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 嫡结良缘 作者:莫风流 001 消息 苏蓉卿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透不过气来,冷寒的秋风打在脸上,寒意直透心底。 眼前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她停不下只有拼了命的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呼呼的喘着气,身体就像是一个破败的风箱,哧哧的漏着风。 终于,她在一个深红色如意门前停了下来,门应声而开,她再次奔跑起来。 她进了一个四合院,院中有一棵粗壮的槐树,在一枝伸展出来的树干上,拴着一个秋千,那秋千正随风轻轻摇动,像是正向她招着手…… 砰的一声,雕着喜鹊登梅缠枝花纹的房门被她推开。 房间里光线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却熟练的绕过一扇画着残春落花的隔扇。 随即额头一痛,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抬头看去。 眼前,一双褐红色绣着粉白梨花的绣花鞋,正悬空着轻轻晃动。 蓉卿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桔红的日光自窗棂中射了进来,斑驳的红线轻灵的舞动着,耳边依旧是庵中木鱼声声不歇。 又是这个梦!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剧情,已经连续半年出现在她的梦里,梦中的景象异常真实,那个女人那双鞋……她没有半点头绪,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难道和她有关,或者是给她什么暗示? 她烦躁的掀开被子,赤脚落在冰凉地上,又走到桌前提起茶盅,摇了摇却发现茶壶中空空如也。 “八小姐。”房门被人推开,明兰端着铜盆走了进来,“方才缘慈师太来过了,说今天庵里有贵客来,让我们不要去前面,免得惊了客人。”说完将盆放在架子上,转过身来,发现蓉卿光着脚站在地上,她一惊忙过来扶住蓉卿,“您身体还没好呢,怎么赤着脚!” “我没事。”蓉卿任由她拉着坐在床上,“是什么人来,这么大阵仗?” 明兰蹲下来帮蓉卿穿袜子,边摇着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庵里的几位大师都去了……”她说着有些愤愤不平的道,“竟让我们不要去前面,在永平府,谁家比得上苏府!” 她们小姐可是平恩伯府的嫡小姐,在永平府谁能越的过小姐去。 “说这些做什么。”蓉卿冷声说完,明兰忙垂下头,“奴婢错了。” 身份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被弃在深山庵庙中,现在对于她们来说,身份才是最大的累赘。 蓉卿说着站了起来,将放在床上的一件有些褪色的葱绿夹袄穿上,袄子的袖口已有些破损,寒酸的缩在手腕上,明兰看着一阵心疼:“小姐的衣服又短了。” 不是衣服短了,是她的个子长了。 才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明兰看着蓉卿,清瘦的瓜子脸,柳眉杏眼如水般清澈,鼻梁秀挺菱唇微翘,微笑时腮边的两个梨涡透着一丝俏皮,此时正低头系着盘扣,一截雪白的玉颈在淡绿的领口若隐若现,宛若初春树梢上盛开的梨花,摇摇欲坠我见尤怜。 她看着发愣,叹着气怜惜的道:“小姐,您又瘦了!”每日青菜豆腐,她们还好,就是苦了小姐,病了半年还日日跟着她们吃这些东西。 “瘦点好。”蓉卿笑着推开窗户,神清气爽的看着远处竹林美景,她到是觉得这里很好,依山伴水鸟语花香,每日清闲度日,比起她前世为生计奔波的日子,实在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明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也就是小姐心态好,若是换作旁的人,在这里一住半年,哪里能受的了。 “小姐。”忽然,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明期风尘仆仆的进了门,明兰一见她回来,立刻笑着道,“我正担心你呢,路上还顺利吧?”说完,过去接了明期手里提着的包袱。 “挺顺利的。”明期一进门目光便落在蓉卿身上,蹲身福了福,“八小姐。” “累了吧。”蓉卿转头过来,见明期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晨雾水汽,便道,“有话待会儿再说,先去梳洗梳洗。”明期几天前回了永平府,说好今天早上上山的。 明期看着蓉卿迫不及待的要开口,明兰见她神色不对,忙拉着她道:“还是听小姐的,先去梳洗一下,换件衣服去。”朝明期打着眼色。 明期怔了怔,没有坚持垂着头出了门。 待蓉卿就着冷粥吃了个馒头后,明期跟着明兰后面回来,两个人都是垂头丧气的,尤其是明兰眼睛还红红的。 “赶了几天的路,快吃早饭。”蓉卿只当没看见,招着手让两人坐下,明兰和明期互看一眼坐了下来,默默的喝着粥。 明期终于忍不住,放了碗筷,砰的一声在蓉卿面前跪了下来。 蓉卿一怔:“这是怎么了!”明期低着头满脸的愧疚,明兰更是嘤嘤的哭了起来。 蓉卿眉头打了个结,不悦道:“好好说话,哭什么。”明期胡乱的擦着眼泪,担忧的看着蓉卿,“小姐……奴婢说出来,您可不要伤心啊。” 伤心什么? 是太夫人过世了,还是她的父亲苏茂源没了? 蓉卿平静的点了点头。 “是孔家……”明期说着,小小的拳头攥成了一团,愤愤不平的道,“孔家可能要退亲了。” “退亲?”孔家就是苏蓉卿母亲周氏,在世时给她定的亲事,说好待她及笄时便成亲,如今还差两年,到是没有想到孔家这么迫不及待的退婚了。 果真是落井下石。 “嗯,知道了。”蓉卿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没有明期所预想的悲痛欲绝,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蓉卿道,“小姐,您不伤心?” 蓉卿笑笑:“伤心有用?”半年前,苏蓉卿因病不治,被送到九莲庵来养病,说好待病好了就接她回去,可是,三个月前缘慈师太就朝府里递了信,说她已是痊愈,可府里却没有半点接她回去的意思。 事情已经很明白,苏府已不想将她这个尴尬的嫡女接回府里…… 现在又被孔府退亲,她的名誉必定受损,将来再谈婚事又难上一层,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孔家的婚事是她们回府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所以,明兰和明期对孔家退亲才会如此的绝望。 如今连最后一个稻草也断了,等待她们的可想而知! “应该还有别的事吧?”孔家敢在这个时候退亲,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她看着明期,语气淡漠…… 明期微怔瞪着眼睛喃喃的点着头道,“是还有件事……”小姐怎么知道还有别的事? 蓉卿点着头:“一起说了吧。” 明期吞了吞口水,被蓉卿的表现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姐怎么这么平静? 要知道,若不能回府,她们就只能待在庙里,直到老死! 想想,明期都觉得绝望。 蓉卿敲了敲桌面,发出铿铿的声音,明期一惊回神过来,正色道:“奴婢还听说,孔府退了小姐的婚事后,还依旧会和咱们府做姻亲……” “苏容玉?”她虽没有亲眼见过,但脑海中却立刻浮现出苏容玉掩面而笑娇媚的样子…… 明期点头不迭:“奴婢确实听说孔家要求六小姐。” 蓉卿嘲讽的笑笑,果然如此,高门大户之间利益相缠,盘根错节,轻易不敢互相得罪,况且,孔府在永平虽是望族,可与平恩伯苏氏比起来还是略逊稍许,若无苏府同意,他们怎么敢提退亲?所以,孔府退亲之事,必然是两府商量好的结果,是得到苏府的人默许和首肯的。 甚至,根本就是他们授意的。 退了嫡女,嫁庶女! 看来,她真的成为苏府的弃子了。 ------题外话------ 唉唉。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要打别打脸!哥哥可是靠脸吃饭的哈…。 话说,这个文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但是我会一如既往的努力,就差你的支持了…群啵一个! 002 绝境 “肯定是柳姨娘使的坏!”明兰咬着牙眼底露出不甘来,“退了您娶六小姐,这件事也只有柳姨娘能想出来。”她说完愤怒难平的抹着眼泪,“想当初先夫人还在世时对她那么好……”苏蓉卿的母亲周氏,当年因生她难产而死。 明期也点着头,她虽不曾在府里待过,可这几个月来来回回进府,她多少也听说了一些:“……老爷现在对她言听计从,都快和夫人平起平坐了。”俨然就是半个主母。 “说什么傻话呢。”蓉卿一边将依旧跪着的明期拉起来,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柳姨娘再能耐,也越不过二夫人,太夫人去,这件事可不是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明兰脸色一变,问道:“小姐的意思是……”她颤抖着声音,不敢置信,“太夫人和二夫人也默许了?” 蓉卿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柳姨娘向来聪明,做事滴水不漏,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一肩挑,定要拉着太夫人和夫人做靠山的。”她说着顿了顿,在房里踱着步子,按常理说,苏府大可不必如此对她,只要将她困在庙里两年,然后再将她接回去,一副嫁妆打发嫁了不就成了,何必要多次一举? 他们就不担心,她拼着不要名声也回去闹上一闹,到时候苏府可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还有孔府,为什么冒着这样的风险?即便他们不在乎苏容玉庶出的身份,可是一旦她回去将事情捅破,他们百年的声誉可就抹上污点了。 电光火石间,蓉卿想到了一种可能,她脸色沉沉的看着明期,问道:“你进府时,见过什么人,他们都在做什么,又和你说过什么,你一一说与我听!” 明期不知道为什么蓉卿脸色突然变的凝重起来,她不敢怠慢,想了想道:“奴婢进二门时,先是遇到了守门的黄婆子,黄婆子正拿着牙签剔牙,见到奴婢时只瞥了奴婢一眼,讥笑了一声……奴婢又去慈安堂拜见太夫人,代扇姐姐说太夫人身体有些不适正在歇息,让我去夫人那边,奴婢就磕了头去夫人那边了……”明期想到去府里时受到的冷眼和漠视,心里就是一阵阵的气闷,“……正院还没进去,就被胡妈妈半推半哄的推回了后院,说夫人这几天正忙着太夫人寿宴的事儿,没空见我……奴婢只得去求柳姨娘……” 蓉卿的心越听越沉,“然后呢?你可见着柳姨娘了?” “没有。”明期摇了摇头,“奴婢只见到管妈妈了,管妈妈说柳姨娘正在和六小姐说话……然后她就丢了半吊钱给奴婢,让奴婢趁着天早快些回来。”原来的月例是五两,这次却只给她半吊铜板! 果然是这样! 蓉卿搓着手在房里来回的走着,她被丢在庵庙,可并没有死,她是活生生的人,不管是九莲庵还是永平府中,是有很多人知道她在这里养病的,如此情况之下,不管是落井下石的孔府,还是李代桃僵弃的苏府,对她都是理亏的……太夫人在京城住了几十年,做惯了伯公夫人,向来最注重脸面和家族名声的……苏茂源虽未承爵可也是五品同知。 即便不在乎她,可也得防着她狗急跳墙闹出什么事来才对! 如果是这样,那么明期回府后,他们的态度就应该是安抚为主,至少要稳住她,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冷落她不迟。 可是为什么苏府的人对她却是这种态度? 仿佛并不在乎她会怎么样,或者说,根本就当她已经不存在了。 只有一个解释。 “小姐。您怎么了?”明期和明兰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惶恐起来,自半年前小姐在一次呕血后晕倒后醒来,性格就变的沉稳起来,从不发脾气也很少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惊疑! 小姐到底想到了什么,竟让她脸色变的这样难看。 “明兰,我娘是不是给我留了嫁妆?” “好像是。”明兰不确定的摇着头,她一进府就跟着小姐到这里来了,当时小姐已经病的神智不清,身边以前服侍的几个都卖的卖死的死,就连身边的乳母也被送到庄子里听说也病逝了,所以蓉卿以前的事情,她也只是听说,具体有没有并不能确定。 蓉卿脑海中飞快的转起来,苏蓉卿的记忆她承了七八成,如果她没有记错,周氏可是京城永定伯府的小姐,当初嫁给苏茂源时,嫁妆足足抬了六十六台,她进门十年左右便去世了,当时那些嫁妆必然还在。 若能拿到周氏的嫁妆…… “你再回去打听打听。”蓉卿看着明期,“弄清楚嫁妆还在不在,若是在,如今在谁手中收着的……”她定了神语气越发的笃定,“弄清楚孔府会什么时候退亲。”她必须赶在孔府退亲前回去。 明兰脸色微变,她紧张的看着蓉卿:“小姐,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蓉卿淡淡的说着,“只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明兰听着就满脸的惊惶,不安的道,“……那些嫁妆即便还在,她们也不会给您的吧?” 不管是太夫人,还是二夫人,甚至是老爷……若真的对小姐有心,又怎么会这么无情,这样的情况之下,小姐要想将夫人的嫁妆拿出来,谈何容易。 蓉卿未出声,视线落在明期身上,明期点着头:“那奴婢今天就下山去。” “嗯!”蓉卿点了点头,明兰依旧不放心,她怕蓉卿知道嫁妆的下落后,真的和苏府翻脸,那到时候失去苏府庇佑的小姐,该何去何从? 在这个世上,即便女子有钱那又能如何,没有家族庇佑这一生都要低人一等,更没有人愿意娶这样的女子,那她们小姐这辈子可就算毁了。 “小姐。”明兰噗通一声在蓉卿面前跪了下来,“奴婢不知道您要做什么,可是您不能和府里闹翻了,现在即便没了亲事,可您还是苏家的八小姐,若翻了脸……”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不敢往下说,眼泪簌簌的掉。 蓉卿叹了口气,她理解明兰的担忧,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女子就该待在后宅,绣花下厨温婉淑女,然后再听长辈之言觅一良缘,安分守己的过一辈子! “明兰。”她将明兰扶起来,无奈的道,“你知道为什么明期回府后,受到了那样的待遇吗?” 明兰抹着眼泪,摇了摇头,难道不是府中不喜小姐才会如此吗? ------题外话------ 千万别忘记收藏啊…。 003 求生 蓉卿想到前世的种种。 半年前,她去地方法院递交一份申请,车行上高速却不料发生了追尾,她脑中最后停留的画面,便是翻滚的车厢中,同乘旅游被撞的血肉模糊的脸。 等她醒来时,就已经成为了苏蓉卿! 苏蓉卿的身体很差,她足足养了半年多,才恢复成现在这样…… 半年的时间她大部分是躺在床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每日看着窗前花开花谢,听着竹林沙沙,她想着如果能就此不回苏府,不要那高人一等的身份,只要能有几亩地一户院落,日子穷些无妨只求悠闲自在就行…… 现在看来,那些人可能连这样的日子也不会让她过。 蓉卿嘲讽一笑,淡淡的道:“若我猜的没错,在孔府正式提出退亲以前,我的死讯就会传遍永平府。”他们顾忌脸面,怎么会让别人知道他们的龌龊……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 只有她死! 如此,所有人的脸面都全了。 明兰摇着头,砰的一声瘫坐到在地上,喃喃的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脑海中就浮现出,几个婆子按着她们三个朝她们嘴里灌药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期脸上也褪尽了血色,不敢置信的道:“小姐,这是真的吗?” 蓉卿点了点头,脸色沉凝的道:“若我料的不错,用不了几天外面就会传出我的死讯。” “那我们怎么办?”明兰指尖冰凉,“小姐……我们去求求孔夫人吧,先夫人在世时,和孔夫人关系颇近,您去求求她,让她不要退亲……” 蓉卿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竹林飘摇逸动,她叹道:“若孔夫人真念旧情,孔家又怎么会退亲?”孔家愿意退嫡女求庶女,必定是得了苏家莫大的好处,孔夫人是孔家的主母,比起早已淡疏的友情,当然是自家的利益更加重要。 现在没有人能帮她们,只能靠自己! “明期,你不要耽误,吃过午饭就下山。”她想了想问道,“我们还有多少钱?” 明期朝明兰看去,明兰苦涩的回道:“还有二两银子。”又看着明期,“加上明期这次带回来的半吊钱……” 可真是穷途末路啊! 蓉卿忍不住叹气,想起她前世出身微寒,独自一人受尽冷漠忍饥受寒的读完大学,历经磨难的进了事务所,做了个小律师,赚的钱虽只能糊口,但却觉得有奔头,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健康的活着,就一定能靠自己的双手的养活自己。 可是现在呢,她无奈的摇摇头,虽出身高门,却反而不如她以前。 “都给明期吧。”蓉卿说完,对明期叮嘱道,“回去请守门的婆子吃吃酒,你向来机灵又无所求,她们必定不会防着你的……”说着顿了顿又道,“府里的事情瞒上不瞒下,尤其是先夫人的事情,她们肯定知道。” 新旧主母更迭,小道八卦必定很多,尤其是嫁妆这样敏感的事情,肯定有很多人盯着的。 明期点着头:“奴婢记住了。” 蓉卿颔首,正要说话,忽然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脸色一变急忙走到窗户边伸头去看,可外面空空荡荡,没有半个影子。 难道是她听错了? “怎么了?”明兰也探头过来,疑惑的看着蓉卿,蓉卿摆摆手,“没事,可能是我听错了。”说完她叮嘱明期道,“你回去后,若是她们问起来,你只说你受了我的吩咐,想要给太夫人和夫人请安磕头,别的事一概不要提,只当不知道。” “奴婢晓得了。”明期点着头,想了想问道,“要不要偷偷去见见岑姨娘?” 苏茂源一共两房妾室,柳姨娘先一年进门,但岑姨娘却先有子嗣,可因她性子木讷沉闷向来不得苏茂源喜爱,所以即便育有一儿一女,在府中的地位依旧不如八面玲珑又有得力娘家做靠山的柳姨娘。 在这个府里,若说曾有人照佛过苏蓉卿,那便只有岑姨娘母子三人。 “不用了。”蓉卿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们在府里过的也不易,再说,这件事她们也帮不上忙!” 明期点头应是没有再说话。 这时庙里的钟声响了起来,明兰擦干了眼泪:“开膳了,奴婢去前头领饭。”她们没有小灶,每日跟着庵中的师父们一起吃。 不一会儿提着食盒回来,明兰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小姐,今天庙里加餐了。” 蓉卿挑了挑眉:“是嘛。”她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放着素鸡,素肉,菜包子和干蕨菜还有一碗飘着鸡蛋花的汤……笑着道:“看来我们是托了贵人的福了。” “嗯。”明兰将菜摆在桌上,想到前面的热闹,“……好像是来做法事的,奴婢瞄了一眼前院的马车,上头刻着辽字,好像不是永平府的。”说完将饭递给蓉蓉卿,又给她盛了碗汤。 蓉卿端了碗,点了点头:“这里离辽东不远,孤竹山又盛名远播,不算稀奇。”她说完又看着明期,“一起吃吧,你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她们这些日子相依为命,蓉卿没有主仆尊卑,明兰明期也不推辞,双双坐了下来,因各自心中都装着事儿,大家沉默的吃了午饭。 下午,明期去前院和缘慈师太打了招呼,便下了山,山下有租赁用的马车,三十铜板去一趟永平,几个人挤在一个车厢里,要坐上一天才能进城。 明兰送走明期,想起她们现在的处境,心里憋闷的慌,就拿着针线坐在门前,低着头纳鞋底。 蓉卿则拿着一本从缘慈师太那边借来的《大夏律例》翻读着。 她想知道,重新申办一个身份文牒有没有可能……一个女子,若是独自开府,可有先例。 只是,律例上所写的,实在太令人失望,大夏开朝二十一年,竟无相关立法。 或者说,撰写此本律例的人,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女子背井离乡单独立户。 她叹了口气,将书丢在桌上,开门走了出去。 现在,她就像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被绑住了手脚,即便有很多的法子,可却是无能为力,在这里,女人的地位低的令人心寒,即便她有办法拿着嫁妆离开,可若想单独在世上生存下来,却比登天还难。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的女人,一旦在家中无法站住脚,或者被家人撵出门,就只能去庙里当尼姑。 因为,在这样的社会,女人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蓉卿折了根竹枝在手里,轻轻挥扫着地上的灌木,余光看见有两个婆子朝她这里张望。 她住的这间厢房在九莲庵最偏僻的角落里,院前白天黑夜都有几个粗使婆子守着门,婆子并不限制明兰明期的走动,但看守她极紧! 至于后山……她是进去过一次,风景虽美可蚊虫蛇蚁也多,根本不易行走。 她若想从孤竹山下去,只能躲开那两个婆子,避开庵中的师父们,从山门下去。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身后明兰拿着披风走了过来,“小姐,药煎好了。”她满面郁色帮蓉卿披上披风,又低叹一声,“也不知道明期路上顺利不顺利。” 明兰和明期今年才不过十二岁,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心里会害怕,蓉卿牵着她的手,安慰道:“车到山前自有路,不会有事的。” “嗯。”蓉卿语气沉稳,有种让人莫名的心安,明兰低声应是,心里的担忧略松了一松,两人没有再说话,回去小院中。 蓉卿脱了披风坐在凳子上,视线落在她走前放在桌面上的《大夏律例》,随即目光一顿,又转头去看她睡的那张床,脸色微微一变。 明兰也是惊叫一声:“小姐,有人进过我们的房间。” 004 异客 “嗯。”蓉卿目光在房里一睃,房间里四壁空空除了那顶柜子和两个不大的红木箱,再没有多余的东西,她起身走到床边,明兰指着被子道:“……奴婢早上叠被子时,芙蓉补丁是朝外的……”她说着,声音因为紧张而开始发颤。 难道她中午在窗外听到的脚步并非是听错了? 有人在偷偷监视她们? 为什么要监视她?来她房间做什么? “明兰。”蓉卿环顾四周,又走到窗前看了看,下面并无脚印,她小声问道,“检查一下,我们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她来庵庙因是养病,所以除了衣服被褥外,身无长物。 明兰听言立刻去打开了箱笼和柜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摇着头满脸的疑惑的道:“好像只是翻了翻。”又拿了小匣子出来,里面放了一只银烧蓝蝴蝶簪子。 是苏蓉卿大哥苏珉三年前离家出走时,送给她的,更是房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对方没有拿走,那是不是说明,他不是来偷东西的? 蓉卿变了脸色,她不怕小偷小摸,那些人防着便可,可若是有心人惦记着她什么,那就不得不防。 她走过去,将簪子拿在手中,目色沉沉…… “要不要告诉师太?”明兰脸色发白,这一整天她心里都极度恐慌不安,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若非有蓉卿的镇定,她几乎要频临崩溃。 蓉卿把玩着发簪,沉着的摇了摇头:“不要。”今天庙中守卫森严,对方却在这个时候出现,若不是武艺高强者,便是庙中能随意走动的人,所以,这件事即便告诉了缘慈师太,她也不会查出什么来。 她什么都没有丢,还如此兴师动众,反而无事生非之嫌,节外生枝。 “去歇着吧,别胡思乱想。”蓉卿安慰着明兰,“不管对方什么目的,房间他也翻过了,想必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境况,应该不会再来的。”她说完在床上靠坐下来,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明兰紧张,打开房门又在外面转了一圈,忐忑不安的回来。 蓉卿没说话,脑海中将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又随手将那支蝴蝶蓝的簪子放在枕头底下。 入夜,吃过晚饭她又看了会儿书,便熄了灯迷迷糊糊睡着,约莫到半夜时分,她突然惊醒过来,听见前院隐隐约约传来喧哗声…… 这么晚,会有什么事? 她起身,走到窗前贴着耳朵在窗户上听了一会儿,喧哗声越来越大,但却听不清内容。 她摇摇头,到桌边提壶倒杯茶水,忽然鼻尖一动她神色微变。 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怎么会有血腥味?电光火石间她提了茶壶,脚步飞快的朝门口而去:“明兰!”话音方落,她的手已经搭上了门闩。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却力道强劲的手,毫无预兆的落在她的脖颈上,瞬间将她提起来…… 蓉卿周身汗毛嗖地竖起来! 她被那只手如提着一件物品一样提着,双脚离地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张着嘴巴拼命的想呼救,但所有的话都被掐灭在喉咙里。 她只能呜呜的发着声音,双脚不停的朝后踢,却每每踢了个空。 不过眨眼功夫,蓉卿却过的极漫长,她能感觉到身后之人身上所散发的杀气。 “不准出声。”那人开口说话,声音清亮,但却冷森的让人不寒而栗,“否则……”话没说完,但他手上的力道却暗示性的加重了一分。 蓉卿拼命点着头,她明白,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折断她的脖子。 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蓉卿立刻捂住了胸口,撑着门无力的蹲在地上,不停的咳嗽。 身后那人没有再动,视线像一柄锋利的剑,冷萧寒芒钉在她后背上。 蓉卿剧烈的咳嗽着,脑中却是飞快的转动着,前院喧哗,男人,血腥味……她不敢往下想,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的相貌,她是学法律的,虽不曾身临险境,但犯罪心理却是略懂,她这个时候回头,若是看到对方的容貌,对方说不定就会立刻杀了她灭口。 身后那人不知道她的心思,沉默了片刻待她安静下来后,方出声道:“你的婢女睡着了,你不用再花心思。” 蓉卿一愣,难怪她刚才做出那么大的动静,外面半点反应都没有。 那人眼中也浮现出异色,似乎很诧异蓉卿这不过一瞬反应的变化,从惊恐挣扎到此刻的镇定安静……能如此快的恢复情绪,知道自己的处境…… 他又去看僵硬的站着,以一种怪异姿势背对着他的背影…… 是害怕,所以不敢回头? 那人目光微动,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动作有些僵硬的捂住胸口。 蓉卿等了等,见那人不开口,她深呼吸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壮士,小女子虽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可是这里虽是庵庙,但防备也很森严,劝你在没有被人发现前,赶紧离开这里。”她只当没听到前院的喧哗,角度奇怪的对着门说话,“小女子知道一处隐秘下山的路,可以指给你!”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这么就镇定下来,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自会离开。”那人语气淡漠,声音沉冷,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说完,瞥了蓉卿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蓉卿似乎听到他的吸气声。 血腥味越来越浓,看来伤的很重。 他在这里做什么,是打算住下养伤,还只是避一避? 蓉卿背着身子,抬手朝自己放箱笼的墙角指了指:“哪边的箱子里有药,你……好像伤的很重,还是先上点药吧。” 希望上了药,他能赶快离开。 蓉卿不敢看他,却在墙上找到他的影子。 他没有动,视线直直的落在她身上,有些冷飕飕的,蓉卿立刻解释道:“那药是我用的,我在这里养了半年的病,所以箱笼里有很多药,不相信你自己去看看?” 那人将手中的剑放在了桌面上。 ……少了一分杀气,蓉卿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那人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她一喜立刻道:“有个红瓶子,还有个蓝瓶子,一个是外敷一个是内服……”她又想起什么来,“那个……没有水了,我去打点水。”脚朝门口移动了一步。 “站住!”杀气立显。 蓉卿不敢再动,他则拿着药瓶又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声音低了一分:“多谢!”视线在她身上又打了个转。 蓉卿愕然,偷偷转头去看,从她的角度只能看着他的侧脸,五官深邃像是刀锋刻出来的一般,低着头在幽暗的月光下,散着一股令人却步的冷凝。 蓦地,对方利箭一样的目光射过来,视线一撞蓉卿立刻转头过去:“要不要帮忙?”她说完又道,“……我蒙住眼,绝对看不到你的脸。” 原来是怕看到他的脸,而被灭口。 那人赞赏的看了蓉卿一眼,声音低沉的道:“不用!” 蓉卿撇撇嘴,转目去看他正低头在上药。 他现在防备能力肯定有所降低,要不要冲出去? ------题外话------ 记得放书架啊…记得来留言啊…。 005 决定 她在心里计算着,从这里逃出去获救的几率有多高,无奈中她叹了口气,以对方刚才对她出手的速度,只怕她还没有出院子门就被他一剑封喉了。 而且,她从这里去正院,便是跑也要用半盏茶的功夫。 这么长时间,有很多可能发生。 她掂量了利弊,放弃逃出去的打算! 还是让他自己离开比较安全。 “壮士。”蓉卿能听到身后传来撕裂棉帛的声音,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些,“柜子里有洗净的棉布。” “不需要。”那人每次回答,都是言简意赅,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累赘,话落,他闭目靠着椅子上,竟是一副打算休息的样子。 蓉卿大骇,他不会打算一直在这里吧? 莫说他会不会杀了她,就是天亮后让人看见她房里藏着个男人,孤男寡女……她不用对方动手,就能生不如死。 “那个……”蓉卿朝后退了一步,“你若是累了,可以去隔壁歇一会儿,你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人发现,我……”说着,语气中已经带着哭腔。 这种时候,在意的竟然是名节?那人睁开眼睛,目光灼灼的打量着蓉卿,。 愿意听她说话,蓉卿吸了口气,道:“我是永平苏氏的八小姐,半年前因为得了时疫被送到这里来养病……”她故意说自己得了时疫,希望能吓退对方,“所以,我虽现在境况不佳,可毕竟出自名门,若是我养病期间还出了这种事,便是世人的吐沫星子也得把我淹死。”她嘤嘤的捂住脸,“……壮士还不如一刀将我杀了干脆。” 软硬不吃?!蓉卿心里紧张起来。 “你是永平苏氏的人?”对方沉默了许久,“那你和平恩伯苏茂渠是什么关系?” 苏茂渠定居在京城,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又承了平恩伯的爵位,权倾朝野,无人不识。 蓉卿眼睛一亮,他知道苏茂渠,那会不会忌惮苏府的势力?她立刻回道,“苏茂渠是我的大伯,我父亲是他的弟弟,我们一家子现在住在永平祖宅中……”一顿又道,“苏府虽不算名门望族,可在永平还是有些根基,壮士若是需要帮助,不如去府上找我父亲,他为人仁义最喜结交江湖侠士,定会出手相助的。” 苏茂源会不会出手相助她不知道,反正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让这个人赶紧消失。 “苏茂源?”那人重复了一句,语气颇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至此再不出声。 简直就是软硬不吃,蓉卿有些气馁。 而这时,前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甚至隐约有错综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蓉卿一怔,那人也警惕性的站了起来 “让所有的人都出来。”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虽还隔着一些距离,但却听的很清晰,想必过不了一刻,就会搜到她这里来。 蓉卿小心翼翼的回头去看那人,那人站在窗户边,左手握剑,右手搭在鞘上,顿时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寒意深重。 不会想要杀出重围吧? 这里是山,只要从窗户潜出去,然后躲进山里,对方肯定找不到。 这么简单的方法,他怎么会想不到? 难道是说…… 他逃出山里也不安全,或者说,这整座孤竹山都被追他的人包围了? 孤竹首阳二山相连绵延百里,前院的人到底什么来路,竟有如此大的能力,将两座山重重围住? 她此刻有些后悔,白天应该偷偷去打听一下。 心中思量,蓉卿不由重新打量那人,样貌看不清楚但身形却非常高大,背脊挺拔虽提着剑但周身却没有混迹江湖的不羁,而且,看他身上那件夜行衣的料子,虽不是极名贵但衣缝笔挺做工不差。 看来,不是普通的江洋匪徒。 怎么办,她若现在逃跑呼救,他还有没有同伴,会不会结仇? 她现在谁也得罪不起。 蓉卿踌躇的趴着窗户朝外看,外面火把星星点点,依现在的距离若她出声,获救的几率比方才又多了一分。 到底是跑还是不跑? 她拿不定主意。 思索间她又回头去看那人,月光自窗棂中射进来,将他高大的身影拢在一片暗影中,仿佛一头蛰伏的狮子,随时一跃而起撕咬敌人的血肉。 “你不是病了?”忽然,那人转头过来,语气依旧不含一丝温度,命令着她:“去床上躺着。” 蓉卿愣住。 他的意思是不是在说,一会儿打起来会伤着旁人,你去躺着既能装病逃脱连带之责,又能避免误伤? 怎么会这样?方才杀气腾腾的劫持她,现在竟然又考虑人质的安危。 她刚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若他挟持她逃出去,她虽不能保证她的身份一定有用,但是至少能给对方多一分的顾忌。 他却让她去床上躺着。 什么古怪的逻辑! 蓉卿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她眯着眼睛朝窗户缝隙外面看去,火把已经转了方向朝她这边走来,破口喝骂声粗俗不堪,蓉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躲起来!” 话落,她愣住,对方明显也愣了一愣。 顾不得许多了,现在冲出去她说不定就被这人灭口。即便没有死,她被男子挟持的事传出去,名声也尽毁了,她虽不在乎却不能白添给苏府一个冠名堂皇的理由……而这人看上去似乎比外面那些人更可信些,蓉卿转头过来指着床上掀开的被子:“到床上躺着,快去。”除了床上,没有别的地方适合藏人。 那人惊讶的看着她。 “我的婢女,你是打晕了还是用了什么药?”蓉卿一边飞快的将桌上药瓶收起来,一边说着话,那人沉默了一刻,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道:“打晕了。” 蓉卿并未注意他语气的僵硬和脸上的异常,点着头道:“你快去躺着,其它的事情我来负责。”她检查着房间里的东西,等觉得没有异样时,才打开了房门,去将昏迷的明兰摇醒,明兰揉着眼睛醒了过来,正要说话,蓉卿按住她的嘴,“外面有人在搜查,一会儿你去开门。” 明兰揉着酸疼的后脖颈,面露惊慌。 脚步越来越近,蓉卿听到一个男声问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 “是苏府的八小姐,在这里养病,有半年了。”是缘慈师太的声音。 “搜!”一声令下,立刻有脚步声传来,蓉卿推着明兰,“去开门。”她说完,顺手将放在炉子上温着的药罐提起来,又跑回了卧室,将门重新关上。 那人依旧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蓉卿推着他:“别耽误时间,快去。”不由分说的将被子掀开来,那人磨磨蹭蹭的又站了会儿,又看着蓉卿忙碌的背影,眼帘一垂仿佛是用了莫大的决心般,三两步跨上了床。 蓉卿将他没头没脑的盖住,又转身将整罐里的药泼在床底,房间里立刻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这一切不过眨眼的功夫。 明兰已经点灯开了门,蹬蹬声就在耳边一样。 蓉卿掀开被子,想也不想就钻了进去里。 身边的人朝里面缩了缩! 蓉卿闭上了眼睛,语速极快的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出声。”蓉卿感觉,离她咫尺之遥的身体僵了僵。 房门被人推开,明兰拦在了门口:“……这是我们家小姐的房间,你们不能进去。” “阿弥陀佛。”缘慈师太也出声劝道,“里面住着的是平恩伯的小姐,还请侠士稍留情面。” 脚步声错乱,有人大步跨了进来,语气不可一世:“若是逆罪藏在里面,你们谁能担当的起?” 明兰吓的哭了出来,缘慈师太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题外话------ 不要怀疑,这文不是女强,不是江湖文,真的是种田文,咳咳…… 006 逼迫 蓉卿似是被惊醒的样子,惊恐的看着门口蜂拥进来的人,惊叫一声慌忙用被子裹住自己:“你们什么人,快滚出去!”她声音虽尖利,却因病态,没有半分的威吓性。 蓉卿打量着一行六个男人,他们个个手握弯刀身材高大,虽穿着普通直缀,但脚上的却是军靴…… 她又去看缘慈师太的神色,卑躬迁就姿态很低…… 果然是来路不凡! “仔细搜!”领头之人手臂一挥,身后的人立刻分散到各个角落去查找,不过打了个转,便回来报,“没有人!” 领头人打量了一眼房间,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两个红木箱子外,再没有旁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上。 