也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不管这大石落的位置对不对,它也总算是落下来了。   有了思考其他事情的心情,我便派人前去余秋醉之前栖身的青楼询问了一番,即便明知她会在那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探听,得来的也当然是否定的答案。好几次我也有想要询问欧阳子偕,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围棋,围而致死,围而致生,围,可以是死也可以是生,我素来是不谙此道,之所以愿意去跟着月尘去学,大多也是爱屋及乌,只是可惜我没有月尘那么高的天分,自然做不到月尘那般一目百步。   “夫人,南元王妃在外求见。”月奴在香炉中添了些香屑,小声的说道。   南元王妃?樊恩莹?想起念秋的母亲,欧阳子偕的正妃,我似乎也只能记起这么一个名字了,无论是长相还是秉性,因为并未曾深接触过,即便我耗费大量脑细胞去回忆,大抵也是想不出来了,我没有抬首,将手中的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才说道:“请她进来吧。”   “是。”   再次见到樊恩莹我多少小小的惊讶了一些,她和欧阳子偕这两人不愧是夫妻,欧阳子偕老了很多,这樊恩莹却明显比欧阳知晓老的还要多,本该三十多岁的年纪头发竟也变的灰白起来,我笑意盈盈的说道:“一别十多年,王妃一切可还安好?”   樊恩莹怔愣了一下才苦笑着答道:“作为南元王妃的话,我过的很好。”   这个回答可算是模棱两可的,会听的人自然是能明白其中的玄机的。我未置一词,我深知我不便去问,也无需去问。遂笑着让了座,月奴奉了茶。樊恩莹的话很少,问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念秋如何,从前我因为余秋醉的原因有些不待见她,可如今大抵上也渐渐明白了,相比起余秋醉,樊恩莹也并没有幸运到哪里去,终归不过是政治筹码。   “这么多年,夫人似乎还是和从前一般貌美。”樊恩莹垂首浅尝了一下茶汤,有些感叹的说道。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无奈的笑了笑:“即便容貌一如从前,心境却是时过境迁,再不相同。”   许是被我这句话感染,樊恩莹望着手中的盖碗怔愣了好一会儿,双眸中是化不开的轻愁,但即便是轻愁,如此一层层的覆盖,一年年的累积,愁绪也是很惊人的。我没有打断樊恩莹陷入沉思之中,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樊恩莹才渐渐回神:“有时候人若愚笨一点的话,会活的很开心,少了很多的烦恼,懂的多了求的也就多,求的多求不得的便也多,如此一来,这般活着倒比寻常人苦了很多。”   我一直就知道,樊恩莹是个聪明的女子,虽算不得绝顶的聪明,可在欧阳子偕身边这么多年,即便起初不懂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便是有心想要回避,装作不知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没有义务与责任去开导南元王妃,但作为一个女子,这时候我却有必要去劝解一番,放下手中的盖碗我轻声道:“佛家有云,人生有四苦,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有人恋着财,有人恋着权,似你我这般的女子最怕的莫过于世间万物,心有爱乐而不能求得,此名求不得苦。生死无常,聚散无定,亲爱之人不得共处,此即爱别离苦。你看世人,谁不受着各种各样的苦?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有自己不能言说的苦衷。人之所以会哭着来到这个世上,就是因为知晓生来便是要吃苦的,所有才会哭。生的时候是自己哭自己,死的时候便换作别人来哭你了,人生,生苦,老苦,病苦,死苦,。”   “夫人虽未听我言说,却能知晓我的苦,想必从一开始便知晓我这一生都将是求不得的,对吗?”樊恩莹站起身向我走了两步,声音浅浅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即便两情相悦却也不一定就能修成正果,即便在一起,世间之事,变数何止万千,终是要等到你即将寿终正寝之时,才能知晓这一世握住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留住了什么。”   我摊开手腕,那只翩翩欲飞的双生蝶仿佛正趴在我手腕上休憩一般,我将手腕伸到樊恩莹眼前,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你看,这在你看来或许只是一只漂亮的蝴蝶纹身而已,可这也是我的苦,即便在你眼中的我是多么的貌可倾城,曾经又是如何的权柄滔天,我却也终是苦着的,只不过,人生需要你去找平衡,能让你的苦变轻变淡的东西。”   樊恩莹颤抖着手摸了一下我手上的双生蝶,好一会儿才了然的笑道:“谢夫人指点迷津。”   我自嘲的笑了笑:“我哪有指点你什么迷津?不过是我自身总结来的经验罢了,世间之事,有时不是值不值得可以衡量的,端看你愿不愿意去这么做。”   送走樊恩莹,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在这个世间活了三十多年,我还真没见到一个活的乐大于苦的人,所谓的乐不过是在苦过痛过之后的一点止痛药而已。   “夫人···夫人···”我正拿着剪刀修剪着一株盆栽,寝殿外边传来月奴有些变了掉腔的喊声。   被这叫声一晃神,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回神一看食指被剪刀剪出一道不算小的伤口,此刻正汩汩冒着血,心下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第三百三十二章 相看白刃血纷纷   自袖袋中拿出娟帕裹在食指之上,我走至外殿之中,正好月奴的小跑着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我微微蹙眉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惊慌成这般模样?”   月奴一下子跪在我面前,表情说不出的严峻:“夫人,临水那边不好了···”   我感觉头脑一阵晕眩,身子摇晃了几下,月奴伸手来扶我,被我淡淡的挥开:“说。”   “刚刚元王殿下派人传来消息,说九殿下他们中了埋伏,夫人,我们该怎么办?”尽管月奴素来稳重,声音却还是带着微微的颤音。   关心则乱,可现下我无法不去关心,我稳定了一下心神,沉声道:“去,准备马车。”   月奴却摇着头恳求道:“夫人您现在的身子不适宜坐车呀,您有什么话告诉月奴,月奴帮你带去给元王殿下吧,夫人···”   我一把推开月奴的身子,本就跪在地上的月奴被我这一推,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我厉声喝道:“我叫你准备马车,你没听到吗?我不能,我要去救九哥,快去···”   月奴哭着看了我一眼,尽管不情愿,却终是没有忤逆我的意思,马车很快便准备好了,在我一遍遍的催促下,驾马车的马夫将马赶的飞快,我坐在马车上除了一阵阵的阴冷再也感觉不到别的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为了使自己一直保持清醒,我一直在用力的掐着之前食指上被剪刀剪出的伤口,我很怕自己会支持不住昏过去。   月奴几次试图掰开我的手,却又怕用力过了会再次伤到我,于是便默不作声的陪在我身边,她知晓我素来最不需要的便是别人的宽慰,我要自己一定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尽管有些困难。   不知为何,临水关并没有战事,周围却都弥漫着一种叫做肃杀之气的东西,中军帐外,欧阳子偕的身影远远的便映入眼帘之中,我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负重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欧阳子偕也是一脸严肃的表情望着我,双手抱拳略施了一礼。顾不得拿着守卫士兵有些好奇的眼神,我稳定住心神问道:“元王,九殿下他们中埋伏一事,是真的吗?”   欧阳子偕点了点头:“晌午时分一个随军出战的铁骑回到临水报信,九殿下他们还尚未行到北袁地界,便被明国与北袁二十万大军包围,北袁与明国来势汹汹,丝毫不像是临时应对,很显然是埋伏。”   心似乎沉入了无底洞一般,不断的坠落,我听到自己颤声问道:“那来报信的铁骑呢?”   欧阳子偕沉默着没有出声,我抬首望着欧阳子偕的双眸,沉声道:“报信的铁骑呢?”   欧阳子偕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才答道:“重伤不治身亡了。”   二十万?北袁的军队素来骁勇善战,勇猛丝毫不逊于临水铁骑,且九哥只率领了四万临水铁骑,便是也有二十万,也无必胜的把握,怎么会这样?我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月奴却将我的身子拉进怀中,用她那稍显孱弱的臂膀支撑着我的身子,月奴哽咽着说道:“夫人,夫人要保重自己,不然谁来拿主意,谁去营救出九殿下他们呢?夫人···”   “夫人还是保重身体的要紧,当务之急,务必是要派出大军前去接应的,不知夫人是如何想的?”欧阳子偕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个什么语气。   我现下没有丝毫的心思去研究欧阳子偕的情绪,呆滞了一下才说道:“你说的对,接应,现下军中无大将,多数又都是你南元驻军,元王去安排吧!”   欧阳子偕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我现在就像是被一张网给网住了一般,挣脱不开,摸不到头绪,月奴望着欧阳子偕离去的背影,有些忧心的问道:“夫人觉得元王可信吗?”   我顺着月奴的视线看了一眼,苦笑道:“可信如何?不可信又如何?难道眼下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我只能赌,他若是可信的话便罢了,若是不可信,我现在也是不能同他撕破脸的,不然只会对我们更不利,现下我们身边连自己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一把握住了月奴的手,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道:“月奴,月奴你可以的对不对?”   月奴心中明白我在说什么,她自身武功不弱,若是欧阳子偕有异心的话,等闲的人是无法将消息送出去的。月奴摇了摇头小声啜泣道:“公子交待过,月奴要守在夫人身边,何况夫人现下这个状况,月奴绝不会舍下夫人独自离开的,夫人···”   “月奴,你听我说,你这不是舍下我,你是在帮我,在帮月尘,也是在帮整个大祈,我现在身边唯一有指望能够出去的便只剩下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月奴,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可是这一次···这一次我求你好不好?”我尽量冷静将这番话说的有条不紊,尽管我心中一点也不太平。   月奴只是哭也不应声,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握住月奴的双手,好一会儿月奴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夫人是要月奴去通知公子来救夫人和九殿下他们吗?”   见月奴松口,我冷静了下来,心中思量了一番才说道:“不必,不要对月尘提起我现在的处境,这局棋,我可以容许失之一隅之地,却不能容许满盘皆输。”   “那夫人还要月奴离开这里去找公子做什么?”月奴双眸含着晶莹,不解的问道。   我将双手负在身后,抬首看了看天上,不见明月与星辰,有的只是如同白日一般的阴云,沉吟了一下说道:“青山关久攻不下,严洛既然派了二十万大军等着伏击九哥,那么青山关那边无论是兵力还是将领都绝不是大祈的对手了,倘或,临水关真的失守,那么青山关便一定要掌握在我们的人手中。况且,即便月尘率军前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相对于两边皆败退,不如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我心中的不安其实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范围,可我不能让月奴知晓我的处境远比她所知道还要糟糕,起码我要安下她的心。入夜,子时一过,月奴便打昏一个守在帐外的士兵,换好了那士兵的衣服,黑暗之中,月奴跪在了我的面前,轻声道:“月奴拜别夫人,夫人放心,月奴定不辱夫人之托。”   月奴离开之后,我便和衣蜷缩在了帐内一张榻上,很久不曾感觉到夜是这般寒凉,这般漫长,这般让人心惊了。我以为,昔年惊蛰之变那个夜对我来说已经是最难捱的一夜,如今我方才知晓,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勇敢坚强,算得上是无惧于任何人或事的。   天刚蒙蒙亮时,欧阳子偕便从临水郡守的府邸指派来了两个小丫头服侍我,没有进食的胃口,可我心中十分清楚我不能倒下,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之后我便不顾守卫的阻拦强行登上了临水关的城池。   临水关紧闭着城门,城池之上欧阳子偕没什么表情的望着前方,脚步顿了一下我从新拾步向着欧阳子偕所在的方向而去。欧阳子偕侧首看了我一眼,没有再恭敬的行礼,声音不温不火的说道:“应该快来了。”   有些没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奇的望着欧阳子偕的侧脸,出声问道:“元王所指的是什么?”   欧阳子偕苦笑了一下:“夫人心中其实也早就猜到大半了不是吗?”   这句话让我如置冰窖,便是连质问都不需要了,往下城池之下,本已过了花期的十里彼岸花却还是开的异常妖艳,如鲜血铺成了红色的地毯,蔓延着没有尽头,火照之路,通向的是死亡,是地狱,是轮回。   远远的听到了马蹄奔跑的声响,起初看不到,天色大亮起来之后才我才看到,所剩无几的临水铁骑在奋力向着那条火照之路而来,只是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也只有我知道。眼前模糊着,我想要将眼泪咽回去,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穷极我视力所能看到的地方,找寻着九哥的身影,可不知是不是眼里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的原因,那些一个个形同血人一般的身影我却是再也辨别不出来。   “看,出去接应的一万临水铁骑回来了,回来了。”欧阳子偕的声音就好似从地狱飘来一般,刺痛着我的神经。   我哽咽的望着那不足千人的临水铁骑,五万人如今回来了不足千人,后面还有穷追不舍的北袁大军。我望着欧阳子偕颤声道:“打开城门,打开城门好不好?求你···”   欧阳子偕没什么表情的看了我一眼,重新将视线转回了战场之上:“你心中很清楚,北袁大军之所以敢追至临水关,就是因为知晓我不会开城门。”   我趴在垒砌城池的冰冷砖石之上,望着临水铁骑在一个个的减少,一个个的自战马之上跌下,跌至那栽满了火红彼岸花的地上,身体里的鲜血和那些彼岸花融为一体,花开的更加有了生机,人却在渐渐冰冷死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征人蓟北空回首   血,刺目,惊心,不知是那些死去将士们的血染红了地上妖娆妩媚的彼岸花,还是彼岸花引着他们步步迈向死亡,我侧身看向脸上一派无动于衷的欧阳子偕,忍不住拔高声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对南元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些死去的将士,大半都是你南元的子民,你不是一心要做南元的王,做南元百姓的天吗?你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子民就此被屠戮?”   欧阳子偕闭上双眼,将双眸中的情绪隐在眼脸之后,就在我以为我说动了欧阳子偕,就在我以为他会改变主意时,欧阳子偕再次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清明之色,无波无绪,甚至带着些冰冷狠戾的意思。声音微微喑哑,清冷的答道:“曾经我也以为我要做的是南元的王,是南元百姓头上的天,可如今我才明白,这些所谓的抱负于我来说却真的是一文不值的,我所要的远不是这些东西可以取代的。”   城池之下,所剩不多的临水铁骑还在奋力的突围,只因为他们以为到了临水关便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一般,可他们却万万想不到的是,家门还是那个家门,只不过再也无法对他们敞开。我眼看着那些士兵一个个减少,马蹄踏碎了妖娆的彼岸花,敌人的刀枪箭矢却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距离城门越来越近,我看清了九哥一身银白色的战袍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同时也看清了一身火红战袍,和那艳红如雪的彼岸花有一拼的宇文彩,手中的乌金鞭子似乎就是来自地狱勾魂使者的法器,她在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引入地狱。我看不清宇文彩脸上的表情,只看到她手中的乌金鞭子再度缠绕上一个临水铁骑士兵的脖子,手上使力,那士兵的头颅便怒瞪着圆目跌落至彼岸花从之中。   “不要···不要···”我扶着城池上的青石砖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望着城门下喃喃自语道。   眼前分外的模糊,模糊到我分辨不清那些熟悉的人谁是谁,眼前又分外的清楚,清楚到我几乎连每个死去的人脸上最后痛苦的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我侧首望着欧阳子偕,恳求道:“打开城门吧,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临水铁骑剩下这不足百人已经对你构不成任何的威胁了,只要你打开城门,我答应你,南元可以独立,不再是大祈的臣国,欧阳子偕···”   欧阳子偕却还是不为所动,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跪着一步步爬到欧阳子偕面前,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元王···求你···我求你好不好?打开城门吧···求求你···”   我放弃所有的自尊,现下我唯一能做的除了最无用的祈求再无其他,眼前一阵阵的晦暗,我拉着欧阳子偕的衣摆不断的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不知我这样磕了多久,城门之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赫连真,早就告诉过你,你是无路可逃的,既然你非要回来在你那好妹妹面前上演一场生离死别的大戏的话,本将军就成全了你。”   这个声音,我曾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存着太多的愧疚之感,如今她终是如同复仇的恶魔一般向我再度袭来,膝盖疼痛到麻木,额头上的血迹流到了眼睛上,我却无力将血迹擦去,只能任由自己所看到的世界变的更加血红。我勉强支撑着身子从新站立起来,城池之下,已经算不得两军对垒,九哥身边算上文祀也就还有十多人,却全都无惧的迎视着浩浩荡荡的北袁大军。   熟悉的面孔有宇文彩,严洛,首先看到我这幅满脸血污模样的是骑在马上的严洛,我第一次见到严洛穿戎装,在我的认知中总是把严洛当做是浑身儒雅之气的书生,我竟从不知道,着戎装的他会是阎王派来的勾魂使者。紧接着便是一脸讥诮笑容的宇文彩,在看到我狼狈的模样时,我以为她会笑的更开心,可是却没有如我预期中的一般,她那讥诮的笑凝固在了脸上,一点点的隐去。   “九哥···九哥···”开口我才发现说出话却似乎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嘶哑颤抖的声音。   九哥回首看我,满目惊痛,头上的战盔不知丢在了哪个无名角落,从前爱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散落了下来,带着干涸的血迹凝固成了一缕一缕的样子。我全身都在颤抖,有如秋风中即将坠落的枯叶一般,眼中的泪不断的下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极轻却也极重的说道:“严世子,我求你,看在昔年曾是同窗的份上,放过我九哥,好吗?”   我这句话说的何其卑微,何其恳切,严洛双目如同鹰眼一般射在我身上,答话的却是宇文彩:“呵,这不就是昔年权倾朝野的长乐长公主吗?今日怎么会弄的这么狼狈?”   我想,若是宇文彩说这句话的地方是在市井小镇之上,定会引来无数人的围观与议论,可这是在战场之上,素来以治军严谨闻名的北袁大军之中,除了冷凝在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之外,却连一声重一些的喘气声都不闻。倘若,宇文彩要践踏的只是我作为长乐长公主的尊严与骄傲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任由她践踏,只求她不要赶尽杀绝,不要牵连到九哥身上。   “宇文将军,我求你,停手吧,我们···认输···”身子晃了几晃,我双手紧紧扳住那冰冷的青石砖,力求稳住自己的身子。   宇文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临水关都能听到这丝毫高兴的意思也没有的笑声,好一会儿宇文彩似乎笑够了,也笑累了,怒瞪着我:“长乐长公主的记性似乎不大好,昔年你是如何将我耍弄于鼓掌之中的?又是如何利用我除去对大祈来说有不世功勋的宇文烈将军的?见我为了你肯跟自己的父亲站在对立的两面你很开心吧?暗地里不知在如何的嘲弄我这个傻瓜吧?彼时,你对我可曾有一丁点的怜悯之心?”   宇文彩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反问问的我竟是狼狈的毫无还言的余地,我无声的哭泣道:“从前是我对你不住,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便是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有异议,我只求你,求你放过我九哥···”   “倾城,住口,我不准你为了我求她,不准听到没有?”九哥喝止住我恳求宇文彩的举动,生平第一次对我露出了这般盛满怒气的容颜。   我摇头,颤抖着身子爬上瞭望台,双膝一软跪在了瞭望台上的方寸之地,哭着跪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们···”   额头上的伤似乎更重了,血流的似乎也更多了,我木然的重复着这个动作,嘴里不断的求着,求着。沉默的好一会儿,宇文彩的声音却似乎更加盛怒:“长乐公主知道的,只要能看你狼狈,伤心欲绝,生不如死我就会觉得开心,你继续磕头就是,只要你还能磕的动我就不杀睿王殿下,你若是敢停,那剩下的这些将士便一个也活不成了。”   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来的好,尽管我深知这希望就好比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湮灭。身上的痛也渐渐的轻了起来,可能是痛的太过,已经麻木了。眼前一阵阵的眩晕,九哥在城门之下怒喝道:“赫连倾城,不准你再对着这些人跪着磕头了,我宁愿战死也不能看你受此侮辱,你听到没有?”   我望着九哥苦着道:“这一世都是九哥在护我,如今,倾城也要护九哥一回。”   不敢多停,我继续重复起叩头的动作来,尽管腰似乎要断裂一般的疼痛着。我知晓,我越是狼狈疼痛,宇文彩越是开心,只要她开心就暂时不会伤害九哥和文祀,思及此,我将额头更重的磕向青石砖上,沉闷的撞击声飘散在空气之中,战场似乎成为了我一个人的舞台一般,无数人在看着我表演卑微与狼狈。   “倾城,九哥说过要护你一生一世,如今怕是要食言了,既然九哥无法再保护你,也决不能让你因九哥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儿郎们,敢犯我边境者当如何?”九哥的声音中满是决绝的意味,听在我耳中有如一根尖刺刺进心头。   “杀,杀,杀···”响亮的回应之声从仅存的十数人口中喊出来,却能震彻天地之间,久久不去。   十多人迎向十多万大军,好像一朵朵小小的浪花消弭在巨大的海浪之中,我瘫坐在瞭望台上,甚至看不清那些年轻的生命如何倒下,九哥在奋力杀敌,文祀也在拼命的将手中的剑刺向一个个敌人,严洛和宇文彩却像是在冷眼旁观的路人一般,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文祀的左臂被砍断,九哥的腹部被一柄长刀刺透,刀柄上还残留着一只自手腕处被齐齐削断的手掌,血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流进了彼岸花丛之中,和那些花儿融为一体。   第三百三十四章 死节从来岂顾勋?(上)   “不要···不···”生平,第一次我开始怨恨上天,怨恨宿命,怨恨我自己,上天若是惩罚我大可将我的命拿去,为什么要这么一次次的从我身边夺走对我重要的人,要我一次次饱尝失去后的辛酸。   全身颤抖,身子险些栽下城池,欧阳子偕却一把将我从瞭望台上抱了下来,脚从新落在城楼之上,却是无比的虚浮,我睁大着双眼一眨不眨,生怕只在我眨眼的间隙,便再也无法挽回,便要再度永远的失去。十多个身影在减少,八个,七个,五个,三个,最后站立着的只剩下九哥和还剩下一只手臂的文祀。   九哥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我看到他握着那杆银枪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就同我现下的身子一般。在他站立的周围横七竖八的躺了几十具死去的敌军将士,而他身上几乎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将脚下的彼岸花染就的愈发红艳起来。围在他周围的敌军越来越多,包围圈也在不断的收紧,死在他手中那杆银枪下的敌军越来越少,直到全身再无一丝气力,九哥回身抬首望着我,一杆银枪紧紧握在手中,嘴角竟然带着浅浅的笑。   “不要···”伴随着我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十多杆枪头自背后刺穿九哥的胸膛,而九哥始终保持着屹立不倒的姿势。   耳边再听不到厮杀的声音,除了阵阵的风声响在耳侧,眼前也是血濛濛一片。我木然的转身,用着全身的力气向着城池下走去,虽然扶着城池上的青石砖,却还是走不两三步便会摔倒,挥开要来扶起我的士兵,我用自己的方式走下了城池。   城门大开,我跌跌撞撞的向着九哥所在的位置走去,看到九哥脸上的笑,脑中蓦然想起许多年前,站在开满了花的太平树下的他,脸上也是带着这样的笑,美好的那么不真实。从前的过往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我甩了甩头,不想去回顾过往,我心中清楚,这是九哥在向我告别,而我不要,不许他离开我的生命中。   不知这些士兵是得了什么命令,还是心头真的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没有人拦住我的去路,拦住我去路的是地上一次次将我绊倒的冰冷尸体,几次挣扎着爬起来,身上都会沾染上不同人的血,全身无比的黏~腻,双腿也愈发的使不上力。好在心头的信念一直在支撑着我,距离也越来越近了,近到我能看清九哥的胸膛还在不断的流出血来,近到我能看清他凌乱发下圆睁着的双眼,近到我能感受到他双眼中那股浓浓的不舍之情。   站在九哥身前,我伸手抚上那一杆杆尚未拔出九哥身体,带着九哥体温的冰冷枪头,九哥身子还是那么高大,像是小塔一般能为我遮风挡雨,为我驱赶外敌,为我生为我死。我颤抖着双手抚上九哥满是血污的脸颊,踮起脚尖靠在九哥肩上轻声道:“九哥···城儿来···了,九哥你看···看城儿好不好?”   我尽量放轻声音,生怕声量大了会惊着九哥,听到我的话九哥之前一直提着的力气似乎也散了,身子直直的向我身上爬来,将我砸在了身下,感觉九哥的血流在我身上,我喃喃唤着九哥终是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这就是我的九哥,生命的最后关头也还在用自己的血温暖着我冰冷的身子。躺在彼岸花丛之中,我哭的昏天暗地,临水关前偌大的战场上除了我撕心裂肺的恸哭,再不闻别的声音。   不知这般哭了多久,感觉九哥压在我身上的身子被谁扶了起来,却扶的很是吃力,我睁着血濛濛的双眼便看到同样是满脸血污,一只齐肩断去的手臂还在汩汩流着鲜血,身上同样是大伤小伤不计其数。   “夫人,是文祀无能。”文祀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之感。   我摇了摇头,声音喑哑道:“这是天命,文祀,你快走···离开这里,快走···”   “哼,走?天堂无路地狱无门,我倒要看看你往哪走?”说着宇文彩便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挥动着手中的乌金鞭子向文祀握剑的那只手挥来。   文祀背对着宇文彩,全身的伤痕如此之重,定是无法接下这一鞭的,不知全身哪里来的一股气力,我猛的使力向前一蹿,将文祀的身子扑倒了下去,而在我闭目等着承受那一鞭之时,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世子殿下这是作何?”宇文彩满带着怒气的声音,却遍寻不到当年那般脆生生的少女感觉。   严洛没什么语气的声音响起:“够了,你所期望的已经达到了。”   “可我还尤嫌不够,世子殿下不也是答应过的吗?”   我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严洛站在我身前不远处,手中握着宇文彩那根乌金鞭子的三分之一处,声音开始冷硬起来:“我只答应你让她伤心,却没答应你伤她。”   宇文彩显然被气的不轻,记忆中娇俏的脸蛋此刻却带着一脸阴森愤恨的表情,配合着脸颊上已经开始干涸的血迹看上去无比的阴毒狠戾。我勉强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望着严洛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放了文祀。”   严洛侧首看了文祀一眼,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不可能的。”   纵虎归山若是换了我定然也是不肯的吧,不再看严洛,我带着满满的愧疚看向躺在花丛中喘着粗气的文祀,声音无比悲哀的说道:“对不起,文祀,连累你了。”   文祀摇头,声音断断续续的道:“夫人见到···见到公子,替属下告诉公子,余生不能服侍公子了···”   说完文祀许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握紧手中的剑刺向严洛,而严洛宛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一般,面上再无那种稍显文弱的儒雅浅笑,在文祀靠的足够近,却又无法伤到他的同时,他的剑便刺穿了文祀的心脏。看着文祀的身子终是无力的倒在了地上,我的泪便好似关不上水闸的水库,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坠落。   严洛举步向我走来,却被一只手臂拦住了,我看向那只手臂的主人,欧阳子偕虽然脸色铁青却没有什么表情:“本王答应严世子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严世子是不是也该放人了?”   听出欧阳子偕话中的意思,我抬首看向对峙着的两人,严洛还未搭腔,宇文彩却似乎又高兴了起来一般,爽朗的笑道:“这是自然,元王殿下放心,来人。”   “在。”   “将马车驾到这里来。”宇文彩说着这话之时,对着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笑令我毛骨悚然。   我呆呆的看着北袁大军中间列出的一条两米多宽的通道,一辆蓝布马车在向着此处缓缓驶来,随着那马车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全身的血也在越来越冷,几乎接近了凝固的冰点。心中大抵也猜测出了车中的人会是谁,只是我抵死不敢相信,不肯相信。   欧阳子偕快步走至马车旁,马车门帘撩开的刹那我感觉似乎被人给了当头一棒一般,余秋醉正坐在马车中的一张矮榻上,我看不到她是何表情,只看到欧阳子偕伸手在余秋醉身上点了两下,之前似乎一直被封住穴道的余秋醉这才出声道:“琪儿,琪儿你怎么了?”   我带着自嘲的笑看着余秋醉推开阻在她眼前的欧阳子偕,跌跌撞撞的向我奔来,原来,原来至始至终这都是一个早就布好了的局,只是,欧阳明珠你是已然知晓的,还是也被蒙蔽了呢?若是是知晓这一切的你又如何忍心?如何狠的下心?   余秋醉一身荆钗布裙显得比从前素雅的多,她小跑至我面前颤动着手抚摸上我的脸,拿着娟帕便帮我擦起额头上的血迹来,哭嚷着问道:“怎么会弄成这样?琪儿···”   琪儿?不等我反驳,宇文彩便冷笑道:“琪儿?余姐姐怕是认错人了吧?你看清,她可是大祈的长乐长公主,哪里是什么沈琪?沈琪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我不动声色的躲开余秋醉的手,转身爬向九哥的身边,将九哥已经渐渐冷去的身子搂在怀中,心中是愤恨的,委屈的,自责的,后悔的,百味陈杂,如同心头上的一把刀子,刺痛的我几乎无法呼吸。   “秋醉···”   “啪···”   欧阳子偕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停止了下来,我目光呆滞的看向眼前这些人,余秋醉脸上挂满了泪,声音冰寒彻骨:“欧阳子偕,我早就说过,在你选择为了继承王位而弃我不顾之时,你我之间,此生便再无可能,如今,你却为何要这般做?”   欧阳子偕没有出声,倒是一直骑在马上的宇文彩出声劝道:“余姐姐这是做什么?元王殿下不也都是为了姐姐你的安危着想吗?姐姐如今能再和元王殿下团聚也是上天的意思,姐姐又何必再说这般绝情的话?”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死节从来岂顾勋?(下)   “谁是你姐姐?至始至终我也只是琪儿一人的姐姐,当初你是如何对我说的?如今你又是如何做的?就你也配喜欢琪儿?”余秋醉带着讽刺的笑看向宇文彩,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悲凉,虽然余秋醉在说着维护我的话,可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心力交瘁了。   宇文彩的脸几乎可算的上是铁青了,沙场多年磨砺出来有些低沉嘶哑的声音也开始忍不住拔高了声调:“我不配?昔年我对她是如何的情根深种,她又是如何回报的我?为了她背上弑父的罪名我没有怕,为了她我九死一生的征战沙场也没有怕,可她呢?我至始至终也不过只是她手中一件用着顺手的工具,仅此而已。所以,我恨她,我要看她后悔不迭,我要看她生不如死。”   本该听而耳中无比心惊的话,此时我却再无法提起心神去担忧一番,我自袖袋中拿出娟帕小心的擦拭着九哥脸上的血迹,九哥好洁净,若是我让他顶着这么一张满是血迹污渍的脸走的话,怕是他到了那边也会怪罪我的。   “九哥,你看你,儿时老是笑话我将自己弄的脏兮兮的,现在你不也一样把自己弄脏了?不怕,倾城帮你擦干净,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英俊潇洒,一样的风姿飒沓,你还是我们赫连氏族中最优秀的男子,永远都是···”声音中带着我无法忽略的颤抖,手也在不断的颤抖,娟帕一下下擦在九哥的脸颊之上,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些干涸的血迹擦去。   “呜哇···”我再次仰天大哭起来,死活不愿意相信就在刚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九哥就这么离开了我。   不再和宇文彩斗嘴,余秋醉一下子奔到我面前来,试着想要将我抱进怀中,却见我满身是血,不知我身上是不是也有伤痕,故而显得有些无处下手。余秋醉颤抖着的手伸在我脸前,却没有抚摸上我的脸,嘴里哽咽道:“对不起,城儿,是姐姐连累了你,是姐姐的错···”   “呜哇···”阵阵冷风伴随着血腥气钻进我的口中,嗓子眼愈发的干涩疼痛,我却执意的大哭着,无法拟制。   见我哭的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余秋醉满是愧疚的看着我,没有抚摸上我脸颊的手立马狠狠的散了自己一个耳光,嘴里不断的呢喃:“对不起···”   左右开弓的啪啪声被欧阳子偕强行制止了下来,余秋醉却好似被致命的病毒碰到一般,用力将拉着自己手掌的欧阳子偕推开,声音冷凝道:“元王殿下请自重,我余秋醉是个下贱女子,不敢辱没了元王清名。”   接着便继续跪在我面前扇起自己的耳光,我却开始一阵阵的恶心,侧身便干呕了起来,耳光声再次停止住还是被欧阳子偕打断的,这次余秋醉没能再轻易的挣脱开欧阳子偕的钳制,只得双眼满是愤恨的瞪着欧阳子偕。   “难道在你心中我竟比不上她?你在她面前这般的卑微是在向她忏悔还是在惩罚折磨我?”欧阳子偕的脸色很是难看,声音几乎是用喊的声音问出来的,在他看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在余秋醉心中我远比他的分量来的重。   余秋醉却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一般,轻声笑了起来,脸上在笑,眼角边的泪水却如开了水闸一般狂涌而出,声音很轻,却字字犀利:“你如何能同琪儿相提并论?你在应该守护我的时候舍弃了我,却在这该当抛弃我之时又救了我,你希望我该怎么对你?我是该怨恨你为了权势王位而放弃我,还是该感谢你用几万人的性命换了我一人?这么些年,不仅仅是我心中的你变的不再那么重要了,便是你,也变的越来越冷血凉薄了。   从前对你而言,我及不上南元的王位,所以你不要我,这还犹可原谅,可如今,在你看来,那么多人的性命及不上我一人,只因当初被你抛弃的我如今你又想要了,这说明什么?你是多么残酷的一个人,我该对你感激涕零,从新投怀送抱吗?我做不到···”   欧阳子偕似乎被余秋醉说到了痛处一般,脸上伪装的很好的冷硬表情终是出现了裂缝,紧紧的箍住了余秋醉的肩胛处,急切的解释道:“不要这么说,秋醉,不要···”   余秋醉再度使出全身气力,企图挣脱来欧阳子偕的钳制,欧阳子偕许是担心自己手上失了轻重,余秋醉又挣扎的厉害,只得松开了自己的手。余秋醉跌跌撞撞的摔倒在之前文祀倒下去的地方,手掌摸索到了文祀手中的剑,我承认,我看到了,我看到余秋醉握紧了那把剑的剑柄。   “欧阳子偕,我余秋醉虽是戏子出身,又不幸堕入红尘,我即便不深明大义,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却还是懂的何谓红颜祸水。昔年,宇文烈将军的至爱被人悬于城池之上,宇文将军是如何做的?一个不懂抉择的男人,枉我一生心系于你。如今,你却陷我于此番不仁不义的境地,你要我以何颜面去面对死去的数万兵士,又要世人如何看待我?此次的祸事皆因我一人引起,我这就去向枉死的兵士们赎罪。”余秋醉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便手握着文祀的那把青峰长剑划破了自己的颈动脉。   “琪儿,对不起,姐姐先走一步了···”余秋醉最后一句话携带着冷冷的寒风刮进我的耳中,也刮进了我的心中。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慢动作一般,欧阳子偕面目狰狞的奔向余秋醉倒去的身子,余秋醉被利器切断的动脉还在汩汩流着鲜血,今天这一天我见到了太多人的血,也见到了太多我所在乎人的血,感觉小腹一阵绞痛,我直觉的伸手去捂住腹部,心中更加的恐惧悲凉起来,难道连我的孩子也要被夺去吗?眼前由血濛濛一片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耳边的嘶吼声也在渐渐离我远去。   娘亲走后我就经常会做噩梦,可噩梦终究有会醒来的一刻,可眼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幅幅曾令我无比恐惧的过往画面轮番在我眼前上演,吞噬娘亲的火海,奄奄一息的如妃,爹亲苍老憔悴的脸,南风凄婉的笑,苏流水伫立在风中的身影,满身是血的九哥,拼死相护的文祀,还有就是一直在喃喃重复着对不起的余秋醉,所有我痛苦的,畏惧的,一股脑的如幻灯片在我眼前上演。   我知晓我还没有死,只因我还能感到痛苦,因为如此鲜明沉重的痛苦证明我还在活着。这一次我醒来没有任何人唤醒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刺眼的白,刺的眼生疼,眼泪流下来不知是因为心里的痛还是眼睛上的疼。   “你醒了?”好一会儿我才侧首看向声音的主人,显得有那么一点憔悴的严洛。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盛放的百花还是一样的富有生机,阵阵花香和着温泉中袅袅的热气温暖着鼻翼,我看向顶上悬挂着的那些颜色有些香艳的轻纱,没想到绕了如此大的一圈,我却还是又重新回到了这含章殿中。   脑子里在很短的一阵空白之后,我才开始思量起来,想起当初明珠来劝说我时的表情,还有就是她执意要我将严桑若也带去南元,和怂恿我和九哥前来南元时的所作所为,突然灵台甚是清明,这一切不过都是一个陷阱,一个局。只是明珠呀明珠,你可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吗?   “睿亲王的棺椁已经运回曲城了。”   我侧首看了严洛的双眸一眼,无悲无喜,无波无绪,似乎不曾听到他的话一般,想起昏倒前的情景,我伸手去抚自己的腹部,以为孩子也就此舍我而去了,眼泪更加不受控制的流了起来。   严洛紧抿着唇看了看我动作,站起来背对着我说道:“太医说你情绪起伏太大,心绪不宁,动了胎气,太医已经开好了药,只要你按时服用,你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不会有事。”   微微愣了一愣,我望着严洛向殿外走去的背影,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好一会儿才再度抚上自己的腹部,轻声道:“不愧是我的孩儿,你能如此的坚强,甚好,甚好···”   我没有哭没有闹,只因我心中清楚为了腹中的孩子我不可以任性,我要吃有营养的东西,只为了我的孩子可以强壮,我要按时服用安胎药,只为了我的孩子可以平安降生,我同样也不可以去想那些令我过于哀伤的事情,只因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感到委屈。   