少女长的很清秀,柳眉杏眼,鼻梁秀挺皮肤瓷白,只是眉宇间有股抹不开的郁色,一看便是久病之人,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出声问道:“可发现有人进来?” 明兰摇着头:“没有,奴婢今晚一直守在外面,并没有人进来。” 领头人狐疑的看了眼明兰,又朝外头看了看,眼睛一眯厉光乍现:“既是苏府的小姐,怎么就一个婢女?还有人呢?” 明兰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的腿一软,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疑色更甚。 “还有一个婢女。”蓉卿揪着被子,身子弓着将被子撑的高高的,“……今天下午回府禀事,并不在庵中。”有意说明期回府,意在告诉对方,她若出事,苏府一定会知道。 果然,领头人神色微顿,收回了目光,忽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嗅了嗅:“什么气味?” 这一次是缘慈师太回的话:“八小姐病了半年,药石未断,所以药味格外的重些。” 领头人没有质疑,又朝蓉卿看来,视线在床上睃了一眼,突然落在了床底,他踏出一步盯着床底…… 蓉卿心里咯噔一声,忙惊恐的出声:“你干什么!” 那人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站在床边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床底,防备的用刀鞘去掀垂着的床帘。 站在门口的另外几个人,也将手搭上了刀鞘。 蓉卿害怕的朝里面缩了缩。 领头人呼啦一下拨开床帘,然后很失望的甩手,咒骂了一声:“见鬼!”他们紧跟着来,一间一间的搜,整座山都是他们的人,连只鸟飞过都能察觉,何况一个人。 可是那人却真的像鬼一样消失了。 他在地上啐了一口,手臂一摆:“走!” 蓉卿未动,缘慈师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明兰抹了眼泪,正要朝蓉卿这边走来。 就在这时,领头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阴鹫的盯着床上…… 就在这同一时刻,蓉卿感觉到被子里的人也是杀气暴涨,几乎要一跃而出。 这个时候出来,她也得被他害死。 她似害怕的身体抖了抖,腿在这一番动作的掩饰下,很自然的换了个姿势。 压在那人的身上。 蓉卿面上不安的揪住被子,手却已经朝枕头下摸去。 下面放着那支银烧蓝的蝴蝶簪子。 领头人转身过来,视线盯着蓉卿,再次返了回来:“把被子掀开。” “不行。”明兰一个激灵冲了过来,挡在那人的面前,“她是我们小姐,是堂堂平恩伯府的嫡小姐,你们敢!” 领头之人一愣,目中略过犹豫,随后似是想到什么,冷笑一声:“掀开!”不容置疑。 “你敢!”忽然,蓉卿抽出那只簪子,直抵着喉间,目光冷澈一片盯着他。 领头之人一愣,没有预料到这么一个柔弱清瘦的女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还有那目光,竟让他忍不住背脊生寒。 “小姐,不要!”明兰扑了过来,趴在床沿泪水涟涟摇着头,婚事不顺家也回不去,她真的怕蓉卿扎下去! 缘慈师太也是满脸的惊慌,摆着手,“八小姐,不可……” 蓉卿手臂虽抖着,但话语却不留分毫的余地:“这位侠士,小女子虽是弱质,又身患时疫命不长久,但也是出自苏府,我们苏府的规矩,儿女若有私德亏损,便以死谢祖宗,侠士若执意如此,那小女子便只能以死保清白。”她提到苏府的规矩,是有意提醒对方,自己的身份和苏府的势力。 苏府的小姐可不能在九莲庵出事……又想到前头那位受的不过是轻伤,想了想缘慈师太附和道:“八小姐疫症确实并未痊愈……” 本来领头之人对蓉卿的话,便生出顾忌,听师太这么一说,脸色便是一变,暗道晦气,他身后几个人也不约而同的朝后退了一步。 心里暗暗咒骂,领头人再去看蓉卿,只见她大大的眼中聚满了泪花,惊恐中却满是是决绝,半分不相让的架势。 苏府的势力人人都知道,苏茂渠承了平恩伯,又官拜文华殿大学士,而苏茂源在永平府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同知……眼前这个女子,一副赴死之态,若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苏府,不免节外生枝…… 看到对方已有踌躇之态,蓉卿的簪子又朝脖子上递进了一分! 明兰转过身来,磕着头,缘慈师太适时的道:“八小姐弱质女流,若歹人真潜进来,八小姐又怎么会安然无恙,以贫尼看,歹人恐已潜入后山,不如贫尼引您后山一搜如何?” 领头人目光深深的打量了一眼蓉卿,又飞快的转过眼去,视线在她弓起的被子上一扫,转身便道:“走!” 后面的几个人,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 缘慈师太朝蓉卿看了一眼,视线在她脖子行一扫:“八小姐好好休息。”竟她不过轻伤,松了口气,跟着那几个人退了出去。 明兰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才惊觉后背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明兰。”蓉卿面无表情的收了簪子,“你去守着门!” 明兰一怔,看着蓉卿脖颈上被簪子戳的一点殷红:“奴婢先给您止血吧。”说完爬了起来,要去扶蓉卿。 “待会儿再说。”蓉卿摆着手,“你先去外面守着,我不喊你不要进来。” 明兰迟疑的看着她,想起小姐向来是有主意的,又见她伤的并不重,她点了点头:“那您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面,您有事唤一声就成。” 蓉卿颔首。 待明兰出去又关了门,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在床头靠了下来。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蓉卿叹道:“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对方没有动。 不会晕了吧?蓉卿疑惑的掀开了被子,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题外话------ 后台很久没上,竟然不会操作了。囧 007 无路 惊觉自己的腿正压在他的身上,蓉卿慌忙收回来,尴尬的道,“对不起!” 那人脸对着墙,动作僵硬的坐起来,手紧紧抓着剑,姿势别扭,半天才出声道:“……多谢!”方才的端萧杀气不见,多了一份不自然的窘迫,“你的伤……”还是不看蓉卿。 “一点小伤,无妨!”她自己下手知道轻重,不过是蹭破了点皮罢了,“他们没有搜到你,可能会加强守卫,你此时只怕更难下山。”蓉卿翻身下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那人也跟在蓉卿身后,飞快的下了床。 蓉卿转头看他,借着烛光这才看清他的容貌,没有想到能有独自夜袭行刺的胆量之人,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她打量了一眼他的长相,长眉入鬓英气逼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灿若星辰,鼻子高挺唇瓣如刀一点银红,不像混迹江湖的人,却像是个生在优渥环境温润贵气的公子哥,但他眉宇间又有一分冷峻侠气,倒令蓉卿生出些疑惑。 “让你的婢女进来吧。”他第一次打量蓉卿,指了指她脖子,“给你包扎一下。”他似乎不善于表达,说这些时语气僵硬,不像是因为感谢的关心,到像是在发出命令。 蓉卿扫了他一眼,已有点适应他的说话方式,拿了帕子在脖子随便擦了擦,摆手道:“没事。”她现在没心思关心这件事。 他欲言又止,又恢复到不苟言笑的端肃模样,疏离的道:“方才多有得罪。” 是在说他进门时对自己的威胁,还是躺在她床上的唐突? “别说这件事了。”蓉卿没有在意他语气的变化,心中只算计着如何让他早日离开这里,一刻留着他在房里,她就得担一刻的风险,如今她前途渺茫生死还捏在别人手里,可不想再添一桩麻烦事,“你有什么打算?” 那人未坐,拧着眉头握着剑直挺的立在房中央,周身冷澈之气骇人:“姑娘放心……在下不会连累姑娘。”语气很坚定。 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 蓉卿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请坐。”又叹了口气,“我们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对事情发展的轨迹很无奈,他们反倒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不用。”尽管胸口再次渗出血迹,那人却依旧未坐,脑中想到蓉卿方才说过名节若毁生不如死的话,又想到刚刚大被同眠的情景…… 有些不自在。 蓉卿此刻无心管他,低声问道:“能方便告诉我,前院住的什么人吗?” 他微怔,眼底冷意更甚,却并未隐瞒,道:“辽王!” 竟然是辽王? 难怪会有如此大的排场和动作! 可是……他竟然刺杀辽王?蓉卿不由抬头看去,不确定的出声问道:“死了?” 那人目光一动视线落在烛火跳动的油灯上,有些懊恼的道:“轻伤!” 那就好!蓉卿松了一口气,人没有死那事情不会闹大:“那他应该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大夏藩王无诏不可离开封地,这是律例,而辽王来永平她虽不知是不是受了圣意,可他既出了封地,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一个庵庙中吧? 这不合规矩。 “等天亮后,我找一处隐秘之处予你藏身,待辽王下山后你再走。”蓉卿并未问他为什么刺杀辽王,这与她无关,“这几天先避一避吧。”千万别连累她。 那人又沉默了一刻,冲着蓉卿一抱拳:“等五更到在下便会自行离开,姑娘不必为在下费心。” 蓉卿低头思索,并未察觉他说这话时,脸颊微微一红。 她点了点头道:“也好!”对方既然有办法离开,她自然不会多事,她摆着手,“那你自便吧,我在外面歇会儿。”一晚上劳心劳力的,她也确实很累。 “姑娘……”那人惊讶蓉卿竟将她的卧房让给他,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不如将你婢女请进来,在下在外面即可。” 既然他今晚就走,她就不想让明兰知道,免得她担惊受怕:“还是我出去吧。”说着人已经走到门边,他侧身让开,蓉卿打开门朝他微微颔首,又将房门关上。 随即外面就听到蓉卿和明兰的对话声:“小姐,您没事吧,刚刚真是把奴婢吓死了。” “没事,今晚不太平我也睡不着,在你这里坐一会儿。”说着像是倒茶水的声音,外面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那人目光晦暗,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前。 院子外面喧哗依旧,却不如方才激烈,蓉卿侧耳听着,不过一会儿便听到吆喝声,紧接着是山门打开吱吱嘎嘎的声音…… 辽王现在就走?下山疗伤去了? 她目光朝卧室看去,他说五更就走,难道他早就算到辽王经此一事不会在庵庙久待,会连夜下山? 一个少年单独行刺堂堂王爷,他到底什么人,和辽王又有什么仇恨,竟有如此的胆色和决心? “小姐。”明兰拿着棉布过来,指了指蓉卿脖子上的伤口,“奴婢给您包扎一下吧。” 蓉卿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外面恢复了安静,她起身悄悄推开窗户,就看见外面依旧有身配弯刀的侍卫在四处巡逻,但人数却明显少了很多。 也是,毕竟不是在自己的番地,便是辽王也应该有些顾忌的吧。 时间过的极慢,庙中更鼓声声传来,已到了三更天…… 还有两个时辰。 明兰小心的看着蓉卿,又回头朝房里看了看,目光中有着不确定,却又不敢去问蓉卿。 “小姐。”她欲言又止,“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您要不要睡会儿?” 蓉卿没有说话,外面忽然又是一阵轻微的喧哗声,紧接着有脚步声奔跑着朝这边来,她腾的一下站起来,神色戒备。 明兰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不要慌。”蓉卿朝明兰摆摆手,自己却走到房门前,摆成了一个进退皆可的姿势。 转眼工夫,房门被人敲的砰砰响,随即就听到了明期的声音:“明兰姐,快开门!” 是明期!明兰一喜,立刻过去开了门。 蓉卿也松了一口气,她转身去看卧室,似乎隐约听到刀剑入鞘的声音。 他果然是随时都在备战状态! “明期。”明兰一把将她拉进来,又飞快的在外面张望了几眼,迅速关了门抓着明期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出了什么事?”又上下检查了一遍明期有没有受伤。 明期摇着头,走到蓉卿身边,满脸的苦涩和无奈:“奴婢下午在山下等了半天,没有看见一辆马车,奴婢心想若再回来,那几个婆子定要起疑心,索性就再等一等,可直到天黑也没有车,奴婢就想找个地方凑合一夜,等天亮再说。” 蓉卿没有出声,明期又道:“奴婢躲在山下的土地庙中,可是两个时辰前突然闯进来一行人,他们问了奴婢许多问题,奴婢担心小姐,所以就回来了。”她想到刚刚的情景,脚后跟还打着转。 看来,是辽王的人封了山驱逐了闲人,等到夜里出了事又山上山下一起排查。 “别怕。”蓉卿让明期坐下,“辽王今夜应该就会下山,等这阵风波过去,你再回去吧。” 明兰一怔:“那府里的事……不是来不及了?”若府里真的宣布小姐去世的消息,那到时候她们做什么都晚了。 蓉卿脸色也沉了下来,是啊,若再耽误几天,等到她的死讯传出来,她便是回去,苏府也不会再认她,到时候她就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小姐。”明期像是想起什么来,“刚才奴婢在上山的时候听到那些人聊天,好像是京城出了大事。” 蓉卿回神过来,心不在焉的问道:“什么事?” ------题外话------ 虽然不能二更,但是字数还是挺多的吧,求表扬。哈哈哈哈哈 008 出路 “圣上立荣郡王为储君了。”明期不懂朝政,说的并不确定,“但是因为这件事,现在各州府关卡戒严,没有文牒不准进城。” 前朝北燕是蒙人统治,蒙人血腥残暴从不将中原人当做人,欺压辱骂压迫极尽手段,民不聊生,不过六十多年朝政便已腐朽不堪,终于,百姓受不住压迫揭竿而起,全国各处纷纷响应战火燎原,当今圣上赵纵就在这时脱颖而出。 在长达二十八年的征战中,赵纵终于推翻了北燕王朝,登基为帝,建立夏,定国号崇明。 崇明二年,赵纵立长子赵明达为储君,赵明达不负圣宠勤勉朝政在朝中颇具美名,不幸的是,三年前,赵明达突然病重不治身亡,一时间朝堂哗然,官员为太子惋惜之际纷纷上书圣上再立储君。 如此,各处已封王的王爷就开始蠢蠢欲动,一时朝堂党派林立众说纷纭,有人提议立赵纵次子辽王,因他镇守辽东功不可没,也有人慕名北平简王,言他将番地治理的安泰民顺,功绩能力令人尊崇,更有人说赵明达之子赵钧武仁义宽厚当为储君…… 可是,不管朝堂如何乱作一团,已年近七十的赵纵却始终态度不明,没有想到,他现在突然立了赵钧武为储君。 他想到辽王,他是储君大热之选,却败在了自己的侄子手上,想必他心里一定很郁闷吧? 心思转过,蓉卿看向明期,问道:“你进来时,有没有看到马车下山?”明期点着头,“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 看来辽王是真的下山了! 辽王这么着急下山,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 忽然,她想到另一种可能,正如明期所言各官道城门戒严,辽王虽贵为王爷可是永平府却是简王的管辖之地,在这样特殊的时刻,辽王若有异动,必定会令人加以更多的揣测和怀疑……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才有所顾忌,急着离开? 蓉卿又想到了自己,若苏府现在退婚对外宣布她的死讯,在立储这样的大事掩盖下,她的死实在太微不足道,没有人会注意。 若是她,就绝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蓉卿心中一紧,突的站了起来,看着明兰和明期道:“你们先休息会儿。”提了桌上的茶壶转身推开了房门。 “小姐。”明兰急红了眼睛,明期拉住她,“小姐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你别着急。” 明兰泪眼朦胧的点着头,泄气的瘫坐了下来。 蓉卿进了房里,又重新关了门,那人端坐在桌前姿态笔挺目光深谙,见她进来只是微微颔首,并无惊讶。 “壮士。”蓉卿斟酌了称呼,想不到应该喊他什么,“我婢女回来说,辽王已经下山了。” 她们刚刚说话没有刻意避忌,所以他已经听到了。 “但外面依旧有人把守巡逻。”蓉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可还有同伴,若只是你一个人,只怕不太安全。” 那人看着她没有说话,蓉卿以为他防备自己,就笑着亲切的摆着手:“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们现在可算是坐在一条船上呢。”先拉 近关系。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又给她妍丽的面容添了几分纯真,让人难以设下防备。 “咳咳……”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侧开目光回道,“……山上没有人接应。”这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两人之间已没有初见面时的锋芒毕露。 那山下有喽?蓉卿点着头:“原来是这样。”她沉吟了片刻看着对方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那人目光一动,落在蓉卿笑盈盈的面容上,微黄的光线下一双眸子比烛光都要亮几分,他有些迟疑的道:“你所求,只怕我不能帮你。” 蓉卿一愣,随即又了然,这人果然聪明,只言片语已经猜到她重新进房来的目的。 既然猜到了,她也不客气:“若我能帮你呢?”蓉卿语气从容,一副谈判的样子,“我能助你安全下山。”先说出她的优势。 他看着蓉卿,眼底划过惊讶之色,他们在如此情况下相识,她却反身来要求与他一起下山,是没有想过他现在的处境,还是事情真的很着急? 蓉卿已经再次开了口,将自己的要求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举手之劳:“我助你下山,你顺便捎我们主仆三人一程,别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三个女子上路,不免有些不便!”她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回永平,只要回去她就有筹码和他们谈判,除非他们什么都不顾,否则她就有十成的把握拿到嫁妆离开苏府。 只是,回永平的路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很多,婆子的看守,九莲庵的追捕……路上可能发生的意外。 若有他在,许多事情就会轻松容易许多,这些,皆因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和轻视。 蓉卿无奈,却也不得不去适应,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眼前的人,尽管他也身陷囹圄。 那人依旧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蓉卿循循善诱,提到带着她们的益处:“……有我们三个女子在,你的身份也容易掩护,对于你来说只有好处。” 掩护?他想到主仆三人弱不禁风的样子……又看着蓉卿目说的满面认真,仿佛真的是莫大的好处。 他又掩饰似的咳嗽一声,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 四更的更鼓响起,回荡在山间,五更时庵中的师傅们就会早课,而那个时候就是他们离开的最佳时期。 蓉卿心里尽管很着急,但面上却是一派淡然。 不能露出急迫的样子,谁急谁就输! 这是心理战。 “你……”对方不知她这眨眼功夫想了这么多,只看着她问道,“为什么回去?”他并非真的想要问她为什么回去,只是提醒她,此时并非最佳的下山时机。 他是好奇她非要这个时候给自己找危险是吧?“这是我的事,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现在是彼此合作,蓉卿不能示弱,“还有一个时辰,你仔细考虑一下。”说完,低头给他倒茶,却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只当不知道笑着递给他茶盅,“……没有毒药。”自己先喝了一口。 那人唇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又忍了下去,露出有别于他年纪的沉稳和内敛,他端了茶盅啜了一口,动作优雅极是好看,蓉卿越发肯定他并非出生江湖。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她方才果决的指着床,让他躲进去的表情……像是做出了决定,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清亮却透着一股不同于十几岁天真少年的老练:“好,我答应你!” 蓉卿心中一愣,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其实,他带着她们说不定还会拖累他,只是,这些话她不可能去和他说。 “那好。”蓉卿站了起来,“一会儿我和我的婢女去前院放火调开那些人,你趁着夜色想办法先下山,我们随后就到。”她说的有条不紊,微微笑着似乎在说合作愉快。 他能看出她的决定是临时起意的,可她却没有踌躇,没有胆怯……他不禁想起方才她拿着簪子抵着喉咙时的那股决绝…… 以她的聪明,但凡有办法也不会这般急切,亲自涉险,她能对他以恩报德,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不急!”他语气温和,放了茶盅站起来,将桌上的剑握在手中,“既然要走,我还有事要处理,麻烦姑娘稍等。” “你去干什么?”蓉卿见他一副要走的样子,“现在外面很危险。” “我知道。”他语气沉稳笃定,成竹在胸的样子,又低头吹熄了灯,打开侧面的窗户,“若五更我没有回来,再依你的计策行事。”他声音沉沉似一壶老酒,回味悠长的深看了蓉卿一眼,一跃跳了出去,转瞬不见踪影。 蓉卿愕然,他是什么意思? 是不相信她,还是被吓跑了? “明兰,明期!”不管他回不回来,趁着庵中混乱大家心神不定,她们一定要趁机下山,外面明兰明期听到声音便推门而入,蓉卿对两人道,“简单收拾一下,五更时我们下山。” “下山?”两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山门未开,我们怎么走?” 蓉卿没空和她们解释:“别问了,待会儿再和你们解释。”说完推着两人,明期和明兰虽一脸迷糊,满心不解好奇,可对蓉卿长久的信任,两人不再多问飞快的抖了包袱开始收拾。 “随便捡一些必要带的。”蓉卿找到自己床头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放在手边,脑中飞快的想着后面的事情。 忽然,外面隐约传来刀剑交锋的翁鸣声…… 他被发现了?蓉卿突的站了起来。 ------题外话------ 难道真的都在养文?来和我说说话嘛……不要告诉我米有话说,这文真的不好看?(⊙o⊙) 009 共同 蓉卿推开窗户朝外看了看,打斗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是被人发现了? 她在房里来回的踱着步子,要不要去帮忙?她将火折子揣在怀里,透过窗口朝外看……打斗在继续,只是声音渐行渐远……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逃走了? 蓉卿忽然眼睛一亮,这时候庙中的人必定很慌乱,若是她再去庵前再加把火,那么她们下山定会更加容易。 只是不知道那人情况如何,转念她又想,刚刚他去刺杀辽王都没有被抓住,此刻山上留下的侍卫已经不如方才的多,以他的能力应该足以自保。 管不了那么多了,各人自求多福吧。 “我们走!”那人逃下山,侍卫必定是一路追赶……机不可失,她说完便吹熄了房里的灯,催促明期和明兰。 两人惊恐不安的看着蓉卿,明期道:“小姐,这个时候出去会不会不安全。” 蓉卿站在了门口,她头也不回的答道:“若我们不回去,才会是真的不安全。”她不能等着苏府的婆子进她的房间,像杀一只鸡一样将她丢弃在荒山野外。 明兰和明期尽管很害怕,可是却知道蓉卿说的很对,他们不能再等。 “走!”蓉卿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了房门,随即一愣…… 就见门口被一抹高大的身影堵住,他右手提着剑,剑尖上的血迹滴在门口的石板上,他身上也沾了血迹,黑色的夜行衣胸口湿漉漉的,透出刺鼻的血腥味。 “你怎么回来了?”蓉卿以为他走了,没料到他却又去而复返,又朝他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来,担忧的看着他,“你的伤没事吧。”他伤重与否直接关系到她今晚能否成功离开这里。 他打量了一眼蓉卿,眼底露出疑惑的样子,她这样冲出去,是准备自己逃走,还是打算去营救他? 还有这眼神! “没事。”一瞬心思乱了乱,随即他目光一暗压低了声音,道:“跟我走。”转身便走。 明期和明兰已经惊的说不出来话了。 今晚满庵庙的搜查……刚刚外面的打斗声……此人身上的血迹…… 明兰和明期对视一眼,不敢往下想,拉着蓉卿道:“小姐,我们别走了。”这人是刺客,比起府里的事,眼下保命要紧。 “别磨蹭了。”蓉卿一手拉着明期一手拽着明兰,一边跟着那人小步跑着,一边道,“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拼。” 明兰和明期一愣,所有的踌躇害怕戛然而止。 果然是有些胆色!那人脚步微顿,侧眼看了看蓉卿,又飞快的在前面带着路。 此起彼伏的开门声传来……是庵中的师父们起身了,刚刚的混乱她们定然已经知道,而且他折返回来,追他的侍卫也定会再次回来……蓉卿加快了步子,追上了他:“山门不能走,我们只能从后山走。” 后山布满荆棘蚊虫蛇蚁遍地都是,甚至有些身含剧毒,比起前面的追杀后山无形的凶险更令人防不胜防,她在这里住了半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却想着从后山走…… 他不由再次打量了一眼蓉卿,她依旧穿着那件葱绿的小袄,身材非常的纤瘦,短了一截的袖口,露出一段瓷白的手腕,透着如玉的光泽,他又去看她的脸,一对秀眉紧紧皱着,水汽氤氲的杏眼中不见怯弱,满目的笃定和坚韧。 他又想起方才在房里她簪子抵着喉间的情景…… 这样的女子,这么会被人逼到这样的地步? 他微微诧异,在一处院落的拐角处停了下来,安慰似的看着蓉卿道:“不用怕!”然后视线盯着半空,像是在等待什么。 “啊?”蓉卿一愣,对他的反应有些不理解。 就在这时,前院响起一阵喧哗声,随即庵堂前升起漫天红光…… 着火了! 他刚刚疲于应付的时候,竟然还抽空去放了一把火? “走!”他目光一顿,抬脚便朝山门的方向而去,走了几步似乎没有听到蓉卿的脚步声,又回头看着她,就听蓉卿道:“你确定走这里安全?他们不会发现?” 似乎料到蓉卿会有一问,他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我确定。”庵中留下的侍卫,如今只剩一人……所以他能确定。 蓉卿看着他,他提着滴血的剑束身而立,面容随着红光跳跃着……但眼睛却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心中转了转,蓉卿点头道:“好,我相信你。”拽着明兰明期,跟在他后面,那人听到她的话,面上又是一动。 尖叫声,泼水声,还有年纪轻的小尼害怕的哭泣声混杂着大火中的劈啪声…… 苏府每年都要往庵堂里供奉数千两的香油钱,不但苏府,永平府许多大户人家都会供奉,所以九莲庵即便被烧了,不出半年只会有一座更加崭新的九莲庵出现……她想到缘慈师太世故的脸和周旋在各位夫人间的八面玲珑…… 蓉卿头也不回,走的更快。 忽然,前面的人脚步一顿,将她们护在身后,周身杀气冷若冰霜…… “怎么了?”蓉卿一愣从他高大的身影探头过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衣军靴提着弯刀的侍卫挡在前面,正是今晚搜查她房间的领头人,此时手握弯刀杀气腾腾,蓉卿脑袋往后缩了缩…… 蓉卿推着明期两人朝后退了一步。 “别怕。”他侧目看着蓉卿,知道她不会惊叫害怕,但却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镇定,暗暗点点头,低声道:“你先下山!” 有点共患难战友的感觉,蓉卿很不适应。 她正要表示赞同,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掌心干燥微暖,蓉卿讶然…… 不待她询问,他已经松开她:“走!”提起手中的剑,对面的领头人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微愣后道:“原来是你!”满目的不屑和讥诮之后,视线又落在蓉卿身上,便又添了一分轻蔑,“想走?今晚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那人手臂一转,剑锋对着领头人,道:“那就试试。”领头人冷笑着回道,“你那两个手下虽愚蠢,可也武艺不弱,比起他们这三个女人……哼哼……”同样是三人的阵容,前后的战斗力根本没有办法比。 难道他的手下已经死了?蓉卿诧异,看着他眼前的背影。 “少废话。”他声音冷沉,话刚一落便提剑一跃而上,领头人手中的弯刀也晃了晃,寒光四射…… 你来我刀光剑影,蓉卿根本看不清,瞅准了时机她喊道:“你保重。”拉着明兰和明期就跑了起来,没有她们拖累,他有能力保护自己,反倒是她们,留在这里等着更多的追兵来,结果只有等死。 那人剑风更疾,刀刀致命! 猫着腰,一阵没头没脑的跑,蓉卿呼呼喘着气,时不时回头去看,那人和领头人依旧战在一处,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小姐。”明兰几乎半挂在明期身上,明期也满头的冷汗,“山门关了,我们怎么下去。” 山门就在眼前,蓉卿高高提着的心落实了少许,她朝明期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叮叮当当响动…… “钥匙?”明期惊讶无比,“您怎么会有山门的钥匙。” 蓉卿脚下不停,想到方才他突然握住自己的手,指尖虽冰凉但钥匙却被他捂的很暖。 “待会儿和你解释。”蓉卿已经跑到门口,她抖着手找着钥匙孔,忽然,在院角的阴影处,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 蓉卿大骇! ------题外话------ 现在心里踏实多了,哈哈哈哈哈~没事儿闲着就来留个言吐个操拍个砖夸夸我哈……爱你们。 010 下山 “师太。”她看清是缘慈师太,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这么晚您还没休息啊。” 缘慈师太约莫四十岁左右,从小长在庵中,见惯了三教九流的人,也练就一副圆滑的个性,她缓缓走了过来,视线始终锁在蓉卿身上…… 蓉卿笑着,指了指山门:“庵里不安全,出去避一避。”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她真的只是这么想的。 “八小姐。”缘慈师太笑了笑,“山下也不安全。”说完一摆手,“还是随贫尼回去吧。”她拿了苏府的银子看顾蓉卿,她不能让蓉卿在这里出事,所以前面护着她,可她更不能让蓉卿离开这里,若是她不见了,苏府震怒担责的可就是她。 蓉卿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您说的也对,山下可能还不如庙里安全。”说完,手背在后面拉了拉明期,又道,“师太您先请。”一副晚上散步碰到的样子。 缘慈师太打量了她一眼,八小姐在庵中住了半年,她一直以为八小姐不过是懦弱的闺门小姐,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的胆色。 “八小姐。”她笑看着蓉卿,伸出手来,“天黑,路不好走,还是贫尼扶着您吧。” 蓉卿摇着头说着不敢,却一步走近缘慈师太,挽着她的胳膊,将明期明兰留在后面…… 蓉卿的力道有些重,缘慈师太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忽然,脑后一痛……她眼前募地一黑,不敢置信的瞪着蓉卿,却来不及说半句话一点一点软倒下去。 “把她扶到墙角。”缘慈师太受苏氏供奉,决不可能放她离开,她别无选择! 蓉卿蹲下身去拖缘慈师太,明期丢掉手里的石头过去帮忙,明兰脸色发白抖着腿扶着门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做好这一切,蓉卿重新拿出钥匙将山门打开:“走!”和明期两人扶着明兰跑了出去。 九莲庵外是盘山小路,路很宽能两辆车并行而驶,路的两边种着杜鹃,杜鹃之后便是一人多高的灌木和密密实实的树林。 天色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不敢点火折子,只能凭着感觉朝山下跑,明期拉着明兰跟在后面,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能看到山下的官道时,蓉卿停了下来。 “小姐。”明期身体强壮一些,虽有些喘但比明兰要好上许多,“没有马车,我们走不了!”没有马车,以小姐的身份,实在太委屈她了。 算算时间,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庵庙今天大火又出了刺客,山里还有侍卫应该会继续封山,她们若想要等马车,只怕是不能够了,只能往前走,如果运气好或许能遇到租赁的马车。 蓉卿回头看看,庙中依旧红光漫天……不知道那人逃走了没有…… “先把衣服换上。”蓉卿说完,就将一直提在手里的包袱抖开,里面是三套僧尼的袍子,一人一件丢给明期和明兰,领着两人钻到路边的灌木丛里。 扮作尼姑出门,比她现在的身份要方便的多。 明兰和明期咋舌,小姐什么时候弄到这个袍子的? 她们天天守着小姐,本以为三个人之间已无秘密,今晚却突然发现,她们竟然有这么多事情都不知道。 “小姐。”明兰惊魂未定,朝身后看了看,“……她们会不会追过来?”守着她们的两个婆子,这会儿肯定已经发现她们逃走了,还有他们打晕了缘慈师太,算是和九莲庵结仇了,以缘慈师太的为人和作风,到时候肯定会夸大她们小姐的事情…… 那两个婆子也必定会回府报信。 她们现在简直走在悬崖峭壁,随时随地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她们一定会追来。”缘慈师太不会放过她的,“所以我们要赶在她们的前面回去。”话落,耳边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她一愣转头过去,就见一辆黑漆平顶马车,飞快的朝这边驶来。 打瞌睡送枕头……怎么会这么巧? “是马车!”明期几乎要跳起来,笑开了颜道,“不是私家的马车,是寻常租赁用的。”她说完,提着裙摆就要出去。 “再等一等。”蓉卿拉住明期,视线落在越来越近的马车上,那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继而在离她们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停下来…… 昨天孤竹山戒严,今天天色还早不会放出口令说解禁,而且,山上火光漫天山下的人不可能看不见,这个人却在这个时候驾车上山,是真的有胆色,还是别有原因? 明期和明兰见蓉卿满面的戒备,二人也不敢再动,屏息跟在蓉卿身后。 蓉卿打量赶车人,是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几岁,肤色黝黑穿着一件灰麻做的短卦,腿上穿着黑色的裤子,一只裤脚卷在腿上,露出精壮的小腿,穿着草鞋的脚上还有几处蚊虫叮咬的伤口。 蓉卿又去看他的手,蒲扇似的大手粗糙厚实,十指关节粗大…… 确实像是常做粗活的手。 “小姐。”明兰压着声音道,“奴婢看这人很老实的样子,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蓉卿也不确定,若非这个人出现的太是时候,她也不会有多余的怀疑,只是现在…… 忽然,他想到那人说的话:“山上没有人接应……”难道是来接他的?可为什么不骑马反而赶车来? 蓉卿有些不确定。 赶车的男子靠在车辕上,单腿垂下,姿态看着很闲适,但是蓉卿却看到,他的目光在四处游走,手中的马鞭也从未松开,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戒备的状态。 难道要上去问问是不是来接那人的? 可若不是呢,若对方根本就是来诱抓她们的呢? 心中飞快的转动,蓉卿朝身后看了看,茂密的树丛荆棘葱茏……要是从这里绕开,只怕是不容易。 至少,耽误时间。 她又朝山上看去,天色慢慢放亮,山上的火光也渐渐转弱,再过一会儿庙里的人安定下来,定会想到派人去苏府报信。 怎么办,是冒险出去还是绕山路? 就好像一个饥饿的人,看着一个硕大美味的面包,却怀疑被人下了毒一样…… ------题外话------ 昨天朱朱问背景是哪个朝代。依旧是伪明朝哈……因为我各种喜欢明朝的历史,所以就还是和前一本文一样。 虽是明朝,东厂,西厂,锦衣卫虽然也有,可是不会有太多笔墨去渲染的,不要自动带入哈…毕竟是种田文嘛,还是以家长里短女主的人生为主,朝堂会有,但江湖不涉及! 最后,群啵一个! 011 启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明期有些沉不住气。 “小姐。”她擦着头上的冷汗,“你们在这里等着,奴婢出去问问,要是……”要是对方真的是庵庙里派来诱她们的,那抓也只能抓她一个。 蓉卿摇摇头,皱着眉头道:“……再等等。”若对方真的是在等“人”,她相信,时间一长他定然会有所动,不可能一直这么从容。 明兰也点着头,压着声音道:“别急,听小姐的。”她现在对蓉卿已是毫无保留的信服。 明期没有再坚持,蓉卿透过灌木丛的间隙,依旧看着赶车的人。 忽然,他神情一动,似是听到什么动静一般,视线如利箭一样,猛的朝她这边看过来。 被发现了? 蓉卿一怔,将明兰和明期护在了身后。 赶车人视线利索的一扫,在蓉卿藏身之处停了一息,忽然跳下车来,步履矫健的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这人不论动作还是表情,都决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车夫! 明兰巴着明期的胳膊,吓的大气不敢喘。 蓉卿的心也砰砰直跳。 对方一步一步走近,神情狠厉的握住手中的鞭梢,朝她们躲藏的灌木伸过来…… 蓉卿屏住呼吸,从身后摸出一块石头,紧紧握在手里。 虽没有什么威吓力,但聊胜于无。 不过眨眼的功夫,蓉卿却紧张的手心出了汗,论是她有昨晚的事情磨练,这一刻还是忍不住生出害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机智和反抗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鞭梢慢慢靠近…… 蓉卿呼气吸气,打算一跃而出先下手为强。 蓄势待发……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还不待蓉卿反应,那人忽然一顿突然转身过去,极其高兴的喊了一声:“五爷!”丢开她们这边飞跑离开,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该死,拖累了五爷。”昨晚若非他急躁妄动,也不会失手,更不会连累五爷受伤。 蓉卿松了一口气,这人果然是扮作车夫,在这里等人的。 她拨开灌木朝外面看去。 一人负手而立,身材纤长眉目英俊,果然是他! 他完好无损的下山,这么说来,庵中留守的辽王侍卫,就应该解决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蓉卿紧绷了一个晚上的神经松懈下来…… 明兰和明期也是轻吁了口气。 “起来吧。”那人开了口,声音沉沉甚至显得有些呆板,“是我策谋失误,怎能怪你。”说完,视线淡淡在周围一睃。 赶车人没有起来,低着头满面的愧疚:“是属下失职!”说完,一副要领罚的样子。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一次虽失手可我们也并非一无所获。”那人安慰着属下,“你无需自责,起来吧!” “五爷……”赶车人站了起来,顿了一顿后,方才道,“属下按您的吩咐将马换成了车,您有伤在身,请去车上休息吧。” “不着急。”他转身四处查看,像是在找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可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以她的聪慧,不该盲目逃到后山才对。 蓉卿挑眉,是为了她们才临时通知手下将马换成了车吗? 还有,这个叫鳌立的属下喊他五爷……是家中排行第五吗? 不过这一声五爷,到真符合他的作派! 蓉卿朝外探了探头,见他虽有伤神情略有疲惫,但胜在年轻这会儿精神依旧很好,他负手而立眼睛四处游走寻找什么,眼底流露出担忧之色来……蓉卿感觉有点奇怪,他们刚才一个是劫匪,一个人质,转眼功夫好像就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她想到了那句很经典的话: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说的就是这样吧? 那边,鳌立疑惑的呢喃了一句:“可疑的人?”随即身体一转,就朝蓉卿藏身之处看过来,杀气四溢。 那人也顺着鳌立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 草丛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随即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壮士。”一位穿着僧尼灰袍的女子走了出来,露出一张似喜似笑的面容,清秀绝伦…… 鳌立微怔,朝五爷看去,就见五爷也是面色一动,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认识?五爷怎么会认识庵里的尼姑? 鳌立满腹狐疑,就瞧见五爷朝那女子点了点头:“你们没事就好。”语气里透着一股轻松……他也这才发现,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尼姑。 “五爷,她们是……”鳌立忍不住问出口,却见五爷朝他摆摆手,道,“一个朋友,无需多心。”说完,朝那边走了过去。 “五爷,好巧啊!”蓉卿走了出来,从善如流的随着鳌立喊他五爷,说着话笑盈盈的上下打量着他,“你的伤没事吧?庵里的事情解决了?”他甚至还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暗纹的直缀……玉树临风……若非知道他昨晚的事,蓉卿只会当他是贵公子出游。 五爷也打量着她。 着了一件灰色的袈袍,袍子的长短刚好遮住她里面的中衣,满头的青丝也被打散裹在了半旧布帽中,却衬托的巴掌大的脸肌肤莹莹如玉,唇瓣艳如瑰蜜欲语还休比起这初秋的日光都绚丽几分,尤其是那一双圆润清澈的杏眼,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无暇,令她的美多了一份脱俗和清雅。 这么美的尼姑…… 五爷有些不自然的侧开目光,僵硬的道:“暂时安全。”尽量忽视蓉卿的视线,“你们下山时还顺利吧?”他看见了倒在墙边的缘慈师太,没有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胆色。 “很顺利。”蓉卿笑容明净,“真的要多谢你,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原本说是合作,最后她成了坐享其成的了。 “那就好。”他微微颔首,对鳌立和蓉卿道,“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走。”辽王睚眦必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鳌立一愣,五爷的意思是准备带上这三个……尼姑吗? 明兰也扯了扯蓉卿的衣襟,蓉卿只当不知道,笑着点头道:“真是不好意思,给五爷添麻烦了。”虽有约定,可他大可现在反悔,要知道多她们三个人,会多很多的麻烦,所以,她很识趣的摆低了姿态。 而明兰的顾忌她根本不在意,这个时候讲究男女大防,犹如溺水的人注意自己临死前的形象够不够端庄一样可笑。 五爷眼底划过笑意,不动声色的转了视线过去,对鳌立道:“先去迁安,到了迁安后再租一辆马车。”又对蓉卿道,“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蓉卿摆着手:“没事,没事!” 鳌立终于弄明白状况……他不敢置信,现在他们可谓是处处是险境,带着她们三个不太好吧?还是三个尼姑,他又忍不住看了眼蓉卿的脸,即便她垂着头,依旧惹人注目:“五爷……这样我们容易暴露。” 鳌立的话没有说完,就见五爷摆了摆手:“别的事情稍后再说。”说完,朝蓉卿看去,“上车吧。” “是!”五爷如此做必有缘由,鳌立不再多说,将车辕边的脚蹬抽下来。 蓉卿笑眯眯的朝两人蹲身福了福,带着明兰和明期上了马车。 鳌立也跟着跳上了车,却见五爷未动,他问道:“五爷,您要不然委屈一些,坐在属下这边吧。”总不能让五爷和三个尼姑坐在车里吧?! 蓉卿也挑开了帘子看着他,表示自己不介意和他同乘。 “你们先走。”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迁安城门边有间福来客栈,我们在客栈的巷子里碰面。” 鳌立跳下了车,显然很担心他:“五爷,您身上有伤,而且辽王在到处追查我们,属下怎么能让您一人上路。” 五爷面色微沉,鳌立顿觉失言垂下了头。 “鳌立常年在外面行走,有他送你回去,不会有事。”五爷视线淡淡投向蓉卿,破天荒的和她解释了一句。 看着他沉着脸,满面的端肃,蓉卿脑海中就跳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词:少年老成。 不过才十几岁,行容举止却没有半点少年人的蓬勃朝气生涩懵懂! “那个……”蓉卿有点过意不去,“……你的伤……要不,还是上车吧。” 蓉卿眼眸明亮如夜空中的星子,他又想到昨晚的情景,不自然的拒绝道:“我的伤已经处理了,不会有事。”朝鳌立道,“我们迁安城中见。” 鳌立惊愕的看着他,有些结巴的道:“五爷……保重。”迟疑的上了车辕,鞭子一挥马车便嘚嘚动起来。 蓉卿见他已是意决,只能打了招呼放了车帘。 马车飞快的行在官道上,带起身后的尘土滚滚…… 012 融洽 鳌立只当她们是九莲庵偷跑的尼姑,一路上只驾车并未和她们说话,蓉卿也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有明兰和明期满腹的狐疑,不停的追问着蓉卿:“小姐,那个五爷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为什么要送我们回府?还有……他为什么会去杀……”后面的话不敢说,明兰偷偷的瞥了眼车外。 鳌立仿似什么都没有听见,挥着鞭子,马车虽快却极稳。 “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蓉卿脸上没了方才的轻松笑容,脑海中不期然的去想五爷一个人要怎么进城,他没有马车,难道是要步行而来,“按照这样的速度,天黑前我们就能到永平城,你们休息一会儿,先养好精神……”回去后的事情,可比这些要复杂的多。 明期欲言又止,明兰拉住她朝她摇摇头,明期收了声两人也学着蓉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车里恢复了安静,鳌立侧目朝里面扫了一眼,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他武艺虽不如五爷,可听力也不差,按她们所言,似乎并非是庵中的尼姑,那么这三位女子是谁?和五爷又是怎么认识的? 还有,五爷虽年轻可向来不苟言笑,更不会与女子多言,怎么会…… 鳌立越想越觉得奇怪! 路上行人渐多,马嘶车沓,喧嚣热闹,蓉卿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就瞧见迁安城门已近在咫尺,而城门之下果然如同明期所言,有两排侍卫守着门,正挨个检查询问过路的行人车马。 她们并没有身份文牒,蓉卿脑中飞快的想着对策。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鳌立以极快的速度对她们道:“不要下车!”然后便笑着朝城门走去…… 不知道和侍卫说了什么,不过一刻钟,鳌立就回来驾着车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城门,那些侍卫根本连查问都不曾有。 蓉卿白担心了一场。 不过,若真要查问,她心中也做过腹稿,有把握蒙混过去,只是比起鳌立娴熟的手段,她的计划就显得有些稚嫩。 他们的马车进到事先说好的巷子里时,里面已经停了一辆车,鳌立堪堪将车停稳便丢下她们,径直朝那辆车走过去。 是一辆比他们略大些的车,也是黑漆平顶,驾车人是个白发须眉的老翁,虽弓腰而立却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而在他身前长身玉立的人,正是在孤竹山与他们分开的五爷。 蓉卿讶然! 他竟然比他们还早到,这个人难道肋生双翅了不成?! 咦……他的袍角似乎有些血迹……难道在路上遇上追兵了? 蓉卿不由去看打量他的脸色,比起上午来,脸上的疲惫又添一分,此时正皱着眉头和鳌立说着什么,也恰好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视线一碰,蓉卿从容的朝他点了点头,他却是目光一怔侧开了脸,继而才转过来和她打了招呼。 真是别扭! 蓉卿失笑,心情显得轻快了一分。 五爷朝她这边了走了过来,站在车下:“你们坐那辆车吧,车里有干粮,今天要赶到永平,所以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这多不好意思……”蓉卿看看对面的车,那车明显比她们坐的这车要豪华一些,她想到他身上的伤,脸上就露出犹豫的样子,五爷见她如此就解释道:“周老是我的至交,你放心!” 误会她意思了。 蓉卿没有解释,说多了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多谢!”本来想问问他追兵的事情,不过见他如此说,想必是心中已有按排,便没有再问。 五爷微怔,表情有些僵硬的冲她点点头,看着蓉卿跳下了马车…… 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娇柔虚弱。 蓉卿下了车,和鳌立打了招呼,就上了对面的马车,明兰和明期跟在后面,明兰时不时回头看看五爷,待进了车厢里,她好奇的道:“小姐,他是怎么赶在我们前面的?”难道真是飞的? “孤竹山到迁安有山路可行,只是山路难行常人不会轻易进山。”他能这么快进城,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走的是山路,可山上毒虫蛇蚁密布……他是怕连累她们而选择走那样一条难走的路吗? 想到这里,她将明兰的包袱拿来,又掀开车帘看着正上车的五爷道:“伤药最好六个时辰换一次!”说完,将包袱朝他摆了摆,“药我给你带来了。” 她当初带药时,只是想在途中显出他带上自己的好处,现在拿出来倒真的感谢他这一路的照顾,毕竟彼此毫无瓜葛,他完全可以不再理会她们。 五爷一顿,看着她,目光又落在包袱上,在明亮的日光下,他微黑的面上飞快的划过绯色…… 蓉卿眨眨眼,他的脸……是红了? 鳌立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多谢。”在鳌立暧昧目光的注视下,他显得有些局促,这个时候的他,没有昨晚的煞气,没有今早的沉着,没有再相见时的老气横秋,多了一分少年的青涩和真实感…… 五爷站着没动,鳌立一惊立刻上去接过蓉卿手里的包袱:“多谢姑娘!”呵呵傻笑起来,和刚相见时的一板一眼不同,显得很憨厚,有点滑稽的样子。 明期噗嗤笑出了声。 赶车的周老也跟着呵呵笑着,指着隔壁的客栈:“五爷,再不走咱们就顺道在这福来客栈打尖了。” 他语气轻松,话落,就连一直紧绷着脸的五爷,眼底也划过笑意:“如此,到也好。” 竟然还会开玩笑? 年轻的脸,却老气横秋的表情,努力让语气轻松的样子……话不逗人,人却很好笑。 她想到了高中时代,那些刻意装酷的男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由自主的,将眼前的人,和昨晚掐着她脖子,杀气腾腾的人剥离…… 一直疏离客气的气氛,在这一番互动和笑闹下,众人之间似乎融洽了几分。 就连一直紧绷着脸的人,此刻脸上表情也亲切温和了许多! 蓉卿轻叹,他们一个是躲避追杀,一个是亡路求生,还真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五爷上了马车,蓉卿放了车帘回过头,就瞧见明兰和明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蓉卿失笑,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小姐。”明期凑过来,很小声的问道,“那位五爷到底什么人?”不单武艺高强,还很英俊,人也很好。 方才的戒备和质疑全然没有了! 蓉卿挑眉,笑道:“怎么又突然关心起他来。”又顿了顿,“不是说人家是冷面无情的刺客么。” “怎么会冷面,你刚刚没看到他在笑?”明期,忍不住挑开车窗的帘子朝外看去,就瞧见鳌立正牵着马将车退出巷子,她们的车紧紧跟在后面,“……笑起来也很英俊。” 蓉卿噗嗤笑了起来,她还真没看见他笑。 明兰埋头翻着暗格里的东西,啧啧叹道:“五爷真的好细心。”她将暗格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有茶,点心,小姐的帏冒……” “我看看。”明期好奇的探头过去,和明兰两个悉悉索索的翻着东西,一边看着一边啧啧惊叹,“想的真周到!”竟还有一丝崇拜的意思。 蓉卿无语! 出了迁安城,路上的行人越加的多,关卡比起迁安城中也多了起来。 但相对来说,他们也安全许多,不管辽王再有势力,在简王的番地又是光天化日,他也会有所顾忌。 快到永平城时,马车忽然在岔道边停了下来,蓉卿掀开车帘问赶车的老者:“周老,为什么停车了?”她见太阳已落在山腰,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城门就该关了。 周老笑呵呵没说话,指了指前头的马车。 蓉卿抬头看去,就见五爷正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蓉卿见周围并未行人,便戴着帏冒下了车,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题外话------ 这是种田文,种田文,种田文……千万别忘记了…很快就要回家了…。情节会慢下来,千万别有落差感啊……。 碎碎念,碎碎念,碎碎念。 013 变故 经过上午的笑闹,此刻他们说话也多了一分熟稔。 “没有。”他也不再端肃疏离,语气温和随意了许多,话落,他目光落在蓉卿身上,见她脱了僧尼的袍子,但却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葱绿夹袄,袄子似乎有些短,那截白玉似的手腕,越加显得晶莹剔透。 蓉卿微愣,低头检查了自己的穿着,觉得没什么不妥,她笑道:“帏冒刚刚合适,多谢!”五爷看着她,眼底划过笑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马上就要进城了,你有什么打算?” 原来是来告诉她马上要进城了,蓉卿摇摇头:“没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要先打听一下苏府的人现在知道不知道,她离开九莲庵的事情,然后再按计划行事,“等进了城,你将我们放下就可以了……这一路多谢你的照拂。” 到了永平她不是回家,而是走一步看一步…… 也对,她下山本就是仓促决定,如今这样到也不为奇,只是他对她有家不回,不免生出几分猜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这样聪明谨慎的女子,不得不行此下策呢? 他看着蓉卿欲言又止,想了想只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是想和她说什么,又放弃了?这人真是奇怪,蓉卿摇摇头也转身回到车里,周老挥着鞭子笑着道:“丫头,不是我说你,我们五爷可是大好人,你可千万别辜负他啊。” “啊?”蓉卿脸一红,差点从车上摔下去,扶着车壁解释道,“您……您误会了。”这都哪儿跟哪儿。 周老也不说话,呵呵笑着。 马车进了永平城。 明兰趴在车窗上,激动的满眼泪花:“小姐,我们回来了。” 蓉卿轻笑,明期也挤了过去,她常进城所以对城中要比明兰熟悉,便指着这一处那一处给明兰解释,忽然她说话的声音一顿,有些紧张的回头拉蓉卿的衣袖:“小姐,快看!”蓉卿一愣,也探头过去,“怎么了?”,就见一辆马车正与他们擦身而过,银顶华盖添着红漆的车身上,贴着一朵楠木雕刻的梨花,上头用颜体刻着一个苏字。 竟是苏府的马车。 “那人是不是赵总管?”明期说的有些紧张。 蓉卿拧了眉头,方才的欢快少了一分。 城门快关了,赵总管这个时候出城干什么?难道是已经收她离开的消息,出城堵她? “周老。”蓉卿掀开车帘,周老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她,“丫头,什么事。” 他行容亲切,语气也似长者般带着一丝宠溺,蓉卿想到他方才的话,有些不自然的道:“能不能麻烦您和五爷说一声,将我们送到同和街?”赵总管这个时候出城,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她的事情,但她却不能再耽误。 只有抢夺先机,才能昂首挺胸的回到苏府! “同和街?”周老有些吃惊,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成,老朽去和五爷说一声。”说完,将马车停在了路边,他追上前面的马车立在车辕边,和鳌立说着什么。 蓉卿心里却在算计着,她们一路上来都没有见到九莲庵进城的车马,对方也不应该这么快就到了永平…… 但是,虽不确定但她却不能赌! 五爷下车朝她这边走了过来,隔着帘子和蓉卿道:“周老说,你们要在同和街下车?”进城前还没有决定,这会儿却已有了主意? 蓉卿听到他的声音,回道,“是,劳烦五爷一路,实在不敢再叨扰。” 她声音甜甜的,像是涓涓细流令人舒坦服帖,五爷眉头却皱了皱,仿佛在思考什么,沉吟了片刻后,他口中道:“……你这么回去并不安全。”适才她眼底露出的紧张……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蓉卿并未奇怪他这么说,他那么聪明定然已经猜到七八分,她满脸的无奈:“总比坐以待毙的好。”说完,掀开车帘就见五爷负手站在车下,眼中似是怜悯又像是担忧…… 担忧?他们两个的现状好像是他更应该担忧吧? 毕竟她还有回转的余地,而他这一路都是危机。 “你先到对面的茶馆坐坐。”五爷指了指街边的茶馆,“我和鳌立先去打听一下你家中的情况,待我们回来,你再做打算吧。”如此关心令人感动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带着一份命令的味道。 有时占便宜能令人心情愉悦,可这样的时候她却觉得有负罪感,昨晚她虽救了他,可到了这里他们也算两清了,蓉卿摆着手:“真的不用,我们……”不待她说完,五爷已强势的打断她的话,“就这么定吧,我既然答应送你回来,就要确保你安全。”说完,不由分说的对周老道,“把车驾去榕树巷,从后门进去,稍后我们会来找你们。” 又露出不容人质疑的样子,蓉卿语噎,却也不不得不承认他们去打听,比起她来实在要方便不少…… 明兰和明期满面感动的看着五爷的背影,明期更是点着头道:“五爷真够义气!” “你从哪里学来的话。”蓉卿被她的样子逗笑,沉闷尴尬的气氛而也松了松,明期嘿嘿笑着,回道,“是我上次回来在马车上听人说的。” 周老带着她们果然从茶馆的后门进去,蓉卿三人坐在一间雅间里,周老守在外面。 蓉卿无心喝茶,一直在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若是苏府的人此刻已经知道九莲庵出了事,知道她逃走了,那么她们很可能顺水推舟宣布她在庵中被歹人误伤或是死于大火之中…… 若真是如此,那么赵总管此时出城,应该就是赶去九莲庵。 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的复杂了,他们一路上快马加鞭,九莲庵的人还有那两个婆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在她们前面。 可若是这样,这么晚了,赵总管出城去干什么? 蓉卿坐立难安,明期也紧张的直冒冷汗,苏府近在咫尺可她们却不敢轻易回去,若没有弄清楚,这么回去简直太被动了。 “小姐。”明期站了起来,“要不,奴婢回去一趟吧?”说着想了想,小声道,“奴婢偷偷去找五少爷,前一次五少爷见到奴婢,还问起您的近况……说不定五少爷能帮我们!” 蓉卿凝眉思索了片刻,摆了摆手:“算了,他在府中的日子也不自在,何必给他添麻烦。”没有接触过,她对谁都不相信。 明期泄气的坐了下来,托着下巴道:“也不知道五爷他们打听的怎么样了,府里到底知道不知道我们回来的事情。”说完,她像是想到什么,拉住蓉卿的衣袖,说的义愤填膺,“小姐,若是……若是……那奴婢就一头撞死在门口,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些人做的好事!” “乱说什么。”明兰推着明期,小心看了眼蓉卿,“这都什么时候,你就别给小姐添乱了。” “她也是好心。”蓉卿制止了明兰,对明期轻笑道:“莫说你一个人,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死了也是白死。” 明期的脸皱在了一起,气馁的吐出口气。 ------题外话------ 谢谢亲爱的们评价票,哈哈哈哈哈,哥哥是个虚荣的人,整天想着面子工程。咳咳……群啵。 014 商谈 周老端进来饭菜,见蓉卿方才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会儿却已面含微笑……有极佳的隐忍力,他暗暗点头,笑着道:“饿了吧,先吃些垫垫肚子。” “谢谢!”蓉卿并未和他客气,示意明兰和明期吃饭。 周老笑着打趣:“……若是你不能回家,不如和我们去北平吧。”他笑起来满面皱纹,却透着一股看尽世态的豁达,非常具有感染力,“有我们五爷在,断不会让你受苦的。” 去北平?难道他们真是简王的人? 传闻简王和辽王一直关系不睦,若他们真是简王派来的探子,到真说的过去。 只是,她又觉得他的样子,不太像替人卖命的刺客! 要不要问问他的来历?还是算了,她现在身陷囹圄,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很可能是彼此最后一面! 多此一举罢。 “周老!”蓉卿正要说话,忽然一道声音传了进来,随即五爷掀开门帘子大步跨了进门,目光首先落在蓉卿身上,微微颔首解释道,“周老平时最喜欢开玩笑,别介意。” “没事,我们随意聊聊罢了。”蓉卿摆着手,不过是玩笑而已,她又不是真的没有出过门的闺秀,开不得任何玩笑! 她笑容满面,水汪汪的大眼睛没有半点作假的敷衍,她是真的不介意吧……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真诚的笑容。 从孤竹山回永平,路程虽不长可路上也奔波颠簸,她却没有叫半点苦,更没有寻常女子那样畏首畏尾,言行举止从容大气…… 他想到她的处境,明快的神情不由暗了一分。 周老哈哈笑着:“你们聊,我再去给你们加点菜。”又喊明期和明兰,“老朽一个人端不动,两个小丫头来帮帮忙吧。” 明期没心没肺站起来:“好!” 明兰满脸迟疑的看着蓉卿,她们一走可就剩小姐和五爷两个人了…… “去吧。”蓉卿知道,他可能是打听到什么事情了,对明兰道,“我没事。” 明兰看看蓉卿,想了想还是跟着明期出了门。 “五爷。”蓉卿给他斟茶,“……没有想到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你昨晚也救了在下。”他说的有些不自然,清咳一声道,“不必客气。” “昨晚的事五爷不必介怀,我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蓉卿笑着摆摆手,“反倒是五爷狭行仗义送我们主仆回永平!”说完,她举起杯子,“以茶代酒,敬谢!” 五爷端茶轻啜,也不拘泥她的谢意,继而沉声道:“我方才已经打听过了。”他将打听的经过和蓉卿说了一遍,“……似是府中有人要过寿,后院一处院子布置的颇为喜庆……” “是我祖母。”太夫人的寿辰是十月初十,和她的生日在同一天,小的时候柳姨娘常说同日生的人,会抢了彼此的福气……至此太夫人对苏蓉卿便就淡淡的。 五爷微微颔首,又道,“你祖母身体是不是不好?” “怎么说?”蓉卿想起明期回来时,就说她去给太夫人请安,被代扇拦在院子外的事情,代扇就说太夫人身体不适…… “府中有大夫进出,后院中也有药味弥漫……”他想到他看到的院角药渣,“病了应该有一些时日了。” 蓉卿没有想到太夫人会生病,听他这么说,似乎病很严重,那么代扇说的是真的? 她有些意外,不由想到孔府的事情,她既是病着柳姨娘会不会瞒着她呢? 蓉卿低头喝茶想了片刻,才抬头看着他:“除此之外,府中可有不寻常?”苏府现在到底知道不知道她离开九莲庵的事情。 五爷微愣,似乎在问她说的不寻常,指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寻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管对方是否愿意都会私下打听一番,做到知己知彼,而他显然没有……是磊落坦荡的人。 “是这样。”蓉卿和她解释,“我娘是苏茂源的发妻,她怀我在腹中时,和孔夫人一见如故,一次孔夫人戏言,说若是我娘腹中的是女儿,不如嫁与她的长子,做孔府的长房嫡媳,我娘觉得孔府门风清白又是世家,便满口答应,甚至两人还交换了信物……”蓉卿说完顿了顿,又道,“后来我娘生我时去世了,可是两府的亲事却在孔夫人的撮合下真的定了下来。” 五爷目光微暗,低着头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沉吟片刻问道:“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门亲事?”看她的年纪约莫在十二三左右,这个时候下定,时间刚好。 “不是。”蓉卿叹气的摇摇头,“孔府是打算退亲。” 退亲?五爷抬头看她,见她面容之上满是失落,就以为她不舍孔府亲事,沉吟了片刻后他语带安慰的道:“……可知道孔府为何退亲?”说着微顿又道,“若是知道原因,你也好细作打算。” “我回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想了想好像又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便摆着手回道,“……退亲不是最重要的事,只是事关生死我别无选择。” 五爷突然沉了脸,隐隐的竟有股杀气流露出来,蓉卿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五爷他看向蓉卿,眼眸黑亮,语气里有股恨其不争的味道,“既然孔府的亲事有关你的生死,你为何又不争取?” 他会这么想一点也不奇怪,蓉卿也不想深作解释,毕竟两个人对婚事的理念观念不同:“现在不是我争取不争取的事情,而是我的存在挡住别人的路,必须让道,否则……”她和孔令宇连面都没有见过,难道真要嫁给一个陌生人不成。 “你这样太过消极。”五爷摇摇头,又露出老气横秋的样子,“那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打算?会不会有点太过惊世骇俗? “我若说我想拿着我娘的嫁妆,离开苏府……”她说的有些不确定,大大的眼眸里流露探寻的意思,“会不会有些异想天开?” 他没有露出她预想的反应,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满面严肃的思考了片刻,拧着眉头道:“这样做到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世人对女子出府多存异议,只怕要从长计议。” “真的?”她来了这半年多,还从来没有敢将这个心思说出来,不由显得有些兴奋,“你真觉得可以?” 他看着她眼睛一瞬都亮了几分,白皙的面容上流露出来的期待,哑然一笑,笑容绚烂的宛若艳阳…… 蓉卿一愣,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不同平日的端肃冷漠,透着一份少年的纯真和朝气蓬勃。 “那个……”他看向蓉卿,此时她笑容俏丽,一双杏眼透净璀璨,弯弯的笑成了月瓣儿,令看的人心情也随之轻快起来,浮动着……五爷清咳一声垂目喝茶,口中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你若想单独出府,首先要得到你父亲和你舅舅的同意,他们要在衙门立公文盖私印……此后你就不再是苏府八小姐……才能重新申请身份文牒,走出苏府。”他尽量将经过说的简单了些,“这件事你还是仔细思量妥当的好。” 就是要在法律上和苏氏断绝关系,然后她才能独立出府? ------题外话------ 记得放入书架哈。 015 无果 方才还兴奋着,转眼就蔫了下去,他端了茶壶给她续茶,将话题重新带回来:“孔府家世不如苏氏,他们既然退亲必然有不得不退的理由,你可知道?” “略知道一些。”蓉卿满脑子的想着回府以后,要怎么样拿到嫁妆,怎么样让苏茂源同意她出府,语气不免有些消沉,“苏氏子孙是两府合在一处,所以,我在女子中虽排行为八,但二房却只有三个女儿……”她将家中情况大概说了一遍,“……孔府退亲后,就会再聘我的六姐。” 退嫡女,求庶女? 五爷微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孔家在永平一百二十年,在前朝祖上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丞相,其余官职更是数不胜数,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名门望族……”又道,“崇明六年孔老爷子因苏堤贪墨案受波及,被迫致使回永平,如今孔家虽大不如前,可如今孔府的二爷也官拜工部尚书……孔令宇弱冠之年中了解元,更是名声大振……这个时候孔家做出这样的选择,应该是……”他看向蓉卿,话留了余地! “是我家给了孔府莫大的好处,求着他们这样做的。”蓉卿丝毫不惊讶,孔令宇是长房嫡孙,将来的夫人自然也是当家主母,若无莫大的利益诱惑,孔家怎么可能同意娶苏容玉回去。 庶女和嫡女不单单只是身份的差别,更有教育上的差别,比如像苏容玉自小由姨娘养着,姨娘本身就是个妾,自身家境以及见识都不会出色,这样的人教育出来的女儿,水平如何可想而知,如此,许多大族之中的夫人们,选儿媳时就不愿挑选庶出的,怕娶回来无德无才小家子气。 孔夫人当然也会考虑。 “嗯。”五爷赞同的点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孔府反常的之举。”他说着站了起来,负手在房里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蓉卿忽然道,“你可见过孔令宇?”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又道“可曾听闻过他的事情?” 蓉卿对孔令宇丝毫不感兴趣,当然没有打听过:“没有,他除了是大夏开朝年纪最小的解元外,还有什么值得人乐道的吗?” “你……”五爷失笑,摇了摇头,还没有见过哪个女子对未婚夫婿如此不关心的,“孔令宇为人虽有些迂腐,但却颇为正直……誉满天下后不骄不躁,看得出孔老爷子对他的教养极为用心。” 孔令宇今年十五岁,他也不过十七八岁,说的语气,就跟隔了辈份一样。 蓉卿笑了起来,岔开了话题:“你还没有说,府中除了太夫人生病之外,有没有发现别的异常?能不能判断他们对九莲庵的事情知道与否?” 五爷见她对孔令宇有明显的抵触情绪,无奈换了话题:“……你失踪,九莲庵以及看守你的几个婆子,是直接担责的人,他们必定会私下做番寻找,只有确定无果,才会来永平求救……”说着微顿,他又道,“所以,他们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会到永平。”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有充分的时间准备了,蓉卿一直提着的心落了下去,看着桌上已然冷掉的饭菜,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五爷见她如此,便道:“让他们端去热一热。” 蓉卿虽觉得冷饭冷菜无所谓,可难得开个荤,她也不想吃的太狼狈。 明兰和明期进来将饭菜重新端了下去,明兰悄悄打量着蓉卿,见她面上没有方才的紧张,似乎还有浅浅的笑意,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的伤没事了吗?”待明兰他们出去,蓉卿想到了他的伤势,“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五爷重新坐了下来,不在意的道:“不过小伤,不碍事。”蓉卿知道他现在行动也不能大张旗鼓,辽王的人说不定此刻正在某一处伺机而动…… 两人喝着茶,蓉卿就想起昨天中午的事情,这一路她先是忌怕他,后来一直赶路又没有机会问,这会儿才想起来:“你是什么时候上山的?” “傍晚!”他放了茶盅神色平静的说完,又见蓉卿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道,“怎么?” “没什么!”如果他是傍晚上山的,那么昨天中午去她房里的人是谁,那个人又有什么目的? 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退了下去,五爷疑惑的看着他:“可是有什么不妥?”蓉卿听着心不在焉的摆摆手,“只是随便问问。”看来,有的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啊,“别说我了,刚才周老说你们要去北平?” “嗯。”他见她不说也不多问,“有些事情需要去一趟。”说完,情绪也淡了下去,蓉卿又问道:“鳌立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有点事,稍后就回来。”五爷说完,蓉卿应声,随即两个人皆沉默的想着心思,一会儿周老带着明兰明期端着饭菜进来,蓉卿邀了几个人吃饭,大家不分男主围坐在一起,周老风趣见识广博,一时间饭桌上到是其乐融融。 明期直叹:“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她夹了肉放在蓉卿碗里,“小姐,是肉呢。”吃了半年的素,第一次开荤。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很爽利的道:“这么想吃肉,以后咱们就顿顿吃肉!”明期点着头,“好,好!” 半年的清苦,她说的却是云淡风轻,五爷面色一顿。 周老指着明期道:“这吃肉啊,也有讲究……”然后开始长谈起大夏各地肉的不同,“……江南爱吃红烧肉,放着糖炖的酥软,一口下去汁浓肉糯还不腻人……可北方呢,却喜欢腌肉,将肉撒上盐巴风干了……炒个小菜喝盅小酒,便是神仙也羡慕……” 明期和明兰听的咋舌,没想到吃肉还有这么多讲究。 蓉卿喝着茶,也笑眯眯的听着。 五爷看着蓉卿,被困在庵庙中,身不由己……所以她昨晚才会那么果断决定离开,此刻眼底又不经意流露出的无奈,是因为心里很迷茫吧,一个女子从未出过远门,现在却想要自立门户,若是有依靠,她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蓉卿不知身边人的心思,心中只是在盘算着,今天是不能回去了,那她们晚上要住在哪里?她摸摸荷包里的二两银子…… 不知道在永平够不够寻一间客栈的。 她又打量着茶馆的这间雅间,环境说不上豪华,却贵在干净温暖……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赖一个晚上? 心里胡思乱想着,忽然鳌立风一样的走了进来,气息有些不稳,额头满是汗珠,他看着五爷急迫的道:“辽王的死士就在城外,五爷,这里不能再留了?” ------题外话------ 关于永平府:永平府有卢龙,迁安,抚宁,昌黎,永平卫,山海卫。是隶属于北平布政使管辖,文中亦是简王的番地之一。 为毛选这个地儿,后面有用。 关于孤竹山,首阳山:殷商有个很著名的伯夷叔齐不吃乱臣之粮饿死在首阳山的故事。 为毛说这些,因为我无聊。哈哈哈哈哈……爱你们! 016 分别 一路平静,辽王白天不敢妄动,现在恐怕已经是张好了网,只等他们出现了。 蓉卿紧张的看着他! “知道了。”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只有他依旧面色不改,平静的看着蓉卿道:“我已经和这间茶馆的老板打过招呼,这间雅间的后面,就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原是他家的侧院,正巧他的夫人带着孩子去抚宁探亲去了,他自己也另有住处,所以便空置着,他可以借给你们住……你觉得可行?”