一切似乎和上一次被囚禁在含章殿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便是我再没有同严洛说过一句话,无论是他关心的话语,还是他在我面前故意透露出来有关大祈的一些事,我虽听在耳中,也听进心中,却从来都不置一词。   从醒来的那一刻我便看到了手腕上已经消失了那条蛊虫的痕迹,月尘不在,文祀已逝,我又身在这花蛊之中,消失了也就代表着它们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血液之中。   第三百三十六章 千忧惹是非   因我无法再如上次一般自由出入含章殿,所以在我的要求下,含章殿中便多了一尊佛龛,我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手中拿着往生咒轻声念到:“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往生咒,持诵之前应该清净三业,沐浴,漱口,至诚一心,在佛前燃香,长跪合掌,日夜各诵念二十一遍。若此就可消灭四重罪(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五逆罪(杀父、杀母、杀阿罗汉、出佛身血、破和合僧)、十种恶业(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爱、憎恨、愚痴),连毁谤大乘经典的罪都能消除。   九哥身前征战沙场,手下亡魂不知几多,但愿我所持诵的往生咒对在泉下的他有用,诵读完毕,我又燃起三炷香,对着佛龛拜了三拜,才将香安放在香炉之中。   “夫人,该用午膳了,殿下已经等了夫人有一会儿了。”服侍在身后的宫女没什么语气的说道。   那宫女服侍着我站起身来,我侧首看向被百花簇拥着的高台之处,严洛果然已经坐在了桌案的一侧,双目熠熠的望着我。我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就着身旁宫女扶着我的手向着那处高台走去。通往高台上有六级木质阶梯,严洛早已起身候在阶梯处,伸出手来打算扶住我的手,我没有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之中,无视他的存在自己迈上了阶梯。   落座之后,我抬首看向桌案上的菜式,都是以清淡又不失营养的食物为主。自打有了身孕之后我的口味就变的特别怪也特别的挑,从前爱吃的反而是闻也闻不得,腹中宝宝已经快足三个月,不知孕吐的症状能不能有所减轻。严洛身旁的内侍和之前服侍我的宫女在无声的布菜,我继续没什么表情的吃着碗中的菜,偶尔会吃一口饭。   “近来,你的吃相文雅了不少。”严洛没着急用膳,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何语气。   “···”我没有答话,也没有抬首看严洛一眼,坐在我眼前的他如同无一物。   严洛也不恼,这几日他早已习惯了我现在对他的态度,沉默了一下才说道:“睿亲王妃为睿亲王殉葬了,皇上下旨将两人合葬在了西陵之中。”   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我抬首望了一下殿外的天,短暂的一阵悸动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愤怒,我想在我心中我是怨恨着欧阳明珠的,只是不知我该怨恨她的无知还是明知故犯,前者或还可因为九哥而对她有所爱屋及乌,可若是后者的话,我无法原谅她,无论是她死还是到我死,她都不可原谅。可怜的思城,一夕之间,骤然失去父母双亲,对他以后的人生将是如何的打击?   刚刚只是显得有些阴霾的天突然大变脸,一道道响雷霹雳咔嚓的响彻九霄,接近十一月,本该是隆冬下雪之季,如今却反常的暴雨狂风,电闪雷鸣,而这些,所有人都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经过刚刚一番话,我已经没什么胃口,可我却深知,就我刚刚吃的那丁点的东西根本不足给我腹中的孩子供给他所需要的营养。吁出一口气,我继续强迫自己进食。见我情绪没有多大的波动,严洛也开始用起膳来。我不知严洛这么坐在我对面会不会觉得尴尬,这些天来我未搭理过他一次,可他还是要坚持每一餐都会陪着我,压根不顾我看到他是不是会觉得恶心反胃,进而吃不下任何东西。   层层阴云遮住了天,殿内也开始暗下来,偶尔一个闪电闪过,将整个含章殿照耀的亮如白昼,将人的五官也照的异常妖异可怖。宫女将覆盖在夜明珠上的绢布掀开来,殿内便又明亮了起来。   “你一定觉得好奇吧?你这样对我不理不睬,我却还是愿意来同你一起用膳。”   “···”昔年我曾羡慕那些吃相极为文雅的男子,其实在我身边,任意一个男子的吃相都比我来的文雅,但如今我却在心中想,严洛既然表面的吃相如此文雅,焉能不懂食不言,寝不语?   见我继续若无其事的吃着东西,严洛苦笑了一下继续呱噪道:“其实,你即便不愿同我讲话,可是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在从前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奢求,现在对我来说这种奢求已经变成了现实,我很知足。”   知足?我抬首轻蔑的看了严洛一眼,若仅仅只是将我囚在身边的话,九哥和文祀又如何会死?你既想得到我又想得这江山,严洛,你的心太大了,大到令人生厌。见我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严洛目光深邃的望着我,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你又何尝不知晓,我若是不去夺这江山的话,又有何资本将你留在身边?我唯有得到不败的权势,才可如现下一般每天都能见到你,即便只是在一起用膳。”   本就觉得这顿饭有些味同嚼蜡,现下我更是失去了继续吃下去的兴趣,见我放下了筷子,小宫女端来香茗给我漱了口,又奉上了饮用的茶汤,掀开盖碗上的碗盖,我望着碧绿的茶汤便开始失神,月尘,现在可还安好吗?   怔愣失神之间,手中的盖碗却被严洛一把扫落在了地上,应声碎裂。我望着那地上碎裂了一地的白瓷碎片,心头一阵刺疼,终于是要爆发了吗?我站起身无惧的迎视着严洛有些愤怒的目光,开口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知道吗?你希望日日都能见到我,可我每日跪在那佛龛之前求的第一件事便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都与你再无瓜葛。”   不理会严洛我侧身便向着台阶处走去,手腕却被严洛一把抓住,没有内力的身子受不住这样力道的惯力,一下子跌进严洛怀中,来不及站稳我抬手便赏了严洛一个响亮的耳光,周围的宫女内侍显然都被我这一举动吓呆了,除了殿外的风雨之声,四周显得更是安静。   我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对严洛愤恨的情绪,我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不可以失控,他不值得,不值得。好一会儿严洛抓着我的力道才开始松懈下来,无力的跌坐回之前的圆凳上,闭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以为赢的那个人是我,可随着余秋醉的死,欧阳子偕的醒悟,临水关将士的誓死守护,与临水铁骑颤抖了太久的北袁大军不止没有攻占下临水关,反而也遭受大创。回来之时我还在庆幸,好在你总算是到了我身边,不曾想,你却早已算计好了,你是这局赌局的筹码,青山关你赢了。”   看来月奴的消息带到了,欧阳子偕良心发现的虽然有点晚,好在终究还是守住了临水,守住了南元,想起余秋醉临死之前的那番话,看来她是这世间对欧阳子偕影响最大的那个人,不知她在泉下有知的话会不会因为欧阳子偕的举动稍稍觉得安慰一些。   “我赢了?我赢了我并不是那么看重的东西,代价是最疼爱我的九哥,你觉得我赢了吗?我是得不偿失,失去的城池能夺回来,可是死去的人要怎么换回来?你告诉我要怎么换回来?”愤怒了太久,憋屈了太久,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憋死的,不知现在如此虚弱的我拿来的气力,一把掀翻了那摆放着一桌子菜肴的红木桌案,伴随着碟碗落地的碎裂声,我听到自己的呼吸也开始变的沉重起来。   紧握着拳,我自己劝慰着自己,做着深呼吸的动作,转身一步步迈下阶梯,即便是要哭,我也不要在严洛面前表现的自己多么的脆弱,我要坚强,我还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我。   从新跪倒在佛龛前的蒲团之上,我双手合十低声呢喃道:“秋醉姐姐,或许在我心中或多或少是有些怨你的,可我更怨的是我自己,在此之前你在我心中的印象或许痴情,或许果敢,却从未如现下这般鲜明过,因为你虽有着那样的身世,却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   原谅我再一次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死,我本可在你自尽之前将你拦下,或者是告诉欧阳子偕,但是我没有,我不能要临水五万铁骑白死。尽管再次醒来之后我一直不愿在人前承认,但我终究是大祈的公主,是赫连氏的子孙,北明宫中那个坐在崇政殿龙椅上的人是我终其一生都要守护的弟弟,等到报应来时,琪儿会亲自向姐姐你去请罪。”   狂风暴雨依旧在嘶吼着,明明那声响是那么的响亮,我却依然觉得含章殿中无比的清冷,严洛不知何时已经冒雨离开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千里东风一梦遥   莫愁来看我时我正拿着筷子将掺杂在一起的红豆和绿豆挑出来,莫愁没有出声,静静的站在桌案边等着将所有的豆子都分开来才出声道:“不是说你有着身孕吗?怎么不好好休息,我在旁边陪你站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腿就觉得酸了。”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抬首看了莫愁一眼才没什么语气的答道:“九哥曾对我说过,帝王家的孩子或许可以尊贵,却不能娇贵,这点累又算的了什么呢?”   莫愁望了一眼我放在桌案上银质的筷子,好奇的问道:“木质的筷子不是更容易夹起来吗?银质的话怕是没有那么好夹。”   我重新拿起那一双银筷放在手中打量了一下:“越是难夹人的心越是容易急躁,越是难夹也越能练就人的耐心,我现下能做的除了耐心的等再无其他。”   “等什么?”   我将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向着一扇窗前踱步而去,苦笑道:“等什么?呵,自然是等着看命运会给我怎样的安排,大祈是能度过难关还是气数将尽,生或者是死,只能有一条路,也只有一条路。”   莫愁走到我身侧,沉吟了一下才轻声试探着问道:“在我记忆中,你似乎不是一个会相信命运的人,不是吗?”   抬眼瞟见一张矮几上放着的七弦瑶琴,我举步向着琴走去,中指拨弄了一下琴弦,音很准。我浅笑着道:“我给你唱首曲吧,好多年没唱过了。”   莫愁也回了我一个浅笑,矮身坐在了距离琴所不远处的榻上,点头道:“好。”   “贪一世英名,追权贵烟云,一念之间,谁能论输嬴,是英雄是狗雄,老天还没定。成为王败为寇,还要看天命,这三尺黄土够不够,埋你一世骂名?生死约定真爱太难寻,是多情是无情,拿命来证明,人会变情难尽,谎言很公平。这三尺黄土,能不能葬你霸业雄心?物换星移这青吏谁来留名,不要恨生不逢时,天要灭你轮回早以注定。   贪一世英名,追权贵烟云,一念之间,谁能论输嬴,是英雄是狗雄,老天还没定,成为王败为寇,还要看天命,这三尺黄土够不够埋你一世骂名,生死约定真爱太难寻,是多情是无情拿命来证明,人会变情难尽谎言很公平,这三尺黄土,能不能葬你霸业雄心,物换星移这青吏谁来留名,不要恨生不逢时天要灭你轮回早以注定,这三尺黄土,能不能葬你霸业雄心,物换星移这青吏谁来留名,不要恨生不逢时天要灭你轮回早以注定···”   想起这首《葬英雄》无法避免的便想起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一生为奴》,在此之前慈禧这个皇太后在我眼中一直是狠毒无比的,可在看这部电视剧时,我心中竟也对她起了一些怜悯之心,无论是万里江山还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都无法取代一个女人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不要恨生不逢时?天要灭你轮回早已注定?”莫愁起身向我走来,脸上的表情不知算不算得上是震惊。   我淡淡的将视线重新移回琴弦之上,轻声道:“所以我在等,等着看是葬了严洛的霸业雄心还是葬了我自己,所以我需要有很好的耐心,静静的等。”   莫愁有些失神的离开了含章殿,我想她心中怕也是极度不安的吧?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那个有霸业雄心的人怕不止严洛,还有冉笙,想来之前一直被圈禁着的她,定是严洛为了安抚莫邪才将莫愁重新放出来的,可心一直就被囚着,身出来了又有何用?   私心的将我留在含章殿,严洛定也顶着不小的压力,欲置我于死地的人又何止宇文彩一个,莫邪,苏行云,妙晴,哪一个不想对我杀而后快?感觉身子有些冷,胸前却一阵暖意,我将娘亲留给我的锦囊自怀中拿出来,三生石石心的香气变的异常浓郁,似乎要将所有的香气都散发出来一般。   难得一个有阳光的天气,我站在含章殿中庭之中,望着天上高高飞着的三只纸鸢,一只做成了漂亮的蝴蝶,色彩斑斓,很是赏心悦目,一只是红色的锦鲤,鲤鱼的眼睛被阳光照耀着折射着炫目的光线,而另一只是一只燕子,一只看上去普普通通却又无比鲜活的燕子。   “夫人,您要是喜欢奴婢去帮您要一只吧,这么站在阳光下仔细看的眼睛疼。”叫三三的小宫女服侍了我几日渐渐的也就和我熟识了起来,陪我站了好一会儿就忍不住出声劝道。   我侧首看了三三一眼,这含章殿中她是个特例,不同于小桃满腹的心机,三三是那种真正的心思简单的孩子。见我在打量她,三三脸儿红红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小声问道:“奴婢脸上脏了吗?”   脸上脏了洗洗就干净了,心若是脏了要怎么办呢?我叹了口气,指着天上飞的最高的那只纸鸢说道:“三三,你知道那是什么鸟吗?”   三三奇怪的咦了一声,好奇的歪着脖子答道:“那是燕子呀,夫人,您不认识燕子吗?”   我摇了摇头:“我知道那是燕子,我更知道那是候鸟。”   “候鸟是个什么鸟?”三三有些不懂的挠头。   “每当天气变冷,候鸟便会从自己的家乡不远万里飞到适合它过冬的地方,但是无论它飞的再远可是只要天气转暖,它还是会不辞辛苦的飞回来,这就是候鸟。”就在我话刚说完之时,那只飞的最高的燕子纸鸢突然断了线,就这么被风越吹越高,越吹越远,直到变成肉眼所能看到的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在了天边。   心下莫名的一阵失落,我转身向着殿内慢慢走去,嘴里念叨道:“你看,它飞走了,飞走了···”   “夫人是想家了吗?等到战事结束世子殿下一定会带夫人回去省亲的,夫人不必伤心。”三三似乎压根不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也不会知道这场战事我有多么希望严洛会败。   没有答言,觉得身子有些乏,正打算回去休息时突然听到含章殿外有孩子的哭闹声,嘴里含混不清的嚷道:“我要纸鸢,我要纸鸢···”   三三在我的示意下将几个小孩子带进了含章殿,不出我所料的,是严洛的三个稚子,严青鱼,严青鸾以及最为年幼的严桑若。除去严青鸾对我有着较深的成见之外,青鱼和桑若还是很喜欢亲近我的。   “姨娘···”青鱼带头向我跑来,桑若也学着她撩开小脚丫向我奔来,桑若一直随青鱼叫我姨娘,而严青鸾那个别扭的小孩手中握着那只蝴蝶纸鸢,嘴巴撅的老高的站在原地不肯搭理我。   青鱼似乎长高了不少,小孩子到了拔高的年纪还真是不可小觑的,桑若仰着小脸糯糯的唤道:“姨娘,纸鸢飞走了,呜呜···”   想要试着将桑若抱起来,三三却及时提醒了我有着身孕的这个事实,再者,以我现在的小身板,别说是这么大的桑若了,便是再小几岁我大抵也是抱不起来。思及此处,我弯腰蹲在了桑若面前,拿着娟帕小心的拭去桑若脸上的泪珠,轻声安慰道:“桑若不哭,纸鸢不是飞走了,它是回家了,明白吗?”   桑若眼中包着两包泪,有些一知半解的问道:“回家?就像桑若回到花溪一样吗?”   我点了点头:“是的,就像桑若回到了花溪,纸鸢也要回它的家。”   “那纸鸢有父亲和母妃吗?”青鱼也好奇的出声问道。   孩子的小脑袋中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奇怪想法,这便是童真,为了保持青鱼和桑若的童真我只得答道:“当然,他们也有父亲和母亲,他们的父母也在盼望着他们回家。”   许是听不得我这么糊弄她的姐姐与弟弟,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前不远处嗤笑道:“哼,你真会撒谎,纸鸢哪是什么回家,明明是牵着它的线断了,它被风吹走了罢了,你不要骗青鱼和桑若。”   我抬首,有些怜悯的看着严青鸾,小小年纪便知晓人情世故并不意味着她便能过的很幸福,人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便是无忧无虑的童年,一个没有童年和童真的孩子会让人觉得很心疼。听到严青鸾的话,桑若稍稍止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落了起来,抽噎着问道:“姨娘,若是纸鸢被风卷走了找不到他的爹亲和母妃怎么办?”   心尖一颤,瞟见严青鸾撅的更高的嘴巴,我无比怜爱的将桑若小小的身子拥进怀中,轻声道:“不会的,纸鸢一定可以回家,回到它的父亲母亲身边的。”   颇受感染的青鱼再度将手中的锦鲤纸鸢放了起来,三三拿来剪刀后她便自己动手剪断了连着锦鲤纸鸢的那条线,看着那只锦鲤纸鸢飞走之后青鱼笑意盈盈的问道:“姨娘,青鱼的纸鸢也能回家吧?”   我望着越来越渺小的纸鸢点头道:“自然,自然是要回去的。”   几个小孩子在含章殿玩了没多长时间便被乳母带走了,这次是真的感到有些累,正要去休息便看到之前严青鸾那只漂亮的蝴蝶纸鸢也飞了起来,没一会儿便也飘飘荡荡的飞走了,我笑着摇头,还真是别扭的小孩。   第三百三十八章 欲知命短问前生   我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三三将缠绕着我额头的白纱小心的取下来,铜镜之中我没什么表情的望着三三小心翼翼的样子,用了好一会儿的功夫,三三才将缠绕了很多圈的白纱完全的取了下来。   “夫人,您长的真好看,幸好这伤没有落下疤来,不然世子可要心疼死了。”三三没什么心机的站在我身后说道,小脸上满是天真的笑。   伸手抚上额头处,果然是连伤疤都没有留下,可脸上的伤疤是好了,心里的伤疤又岂是说好就能好的?我声音淡淡的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况且,我与他也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那夫人您和世子殿下是什么关系?”三三好奇的问道。   我侧首看了一眼挂在不远处金丝鸟笼中的蛮蛮,叹道:“我与他是囚与被囚的关系。”   囚与被囚,严洛囚禁了我的身,我却是囚禁他心的那个人,真是复杂又莫名其妙的关系。三个月的身孕,我的小腹已经有一些微隆,而这个时代宽袍广袖的衣衫却将我的肚子遮掩了起来,几乎看不出我是一个有身孕的女子。想起青鱼的乖巧,青鸾的倔强,思城的机敏,以及桑若的可爱,不知我和月尘的孩子会是怎样?轻抚着小腹,正在发愣之际却听殿外传来吵嚷声。   “那个贱人在哪?放开我,你们不想活了吗?敢拦着我?”一个如破锣一般走了调的嘶哑声音传进人的耳膜之中。   “郡主恕罪,世子殿下有命,夫人有了身孕需要静养,外客一律不见。”   “哼,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拦着我,看来你当真是不想活了,来人···”   我走至含章殿门口处,便看到一张折射着银色光芒的面具,晃的眼睛一阵酸疼,身子也晃了晃,察觉到我有异样的三三立马伸手扶住了我。闭目沉吟了一下我才看向正闹的不可开交侍卫和妙晴,当然闹的大多是妙晴以及她带来的人。   “这般吵嚷,可不是为客之道吧?若被人看去,岂不是要笑苏国乃是蛮夷之邦?”我不冷不热的说道,举步向着宫门处而去。   我曾说过,妙晴对我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的融进了她的血液,思想之中,所以刚刚还在吵嚷着要见我的妙晴现下却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那双眼睛虽然隔着面具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一丝惶恐之色。   “你···”妙晴伸出一只手指着我,话音虽比从前响亮了不少,可那只颤抖的手却入了所有人的眼。   我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道:“知晓妹妹想念姐姐我,所以这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来看我对不对?”   似乎已经镇定下来的妙晴,声音冷硬不客气的说道:“对,我迫不及待想要来看看你的下场。”   我转身向着一处亭子走去,轻笑道:“可惜你来早了。”   “你···”   我停住脚步侧首看了双手紧握成拳,全身止不住颤抖的妙晴,轻声问道:“怎么?妹妹不是来看姐姐我的吗?难道打算一直待在宫门门外看吗?”   侍卫们是得了严洛吩咐的,却又不敢忤逆我,所以只得将妙晴一人放了进来,并且一直站在距离我和妙晴三米开外的地方,以防妙晴会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宫女们奉上了茶水点心,也只有我自己能吃的下去,妙晴一直身形僵硬的坐在我对面的位置,茶未饮,点心也为尝。