没有限定住几天。 这里虽比客栈好,可他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强势的替她做决定,而是等着蓉卿回答。 鳌立脸上一阵青白交错。 “啊?”蓉卿惊讶的看着他……她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想着安排她们住宿,有些感动摇着头道:“别管我们了,这里是永平我们随便凑合一夜就成,到是你们,他们既然敢追上来,必定有所准备,你们趁着天色未暗,早些上路也安全一些。”又想到他身上有伤,叮嘱道,“记得再上一次药。” 五爷未出声,就这么看着她。 还真是执拗! 蓉卿尴尬的站起来,推开窗户朝后院看去,果然瞧见后面有个小四合院,齐齐整整的收拾的也很干净,只是,这么大的院子,一个晚上的租金应该不会便宜吧,蓉卿露出犹豫的样子。 有人看懂她的心思:“你若是不介意,就暂时住下来,其它的事情不用担忧。” 蓉卿有种出门撞了财神爷的感觉,可是这个时候,她实在没心情庆祝:“……好的,我知道了。”也催着他,“你们快走吧!” 五爷没说话,鳌立咳嗽了一声,又暗中扯了扯周老的衣袖,周老笑呵呵的,可也能看得出他很紧张,一双苍老却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马鞭:“五爷,来日方长,我们还是早点走吧!”又看向蓉卿,“这个小丫头机灵的很,我看啊,就是天塌了她也能找个大个儿替她撑着的,您就放心吧。” 蓉卿点头不迭,附和着:“是!砸不到我。”紧绷着的气氛松了松。 五爷眼底掠过笑意,道:“那你多保重!”说是送她回家,只是现在他若再留,只会连累她。 若是现代认识这样一个聊的来的朋友,自是要留联系方式方便日后联络,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觉得不太妥当,蓉卿只是郑重的看着他,道:“保重!” 五爷深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转身掀了帘子出了门去,鳌立神色紧张的朝抱了抱拳,转身跟了上去,周老冲着蓉卿笑道:“丫头,后会有期!”身轻如燕的出了门。 蓉卿掀开帘子,目送几人离去,心里也生出一丝惆怅。 “五爷,辽王的死士此时定已埋伏在路上,我们要不要绕道避一避?”鳌立边走,边将身上的包袱系好,又将自己的贴身宽刀背在身上,五爷没有说话,忽然步子顿了顿,回过头去见蓉卿还停在门口,他看着蓉卿向鳌立问道,“茶馆老板那边,都安排好了?” 鳌立点了点头:“银票给他了,他说会把厨房的粗使婆子指使过去照看她们,不管苏小姐在这边住几天,他一定负责照看好。” 五爷的视线从蓉卿身上收回,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 院门重新关上,明兰满脸的担忧:“小姐,他们不会有事吧?”昨晚的场景她见识过,现在去想还心有余悸。 “现在毕竟在简王番地,想必辽王也不敢太过份。”他们若真的是简王的人,路上肯定还会有人接应,况且,他这人虽年纪轻,但做事却很谨慎,若非万无一失的安排周到,想必他不会贸然行事。 尽管这么想,蓉卿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对明期道:“……找机会出去打听看看。”若有事想必城中应该会有人议论。 明期点着头应是。 蓉卿放了帘子,在桌边坐了下来,明兰倒茶给她小心的问道,“小姐,我们的事要怎么办?” 接过茶,蓉卿眯起眼睛细细啜着。 怎么办? 自然要好好准备准备才行! 就在这时,门帘子就被人唰的掀开,露出一张妇人的脸,讨好的笑着:“姑娘们好,老奴是厨房洒扫的,这两天负责伺候几位姑娘起居!”说完也不管蓉卿什么意见,就钻了进来,“老奴领几位姑娘去后院歇息吧。” 明兰和明期看着蓉卿。 好像真的欠了一个大人情……竟然连服侍的人都想到了:“有劳妈妈了。”蓉卿说着站了起来,婆子一听她语气客气又称自己为妈妈,不由笑的更殷勤,“应该的,应该的……”然后打了帘子,请蓉卿她们去后院。 后院收拾的很干净,婆子指着左边的一间厢房:“房里的被褥用具,都是刚刚洗换的,小姐尽管用!”又看向明兰和明期,“二位姑娘的房间在隔壁,老奴就睡在对面,若有什么事情,唤一声就成。” “多谢妈妈了。”明兰笑着点头,“不知妈妈怎么称呼。”婆子见她们好说话,也没了顾忌,“老奴夫家姓田,姑娘喊我田婆子就成。” “田妈妈好。”明兰从荷包里拿了十几个铜板出来,“给妈妈买酒喝。”田婆子笑眯了眼睛,连称使不得,可还是将钱塞进袖袋中,又殷勤的推开厢房的门,“小姐放心在这里住着,这后院绝对不会有人过来。” 这婆子惯常在人堆里打滚,人情世故很通透,蓉卿打量了一眼房间,确实收拾的很利落,她点着头道:“谢谢田妈妈了,我们也只是住一个晚上,妈妈尽管去忙吧……”田婆子一愣,也不敢多问点着头应是,蓉卿又道,“……若是有人问起我们,妈妈知道该怎么说?” “知道,知道。”田婆子点着头,“这里是茶馆,也不是客栈,住着的当然是自家人。” 蓉卿笑了起来,微微颔首。 明期拉着田婆子:“我们小姐累了一天,妈妈陪着我去打点热水可好。”田婆子自是满口应是,陪着明期出了门。 “小姐。”明兰四处查看了一番,扶着蓉卿在椅子上坐下来,“还是让明期回去一趟吧……”她说的心里没底。 蓉卿摆了摆手,沉声道:“不用,免得打草惊蛇。”她看向明兰,问道,“今天几号了?” 明兰想了想,回道:“九月十八。小姐想到什么了?”她现在就期盼着蓉卿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早点休息吧。”蓉卿见明期打了水进来,她对两人道,“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养好精神再说。”明兰和明期点着头,服侍蓉卿洗漱歇下。 从永平府到北平,若是骑马要六七天,若是马车至少也要半个月,不知道辽王一路上会不会一直穷追猛打,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接应他们……若是不能支持,他应该能想到去报官吧?虽有些冒险,可总比任由人追杀要强的多。 她翻了个身,想到五爷那张年轻却时时绷着的脸,不由生出一丝好奇,他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能让这样年纪的男孩子仿佛磨砺了几十年一般…… 还是说,这里的男子都很早熟? 胡思乱想中直到天际放亮,她才迷迷糊糊睡着,好像只是过了一会儿,明兰就在床边轻轻推她:“小姐。”她低声道,“田婆子刚才来过了。” ------题外话------ 要回府了! 017 回府 蓉卿坐了起来,窗外已经有日光透进来,她揉着额头问道:“嗯。她有什么事?” “您看。”她手中提了个包袱,见蓉卿看来就摆在被褥上,当着蓉卿的面打开…… 竟然是一套鹅黄色妆花缎的褙子和月白素面挑线裙子,蓉卿愣住:“田婆子送来的?”明兰脸色古怪的点点头。 田婆子怎么会给她们送衣服来? 她又撑开衣服,刚好是她的尺寸,问道:“田婆子怎么说?”明兰看了看门外,低声道,“她说是他们掌柜的吩咐的,她只负责买。” “知道了。”她不认识他们掌柜的,只可能是五爷吩咐过的,那个人……蓉卿失笑,真是个怪人…… 却又觉得温暖。 蓉卿只当如前世那样,认识了一个奇怪又细心的朋友,而明兰却比蓉卿想多了一层,她试探的看着蓉卿,犹豫的道:“小姐,五爷的事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五爷是男子不知道也不会注重这些,可是小姐…… 是在提醒她男女大防,女子婚姻因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切不可私定终生? “想什么呢。”蓉卿敲她的脑袋,“他看上去冷面不近人情的,但却很仗义心善,帮我们也不过看我们落魄罢了。”因为她救了他,所以他就冒险还她这份人情,“……你若是空了,就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就离开这里。” 小姐做事,向来心中都是有数的,明兰放了心,应道:“那奴婢服侍你起身吧。”把衣服抖开,“要不要换上这件?” “换上吧。”人靠衣装马靠鞍,蓉卿轻笑着换上了褙子,鹅黄色绣着粉白的梨花滚着金边,既清雅又显贵气,明兰看直了眼睛,笑着道:“正合身。”话落,明期从外面进来,一见蓉卿身上的衣裳,眼睛一亮,“小姐今天真好看。” “好了,别贫嘴了。”蓉卿笑着道,“早点收拾好,我们就走吧。”她们的时间并不多。 几个人收拾好,又吃了早饭,蓉卿找来田婆子:“能否将你们掌柜请来?”一顿又道,“再去给我找辆马车。”田婆子一愣,想到这位小姐作派,立刻点头应是,转眼找来了茶馆的掌柜。 是个年纪约莫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胖胖的非常和蔼,他叉手和蓉卿行礼,眼睛也不随便打量很规矩的样子。 蓉卿带着帏冒,含笑行了礼:“……能否借一步说话?” 掌柜一愣,还是点头应是,明兰就带着明期和田婆子在院子外面守着。 过了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蓉卿出来,马车已经候在门外,她和掌柜道别就上了马车,几个人直奔前车胡同,明期不解的问蓉卿,“小姐,您和掌柜说了什么?我们不回府吗?” “没什么。”蓉卿淡淡说着,“去了那边你就知道了。”转眼功夫就到了前车胡同,这里沿街都是绸缎成衣铺子,间隔还有几间上好的首饰行,蓉卿掀了车帘,瞧见一家名为“想容阁”绸缎庄,巷口停了七八两装饰典雅的马车,赶车的婆子也俱都守礼的站在车边候着,她道:“就去这家吧。”由明兰扶着下了马车。 方一落地眼尖的绣娘便迎了出来:“小姐可是来选布料的,这里人多,不如去雅间里喝杯茶歇歇脚,您想要什么样的料子,小的给您找来,您坐着慢慢挑。”她说着,打量了眼蓉卿的穿着,清净素雅行容端庄,这里来往都是贵人,她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去招待蓉卿。 “也好。”蓉卿声音甜美,轻声细语的说着,跟着绣娘避开正堂从侧门进去,“……瞧着贵店的生意很不错啊。”她说着,眼睛隔着帏冒,打量着游廊里的摆设。 “托贵人们的福气,小店能混口饭吃。”绣娘很会说话,笑容满面的引着蓉卿,“小姐请。”说着,领着蓉卿进了后堂,又带着她进了一间雅间。 说是雅间,到真是名符其实的雅间,桌椅软榻茶碗熏香,处处贴心安排得当,绣娘新泡了茶端过来,给蓉卿斟上,一抬头瞧见蓉卿下了帏冒,她便是一愣,这么清丽俊俏的小姐,她怎么不曾见过…… 她们常和高门贵户来往,永平府的夫人小姐们,不敢说全部认识,但也有七八成。 可眼前这位小姐,瞧着虽面生,可却是一口永平口音,穿着也是贵气清雅,举止端庄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她却没有半点印象,难道是初来乍到的? 永平府最近没有听说新搬来哪一户啊? 绣娘心中暗暗好奇,面上笑着问道:“小姐是不是第一次来小店?恕小的眼拙,瞧着小姐有些面生。”她语气有些讨好。 “怎么说话的。”尽管绣娘的话并无不妥,明兰还是脸一沉,叱道:“我们小姐是苏府的八小姐,岂是什么人都能识得的。”说完,又道,“去请你们掌柜出来,我到要问问,你们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绣娘一惊,没有想到她们会介意,更没有想到眼前的小姐就是苏府的八小姐,她忙躬身赔礼:“小姐,姑娘息怒,小的只是觉得小姐颜容娟丽,心中疑惑到底是哪个府,会有这样貌美的小姐,所以一时间有些口无遮拦了。” 明兰冷哼一声,显得有些不买账! 绣娘满脸通红,正要说话,就见蓉卿摆摆手:“罢了,罢了!”不愿多说的样子,“难得出个门,何必扫兴呢。” “小姐大人大量,实在是小的不会说话。”她说着,又殷勤的给蓉卿续茶,蓉卿笑着看她,“再过几日就是我祖母的寿辰,你帮我挑些颜色鲜亮喜庆的料子来我瞧瞧。” 如蒙大赦一般,绣娘立即应是:“小的这就去。”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一出了门她就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又回头偷看了眼房里,她虽没有见过苏八小姐,可永平府小便也就没有什么秘密,八小姐的事情她多少听说过,没有想到她从九莲庵养病回来了…… 明兰走到门口,贴着门缝看着外面。 绣娘迎面撞上对面雅间的婆子,笑着打招呼:“花妈妈好,您今儿怎么得空光临?” “瞧你脸色可不太好。”花妈妈掩面笑着道,“今儿陪我们夫人来的,下个月就是苏太夫人的寿辰,我们夫人来选几匹上好的料子。” 绣娘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蓉卿所在的雅间,花妈妈向来察言观色的,见了便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绣娘笑着道,“恰好苏府的八小姐也来给苏太夫人挑寿礼。”她说完,想到蓉卿身边两个凶巴巴的丫头,忙道,“我去选料子,稍后再陪您说话。” 花妈妈也不多留她,待绣娘离开,她露出满脸的狐疑,不是说苏八小姐在九莲庵养病的吗,难道病好接回来了? 她目光一动转身就回了雅间,和里面的夫人低声说着什么。 明兰笑着合上门:“小姐果然预料不错。”明期听着就一脸的不解,“小姐预料什么事情?”巴着蓉卿问她。 “不是难得出来一趟嘛。”蓉卿笑着道:“自是要招摇过市一番。”说完指着门道,“将门打开。” 原来是这样,明期明白了蓉卿的用意,也吃吃笑了起来。 绣娘端了料子回来,蓉卿挑了七八匹的料子,她用帕子擦着手,起身道:“……就这样吧,今儿未时末你着人送去府里。” “是。”绣娘自然不敢得罪,点头哈腰送着蓉卿出门,恰好在门口碰到花妈妈正扶着一位夫人出来。 蓉卿非常热络的笑着上前行礼,两人就聊了起来。 直至过了一个多时辰,蓉卿才上了马车,又逛了半天,这才令马车直奔伯公胡同…… “小姐。”明兰有些忐忑,“我们就这么回去行吗?柳姨娘会不会……”柳姨娘有二老爷撑腰,在府里便是二夫人也要让她一分。 “傻丫头。”蓉卿抿唇,目光深远,“你若低头,别人当然会踩着你,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露怯。” 明兰点着头,心里的不安就少了一分,她掀了车帘朝外看了看,车后一抹黑影修身而立…… 五爷?她满面疑惑,以为自己眼花,再抬眸看去,那边早就没有人了。 “小姐。”明兰转头看着蓉卿,正要说话马车已在苏府侧门停了下来,明兰心里紧张就收了话头。 守门的黄婆子忙从里面迎了过来,见是租赁的马车,语气随意的问道:“请问是哪府的贵客?奴婢给您通传一声?”黄婆子说着眼睛斜斜的看着马车。 车里没有动静,黄婆子等的有些不耐烦,她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忽然车帘子悠悠然的撩开,露出蓉卿似笑非笑的脸:“……既是这样,那劳烦妈妈通传一声吧。” 清脆的声音,甜美的笑容…… 黄婆子咕咚咽了一声口水,满脸惊恐的看着蓉卿,不敢置信的呢喃道,“八小姐?” 蓉卿颔首,笑容越发的亲切。 黄婆子打了激灵,头皮一麻,头也不回的蹿进了门内,边跑便和门口的另外几个婆子叮嘱道:“八小姐回来了,我去告诉姨娘。” 门内鸦雀无声,小心翼翼的探出几张脸来,皆是瞪圆了眼睛。 ------题外话------ 谢谢所有的土豪们送的礼物……我想说,咱们都是土豪,做朋友吧。哈哈哈哈哈哈 018 应对 柳姨娘拨着算盘,噼噼啪啪声音清脆,她抬头指着地上的箱笼道:“把这箱成衣封上,单子回头拿来我瞧。” 妆花革丝艳丽华美,箱子塞的满满的,连只手都插不进去。 “是!”管妈妈亲自合上盖子,指使着婆子将东西抬下去,又见柳姨娘歇了手,她过去握了拳头轻轻给柳姨娘垂着肩,柳姨娘叹了口气道,“待玉儿的事情定了,我也彻底安心了。” “按奴婢说啊,可不一定。”管妈妈轻轻笑着,“姨娘就是个操心的人,哪里能闲的下来。” 柳姨娘听她这么一说,也是轻轻笑了起来:“你说的也对。”说完,她好像想起什么来,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吧?” “都妥当了。”管妈妈应是,想到明天要做的事情,“九莲庵那边,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柳姨娘掩面而笑,满面风流妩媚:“看什么,待明日的事情一定,这世上可就没有她这人了,便是回来又如何。”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是奴婢多虑了。”管妈妈想到八小姐外强中干的个性,“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两人语气轻快的说着,又将明天的事情细细对了一番,忽然院子里有人砰砰的跑了进来,管妈妈脸一沉,叱道:“是谁在外面,这样没有规矩?” “姨娘。”冬梅领了个婆子进来,脸色有些难看,柳姨娘皱了眉头,刀子一样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嫌弃的转了一圈,“都成锯嘴葫芦了?什么事,说吧!” 冬梅推了推黄婆子,黄婆子就指着外面,动作夸张的大声道:“姨娘,八……小姐回来。” 一瞬间,柳园的正厅里寂静一片,柳姨娘看看管妈妈,管妈妈懵了似的没回过神来,重复的问道:“谁回来了?” “是八小姐。”黄婆子特意将那个八字咬重了些,“奴婢将她拦住了,这会儿正在侧门外候着呢。” 八小姐这个时候回来了?怎么这么巧? 柳姨娘将手里的茶盅砰的撩在桌面上,腾的一下站起来:“你看准了?” 黄婆子点着头,她在府里几十年,八小姐不过才出府半年,她怎么会不认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柳姨娘目光阴冷的盯着黄婆子,黄婆子愣生生的打了个激灵,回道,“只有门口的几个人,奴婢没敢声张。” “好,让冬青带几个人去各院子外头盯着,谁都不许胡乱走动。”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说完,她手中的帕子一挥,抬脚就朝外走,“去迎迎我们的八小姐。” 一行人前呼后拥的去了侧门。 蓉卿戴着帏冒站在门口,守门的婆子一个个缩着脑袋站在一边,如避瘟疫般避着她,要知道,孔府的事情虽没有明说,可府里上上下下心里都有数,这件事眼看柳姨娘就要成了,却没有想到八小姐回来。 有人同情的朝蓉卿撇去一眼,八小姐是真傻还是不怕死,这个时候回来不是正好撞刀口上了吗。 关键的时候,柳姨娘又如何能让旁人坏了她的事情。 婆子胡思乱想中,就瞧见影壁里绕出来一行人,她当即头一低弓着腰迎了过去…… 蓉卿也转头过去打量柳姨娘,柳眉凤眼腰肢纤软,穿着玫红色撒花对襟褙子,碎步款款带着风走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眼举止都透着成熟女子的风韵,她不由想到柳姨娘的手段,能凭着老爷的喜欢压过主母一头,当然不能小瞧。 “八小姐。”柳姨娘似笑非笑的走来,站在门口看着蓉卿,眼底满是戒备和冷漠,管妈妈带着七八个婆子,瞬时将她们围了起来。 蓉卿从容的蹲身行了半礼,“姨娘。” 以往八小姐见到她从来都是不理不睬,更不谈上彼此礼数,如今蓉卿这半礼让她不由愣了一愣。 “没有想到八小姐回来了。”她没有还礼,探了腰朝蓉卿身后看了看,“一路上可还顺利?” 是在说她回来可惊动别人了吧? 柳姨娘堵着门,蓉卿也不着急,就这样站在门口说着话,“路上虽有些颠簸,到也顺利,多谢姨娘关心了。” 关心?柳姨娘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欣慰的笑着道:“不知道八小姐突然回来所为何事,可是你祖母或是父亲接你回来的?”很关心的样子。 “没有。”蓉卿亦是笑容满面的回着,“……身体养了半年,这会儿也好利索了,心里就惦记着家里人,又恰好快到祖母寿辰了,我就自己回来了。”她说的情意切切,仿佛真的是和柳姨娘许久不见,很是惦记的样子。 她竟是小瞧了她:“这可如何是好。”柳姨娘笑盈盈的说着,“府里最近事情多,还真是没有空照顾八小姐,不如这样……”她微微一顿,“让管妈妈先送你们回去,待我禀了太夫人和老爷,再去接你吧。” 想回来就回来,当她是死人不成。 管妈妈带着几个婆子撸了袖子,一副要扑过来的势头,明兰和明期惊的额头冷汗簌簌,紧张的护着蓉卿。 蓉卿当然没有当柳姨娘是死人,不过,她当初能被送去九莲庵,是因为她生病养病,如今人回来了,再想送回去,可就要问问她愿不愿意了,心思转过她笑着道:“还是姨娘想的周到,只是我既回来了,就想给祖母磕个头。”她朝身后看了看,像是在等什么,“我在想容阁订了几匹布料做寿礼,待我亲自送给祖母,给父亲请了安,再劳烦管妈妈送我回去吧。” 柳姨娘脸色一变,方才满面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她眯了眼睛看着蓉卿,切齿问道:“想容阁?” 蓉卿很纯真的点了点头。 想容阁是永平最大的成衣绸缎庄,里面进进出出都是城中有头面的夫人小姐,管妈妈也是脸色一变,朝几个婆子摆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柳姨娘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勉强维持了平静:“八小姐真是心思玲珑,孝心诚挚。”蓉卿就露出伤心的样子,“半年未在祖母身边尽孝,心中就觉得愧疚。”竟是红了眼睛。 柳姨娘朝前逼近了一步,满目厉色的看着蓉卿,明期一把拉着蓉卿,打算将她护在身后,蓉卿摆摆手笑盈盈的回看着柳姨娘。 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蓉卿气定神闲,柳姨娘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狐疑,她这样子分明就是笃定她不敢拿她怎么样。 不行,不查清楚她还做过什么,绝不能冒然行事,中了她的圈套。 “想容阁店大客多,只怕还要等一会儿。”柳姨娘面色变的极快,转眼就含笑道:“八小姐就先去歇会儿吧,不过这侧门进府要走许多的路,八小姐不如从南侧门走,这样也能省便些。”。不过一个小丫头,就想跟她耍心机! 她此刻是极怒的,但却能这么快就稳住了情绪,含笑相对……蓉卿也不得不佩服她的隐忍。 至于南侧门,虽也通着后院,但寻常都是封死的,柳姨娘这么说,目的不言而喻。 她根本不打算让府里的人知道她回来了。 “劳烦姨娘了。”仿佛不知道柳姨娘的心思,蓉卿感激的福了福,扶着明兰和明期就后退了一步,管妈妈松了一口气,让婆子让开,伸手做出请的样子,“八小姐跟奴婢来。”然后几个婆子前后将蓉卿三人围在中间。 蓉卿朝柳姨娘微微颔首,从容而去。 “马上让邱大去查她回来的一路上,都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告诉他半个时辰后我要见到他。”真是好手段,她到要瞧瞧她还有什么法子,“让人在侧门守着,若想容阁的人来了,就将人领到我那边去。”柳姨娘说着又想了想,叮嘱道:“再派人去九莲庵看看,仔细的查!”一个大家闺秀手无缚鸡之力,凭她的本事怎么可能下的了山,但凡让她抓出半星一点的错,她就会让她知道,活着回府还不如死在九莲庵。 冬梅微微一怔,急忙躬身应是,提着裙摆小步离开。 柳姨娘又转头看着守门的四个婆子,黄婆子一个激灵忙朝另外几个打手势,领头道:“奴婢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柳姨娘这才面色稍霁,一边往回走一边脑中飞快的盘算着。 ------题外话------ 今天520……希望大家都甜甜蜜蜜哈…… 019 算计 蓉卿被带进南侧门内竹园,方进院子沉重的院门就关了起来,又咔嗒一声落了锁,管妈妈隔着门笑道:“八小姐好好休息,奴婢们就在外头候着,您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院内就传来八小姐淡淡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多谢管妈妈。”竟没有半丝的惊恐不安。 管妈妈满脸的震惊,看着院门愣了许久,能从姨娘手中讨到好处,还能这样从容镇定……这真的是八小姐? 外面静了下来,明兰立刻趴在门上朝外看:“小姐,我们被关在里面了?”她看着蓉卿,害怕的道,“柳姨娘什么意思,难道她在府里也敢……”动手。 “不会。”蓉卿打量着眼前的院子,“她还没有这个胆子。”若是在九莲庵她还敢,可是在府里……她虽是个妾,却偏偏是个有本事得宠的妾,这样的人,最害怕的便是人家小瞧她,还有,即便她什么都不在乎,可也要为苏容玉考虑考虑才是,若传出去…… 所以,即便她心中难忍,表面上她都要做的滴水不漏,不留一点给人指摘的地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等着柳姨娘趁着天黑,带人来将她们捆了丢出去? 院子面积不大,是正方的四合院,似乎因为很久未曾住人的缘故,地上堆了厚厚的落叶,显得有些颓败,她转头看着明兰,答非所问:“……虽有些破败,可总也算回来了不是吗。” 明兰听着苦笑。 明期拿帕子铺在院中的石墩上,扶着蓉卿坐了下来,蓉卿抬头看着高高挂在头顶的太阳,脑子里就想到五爷他们,不知道他们还顺利不顺利。 管妈妈吩咐几个婆子仔细守着门,她则贴着耳朵在门上听着。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隔着院墙的竹林沙沙的响动。 这边柳姨娘心里堵着气回了柳园,方一进门六小姐苏容玉就迎了出来,拉着柳姨娘就道:“姨娘,冬梅说八妹妹回来了,可是真的?”苏蓉卿怎么会回来了?她回来了,那孔家的婚事…… 柳姨娘没有说话,视线锋利的瞪了冬梅一眼,苏容玉就扯着柳姨娘:“您别怪冬梅,就是她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的,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八丫头的事,天黑前一定要处理干净,夜长梦多,柳姨娘心思转过看着苏容玉道:“你这丫头。”牵着她在炕上坐下来,“她回来就回来罢,我们有什么可怕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退了亲我们两家就把你的亲事定了,她回来还能掀起什么浪不成。” 苏容玉知道她娘性格,越是显得随意,事情便越棘手:“姨娘,您休要瞒我,这婚事本来就是她的,她又是嫡出,但凡她站出来,那我们的事情还怎么成,便是孔家也……”她这辈子最恨的便是这个庶字,但凡沾上了这个字,便处处都得矮人一头,“决不能留她在府里,趁着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立刻将她捆了送出去。”她说着就站了起来,一副要亲自去的架势。 “不行。”柳姨娘拉住她,“这丫头这一次回来精明了许多。”她将蓉卿去想容阁的事情说了一遍,“不弄个清楚她还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绝不能随随便便将人送走。”事情虽成了,虽沾了一身腥。 “那怎么办。”想到孔令宇翩翩如玉的样子,她的心就跟着了魔一样,迫不及待,她在房里来回的走着,忽然顿住脚步,看着柳姨娘道,“我去告诉父亲,您不能将她捆了送走,但是父亲可以。”说着提着裙子就要出去。 “容玉!”柳姨娘拉住她,“莫说老爷这会儿在衙门里,就是回来了,他送人也得找个理由不是,更何况她是前头夫人留下来的,这件事若是闹出去,到时候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我们,怎么议论你父亲!”顿了顿又道,“还有太夫人那边……还不定会成什么样的局面。” 只等明天,这两天因立储君之事,满城沸腾,她若是此时宣布八丫头死讯再和孔府退亲,绝不会引起旁人关注! 所以她不能自乱阵脚。 “我让邱大去查了,等他回来事情就清楚了。”查清楚八丫头回府前,到底还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她回来的事情到底惊动了多少人…… 苏容玉涨红了脸,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就有婆子喊道,“姨娘,想容阁的人到了。” 母女两人打住了话头,柳姨娘出了暖阁的门,看着桌上堆着十几匹上好的妆花缎子,革丝布料,杭绸甚至还有匹软烟罗……她问道:“这些都是?”好大的手笔,买了这么多。 “回夫人的话,都是府上八小亲自挑选的,一样没错!”想容阁的二掌柜说着,还撑开其中一匹,“还请夫人清点一下,对对数。” 柳姨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了茶盅:“点什么,你们也是老字号,岂有不相信的。”她抬起目光,淡淡的道,“东西收了,你们回吧。” 二掌柜没动。 柳姨娘挑了眉看着他,二掌柜就尴尬的笑着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想容阁做的都是老主顾小生意,所以……”他飞快的扫了眼柳姨娘,“概不赊欠!” 柳姨娘端茶的动作一顿,一滴茶水溅在裙摆上,她蓦地抬头看向二掌柜,问道:“她没付账?” 二掌柜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柳姨娘只觉得胸间一口气堵的她眼前一黑,她放了茶盅撑着额头,问道:“多少银子?”她还叹她大手笔,没想到竟算计到她头上来了。 故意买了东西让她付钱,是知道她要出银子,就要去账房支,还得仔细记上银子的用处…… 她若要瞒着她回来的事,这钱她必须得出。 真是打的好算盘! “一共是三百二十两。”二掌柜只管收银子,再说,苏八小姐走的时候也是再三交代过的,这银子若他这次不收回来,下次她可就不认账的。 便是拼了这张老脸,他也要把这银子收了。 “冬梅,给他银子!”说不定马上就有事要求他们,柳姨娘面上勉强露出笑容,“银货两讫,这是规矩,哪能亏了你们。”说完,朝二掌柜点点头,回了暖阁里。 不去公中账上拿,而是姨娘自己出?姨娘平日一两银子都是要算计的。 冬梅愕然! 二掌柜松了口气,外头都传八小姐在苏府地位尴尬,并不得宠,看来……谣言并不可信啊。 “姨娘,我们不能等了。”苏容玉刷的一下撩开帘子,指着外头横七竖八堆着的东西,“她分明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柳姨娘揉着眉心,对冬梅道:“去看看,邱大回来没有。”邱大在外院的马房做事,但却拿着两份利钱,是柳姨娘得力的人。 “是。”冬梅知道事情紧急,应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出门,刚到门口就瞧见外院的婆子又匆匆来了,她迟疑的回头去看柳姨娘,柳姨娘忍了怒问道,“又是什么事?” 怎么八丫头一回来,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的。 “姨娘。”婆子也不敢进来,站在院子里就回道,“前车胡同的董郎中来了,说是给太夫人看诊的。” 怎么换了个大夫? 柳姨娘不耐烦的摆着手:“去和二夫人说一声,带着人去慈安堂就成,别来烦我。”她说完,就催着冬梅赶紧去找邱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邱大抹着汗进了院子,柳姨娘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打听到了?细细说与我听。” ------题外话------ 一切皆有原因…… PS:来说说话嘛…… 020 祖母 只要弄清楚苏蓉卿的行踪,她就会有办法。 “小的打听清楚了。”他查不到八小姐是什么时候进城的,就只能将她租车去前车胡同的事情说了一遍,“在想容阁碰到了祝夫人,还和祝夫人说了半天的话……” 祝大人是二老爷的同僚,如今是正六品的通判,祝夫人出身江南,为人极是热情话又多,满永平府的人没有她不相熟的。 竟就碰到她了。 “还有呢。”柳姨娘脑子里飞快的转着,邱大又道,“除了祝夫人倒是没有见着别人了。”柳姨娘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谁知邱大却又接着道,“不过,八小姐通 过祝夫人的手,送了一匹料子给徐知府家刚出生的小公子,又添了副头面给刚出阁的马小姐,祝夫人下午都着人一一送去各府了。” 刚夸了祝夫人,她们府里到也出了个会交际的…… 柳姨娘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重新压在了喉间,她沉吟了半晌,方才一字一句的出了声:“接着说。” “事后八小姐又去了逛了两家首饰铺子,并没有买什么,只是转了转就出来了,还去董郎中的医馆……随后就回府里了。” 怎么会去医馆? 苏蓉卿得的什么病,为什么会被送去九莲庵她比谁都要清楚,她去医馆绝对不会是为了看病。 柳姨娘已如惊弓之鸟,不敢半点马虎。 忽然间,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转目看着冬梅就问道:“刚刚来的那个郎中,姓什么?” 柳姨娘的眼神,冬梅瑟缩了一下,才答道:“姓……姓董。” 柳姨娘腾的一下站起来,脸色难看至极,管妈妈恰好进门,见柳姨娘要出门的样子,就拉着她问道:“姨娘这是要去哪里?” “去慈安堂。”她说完推开管妈妈飞快的出了门,管妈妈朝冬梅打了颜色,示意她带着几个丫头跟着,自己转身拉住了邱大,问道,“你和姨娘说了什么?” 邱大摸不着头脑,就一五一十的和管妈妈说了一遍,管妈妈就跺了跺脚:“糟了!”转身就追出了门。 “怎么回事。”邱大看着管妈妈的背影,愣是没有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柳姨娘出了东园到慈心湖时,管妈妈追了上来,她拉住柳姨娘就压着声音道:“姨娘稍安勿躁,或许这个董郎中只是巧合,您这样冒冒失失的进去,说不定还会让太夫人多心。” “我心里有数。”柳姨娘脑海里就浮现出八小姐带着帏冒站在侧门时的情景,清清淡淡的样子,从容不迫的等着她来,她当时只当她揣着拼死一搏的心所以镇定,如今看来,还是她将那丫头想的太简单了。 这才一个时辰,先是想容阁,后是祝夫人,现在又是董郎中……后面还有什么? 她千算万算,怎么就算漏了苏蓉卿! 管妈妈心里也是如打翻了五味瓶,自从半年前府里发生了那件事……八小姐被送去了九莲庵,姨娘就更得二老爷的信任,又因为娘家舅爷渐渐起势,她们在府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二夫人十几年无所出,一心待在正院里吃斋念佛,太夫人身体不好,一日日药石不断……府里的事情明面上是夫人掌家,可是私下里对牌早就在姨娘手中。 她是看着姨娘一步步走到今天,每一步都走的艰难不容易,如今为了六小姐有个好婚事,她更是殚精竭虑,说服了老爷又让二夫人默许了,原本以为好事将成,却没有料到关键时候八小姐却回来了。 她想到她贴在门上听到院子里八小姐说的话:“……不管怎么样,她们总算是回来了。” 八小姐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她们是小瞧了八小姐。 管妈妈忽然想到什么,小声道:“姨娘,您说八小姐回来的这么巧,又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孔家要退亲的事。 柳姨娘脸色越发的冷。 主仆两人满腹心思的去了慈安堂,平日大门紧闭的慈安堂,这会儿豁亮亮的敞着,院子里的婆子洒扫的洒扫,除尘的除尘,忙的热火朝天……柳姨娘看着直皱眉,太夫人寻常不走动,就连府里的几个少爷小姐也鲜少见的,今儿这样大费周章的,又是为了什么事? 胡思乱想间,暖阁的门帘子掀开,代扇笑眯眯的跨了出来,见到柳姨娘她先是一愣,继而笑着道:“正要去请您,您就来了!” 柳姨娘和管妈妈对视一眼。 “柳姨娘,请进。”代扇说着亲自打了帘子,柳姨娘抬脚跨了进去,管妈妈留在了门外,代扇笑着放了帘子,管妈妈一愣,问道,“代扇姑娘不进去服侍?” 代扇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身材高挑长的也很清秀,最是得太夫人的喜爱,平日里也离不开。 “我还有事。”代扇笑着指了院子里一个小丫头,“陪管妈妈和冬梅去我房里喝杯茶歇歇脚。”说完她和几人打了招呼就出了慈安堂。 管妈妈满脸的狐疑,又小心拨了门帘子朝里头瞧,却什么也看不见,里面也是静悄悄。 她无心喝茶,拉了冬梅小声吩咐道,“去外院守着,若是瞧见老爷的马车回来,就请老爷过来一趟。”二老爷苏茂源十年前在苏府的北面重新建了个两进的宅子,寻常都住在那边,并不常回来。 “奴婢知道了。”冬梅应是,看看时辰差不多也不敢耽误,就去了外院。 管妈妈依旧有些不放心,她又叮嘱冬青:“你在这里守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她要去竹园看看,实在不行,先将人堵了嘴送出去。 冬青应是。 柳姨娘进了房里,陶妈妈拿着美人捶坐在脚踏上,轻轻的给太夫人捶着腿,见她进来陶妈妈朝她微微点头,柳姨娘还了礼就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半阖着眼睛,靠在炕头上,手中捻着佛珠脸上并无异色,她又左右看了看,并不见董郎中的身影。 “太夫人。”柳姨娘敛衽行礼,抬眉偷偷打量着太夫人,太夫人过了半晌轻嗯了一下,睁开眼眸看了柳姨娘一眼,指了指下首的杌子,淡淡的开了口,“坐吧。” 柳姨娘谢过,坐了下来。 太夫人又重新阖上了眼睛,安静的靠在炕头…… 柳姨娘去看陶妈妈,陶妈妈也不说话,动作娴熟的挥着美人捶。 房间里很安静,柳姨娘满腹狐疑,却不敢冒然开口。 过了约莫一刻钟,柳姨娘喝了半盏茶,忽然就听到代扇掀开暖阁的帘子,笑着道:“二夫人来了。” “进来吧。”太夫人这才睁开了眼睛。 怎么又请二夫人来了?柳姨娘起身朝门口看过去,就见穿着雅青色褙子,素白综裙的二夫人走了进来,只有三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足足有近四十的样子,待二夫人朝太夫人行过礼,她掩过眼底的不屑,蹲了蹲身子,喊道:“二夫人!” 二夫人见到她目光一顿,立即道:“柳姨娘。” 二夫人没有坐,柳姨娘也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二夫人低声问太夫人:“娘,您唤我来有什么吩咐?” 当着妾室的面,这样没有主母作派,又想到她前几年掌着中馈,却不作为导致府里一团糟……太夫人紧紧蹙了眉头,指了自己身边的椅子道:“坐下说吧。” 二夫人落座,柳姨娘则坐在下侧的杌子上。 太夫人就朝柳姨娘看去,直截了当的问道:“八丫头回来了?”她的声音虽暗哑略显苍老,但却极有威慑,是久居上位所练就的不怒自威。 二夫人垂了头,余光看了眼柳姨娘。 柳姨娘心中就是咯噔一声。 ------题外话------ 推荐清风逐月新作《锦屏花开》,风流君看着写出来的,很不错的一个故事,大家支持一下,看见的立马去收藏,与风流君共赏之!前去收藏留言者回来报告一个,统统奖励风流君香吻一个! 哈哈哈哈哈,被某人逼着上了这个,附送她的香吻一个。 021 转机? “您画的什么?”明期蹲在一边,指着地上蓉卿画的东西,“是房子?” 蓉卿点了点头,又在上头勾了两笔:“是府里的平面图。”府中原本就四个门,南北侧门,前侧门以及正门,南北侧门通后院寻常都是封着的,只有正门和前侧门通行,后来因苏茂源在府北面加建了个院子,北面就又打通了一扇门,但是钥匙在苏茂源手中,若是门不开府里的人是过不去的。 “画这个做什么?”明期指着下面的一间,“这是我们现在待的竹园吧?” 蓉卿点了点头,指了正院的一间院子问道:“这是府里的库房对不对?”又指了慈安堂正房后面,“这是太夫人的库房?”慈安堂平日不仅是单独开灶,就连院中花销也是单独的。 “嗯。”明期点着头,“府里的库房我记得是荣喜居边儿上的彩衣阁,太夫人的库房则是在她正院后面厢房里。”她有些不解的看着蓉卿,“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蓉卿笑笑,当然是为了周氏的嫁妆。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嫁妆还在,单子保存完好,她也要找机会检查一下,就怕有人偷梁换柱以次充好,到时候她落了个不孝的名头,还得吃一个哑巴亏。 “小姐……”明兰时不时贴着门听着外头的动静,小姐说日落前她们就能从这里出去,可是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了,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算算时间董郎中应该到了,太夫人会不会……” 蓉卿没有回她,当初明期说孔府退亲时,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若没有太夫人和二夫人的允许,柳姨娘断不会如此的大胆。 可是,五爷打听回来,说太夫人病了许久,她当时就猜想,在孔府退亲的事情上,对于太夫人,她是不是想错了? 她想起太夫人的一生。 苏氏祖先原在永平府开了一间镖局,祖祖辈辈都以走镖为生,不算富足却在永平府极有威望,太宗起事时各处战火蜂起,永平府因接近山海卫,更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杀戮。 崇明元年,大夏初定蒙人被赶出中原,却不死心,妄想从山海卫反击而回,五千铁骑声势浩荡来势汹汹,因建国之始军事布置未尽周全,山海卫边防薄弱,永平府一时人人自危惶恐不安,正在这时素有号召力的苏震,带领镖局八十名武艺高超的镖师赶赴山海卫,又召集了数百名年富力强的壮士上了城门。 虽死伤众多,却为朝廷赢取了宝贵的两日时间……蒙军顺利击退,苏震也因此立了大功,他因武艺不凡此后屡立军功,夏太宗甚喜荣封了苏震平恩伯,赐武将世袭罔替的丹书铁卷,上书:宣力功臣。 如今那铁卷依旧供奉在苏家祠堂中。 而同一年,苏震的继室柳氏,也被敕封为一品诰命,她就是太夫人,一位出生商户的的女子,她嫁入苏氏时苏震已有一子只比她小九岁,太夫人性格又要强,所以和苏茂渠相处的并不和睦,尤其是苏震荣封平恩伯后,太夫人以商女之姿敕封一品,她就越发的争锋要强,在京中贵妇圈中,更是无人敢低看她一筹。 十四年前苏震去世,苏茂渠继承了爵位,太夫人就固执的带着苏茂源以及嫡媳周氏,长孙苏珉回了永平,在永平祖宅安家落户,至此再未回过应天。 这样的太夫人,蓉卿有理由相信,这件事至少在明面上她是不知道的……尤其是她回来后,柳姨娘的反应…… 若没有顾忌,她不至于如此隐忍。 所以,她请董郎中到府里来,虽是婉转告诉太夫人一声她回来了,更多的则是一次试探。 太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一会儿就知道了。 “不着急。”蓉卿低头画着,回道,“待会儿如果来的是陶妈妈,我们今天所做的事就不算白费了。”明兰听着一愣,问道,“那若来的是别人呢?” 蓉卿轻笑,看着明兰眼底露出促狭的样子:“那我们只能破釜成舟了!” 明兰和明期愣住,满脸的不解,明期凑过来好奇的问道:“怎么个破釜成舟法?”难道和柳姨娘拼了? 她搓搓拳头,又将外面守门的七八个壮实婆子的实力想了一遍,有些苦恼的样子:“奴婢怕打不过她们。”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点了明期的额头就道:“谁让你去打架。”她压低了声音,在明期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明期满脸讶异,脱口就道:“茶馆的胡掌柜?” “嗯。”蓉卿点了点头,“若不然,谁能帮我们!”她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若柳姨娘什么都不顾,难不成她真要束手就擒或是拼死一搏? 明期咋舌,总算松了口气:“还是小姐想的周到,那奴婢就不怕了!” “小姐,有人来了。”明兰一直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这会儿满脸惊喜转头过来,“好像来了不少人。” 蓉卿丢了石头,用脚将地上的图抹平,拍了拍手,看着两人道:“一会儿若有人问你们怎么回来的,你们可知道如何回答?” “知道。”明期点着头,“我们在路上租了马车,赶车的是个老翁为人很和善……”蓉卿赞赏的点点头:“记住这点就好,别的事情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明兰和明期双双点头应是。 蓉卿就深呼吸一口气,坐在石墩上,目光淡淡的投向那扇败了红漆的院门。 院门吱吱嘎嘎的开启…… 陶妈妈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见到她微微福了福,道:“八小姐好。” 她又去看陶妈妈身后,管妈妈满脸灰败的跟着,脸上晦涩不明。 蓉卿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找机会去侧门,让胡掌柜回去。”蓉卿压低了声音说完,朝陶妈妈行礼,“妈妈!”红了眼睛。 ------题外话------ 姑娘们,周末愉快~!已经五万字了,离十万还远么。哈哈哈哈哈 022 退进 一路上,因为蓉卿的出现,总能听到来自各处的窃窃私语声。 她始终低着头,露出不安的样子。 转眼到了慈安堂,蓉卿跟着陶妈妈进了暖阁,留了明兰和明期在外头候着。 暖阁里布置的很雅致,入门的地方摆着两人多高的博古架,上头放着许多瓷器玉玩,博古架的前面,则是一溜儿放着四把黄花梨木的冒椅,椅子上搭着雅青色的垫子,椅子的上头便是北方常见的炕,铺着冰蓝色的毡毯,既不显得奢靡,却又典雅清爽。 她盈盈走过去,代扇在她前面放了个蒲团,她跪了下来,给太夫人磕头:“祖母,孙女不孝!”眼泪便落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上。 太夫人生的圆脸,穿着褐红色团圆福禄寿对襟褙子,带着同色蓝宝石抹额,约莫五十几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精光暗藏,她的视线落在了蓉卿身上,稍作打量后微微颔首:“……嗯,起来吧!” 代扇就过来搀扶蓉卿。 蓉卿泪眼汪汪的由代扇扶着起身,她又转头过去,给二夫人行礼:“母亲!”二夫人皮肤微黑长相气质皆不出众,尤其是和美艳妩媚的柳姨娘相比,越发显得她容貌普通。 “好!起来吧。”二夫人颔首应了,就没有再说别的话,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蓉卿又和柳姨娘互相见了礼。 柳姨娘脸色很不好看,侧开脸敷衍的还了礼,并不看她。 蓉卿只当没看见,低着头面上依旧怯生生的。 各自坐下,太夫人就看向蓉卿,问道:“身体好了?可是在九莲庵不顺,怎么突然回来了?” 尽管她语气温和,面上露着笑意,蓉卿还是一惊站了起来,哽咽着道:“回祖母的话,身体好了。”她看了眼太夫人,“九莲庵山水秀美蓉卿很喜欢,庵里的师傅们也很好……只是……只是蓉卿想家。”说完,眼泪如雨般落下,无助的哭了起来。 “真是傻孩子。”太夫人脸上的笑容多了一分,朝她招招手,“到祖母这边来。” 记忆中,太夫人对孙女一直是淡淡的疏离,蓉卿小心的走过去,跪坐在太夫人脚踏上,担忧的道:“祖母……听说您病了,蓉卿担心不已,您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太夫人微微笑着,想到董郎中,“你有心了!” 蓉卿面露愧疚,垂头道:“都是蓉卿应该做的,就怕祖母觉得蓉卿自作主张。” “八小姐自谦了。”柳姨娘当即接了话头,似笑非笑,“连郎中都找好了,八小姐思虑的极是周到。”是在说蓉卿根本就是处心积虑。 太夫人目光淡淡的看了眼蓉卿…… 蓉卿垂着头面色平静,并不打算回柳姨娘的话。 有太夫人在,这样的话自是要等太夫人问。 果然,太夫人低头看她,温和的道:“和祖母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蓉卿眼底立刻露出不安的样子:“……前天夜里庵里来了很多人,甚至有六七个男子硬闯到我房里来,说要搜查刺客……” 太夫人听着脸色一沉! 蓉卿脸上露出余惊未消的惊恐,接着道:“后来庵里也不知怎么就着火了,乱哄哄的喊打喊杀,我很害怕,趁着天黑就跑了出来,在山下租了辆马车,可是到永平府时城门已经关了,我们三个就城外的土地庙躲了一夜,今天一早才赶回来。”九分真一分假,蓉卿露出如坐针毡的样子,语气里满是忐忑。 “竟然是这样。”太夫人面有不悦,她们将人托付给九莲庵,却让她受此大辱,简直就不将苏氏放在眼中,她沉了气摸了摸蓉卿的头,“那路上可还顺利?缘慈师太那边可打了招呼?” 果然是太夫人,随意的一句话便点了重点,府中将她托付给缘慈师太,若她下山缘慈师太是觉得难保她周全而同意,这件事的性质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反之,则是她趁乱逃走,就应了柳姨娘那句先斩后奏自作主张! 柳姨娘冷冷看着蓉卿,二夫人依旧垂着头,手中捻着佛珠的动作不停。 “庵里乱哄哄的。”蓉卿红着眼睛,“在山门碰到了缘慈师太,只是她当时也无暇旁顾人仰马翻的,所以就……” 也就说,她和缘慈说了,缘慈师太当时没有精力管她,随她自生自灭,在这样躁乱的情况下,她才下了山,至于别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柳姨娘差点笑起来,这丫头到是一副好口才。 二夫人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紧张的问道:“火势大不大,庵里可还好?”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她信佛也请了佛像回来供在房里,一日三炷香的拜着,府里人人都知道。 蓉卿摇着头:“火势虽大,但只烧了前殿,想必修葺一番就无事了。”说完她眼角飞快的扫了太夫人一眼。 她正端茶喝着,面上看不出喜怒。 是在想她话中的真假? “阿弥陀佛!”二夫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太夫人皱了眉头看了眼闭着眼睛念经的二夫人,柳姨娘瞧着心里讥笑一声,开口问道:“近来城门设有关卡,八小姐又是如何进城的?” 蓉卿看向柳姨娘,就见她眼底满是冷意,她面色平静的收了目光,看着太夫人回道:“进城时,我报了父亲的名号,恰好有位小哥识得明期,所以就放我们进来了。” 明期每个月都要回府一趟取她们的月例,认识守门的侍卫并不奇怪。 回答的滴水不漏,柳姨娘一阵语噎,正要开口太夫人已叮当一声放了茶盅,这边陶妈妈就开了口,将柳姨娘要说的话堵在了喉中,“八小姐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一路奴婢听着都提心吊胆,八小姐却化险为夷,真真是菩萨保佑。” 太夫人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思。 “蓉卿并非有胆色。”蓉卿垂着头,泪光犹在面颊微红,“其实很害怕的,但心里想着祖母,父亲,母亲,想着家里的人时,蓉卿就不害怕了。” “可不是菩萨保佑。”柳姨娘笑着道,“……不过,八小姐这一次还是有些冒失,你既是回来就是不和老爷夫人说,也该太夫人说一声才是,若真出了事,岂不是让她老人家担心!”这是暗指她没有规矩,先斩后奏。 蓉卿顺着柳姨娘的话,就缓缓的站了起来:“祖母……蓉卿知道错了……”她答应过柳姨娘进来磕个头就走,“……快要到您的寿辰了,蓉卿回去后就不能在您膝下承欢尽孝,蓉卿给您磕头,祝您寿比南山,喜乐安康。”说完,就盈盈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跪下。 太夫人还未开口,她就顺着柳姨娘一副要走的样子。 柳姨娘暗惊,这丫头分明就是在暗指她在府里一手遮天,她去看太夫人,果然后者脸色冷了一分。 “……还请祖母遣个妈妈送蓉卿回去。” 柳姨娘心中暗怒,正要开口,太夫人已经摆着手道:“既是回来了,何必这样着急,先住下吧。” 陶妈妈就过来将蓉卿扶住。 “祖母?”蓉卿满脸感激和惊喜,“您不怪蓉卿?”又看了眼柳姨娘。 “何来责怪!赶了一天的路,昨儿又没睡好,你先下去梳洗梳洗歇会儿,稍后来陪我说话。”太夫人看也不看柳姨娘,唤代扇,“带八小姐去歇会儿。” 柳姨娘猛地抬头头来,别的都不问了?就这么轻易将她留下来了? “太夫人!”柳姨娘腾的一下站起来,太夫人一个眼风扫过来,柳姨娘目光一缩话头止住。 蓉卿感激的福了福,儒慕之情溢于言表:“谢谢祖母!”又转头过来,“谢谢母亲。”看向柳姨娘,笑盈盈的道,“辛苦姨娘了。” 二夫人露出惊讶的样子,看了眼柳姨娘没有开口。 柳姨娘似吃了个黄莲,满嘴里发苦,愠怒的撇过头去。 代扇进来,扶着蓉卿出了门。 蓉卿离开,二夫人便也找了理由出了慈安堂。 待人一走,太夫人就淡淡朝柳姨娘看去,柳姨娘一怔飞快的走了几步,委屈的喊道:“姑母!” 陶妈妈无声无息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023 争辩 “住口!”太夫人一改方才的慈爱温和,厉声道,“谁是你姑母,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从你自侧门抬进这里开始,我就不是你的姑母!” 柳姨娘虽很委屈的样子,但语气却分毫不让:“侄女自问没有做错,九莲庵守备森严,她是怎么下山的?又是如何回到永平府的?”她顿了顿,又道,“整整一日的路程,路上有没有出什么事,她遇见过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就这么轻易接纳了她,要是她私底下瞒了我们什么呢,小事也就罢了,若是……到时候丢的还不是我们府里的脸面。” 她的话说的很巧妙,孤竹山回永平,一路上马车颠簸,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懂什么?而且,身边只带了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谁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再说,九莲庵的人的看守的极紧,府里事先没得到一点消息,八小姐就回来了,其中必然有她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她这么做,实在是怕八小姐做了什么有损苏氏脸面的事情! “你到是有理了?”太夫人彻底冷了脸,“你说八丫头长进,我看你倒真是长进了不少!”说着,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分,“我问你,这件事我若至此不知,你打算何时告诉我,又欲将八丫头如何?” 柳姨娘暗惊,太夫人果然信了那丫头的话,觉得她自作主张不将她放在眼里! “姑母,您看着我长大,侄女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太夫人不愿再听,厌烦的摆了摆手。 “姑……太夫人!”柳姨娘急着要说话,忽然门外管妈妈就隔着帘子回道,“太夫人,姨娘,九莲庵的庆升媳妇和王妈妈回来了。” 柳姨娘脸上一喜,看着太夫人语气不似方才的恳切,有些兴奋的道:“太夫人,九莲庵到底出了什么事,八小姐又是怎么回来的,问一问她们不就清楚了?”她说着一顿又道,“若八小姐真的做了伤风败德的事,我们还这么留着她,岂不是留着隐患供人耻笑?” 太夫人没有说话,柳姨娘心中一喜,就道:“妾身之心苍天可鉴,太夫人若不相信,不如将八小姐请来,和她们对质一番,就什么都清楚了,若事情并非如妾身所想,那自是万事大吉,可若是……我们也好早作安排。” “对质?”太夫人冷笑一声,“亏你想的出来!” 门外,陶妈妈听着就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八小姐都是府中的主子,让一个主子去和下人对质,素来聪明的柳姨娘,心思也太过明显了,真把所有人当成傻的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姨娘神色一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改口又道,“只是事情不弄明白,妾身心中始终不放心。” “不放心?”太夫人看不出喜怒,淡淡的看着她,“这些事用不着你放心!”你非主母,当然用不上你操心。 柳姨娘一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夫人,妾身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此时此刻,她真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在侧门外就将苏蓉卿绑了送走……那个丫头,果真是一步步算好的,甚至连她的弱点都拿捏到了。 想到这里,柳姨娘便是一阵懊恼。 “不用再说了。”太夫人看着柳姨娘,叹了口气道,“你什么心思你心里清楚,佩娟无心理家中的事,你操持中馈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出乱子,也是你的本事,可是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柳姨娘浑身冰冷! “你下去吧,也仔细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至于八丫头,你不要再插手了。”说完摆摆手示意柳姨娘出去,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柳姨娘没动,陶妈妈笑盈盈的进了门:“姨娘,奴婢送您出去吧。”柳姨娘一怔,朝陶妈妈看去,泄了气似的摇摇头逃也似的出了门。 待柳姨娘一走,太夫人就蓦地睁开了眼睛,愠怒道:“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陶妈妈就上去给她顺着气,安慰道,“您不也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又气上了。” “哼哼!”太夫人怒难平,“当我不知道她的心思,便是我不查也知道,她定然对孔家的婚事上了心,看着孔令宇中了解元,就想李代桃僵替上玉丫头。”算盘打的倒是精明。 陶妈妈也点着头,太夫人旧病复发,她怕吵着太夫人就关了慈安堂的门,这两个月也刻意不过问府中的事情,可这么一会儿功夫,柳姨娘打的什么心思她也看出来了,八小姐到如今这地步,除了早早定的那门亲事,也没有什么可让人惦记容不下了! “……毕竟是一家人。”陶妈妈一语双关,柳姨娘和太夫人同宗,“她也是为了府里好,您就别生气了。” “为了府里好?”太夫人摆摆手:“她根本就是为了自己,否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私自利的算计着,把所有人都当蠢的不成。” “怎么会。”陶妈妈笑道:“她算着谁也不敢对你起什么心思。”怕太夫人再怒伤了身子,就说起蓉卿来,“八小姐有心,还未进府就想着给您请了大夫来,真是一片孝心。”也得亏她请了董郎中,否则太夫人也不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 太夫人面色微霁,问道:“你去竹园接她时,她在做什么?” “……似是在哭的样子。”陶妈妈想到她推开门时看到的情景,八小姐眼睛红红的,叠着手无措的望着她,她当时看着心里便是一酸,想到前两年的光景,虽小小年纪没了生母,可是却有四少爷和……护着,“奴婢一出现,她便扑了过来,在奴婢怀里哭了一通。” 若有人护着,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嗯。”太夫人微微颔首,“这丫头自小就是外强中干的,没什么心机,和她那死去的娘一样。”说着想到了下落不明的四少爷苏珉,又生了闷气。 陶妈妈笑着打岔,附和着:“奴婢瞧着八小姐不傻,只是心善了些。”不过她回来的倒是巧,若是晚回来几天,只怕连这府门也进不了了。 太夫人沉吟了片刻,就道:“让人去一趟九莲庵,再去细细打听一下。”九莲庵拿苏府的供奉,却连个人都照顾不好,她怎么会高兴。 陶妈妈听着应是,小声问道:“八小姐那边怎么办?”太夫人听着就皱了眉,“先看看再说。”柳姨娘怎么和孔府合议的她还没有查清楚。 “是!”陶妈妈知道,太夫人一生好强,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和苏府的声誉,她忙着应是,想到抱厦里坐着的八小姐。 ------题外话------ 记得收藏,记得留言! 024 心思 蓉卿出了门,明期和明兰便迎了过来,代扇将她们领到慈安堂的抱厦里,笑着道:“八小姐在这里稍坐一刻,奴婢让人给您提热水来!” “谢谢代扇姐姐。”蓉卿红着眼睛,握住代扇的手,代扇看着她眼睛红红的也是心中一酸,笑道,“八小姐不必和奴婢客气,您是主子,奴婢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着一顿,朝蓉卿福了福,蓉卿看着明兰,“送送姐姐。” 明兰送代扇出门。 明期就扶着蓉卿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下来,贴着她耳朵道:“奴婢借口说有东西落在门口,就去了巷子里,果然见胡掌柜带着田婆子并着个小厮守在那边……” “人走了?”她和胡掌柜谈的时候,并未告诉他具体事情,只说若看见有人被捆了丢上车,他就可以去京衙报官,告苏府一个草菅人命,到时候即便不能真的让苏茂源怎么样,可是苏府要脸面,也不会敢对她怎么样。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真的和他们撕破脸了…… “走了。”明期笑着道,“胡掌柜还说,若小姐往后还有需要,只要去茶馆里知会一声即可,他定然全力以赴。” 蓉卿就笑了起来,胡总管全力以赴的可不为她,看重的可是苏府这个大靠山。 “还有件事。”明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去的时候,明明看见胡掌柜在和一个男人说话,等我靠近那人就不见了……我问胡掌柜那人是谁,胡掌柜却一口咬定刚才除了他们三个没有旁人。”她说完挠挠头,一脸的不解。 转瞬不见了?蓉卿眉角一扬。 明兰推门走了进来,两人便将这个话题揭过,明兰关了门,小声道:“柳姨娘走了,还有九莲庵回来的那几个婆子也跟着走了。太夫人果然没有见。” 蓉卿想到太夫人的态度,柳姨娘虽不是她嫡亲的侄女,却也是同宗,当年她带着一个老仆寻去应天投靠太夫人,太夫人便收留了她,周氏也对她颇为照顾,却没有想到,她私下里却和苏茂源暗通款曲,太夫人一怒之下将她关了禁闭,匆匆找了婆家,可就在这时柳姨娘却是爬上了苏茂源的床…… 此后太夫人再不认她,对她态度也不如从前。 至于那几个婆子,太夫人见了便就在这件事上退了一步,如此柳姨娘的气焰又怎么压?! “小姐,您真是太聪明,一步步算的这样好,奴婢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总算踏实了。”明兰提了桌上的茶壶给蓉卿斟茶,“现在我们没事了吧?” 现在情况如此,也并不代表她赢了,这一次她的优势是出其不意,柳姨娘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回来,而且还做了周全的准备,所以才弄了个措手不及。想了想她指了指面前的杌子让两人坐,待明兰和明期坐下,她问道,“都来说说你们此刻的想法。” 明期一愣,挠着头道:“奴婢这榆木脑子说不好。”说完推着明兰,“明兰姐聪明,你说吧。” 明兰看了眼蓉卿,见她鼓励的看着自己,就红着脸道:“我……我也说不好,感觉太夫人好像真的不知道孔家的事情……我们私自回来,太夫人也没有斥责小姐,还将小姐留了下来……既然留下来,应该不会再将我们送回去了吧?”她昨天做了一晚上的恶梦,梦里面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按着她的往她嘴里倒着令人作呕的药汁,她惊醒过来一身冷汗簌簌。 蓉卿轻笑放了茶盅:“太夫人知道不知道孔府的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不明确支持柳姨娘,我们就还有机会。”她当初以为是太夫人或者苏茂源许了孔家好处,现在看来,应该是柳姨娘私下里许了孔夫人好处,她记得柳姨娘娘家只有一位兄长,像是在哪位王爷身边做幕僚,想必是她的兄长得势了,在王爷面前说得上话……否则,即便她许了万贯钱财,孔夫人也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做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还有苏茂源和二夫人,苏茂源能同意必定是柳姨娘吹了枕边风,那二夫人呢? 今天她的样子,似乎很忌惮柳姨娘。 “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让太夫人觉得我们有用,值得她将我们留下。” “咱们府也从中得到好处了?”她一脸的迷茫,她想不通换了六小姐嫁过去,府里就能得到什么更大的好处?难不成嫁八小姐过去,就没有好处了? 蓉卿失笑,“现在我们在府里,可不比在庵中,你们以后但凡遇着事情,都要学会思考,三思而后行,若真有拿捏不定的,咱们就一起商量着办,切记住!” 见明兰和明期点头应是,蓉卿这才解释道:“府里能得到什么好处,这要看柳姨娘给孔夫人许了多大的利。”若是柳姨娘能通过兄长的关系,许孔令宇一个前程或是强硬的靠山,又或者让孔老爷子起复,想必孔夫人很难拒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作为姻亲的苏府,自然也多了一个助力,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关系,“但凡姻亲,自是相辅相成的。” 明兰和明期似懂非懂,明期摆着手道:“太复杂了,奴婢想不明白。”明兰苦着脸道,“若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更难?”怎么体现价值? 确实很难,短短的时间让她体现价值,还真是不容易,可若做不到太夫人若是被柳姨娘或是苏茂源说动,那么她们的处境就会更严峻,至于嫁妆,那更是想也不要想了。 忽然,蓉卿心头一动,若她不能立刻体现价值,那么,是不是可以让柳姨娘贬值呢? 蓉卿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外头有人唤了声:“八小姐。”明期看着蓉卿,蓉卿就点了点头,明期开了门,就见两个小丫头提着热水和端着食盒进来,明期上去帮忙,蓉卿笑着道:“谢谢几位姐姐。” “奴婢不敢。”两个丫头哪敢听蓉卿喊她们姐姐,忙惶恐放了热水和食盒行礼,蓉卿笑着问道,“是代扇姐姐让你们来的吗?可知道她在哪里?” “八小姐要找代扇姐姐?”提着食盒的小丫头立刻回道,“代扇姐姐在厨房里煎药,奴婢帮您去寻她来?” 在给太夫人煎药? 蓉卿摆着手:“不着急,只是问问,稍后遇见了再说。”说完,几个人见她没有吩咐,便抬着水进了隔间。 “我这里不用服侍,去院子歇会儿吧。”蓉卿看着明兰,她虽胆小却比明期机灵,只见她点头道,“奴婢没有在府里服侍过,去找代扇姐姐请教一下府中的规矩。” 蓉卿笑着颔首。 待她洗完澡出来,明期拿了干净衣服给她换,道:“是代扇送来的,说没见小姐带行李回来,这是她新做的,还没有上过身。” 不愧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事事都想的周到。 蓉卿穿了衣裳拿着素白的棉帕绞头发,明期带着两个小丫头将洗澡水端出去,明兰才从外面进来,接了蓉卿手里的帕子:“奴婢帮您。”又将窗户关严实了,怕风吹着受了凉。 “太夫人的身子过了春天就一直不大利索,有一次在院子里散步,还晕倒了,惊的府里乱了好些日子。”明兰边擦着头发,边低声说着,“八月的时候好了一些,后来也不知因着什么事,二老爷和太夫人争了几句,太夫人便又旧病复发了……” 记忆中,太夫人的身体似乎一直都不大好,但却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代扇敲着门道:“八小姐,太夫人请您过去。” “来了。”蓉卿面上含笑,眼底却越发的沉凝下来,小声对明兰道,“你去看看柳姨娘去做什么了,小心些,别让人瞧见。” 明兰应是,蓉卿这才起身出了门。 025 猜疑 “祖母。”蓉卿朝太夫人行礼,太夫人不同于方才的淡漠,笑着向她招招手,待她坐下问道,“庵庙清净,家中可还习惯?” 蓉卿笑着点头,眼底尽是儒慕之情:“习惯,在祖母身边,蓉卿觉得心里踏实。” 太夫人呵呵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道:“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蓉卿乖巧的坐在一边,认真听着,太夫人又道,“前些日子孔夫人还问起你……”一顿看着蓉卿,“可还记得孔夫人?” 说到正题了吗。 蓉卿脸一红,点头道:“记得。”太夫人就呵呵笑着,道,“孔大公子上个月中了解元你可听说了?” “中了解元?”蓉卿眼睛一亮,又飞快的垂了头,羞涩的摇着头,“在庵中很少和人来往,还不知道。” 太夫人看着她,目光中含着一丝审视。 羞中含怯,这丫头是不知道柳姨娘的打算,回府里是巧合? 蓉卿不说话,任由太夫人打量,过来一刻才听到她口中道:“……到了十月你也十三了吧,是该议亲,若是你母亲在,只怕早该着急了。” 没有母亲就是丧母之女,是无人教养的……而孔令宇刚刚中了解元。 前后对比,蓉卿心里轻笑,面上却是满是懵懂。 “其实也不着急,再等个一年半载也无妨,祖母给你准备。”太夫人端了茶轻啜了一口,就突然换了话题,说起缘慈师太来,“……缘慈师太为人随和,你与她相处的可好?喜不喜欢她?” 蓉卿心中一凛,随即点头回她:“缘慈师太对我很关照,我闲暇时常去她房里借书看,她也不恼我烦我……”顺势就说起九莲庵的事情,“比如前天庵中来了位贵客,缘慈师太还怕我们冒失去前面得罪了贵客,让我们不要随意走动呢。” “贵客?”太夫人一愣,转而笑道,“九莲庵远近闻名,有贵客去也不稀奇。” 蓉卿就点了点头:“也是,还听说简王妃也曾去过呢,后院有个放生池,还是王妃命人修葺的,缘慈师太因为这件事,逢人便夸王妃和善,是顶好的一个人。”说着一顿又道,“不知道这次辽王爷来九莲庵,又会捐施什么,到时候缘慈师太定然又会逢人就夸辽王爷好了。” 与永平府最近的,只有北平的简王和辽东的辽王,柳姨娘祖籍就在永平,他的哥哥总不会去湘王身边做幕僚吧? 果然,太夫人神色一顿,问道,“辽王?”脸上的一瞬的惊讶并非伪装。 “我听庵里的师傅们议论来着,说辽王十几辆马车进山,还封了山门呢。”蓉卿说着咋舌不已,“浩浩荡荡的。” 太夫人便皱了眉头,面上露出沉思的样子,蓉卿就拿了美人捶给她捶着肩膀,歪着头道:“不过他半夜就下山了,我就是偷偷跟着他的马车才出来的。” “半夜走的?”太夫人身体微倾语气虽平静但面上却露出疑惑的样子,出了什么事,辽王竟半夜下山? 蓉卿点着头,美人捶不轻不重:“是啊,庵庙里乱哄哄的,还有侍卫到处搜查,他不走也不成啊。” 太夫人一直没有特别在意,只当是庵中进了窃贼,原来却是辽王上了山,既是辽王那么这件事就有待深思! “你还听到了什么?”比起她下山的事情,太夫人显然更在意辽王的出现。 蓉卿皱眉想了想,有些不敢说的样子,太夫人就鼓励的看着她,她想了想凑在太夫人耳边就道:“我猜庵中肯定进了刺客,辽王才急急忙忙的走了。”一顿又道,“那些侍卫横冲直撞的去我房里搜查,嘴里嘀咕的也是这些。” 刺客?太夫人心中大震,会是谁要杀辽王? 若是前些时日,京中夺储之事暗潮汹涌,有人要杀辽王到说的过去,现在储君已立怎么还有人要杀他? 难道是? 蓉卿余光打量着太夫人的神色,她也想到了刺客很可能是简王的人吧? 苏氏是从龙有功封赏的伯公,在永平根基深厚,如今苏茂渠又在京中风生水起,苏氏不可能和藩王毫无来往,至于和哪一边来往她不得而知,但是两位王爷水火不容,就定会让太夫人或是苏茂源不得不小心谨慎。 蓉卿不说话,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 “太夫人。”陶妈妈忽然掀了帘子探进了脸来,“二老爷来了。” 是柳姨娘搬的救兵?蓉卿腾的一下站起来,显得局促不安的样子。 太夫人依旧沉浸在辽王的事情中,蓉卿突然起身她微愣后,方道,“是你父亲,何必如此紧张!”蓉卿看着太夫人,又小心的朝门口撇去,脸上的不安越加的重,“不……不是,蓉卿是怕……是怕……” 太夫人理解的点了点头,摆手道:“别怕,有祖母在。”语气明显比方才亲和些许。 蓉卿看着太夫人,眼底的恐惧一点一点消失,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太夫人微笑起来,道:“以前没觉得,你这丫头到这般粘人。”却没有不悦的样子。 蓉卿垂着头面颊微红。 苏茂源大步跨了进来,蓉卿侧目去看,就见他穿着青色官袍的打着白鹇补子,约莫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玉面清风般俊朗,身材适中却挺拔傲然,与蓉卿想象中窝囊懦弱气血不足的样子不同,苏茂源是一位气质绝佳的中年美男,若非他面上那双眼睛,眼窝微陷看人时总有种阴冷的感觉带着股威言,令人忍不住生寒,破坏了整体的俊美,只怕更加出众。 她暗暗惊叹,不期然的就想到了二夫人的容貌。 和这样一位容貌出色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二夫人会不会生出自卑感来?这会不会是她入苏氏十三年无所出一心礼佛的原因? 胡思乱想间,苏茂源已经朝太夫人行了礼,目光便直接落在蓉卿身上,带着一份凌厉。 “父亲。”蓉卿敛衽行礼。 太夫人指了指椅子:“你累了一天快坐下歇会儿。”苏茂源收回目光在太夫人的下首坐了下来。 蓉卿叠手站着。 苏茂源见她怯生生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便想到柳姨娘拉着他哭诉的话,一阵不耐烦的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病好了?” 026 父亲 她什么病他会不知道? 蓉卿心中冷笑,面上恭敬的回道:“回父亲的话,病已经好了。”小心翼翼的朝太夫人身边移了一步。 微小的动作,令太夫人油然生了丝怜惜,苏茂源却是脸色更冷,叱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坐马车。”蓉卿说着,又道,“在山脚租了一辆马车。” 苏茂源拧着眉头,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冷漠:“你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有,你私自下山为何不提前告知家中?” 说了你就让我回来了?蓉卿回道:“实在是情况特殊,女儿来不及告知。” “情况特殊?”苏茂源咄咄逼人,太夫人及时摆着手道:“好了,好了,她人都回来了,父女两人针锋相对的叫人笑话。”又看着蓉卿,“去给你父亲泡茶。” “是!”蓉卿点头应是,提着裙摆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身后就传来太夫人和苏茂源的说话声,她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苏茂源语气很硬,“你怎么也不细问问,就将她留在府里,若她在外头闯了祸,岂不是留人笑柄?”和柳姨娘说辞相同。 太夫人脸色一沉,就道:“你是听谁说的,就这么笃定八丫头在外头闯了祸?”语气中对蓉卿多了一分维护,“九莲庵那边自是要查问,但她毕竟是府中的小姐,难不成丢她出去,你脸上就有光了?” 苏茂源被噎住,一时间无言以对。 太夫人就紧接着道:“你们什么心思,不要当我不知道。”说完,看了眼门帘子,“你可知道八丫头为何匆匆下山?”她原想着储君已立,辽王也安全了许多,如今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难道不是因为知道孔府的婚事?苏茂源不明白太夫人为何这么说。 “她在庵里怎么会知道你们的打算”太夫人猜到他所想,又沉声道,“是因为辽王。”她将蓉卿的话说给苏茂源听,“好好的怎么会有刺客,又是发生在永平,这其中有什么事你可知道?” 苏茂源显然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他脸色凝重的看着太夫人,问道:“难道是简王?” 太夫人没有回他,只道:“这个时候非常时刻,只有京中那位才是名正言顺的,我们再经不起半点风波。”苏茂源欲言又止,太夫人打断他的话头,“我知道你心中着急,可急也没有用,宁愿一步一个坑的走的稳当,也绝不能涉险一拼。” 苏茂源沉默下来,过了片刻他看向太夫人就道:“那孔家那边……” 柳姨娘已经和孔夫人达成了协议,他自然希望孔家能好,到时候对他也是助力! “你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太夫人面色沉重,“半年前的事情还堪堪过去,难不成你又想搅进去?你放眼瞧瞧,家中还有什么人你能舍弃的?” “娘!”苏茂源腾的一下站起来,怒着顶嘴,“那件事儿子也始料未及,您怎么还紧紧抓着不放!” 太夫人眼神一厉:“坐下!”苏茂源乖乖坐下,太夫人语气就放柔了一分,“不是娘抓着不放,而是要让你明白,做事不能只看眼前,眼光要放长远点。” 苏茂源有些不耐烦,一心想把婚事给定下来:“可青青已和他大哥说过,只等两家下聘,辽王那边便就会写举荐信回京,现在……”他说着一顿,想起什么又道,“若不然,先将八丫头送回庵里,过两年等她大了,再寻个远点的地方嫁了也就无事了。”也左右不得罪,一举两得。 “你!”太夫人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件事一旦成了,八丫头能留?你不如现在拿根绳子去将她勒死。” 苏茂源脸色一变,怒火中烧:“那件事已经过去,您能不能说着说着就饶了回去。”说完负手在房里来回的走,烦躁的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青青大哥还有辽王那边怎么交代。” 太夫人看着儿子的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反问道:“简王你就能得罪?”苏茂源一愣,愤懑道,“那您说怎么办?” 他们瞒着自己做的好事,反过来倒成了她的不是了,太夫人生生忍了心头的怒:“辽王那边是你们惹的祸,自己去收拾,但几个丫头的婚事你们不准再插手!”苏茂源转身看着太夫人,压着怒问道,“您……您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太夫人不想伤了母子情分,语气还是放柔了一些:“最近府里事情多,这件事暂时搁置下来,又方立了储君,我们再等等,看看京中那位的态度。”