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没有死?”妙晴似乎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只得轻声呢喃。   我丝毫不为妙晴的话所动,不以为意的答道:“很奇怪吗?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我活着,哪怕我不活在这个世上,也要活在你的心里。”   我的话戳到了妙晴的痛处,若她还是从前的那张容颜现下定是满面痛苦的神色,可惜她那张面具哪怕也能像人的皮肤一样透气,奈何终究是死物,完全不能懂得自己主人的心思。   三三不知是好奇我和妙晴之间的关系,还是好奇妙晴脸上那张假面具,所以不住的拿眼角觑视着妙晴,沉默了一下,妙晴才接着道:“我恨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我继续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知道,因为曾经你也是我所憎恨的对象,在我娘亲死后,我一度被自己的恨折磨的死去活来,直到我毁了你,杀了赵惜若,可我恨还是有增无减。”   “你恨我什么呢?你什么都有,自你出世起,你便是帝王家最受宠的孩子,你有着无比高贵的出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名字,倾城,倾尽天下的容颜,你的母亲是那般得皇上宠爱,我却要时时瞧着母后的脸色,去学那些我根本不喜欢的东西,只为了能让父皇多看我一眼。你有的总是世间最好的东西,甚至连兄长们对你都是无比的宠溺,你凭什么?凭什么处处都比我强?”妙晴说着似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把将面前的几碟点心以及盖碗扫落到了地上。   这一动作使得亭外的侍卫们立马敲响了警铃,身上的佩刀全部拔了出来,虎视眈眈的盯着正在喘着粗气的妙晴。我眯着眼睛抬首看了妙晴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问道:“所以?”   “所以我和母后才会设计害你娘亲,你还不知道吧?明王和严世子可是出了大力的,你现下这般住在明国的建安宫中,难不成你还打算在严世子登上皇位之后做他的皇后?”妙晴在等着看我痛苦懊悔的表情,可惜要叫她失望了。   我站起身迅速的甩给妙晴一个耳光,用了全身的气力,极为响亮的耳光声吓傻了三三,吓愣了亭外的侍卫们,妙晴被这一耳光打的身子一个趔趄,我没什么表情的问道:“醒了吗?”   妙晴捂着一边的脸颊,不敢置信的望着我,愤怒的几乎跳脚:“为什么?为什么即便你落魄了却还是要比我强?为什么那么多年的毒药没有毒死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死?为什么你不死,你要是死了的话我就是赫连氏唯一的公主···”   “啪···”又一个耳光甩过去,好在那面具是极为薄的,不然我的手定然要比现在疼百倍。   “我说过,你不姓赫连,你姓莫,你也认了自己的弟弟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安分的生活反而要去残害那么多妙龄女子?你不知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的吗?”我手抚上小腹,为了宝宝我再一次试着平复自己的心绪。   妙晴颓然的靠着亭间的廊柱瘫坐在地上,却还是不忘反驳道:“善恶有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死在你手上和因你而死的人你心中可有数?你做过的恶事我是望尘莫及,怎敢与姐姐一较高下?”   我闭眼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没受报应吗?上天何时优待过我?在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娘亲就被你们害死了,七年,我心甘情愿服用了你们给的毒鸠七年,然后看着关心我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我被逼着坚强,被逼着残忍,这才是对我最大的折磨,可是你放心,我最大的报应快来了,而你的报应也在后面,你猜,是你的报应先来还是姐姐我的报应先来?”   “你···你这个疯子···”妙晴的话颤抖的几乎说不完整。   我却笑了起来,伸展双手朗笑道:“疯子?这天下谁人不疯?谁人又不死?我即便是现在就死了我这一生也算值了,可是,你这一生活的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你活着一世就只为了嫉妒我,憎恨我吗?那我死了的话你还要怎么活下去呢?”   我看着妙晴的上下唇在不住的颤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双眼中已经没有刚刚在宫门外叫嚷时那般的生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好像荒芜的沙漠一般,毫无生机。示意侍卫将妙晴送回去,却不想腿软的不成样子的妙晴却强撑着身子看着我,苦笑道:“赫连倾城,这一生我几乎将所有的时间与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无论我是嫉妒你也好,憎恨你也罢,这一世我只求死在你后面,哪怕只比你晚死一天,一个时辰,一炷香的时间,我也要睁大双眼看着,看着你死时的模样,会不会像活着的你那么漂亮。”   身子怔了怔,我没有回首去看妙晴,我这一生长的漂亮,活的却着实算不得漂亮,但愿,但愿我死时不要如我活着时一般就好。走出去几步才发现身边没了三三的身影,侧首去看,只见三三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大张,嗓子眼都走光了也顾不得,只是呆愣的看着我。   我扬了扬眉,轻声问道:“怎么着?难道我脸上也脏了?”   三三傻傻的摇了摇头,吭吭哧哧的问道:“夫人,您是人还是鬼呀?”   是人是鬼?这是什么问题?心下思量了一番,才想起妙晴刚刚一番话,再加上她又叫了我的名字,这天下间也只得一个女子叫做赫连倾城,那便是大祈的长乐公主,可长乐公主十多年前就死了,也难怪三三为问这么一个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却着实是有迹可循的问题了。   我摇了摇尾巴,神秘的笑了笑:“你猜。”   第三百三十九章 千秋功业寂寞身   我现在几乎算得上是在数着手指头过日子,每一天都那么难熬,从黑暗走向光明的话心中定然充满了希望,从黑暗走向黑暗的话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黑暗,故而心中也不会有太大的抵触与恐惧,唯有从光明走向黑暗,才是对一个人身心最大的折磨。   我呆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阴霾不见阳光,同我现下的心境倒也十分的符合,感觉身上披上了一件披风,我侧首看了一眼三三,妙晴前天来闹那一场,三三似乎对我畏惧生疏了不少,似乎在我手下做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毕竟是心性单纯的人,之前又服侍了我一段时间,所以在生疏了两天之后,三三便不似刚得知我身份时那般惶恐了。   很想给三三一个笑,奈何心情实在有些沉重,沉重到连扬起嘴角这样简单的动作我都无法做出来,幽幽叹了口气我便又重新抬首望着阴霾的天。   “夫人,您每天都在窗户边上看什么呢?奴婢瞧着什么都没有呀!”三三也学着我向着天上看了一会儿,十分好奇的问道。   “你心中想了什么,眼前自然也就能看到什么。”不想说的太深,我语气淡淡的说道。   不说还好,这一说更是把三三那颗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给绕迷糊了,三三愈发好奇的问道:“夫人你骗人,奴婢怎么就瞧不到自己想的东西?”   我拢了拢披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想了什么?”   “酱猪蹄。”   对于三三的回答,我拿像是在看一朵奇葩的眼神盯着三三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三三不是在故意逗我笑才说这个话时我才会心的笑了出来,想来自上次小桃的事件之后,严洛多少也有一些后怕,这般单纯的能哄我笑的三三在从前肯定是不被他考虑放到我身边来的。   笑过之后该愁的还是要愁,我望着天喃喃道:“快下雪了。”   “夫人怎么知道快下雪了呢?往年这个时候花溪还是很暖的,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老天爷总是和人过不去,不是旱灾就是水灾,还有的地方闹了蝗灾。”三三将歪着的小脑袋探出窗外,声音微微有些不悦的抱怨道。   “以小明大,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你看近来中庭之中的冰霜结的如此之厚,雪大抵也不远了。”故意忽略掉三三口中的抱怨,天降异象,受灾的又何止只是花溪。   “让开。”盛满压抑着的怒气的低沉男声在宫门外响起。   “世子有命,若有人敢擅闯含章殿就要从卑职的尸体上踏过去。”负责守卫含章殿的是建安宫侍卫统领,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啊···”   听到宫女内侍惊恐的喊叫声,我顿时沉下脸来,有句话说的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听到那惊恐的惨叫声三三全身打了一个冷颤,恶狠狠的嚷道:“谁这么大胆又来闯含章殿,难不成还是苏国那个郡主?苏国都灭了,她还摆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给谁看?”   未置一词,我吁出一口气向着殿外走去,迎面而来的男子一身威武的铜色战袍,满身肃杀之气迎面逼来,比他不算矮的身形还要令人觉得压抑。   “你···你是谁?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三三拿出一些威势来企图吓退来人,可这样的对白往往说了也是白说。   待到距离够近,我便看到莫邪那张脸上冷凝肃杀的表情,心底微微一寒,可我自来便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更何况现下也是避无可避,抬首无惧的迎视着莫邪那双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眸子。   本就阴霾的天气,含章殿中更是显得暗淡无光,莫邪伫立在我面前更是将我所有的光线都遮挡在了视线之外,我抬首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莫邪,还在晃神之时便感觉勒住我脖子的那只手在收紧,肺腔中的空气在一点点减少,胸口憋的几乎要爆炸一样的疼痛。   “你干什么?放手···放手···”三三的伸手要掰开莫邪掐着我脖子的手,却被莫邪像拂开一片树叶一般轻巧的将三三的身子推出去三四米远,跌坐在了含章殿盛放的花丛之中。   “咳咳···咳咳···”我有些迷糊的望着莫邪,想咳嗽却咳嗽不出来,眼前似乎满是一些小星星在围着我绕来绕去。   在我即将要因为窒息而昏厥过去之时,莫邪掐着我脖子的那只手却蓦然使力,将我的身子一把挥了出去,我只能像是破布娃娃一般着地的地方生疼,我有些费力的咳嗽着,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抬首便看到守在宫门口的十多名侍卫全部倒在了地上,间杂的还有几个身着军服的兵士。   “你以为躲在这里便能安稳了吗?”莫邪的声音低沉冷硬,显然是在压抑着怒气,生怕一个控制不住便会杀了我。   我苦笑道:“躲?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若是想躲的话你又岂能寻的到我?咳咳···”   莫邪举步向我走来,蹲在我身前一把握住了我的下巴,颌骨一阵钻心的疼,我却还是在笑,好一会儿莫邪似乎才稳定好了自己的情绪,声音冷寒道:“你还是这个样子,你放心,严世子现下怕是无法来救你了,失了青山关他的黄图霸业怕是会遥遥无期的。”   我心中早就知晓,即便严洛肯放着我这个对大祈可算是致命的软肋不用,宇文彩又怎么会肯?何况还有尹玉泽和苏行云,以及最恨我的莫邪。挟持我在手的话,攻可作为利器,守可作为护城符,无论是月尘还是心儿,哪怕是六哥和宁三也定然是不肯看着我眼睁睁死去的,所以我心中也早料到了这几人会设计支开严洛,好方便他们下手。严洛呀严洛,你以为将我囚在这里便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了吗?   这世间除了月尘的怀中,从未有一处给过我可安心依赖的感觉,我总是在不停的争,不停的算计,那些年甚至连去害怕胆怯的时间都没有。不知为何明明现在的境地算不得好,我却一直在晃神。   “黄图霸业?三尺黄土便可葬,古来多少英雄以为自己握住了这个江山,这个天下,可到头来又如何呢?这是谁的天下?又是谁的江山?便是英勇如北朝太祖的的皇图大业,也不过一冢荒丘便葬了他一世英名。”我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对莫邪说这一番话,眼下我更应该做的是如何让自己作为人质却又过的好一些。   莫邪缓缓放开了我的下巴,没什么表情的说道:“谁的江山谁的天下都无妨,我只知不允这天下继续姓赫连。”   眼前一花,直到看清眼前是莫邪的背我才明白过来,莫邪将我扛在了肩上,我打赌他是故意的,这个姿势对我来说比任何姿势都要难过,虽然没有硌到小腹的位置,我却不敢乱动更不敢挣扎,生怕会伤着腹中的孩子。   “你放开夫人,你要带夫人去哪?放开···”三三似乎被摔的不轻,声音有些低低的在身后嚷道。   莫邪没有停,三三却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莫邪的一只脚,双手紧紧的将那只脚拦在胸前,莫邪顿了一下,我赶在莫邪开口之前便怒喝道:“三三回去,不需要你多事。”   三三仰着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哭嚷道:“我不···夫人去哪三三也要去哪···”   我惊惧交加,生怕莫邪会伤着三三,声音也不客气起来:“你这个笨手笨脚的丫头谁要你多事?滚···”   “夫人?”三三似乎被我的话吓着了,眼角上还挂着泪呆愣愣的望着我。   莫邪侧首看了一眼三三,声音听不出是何情绪的问道:“你似乎对这个丫头很特别?你很关心她吗?”   我垂在莫邪背上的手紧握成拳,语气尽量无所谓的说道:“呵,真是笑话,服侍过我且又聪明伶俐的丫头哪点不比她强,她不过是严洛安插在我身边的一个眼线罢了。”   “夫人,奴婢不是眼线,夫人,世子真的没有叫三三做眼线的,夫人您怎么了?您怎么不相信三三呢?呜呜···”三三显然不知道我这是在保全她,以为我真的将她当做了严洛的眼线,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的哭了起来。   莫邪冷哼一声,抬脚就要向着三三不算瘦弱的身子踹去,我可是尝过窝心脚的滋味的,莫邪一身精深的武功,又多年征战沙场,这一脚下去三三的小命多半是不保了。正要开口阻止,一个声音却比我抢先了一步:“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我才总算是松了口气,莫邪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姐姐。”   “啪···”   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还是能听出这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我心中揣测大抵是莫愁甩给了莫邪一记耳光吧。   “姐姐···”莫邪不敢置信的呢喃道,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的姐姐会打自己。   第三百四十章 几年离索,错、错、错   时间似乎被凝固住了,周遭的一切都寂静无声,只偶尔三三的抽泣声在提醒着我时间还是在流动着的。有了身孕之后我的身子一直算得上孱弱,眼下以这般姿势趴伏在莫邪的肩上,直觉的脑袋上的血供不上去,一阵晕似一阵。   “阿姐,你打我?”好一会儿莫邪才仿佛一个小孩子一般不置信的问道。   也因此莫邪手上一松我便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虽然落在了地上,可不舒服的感觉愈发明显起来,胸腔翻涌着直欲作呕。三三哭着爬到我身边,抽泣着拿着娟帕帮我擦拭着嘴角,不知所措的问道:“夫人您怎么了?要不要紧?呜呜···”   干呕的一番除了胃液实在是呕不出什么东西,我挤出一抹安慰的笑,伸手拍了拍三三的手:“不要担心,不妨事的。”   我现在最好奇的是莫邪和莫愁两人,这时隔多年后姐弟相聚的第一面,两人是该抱头痛哭还是会因志不相同而争执不休呢?之前在我看来莫邪那算得上阴沉的脸色现下却透出了一丝孩子才会挂在脸上的委屈神色,双唇轻轻的阖动却也只是重复着之前的那一句话。   而反观莫愁早已是泪流满面,脚下步伐虚浮的一步步向着莫邪迈去,花了不算短的时间莫愁才走到了莫邪面前,昂首望着眼前高大健壮的青年男子,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曾是自己那善良单纯的幼弟。莫愁的手在颤抖,抚摸上莫邪脸颊上之后才终于哭出了声音:“阿邪···呜呜···阿邪···”   莫愁双手捧着莫邪英俊的脸颊,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不能接受莫邪现如今的样子,莫邪全身僵硬着任由莫愁抚着他的脸颊,多年的坚强似乎使他忘了如何在自己的姐姐面前示弱撒娇。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将莫愁的身子紧紧的拥住,声音哽咽的有些泣不成声:“阿姐···”   “我的阿邪去哪了?你真的是我弟弟吗?你是吗?你不是···”本来还算温馨感人的场面却因莫愁突然的发狂而被打破。   莫愁一把将莫邪推开,满目惊慌之色,嘴里不断的呢喃着,我蹙着眉望着眼前的莫愁,向前前世见过的精神分裂症便是因为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一个人的刺激超过了他所承受的范围的话就很容易致使人发疯。   “阿姐,阿姐你怎么了?我是莫邪呀,我是呀···”   “你不是,你不是,我愧对爹娘,我把阿邪丢了,阿邪···阿邪你在哪?姐姐在找你你知道吗?”莫愁开始四处张望,甚至要去宫道两旁的花丛中寻找。莫邪似乎呆愣住了一般想要伸手去抓住莫愁,却又怕自己的力道会伤着莫愁,只能不断的嚷着阿姐阿姐。   就着三三扶着我身子的手站了起来,快速在脑中搜寻着如何能安抚下来莫愁的情绪,不然的话莫愁怕是真的会疯癫起来。我脚步有些虚浮的靠近莫邪轻声道:“你仔细想想,可有什么只有你姐弟二人知道的秘密,或是说过的话什么的,说给她听。”   莫邪冷冷的瞟了我一眼,显然是不相信我的,我也没有做什么辩解,只是没什么表情的回视着莫邪,犹疑了不多一会儿,莫邪启唇哼道:“吾本是,荷花女,衷肠未诉泪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泪,可知荷花几多苦?吾本是,荷花女,只是与君心相许。今宵为君把歌唱,句句都是伤心曲···”   听到莫邪哼出的这首歌谣,莫愁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细细的聆听着,莫邪走近莫愁,轻声问道:“阿姐,我又忘词了,你告诉我吧?”   “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为君舞。看尽人间多少事?知己只有吾和汝。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请记取。他年荷花盛开日,朵朵带去吾祝福。”莫愁轻声和道,慌乱无神的双眸渐渐又有了些其他的东西。   莫邪拉起莫愁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哽咽着问道:“娘亲走的早,儿时我老是哭,阿姐总是唱这首歌谣哄着我入睡,阿姐,我是你的弟弟,你看看我···”   莫愁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终于抬首正视着莫邪的脸,无声的张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是姐姐的阿邪,是姐姐的阿邪才会唱出这首歌谣,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待我?为什么要让我至亲的人去背负仇恨带来的伤痛,为什么···”   “阿姐···”   莫愁却摇头道:“我之所以答应被公主利用不是因为我一定要报仇你到底知不知道?而是···而是我希望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冤冤相报何时了?可你为什么还是···还是被仇恨折磨成了这幅样子?为什么···”   莫愁的话让我想起昔年她答应我条件时脸上决绝的表情,我总以为那是因为她恨毒了灭了她满门的人,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这个女子是多么的聪慧与睿智,很多我想不透彻的东西她却一直都是清楚明白的。若是当初莫家只剩下了她一人的话,不知她又会作何选择?如今自己的一番苦心终究白白的付诸东流,也难怪她会崩溃,为了守护住莫邪善良的本性她付出的是她一生的幸福。   “阿姐,你叫我怎能不恨?我莫家满门难道就这么白白死去?我是莫家唯一的男子汉了,我要守护住阿姐,可是我却连阿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我只有变强才能自保,才能保护住姐姐。阿姐,你等我,等我灭了赫连氏的天下,我就去同严世子说,还了阿姐你本来的身份,我们就隐居好不好?再也不管这世间的纷纷扰扰。”莫邪眼中是无法拟制的仇恨,尽管他很想在莫愁面前表现的洒脱一点,可眼睛却终究是骗不了人的。   莫愁却侧身看了我一眼,皓齿紧咬着下唇,似乎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两人,我并不指望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便能消除莫愁对我的恨,那种深仇大恨不是说原谅便能真正放下的。莫愁苦笑道:“你变了,你再不是我那个单纯善良的弟弟了,如今的你是名震四海的莫大将军,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管不了你,可是我还是那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只看到了公主今时今日的果乃是因为当初灭我莫家满门的因,可我们莫家灭门又何尝不是因为当初爷爷他们种下的果?我心中不是不恨的,可是我更看重的是你安好的站在我面前,你过的是不是快乐,是不是幸福这就足够了,而不是为了那些仇恨去做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莫邪闭眼沉吟了一下,突然伸手在莫愁胸前点了几下,莫愁先是不敢置信瞠大了双眼,声音低哑的问道:“阿邪你要做什么?”   莫邪将莫愁的身子交给两个宫女,垂眸道:“对不起阿姐,你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姐弟两人再加上大姐一起离开这里,你身上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便会自动解开。”   说着不再去看莫愁,也不管莫愁的呼喊声,莫邪又一把将我扛在了肩上,这一次三三再度阻拦之时,莫邪终是没有再伤害三三,而是命令手下拖住了三三的身子。莫邪几乎是用丢的将我丢进了候在宫门外的马车上,回身去看莫愁时双拳握紧,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我心中知晓莫邪心中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我这张脸的,尤其是在看到我却又不能伤着我,对他来说大抵是世间最大的一个考验。可是在他眼中我是一个心思狡诈的女子,无论是派谁来监视着我他都是不放心的,所以也唯有他亲自出马同我坐在马车中,我心中觉得可真是委屈他了,哪有堂堂大将军放着高头大马不骑反而迁就着我坐在这慢的像是乌龟爬的马车中的?   前途不算光明,我只得闭目养神,养好精神才有足够的力气与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尽管我闭着眼,却还是能感觉到莫邪那双鹰目射在我脸上的视线,恨不得将我盯出几个窟窿。   “你这一生可有后悔过的事?”   我睁开眼,挑着一边的眉看向黑面黑口的莫邪,没有想到莫邪会问我这么一个问题,我侧首看了一下车窗外思量了一下才答道:“自然是有的。”   莫邪许是很好奇,却没有急着问我,见我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却没有深谈我所后悔的是何事的意思,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后悔的是何事?可是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毕竟你最想要利用的只是我阿姐。”   我苦笑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在后悔什么?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年只给了你一把剑,其实我更该给你的是一把钥匙,虽不见得能打开你心中的锁,却不会致使你的心结越缠越紧,如今莫说是钥匙,怕是早就刀枪不入了。想想我终是有负莫愁所托,她要的不过是我能好好照顾你,给你一个正常的孩子该有的童年,终究是负了她所托呀···”   第三百四十一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莫邪死死盯着我的双眼,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神中研判出我这一番话的真假,我平静无波的回视着莫邪,好一会儿莫邪伸手便给了我一个耳光,力道之大将我的身子掀翻在了马车之中,我想若不是这马车着实结实的话,我定然是会从马车中滚出去的。   “不要再对我耍心计了,我早已不是昔年那个对你心存感激,傻傻的听从你命令的少年,我不是了。”莫邪有些抓狂的说道,在我看来真是有些喜怒无常了。   我轻声笑了笑,笑这个简单的表情牵扯到了一边火辣辣疼痛着的脸颊,嘴角似乎有温温的液体流了下来,有些艰难的支起身子,看向莫邪的脸颊时,只觉得莫邪的脸色比之刚刚更加难看。   “你究竟是恨我灭了你莫家满门,还是更恨我毁了你心中的梦呢?难道不是吗?你当初一定要变强真的只是为了报仇?”我声音很轻,话却很少犀利。   听到我的话莫邪浑身一僵,一直就紧握着的手此刻又发出那种令人心惊的咔吧咔吧的声音,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莫邪握着的手,不再去搭理他。全身经过刚刚那一下似乎散架重组了一样,力气也丝毫使不上,我将身子蜷缩在马车中距离莫邪最远的一角,不打算再浪费本就不多的体力。   我是有意要说刚刚那番话的,如果刚刚那一巴掌以及我的一番话能换来我这一路的清静的话,很值。我对明国本就不熟,自然也不知晓现下马车是在向哪走,天色将将要暗下来之时,莫邪再度将双眼转到了我身上:“你实在是这天下间最聪明的女子。”   我没有睁开眼,没什么语气的答言:“是吗?你不觉得我是聪明反被聪明累?”   “聪明累?我以为世间绝不会有人知晓我对你存在着那样的心思,直到你刚刚那番话我才明白,其实你早就洞悉了我的想法,可这么多年来你却是只字未提过,也不曾刻意疏远我,这反而显得我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人不是吗?终究是我大意了,怎能拿你与这世间其他女子相较,世间也只得一个你罢了。   你不会明白,当你的马车出现在莫府救我和阿姐于危难之时,不,或许更早,早到在我险些撞上你的马车之时我就对你有着别样的心思,这一点你大抵是没有想到的,那时你虽未露面,我却是看到了你那双眼睛的,一双我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莫邪对我讲话时或阴狠或满是怒意的语气,如今这般似在叙述着一个别人的故事般平静倒有些出乎我所意料。   想起初次见到莫邪时确实是因他险些撞上马车,那时南风还活着,杨云落也还在我身边,只是如今却早已是物是人非。见我表情淡淡,丝毫讶异之色也没有表现出来,莫邪似乎非常不满意,嗓门也不住的拔高:“你既然早就知道,心中定然是在暗暗笑我的吧?笑我像个傻瓜一样是不是?”   “我说过,你不是我,你怎知我在想些什么?即便我知晓你对我的心思,可那时你毕竟年幼,不过是对强势的我产生了一些孺慕之情而已,我若言明或者是刻意疏远你,岂不显得有些无中生有?再者,我有什么理由笑你呢?你终究是做了很好的取舍。”我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不想再继续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   莫邪对我有情我是知晓的,我从未曾去正视过,因为那时在我眼中他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暗暗在心中对我满是钦佩之情的孩子,他所喜欢我的只是一些他自身没有的东西,比如杀伐决断的狠戾之心,洞晓世事的机敏心思,还有就是我那一次有预谋的出现在了莫府之中,此后的几年我一直在扮演对他施惠之人的面孔。   天色马上要黑下来了,所走的路却是无比的荒僻,连一户人家也没有,莫邪下车安顿了一下,几名士兵便去扎帐篷了,还有两人开始埋锅造饭。荒原上很冷,我很好奇莫邪究竟选了那条路,居然这么快就离开了息壤的城池,来至这般荒原之上。荒原上吹来的风像是一把把小刀,无情的割向人们的皮肤,无论是女子娇嫩的容颜还是稚童挂着浅笑红彤彤的小脸,它都丝毫不为所动。   对于要和莫邪同宿在一顶帐篷之中我是有很大的抵触情绪的,但是现在的莫邪行事作风着实让我心惊,他别扭的是要和一切我所喜欢的东西对立,我讨厌惧怕的东西为伍,无论是什么,只要是看到我不舒服不开心他就会露出极为欣慰的表情,所以尽管我很不愿意可还是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天黑下来之时莫邪手中拎着一个酒壶便进了我所在的帐篷,接着便有人抬着马车中的一张小矮几放到了我身边,然后便是米饭以及一碟菜。其实我没什么胃口,尤其是在看到所谓的菜便是煮熟了的风干腊肉就更没有胃口了,可我心中更清楚,我现在不是在为了我一个人吃东西,肚子里的小东西或许已经觉得饿了,想到这里我也没有说什么,拿起筷子来便开始吃了起来。   矮几上放了两碗饭,很显然是莫邪的,我抬首瞄了一眼,莫邪只是斜靠在一边,不断的将酒壶中的酒灌进口中。我素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娇贵的人,可那时因为我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现下嘴里嚼着这韧劲十足,甚至有些嚼不烂的风干肉时我才知晓,原来我远没有我所期望中的那般不畏苦难。   “你什么时候知晓我对你有那样的心思的?”莫邪似乎喝的有些醉意的,好在话说的还算清楚。   我什么时候知晓他喜欢我的?我自己开始在脑中搜寻着,咽下口中的饭我才抬首看向莫邪:“昔年,苏流水将我劫持到了苏国,那卷《醉卧茶山图》是在我逃跑中遗失的,之后我也就忘了找回来,可是回到曲城之后,也就是惊蛰之变前夕我曾去你房中寻过你,那卷画轴却在你的房中,你同绘此丹青的月尘并无过多牵扯,仔细一想,大抵就是为了那画中之人吧?”   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总想着那类似情窦初开的感情是谁都有过的,我虽比莫邪大了几岁,好在也没有大很多,所以莫邪的感情还算是蛮正常的。解答完莫邪的疑问我便又继续和那风干肉较起劲来。之后莫邪边没再同我讲话,自顾自的喝着酒,我心中不知莫邪的酒量如何,只得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他千万不要酒量不佳酒品也差,醉汉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人。   荒原之上的夜不仅仅是冷,即便睡在帐中却还是能清晰的听到帐外呼呼的北风,直刮的人心都跟着凉了。接下来的几天便一直重复着这样的日子,莫邪吃的东西很少,我甚至潜意识里怀疑他私下吃了好吃的东西,故意将那些半生不熟的米饭以及有些嚼不烂的风干肉给我吃。可除了我方便时他不在我身边之外,其余的时间一直都在,除了在赶路是他还有一点做将军的样子,一旦停下来扎帐篷过夜他便是酒壶不离身,直到醉死过去。   除了前两夜没有睡好之外,之后的几天我倒也能放心的睡了,天黑了下来,莫邪又在喝酒,我吃完之后觉得身子莫名的乏便也早早的睡下了,虽然明知吃完之后便睡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半夜之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脸,这深更半夜的不会是有贼吧?贼?想到这里我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我立马坐起来向后蜷缩着,黑暗中我看不到是谁,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心中虽慌乱可我却试探着叫道:“莫邪。”   莫邪即便是喝的烂醉可习武之人的天性是不会改变的,何况昔年他曾过了一段那样的日子,莫说是在野外,便是他自己的家中也不可能全无戒备之心,除非身前的这个人就是他自己。思及此处,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却尽量的不弄出一丁点的声响,屏息去听对方的呼吸声。   如此惊惧交加的过了大半夜,直到天边露出曙光,帐篷中的景象我才能看清,和我相对着的另一边躺着莫邪,身上的被子盖在胸口下方,两只手枕在脑后,呼吸绵长,看样子熟睡了不短的时间了。   惊惧了一整夜,现下天色亮了起来我才稍稍安心,又拉着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尽管睡着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令人心惊的眼神却想不起这是谁的眼睛。   再次醒来是被莫邪拎着我的被子,把我从被子里面抖搂出来的,虽然着地的姿势极为不雅,按着我的脾气是该要理论一番的,可只要想起昨晚的事那到了嘴边的话便被我强行吞了回去,虽然我没有确定,可昨夜定然不是做梦,心中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诉我,还是不要惹怒莫邪为妙。   第三百四十二章 生怜玉骨委尘沙   不知为何,看着又在扎营的几名士兵我突然觉得莫邪似乎在有意放慢行程,每每赶路几乎都是在晌午之后,中午还要停下休息,天未晚便早早的埋锅造饭了,我当然不会傻傻的以为莫邪是体谅我有身孕,不宜过于急切的赶路才这般决定。   即便我识路的本事不佳,可不代表我还不认识方向,况且莫邪之前也说了,丢了青山关对严洛是最为不利的,如今一来再看到我们现在我去的方向,定然是青山关无疑了。想到青山关便无可避免的要想到六哥曾在青山关驻守五年,以及后来七哥和袭美人也是被贬至了青山关。   青山关,一个苦寒无比却又至关重要的枢纽,地理位置上大有三国时期的荆州的风貌,古人有云‘南北对峙之际,荆襄每为强藩巨镇,以屏护上游。自古未有失荆襄而能保有东南者’。而青山关却是西北要塞,对青山关地区的战略枢纽地位的形成,不能简单与其他地区的类比,而应把它放在天下大势中来考察。   算算日程,尽管莫邪一直在挑一些偏僻的的慌路而行,可愈发寒冷的天气还是在告知我,青山关近了。对于青山关我的了解不算多,仅有的一些还是从宁三口中得知,青山关下辖着七郡,之前明国管辖两郡,北袁两郡,剩下三个郡则是知归大祈统辖。明国正是向大祈开战之后,北袁的两郡加上明国的两郡,在青山关这一地区,大祈一直是处于下风的。   直到上次严洛率军阻击五万临水铁骑之时,才丢掉了四郡中的三郡,剩下的一个乃是青山关中最小的江夏郡。江夏郡外三十里乃是明国与北袁大军驻扎之地,望着已经进入眼帘中的军帐,我侧首看了一眼马车中没什么表情的莫邪,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道:“可以告诉我苏流水是怎么死的吗?”   这个问题从我一开始见到莫邪时就想要问,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莫邪,一个现在我根本琢磨不透的青年男子,所以我一直隐忍着未曾问出口。可我心中明白,现下若是不问,怕是再没有机会。   莫邪撩开另一边马车上的帘子,向前张望了一下才轻飘飘的问道:“你心中不是很清楚吗?”   我紧握了一下双手:“你知道我的意思,果真···果真是苏行云下的手吗?”   “对,是他自己下的手,苏王殿下的原话是,一个对仇人存有怜悯之心的弟弟,他宁愿不要。看,比起南风和严世子,苏殿下对你的痴心也不小,真不知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似乎这天下间的男子只要见过你就会喜欢你,只要爱上你就注定心甘情愿的为了你死去。”说这话时莫邪脸上一直带着高深莫测的笑。   心下一阵难过,莫邪的话说的虽有些偏颇,但我无法否认,南风苏流水都是因我而死,便是我自己的亲哥哥也未能幸免,前世在电视剧中看到那些被人视为不祥的女子我总觉得那是一种无力改变现状的人们为减轻自己的内疚而寻找的一个借口,可现在我居然会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我到底是不是那种所谓的不祥的女子。   “我会亲手杀了你,一定会的。”莫邪的口气听起来很淡,仿佛在述说着的不是充满了血腥的事,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我轻嘲的笑了笑:“何以见得我必定会死在你手中呢?天下间欲置我于死地的可不止你一人,生或者死,虽不见得一定是我说了算,但一定不是你来决定我的生死。”   莫邪一双阴沉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却出乎我意料的不怒反笑起来:“天下间还有一句话叫做,爱之愈深,恨之愈切,爱恨交织正浓时,唯有让你死在我手上才能平了我一腔的爱恨,只有亲手杀了你我才能忘记对你所有的恨与爱,到时我便可以做回从前的自己。”   对于莫邪的一番言论我未置一词,似乎有些道理却也有些歪理,不再理会莫邪,感觉马车中途又停顿了几次,应该是过了几道军营中的关卡,最后一次停下来之时,莫邪起身离开了马车,没有再搭理身后的我。   马车不算矮,若是没有身孕的话,即便是没有内力我也是敢跳下去的,奈何现下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若是这般不管不顾的跳下去的话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就在我犹疑着要不要用最难看的姿势一点点蹭下去之时,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轻巧的抱了起来。   自从上次严洛从含章殿中拂袖而去之后,我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他了,今日再次相见,我本以为他起码心中还会有些怒意未曾散去,可很显然那个小肚鸡肠的人也只是我一人而已,严洛双目柔和的望着我,似乎之前的不愉快压根没有发生。   “对不起。”这句开场白也是我没有料到的,不知他是在为之前与我争执道歉还是未眼下不得不利用我制衡月尘道歉。   我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严洛一眼,语气淡的仿佛是在同陌生人说话一般:“严世子委实没有对我道歉的必要,严世子是个聪明人,不才在下也不是那种十分愚笨的人,表面上看上去严世子根本不知莫将军私下将在下带来此地之事,但是严世子是个事事都要思虑周全的人,何以留在含章殿中看守我的人只有几个普通侍卫?想必严世子离开之时早就知晓莫将军会去,才将含章殿周围的隐卫通通撤去,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我的一番抢白使得严洛略微有些尴尬之色,严洛又露出了那种苦笑的表情:“你有时候真是直白的令人又爱又恨。”   不再搭理严洛,我看向不远处一顶帐前没什么表情望着我的尹玉泽,虽然隔的够远,可尹玉泽眼中的怨毒之色还是一丝不落的落进了我眼中。举步向着尹玉泽走去,我挂起有些虚假的笑:“许久不见,袁王一切可还安好?”   垂眸瞄了一眼尹玉泽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好一会儿尹玉泽才出声道:“有劳夫人挂念着了,只是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夫人,夫人离开花溪时带走的宫女小桃乃是我北袁巫族巫女,现下不知她身在何处?”   “原来是这件事,袁王殿下不必再记挂着小桃姑娘了,她此生大抵是无法在尽其巫族巫女职责了,因为她死了,原来巫族的巫女也是人,也会有生老病死,既然如此,以我看来这巫女之职委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希望再有这些人去打搅楚燕飞和小桃,此刻我只得撒谎了。   尹玉泽终究也不再是从前那般爱冲动的少年了,他心中也清楚对我好与不好直接关系着严洛对待他的态度,所以此刻的他在尽量的隐忍,甚至连一个带着怒意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严洛过来牵起我的手温声道:“舟车劳顿,还是先去沐浴休息一下吧。”   我一把将手自严洛掌心中抽了出来,带着些讥诮之意说道:“在下与严世子怕还没到行则执手的地步吧?”   泡在浴桶之中,望着暖炉中烧的正旺的炭火我吁出一口气,看着帐中这些早就备好的东西,若说严洛是真不知道我要来的话打死我都不会相信的。屏退两个被指派来服侍我的丫鬟,心下有些想笑,军营自来便是不许女子进入的地方,可似乎对我一直便是格外照顾的,撩这水中的花瓣玩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似乎有些乏力,转身便要唤人来帮我更衣。   会见到她我丝毫不觉得意外,令我意外的是见到她的这个局面,宇文彩双手负在身后,与月尘负手而立时的闲适不同,宇文彩身上带着的是咄咄逼人的气势,那股凌厉之气扑面而来,和当年的宇文烈如出一辙,虎父无犬女,这一方面宇文彩丝毫不逊于宇文烈。   “宇文将军这般无声的窥视许久所为何?”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终是我先开口问了出来。   相比起莫邪那被仇恨所困,一直以来便阴沉着的双眸不同,宇文彩的双眼中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或者说那是一种对世间一切事物的淡漠。