看看他对作为对手的叔叔是什么态度,“到时候再作打算,你看呢。” 现在已经不单只是婚事,只要他们和孔家结亲,孔家通过他们牵线上了辽王的船,那么他们就算是辽王绑在了一起,京中先不提就是北平那位,他们也不好周旋。 “那若是孔家单独去找辽王了呢?”苏茂源生怕鸡飞蛋打,又丢了辽王还失了孔家,太夫人瞧着就不悦,不愿再说转了话题,“我听说你上个月从库房提了一万两银子?” 苏茂源一怔,没料到太夫人忽然说这件事,只听她又道:“你是不是私下里瞒着我什么事?”要不然,他不会对这门婚事如此在意,她的儿子他太清楚脾性了。 “没什么可瞒着您的。”苏茂源说的坦荡荡,“柳兄和几个朋友在辽东找到一座金矿,让我们添份子,我就投了一万两进去。” 难怪他这么上心,太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砰的一声拍桌而起,正欲发怒,忽然外面陶妈妈的声音传进来:“八小姐,您在这里,怎么不进去?” 苏茂源脸色一变,太夫人指着苏茂源半天说不出话来…… ------题外话------ 是不是觉得这个家全部都是坏人?有好人,马上就出来了…… 027 迈过 苏茂源大步朝门口而去,伸手正要去掀门帘子,就听到外面蓉卿道:“我泡了茶,能否请陶妈妈帮我送进去给祖母和父亲?”他唰的一下掀开帘子,就瞧见三阶台阶之下,蓉卿端着茶托站在那边,笑盈盈的和陶妈妈说着话。 精致的侧脸,在绚丽的夕阳下,仿佛镀了一层金光,像极了已经去世的周氏,以及…… “滚进来!”苏茂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差点将雅青色厚棉布帘子生生扯下来。 蓉卿一抖,手中的茶盅差点滑了下去,她脸色发白的看着苏茂源,惊恐不安的样子,陶妈妈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扶着蓉卿就道:“茶托重,妈妈帮您端着。”和蓉卿并肩朝暖阁走去。 蓉卿进了门,苏茂源正负手而立背对着门口,和太夫人强硬的道:“……留着作甚,不如送去庵庙里干净!” 竟是这样讨厌苏蓉卿? 蓉卿暗暗诧异,苏茂源的反应倒不像是单纯的讨厌,而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厌恶和抵触。 怎么会这样?难道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摇摇头,记忆中苏蓉卿和苏茂源的接触屈指可数,他没有理由啊! “胡说什么!”太夫人拧了眉头,见蓉卿已经跨进来,就收了声,陶妈妈已经笑着打岔,“是八小姐亲自泡的茶,太夫人和二老爷尝尝。” 蓉卿小心翼翼的将茶放在太夫人手边的炕桌上,太夫人含笑端起来啜了一口,点着头道:“既不浓涩又不过于清淡,没想到八丫头还会泡茶。”很欣赏的样子。 蓉卿红着脸谢过,又将茶盅送去给苏茂源,苏茂源转身过来,阴冷的盯了她一刻,忽然一抬手啪的一声,就将茶盅挥出去,细白的碎瓷顿时散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在地上冒着热气。 “你这是做什么,孩子刚回来,又哪里惹了你的眼。”太夫人也皱了眉头,忍着的怒火也拱了出来,苏茂源也不说话,冷哼一声掀了门帘子,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蓉卿红了眼睛,拿帕子包了手,蹲在地上要去捡碎瓷。 陶妈妈一惊忙拉住她,太夫人就道:“让他们去收拾,你去歇着吧。”露出倦容来,“待会儿过来用晚膳。” 蓉卿垂头应是出了门,方一出去她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明兰和明期就迎了过来,两人上下左右的将蓉卿打量了一遍,压着声音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蓉卿摇摇头,待会再说。 哐当一声,她一走,太夫人将手中的茶盅也跟着就丢了出去。 立时,慈安堂内鸦雀无声。 代扇轻手轻脚的进了门,将地上的碎瓷器收在一个簸筐里退了出去。 “您消消气。”陶妈妈紧张的给太夫人顺着气,“二老爷自小就是这脾气,您也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 太夫人揉着额头,显然气的不轻。 “素兰你不用劝我,我自己生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万事都好,唯独……”说完,失望摇了摇头,“他不是对八丫头不满,分明就是冲着我,他在怨我。” 苏茂源曾经很优秀,当年以二甲第二名的成绩点了庶吉士,只是因为太夫人执意回永平,所以才……二老爷对太夫人心中一直存着怨念,常对人言道,当年若非太夫人,他早入了翰林院这会儿即便没有入阁拜相,也能外放历练做个封疆大吏。 “怎么会呢,这世上若说什么人最希望二老爷好,那便非您莫属了,他虽嘴上这么说,心里清楚明白着呢。”陶妈妈说着轻轻给太夫人揉着肩膀,“母子哪有隔夜仇,您消消气。” “我哪里是生他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当年就不该宠着他,将他教成这副样子,如今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太夫人说着满脸的无奈,拉着陶妈妈的手道,“他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竟是瞒着我私下和柳甫混在一处,还合伙开金矿。” 陶妈妈听着眼角一跳。 太夫人叹道:“柳甫什么人我比他清楚,跟着辽王才几年就被他出了头,绝非是省油的灯,若有好处他不独享还记得老二?”说着摆摆手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提到孔家,“京中动荡,齐王两位阁老也顺势告老归田,内阁便落了两个缺,孔家打的便是让孔家老二入内阁的主意……否则,孔夫人那样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做这样赔本的买卖。”没一个是简单的。 陶妈妈恍然大悟,她原来还有些纳闷,柳姨娘的心思容易明白,可孔夫人那边怎么就答应了呢,原来中间还有这层。 二老爷这次确实有些冒进了,朝堂风云诡辩,太夫人对这种事素来谨慎,要知道,稍作大意就不只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 太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年前的事情他没记住教训……现在竟还敢贴上去!” “二老爷也是想好,他在永平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没有起色,只怕是有些急了。”再有情分,他们母子的事情陶妈妈也只能说好话,“况且,现在储君之位已定,天下大势稳定……应该没事了吧?” 太夫人摆摆手,眼底精光熠熠:“夺嫡争储之事,非同小可,小心使得万年船。” “可是……”陶妈妈想到二老爷和柳姨娘,“会不会驳了二老爷的面子?”伤了母子情分。 若非蓉卿提到辽王受刺,她或许还会仔细思量一番,可是现在这件事绝对不能依着他们胡作非为:“这件事,由不得他们!”说完,看着陶妈妈就道,“去和七丫头打个招呼,这两天暂时让蓉卿和她住着,明日你吩咐人将竹园收拾出来,往后让蓉卿住在那边。” “您的意思是,将八小姐留下来?”陶妈妈想到柳姨娘的样子,只怕连吃人的心都有了。 太夫人不容商量,语气分外笃定:“那丫头我看着虽有些懦弱,但却胜在知进退分好赖,好好教导一番将来我还有用。”陶妈妈应是,太夫人已疲倦的在大迎枕上靠下来,叹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便阖上了眼眸。 陶妈妈小心翼翼给她盖了毯子,守在一边。 蓉卿回到房里,明兰迫不及待的关了门,拉着蓉卿就问道:“小姐,太夫人怎么说?”是不是留下她们了? 蓉卿就在桌边坐了下来,自己端了茶壶泄了杯茶,又转目看着瞪着眼睛等答案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道:“嗯,我们算是留下来了。”第一坎总算迈过去了。 “真的?”明兰激动的拉着明期的手,笑出了眼泪,有小姐这句话,她今天晚上就真的可以睡个好觉了。 明期就想到了孔家的婚事:“既留下我们了,那孔家应该不会退婚了吧?”若是这样,就真的一帆风顺了。 蓉卿听着就叹了口气,太夫人留下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她和孔令宇的婚事是早年就订了的,永平府人人皆知,即便苏府不能履行承诺,孔家也不敢轻易退婚……拖着孔家,如果孔家暗中和辽王连上,成了辽王的党羽,将来辽王得势孔家水涨船高,作为姻亲的苏氏依旧会得力,可若是辽王失势呢,苏氏不过和孔家有个未成的婚事罢了,怎么也牵连不到。 进可攻退可守! 太夫人不亏是在京中浮沉数十载,心思的慎密她不得不佩服! “婚事的事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蓉卿摆摆手,想到让明兰去打听柳姨娘,问道,“怎么样?” ------题外话------ 好吧,这才算是真正留下来了…。 清陌说要反击,像我这种磨磨唧唧的文风,反击肯定是有,但是不可能立刻大眼瞪小眼,你一拳我一巴掌的,再说,女主回府的目的是神马,不是要别人还债,而是要拿着嫁妆走人。 还有,柳姨娘最终目的是什么,不是要女主死,而是孔家的婚事。 为毛要说这个,就是要清楚一下各人的立场和利益关键点…… 028 隐怒 明兰就清咳了一声,回道:“奴婢侯了一会儿,柳姨娘就出来了,站在慈心湖边上……”她想到柳姨娘的样子,语气也透出几分兴高采烈,“等了一刻二老爷才来,柳姨娘和二老爷边走边说什么,两人还起了争执,柳姨娘就哭了起来,二老爷甩了袖子就走了。” 苏茂源也没有哄一哄?蓉卿微讶! “还是管妈妈安慰了半天,听不到说的是什么,不过柳姨娘当即就收了哭,回了柳园。”明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从九莲庵回来的几个婆子还站在柳园的院子里候着呢……” 蓉卿颔首,漫不经心的样子:“那几个婆子不用管。”把她守丢了,以柳姨娘的作风,不会给她们留出路的。 “哦。”明兰应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奴婢回来时,好像还看到了七小姐,不过隔的有些远看不太清。” 苏容珺吗?她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站在夕阳下挥毫泼墨的清瘦身影,还有岑姨娘默不作声却暗中给苏蓉卿做衣裳鞋袜的样子,以及苏峥偷偷让人稍来的街面小吃。 心中微暖,她笑着道:“一会儿就能见着了。” 这边,苏容玉拉住柳姨娘问道:“父亲怎么说?”柳姨娘脸上的泪早擦干净了,面色沉静的坐下来,语气平淡的道,“说让我们自己看着办!”似乎早就料到的样子。 “父亲就是这样,一遇到困难就退缩。”苏容玉气不打一处来,“那您呢,您怎么想的。” 柳姨娘脑中却是在想苏茂源方才说的话,辽王在九莲庵被行刺了?怎么会这样! 会是什么人行刺,哥哥怎么没有陪同? 辽王素来性情阴晴不定,难道是……她不敢想,心里生出一份不确定和顾忌。 她如今在府里能直起腰板比二夫人还站的直,一方面是因为她有能力和手段,最重要的,是哥哥如今是辽王最得力的人之一,若是…… 柳姨娘摇摇头,目光幽暗不明。 “姨娘!”苏容玉等了半天,也不见柳姨娘回她的话,便推了推她,柳姨娘被推的一惊抬眸看着苏容玉,脸上冷漠的表情随即软化,“……这些事情有姨娘操心就成,你就安心绣你的嫁衣,姨娘保证一定会让你成为孔夫人。”说的很笃定。 “真的?姨娘有办法了?”苏容玉不确定的看着柳姨娘,柳姨娘就点了点头,苏容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偎在柳姨娘怀里,“姨娘,我真的好怕婚事就这么被八丫头给搅合了。” “不会的。”柳姨娘搂着她,爱怜的抚着她脸颊,柔声道,“她做这么多不过是想留在府里,我们现在退一步成全她又如何,这门亲事她也抢不走。” 苏容玉知道自己姨娘的心智和手段,不疑有他信服的点着头。 “你要记住,往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能冲动,只有懂得隐忍的人,才能成大事。”柳姨娘说着就想到了蓉卿,那丫头短短的时间,就能让太夫人对她改观,还能护着她,这期间的隐忍和手段,绝不能小觑。 她这次输就输在轻视了对手。 她心思转过,又看着自己的女儿,实在觉得她太过单纯了,不由叮嘱道:“太夫人身体好了,慈安堂的门也开了,一会儿你就去请安,记住,在太夫人面前要乖巧些。”想到太夫人的脾气,“你祖母最厌不懂进退任性痴缠的人。” “哼!”苏容玉冷哼一声,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却知道柳姨娘说的有道理,勉强点了头,咕哝着,“知道了。” 柳姨娘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我的玉儿就是聪明!” 母子两人说话的间隙,管妈妈已让翠枝重新打了水进来,服侍苏容玉重新梳妆。 “去吧。”柳姨娘送苏容玉出门,叮嘱她,“记得见着八丫头,也不要摆脸色,旁的事一概不要提,与你无关。”她在太夫人那边已是担了名头,自然不能将苏容玉也扯进来。 苏容玉应是带着翠枝桃枝出了院门,去了慈安堂。 待苏容玉一走柳姨娘就和管妈妈道:“去把那几个婆子带进来,我有话问她们。” 管妈妈应是。 这边,苏容玉一路去了慈安堂,还没进去门口的婆子就笑拦了她:“六小姐,太夫人说今儿疲了,免了夫人小姐们的安。”笑盈盈的,“六小姐明儿一早再来吧。” 苏容玉一愣,想到太夫人下午正发了一通火,这会儿许是还生着闷气,不去也好,省的自己撞刀口去了。 “那成,劳烦妈妈和祖母说一声,容玉明儿一早来给她老人家请安。”苏容玉说着,摆着手就要带翠枝和翠桃离开,身后的婆子笑着送她…… 方过了慈心湖,苏容玉便瞧见远远的过来几个人,昏昏暗暗的有些看不清,她就停了脚步,问翠枝:“是谁?” 翠枝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道:“好像是七小姐。” 苏容玉冷笑一声,抱臂站在湖边上就不走了:“平日装的清高样儿,现在慈安堂的门一开,她就迫不及待的来请安了!”又是讥笑一声。 “七小姐和八小姐一直走的近。”翠枝想到以前八小姐和七小姐常常玩在一起,“会不会来看八小姐的?” 苏容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脸的不屑。 对面三个人影越来越清晰,也与方才苏容玉相同,停在了院门前,似是在说着什么,苏容玉就看好戏的样子等着苏容珺无功而返…… 苏容珺在门口和婆子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两个丫头进了慈安堂。 “怎么回事。”苏容玉跳起脚来,“这帮狗奴才,竟敢欺我!”说着就要去质问婆子,和她说太夫人免了所有人请安,可是苏容珺怎么又进去了。 “小姐!”翠枝和桃枝脸色一变,将她拉住,“稍安勿躁,我们不了解情况贸贸然进去,说不定还会惹了太夫人的嫌。” 苏容玉就狠狠的跺了跺脚,但终是停了脚步…… 太夫人这样,分明就是连她也怪上了。 “我就在这里等着,到要瞧瞧,她还能怎么样!”说完,提着裙子就在湖边的太湖石上坐了下来,瞪着眼睛盯着慈安堂的院门! 翠枝和翠桃满脸的紧张。 029 姐妹 蓉卿打量着苏容珺。 高高瘦瘦的,眉长入鬓鼻梁挺秀,圆圆的眼睛黑亮清澈,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淡然,最让蓉卿喜欢的,便是她的那双手,葱段一般细白修长……她脑海中就想起来她拿着笔的样子,细长莹白的玉指,古墨悠悠的羊毫,像是一副静逸美好的画卷……而手的主人却拧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注的神情令人觉得连呼吸都是一种侵扰。 苏容珺也朝她看过来,微微一笑,蓉卿也朝她点了点头。 “今晚你就去你七姐那边挤挤。等过几日竹园收拾出来,你再搬过去。”太夫人兴致不高,说话时语调沉沉,显然心情不好,蓉卿点着乖巧的点着头,道,“谢谢祖母!”又站起来朝苏容珺行礼,“给七姐姐添麻烦了。” 苏容珺还礼,笑着道:“八妹妹客气了!”两人你来我往的客气,太夫人瞧着心情不由轻快了些,“都是亲姐妹,你来我往的,这礼数倒是周全了,却晃的我眼花了。” 这边苏容珺就看着蓉卿,也是笑着道,“八妹妹可不是与姐姐生分了么。” 蓉卿脸一红垂了头。 太夫人的心情总算好了一分,对陶妈妈道:“去外院看看老五在做什么,若是无事就让他来我这里吃饭。”陶妈妈应是,太夫人又对蓉卿和苏容珺道,“我也许久不曾见他,今儿正好八丫头回来了,也让他过来说说话。” 没有提请苏容玉,蓉卿垂着头嘴角微勾。 “五哥没事都在读书。”苏容珺替苏峥解释,“他也念着祖母,可又怕贸贸然来打扰着您,就只能每日托个人进来问问。” 看的出,太夫人很喜欢这个孙子。 “五少爷来了。”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陶妈妈笑着打起帘子,随即门外一少年大步跨了进来,与苏茂源有五六分的相似,剑眉星目俊朗阳光,蓉卿站了起来随着苏容珺行礼,喊道:“五哥。”苏氏孙辈的排行是分男女而列,所以苏峥虽是五少爷,却只表示他上头共还有四位兄长。 苏峥朝太夫人抱拳行了礼,又转身和蓉卿两人一一见礼,视线在蓉卿身上一顿,很自然的移开。 没有惊讶,看来早就知道她回来了,蓉卿微微一笑。 “你吃过饭没有?”太夫人指了上首的椅子示意苏峥坐下说话,“你八妹妹今儿回来,所以就找了你过来,你们兄妹几个许久不见也一起说说话。” “是!”苏峥应了,视线这才有移到蓉卿身上,含笑道,“半年未见,八妹妹身体可还好?” 蓉卿起身回话:“谢谢五哥关心,身体已经无碍了。”苏峥听着微微颔首,很欣慰的样子,便就没了话。 太夫人宠爱的看着苏峥,二房子嗣本就单薄,苏珉下落不明如今唯有一个庶出的孙子,所幸苏峥自小爱读书又很懂事,太夫人也早早的将他记在廖氏名下,免得将来仕途上因身份而受阻累。 “你哥哥自小话就少。”太夫人见了苏峥心情更好了些,“去吃饭吧,好好为八丫头接风洗尘。” 几个人纷纷应是,苏峥就上前扶着太夫人,蓉卿跟在苏容珺后面,去了次间。 陶妈妈正带着人摆着碗筷,几个人围着太夫人说说笑笑的坐下来,一顿饭吃的很是融洽。 吃过饭陶妈妈上了茶,太夫人就问苏峥:“算算时间老三应该快到了,可安排去接了?”苏峪一直和苏峥有书信来往。 老三?蓉卿微微皱眉,就想到苏茂渠的三子苏峪。 原来赵总管昨天傍晚出城是去接苏峪。 也对,太夫人六十大寿,这么大的事情苏茂渠无论如何也要派人回来一趟,只是没有想到来的却是苏峪,虽不曾见过,但却早有耳闻,这位苏三爷可是京中有名的顽主。 “是!”苏峥应道,“前些天就说到了登州,昨天下午孙儿禀了父亲,父亲让赵总管去码头接人。” 太夫人嗯了一声,端着茶盅面上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悦。 蓉卿吃不准太夫人是因为苏峥提到了苏茂源而情绪低落,还是因为不喜欢苏峪的到来。 “等你三哥到了,你好好陪他在周边逛逛,他还没有来过永平。”太夫人沉吟了一刻,开口道交代苏峥,“不过,不要耽误了功课。” 也就是说功课比苏峪重要。 蓉卿挑了挑眉,就听到苏峥恭恭敬敬的回道:“孙儿记住了。”太夫人就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倦容来,摆着手道,“……八丫头也累了一天了,都早些回去歇着吧。”又看着苏容珺,“八丫头可就交给你了。” 苏容珺站了起来,行礼道:“是!”蓉卿也跟在她身后起身朝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叮嘱道,“……有什么缺的只管来和陶妈妈说。” 蓉卿应是。 苏峥也起身和太夫人行礼,几个人鱼贯出了慈安堂,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只余屋檐下几盏灯笼随风飘动。 苏峥在慈心湖边上驻足,看着两个妹妹就道:“我还有功课要做,就不送你们了。”又叮嘱各自身后的跟着的丫头,“多挑几盏灯笼,仔细些。” 几个丫头各自应是,苏峥便带着小厮大步消失在夜幕中。 “我们走吧。”苏容玉朝她微微一笑,“这一路有些暗,担心脚下。” “是。”蓉卿和苏容珺并肩朝西院而去,忽然身后有蹬蹬蹬脚步极快的朝这边走过来,随后有人含怒喊道:“苏蓉卿,你给我站住!” 蓉卿微愣转身看去,眼底就露出讶异之色,继而从容行了礼:“六姐姐!” 苏容玉穿着桃红色对襟夹袄外头罩着一件水绿的妆花缎绣翠鸟倚竹的褙子,滚着银边,下身一件妃色的挑线裙子,个子很高走路时腰肢摆动软且妩媚,她长的极像柳姨娘,眉眼间无论嗔或是怒总是含羞似怯自成风流,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吊水汪汪的一转动,比柳姨娘还多了一分妖娆。 苏容玉也不说话,目光冷鹫的盯着她,过了一刻她才冷笑了一声开口,满面轻蔑:“我以为你在九莲庵过的极好,拜在了缘慈师太门下,倒是没想到你竟是回来了。” 蓉卿不说话,苏容玉就觉得一拳打了个空,怒极反笑:“看来你在庵里也没有学乖,竟是将府里的规矩也丢了!” 是在说她目无尊长。 “多谢六姐提醒。”蓉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请六姐代我向姨娘问个好才是。”轻轻一笑。 这边明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六小姐真敢说,你虽是姐姐,可是不要忘了,比起我们小姐来你不过是个庶出的。 “哼!”苏容玉瞪着她,“有什么可得意的……还不是跟乞丐一样,求着哭着才能回来。”说着一顿又道,“费了这么多心机手段,留下来又怎么样,你以为就万事大吉了。” “不敢!”说着满面的诚恳,“还要请柳姨娘和六姐姐多多关照。” 苏容玉听着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说话,桃枝就扯了扯她的衣袖,苏容玉就想到柳姨娘的叮嘱,冷哼一声:“走着瞧!”昂首离开。 蓉卿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失笑,记忆中苏容玉似乎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 “走吧。”苏容珺收回目光,笑着道,“她向来如此,你不用放在心上。” 蓉卿应是,明期咕哝道:“小姐也太好说话了。”她们既然回来了,名正言顺的,六小姐这样也太嚣张了。 “占了便宜又如何。”蓉卿点了她的额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慈安堂…… 明期一愣,忽然想起来,这里还在慈安堂的门口,里头那么多婆子丫头瞧着,若真动起来莫说输赢,明日府里都会有人说小姐心胸狭窄,暗恨柳姨娘而报复六小姐。 或许六小姐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她暗暗庆幸方才没冲动。 几个人拐进了西院,一直沉默的苏容珺道:“今天下午我就想来看你,可是又怕给你惹麻烦,还是忍了下来,幸好祖母留了你下来。”语气中满是担忧,“待会儿好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说着话两人过了湖中的凉心亭,上了抄手游廊,一路上翠竹夹道青红一片,在昏暗的烛光下,苏容珺的笑容都明亮了几分。 一进了房里,苏容珺便让圆月玄月将院门落了锁,又将婆子丫头们遣去睡觉,蓉卿独自坐在书房里,打量着里面的摆设,入门便是两排的书架,满满当当的全是书,桌面还有夹着书签的一本《札记》,前面铺着半张未落款的花鸟画,画风鲜明颜色明亮栩栩如生,画的上头是一方徽州砚,点点墨汁溅在桌面上,能闻到淡淡的松墨香……右手边放着笔架,架子上挂了十几只大小不一的笔,还有几只随意的插在灵猴偷桃楠木枝笔筒里。 若非知道是苏容珺的闺房,她简直要把这里当成哪个老夫子的书房了。 ------题外话------ 端午节,儿童节快乐~ 030 关怀 “你被送走的时候,我追了出去,可是到了门口马车已经不见了影儿……”苏容珺看着蓉卿红了眼睛,拉着她的手道,“在庵庙的日子是不是很辛苦?” 蓉卿微微笑着,摇着头:“不辛苦。”在她看来,九莲庵清净风景又美,确实没有什么辛苦之处,“就是日日吃斋有些难熬。” 青灯古佛,怎么会不辛苦,苏容珺只当她在宽慰自己:“现在回来了就好。”撇过头拿着帕子擦着眼角,又问道,“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租了辆马车。”五爷的事情并非人人都能看得开,蓉卿对于苏容珺也只是记忆中的温暖,喜欢她却并不了解她,“在城外歇了一夜……”和与太夫人所说的大致相同,只是细细说了一遍在想容阁的事情。 “这个主意真是极好。”苏容珺眼睛一亮,“祝夫人没有对你起疑?” 蓉卿摇摇头。 素来喜怒不显的苏容珺就抚掌笑了起来,刚刚的悲伤消失不见,她拉着蓉卿的手,激动不已:“亏我还替你担心了一下午,没想到你尽是什么都想到了。” “我也只是运气好罢了。”蓉卿接过圆月端来的茶,道了声谢,看着圆月问道:“明兰和明期可在外面。” 圆月人如其名,圆圆的脸如满月一样,很可爱:“她们在耳房里吃饭,八小姐可是要找她们,奴婢去给您喊。” “不用。”蓉卿摆着手,“我只是问问,让她们也歇着吧。”圆月应是便退了出去。 “八妹妹。”苏容珺脸上的笑容收了一分,露出郑重的样子,“孔府的事,你可知道?” 是说孔府退亲的事情吗?蓉卿点了点头:“明期前几日回来时就听说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着急回来的。”说着微顿又道,“孔府最近可来过府里?” “没有。”苏容珺摇着头,“听说孔公子月底要回来了,孔家最近忙着宴客,孔夫人身为主母想必也脱不开身。”她说着拧了眉头露出不平来,“我只当孔府高风亮节,是盛世名门,没想到竟也这样龌龊。” “随他们去吧,与我也不相干。”蓉卿啜着茶,和她记忆中的祁门红茶味道相似,赞道,“味道真不错,若是有冰糖丢两颗就更好了。” 苏容珺本想继续说孔府的事,一听她说要丢冰糖进去,便假意沉了脸,啐道:“哪有人喝茶还放糖的,你若真喝不惯,让她们给你泡杯蜂蜜罢了,可别糟践我的好茶。” 蓉卿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 苏容珺歪着头打量着蓉卿,比走的时候瘦了点,但人却精神了许多,但最让她诧异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她的个性,原来的八妹妹个性乖戾不愿与人接触,也不懂得隐藏心思无论喜怒都挂在脸上,直来直去。 可是今天她却觉得八妹妹有了变化,会用手段和柳姨娘周旋进出有度,和祖母说话低眉顺眼乖巧可爱,和六姐相处时姐妹情深活泼识趣……分寸拿捏的连她都自愧不如。 她暗暗诧异,到底在九莲庵发生过什么事情,竟让她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怎么了?”蓉卿拍了拍苏容珺的手,挑眉看她,“呆呆的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苏容珺亦笑了起来,捏了捏蓉卿的脸,道:“没什么,就觉得你长大了,也懂事了许多。” 蓉卿只笑,低头喝茶。 苏容珺还是不放心孔府的事,担忧的问道:“孔府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她问怎么办,并不是问蓉卿嫁或是不嫁,而是想知道她怎么提防柳姨娘。 “看孔府的态度了。”若这一次孔夫人和柳姨娘之间的约定不成,想必他们会有所动作,静观其变,“难不成我不愿意,到时候还能不嫁!” 不过私心里,她倒是希望孔府得势,能光明正大的来退了她的亲事,这样她也不用再多做一份打算。 苏容珺叹气! 蓉卿放了茶盅,在炕桌边随手抓了本书翻了翻,苏容珺也靠在身后软软的垫子上,看着头顶的承尘不知道在想什么,明兰探头进来,见两人各自做着事,笑着道:“小姐,房间收拾好了。” 苏容珺坐起来,看着蓉卿道:“你累了一天了早点去歇着吧。”说完,对跟着进来的圆月叮嘱道,“去将我今年新做的那套衣裳拿出来给八小姐明日换洗。”圆月应是而去。 “不用。”蓉卿摆着手,苏容珺也很艰难,她不想给她多添负担,“我带了衣服回来。” 苏蓉卿携了她的手起身,陪着她去隔壁的厢房里,边走边道:“你和我客气什么,我在家里也不出门,新的旧的都无妨,只要你别嫌弃我衣裳素净就成。” 蓉卿就去看她身上这套,湖绿素面的褙子,确实很清淡,她笑道:“怎么会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 “竟会贫嘴了。”苏容珺直笑拉着她进了蓉卿的房里,指着房里的一应用具,“有些仓促,先将就着吧,等明天我们再细细收拾。” 蓉卿也打量了着房间,桃粉的被套床单,素白棉纱绣荷叶滚珠的帐子,两开填红漆的斗厨……处处收拾的干净整洁,看的出来是花了心思的,蓉卿就笑着道:“已经很好了,劳七姐姐费心了。” “不管怎么说。”苏容珺笑看着她,眼底尽是欣慰和喜悦,“你回来了就好。” 蓉卿生出一丝感动,正要说话外头玄月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又神秘的关了门,苏容珺诧异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七小姐。”玄月笑着从身后拿了个半臂长短红木锦盒出来,蓉卿看着一愣,苏容珺也不明所以问道,“哪里来的?” 玄月笑着道:“是五少爷让莲儿送来的。”又看着蓉卿,“说是给八小姐的。” 蓉卿挑眉,苏容珺就笑着接了过来塞给蓉卿:“原来是给你的。” 蓉卿没想到苏峥会送东西进来,这会儿内院的门已经锁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弄个进来的,心里想着她打开手里的匣子,就见里面赫然躺着两只簪子,一支银镶玉凤鸟纹步摇,一支点翠蝙蝠纹钗…… 不算名贵,却胜在做工精致。 难道是刚刚看到她素面朝天,所以才送两支簪子进来? 苏容珺也显得很诧异,捻了一支在手左右看了看,疑惑的看着玄月道:“没说别的话?” 玄月摇摇头。 苏容珺想了想,就道:“想必是五哥机缘巧合得到的。”说完将簪子放回去,笑道,“怎么你一回来就拿了来,平日里也没见他送我一支呢。” “那我们一人一支吧。”蓉卿说不上什么感觉,她知道苏峥一向对苏蓉卿较为照顾,但也没有想到他会送东西进来,心里有些感动。 苏容珺不过说笑,她摆着手道:“你刚刚回来,身上什么都没有,还是你留着用吧。”说着一顿又道,“想必五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让人送了这个进来。” 苏峥真是细心,蓉卿笑着将匣子给明兰收着,道:“……这个礼太重,可是难倒我了。”总要回礼的。 苏容珺被她逗笑了起来,点了蓉卿的额头道:“那你可得仔细想想了。” 几个丫头有捂嘴轻笑,苏容珺瞧着蓉卿露出微笑,明媚纯真的样子,她眸色一暗,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八妹妹,你真的忘记了吗?” “啊?”蓉卿一愣,不明白苏容珺怎么凭空有此一问,“忘记什么?” 苏容珺叹了口气,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笑着道,“果然忘记了……你以前可是答应亲自帮我绣一座插屏的。” 蓉卿歪头看她,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又去看苏容珺,她面上已如平常。 蓉卿便也没有多想。 ------题外话------ 买份儿童套餐回来吃…… 031 赏赐 送走苏容珺,蓉卿看着桌面上躺着的红木匣子,面色微暖。 或许,未来在苏府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 第二日一早,蓉卿梳洗起床,见架子上搭着一件藕荷色绣兰花的素面褙子,和一件湖绿的挑线裙子……她笑着摇了摇头,让明兰帮着换上。 “小姐。”明兰帮蓉卿梳着发髻,不安的道,“……一早上管妈妈就出了门。”总觉得是为了小姐的事情出去的,“要不要去打听一下,我们也好有所防备。” 蓉卿手中的动作一顿,回头看着明兰道:“管妈妈一个人?”她以为柳姨娘今儿会去孔府呢。 “嗯。一个人。”明兰将最后一缕头发固定住,将苏峥送来的发钗拿出来在头上比了比,蓉卿就摆着手道,“东西收着吧。”她才回来,还是低调些好。 明兰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 “不用打听了。”不过还是孔府的婚事,太夫人不会改变主意,至少现在不会,至于管妈妈,原来守着她的几个婆子回来了,想必柳姨娘也知道辽王行刺的事情,还有缘慈师太被她打晕的事情也瞒不住,“你注意着那边,若是管妈妈今天没有回来,那八九不离十去了九莲庵。” 明兰听着脸色一变,惊怔道:“那怎么办,缘慈师太对您记着恨,若她来了还不定怎么添油加醋呢,太夫人那边……” “那可不一定。”蓉卿眉头轻拧,道,“不要胡思乱想,我心里有数。”说着,推开门恰好苏容珺正站在院子里,她笑道,“七姐姐。” 两人相视一笑,苏容珺步履轻盈的走过来:“还以为你会多睡一刻,既然起来了那我们去给祖母请安吧。” 蓉卿应是,两人去了太夫人那边。 苏容玉一早就来了,此刻正笑盈盈坐在太夫人身边,手里拿着核桃夹子,一颗一颗夹着核桃,蓉卿跟着苏容珺进门,两人朝太夫人行礼:“祖母!”不见陶妈妈。 “都坐吧。”太夫人笑着道,“早饭都吃了吧?八丫头昨儿睡的可好?” “吃过了。”蓉卿笑着从代扇手里接过茶,“昨儿睡的很实,一觉醒过来天就亮了。” 太夫人点着头,显得很满意的样子。 蓉卿和苏容珺一起朝苏容玉行礼,苏容玉放了手中的夹子下了炕,很是激动的握住蓉卿的手:“昨儿就想来看你的,只是有事耽误来的晚了些,你已经去七妹妹那边了。”说完,上下打量了蓉卿一圈,“虽瘦了点,可却长高了不少呢。” 太夫人看着苏容玉,又看看蓉卿,见两人面上是真的欢喜,她才微微笑了起来。 “也没有瘦。”她和苏容玉与柳姨娘不同,她们是姐妹,在太夫人眼中必定不愿意看到姐妹不和的事情,蓉卿也跟着红了眼睛,点头道,“许是长高了的缘故,瞧着瘦了。”又打量苏容玉,“七姐姐越来越漂亮了。” 姐妹两人竟是叙起情来了,仿佛昨天晚上的争锋相对,根本不曾有过。 苏容珺端了茶盅低头喝茶,嘴角隐过笑意,她还怕八妹妹会和苏容玉吵起来,没想到…… “好了,好了,都坐吧。”太夫人笑呵呵的样子,“往后姐妹一处多走动走动,有的是时间说话。” “是!”苏容玉就很自然的松开蓉卿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太夫人看着蓉卿,见她身上穿的衣裳有些素净,问道,“这衣服颜色也太老成了些。”又仔细看了看,“怎么袖子还长了半截?” 蓉卿脸颊一红,把胳膊朝身后藏了藏:“是七姐姐的衣裳,我穿着是长了点。”她们姐妹三人苏容珺个子最高。 “我记得我那里还有些料子。”太夫人忽然转头和代扇道,“稍后你拿出来送去针线房,让她们给八丫头赶制四套衣裳出来。”代扇应是,太夫人又对蓉卿解释道,“这时候已经开始做冬天的袄子,你先将就着穿,回头再多给你做几身。” 怎么又给她做衣服? 蓉卿转目飞快的打量了眼苏容玉,就见她面色泛白,捏着核桃几次都没有夹开。 忽然间,蓉卿明白过来,太夫人这是在故意抬举她? “谢谢祖母。”蓉卿起身朝太夫人福了福,太夫人仿佛想起来什么,交代蓉卿,“竹园正在收拾,本来三五天的时间也能收拾妥当,只是恰巧你三哥哥来,外院那边也要备置一番,你这边只怕要耽搁几日,稍后你若是无事,便去竹园瞧瞧,缺什么添什么你记上,若府里有就让人开了库房去搬出来,让钱妈妈去采办。” 听太夫人的口气,苏峪来永平不是住几日的事情,她目光微动就笑着道:“我的住处不着急。”她说完朝苏容珺看去,“住在七姐姐那边也挺好的,先紧着三哥的院子置办吧。”想了想看着太夫人很是善解人意的样子,“恰好我也闲着,又半年没在家中,就想四处转转,不如我去三哥的院子看看,可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吧。” “这也成。”太夫人微微一顿,点头道,“都是年轻人,眼光见解想必也比我们时兴些,也正好跟着陶妈妈学学中馈的事儿。”说完,看着苏容珺就吩咐道,“你也陪你八妹妹一起去吧。” 苏容珺心中讶异,蓉卿这才回来,柳姨娘那边风波未平,她怎么又想掺和府里的事情了? “是!”心里想着,她起身应了是,好奇的看了眼蓉卿,只见她正欣喜的看着太夫人。 “去置办三哥住的院子?”这边苏容玉目光一动,也笑着插了话,“我也没什么事,就和两位妹妹一起去吧,正好我们一块儿说说话。”姐妹亲厚的样子。 太夫人微微颔首,道:“也好,都去吧。” 竟凑齐了,蓉卿挑了挑眉,跟着苏容玉和苏容珺行礼,从暖阁里退了出来。 甫一出慈安堂,苏容玉便是冷哼一声,盯着蓉卿道:“你就是这样巴结祖母的?”摇着头,“也不怎么样嘛。” “六姐姐说笑了。”蓉卿满面的淡然,她实在不想和苏容玉呈口舌之快,“祖母是长辈,我们孝敬着顺着她是应该的,怎么会是巴结呢!” 苏容玉冷哼一声:“是不是巴结你心里清楚的很。”说完,停在蓉卿的侧面,嘴唇合着她的耳边,轻声道,“你不用得意,有的东西不是你的,就注定留也留不住,你再怎么争取,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供人取笑罢了。” 蓉卿微笑,露出感谢赐教无以为报的样子:“姐姐说的话蓉卿记住了!”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苏容玉气急抬手就朝蓉卿的脸而去,翠枝瞧着心中一惊,忙过去将她扯住:“六小姐,不是要去外院的嘛,我们快走吧。”又飞快的挨着她耳边低声道,“这可是在慈安堂门口。” “闭嘴!”苏容玉脸色一变,反手一巴掌就扇在翠枝脸上,“吃里扒外的东西。”目光又转过来冷冷的锁着蓉卿,“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正院而去。 翠枝捂住红肿的半边脸,垂着头匆匆跟上。 “六姐姐。” 苏容玉一愣回头,就见蓉卿笑盈盈的走了几步,问道,“柳姨娘在不在院子里?听说我昨天在想容阁订的东西,悉数送去柳园了?也不知道姨娘方便不方便,稍后我让明期去取来。” 苏容玉就想到昨天吃的哑巴亏,指着蓉卿:“苏蓉卿!”咬牙切齿的样子,“你不要太嚣张。” 蓉卿一脸的无辜。 桃枝怕六小姐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昨天晚上柳姨娘还训斥过她们,心里想着她就上去和翠枝一人一边,半架着苏容玉离开:“小姐,您别忘了姨娘的交代。” 苏容玉不依不饶的被两个丫头拉走。 “你也学会贫嘴了。”待她们离开,苏容珺便轻笑,“前些日子你不在,她没的人闹,到也消停了些日子,如今你回来了,她就像个斗志昂扬的公鸡,见着你就啄两下才方休。” 这个比喻!蓉卿也笑了起来。 ------题外话------ 不会都在养文吧?最近以及后面都会相对平淡,米有斗!o(╯□╰)o 032 母亲 慈安堂门前是慈心湖,湖的右边有一个凉亭,垂着纯白的帘子颇有娴雅之感,她们从右边的抄手游廊走过去,透过游览边郁郁葱葱的树,就能看到西面六间院子影影绰绰的屋顶。 那边是府里小姐们住的院落,如今只住了苏容珺一人,而竹园则是在最南面,与外面的巷子一墙之隔。慈心湖的左面则是府中姨娘住的地方,柳姨娘带着苏容玉以及岑姨娘住在那边。 