宇文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双淡漠的双眼在上下打量了我不下三次之后才开口道:“比起男子,你更适合做一个女人。”   自从九哥死在临水之后,我心中对这些我曾经无比亏欠的人再无一丝愧疚感觉,声音带着淡淡的讥嘲道:“难不成,宇文将军在后悔没有生做男儿身?”   “呵呵,后悔又有何用?便是我当真生做了男儿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好在爱着你的男子何其多,女子中我大抵是唯一的了,世间那些男子只会玷污了你,唯有死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也唯有死才不负你如斯容颜。”宇文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魔魅色彩,似乎在蛊惑着人心一般。   死?我有些怔愣,宇文彩却已踱至我身前,一只冰凉凉的手抚摸上我的脸,虽不及寒冰刺骨,可那阵凉意还是让我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彼岸有花现彼岸   “水已经冷掉了,再泡下去难保不会着凉。”不知何时宇文彩已经收回了抚在我脸上的手,转身离开时没什么语气的说道,听到宇文彩的话我才似乎猛然惊醒过来一般,浴桶中的水果然已经冷掉了,可我全身却比这水还要冷。   军营之中看管着我的人要远比在含章殿时多的多,除却严洛莫邪这样的一流高手,便是那些普通侍卫也算得上是里三层外三层,很明显是担心有人混进来救我。寒风阵阵刺骨,服侍我的婢女将一件粉色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披在我身上,声音恭敬的说道:“夫人,此处不比花溪,您还是披上这件斗篷吧,这上面的风毛出的极好,奴婢还是第一次见着呢。”   我侧首瞄了一眼那着实是漂亮的过分的斗篷,声音凉凉的说道:“你觉得合适吗?我眼下有重孝在身,你打算让我穿着这么一身招摇的衣服服丧?”   听到我的话,那小丫头果然十分惶恐,扑通一声就跪倒在我面前:“夫人饶命,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夫人有孝在身,奴婢该死···”   说着便开始自己掌起自己的嘴来,我看着吓的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小丫头,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起来吧。”   我抬首望了一下阴霾的天,这样的天气就好似一个悲伤过度的女子在进行中某种哀悼一般沉重的情绪,给人的感觉既压抑又挣脱不开。   “可找到什么可供你利用的破绽?”严洛的声音很是闲适,丝毫没有可能即将要面临大战而显现出一丁点沉重的气息。   我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身锦服的严洛双目熠熠的望着我,我重新将视线转回天上:“若说这一切是别人安排下的,或许我还有破绽可寻,可严世子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我便是存心想要寻些逃脱的机会,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这话并不是要严洛放松对我警惕之心,因为我也并未存着要独自一人脱身的意思,现下不必从前,为了肚子里的小东西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之中的,思及此处,我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自己也未意识到就连一直冷冰冰的目光也变的柔和起来。   “天下与你孰轻孰重?”   什么?我有些不解的看向严洛,这个问题让我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严洛难得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见我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问题,严洛叹了口气:“适才玉泽便是这般问我的,天下与你,孰轻?孰重?”   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这般想着我便也真的笑了出来,笑了好一会儿我才答道:“自古只闻听君王为了红颜而失却天下,却不闻有人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去争夺天下,况且这个问题用在你我身上,严世子不觉得十分的不妥当吗?”   严洛没有再回答我,只是默默的陪我在寒风中伫立了很久,直到将要日落西山我才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上次一役,明国与北袁损失了多少兵力?”   “你很好奇?”严洛不答反问。   我呵呵笑了两声:“是好奇,不过也就仅仅只是好奇而已,换做我是严世子的话,大抵会选择守军较少,防卫比较薄弱的临水关,青山关这里,毕竟已经失却了先机,严世子做的这个决定很是冒险呢。”   严洛在我面前最爱做的表情便是苦笑,久而久之我便也习以为常了,看着现下又是一副苦笑表情的严洛我实在不知该不该告诉他,苦笑的表情做多了会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严洛点了点头:“你大抵还不知道,南元已是名存实亡,临水关的驻军全部换做了大祈的军队,欧阳子偕也已不知所踪,所以玉泽才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很清楚自己在赌,倘或在那个人心中你比这天下重要的话我便会胜,可若是在那人心中你及不上这如画江山,在我心中却又比这天下来的重的话,我便是败局已定。”   “呵,好大的赌注,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和大祈的江山站在天平的两边,称称看是谁比较重一点,可是严世子,我不妨告诉你,只要我在,我便要大祈的江山也在,倘或大祈江山易主,除非是我已死,再无力去守护。你胜的话,无非就是得了江山做了皇帝,可若是我夫君胜的话,便是两者兼得,算起来,你的赌注虽大,回报却着实一般。”我表面上一副平静的样子,内心早已是天人交战。   我会不会学宇文彩的娘亲我不知,月尘会不会做宇文烈做过的事也是未知,从前我绝不允许自己的生命中有这么多的未知,可如今我却希望这未知一直都是未知。   江夏郡真的很小,小到这里连一个专职的郡守都没有,而是相对距离较近的武陵郡的郡守管辖着这里,可如今这里对于正在对峙的两军,无论是哪一方都是至关重要。直到到了江夏郡的小城池下我才又见到了那日将我送到军营后便一直消失未见的莫邪,以及比起从前似乎消瘦了很多的苏行云。   “我要杀了你···我的朵儿,你这个妖孽,你害死了我所有的亲人···”自从看到我苏行云便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嘴里的话说多了便显得有些词不达意。   我现下的心情也十分的不好,丝毫不客气的转向苏行云走去,莫邪一直负责任的拦在苏行云面前,担心自己一放手苏行云便会将我碎尸万段。我双眉微蹙,声音冷冷的说道:“是谁害死了他们,苏王殿下心中定然十分清楚,他们一个是因你而死,一个是你亲手所杀,苏国之所以会亡也是因为你,身为一国之王,丝毫不知体恤百姓,你以一国之力来复自己的家仇,苏王你真是很了不起。”   苏行云的父亲的却是死在了战场之上,但苏国向大祈称臣之后,父皇丝毫不曾苛待过苏行云以及苏国的百姓,可苏行云却始终无法明白,一味沉浸在自己失去父亲的痛楚之中,更罔顾因他一人之恨而致使苏国有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亏他长了一副聪明的模样。   不理会苏行云的叫骂声,我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目前为止摆在我面前的是一盘死局,无解或是不可解?大祈失却了九哥,除了六哥之外良将甚少,反观之严洛这边,无论是莫邪还是宇文彩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将领,我现下更是能体会那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寓意了。好在,好在大祈还有月尘这个军师在,想来也该是势均力敌的局面才对。   我就好像是一个囚住了大祈大军的枷锁一般,近几日来明国大军不断的向其他几郡发动战事,可大祈的军队却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不敢予以明军太大的还击。不过几日下来,大祈便又将之前夺到手的三郡中的两郡输了出来,明军现在是势头高涨,军心大振,长此以往下去,大祈定会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再接下去怕是就会不战自乱了。   心中不知是何感觉,想到月尘就在距离我不远的青山关中心中便一阵安稳,可只要思及现在的局势,心中那不多的安稳便会被浓重的不安感所取代,而就在我这般纠结且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时间中却等来了另一个消息,莫愁失踪了,伴随着莫愁失踪的另一件大事便是冉笙在苏国的起义军投靠了朝廷。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也暗暗吁出一口气来,古语说,愿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可这一世之中我所见到能终成眷属的实在是少,便是真的在一起也未必就能相守终老,但愿,莫愁与冉笙能抛开所有的顾忌与心中一直放不下的爱恨情仇,此生再无憾。   我坐在房中,房外刀剑交击的声音时常会传来,有一次我似乎在睡梦中听到了文弈唤我的声音,我知晓他们定然是想要将我救出去,可往往在刀剑交击一段时间之后便慢慢趋于平静,近几日甚至连刀剑交击的声音都少了,我开始在心中担忧是不是谁又受了伤。   青山关城池是划分七个郡的界限,靠着大祈的三个郡在青山关以东,而青山关以西的四个郡现下已经全部到了严洛手中,就连青山关的城池也已被明军所占。昨夜严洛告诉我,若想打败大祈势必要除去那个人,我心中明白那个人是月尘。   此刻我站在青山关足有十五六米高的城门之上,寒风吹的我浑身拟制不住的颤抖,心中既期盼着月尘会来,可只要想到月尘要一个人前来我心中便莫名的惊慌,我心中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月尘面临着的是昔年宇文烈所面临的同一个问题,是我,还是江山。   尽管我一直在克制着,可是双眼中的泪还是模糊了我的双眼,莫邪和严洛一直伫立在我身边,突然莫邪一把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知道,月尘终究是来了。好一会儿我才看清城门下那抹白色的身影正缓步向前走来,似乎只是在闲庭信步而没有面对生与死的抉择一般从容。   第三百四十四章 彼与岸间即天堑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等待一个人到来,就像在等待一朵花开,花开有心,花落无声,望着月尘的身影我再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那绝世的风姿,优雅从容一如往昔,丝毫未因眼前险恶的局势而有一丝改变。他的到来似乎只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一朵花匠如何盛开,花,本不适宜形容男子,可在我心中,月尘是永远不败的花。   顾不得莫邪的剑会不会划伤我,我扑到青石砖垒砌的城墙上,将大半的身子探出墙外,声音虽哽咽却尽量的在控制着不在月尘面前哭出声来:“月尘···”   从前每当我这般唤着月尘的名字时,月尘都会浅笑着将我拥进怀中,现下虽不能,可月尘还是给了我一个世间最美的笑,轻声安慰道:“乖,莫怕。”   我怎能不怕?怎会不怕?这一世从未如此次一般,心中充满了对前路的恐惧不安,似乎只要我稍稍一眨眼,一切都将变的物是人非,且再不是我倚靠着自身的力量能去改变挽回的。深深的望进月尘那双宛如宇宙黑洞一般漆黑的双眸中,再也无力自拔,也不愿自拔。   若这是地狱,我愿永不超生,若这是黄粱一梦,我愿长醉不醒,即便是不断的沉沦,只要被这双眸子如此凝望,死生又有何妨。   “南宫太子?”严洛的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月尘对着我加深了一下笑意,双眸看向严洛之时带着的是优雅礼貌的微笑:“太子这一身份已是前尘往事,如今在下只不过是一介布衣而已。”   严洛迈步到我身边,声音竟然一丝温度:“百闻不如一见,世间大抵也只有南宫公子能在江山在握,天下唾手可得之时,如此潇洒的抛舍而去了,这一点,莫说是本殿,便是天下人也只能望而兴叹。”   “严世子过奖了,世间或有繁花三千,但在下眼中所能容下的也不过只有在下的妻子一人而已。”月尘说这话时目光又转向了我,那眼神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   严洛沉默了一下声音才喃喃的响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看来南宫公子与严世子是英雄所见略同呀?”不合时宜又暗含讽刺之意的话语出自一个声音算不得清丽的女声。   回神的我看向不知何时已经伫立在城门下的宇文彩,一身红的好似如鲜血染就出来的战袍,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刚刚从人间炼狱之中爬出来的厉鬼冤魂。而她的身旁还站着不再一副癫狂之态的苏行云,甚至我还看到了抹身着灰色道袍的人,玉玑子。   玉玑子面色十分严肃,手中还在握着那柄白色的拂尘,声音掺杂着冷寒的西北风:“妖孽,今日贫道定要取了你的性命,以慰天下因你而逝的亡灵。”   月尘看向玉玑子,声音竟然带了几分浅浅的笑意:“玉道长此言差异,天道轮回,各安天命,在下所做的也不过只是承天命而行,仅此而已。”   这是我的夫君,这就是南宫月尘,无论处于何种不利于他的局势之下,他总能做到将局面掌控在自己手中,优雅从容。就在我心中稍稍安了一下之时,才发现之前不知隐遁于何处的明国与北袁大军竟然在眨眼间便出现在了眼中,虽然距离月尘还有一定的距离,可似乎有些过于近了。   我似乎什么做不了,唯有等待,等待着结局的到来,这是一种最无力的表现,尽管我十分的厌恶这种情况,可我却只能耐着性子等,我不认为这些人之中有谁能是月尘的对手,月尘的武功几乎可是算的上是杀人于无形之中了,只是,既然月尘在我心中是如此的难逢敌手,为何那股浓浓的不安就像是包围着我的寒风,直欲带走我所有的体温。   “摆阵。”玉玑子挥了挥手中白色的拂尘,语气严峻的说道。   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月尘周围围着不少身着黑色道袍的道士,在距离月尘不远处还用木头扎了一座足有十多米高的高台,在看到那座高台之时我内心一阵冷寒,那高台似乎无比的诡异。就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莫邪已经拎着我的衣领,使着轻功带着我向前飞去,待脚落地我才发现所落之地正是之前的那处高台,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一些。   莫邪拿起高台围栏上的一条铁链,将我的双手与高台中间极为粗重的一根木杆锁在一起,我一直没有出声,莫邪也沉默着,直到转身离开之时莫邪才说道:“若想少吃些苦头便不要挣扎,此锁链乃是玄铁所铸,除非你双腕断裂,否则是绝无挣脱出来的可能的。”   我闭了闭眼,尽量声音不那么颤抖的问道:“告诉···我,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莫邪没有回答我,飞身向着月尘所在的地方而去,此刻高台之下,玉玑子,宇文彩与苏行云已经和月尘打成一团,即便莫邪也加入了战局,可月尘应对的却还算轻松,一抹白色的身影游走在刀拎剑雨之中,那些或砍或刺向月尘的武器有如刺在海绵之中一样,均被月尘的招式化去了所有的力道。   月尘自来是没有武器的,他杀人的武器千奇百种,可以是一片飘飘欲落的花瓣,也可以是棋盘之上的一枚棋子,更甚者只是荷叶浮萍上的一滴晨露,而对于那些他不愿意浪费气力的人,多半会选择用毒,毒,一个杀人于无形,且让人防不胜防的利器。   在我晃神的这一段时间,底下众人差不多均已挂了彩,而月尘却看上去却还是那般干净整洁,十分符合他好洁净的一贯作风,只是,尽管隔的很远,我却依然发现月尘的脸似乎苍白了不少。   “哈哈哈···”这个仰天狂笑之人正是玉玑子,我不明白的是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将衣襟都染的血红,却为何还能笑的出来。   月尘语气淡淡的说道:“玉道长比之多年前又精进了不少。”   玉玑子停住狂笑,双目晶亮的盯着月尘:“太子殿下谬赞了,贫道在修习武艺之上比之师兄弟们自来便是稍逊一些,好在贫道在五行八卦之上也算稍有天分,这个生死阵便是为了诛杀你,贫道足足耗去二十多年的时间,如今总算是得以施展一下了。”   生死阵?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这般诡异?想到这里我大声对着月尘说道:“月尘,我告诉你,我不管什么生死阵,你只要记住你生我才会生,你死的话我定不会比你多活一天,所以,除非你有万全之策,既能救我出去,且你自身不会有危险,不然现在你就马上离开,你听到没有?”   月尘抬首看向我,双眸似乎有什么在涌动着,却又好像波澜不惊的样子,我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着,可是月尘的脸我却一直能看的清,因为那张风华绝代的容颜早已刻在了我的心中,即便双眼是模糊的,心却一直都是明亮的。   “走?真是笑话,一入此阵除非破阵才可安然离开,以太子殿下对五行八卦的造诣自然早就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贫道不妨再重述一遍,太子殿下你是由生门而入,定然是要从死门而出,死门的位置现在正是令夫人所在的高台,你二人之中必然会有一死一生。”玉玑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似乎这生死阵是他此生最值得骄傲的东西。   月尘沉默着没有说话,我却全是一震,猛然就明白了严洛那天的那番话,我不顾手腕上的生疼,尽量的将身子向高台围栏处靠近,声嘶力竭的嚷道:“月尘,求求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要你活着你知道吗?求求你···”   月尘是温柔的,却也是决绝的,我深知在他温柔的表象之下藏着一颗多么冷硬的心肠,所以有时很多事表面上是月尘做了让步,实际上却是我一直在妥协着,可是今时今日我只要他活着,我可以死,这一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退让的。   月尘没有回答我,或者是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我,因为玉玑子几人又向着月尘所在的方位攻去,玉玑子的拂尘招招致命,宇文彩的乌金鞭子像是一条游走在水中的毒蛇,而莫邪的剑更是凌厉到我看不清的地步,而苏行云却倒在地上爬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脸上满是血迹,而最明显的便是双目下的两条血痕,他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不断喊叫着,摸索着,我这才意识到苏行云瞎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火照之路人漫漫   生死阵就像是一张网,将月尘网在了网中,而破阵定然要从我所在的位置而破,我不动阵法,不知若是月尘破阵而出的话会对我造成什么害怕,所谓不知者不畏,现下我只知道不能让月尘困死在这张网中,这番轮战下去,月尘即便不处于弱势,怕也难逃力竭而死的结局,要知道周围这三十万大军绝非儿戏。   “月尘,不要管我···你破阵吧,唯有不受制于人大祈才有胜的希望,月尘···”冷风可谓无孔不入,处在高台之上全身更加冷寒起来,便是我的呼喊都显得如此破碎。   月尘旋身飞起,一脚将玉玑子踢翻在地,宇文彩的乌金鞭子灵巧的向着月尘的颈项而去,我猛然顿住了喊声,连呼吸都忘记了,好在月尘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宇文彩会出招,侧身一把攥住了那鞭身,使力一转,那鞭子便从宇文彩手中脱手而去。   稍一得闲,月尘侧首看了我一眼,声音带着一丝云淡风轻的语气:“我曾说过,你若不在,我便拿这天下为你陪葬,你自来心中便是放不下大祈的江山的,所以,即便是为了大祈你也切不可有伤害自己的念头。”   这句暗含威胁意思的话语是在提醒我吗?提醒我在月尘心中整个天下也是及不上一个我的,我若是敢有自戕以保全月尘的念头的话,他定然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代价便是整个天下,包含着我最在意的大祈江山基业以及心儿,这般霸道的温柔,如斯几人?   玉玑子又吐出一口血来,嘴角却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既然你不肯破阵,贫道便帮帮你。”   说罢又挥着手中的拂尘站了起来,只是这次他的步法却十分奇怪,我并不在阵中,自然是不知处在阵法之中的人将面临的是何种的局面,和之前招招凌厉的攻击不同,此时玉玑子似乎只想躲避,而面对着在旁干扰的莫邪和宇文彩,月尘虽不显得吃力,但表情似乎严肃了很多。   