两边以慈安堂为中间,各有六个院子,可因为住的人少,就显得有些冷清。 再往前去是一个垂花门,过去便是正院,二夫人廖氏独自住在这里,正院不及后院宽敞却更为精致,吊兰玉彻假山林立花香四溢…… 早不见苏容玉的身影! 蓉卿在花园里停了脚步,苏容珺不解的看着她:“不是去外院吗?怎么不走了。”她又朝北面看了看,绕过花园就是荣喜居,正是二夫人的院子。 若是碰到荣喜居的人,却不去给二夫人请安,指不定又惹出什么是非来。 “我们去给二夫人请安吧。”蓉卿拉着苏容珺的手,指了指荣喜居的方向,“正好来了,若是不去回头该有人说我们不守礼了。” 苏容珺一愣,盯着蓉卿看了半晌,忽将她拉在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打算,别瞒着我。”她们已经许多年不去给二夫人请安了,不是不去,而是二夫人早就严令免了。 蓉卿这样,不得不让她多想。 苏容珺虽看着文文弱弱,但却非常敏感。 蓉卿笑着摇头:“我哪里有什么打算。”她说完,苏容珺依旧疑惑的看着她,蓉卿便叹着气解释道,“我才回来,柳姨娘那边虎视眈眈还不知接着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我现在可是如履薄冰步步小心,恨不得缩在祖母身边守着才安全。”苏容珺眼中的疑虑消了一分,蓉卿又露出无奈的样子,“……不过想要各处走动走动,熟络熟络罢了。” 苏容珺一愣,忽然明白了蓉卿的心思,她是庶女虽没有嫡母的约束为难,可府中还有个柳姨娘,这么多年来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能忍则忍,若无必要就绝对不会出西园,和岑姨娘以及五哥也少有来往,这么做为的也不过是想自己的日子能过的安稳一些…… 而蓉卿呢,虽身份上比她好,是府中唯一的嫡出,可是没有亲娘的疼护,很多时候也不比她自在多少。 她费尽艰难的回到府里,先是努力得了祖母的维护,如今又想去走二夫人这条路,虽明知无用,可还想试一试的心情,她是明白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苏容珺微微一笑,和蓉卿道,“我们是姐妹,往后你有什么事,定不能瞒着我,我虽帮不上你什么忙,可也保不齐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 “谢谢七姐姐。”蓉卿笑着道谢,两人拐去了荣喜居。 甫一进门,蓉卿便感受周身拢在一股浓浓的檀香味中,她皱了眉头,知道二夫人素来信佛,房里也供着佛像,可是这烟香味也似乎太浓烈了些。 还有时隐时现的木鱼声传来。 “七小姐,八小姐?”书兰正从正屋里出来,脸上蒙着帕子,手中拿着掸子裙摆染了许多灰白的灰尘,见到苏容珺和蓉卿显得很惊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这个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 “来给母亲请安。”苏容珺笑着道,“不知道母亲这会儿可方便。” 书兰扯了脸上帕子,朝正屋里看了看,就有些为难的道:“二夫人她……”就招手喊了个小丫头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小丫头,边擦着手边对两人道,“劳烦七小姐,八小姐等等,奴婢去给二夫人禀一声。” “这是应该的,有劳姐姐。”苏容珺点着头,两人就这么站在了院子里。 蓉卿打量着院子,墙角的石桌石墩,院中的花圃,里头种着过了花期的二月兰……说不上整洁,但处处收拾的也妥贴,只是,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又四处看了看,院子里除了方才出来的书兰和那个未留头的小丫头,一个人都未瞧见。 苏容珺仿佛明白她的意思,低声道:“二夫人不喜欢人多,平日不当值的都在各自房里待着,无事不走动。” 蓉卿点着头,恍然明白,这个院子里缺的是生气,能给人活力和希望的生气。 没了生气,就是一种冷冰冰的透着一股腐朽的死气沉沉,如垂暮老者,不挣扎不展望,只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这种感觉,直到她进了暖阁里又加重了几分。 昏暗的房间里,一水的黑漆家具,一人多高的博古架上摆着的不是青铜古玩,而是千姿百态的佛像,褐红的古朴威慑,金色的光芒耀眼,站立的威风凛凛,盘腿而坐的则是满面悲慈…… 蓉卿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她知道二夫人信佛,又因为她十多年无所出,就以为她拜的应是送子观音,没想到却是韦陀菩萨。 这是位护法神,寻常很少有人会请了护法神供奉。 而且,韦陀的佛相在她看来有些狰狞。 “八妹妹。”苏容珺见蓉卿只盯着博古架上的佛像看,便轻轻扯了扯她,“母亲唤您呢。”就觉得蓉卿今儿很奇怪。 蓉卿微愣醒神过来,这才注意到二夫人正坐在炕沿上,她笑着上前行了礼,喊道,“母亲。”房间里灰扑扑的光线不好,她并未注意到有人。 “怎么想到上我这里来了。”二夫人端坐在炕头上,身上穿着一件驼色的素面对襟褙子,周身没有一件首饰,手中依旧捻着佛珠,碎碎的滚着周而复始。 她看着姐妹两人,说不上高兴或是不悦。 “昨天在祖母房里,和母亲匆匆一面。”蓉卿看着二夫人,语气诚恳,“所以今天就想来给母亲请安。” “原来是这样。”二夫人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让两人坐下说话,胡妈妈已经端了茶过来,蓉卿和苏容珺接了谢了,各自落座,二夫人又道,“你们没事多陪陪太夫人便是,何必绕到我这里,反而给自己添累。”她说的很自然,也很顺口。 苏容珺没有半分惊讶,蓉卿目光动了动,就笑着道:“不累的,我半年没有在家中,绕些路来看母亲也是应该的。” “你有心了!”二夫人说完,几个沉默了下来,她就端了茶…… 蓉卿看着刚刚接过来的茶盅,心中愕然,她没有想到二夫人已经将自己孤立到这样的地步。 苏容珺已经站了起来,朝二夫人行礼:“那就不打扰母亲了,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去吧,别摔着碰着。”二夫人说完,蓉卿和苏容珺应是,由书兰送着出了房门,身后就听到胡妈妈压低的说话声,“夫人,八小姐难得来一趟,您该赏八小姐些东西……”太夫人上午令针线房给八小姐做几套衣裳,这个顺手人情,她们夫人也该做做的,“库房里那些料子不用也是闲着的。” 二夫人微愣,有些不确定的样子,胡妈妈就补充道:“您这抬的可是太夫人的脸。” “你去办吧。”二夫人摆着手无心多谈这些,胡妈妈看着二夫人就暗暗叹了口气,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题外话------ 又上班了,挺住啊! 033 库房 “两位小姐方才走的急。”胡妈妈满脸的笑容,“竟是忘了要给两位的东西,还劳烦两位小姐稍等等,奴婢去取了来。” 苏容珺就满脸的诧异,二夫人赏她们东西,这还是头一回。 蓉卿已经笑了起来,朝正屋的方向福了福:“谢谢母亲。”又看着胡妈妈,“可是要去库房取?不如我们陪妈妈一起去吧,也能帮帮您。”这个要求有些突兀。 苏容珺又是一怔,在背后扯了扯蓉卿的衣服。 蓉卿只是笑看着胡妈妈。 “也好。”胡妈妈笑着道,“正好两位小姐可以挑些自己的喜欢的。”八小姐是许久不在府里,所以规矩上疏漏了些? 到也不是大事,她顺水推舟点了头。 一行人就去了荣喜居左边的彩衣阁,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见胡妈妈来忙笑着迎出来:“胡妈妈!” “来给二夫人取点东西,你们忙着。”胡妈妈说完,转身过来请蓉卿和苏容珺,守门的婆子见了也纷纷躬身行礼…… 蓉卿含笑应了,目光四处打量,这件院子和竹园以及苏容珺的兰园格局类似,三间正屋六间耳房,并着后排两间抱厦……胡妈妈从怀里取了钥匙出来,却径直去了左边的耳房,上头挂着把铜锁,锁的严严实实的。 她又回头去看正屋……忽然明白,胡妈妈开的门应该是二夫人自己的库房,那里头摆置的是二夫人自己的陪嫁。 二夫人的是分开放置的,那周氏的呢? 她转头去看明兰,明兰一愣随即明白了蓉卿的意思,退了几步,去和守门的婆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蓉卿轻笑。 “两位小姐稍等。”胡妈妈进了房里,里面就传来叮叮咚咚的开箱笼的声音,紧接着胡妈妈就抱着两匹桃粉妆花缎两匹水绿色杭绸出来,笑道,“两位小姐看看,这颜色可还喜欢。” 人家送的东西,还能挑不成,苏容珺当即就点头笑道:“喜欢。”又道,“只是让母亲破费了。”她怕蓉卿又提出什么要求来,答的有些急。 蓉卿却没有多言点头应是。 胡妈妈就将布料交到跟着的明期和圆月手中,又锁了门,几个人退了出来,明兰依旧留在彩衣阁门口,和那个婆子聊着九莲庵的名胜。 “那我们就不去打扰母亲了。”苏容珺笑着朝胡妈妈行礼,“劳烦妈妈替我们谢谢母亲。”二夫人也不会欢迎她们再回去。 胡妈妈笑着点头:“两位小姐闲着就常来坐坐,二夫人虽喜静可若你们去,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是!”蓉卿应是,“妈妈得空也常去我们姐妹房里走动走动。”胡妈妈笑着点头,回了荣喜居。 待胡妈妈一走,苏容珺就拉着蓉卿问道:“你怎么想着要和胡妈妈来这里。”没有对牌,这里寻常是不让人进来的。 蓉卿只笑,拉着苏容珺朝外院去:“我就好奇想看看而已。”已经拐上了花园里的小径,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到外院的仪门,苏容珺停了脚步,有些踌躇,“我们真要去?” 蓉卿挑了眉头:“既是来了,难道还要回去?”苏容珺想到太夫人的嘱咐,跟着蓉卿出了仪门。 外院也是六个院子,中间花廊隔开左右各三间,按苏容珺的的介绍,苏峥应该住在靠右边的最后一间里,而苏峥前面的那间院落,便是苏珉离家前住的地方…… 给苏峪住的院子,则是在右边的第一间,他们一出仪门拐了半个抄手游廊,便瞧见陶妈妈正带着代瑁在指挥婆子往里面搬东西。 蓉卿回头去找明兰,她并没有跟来! 两人带着丫头进了院子里,陶妈妈立即迎了过来,几个人说了许久的话,又进了房里转了几圈,说是来帮忙,蓉卿也不可能真的指手画脚…… 出了院子,蓉卿执意在外院转转,陶妈妈就令代瑁陪着,几个人在外院转了一圈,蓉卿就看见了那个新开的垂花门。 通着外面苏茂源新建的宅子,此时深红的大门紧紧闭着,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景。 回了内院,蓉卿和苏容珺又去给太夫人请了安,中午在太夫人房里用的饭,才重返了兰园,明兰已经在房里等着她,小声道:“……那三把钥匙一把在胡妈妈手里,一把在管妈妈手里,还有一把在崔妈妈手中。”说着一顿解释道,“崔妈妈的儿子在赵总管手下做管事,是府里的家生子,她在先夫人在世时就管着库房的事,这么多年也没有换,只是多了两把钥匙。” 这么说来,若是要进库房,还得拿了这三个人的钥匙才成? “小姐。”明兰又接着道,“二夫人的嫁妆单独摆着是没错,可先夫人的嫁妆她们却不清楚,说是先夫人过世后就没有再见过。” 蓉卿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周氏的嫁妆也得单独保存着,这样日后她和苏珉要用,也方便找取,现在这样不得不让人多疑。 蓉卿却是沉思了一刻,问明兰:“那库房的账册又在谁的手里保管着?”钥匙不好得,但账册却是可以。 明兰就回道,“在崔妈妈手里管着。”顿了顿又道,“要不要奴婢去和崔妈妈……” “不用。”说起竹园,“不正好有现成的机会嘛。”也正好认识一下崔妈妈。 明兰听着一愣,就想到太夫人说把竹园收拾出来,既然是小姐的院子这里头摆什么东西,定是要问问小姐的意见……她笑了起来,想到上午去二夫人那边的事,“您有意去请安的?” 蓉卿挑眉,笑着不肯定也不否定。 歇了午觉,下午陶妈妈果然来寻她,说是去竹园看看,让蓉卿瞧瞧有什么要添置的……蓉卿由苏容珺陪着,又去转了转。 苏容珺显的很高兴,指着墙角说是在这里摆个书架,对面摆张书桌……再置一座插屏……和陶妈妈两人说的热闹不已,陶妈妈转头过来问蓉卿:“八小姐觉得如何?” 蓉卿一愣,笑着摆手:“随便置些必须的就成,不用太麻烦。” 陶妈妈看着蓉卿脸上很向往,却又苦苦压制的表情,心里发酸,八小姐这是不愿意给太夫人添麻烦吧? “八小姐不要多虑,这些都是太夫人吩咐的,您想要添置什么尽管和奴婢说,公中没有的就去太夫人那边寻,若是太夫人也没有,那就去街面上采办。”她语气柔和,笑容满面,“总之不能委屈了您。”蓉卿听着就露出感动的样子,道,“……我不愿给祖母添麻烦。”陶妈妈摆着手,又解释了几句,蓉卿就勉为其难的道,“若是这样,也太辛苦妈妈了。” “哪里就辛苦了。”陶妈妈笑着道,“我这把老骨头若不做点事,可就真的荒废了。”蓉卿和苏容珺也跟着笑起来,蓉卿道,“我也不知道添什么……什么名目,妈妈不如和我说说?”目光在房里睃了一圈。 陶妈妈听着一愣,立刻明白了蓉卿的意思,她想了想就指着圆月就吩咐道,“去将崔妈妈请来,让她将库房的账册拿来,给八小姐瞧瞧。” 圆月应是而去,蓉卿就笑容满面的和陶妈妈道谢。 ------题外话------ 群啵一个先…… 034 对策 崔妈妈矮矮胖胖的,长的很和气,抱着两大本牛皮封的册子进来。 蓉卿看着两本册子,心里微微有些激动,她不确定周氏的嫁妆在不在里面,有没有记在册上,所以翻起来看似粗枝大叶一目十行,但心中却是一一仔细看了,等两本册子翻完她也没有看见周氏的嫁妆呈在上面。 “怎么了?”崔妈妈见八小姐眉头微拧,目中深思的样子,就恭敬的问道,“八小姐是没有选到合适的家具,还是册子上有哪里不妥?” 蓉卿笑着摇头:“没有不妥,妈妈多虑了。”说完就着册子上的东西,点了一个插屏四张榆木扶手椅并着两张榆木平头案,“就这些吧,旁的也用不上。” 崔妈妈就朝陶妈妈看去,陶妈妈笑道,“回头奴婢帮着选些,再让八小姐来看!” 蓉卿笑着道谢,将册子还给崔妈妈,又道了谢:“谢谢。” 崔妈妈暗惊,早知道八小姐回来了,原还担心她不懂事没心机没柳姨娘吞了都不知道,且晓得她却让柳姨娘吃了暗亏……今儿见到,她就觉得八小姐真的是变了,她忙蹲身行了礼,道:“是奴婢应该做的,八小姐客气了。” 一个在府里多少年的老人,还能这样持礼,蓉卿微微一笑朝崔妈妈颔首。 陶妈妈和崔妈妈拿着册子去一边翻着,苏容珺在一边打量着蓉卿,低声问道:“你怎么了?”就觉得蓉卿心里有事。 两个妈妈在这里,蓉卿不能多说什么,摇了摇头,等她们回了兰园苏容珺就追问着方才的事情,蓉卿拉着她坐下来,问道,“七姐姐,你可见过库房的册子?” “没有。”苏容珺微愣,不明白她怎么问起这件事,“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蓉卿摇摇头,若有所思的道:“到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只有两本册子似乎也太……”太寒碜了些。 苏容珺就笑了起来,点着蓉卿的头道:“你是怕你出嫁的时候少你的嫁妆?”说着一顿又道,“库房里的东西我也不清楚,你若是想知道,到是可以问问崔妈妈。” 蓉卿微微蹙了眉头,想到明兰说的话…… 一共三把钥匙,二夫人身边的钥匙想要拿到并没有多少的难度,最重要的还是胡妈妈手中的钥匙…… 她一定要到库房去看看。 忽然她想到太夫人的寿辰,心中微动…… 苏容珺见她不说话,便试探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神神秘秘的。”蓉卿心不在焉的摆着手,“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苏容珺失笑,又像是想到什么,道,“说起来,上个月祖母命人搬了几个箱笼回了慈安堂。” 蓉卿一愣,问道:“祖母搬回了慈安堂,为何?”苏容珺摇摇头,并不确定的样子,“像是和父亲吵了架,其后就让人搬了五六个箱笼回去,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那之后祖母也生病了,慈安堂的门也关了,旁的我也不清楚。” 五六个箱笼搬去了太夫人的慈安堂? 周氏那么多抬的嫁妆,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箱笼…… 蓉卿摇摇头,太夫人应该不会将周氏的东西搬回慈安堂。 忽然,明期小跑着进了门:“小姐。”帘子一掀见苏容珺也在房里,立刻忍了要说的话,蹲身行了礼:“七小姐。” “你们有事,那我先回去了。”苏容珺就站了起来,疑惑的看了眼明期,蓉卿就拉住苏容珺,对明期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七姐姐不是外人。”她在府里孤立无援,不想再和苏容珺也生了嫌隙。 “是这样。”明期就小声道,“奴婢看到孔家的妈妈来了。” 苏容珺一顿,容卿却是眉梢一挑,问道:“你确定是孔府的妈妈?”明期点着头,“奴婢听邱妈妈和她说话,提到了孔夫人……” 孔府终于有动静了? “八妹妹。”苏容珺满脸的紧张,“孔家不会是来退亲的吧?” 蓉卿摇摇头,她虽不知道孔夫人和柳姨娘是如何商议的,但若她是孔夫人,没有确凿的把握,就绝对不可能冒冒失失的上门退亲,再说,她回来也有一日,孔家应该也知道了吧? 至于退亲……她到是巴不得。 “明期,你再去看看。”说完想了想又觉得明期去不合适,就看着苏容珺,“能不能把圆月借给我用用?”圆月是苏容珺身边的丫头,她去比明期去要方便一些。 苏容珺没有犹豫,点头道:“你尽管吩咐吧。”蓉卿就叮嘱圆月,“你去厨房转转,也不用多做什么,听听那些婆子们都在说什么就成。”厨房向来人多口杂,府中来什么人有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奴婢晓得了。”圆月点头应是,转身出了门。 苏容珺就满脸紧张的样子,坐立不安:“我们去祖母那边吧。”她拉着蓉卿就站起来朝外走。 “别着急。”蓉卿握住她的手,苏容珺手指冰凉,是真的替她担心,蓉卿心中微暖,笑着道,“其实……就算亲事被退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苏容珺忙紧紧攥住她的手,脸色更加的难看:“胡说什么,退亲可不是儿戏。”她怕蓉卿不明白,解释道,“你想想,永平就这么大的地方,你今儿被退了亲,明儿所有人都知道,往后你在永平还怎么再找亲事,很可能这一生都耽误了。” “七姐姐。”蓉卿想要说话,苏容珺又激动的道,“这门婚事是你的生母给你定的,无论好坏,你切不可胡思乱想。” 蓉卿只得点头不迭,连连应是:“我知道了。” 苏容珺这才松了一口气。 晚上圆月回来,回禀她打听到的话:“……说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还是柳姨娘亲自送出门的,孔家妈妈的脸色很不好看,柳姨娘跟在后头陪着笑脸……” 事情没办成,孔府的人很生气? 苏容珺笑了起来,蓉卿却是好奇的问道:“来的孔妈妈是不是孔夫人身边的?” “是。”圆月点头道,“上次孔夫人来,带着的就是这位妈妈,像是内院的大管事。” 那就没错了,来的妈妈既然是孔夫人身边的管事,那么她的态度就代表着孔夫人的态度…… 脸色很不好看的离开,看来连柳姨娘也是素手无策了? 这边,柳姨娘进了房里,一巴掌拍在桌上,脸上已是毫不掩饰的怒容,冬梅瑟缩了一下,给柳姨娘倒了茶递过去,柳姨娘接过来喝了一口,脸色总算好看了点:“六小姐呢?” 冬梅一怔,即刻回道:“好像在房里歇着的。” 柳姨娘就没有再问,回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自鸣钟……太夫人那边态度很明显,就是要保住蓉卿,一副不会退让的样子,苏茂源更是用不上…… 孔家已知道八丫头回来的事情,以孔夫人的个性,说不定明天就会上门来一探虚实,步步紧逼。 她要怎么办? 柳姨娘揉着额头沉吟了片刻,对冬梅道:“拿纸笔来。”冬梅立刻去拿了纸笔,柳姨娘坐在桌边写着信,待落了款又用信封装上糊了浆递给冬梅,“一会儿拿去给邱大,让他送去辽东,一定要快。” 冬梅应是收了信放在怀中,柳姨娘又道:“二老爷回来了没有?” “回了。”冬梅点着头,“方才守门的婆子来回,说是二老爷中午就回来了。” 柳姨娘就腾的一下转了身,疾步走到梳妆台前,仔细理了理鬓角发髻:“我们去外院。”说完,拿了帕子转身就出了门。 冬梅喊了春梅跟着柳姨娘,她自己则去了外院。 慈安堂里,陶妈妈也正在和太夫人说这件事:“周妈妈来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奴婢看柳姨娘的脸色不好看。”说着一顿又道,“……管妈妈像是亲自去九莲庵了。” 太夫人轻叹了一声,就道:“当年在京城,我托了人给她寻亲事,她支支吾吾说不愿意,我就起了疑心让你注意她的行踪,这才察觉她和老二不清不楚,我关了她在院子禁了她的足,又急匆匆给她订了亲事……原以为她死了心,她却倒好竟直接作出那种事来,断了自己的退路。”她想起当年的事情,怒火又拱上了心头,“她向来如此,什么事都想争一争……孔家的婚事就如到嘴的肥肉,她若不咬一口,如何能死心!” 陶妈妈深知柳姨娘的性子,点着头,又想到八小姐的不易,就道:“奴婢就是怕八小姐那边……”八小姐心思哪里及得上柳姨娘,就怕再闹出什么事来。 太夫人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说话,陶妈妈却是一瞬明白了意思。 太夫人这是要看看,八小姐值不值得她维护。 “听说佩娟赏了两个丫头东西了?”面色平静,太夫人淡淡的换了话题,陶妈妈听着点头应是,将上午的事情细细说给太夫人听,太夫人闻言微愣问道,“八丫头跟着去库房了?” 陶妈妈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胡妈妈追出来的……”应该是临时起意的,否则怎么也不能追出来…… 两个丫头怎么会跟着去库房?难道是…… 太夫人摇摇头,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八丫头虽有些小聪明,可还不至于有这样的心机,应该是她多想了。 正在这时,代扇隔着帘子喊道:“二老爷来了。” 陶妈妈停了话头,见太夫人点了头,她就去撩了帘子对外头笑道:“二老爷请进。” 苏茂源就大步跨进了门。 035 来客 柳姨娘那边没有动静,一直很安静,便是来太夫人这边请安,苏容玉也似乎故意和她岔开了时间。 她们安静下来,蓉卿心中却是翻来覆去。 她要怎么进库房,那三把钥匙怎么才能拿到…… 蓉卿眉头微蹙,就想到太夫人对柳姨娘的态度,她厌恶也只会是一时,因为孔府的事柳姨娘先斩后奏太夫人有怒在心,可是这样的怒会坚持多久……何况其中还有苏茂源护着。 听说昨晚苏茂源进了内院,还留在太夫人房里用了晚膳。 这是极少有的。 苏茂源和太夫人说了什么?太夫人心中又是怎么想的? 她不能再拖,即便不能立刻拿到嫁妆,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八妹妹。”苏容珺见蓉卿站在院子里发呆,不由拉着她快走了几步低声道,“你刚才怎么不和祖母提孔家妈妈来府里的事?”孔府的亲事捉摸不定,她心里无比担忧,可蓉卿却是一副任由其发展的态度。 她真怕孔府退了亲,将来谁还会为她再寻一门孔家这样门楣的亲事? “这件事不是提不提的问题。”苏容珺性子清傲,对这些猜人心思耍手段的事微有不屑,她宁愿规守着三寸兰园,也不愿去趟浑水,所以对有的事就不免少了些敏锐,“孔府妈妈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祖母又怎么会不知道。” 苏容珺一愣,脸色微变,是啊,她们都知道了,祖母怎么可能蒙在鼓励。 她停了脚步,忽然觉得有些凉:“那祖母是想……”让蓉卿自生自灭?可也不对,若是这样她何必留下蓉卿。 两人拐过慈心湖,步履轻悠的走在小径上,蓉卿就语气淡淡的道:“……祖母这是在试探我呢。” “试探你?”苏容珺停了脚步,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 蓉卿不想让她涉足太深,若是将来她离开苏府,知道的太多只会给她添困扰,她想了想只粗浅的解释了句:“或许祖母是想看看,我对于这个府,对于她来说存在的价值吧。” 除了羁绊住孔府外,她还有什么价值。 苏容珺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回了兰园,蓉卿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蓉卿喊来明期,低声叮嘱她:“找个机会打听一下,昨天柳姨娘在孔府的妈妈走之后,有什么动静没有。” 明期点头应是,回道:“奴婢知道了。”又问蓉卿,“小姐,管妈妈那边……我们……” “别慌。”蓉卿笑看着她,“若我们能在府中站稳脚跟,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明期听着一愣,不明白蓉卿的意思:“小姐……”蓉卿已低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茶盅。 下午,歇了午觉起身,苏容珺已去了竹园后的竹林,玄月道:“……七小姐说那边风景很美,这半年她常去那边作画。” 蓉卿点了点头,不打算去找苏容珺。 她在苏容珺房里找了本《大夏游记》随意翻动着,刚翻了两页,代扇来了,笑盈盈的和她道,“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见见孔夫人。” 蓉卿脸上一喜,站了起来…… 她没有料到孔夫人会亲自来,看来孔家对这件事的关注度远远高于她的估计。 “好。”蓉卿将书放在桌面笑着对代扇道,“姐姐先回去,我换身衣裳。” 代扇看着蓉卿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袄子,就点了点头,笑道,“那奴婢去回太夫人一声。”说着便由明兰送了出去。 明兰回来见蓉卿依旧坐在桌边喝茶,她焦急的道:“小姐,奴婢帮您重新梳个头吧。”孔夫人来了,那可是小姐未来的婆婆,“您这身衣裳可不行。” 蓉卿看着两人紧张的脸色,不由笑了起来:“我没事,到把你们急成这样了。” “小姐。”明兰跺脚,蓉卿就哈哈笑着由她拉着换了回府时穿的那件鹅黄的妆花褙子,梳了一个垂柳髻又将苏峥送来的簪子别上,明兰端着胭脂要给蓉卿上妆,蓉卿摆着手:“就这样很好,不用那般隆重。”明兰知她不喜欢就不多说什么,放了胭脂她又道,“奴婢说句越矩的话,一会儿去小姐心里不管怎么想的,可千万要表现的好些才行……。” “嗯。知道了。”蓉卿失笑点头,快步出了门。 小姐今天这么好说话?明兰满脸狐疑。 还未进慈安堂,就听见柳姨娘巧笑声:“孔夫人是稀客,今儿定要留在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 蓉卿挑了挑眉,柳姨娘果然在! 她在门口的台阶上停住脚,门口守着的小丫头朝她福了福,机灵的掀了帘子进了暖阁,不一会儿,小丫头掀开帘子笑着道:“八小姐,太夫人请您进去。” “嗯。”蓉卿微微颔首,抬脚跨进了暖阁。 太夫人穿着一件冰蓝色绣朱色牡丹的褙子,精神奕奕的坐在上头,二夫人坐在太夫人的下首扶手椅上,柳姨娘则坐在侧面的杌子上,她的身边站着苏容玉,似乎刻意打扮过,穿了一件桃红的对襟小袄,外头罩着一件湖绿绣清水素兰的滚边褙子,手腕上挂着珊瑚珠串,长长的流苏垂在手背上,蓉卿又去看她的脸,点着朱唇染了黛眉,一双映着桃花的眼眸水汪汪的异常动人…… 头上亦是,左边别着一只鎏金点翠步摇,一朵桃粉的绢花颤巍巍的动着。 既美艳妖娆又不显俗气。 在三个人的对面,一位夫人正端坐着,听见她的脚步,微微转首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容长脸皮肤白皙,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梳着牡丹髻戴着一只金包银烧蓝点红宝石蝴蝶牡丹簪子,一只菊花纹串珠步摇垂在发际……身上穿着一件妃色的滚金边蝴蝶逐花褙子,颜色清雅素亮,端庄明艳。 蓉卿碎步过去,盈盈朝太夫人福了福,喊道:“祖母!”太夫人见蓉卿换了衣裳不似上午那般随意,笑容越发满意,蓉卿又去给二夫人行礼,二夫人点头道,“快去见过孔夫人。” 蓉卿这才转首过去,朝孔夫人蹲身,喊了声:“孔夫人。” 打量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 036 好宴 “一年未见,八小姐真的是长大了。”孔夫人很欣慰的样子,伸出手来朝蓉卿招招手,“……让伯母瞧瞧胖了还是瘦了。” 蓉卿笑着应是,走到孔夫人面前。 孔夫人真的仔细端详了片刻,才满脸笑容的和太夫人道:“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语气很是欣慰的样子,“身体好了吧?” 蓉卿的余光就落在孔夫人的面上,她满脸的笑容,语气也很真诚,仿佛真的很喜欢自己的样子。 “好了。”蓉卿恭敬的回了,孔夫人就点着头,“好了就好,往后闲了常和姐儿几个去我那边坐坐,玲玉在家中常念叨着你们呢。” “是,得空一定去拜访。”蓉卿声音轻轻,既不显的热切,又不觉得失礼,孔夫人目光微凝露出一丝疑惑来…… 似乎与她记忆中的苏蓉卿,有些不一样了。 “您不知道。”苏容玉接了话,“八妹妹可厉害了。”她盈盈笑着道,“她是自己从九莲庵下山的呢,还租了车回府,一回来着实惊了我们一跳!”炫耀的样子。 一个大家闺秀,自己回来的?孔夫人听着脸色一变。 苏容玉以袖掩面露出一双媚态横流的眼睛看着蓉卿:“八妹妹,九莲庵我还没去过,沿途的风景一定很好看吧?”说完一顿,走过去拉着她,压着声音道,“和姐姐说,你是不是听说了孔公子要回来,所以着急了?”像是姐妹间的悄悄话,可所有人都听在耳中。 蓉卿未言,去看众人的反应,太夫人面无表情,孔夫人端着茶盅轻啜,二夫人则依旧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只有柳姨娘微微笑着。 是想让太夫人和孔夫人厌恶她?蓉卿笑容满面的回道:“七姐姐说笑了。”回看着苏容玉,“我回来是因为念着家里念着祖母……”她走到太夫人身边,笑着道,“山上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我也是回来后才听说孔公子高中的消息。”盈盈朝孔夫人福了福,“恭喜夫人了。” 一段话说的不卑不吭,落落大方,并未因苏容玉的调侃而显得不安。 孔夫人微微颔首,看着蓉卿,脑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周氏的样子…… “我就说八妹妹伶俐……”苏容玉点着头,正要说话,太夫人已经打断她的话,问孔夫人,“听说拜在了杨阁老的门下?”话题自然转开了。 苏容玉话没说完,恨恨的瞪了眼蓉卿。 这边,孔夫人的眼底,就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丝骄傲的样子,点头道:“是!也是玉林的福气,他那寡言沉默的性子,倒合了杨阁老的意了。”玉林是杨阁老赐给孔令宇的字。 “杨阁老是前朝正元三年的状元郎,学问自是一等一的,有他指点,将来玉林前途不可限量啊。”太夫人从善如流的称呼玉林,视线却在蓉卿身上顿了顿…… 蓉卿乖巧的坐在一边,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瞧不出情绪。 太夫人又去看苏容玉,随即皱了皱眉,只见苏容玉满面羞红,眼底尽是盈盈的期待,与有荣焉的样子。 “秋试前去京城,我们还在说这孩子沉稳又识礼,莫说在永平便是去了京城,和那些高门贵胄的公子王爷相比,也毫不逊色……如今又入了国子监。”柳姨娘笑着道,“二老爷还夸了他后生可畏呢。” “苏大人过奖了,他不过是个孩子,是得亏多方的照顾才有的今天。”孔夫人谦虚的说着,问太夫人,“听说五少爷明年也要下场?” “是啊。”太夫人提到苏峥,语气也不禁柔了一分,“就当历练吧,也不知会如何。” 孔夫人就笑着道:“五少爷学问好,就是家中老太爷也常夸他学问做的扎实,明年下场十拿九稳,到时候您就准备着红包吧。” 太夫人听着呵呵笑了起来,接过蓉卿端过来的茶吃了一口。 “太夫人,晚膳摆好了。”陶妈妈掀了帘子笑着回了一声,柳姨娘闻言就看了看苏容玉,苏容玉就机灵的过去挽了孔夫人的胳膊,“伯母,我们府上从京城新请了一位厨子,淮扬菜做的极好,连祖母也赞了几次呢。”孔夫人是应天人。 “倒勾起我思乡情了,只是天色不早了,家中还有事,不如下次吧。”孔夫人说着就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看向柳姨娘,柳姨娘也暗暗着急,可当着太夫人的面她什么也不能说。 “玉丫头说的不错,都是一家人,你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再回。”太夫人打断了孔夫人的话,兴致盎然的道,“今儿我们就一起忆江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孔夫人一愣,抿唇笑着,身子微微侧了侧,恭太夫人先走。 太夫人乐呵呵由蓉卿扶着,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次间里。 蓉卿就瞧见,孔夫人由苏容玉挽着的那支胳膊有些僵硬。 她心中微微一笑,不由对太夫人又生出一分佩服,什么都话都没有说,可是却将态度表明了,想必聪明如孔夫人心中已如明镜了。 蓉卿又去看柳姨娘,虽是笑着,但眉头却是皱了起来,脸色微沉。 太夫人在主位坐了下来,二夫人则和孔夫人对面坐在太夫人的两边,柳姨娘以及苏容玉则坐在孔夫人的身边…… “这厨子听说以前是宁王府中的,后宁王去了番地他就留了下来,机缘巧合却被我们请了来……”太夫人笑着指着一桌的菜,对孔夫人道,“我们吃着觉着不错,你也尝尝。” 孔夫人仔细打量了一眼菜色,确实瞧着菜品极佳,她点头应着:“托了您的福,今儿可享着口福了。”说着一顿又道,“不怕您笑话,府里也曾请了两个江南的厨子,可是那菜做出来,就是不如在应天时吃的好……” “没错。”太夫人赞同的点头:“依我瞧着,这菜色口味,只怕不单是做法上,和水质地区也是有莫大的关系的。” 孔夫人不迭点头:“还是您见多识广。”说着,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您的寿辰快到了,可打算请戏班子回来唱堂会?说起来,我到是知道一个戏班子,是唱昆曲的,当家的花旦唱腔听说在江南已是红透了天……”孔夫人说着,瞧向太夫人身后,目光一顿…… 蓉卿站在太夫人身后,接了代扇的筷子。 “是嘛。”太夫人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昆曲我在应天时听过几堂,唱腔妩媚婉转,真是绕梁三日音犹在耳……”太夫人说话时,蓉卿在一侧挑了块银鱼放在太夫人的骨碟中,又细心的剥了鱼刺。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美,太夫人则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 孔夫人的脸色更难看,她不由朝安然坐在一侧的柳姨娘和苏容玉看去。 苏容玉无觉,但柳姨娘却已经如坐针毡,刀子一样的视线看着对面。 蓉卿是府中的嫡女,她站着……她和苏容玉如何能坐? “你快尝尝。”太夫人仿佛毫无察觉,指了指孔夫人面前的银鱼,“从江南运来的,冰镇着到还算新鲜。”孔夫人就应是,用筷子夹了尝了一口,赞道,“真真是鲜美,有在京城时吃的味道。”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余光看了眼蓉卿。 蓉卿面含微笑,拿着筷子站在桌边布菜,既不显得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又没有刻意奉承故意引起旁人的注意。 太夫人暗暗点头。 孔夫人却已经食之无味。 苏容玉终于发现了蓉卿一直未曾坐下来的事情,砰的一声,她放了手中的筷子,怒瞪着蓉卿,正要开口,柳姨娘就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八小姐。”柳姨娘过去拉着蓉卿,“八小姐难得回来……”又去抢她手中的筷子,“这些事情是下人做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吃饭吧……也正好陪孔夫人说说话……” 果然怒了?! 蓉卿心中轻笑,轻轻推了推柳姨娘拉着她的手臂,“姨娘也说我许久不在家里,所以就想多服侍祖母一些……再说,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她笑着说着,又看了眼孔夫人,红着脸道,“我嘴笨也不知说什么,再说孔夫人也不是外人……” 孔夫人不是外人,所以你就当着她的面给我们难堪? 这等于在提醒别人,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妾室! 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 “八小姐在庵里住些日子,真是变了许多。”她掩面笑着携了蓉卿的手,“虽说好事,可一家子人硬论了规矩,反而生分了不是。” 夹枪带棒的,柳姨娘也忍的很辛苦吧?! 蓉卿心中轻笑,也不说话只朝太夫人看去,她当然要听太夫人的。 太夫人就笑着朝她招招手:“到祖母这里来。”又对陶妈妈道,“去加个杌子来,让八丫头坐我这里。”指了指她和孔夫人的中间。 孔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竟是这样宠爱苏蓉卿,她朝柳姨娘看去,难道早先说的都非真言? 孔夫人就露出深思的样子。 “祖母!”苏容玉脸色正铁青着,见蓉卿坐下来她目光一动也站起来,“容玉也要坐在您旁边。”就提着裙摆,像个孩子一样偎去了太夫人身边,坐在了二夫人和太夫人的中间,又示威似的瞪了蓉卿一眼。 蓉卿朝她微微一笑,苏容玉越发的生怒。 太夫人显得很高兴,哈哈笑着拍了拍苏容玉的手:“好,好,都坐这里。”又看着孔夫人,摇着头叹息的样子,“让您见笑了。” 孔夫人勉强扯了笑容出来应着。 ------题外话------ 真的不好看?米有人理我了! 037 焦躁 吃过饭,孔夫人则由二夫人陪同,去了外院,二夫人话少,孔夫人无心说话,一路上静悄悄的…… 直到去了仪门边,孔夫人停在马车前面和二夫人道别,二夫人含笑道:“常来府中坐坐。”孔夫人勉强笑着应是,一脚就跨上了脚凳。 “二夫人请回吧。”孔夫人上了车,又掀了车帘朝二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二夫人颔首,带着胡妈妈回了正院。 马车嘚嘚动了起来,不过刚出了苏府的侧门,车边就有人低声喊道:“孔夫人。” 孔夫人一愣,周妈妈已经掀开车帘,就瞧见柳姨娘身边的冬梅站在车辕边,见她露了脸就笑着道:“周妈妈好。”说着一顿,“我们姨娘有句话让奴婢和孔夫人回。” 周妈妈就朝孔夫人看去,孔夫人点了点头,冬梅就压低了声音,回道,:“姨娘说,辽王在九莲庵遇刺,有的事情可能要缓一缓,让夫人稍安勿躁,且再等等。” 孔夫人听着一惊,变了脸色看向冬梅问道:“当真?” 冬梅就点了点头。 不是因为八小姐回来的原因,不是因为太夫人阻挠,而是因为辽王遇刺,所以这件事才暂缓的? 孔夫人生出些狐疑。 冬梅已经行了礼,快速的进了门。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孔夫人脸上挂着的笑容再留不住,沉了脸色,周妈妈瞧在眼里,就小声的问道:“……夫人,她说的可是真的?” 孔夫人皱着眉头,眼底没有全然的相信,周妈妈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好端端的遇刺了,人怎么样了。”