看着月尘招招致命的攻击着玉玑子,我便知晓月尘担心玉玑子会破阵,想到这里我便声音无比冷硬的怒吼道:“玉玑子你听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荡平玉檀山,血洗你玉檀山一脉,将你的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用遍世间酷刑,要你成为玉檀山的千古罪人,你总称呼我妖孽,那我便会让你见识到妖孽的所作所为从不会为人道所阻。”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的是玉玑子在听得我的话后果然有一瞬间的失神,虽然时间很短,可我知晓我的话定然能扰乱他的心绪,所以便再接再厉继续道:“你大抵早就听闻了我的恶名了吧?也该知晓,我所创的十大酷刑,无论是剥皮,腰斩,车裂,还是凌迟,缢首,烹煮,都足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把这些刑罚逐一用在你玉檀山所有的弟子身上,我定然会要他们知晓,有时候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就在我刚停下想要好好喘口气时,一直伫立在城门之上的严洛却纵身向我所在的高台处飞来,这时我才知晓原来严洛的轻功也这么好,我向后退了两步,怒目瞪视着眼前的严洛,我以为严洛是要挟持我,正要开口讥笑他有些多此一举时,他却出其不意的在我胸口点了两下,以为遭到轻薄的我刚要发作,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严洛点完我的哑穴之后便提身向月尘所在的方向而去,我心中又惊又怒却无法开口说一句话,莫邪他们几人的功夫便可谓是极高了的,严洛恐怕更是深藏不露,长此下去月尘是必败无疑的。我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双目一眨不眨的望着高台之下的战场。   “杀呀···”震颤天地的喊杀声从我身后传来,我有些木然的侧身去看,才发现为首的两名将领是如此的眼熟,尽管我可能压根没看到是谁,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一切只是我潜意识里的认知。   比起其他几人,严洛果然是更为难缠的,现在我只希望月尘能尽量周旋下去,待到大祈大军靠近的话,莫邪和宇文彩势必不能再在此绊住月尘,到时便只余下玉玑子和严洛,以及已经瞎了的苏行云。想到这里我猛然一惊,尹玉泽呢?为何一直未见尹玉泽?   我猛然转身看向大祈的军队,看到敌人这样杀气腾腾而来,为何明国的军队倒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一般,竟然不去迎战?太不寻常了,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在动,只是我不愿去相信,甚至不敢去想一想,因为我的无能为力。   我将视线自军队上从新移回到高台之下时,恰巧便看到严洛的剑刺进了月尘的肩胛处,刺目的血迅速的将月尘素白的衣衫染红,如此刺目,月尘一掌打在莫邪胸口,将莫邪的身子震开足有四五米远的距离,不及回身便伸手握住了已然将他肩胛刺透了的长剑,手腕翻转,剑被折断,严洛的身子也被剑身上的真气震伤,向后跌出去好几米远才稳住身子,勉强没有跌倒。   我咬紧下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把玄铁的锁链因我拼命的拉扯,已经将我的手腕磨出了鲜血,嵌进了我的肉中,可我却不觉疼,只是心好像是无法透气一般,憋闷的似乎随时都会死掉。   月尘丢掉手中的半截残剑,身子晃了几晃,仰首看向我时却给了我一抹浅笑,声音也和从前没什么不同的说道:“信我。”   我信,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你说与不说我都相信,相信你会保护我,相信你有能力保护我,可是我要怎么接受你为了保护我而让自己受伤?我拼命的点头,希望我的动作可以代我回答,我相信他。   身后传来更为响亮的喊杀声,心间一颤,我动作缓慢的转身去看,终是看到了我最不愿看到的事,尹玉泽早就派军埋伏在了两旁,为的便是伏击定然会来营救我和月尘的大祈军队,多么周密的计划,将每一件事都料的如此准,即便月尘再三交代不可轻举妄动,可军中若只剩下六哥一人做主的话,他又岂会如此无动于衷?   我仿佛看到了昔年乌孙的军队一般,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将士步入了绝无回还的死阵之中,如今我便要再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自己国家的将士再次步上那条绝路,这便是报应吗?报应果真不爽。   我跌坐在高台上的木板上,如同坐牢的人一般双手握着围栏下的木桩,双眼模糊的望着月尘白色的身影一点点的被血染红,心也一点点的被撕裂,除了无声的哭着,抽泣着,我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耳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除了呼呼的风声在告诉我自己并不是一个失聪的人之外,无论的那震彻天地的喊杀声,还是兵器交戈发出的刺耳响声我均已听不到,我像是被风化了的石像,只能呆呆的望着月尘。   严洛的剑虽断了,莫邪的剑却还在手上,月尘提身去阻止要破阵的玉玑子,留下身后好大的空门,莫邪将手中的剑抛给了距离月尘较近,且伤势较轻的严洛,严洛似乎也抓准了时机,那一剑的威力怕是集结了他十成的功力。   “不要···”伴随着我突然喊出的声音,严洛的剑挑散了月尘的发髻,剑锋虽偏了一下,却还是划伤了月尘的颈项。   第三百四十六章 愿殇心殇情亦殇   心口一阵钝痛,喉头一阵腥甜的味道,我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不止将我自身的衣衫染红,就连身前的围栏上都是血迹斑斑,体内似乎有一股真气在乱串一般,全身都有些轻微的抽搐起来。月尘曾告诉过我,古书典籍中有记载,雪狐族神主有了身孕之后所有灵力与内力俱被封存于体内,直到孕期结束,产子之后才会恢复。   可眼下我体内这股真气又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的伸手抚摸了一下小腹,眼睛中的泪再也无法控制,好在我并未觉得腹痛。勉强聚起所有的心神,我看向站在高台之下,脸上带着浅笑的月尘,那笑为何令我如此不安?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在翻涌着的是何情绪?为何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却带着浓浓的不舍与决绝的诀别之意?月尘,难道连你也要弃我而去?我沉沦进了那双这世间最温柔的眼眸中,呆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啊···杀···”   我回身去看,才发现尹玉泽早已在大祈军队周围布好了阵法,阵法之中大祈将士在奋勇杀敌,可在那之中大祈士兵的尸身早已堆积成山,血流成河,一个个机关都像是催命的灵符,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却成为了世间最为难行的路。好不容易突围出了一段距离的先头兵刚刚摆脱开身后追逐的明军,却在前行不足百米之中齐齐陷落进了一个早已挖好的大坑之中。   人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从那坑中传来,我知晓那坑中定然早就埋好了尖锐的毛刺,只等着他们落下来取走这些年轻士兵宝贵的性命。我声音沙哑哽咽的喃喃道:“不要···不要···”   战场素来是残酷的,而在这种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一切更是如此,刀剑交戈,刺耳的声音远不及那刀剑刺入人的体内,划开人的肌肤时发出的闷哼声令人觉得心惊。可似乎尤嫌这些不够,明国的将士迅速向着那大坑靠近,手中的箭矢万箭齐发,直到那坑中静悄悄,再无一丝声音传出。   我无助的转回身子看向月尘,之前肩胛处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流着血,风扬起他墨黑的发,凌乱破碎,让我无比的心疼,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九哥的悲剧再度在我眼前上演一次?我无限爱怜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就像是在抚摸我已经出生的孩子一般,我低声轻喃道:“宝宝,娘亲对不起你,娘亲不能看着你爹爹死去而无动于衷,原谅娘亲在你和你爹爹之间选择了你爹爹,原谅娘亲在你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之前便要···亲手扼杀你,若有来世,娘亲定会好好待你···”   说完我闭了闭眼,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孩子呀,你知道娘亲又多么的舍不得你吗?可是娘亲真的没有办法,我可怜的孩子呀!不顾体内乱串的真气撞的我五脏六腑生疼,右掌强行聚拢那几股真气,口中的血不断被呛咳出来,沾湿身前的衣襟,风一吹透心凉。   我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我聚满了真气的右掌,咬紧下唇将右手附上了自己的小腹,一阵绞痛传来,我终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呜呜···呜呜···咳咳···”   我甚至能清楚感觉到那孩子的生命正一点一点从我身体中流逝,带着浓浓的依恋,这痛是因为他在怪我,怪我没有办法保护他。我捂着小腹趴伏在高台上,将脸埋进臂弯之中,撕心裂肺的哭声飘散在这天地之间。   感觉到温热的血浸湿了衣裤,我支起身子便看到我身下那一滩血迹,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光,可是我知道我必须振作,我最后仅剩的那一点点的幸福不会等我。痛与冷交集在一起时,人似乎会变的麻木,冷着冷着就不觉得痛了,痛着痛着也就不觉得冷了。   腿很软,我必须靠着围栏的支撑才能站起身来,尽管身子在风中摇晃的似乎马上就会跌下高台,可那条束缚住我的玄铁锁链却丝毫松动的迹象都没有。我看向半空中缠斗在一起的几人,眼前有些模糊,内力相交引发的轰鸣爆炸声响在身侧,靠的近一些的明军士兵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这些爆炸力道所伤,面目全非。   好不容易水雾散去,眼前的一幕却几乎要将我的心从胸口处狠狠的挖了出来,玉玑子全身是血的落在了地上,溅起一阵灰尘,剩下几人之中也纷纷从半空中摔落,月尘的身影也在其中,他竟然不顾自身的安危也要杀了玉玑子,他怎么可以这么傻?   无法再忍,我全身怒气张扬的几乎要将我自己淹没,银白色长发无风自舞,我以为我自己也爆炸了,可是没有,那条玄铁锁链因我催动内力,随着我双手使力而应声断裂成好几截,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终于完全掌控了体内的内力。   在玉玑子临死时瞠大的双眼中我看到了无法置信,更多的却是自嘲与死不瞑目的感觉,我飞离高台去接月尘的身子,在我离开时承受不住我过大发力的高台也应声坍塌。   飞在空中,我由上而下的看着正在急速坠落的月尘,见我哭月尘居然回给我一抹浅笑,轻启双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我看得懂,他在说‘莫哭,莫哭’。终于在距离地面两三米的距离时我双手将月尘的身子揽进了怀中。   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将一朵浑身浴血的花拥进怀中?虽然如此困境,可是眼下这一刻我却是觉得无比的圆满,因为我终是抱住了这一朵生命中唯一的花。   落在地上后,我拥着月尘的身子坐在地上,生死阵中死门以破,阵法也便随着破了,我望着周遭黑压压正在虎视眈眈的明军,似乎只等着严洛一声令下,便会冲上来在我和月尘身上刺上千万个窟窿。   月尘的伤很重,尽管我看到的伤处只有肩胛和颈项上的,可是他全身都在流血我却能感觉到,我很想用力的抱紧他,却担心会弄疼他。月尘的眸子还是灿若星辰,漆黑的似乎是宇宙尽头的黑洞,唯有这双眼睛还是一如从前,丝毫看不出他现在是重伤在身的人。   月尘缓缓的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试图抹去我脸上的泪,可是眼泪太多了,今天我似乎已经把我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一样。   “信我。”   我点头如捣蒜,却泣不成声:“我信你,我信,月尘,我从来···没有不相信过你,你会保护我,有能力保护我,我都知道···”   “真乖,扶我起来。”月尘的声音很轻,语气很从容,可我知道他早就已经力竭了。   我看向不远处,宇文彩趴伏在地上,一双眼却还在恶狠狠的瞪着我,莫邪单膝着地跪在地上,一手抚着心口处,嘴角的血还在不断的流着,而唯一还站立着的便是严洛了,虽然那身影似乎一阵轻微的风便能将他吹倒,可他确实还站着。   我逐一从几人脸上看过去,最后眼神落在严洛身上,看着严洛握紧的手,紧锁的眉,以及他缓慢而沉重的声音:“攻。”   数十万大军都亲眼目睹了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事,大抵是有所忌惮别他们围困在中央的月尘和我,举着手中的矛刺缓慢的缩小包围圈,我看向大祈大军进攻的方向,不知现下是不是比之先前还要惨烈。   我从来都是无法拒绝月尘所有的话的,可是这一次我没有按着月尘的话扶他起来,我将头窝在月尘肩窝处,声音闷闷的说道:“月尘,我恨,我好恨···”   月尘抱紧我的身子,轻声道:“我们没有天堂,我们都该死,我们都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所以我们更要习惯的不是恨,而是被恨。”   第三百四十七章 花叶飘零不再见(上)   原来世上最痛的事不是一直在恨,而是被恨,被很多的人恨也不及被自己所在乎过的人恨来的的痛与伤。我垂首望着月尘,滑出眼角的一滴泪就这么落在了月尘眉心处,然后我便看到了世上最美的事物,一朵浅浅浮现出的梨花,白而无暇。   我眼中噙着泪,停住了哭声,呆呆的望着那朵梨花,月尘看了我一眼,伸手抚了抚眉心,轻声道:“还是被你看到了。”   “好香呀···看,下雪了,还有梨花瓣呢···”   “怎么会这么香?”   “这···好像是梨花的香味吧?”   明军中传来隐隐的议论声,我和月尘同时抬首望向空中,大朵大朵的雪花夹杂着梨花瓣飘飘洒洒而落,感觉到胸前一阵灼热,我自锦囊中取出那颗三生石石心,置于掌心处那灼热几乎要烫伤我。这石心似乎要将全身所有的香气都散发出来一般,和着清冷的口气,冷香阵阵。   心头隐现浓浓的不安,我不顾那可石心烫人的温度,一把紧紧攥住,不住哭嚷道:“怎么会这样?求求你不要香也不要烫了···”   月尘将我抱进怀中,声音听不出是何语气:“想不到,我去时也如我来时一般,难怪玉玑子要唤你我为妖孽呢。”   我不住的摇头,声音泣不成声:“我不要,要走也要带我一起走,你我死生不再分离你忘记了吗?你答应过我,上穷碧落下黄泉都绝不会抛弃我的···”   “我自去,你自留,承诺依然还在,只是我怕是要食言了。”   说罢月尘拥紧我的身子,使着轻功提身飞起,之前我们所在的位置横着十多根长矛,可想而知,若是我们没有多可,此刻免不得就是要横尸在那方寸之地间了。我紧紧拥着月尘的身子,虽然有些后怕,却没有什么遗憾,即便现在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   明军人真的好多,多到我看不到地上白茫茫的落雪,只能看到手中挥着兵器黑压压的大军,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的有人死在月尘手上,却也又有人前赴后继的继续进攻,源源不断的敌军似乎永远也杀不完。   突然,我听到了一声不同于长矛刺透人皮肤时的声音,那是一种只有累似剑般薄削的武器才能发出的声音,我看向月尘,月尘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浅到我几乎分不清那是笑,还是月尘一贯从容淡定的表情。   身旁的士兵不再进攻,我微微侧首看向月尘身后,严洛一手垂在身侧,另一手横卧长剑,我颤抖着手去摸月尘后心处,温热的血还在不断的流。我将血红的手举到眼前,那红刺痛了我的双眼,刺穿了我的心。我怒瞪着双目,掌心运力,在严洛来不及抽身而去之时一掌拍在严洛心口处,全身的力道几乎因这一掌被抽光。   看到严洛的身子被掌力推着不住的后退,跌倒,我再也支撑不住月尘的身子,被惯性带着一同倒在了地上,我勉强支起身子想要将月尘拥进怀中,却看到月尘剩下的血已经融化了那一层薄薄的积雪,雪原来也可以红的这般艳。   我再也隐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呜呜···”   撕心裂肺的哭声丝毫的作用不起,除了使得我显得更加癫狂与狼狈之外再无其他,我全身颤抖的望着阴霾的天,声音嘶哑的问道:“苍天啊,天地之间如此广阔,为何独独容不下我二人?为何要这般苦苦相逼?”   我满眼愤恨之色看向在试着向我们靠近的明军兵士,所有人俱是一愣,然后我便听到宇文彩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她···是不是入魔了?”   “不会的,玉玑子并没有这么说。”   我看向说这话的严洛,严洛紧紧抿着唇角,可下巴和衣襟上却也是斑斑血迹,经过这一会儿的混战,莫邪似乎也底气足了很多,人群中自动为他让开一条不足米宽的小道:“看来,严世子即便再不舍,她也是绝留不得了。”   我未置一词,轻抚上月尘苍白的几乎和雪融为一体的脸颊,这一刻我想起了很多,有今生,有前世,在我还是雪狐神主,月尘还是那株梨树时,所有的所有我都想了起来。我摊开手心,看着那块香气越来越淡,淡到几乎再闻不到想起的石心,苦笑道:“原来是这么个三生?原来从雪湖底苏醒后便已是三生了。”   我俯身吻上月尘的唇,将之前在高台之时被唤醒的灵力全部灌输进月尘体内,这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告别,这也的确是一种告别。我伸出细长的指甲,划破手腕处,那只一直被封在我体内的双生蝶便这么重新活了过来,彩色的翅膀在这样的冬天实在是太过炫目,它并没有离去,只是一直盘旋在月尘身边,我知晓它在等什么。   我拉过月尘的手腕,将月尘手腕中的雌蝶也放了出来,看着翅膀的颜色明显没有雄蝶艳丽的雌蝶,我竟然浅浅的笑了起来。摊开掌心,两只蝴蝶双双落在我的掌心处,我望着两只亲密的不时会触碰彼此的双生蝶,轻声道:“你们自由了,走吧···”   这对双生蝶似乎十分不舍,又在我和月尘身边盘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越飞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周围的人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一般,都呆愣的望着双生蝶消失的地方,直到远远的传来刀剑交击的声音才都回神。   “公子···”   “倾城···”   我看不到,可是我听的出来是宁三和文弈的声音,没有一丝欣喜,这个巨大的陷阱,他们即便进来也没有可能救出我们的,说不定也会同我们一起陷在这里,这样一来看到的听到的均不是生机,只是更多的人会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可开心的呢?   月尘的呼吸逐渐变的平缓,我轻抚上月尘的脸颊喃喃道:“月尘,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我在庆幸,庆幸这一世你许是并未爱上我,或者说我还未等你爱上我便用了双生蝶,没了双生蝶的牵绊或许你就不会觉得一个人活着很辛苦了吧?对不起,说好···死生都不再分离的,可是我终究是舍不得,只要···只要一想到你这般风姿,这般绝代风华竟要陪我长眠于地下的话,我的心就好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的疼。   若这是宿命,我们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那么上天的诅咒与惩罚让我来背,让我来承受就好,倘或你我之间只能存一人的话,那么,我死,你生。”   似乎是历尽了万难,宁三和文弈浑身是血的在向我所在的方位靠近,我将身上的锦囊取了下来,将已经没有香味的三生石石心又重新放进了锦囊之中,小心的系在月尘胸前。万分不舍万分爱怜的望着月尘,这个人这一生我都没有看够,这次却再也由不得我去不去看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风雪之中显得无比脆弱,可即便如此围在我周遭的所有明军将士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我弯腰捡起严洛掉落的那把长剑,那把重伤了月尘的长剑,握在手中时很沉很沉,那种沉重是我的用尽生命才能承受住的。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放下剑,你便还是从前的你。”严洛的表情很严肃,那种儒雅之气因周身的血迹而消弭的一丝不留。   我讥诮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从前的我?我从来都还是从前的我,从未改变过,千年之前的雪狐神主是我,千年之后的长乐公主还是我,千年之前我可以为了爱背负上天所有的诅咒,千年之后同样可以。”   第三百四十八章 花叶飘零不再见(下)   握剑的手还在不断的颤抖,眼前血茫茫一片,不知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天也变成了血红色,浓滚滚的血云聚拢在一起,天地就好似被兜头浇下了一盆鲜红的血。狂风吹乱了我的长发,白色的狐尾在身后不安的摇来晃去,我眼睛所看过去的方向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向后退去。   这些刚刚还杀气腾腾的人现下眼中所呈现的都是同一种情绪--惊恐,多么可笑,被杀的人没有惊恐,杀人的人反而恐惧的颤抖起来。我将手中的长剑指向天空,顿时天雷滚滚,这样的季节中的雷声显得尤为惊心。   “上天你不容我,以这样的诅咒这样宿命的纠缠来对待我和月尘,三生,三世,千年之前,千年之后,你让我们相爱不能相亲,相知不能相守,如今你却又要故技重施吗?那就别怪我再让千年之前的浩劫重新上演,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第一次,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沙哑如此刺耳。   “倾城,冷静一些,我们会杀出去的,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侧首看向刚刚杀进重围,浑身沾满了血,辨别不出之前是何颜色锦袍的宁三,那双眉之间是挥之不去的担忧,我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宁三伸出的手,在外人看来我许是有些怔愣出神,几个胆子大些的将士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便向我冲来,许是急着想要自保,也或许是恐惧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思维,只有杀才能使得他们平静下来。   没有握剑的那只手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使力拍下距离我最近的一人的天灵盖处,伴随着惨叫以及骨骼错位声,此人的脖子已经完全被贯穿进了胸腔之中,一颗头颅极其别扭的搁在没有脖子的身子上,第二个人显然是被第一个人的死状吓傻了,可是很奇怪,他的心明明已经被我掏了出来,他怎么还会害怕呢?   所有人都以看妖怪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看向自己手上的血,呆愣了一下便拼命在衣衫上擦拭着,嘴里不住的嚷道:“好脏···”   “倾城···”   “夫人,你怎么了?公子···”   文弈的声音唤回了我有些涣散的心神,我抬首看了一眼文弈,就连素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文弈也以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我苦笑了一下答道:“我没什么,文弈,我只是快死了,快死了而已···”   我的话刺痛了谁的神经吗?我看向几乎是同时说不的宁三和文弈,勉强挤出一抹笑来。月尘,天地不容你我,那我便逆天而行,我看向文弈,尽量使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文弈,好好照顾你家公子,我与他,大抵是要缘尽于此了。”   宁三向前迈了两步,身边围着的明军也并未阻拦,茶色的双眸满目惊痛:“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不要再执迷下去了,好吗?”   我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严洛,话却是对着宁三说的:“离开?这是上天安排下的迷局,我和月尘均是局中人,这世间又有哪一处是我们的净土呢?前世我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我和月尘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我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你看,这些人,这些乌压压的一大群人都是要我们死的。   我的夫君,我的孩子,我的兄长,我不明白,为什么天地不容我们的结合,这些人也不容我们,所以这些人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不要···”   “啊···”我举起手中沾染着月尘鲜血的长剑,决绝的挥剑斩下了身后的狐尾,分筋错骨的疼痛几乎将我撕裂,我仰天大喊起来,声音宛如天边传来一般,震彻天地之间。   狐尾断,天地颤,我全身虚脱的倒在月尘身边,眼看着天越来越红,雷声越来越响,人的贪婪欲念也在刹那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迅速滋长,所有人都开始不分敌我混战起来,厮杀声,刀剑戈矛刺穿皮肤肌理的声音宛如一曲故事的终章,向世人展示着血腥残忍。   远方有山崩裂,有地塌陷,有海干涸,有河倒流,处处都是人间炼狱,山石压塌了房舍,地面塌陷了街道,倒流的河水淹没了无数的人,人们的哭喊声震天。眼前尸山血海,好在不曾污了月尘分毫。   我侧身伏在月尘身上,将脸颊贴在月尘胸前,轻声哼唱道:“英雄美人,情关难留,是什么时代什么样的人,才能完成这个梦。我本有心,我本有情,奈何没有了天,   爱恨在泪中间,聚散转眼成烟。秋风落叶愁满楼,儿女情长谁捉弄,这次孤行没人相送,看来只有挥挥衣袖。飘呀飘呀飘的风,吹的是谁的痛,欠山欠水欠你的最多,但愿来世有始有终···”   尚未唱完我便已经泣不成声,泪水再次浸湿了月尘的衣衫,再次放声哭了起来,我要把我这一生的泪水都洒在这里,颤动着伸手去抚月尘的脸,却发现我的手掌淡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看来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月尘,终于再也没有人能来打扰我们了,来年春天你再带我回烟雨庄看梨花好吗?我还唱曲儿给你听,还跳舞给你看。”身旁杀的死去活来的人宛如是另一个世界一般,我的眼中我的世界只剩下月尘。   我看了一眼我和月尘身上的衣衫,均已被彼此的血染就成了血红的颜色,我从未见月尘穿过白色以外的衣衫,思及此我浅笑道:“昔年,你我成亲之时你未着喜服,我未穿嫁衣,我虽不提,内心却一直引以为憾。如今你我以鲜血染就的这身衣衫倒是了却了我这一桩心愿,这嫁衣我穿着甚好,甚好···”   “倾城,倾城。”宁三杀光阻挡在他身前的人,伸手要来拉扯我的身子,然后我看到了素来宠辱不惊的宁三脸上是如此惊恐的神色。   宁三的手穿过我的手臂却并未抓住我,就像刚刚我想要去触摸月尘之时手掌也直直穿了过去,我对着宁三挤出一抹笑:“紫岚,这一世无论是我还是赫连家都欠你太多,注定是还不起的了,现在我还是要求你,帮我照顾心儿,好好辅佐他。”   宁三不住的摇头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   “城儿···”   “夫人···”   我看到六哥浑身的伤,月奴满脸的泪,甚至看到了严洛呆滞的表情,莫邪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不知晓他在想些什么,最最特别的便是宇文彩了,她在放声大笑。   “你终于死了,我终于报仇了,哈哈···哈哈···”那些意志薄弱的明军早已杀红了眼,宇文彩似乎也已经疯癫了,那些刺穿她身体的长矛似乎是她止痛的良药,宇文彩浑身插满了长矛,浅笑着向我伸出一只手来。   是呀,我终于要死了,莫邪,妙晴,宇文彩都已如愿了吧?心儿,宁三和六哥怕是要伤心了,可是月尘,我们呢?   这一次我们怕是再也没有来世了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梦归   《大祈通史》有载,绍佑十一年,天降异象,四处灾祸不断,各地民不聊生,继大祈臣国苏国灭后,明国与北袁反叛势力日益加剧,逐步蚕食大祈西北地区,大祈西北边关青山关几度告急。   《祈书》中载,大祈绍佑十一年,肃亲王赫连炎挂帅,朝廷发兵二十万,在与明国叛军青山关一战中以少胜多,叛军明国世子严洛自戕于青山关城池前。   对于那场战事大祈的史官似乎都在有意回避着什么,本该大肆着墨撰写的一段历史后人翻遍大祈所有史书所得到的也不过区区几十字的描写,反观一些野史杂记中倒是不乏撰述,虽然缺少一定的依据,可在后世史学家看来却也是可信度十分高的了。   相传过了鬼门关便上一条路叫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有个亭子叫孟婆亭,有个叫孟婆的女人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喝下孟婆汤让人忘了一切。三生石记载着前世今生来世。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喝杯忘川水煮今生···   “神主,前方便到了鬼门关了。”引路的鬼差语气十分恭敬,丝毫懈怠之意都未曾露出。   我举目望向这赫赫有名的鬼门关,一座还算气派却显得阴森森的城门,整体以蓝灰两色为主调,我沉吟了一下问道:“前方是哪里?”   “回神主。过了鬼门关就上了黄泉路了,孟婆娘娘现下正在奈何桥上等着神主呢。”   鬼差的语气还是十分恭敬,可我还是听出了催促之意,阳间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嘛,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我不再停留,举步迈上了黄泉路。   过了鬼门关,人就会变成鬼,在黄泉路上还有很多孤魂野鬼,他们是那些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他们即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阴间,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等待阳寿到了后才能到阴间报到,听候阎罗王的发落。   在我的脚踏上黄泉路那一刻,刚刚还到处乱晃的厉鬼,凄惨的鬼嚎声一下子似乎都消失了一般,路两旁打着花苞的彼岸花开始竞相绽放,似乎等待久别重逢的一刻太久远了,它们迫不及待要重新回到我的身体中。这些彼岸花不断的向着黄泉路上延伸,偶尔一朵花恰巧能碰到我的脚踝处,便立刻回复成一滴血珠,重新回到了我体内。   引路的鬼差回首望了一眼,语气竟然如同人一般带着一丝唏嘘:“神主有所不知,神主不在的这些年黄泉路畔的彼岸花再未开过,这些花终日哀号不断,令人闻之哀伤,便是地藏王菩萨也无计可施。”   “哀号不断?”我有些诧异的问道,因为我并未听到丝毫可称之为哀嚎的声音。   “这彼岸花是神主的血所幻化而成,神主自是听不到这哀嚎之声的,只是这哀嚎声对于游荡在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所产生的影响却是极为重的,甚至很多新鬼因抵御不了这哀嚎之声,魂飞魄散的也不在少数。”说到这里鬼差还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我鼻子里嗯了一声便没再做声,继续向前走去,看上去似乎没有尽头的黄泉路实则并无多长,只因路上烟雾缭绕,花丛掩映看上去似乎绵延没有尽头一般。黄泉路的尽头便是忘川河,忘川河上的一座小桥便是奈何桥了,年轻貌美的孟婆正伫立在桥上等着我。   “孟婆见过神主。”孟婆微微福了一下身子,声音苍老一如从前。   我步上奈何桥,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孟婆才道:“这一世,又是你来度本主吗?”   孟婆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为我引路的鬼差,鬼差识趣的退到了忘川河边,孟婆那苍老的声音才又重新响起:“神主忘记了吗?神主已是神魂俱灭,这一世孟婆是无法度您了。”   我微微一愣,苦笑着摇首道:“被囚在这忘川上千年,很多事都已想不起来了。”   “神主这一世孽已偿,债已清,缘已尽,泪已干,神魂俱灭,再无往生,再无彼岸。”孟婆美丽的脸颊上带着的那一丝情绪似乎叫做惋惜。   我蹙眉看着孟婆,没什么语气的问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本主再来这地府之中走一遭呢?这地府既不能度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孟婆举目望向黄泉之路,似乎听到了彼岸花的哀嚎之声而双眉紧蹙:“神主,你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无边的地狱里呢?”   我知晓孟婆所说正是那些终日哀嚎的彼岸花,我顺着孟婆的视线望去,火红妖娆的彼岸花开的更艳更盛,我没什么语气答道:“得大自在?哼,上天要我就此寂灭,必定会绝了所有有关我的一切,本主虽脱不开三界,逃不出五行,可这几千年来难不成要白白走这一趟?况且,彼岸花是我的血幻化而成,也是这地府之中唯一的色彩,倘或就此消弭,往生路上岂不无趣了很多?”   这一次孟婆没有再将我生时或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爱而流的泪煎熬成那碗包含着酸甜苦辣咸百味交杂的孟婆汤,待我元神寂灭,一切终会尘归尘,土归土。不再理会孟婆,我随着引路的鬼差走向望乡台,要最后再看一眼尘世中我所不舍却不得不舍的一切。   望乡台,望尘世最后一眼,我看到了严洛自戕于青山关下,看到了一条白绫上悬挂着妙晴的尸身,看到了莫邪独自一人归隐山林,甚至看到了尹玉泽在大牢之中疯癫之态。没想到先看到的竟然会是这些我恨着,同时又恨着我的人。   紧接着便看到了心儿高居与龙椅之上,眉宇之间似乎一夜沧桑了许多,那份沉稳大气是属于帝王该有的气度,看来我的死成全了心儿成为一个明君。九哥的陵寝距离长乐陵不远,我以为我还有机会前去祭奠九哥的,奈何天意岂是常人可以左右的?如今战事已平,六哥却执意要守在青山关,我知晓,他是要守在距离我最近的地方。宁相辞去了宰相之位,颐养天年,而宁三不负我所托,接其父衣钵,重新担起了大祈宰相之责。   望乡台上一切归于平静,在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我也未能再看月尘一眼,终于死心,上天既下了如此重的诅咒,又岂会在这样小事上有一丝宽宥之意?离开望乡台,来到一块足有一人高的大青石前,上面三个血红的大字--三生石。   三生石上望三生,三生本是由天定,天意最爱的便是作弄世间这些痴男怨女,我撩起衣衫下摆,曲膝跪在了三生石前,千年之前她还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即便她化作了一块青石,却还是能与被囚在忘川之中的我偶尔说两句话的。   “现下再来对你说声谢不知还有没有意义,你以石心结了我与月尘前世未结之缘,大抵也是神魂俱灭,可我终是辜负了你一番好意,我还是从走了千年前的老路,天帝怕是再不容我了,你既化作了三生石,我便跳入这忘川之中化作忘川水吧。”我侧首看向忘川河。   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看上去着实不是一个好去处。我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黄泉路上,便投身沉入了忘川河中。   传说地府之中盛放着同一种花,却有两种颜色,它们同为地府的接引使者,却生生世世从不曾相见过,因为它们背负着天庭生生世世的诅咒,各自盛放在了彼此的彼岸。   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与世世,花叶两相错。   第三百五十章 美人情关   初雪时节,大地开始冰封,进入眼帘的全部都是银装素裹的纯白世间,伴着一缕缕清冷的幽香,寻常人大抵会以为这香气是傲雪寒梅散发出来的,可遍寻整个园子中却不见一株梅花。   走过一段青色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拨开几株落满了雪的湘妃竹,入目的便是这香气的源头,满园白的可与雪相媲美的梨花正顶着严寒开的正盛,一株株梨树掩映下一个八角亭子伫立在湖中心的回廊尽头。红泥小炉上煮着的茶汤散发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茶香,和着梨花清冷的香气,倒也显得融洽。   亭中摆放着的一张花梨木贵妃榻上蜷缩着一只全身雪白的猫儿,慵懒娇憨的睡姿十分惹人怜爱,一旁的矮几上摆放着一尺见方的棋盘,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交错,却未分胜负,可以看出是一局残棋。亭外的梨花偶尔会和着残雪飞进亭中,落在棋盘之上。   亭外有一香冢,竖立一碑,碑文曰:浩浩劫,茫茫愁。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石碑正中书道:爱妻赫连倾城之墓。   墓冢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月,几日前落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几片梨花瓣落在墓冢之上,更添几分凄凉之意。而让人更觉凄凉的便是墓冢旁负手而立的男子,一身素白似乎是为谁穿的丧服,瘦削的背影让人看了只消一眼便已心碎。   月奴手中拿着一件白色的滚毛披风立在梨花林外,望着那抹背影柳眉紧蹙,脚步也是犹疑不决的停顿了下来。思量了一番终是没有前去打扰,幽幽叹出一口气来便转身向着来路而去,只顾垂首走路,竟一下子撞进了文彦怀中。   “怎么了?”文彦难得柔声问道,他与月奴成亲已有几年,当然这是在月奴为夫人服完三年孝期之后的事。   月奴将头垂的更低,声音带着一丝哭音道:“十年了,夫人仙逝已经十年了,自从公子醒来之后便再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文彦,是我们做奴才的不好,我们没能守住夫人···”   文彦伸手轻轻拍抚着月奴的肩,浓密飞扬的剑眉紧蹙着,双眼望向梨花深处,十年前,青山关一战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最大的赢家大抵便是上天了。明军全军覆没,大祈损失惨重,此后连续三年天灾不断,青山关更是一度寸草不生,滴雨未降。   直到三年之后,青山关地表下陷,形成了一个低洼的山谷,且谷底开满了比血还要红艳的彼岸花,至此,青山关得了一个十分贴切它的名字——万骨窟。   想起十年前那一战,文彦眼神不自觉的阴霾起来,那是他自出生以来见过最为惨烈的一场战事,天与人的交战,那场战事中几乎是天塌地陷,到处都是死尸堆砌的山,四处都是鲜血汇聚成的河。那个自己一向认为配不上自家公子的女子便那么伫立在那里,如此坦然的面对着明国与北袁数十万大军而面不改色。   在自己眼中,那个女子一向是奸诈狡猾的,可是那一刻,面对那抹伫立在寒风中脆弱的似乎风大些便能将她吹倒的女子,自己心中却满是钦佩之意。那时起自己也才意识到,那抹柔弱的身影竟然担负着大祈近二十年的兴衰荣辱,天下间这样的女子又有几人?   文彦甚至有些怨怪自己,从前自己竟然觉得夫人是配不上公子的,甚至满心的以为公子不会爱上那个女子,私下里对她便也不是那么恭敬。想起她决绝的斩下自己狐尾只为保全公子一人的举动,文彦觉得公子即便为了她对整个天下袖手旁观也是值得的了。   “从前总有人想要拆散公子和夫人,现下再也不会了,他们的心永远在一起了。”忍不住出言安慰,只是不知安慰的是自己的妻子还是自己。   月奴摇了摇头:“那坟冢之中埋的只是夫人的那截狐尾,或许夫人还尚存人间,就像···就像昔年夫人跃下雪山时一样,对不对?”   文彦沉默着没有出声,尽管自己也是这般期望,可心中是知晓的,希望是多么的渺茫。没有得到回答,月奴开始小声抽泣起来,文彦忙着安慰,两人丝毫没有发现角落里站着的文弈也早已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青山关一战之后,绍佑帝曾不顾朝臣劝解,执意亲自前往,世人只以为这位少年皇帝只是单纯的忧国忧民而已,而亲近的人心中都明白,他只是不相信,不愿相信自己的姐姐已经香消玉殒   “飘零风雨可怜生,香梦迷离绿满汀,落尽夭桃与秾李,不堪重读瘗花铭。倾儿,今年你又失约了,尽管我已经将梨花开放的时节提前至初雪时节,可你终究还是没有回来过,对不对?”南宫月尘轻抚着墓碑,语气带着一丝浅浅的宠溺。   一亭一人一香冢,在残雪与梨花的掩映下,远远望去宛如一幅带着浓浓哀愁的泼墨山水画,而这幅画也最终成为了这个故事永远的定格。   或许有人会问赫连倾城到底死了没有,或者会问她回来了没有,这个答案是我无法解答的,有时候有些故事不一定非要有结局,留一些猜想的空间给大家吧。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但美人又焉能过情关?自古以来多少红颜都是埋没在了世人口诛笔伐的讨伐声中,或含恨离世,或香消玉殒。古人总是习惯将一些既定无力更改的事推怪到女子身上,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西施何过之有?汉皇重色思倾国,杨玉环何过之有?冲冠一怒为红颜,陈圆圆何过之有?   自古红颜多薄命,可薄命的红颜又何曾掌握的了自己的宿命?世人在怨怪美人给英雄留下了难以越过的美人关时可曾想过,那些所谓的英雄留给女子的又是什么?是千古的骂名还是千年的惋惜?   ——完——   --------------------   本书首发纵横女生网,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