又想到自己昨天过来,柳姨娘可是半个字没提,有些不悦。 “不要声张。”孔夫人说着微顿,又道,“回去和老太爷说一声,这种事他比我们有数。” “也是,朝中大事向来复杂,只得问问老太爷了。”周妈妈听着又叹了口气,问道,“那先前的事岂不是要耽误了?” 孔夫人心里本就烦乱,又加上柳姨娘的话,已有些焦躁,她揉着额头靠在大迎枕上,轻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又想到太夫人方才的态度,以及太夫人对苏蓉卿的宠爱。 周妈妈也觉得事情真的是太凑巧了,不由道:“八小姐回来的太巧了,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孔夫人阖上眼睛,脑中就想到方才的情景。 八小姐规规矩矩的站在太夫人身后伺候着,而六小姐却是巧笑倩兮的陪坐在她旁边说着话…… 孔夫人皱了皱,就道:“先查清辽王的事再说吧。”越发的头疼。 周妈妈应是。 这边,太夫人对柳姨娘和苏容玉道:“也没什么事了,你们母女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柳姨娘起身应是,苏容玉则是冷眼看着蓉卿:“八妹妹也回去吗?我有话和你说。”蓉卿起身摇着头,“六姐姐急吗?我想陪祖母说说话。” 太夫人呵呵笑着,拉着蓉卿坐了下来。 一晚上的忍怒,苏容玉的脾气已到了极点,她当着太夫人的面不敢如何,只一跺脚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柳姨娘只得跟在后头追了出去。 蓉卿笑盈盈的目送两人离开。 太夫人只当没看见,笑着和蓉卿说话,蓉卿端着茶壶给太夫人续茶,又小心翼翼的放了茶盅,说起竹园的事:“陶妈妈将库房的册子给我看,我也瞧不出好赖,实在是不懂,所以只能劳烦陶妈妈了。” 不卑不吭,不激进不抵触,太夫人很满意蓉卿今晚的表现,一语双关:“这些事急不得慢慢来。”说完,又笑着道,“孔夫人给你带了好些东西,稍后让代扇带着人给你送过去。” 蓉卿微愣,随即道:“一切都有祖母做主。”既不好奇更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太夫人就笑着道,“这孩子难为情了。”似是打趣的样子。 “不是!”蓉卿却是满脸紧张的摇着头,“蓉卿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陪在祖母身边。”偎在了太夫人怀中。 陶妈妈就笑着接了话:“八小姐的孝心可贵,可女儿家哪能不出嫁的……”蓉卿脸一红,嗔瞪着陶妈妈,就道,“……陶妈妈尽拿蓉卿取笑。”埋头在太夫人的怀中。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满意的摸着蓉卿的发髻,笑道:“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 蓉卿只笑不说话。 一时间房间了亲情脉脉,暖意融融。 过了许久,太夫人拉开蓉卿,看着她就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祖母知你是个懂事乖巧的,往后仔细读书绣花,旁的事都有祖母呢。”蓉卿泪睫于盈点头不迭,太夫人又拿帕子给她擦了眼泪。 又说了会儿话,蓉卿见太夫人露出倦容,她便起身告辞:“祖母早些休息,蓉卿明早来给您请安。” 太夫人微微颔首,蓉卿便出了慈安堂。 站在院中,她回头去看,暖阁里烛光昏黄暖意融融,太夫人和陶妈妈的说话声传了出来…… 她径直朝慈安堂的门口快走了几步,果然就见慈心湖的旁边,盈盈的站着三个人影。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 “六姐姐。”难得的,蓉卿迎了过去,笑语盈盈的看着苏容玉,“你在这里,是在等我吗?” 今儿一顿饭憋了一肚子的火,苏容玉正想说话,却是被蓉卿突然的主动惊的一愣,她愠怒的看着蓉卿,质问道:“你当着祖母和孔夫人的面,那般作态是给谁看?你到底什么意思。” 容卿没回她,却是回头对明兰道,“我帕子像是忘在次间了,你和明期回去帮着我找一找。” 明兰一愣,迟疑的看了看苏容玉,生怕蓉卿一会儿吃亏,蓉卿就推着她,“去吧,我正好和六姐姐说说话,你快去快回。” “是。”明兰应是,拉着满面不愿的明期,两人飞快的朝慈安堂而去,身后就听蓉卿道,“六姐姐误会了……” “小姐不会吃亏吧。”明期不放心,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蓉卿,见她正笑眯眯的和六小姐说着什么,她又加快了步子…… 还不等她进门。 忽然就听到院外噗通一声,紧接着有人惊呼道:“有人落水了!” 明兰和明期脸色一变,拔腿就往回跑。 038 落水 这边,柳姨娘回了柳园,管妈妈就从里头迎了出来,柳姨娘见她便出声问道:“师太没有随你回府?”管妈妈就泄气的点点头。 “老狐狸。”柳姨娘冷哼一声,以缘慈师太的为人,她也猜到她可能会推脱或是摆个架子,没想到她竟这样油滑,“……要钱的时候比谁都跑的勤快。”柳姨娘说完冷冷一笑。 管妈妈叹气,将缘慈师太说的话和柳姨娘说了一遍,才提到辽王的事情:“辽王是带着侧妃来进香的,身边除了随从府中一个幕僚也没有带。”柳姨娘一愣转身过来看着管妈妈,问道,“当真?” 管妈妈就点着头,柳姨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两天她担心的并非是辽王被行刺的事,而是在想她的兄长为何没有随行来永平,如今有了管妈妈的话,她心里的大石也落了下来。 她找来冬梅问道:“邱大已经启程了吧?”冬梅应是,“拿了信就走了。” 快马加鞭,再有一日就能到了。 “姨娘。”管妈妈心里惦记着府里的事,连着赶了两天的路,这会儿满面风尘尽是疲惫,“缘慈师太不来,那八小姐那边您怎么打算?还有太夫人,您是不是再去走动走动?” 柳姨娘见管妈妈眼里充血,显然是疲累至极的样子,她拉着她一起坐下,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管妈妈一惊,道:“……这个法子有点冒险。” “这也是下策。”柳姨娘拧了眉头,“这件事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她咬着嘴唇目光幽暗,想到今晚蓉卿的样子,“这丫头越发的嚣张。”把今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管妈妈就拉着柳姨娘安慰道:“舅爷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说着一顿,“依奴婢看,先把孔夫人那边稳住,姨娘当务之急还是太夫人的寿辰,到时候里里外外来的都是客,姨娘做的好不好大家可都看在眼里!” “我也正是如此想的。”柳姨娘微微颔首,她不过一个小丫头,问题的关键点还是在太夫人身上,“至于寿宴,我心里已经打算。” “那明天奴婢就去和胡妈妈打个招呼。”管妈妈又道,:“那姨娘和奴婢今儿晚上仔细合计合计,明儿您也能拿去给太夫人过目。”这件事,一直是二夫人在负责。 “您先去歇着吧,明儿一早我们再商议。”说着一顿又道,“我去看看容玉。”方才气冲冲的跑回来,也没见到她人。 管妈妈应是,替柳姨娘打了帘子,就见春梅就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院子,“姨娘不好了,小姐被关在慈安堂了。” 柳姨娘就一怔,抓了春梅就问道:“说清楚点,什么叫关在慈安堂了?” 春梅喘着气,因为害怕脸色变的很难看,断断续续的道:“方才……六小姐将……将八小姐推进湖里去了。” “不可能!”柳姨娘听着脸色一沉,六小姐虽脾气躁了点,可还不至于到动手的地步,她疾步朝外走,问道,“太夫人那边怎么说?” 冬梅小步跟在后头,回道:“太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只让人去请大夫了,奴婢没敢进去,也不知道里头到底如何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姨娘脚步飞快的朝慈安堂而去,路过慈心湖时,就见三个婆子站在湖边指指点点,依稀听到:“……这个时候的水刺骨的冷……八小姐身子不好……” 柳姨娘冷哼一声,指着几个婆子就道:“都闲着无事做?邱大不在去将马房扫了。”三个婆子听着脸色一僵,慌忙垂头领罚,柳姨娘头也不回的进了慈安堂。 院子里丫头进进出出,柳姨娘一眼就看见跪在院子中央的苏容玉,瑟缩着发着抖跪在那里,她当即红了眼睛喊了声:“我的儿!”就扑了过去。 “姨娘!”苏容玉一把回抱住柳姨娘,哭的声嘶力竭,“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滑倒湖里去的。” 柳姨娘拍着她,哄着道:“姨娘知道,姨娘知道!”苏容玉就哽咽着道,“姨娘,祖母好凶,我害怕!” “别怕,姨娘在这里。”她恨不得替苏容玉受罚才好,心疼的摸着她的脸,又发现她的衣摆也湿了一块,湿漉漉的跪在这冷风里,越加的心痛如绞,“姨娘这就去求太夫人!”说完,放了苏容玉就站了起来。 “姨娘。”苏容玉扯着她的裙摆,“您一定要和祖母说清楚,我真的没有推八妹妹。” 柳姨娘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提着裙摆就进了暖阁。 暖阁里热烘烘的,陶妈妈喊着婆子加碳:“添个炉子进来。”又端了碗姜汤去炕边,轻声道,“八小姐,大夫还没来,您先喝点姜汤吧。” 太夫人冷着脸坐在一边。 明兰明期蹲在炕边上,拿着帕子擦着蓉卿垂下来的湿头发,蓉卿盖着被子,露出苍白的脸虚弱的要撑坐起来:“有劳妈妈了。” “八小姐别说话,快喝吧。”陶妈妈拿着调羹去喂,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六小姐尖利的哭声,还有柳姨娘带着哭腔的安慰声,她不由回头看了眼太夫人。 太夫人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很不好看。 “祖母!”蓉卿撑着手臂看着太夫人,“让六姐姐回去吧,不管她的事……” 太夫人就抬了眼眸看着蓉卿苍白的脸,没有说话又重新的垂了眼眸。 蓉卿叹了口气,哀求的去看陶妈妈。 陶妈妈朝她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柳姨娘走了进来,很焦急的喊了声:“八小姐。”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炕边来,看着蓉卿,“怎么就掉到水里去了。”又摸摸蓉卿的额头,“发烧了!” 这就是柳姨娘的聪明之处,她从来不会直接将自己的目的流露出来,即便急切,也会寻找出令人能够接受的方式。 这些年,她是不是就是用这样的手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我没事。”蓉卿扯了嘴角干干的笑了笑,由陶妈妈扶着又重新躺了下去,“八小姐再躺会儿。” 蓉卿就顺从的闭上了眼眸,昏昏沉沉似是shui着了的样子。 暖阁里静悄悄的,能听到蓉卿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柳姨娘就走到太夫人面前,小声道:“八小姐应该没什么大碍,不如让妾身守着吧,别大家都折腾病了才是。”这个大家,当然包括苏容玉。 太夫人抬了眼眸,冷冷的打量了她一眼,直接就言道:“你不用打着主意,六丫头就让她跪着,她若想不出自己错在哪里,不和她八妹妹道歉,明儿就去祠堂跪着。”说着一顿又道,“我当她虽有些任性,可毕竟还是懂事的,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没有分寸!”很失望的样子。 姐妹之间拌嘴是常见的,可若动手伤人问题的性质可就不同了。 柳姨娘只听到前半段,心急如焚脱口辩道:“太夫人……玉儿虽有些脾气,可也不会糊涂做这样的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又朝已经将要shui着的蓉卿看去,“不然您问问八小姐。”说着她就去推蓉卿,轻声喊道,“八小姐,你和太夫人说说,方才是怎么回事,你和六小姐是姐妹若是有误会,可千万要解开,免得生了嫌隙可是不妥。” 蓉卿闭着眼睛,当然没有给她反应。 刚刚还醒着,转眼就shui着了?“八小姐?”她不醒,六小姐就得担着罪名,柳姨娘还想再喊,明期一把拦住她拼死一般的看着柳姨娘,道,“姨娘,我们小姐已经这样了,您就让她休息会儿吧。”说完和明兰两人抱着蓉卿,眼泪簌簌的落在脸上。 “你!”柳姨娘怒容一现正要斥喝,太夫人就咳嗽一声,冷声道,“闭嘴!” 柳姨娘就回头看着太夫人,忍了几日的不愤话就到了嘴边,她一咬牙攥紧了拳头,生生忍了下去,连礼都未施,头也不回的出了暖阁! 院子里,苏容玉一见到她出来就满脸的惊喜:“姨娘,祖母是不是让您带我回去?” “玉儿。”柳姨娘蹲在她面前,“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找你父亲!”她不行,二老爷总可以! 苏容玉的眼眸一瞬就暗了下去,她揪着柳姨娘的衣袖:“那你快去,快去!”柳姨娘就站起来,飞快的跑出去了慈安堂。 苏容玉眼巴巴的看着柳姨娘出去,回头时又瞧见院里廊下几个婆子木头人一样的站着,她们肯定在偷偷嘲笑她,心里一怒她骂道:“狗仗人势的奴才,我撕了你们的嘴!” 没有人理她! 一个个踩高爬低的东西,现在见着苏蓉卿得了太夫人的眼,就来欺负她,她恨着喝道:“苏蓉卿,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她声音极大,一时间院子里更是都鸦雀无声。 门帘子唰的一下掀开,太夫人冷冷的站在了门口。 ------题外话------ 蓉卿想干神马呢~!猜猜看。 039 目的 外面乱哄哄的一片,蓉卿靠在炕头上支耳听着动静,明期就回头描述情景:“柳姨娘抱着六小姐,一起跪在院子里了。” 蓉卿能听到柳姨娘声泪俱下的辩解:“太夫人若是要罚,就将我们母女一起罚了吧。”柳姨娘话一落,就听到管妈妈的声音,“太夫人,姨娘在府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六小姐也是一向乖巧懂事,虽说今儿晚上不管八小姐为何落水,我们六小姐身为姐姐没有照顾好妹妹,都是难辞其咎,可是您这样重罚,六小姐身体又弱,只怕是受不住啊!” 管妈妈回来了? “小姐。”明期露出担忧的样子,“太夫人不会饶了六小姐吧?”她们小姐今晚可是吃了大亏了,若是就这样放了六小姐回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不会。”蓉卿笑笑,依太夫人的个性,但凡开了口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有折损的余地,苏容玉今晚必定是逃不过一罚,至于怎么罚就不重要了。 她本来也没有期望会如何,因为太夫人真正生怒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姐妹争执她失足落水,而是今晚苏容玉对孔家的态度…… 孔夫人来时苏容玉腆着笑脸巴结孔夫人,孔夫人一走,立刻就出了她落水的事。 现在婚事不明苏容玉嫉恨她,将来若是婚事彻底不成,岂不是连太夫人一起嫉恨了? 所以,太夫人才真正动了怒,准确的说,或许太夫人的情绪中,更多的是一种失望,对苏容玉的失望吧…… “二老爷来了。”明期脸色一变,紧跟着就叹了口气,道,“看来,六小姐今晚是有惊无险了。” “别看了。”明兰扯着明期过来,低声道,“不要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慈安堂,若是叫人看见,可不得连累小姐!” 明期就嘟了嘟嘴。 明兰转身去摸了摸蓉卿的额头,额头上还是烧着的,不由问道:“您要不要喝水?” “嗯。”蓉卿只觉得嗓子眼火灼似的疼,声音也因此很沙哑,明兰就转身过去倒了水,刚倒了半杯,外面就听到苏茂源道:“不过小事,娘何必动此大怒。”一顿又道,“若是要罚,就让她们一起去祠堂便是!”这个她们自然包含蓉卿。 明兰手一抖,也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去看外面,就见苏茂源负手而立在院中,和太夫人面对面站着,她担忧的看着蓉卿,“小姐……”二老爷可真够偏心的,竟然她们小姐和六小姐一起去跪祠堂吧,她们小姐可还病着呢。 而且为了柳姨娘和六小姐,连太夫人的面子都要驳。 蓉卿笑笑,苏茂源的心向来都是偏,他会这样说一点也不奇怪,“将帘子放了吧。”蓉卿不想听外面的事情,“待会儿自然会有结果。” 明兰哦了一声,将茶端给蓉卿。 外面忽然安静下来,就连苏容玉的哭声也没有了。 蓉卿正有些奇怪,就见门帘子一掀,代扇走了进来:“八小姐大夫来了!”原来是因为来了客,所以休战了!? “嗯。”蓉卿应是,由明兰和明期扶着躺了下来,随即就有个中年男子进了暖阁,明兰和明期架了屏风,又在蓉卿的手腕上搭上帕子,对方静静的号脉…… 大夫号完脉,收了脉枕代扇就做出请的手势:“先生随我来。”这是要去隔壁询病情开药方。 代扇一走,明期迫不及待的掀开窗帘,随即一愣回头看着蓉卿道:“小姐,院子里没人了。”刚才太夫人和二老爷他们还在的。 难道是因为来了大夫,由于顾忌所以避开去别的地方吵去了? 过了一刻,代扇拿了药方进来,笑着道:“太夫人说让八小姐先休息,一会儿药好了您喝了药再睡。”顿了顿又道,“……太夫人身体有些不适,已经去歇息了。” “祖母她……没事吧?”蓉卿不由露出担忧的样子,代扇就摇着头道,“太夫人没事,就是有些累而已,八小姐早点休息。” 蓉卿点了点头。 代扇一走,明期就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起来,对蓉卿道:“奴婢出去看看。”说完掀了帘子就跟着代扇的后面出去。 蓉卿好奇的是,苏茂源怎么没有进来斥责她! 明期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一进门就垂头丧气的道:“太夫人只罚了六小姐抄十遍女戒!” 抄女戒?蓉卿轻轻笑了笑,太夫人着是防微杜渐,怕将来苏容玉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还有件事。”明期笑着道,“……今晚管妈妈是一个人回来的。” 蓉卿并未奇怪,缘慈师太人精一样,她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怎么也不可能贸贸然随着管妈妈来府里蹚浑水 “明兰。”明兰知道蓉卿有话说就贴着她过去,蓉卿小声道:“这两日竹园正在摆置,采买的事儿昨儿陶妈妈交给了钱妈妈,你去跟着钱妈妈,只说上街去看看……”明兰点着头,却没有明白蓉卿的意思,蓉卿又道,“你瞅着方便,就去孔府门口转转……”她要知道,孔家会不会和辽王联络。 “小姐是要奴婢去打听孔府的事情?”明兰满脸惊讶。 蓉卿就点了点头,今天太夫人的态度很明显,孔夫人也绝对是看出端倪来了…… 她要知道,孔家会有什么反应,是静等柳姨娘的消息,还是绕过她去和辽王联络。 “奴婢知道了。”明兰点着头,“奴婢明早就去找钱妈妈……”说着一顿又露出迟疑的样子,“那小姐身边不是只有明期……”不太放心。 “我没事。”蓉卿笑着说完,又叮嘱道,“若打听不到也无妨,千万别让钱妈妈起疑。” 明兰点头应是。 蓉卿便躺了下来,暖炕不同于床,蓉卿翻来覆去就觉得燥热,明期端了温水放在炕头,见蓉卿睡不着,就托着下巴趴在蓉卿旁边,皱着眉头问道:“小姐,你今晚不该让奴婢走的。”说着咬牙切齿的,“要是奴婢在……” “把她推下去?”蓉卿嗔瞪了她一眼,明期就很实诚的点着头,明兰笑拍着她的头,“整天到晚都想什么呢,你若推了六小姐,这个府里还能留你,往后小姐身边你也待不了了。” 明期嘟着嘴,不服气的道:“小姐就是好欺负!”说完撇过头去生闷气…… “好了,好了。”蓉卿失笑,在她们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明期一怔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小姐你……”蓉卿摇摇头指了指外头,明期就收了话头,明兰脸色一变压了声音问道,“小姐是为了库房的钥匙?” 蓉卿就轻笑着点头,补充道:“不单只是钥匙。”还有中馈,只有得了中馈大权,才能在府里站稳脚跟,她才能冠冕堂皇的进出库房,才能拿走周氏的嫁妆,才能毫无顾忌的做她想做的事情。 明兰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明白,她们小姐是真的打算离开这里,她激动的抓住蓉卿的手,就道:“这中馈的事,就是没有柳姨娘不还有二夫人吗。”一顿又道,“小姐您还未出阁,太夫人怎么会让您主持中馈。” 蓉卿笑笑:“那就看我们怎么做了。” 040 前进 怎么做,能怎么做,明兰不敢想。 “您要不要去看看太夫人?”这个府里,除了七小姐和五少爷,只有太夫人对小姐好,而且,小姐依靠的也是太夫人,所以她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伺候好她们和太夫人的关系,让八小姐永远在太夫人面前得宠才是。 “傻丫头。”蓉卿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祖母是真的心疼我们?”这个时候去反而惹嫌。 明兰听着就是一怔,后脊发凉,问道:“小姐什么意思?” 蓉卿就笑笑,若太夫人对她是真的疼宠,她也就不用唱这出戏了,做她认为最不齿的事情,看着柳姨娘母女抱头痛哭,口口声声喊着冤枉,她几乎也想拍案而起替她们喊冤了。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她说不好,就从心底里想笑。 而太夫人呢,昨晚苏容玉喊着冤枉的时候,太夫人并未没有反驳苏容玉的话,所以可见,在太夫人的心目中,她落水的这件事,她也并没有相信自己,准确的说,太夫人其实是谁也不相信。 她罚苏容玉,是因为她不听话,她怒柳姨娘,也是因为她自作主张动孔家的婚事。 蓉卿忽然想起来,以前蕉娘和苏蓉卿说的话:“先太夫人去世,老太爷鳏寡三年,身边抬了两位姨娘,那两位姨娘说不上貌美,可胜在老实本分,两人抬了姨娘也先后生子女,可是太夫人一进门,不过三年的光景,两位姨娘就因不同的原因从府里消失了,就连她们生的儿子也都夭折了……”当时的苏蓉卿和太夫人不亲,听着并未有多少的感觉,现在蓉卿想起来,就觉得里头的深意太多了。 “大老爷当年也差点死在恶狗之下……” 好好的府里怎么会有恶狗,若是府里养的早该熟悉了,看管好才是怎么会突然咬人,若是从外面进来的,那就更不可能了…… 蓉卿想想摇摇头,看着明兰道:“……有的事情不能看表面。”太夫人先是责骂了柳姨娘,现在又罚了苏容玉,看上去都是因为她太夫人才如此做的,实际上呢…… 太夫人如何想的,只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明兰怔怔的坐在一边发呆,蓉卿就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道:“睡吧,明天你还要去找钱妈妈呢。” 明兰应是,去软榻上和明期挤在一起。 第二日蓉卿的烧已经退了,醒来的时候太夫人不在,倒是苏容珺托着下巴趴在炕桌上看着她,蓉卿笑了起来,道:“瞧什么,可是趁着我睡着,在我脸上作画了。” 苏容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啐道:“人家心疼了你一夜,你倒好,醒来便打趣我。”说完,倒了茶在手里递给她,“快喝水,瞧你嘴唇都烧干了。” 蓉卿笑着起来,一口饮尽了又伸过去:“还要。”苏容珺就假意瞪了她一眼,又给她倒了一杯,见她喝着茶就拿了迎枕塞在她后面,找了褙子给她披上,又将温着的药端来,“把药喝了吧。” 蓉卿乖乖喝完:“谢谢七姐。”抿唇笑着,苏容珺却是不依,皱着眉头道,“让你离她远点,你到好,竟是凑上去,这次吃亏了吧。”接了药碗放在一边,像是喋喋不休的婆子似的。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 “瞧你也好了。”苏容珺就板了脸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我昨晚想了一夜,觉得实在不行,你不如和祖母说,将孔家婚事退了吧,省的她们老惦记着你,也不安生!” 她也想退,那也要太夫人愿意才成。 “婚事再说吧,也不是我能做主的。”蓉卿说完,笑着道,“不过到是要说说你的亲事才是。”苏容珺和她一样的年岁,至此家中也无人提她的婚事,她像是被人遗忘了年纪一样,没有人操心她的事。 苏容珺脸一红:“没个正经。”说完撇过头去,眼睛微红…… 她心里也着急吧!蓉卿就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人管你,我管你!”她的声音很轻,苏容珺却听的极是清晰,一愣转过来惊诧的看着她,蓉卿就朝她微微一笑…… 苏容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抱住蓉卿,许久才哽咽着道:“听说昨晚父亲来了?没有骂你吧?”蓉卿摇了摇头,苏容珺就安慰她道,“……只当没有这个父亲吧。” 这个话极是大逆不道,蓉卿却听的非常舒心。 轻声细语的几句话,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似乎彼此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相视一笑。 太夫人由陶妈妈扶着进了门,见姐妹两人眼睛红红的正在说着什么,就笑道:“八丫头醒了?” “祖母!”苏容珺站起来朝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微微颔首,蓉卿接了话道,“嗯,觉得好多了。”然后舒服的伸了懒腰笑道,“在祖母的身边,便是生病也觉得舒服!”弯弯的眼眸明亮晶莹,嘴角的梨涡俏皮可爱,让人忍不住生出一份怜惜。 “这丫头。”太夫人也微微笑了起来,指着蓉卿和陶妈妈道,“没想到病一次,嘴巴倒是变甜了不少。” 蓉卿也笑。 “我要快点好起来才是。”蓉卿笑着道,“马上就要到祖母寿辰了,虽说不能帮什么忙,可也不能白吃白喝的躺着。” 太夫人就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还怕养不活你?” 气氛极好,蓉卿看着太夫人甚至一瞬间,真的希望她对自己,只是单纯的疼爱而非因为夹杂着其它的权衡…… “蓉卿不怕没的吃,是怕祖母烦我呢。”蓉卿说着笑起来,太夫人指着她也哈哈大笑…… 没有人提苏容玉和柳姨娘。 二夫人由胡妈妈扶着过来了,依旧穿着一件烟色的素面褙子,梳着圆髻不苟言笑的样子,进来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点了头她朝蓉卿看去,道:“说是病了,可吃过药了。”掐头去尾只说病。 蓉卿点着头:“吃过了,多谢母亲关心。”房里没有别人,苏容珺就亲自去给二夫人倒茶端了过来。 二夫人点了头接过茶,就不再问蓉卿的事情,和太夫人道:“娘,方才月满楼的掌柜送了寿宴的菜单过来,您也看看?若有不满意的地方,也来得及更改。” 太夫人的寿宴,是在月满楼订席面送过来? 蓉卿没有想到,府中厨房的人并不少,她一直以为是在家中筹备……只有一些红白喜事来的人多,才会去酒楼订席面,没想到太夫人的寿宴也是…… 她朝太夫人看去,果然太夫人并未显出高兴来,淡淡的点头道:“拿来我瞧瞧。”胡妈妈就立刻将手里托着的册子拿给太夫人。 陶妈妈接过去捧着,太夫人没有立刻看的意思。 蓉卿目光一动,视线就落在册子上。 二夫人不过坐了一刻,就起身告辞回去。 “祖母!”蓉卿指着册子就道,“定的什么样的席面?”很好奇的样子。 陶妈妈本想请太夫人看,可又怕她心里不悦,见蓉卿这么说,就立刻将册子给蓉卿:“八小姐看看,正好也参谋参谋。”蓉卿就捧了册子,很认真的看了起来,又指着一个菜问苏容珺,“这是什么菜?”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很喜庆花哨的名字,不常去酒楼的人根本猜不透里头的配料是什么。 苏容珺摇着头:“我也瞧不出来。”两人就去看陶妈妈,果然,陶妈妈看着也不知道是什么,“这月满楼不亏是永平府最好的酒楼,就是这菜品也让奴婢瞧的云里雾里的。” 原是好话,可太夫人却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还不如配了菜在府里办呢。”蓉卿放了册子,“府里一共有三个厨房,大厨房负责荤菜大菜,祖母这里的厨房就负责素菜冷菜,另外一个小厨房就提前一天将各样的菜洗净切好搭配出来,再架几个大炉子温着汤……”她说的头头是道,思路很清晰,“到时候再拨十几个婆子来回的送菜拿菜灵活调配便是。”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若是瓷碟桌椅不够,大可去几家来往的府邸借些用用,到时候仔细记了账拨了专门的人看管,也很便利。” 陶妈妈听着眼睛就是一亮,点着头道:“按八小姐这么安排,到觉得很从容。”说着笑着道,“常来常往的几家妈妈问了几次,说可有要帮忙的地方,这样到也算全了人情。” 左右都合适。 “我也是胡乱说的。”蓉卿笑了起来,“还是看母亲和柳姨娘怎么安排吧。”二夫人占着身份却不管事,就是事情到了自己头上也是由胡妈妈去操心,而柳姨娘呢,恨不得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手上……可是她毕竟身份在这里,到时候请了客人来,说起寿宴,难不成说是一个妾室操办的? 太夫人对寿宴的事一直不上心,原因便就在这里,总不能她亲自主持?! 方才听二夫人说是在酒楼订席面,她更是不悦,如今听蓉卿这么一说,就道:“没想到八丫头倒是伶俐的。” 蓉卿就笑着道:“我也只是想想罢了。” 太夫人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蓉卿低头,抿唇笑笑,下午她便穿了衣裳借着散步去了荣喜居。 ------题外话------ 有人说节奏慢,在我郁闷了好多天后,我终于想通了……我好像就是这个死德性了。【大哭! 041 筹谋 胡妈妈见到蓉卿时就是一愣。 “八小姐。”她朝蓉卿微微蹲了蹲,“二夫人正在休息……”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正屋,“要不然八小姐下午再来?” 蓉卿笑着摇摇头,就道:“我是来找妈妈的。” 找我的?胡妈妈就狐疑的看着蓉卿。 蓉卿就做出请的样子:“上次逛园子匆匆一览,妈妈若无事不如陪我一起走走吧。”说完步履悠然的朝前走,胡妈妈忐忑的跟在后面。 “院子里没有多大的变化,和我小时候一样……我记得那时候母亲还抱过我。”蓉卿忽然提到说起二夫人,“我记得她身上有股很好闻的玉兰香,我特别爱闻,没事就想着朝她身边凑……”轻轻笑了起来,很怀念的样子。 胡妈妈巨震,八小姐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和她回忆以前的事情。 蓉卿仿佛没有看到胡妈妈脸上的诧异,她边走边道:“有时候我常常幻想,母亲的样子应该就是这样的吧,香香的软软的……”尽管满心的防备,可想到子嗣的问题,胡妈妈还是因话生情红了眼睛。 “后来母亲就渐渐不爱和我说话了,我来她也不给我好吃的,身上的香味也没有了。”蓉卿说着歪着头,看着荣喜居的方向,语气怅然,“我也就不爱来正院了。” “八小姐。”胡妈妈声音微有哽咽,二夫人为什么变成这样她最清楚,心酸的打断蓉卿的话,“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奴婢听着。”胡妈妈在宅门里摸爬滚打一辈子,并不傻。 蓉卿却不着急,携了她的手,叹着气道:“我记得蕉娘在时,你们私下里是有来往的对不对?” “……八小姐。”蕉娘是周氏的陪嫁丫鬟,而她却是二夫人的乳娘,蕉娘为人忠厚对人又好,她们私下里确实有来往,胡妈妈怔怔的看着蓉卿不说话。 蓉卿又轻叹了一声:“我在庵庙里时也常常想,若是生母还在,我怎么也不会待在那里,就是想吃块肉喝碗汤,也是不敢想的……就是蕉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眼睛也红了。 胡妈妈拿帕子擦了眼泪,将手从蓉卿手里抽了出来,有点诧异又有些震惊的看着蓉卿。 蓉卿有些意外她的反应,却没有多想。 “……我想有个母亲,护着我的母亲。”她看着胡妈妈,“昨晚我烧的很高,糊里糊涂的,梦里梦到的却是生母的样子……胡妈妈,你知道她是什么模样吗?” 胡妈妈似乎已经猜到蓉卿要说什么了。 “就是母亲这样的,微微笑着,连笑容都是暖的。”说完,低头拿帕子擦着眼泪,又道,“其实,我也知道那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您别诧异,我只当您是蕉娘,所以想来和您说说话,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 胡妈妈喃喃喊了声:“八小姐。”膝下一动就要跪下去,蓉卿忙拉住她,“妈妈这是做什么。” 胡妈妈不依硬是要跪,有感而言道:“奴婢年纪越发大了,可二夫人还年轻,奴婢怕哪一天不在了,二夫人身边无人照顾她,她的性子您知道……奴婢实在是死不瞑目啊。” 这一次,换蓉卿没有说话,手中微松胡妈妈就顺势跪在地上。 她们站的位置很偏,鲜少有人来。 “八小姐说的话,让奴婢醍醐灌顶,是啊,您的母亲就是二夫人,二夫人的女儿便就是您,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您说呢。”她说的很急切,说完殷切的看着蓉卿。 “当然。”蓉卿点着头,扶胡妈妈起来,“以前我没有这样的心思,可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胡妈妈眼泪如雨落下,感激涕零。 “妈妈快别哭了。”蓉卿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母亲身体不好,您就陪着她在房里仔细养着,也快到祖母的寿辰了,千万别累坏了才是。”一顿又道,“她是我们的母亲,是府里的主母,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胡妈妈听着一怔,继而如雷击顶,看着蓉卿半晌才恍惚的点了点头,道:“八小姐说的是,奴婢定会陪着二夫人在房里仔细养着……” 蓉卿笑着又说了些什么,胡妈妈全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只有蓉卿刚刚说的那句话,在不断回放萦绕不去。 迷迷糊糊的回了房里,胡妈妈关了房门,她搓着手来回在房里走着。 八小姐的意思,是在暗示她,让二夫人借病暂时将府中的事情推出去……等待将来……再将中馈大权完整归还? 她想到如今被关在房里抄女戒的六小姐,还有柳姨娘,连着两次都在八小姐这里吃了亏……八小姐说的那样笃定,漂亮的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从容和沉稳……又想到这几年她们在府里的地位。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边,柳姨娘和管妈妈商量好寿宴的事情,管妈妈道:“奴婢这就去找胡妈妈。”把胡妈妈稳住了,就等着时机成熟接过手来,寿宴将近难道太夫人还能生着怒不管这件事不成? 这个府里,除了姨娘谁还是做事的人?大家都说二老爷离不开姨娘,按她说,是整个苏府都离不开姨娘。 若不然,太夫人当初也不会睁一眼闭一眼让姨娘主持中馈! “嗯。”柳姨娘想了想又去隔壁看望苏容玉,苏容玉自昨晚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这会儿都不肯出来,“你先去找胡妈妈。” 管妈妈出了门。 柳姨娘掀开苏容玉的房门帘子,就见苏容玉依旧躺在床上,她心疼的走过去:“都躺了一天了,会伤了身子的。” 苏容玉哼了一声翻了身,闷闷的道:“让我死了算了!”昨晚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现在所有人肯定都在看她的笑话呢。 “傻丫头。”柳姨娘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的哄着,“你不弯腰,谁敢骑在你的背上,那些人不过欺软怕硬,你越显得势弱心虚,她们只会越笑话你,只要你昂头挺胸的走出去,压了她们一头,她们依旧会奴才样的对你低眉顺眼。” “真的?”苏容玉转头过来看着柳姨娘,柳姨娘就点了点头,道,“姨娘是过来人,当年我嫁给你父亲,不知多少人在背后骂我,可现在又怎么样,她们谁还敢说我一句?!”说着一顿,又道,“遇到事情,要么忍,要么做绝,忍一时心平方能想出对策,可但凡你开始做时,就要尽善尽美不留给对方一丝反击的机会。” 苏容玉露出深思的样子,没有说话,柳姨娘放柔了声音:“昨晚的事情,明显是八丫头算计好的,她故意在孔夫人面前激怒你,算好你会在慈心湖等她,又故意拖着时间出去,支开自己身边的丫头……”她轻叹了口气,“有心算无心,你怎么不入她的瓮。” 苏容玉就一骨碌爬起来,啐了一口,道:“那个贱人,我决不能放过她。”抓住柳姨娘的手,“姨娘,我们不要等舅舅回信了,你现在就想办法,将她轰出去吧,我一天也不想再看到她!” “……我们贸贸然做事,可能坏了你舅舅的大事。”她说着目光悠远,又道,“等你舅舅的信一到,姨娘答应你,定不会再让她在府里逍遥。” 苏容玉就点了点头,又担忧的道:“祖母现在因为她,越加对我们不满,我们要怎么办。” 柳姨娘就露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姨娘自有办法!”说着一顿拉着苏容玉起来,“先吃点东西,稍后姨娘和你一起抄!” 太夫人罚了十遍女戒,说是三天内抄完。 苏容玉一听,脸又垮了下来。 ------题外话------ 推荐:《妾不如偷之鬼颜嫡女》——娑苡 【空间,宅斗,一对一,温馨宠文。渣渣炮灰狂虐之。】 鬼颜独眼,腹黑阴狠,瑕疵必报——她是凤五。 火爆无脑,暗藏心计,宠妻无度——他是纳兰烨。 042 位置 隔日,蓉卿辞了太夫人回了兰园,一进去就瞧见一桌子的菜,她看着一愣问道:“七姐姐做的?”菜色很精美,点缀着许多府里少用的灯笼椒,光是瞧着就胃口大开。 “我哪里会做。”苏容珺掩面笑道,“是姨娘做的。”话落,书房里就走出来一位小巧玲珑的女子。 蓉卿朝那女子看去,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的不算很好,眼角有着浅浅的鱼尾纹,长相并没有很精致,却有着一种清新的气质,她笑了起来喊道:“岑姨娘!” “八小姐。”岑姨娘过去朝蓉卿福了福,“昨晚过去您歇下了,也就没进去打扰。”说完仔细打量了蓉卿,红了眼睛道,“瘦了不少。” 蓉卿也笑着看着她:“瘦了好,看着精神。”岑姨娘点着:“是,是!”又道,“越来越像夫人了。”她说的夫人,是周氏。 “好了,好了。”苏容珺拉着两个人,“八妹妹和姨娘说话,眼睛就没离开过桌面,瞧她馋的,我们可别耽误她了。” “不能和八小姐这么说话。”岑姨娘就瞪了苏容珺一眼,拉着蓉卿走到桌边,“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就胡乱做了一些。” 府里的人都不吃辣椒,所以厨房里做菜也都是清淡的,蓉卿却又极爱吃辣,这会儿见着辣椒自是满心欢喜:“喜欢,非常喜欢。” “还没吃,就满口的夸。”苏容珺就笑着按她坐下,“赶快吃吧。” 蓉卿就不客气的举了筷子,夹了一块油炸鸡丁,用红椒爆炒过,入口便有股爽劲,她点着头赞道:“真好吃!” 明期捂嘴直笑。 岑姨娘却没有笑,满眼的心疼:“八小姐爱吃,姨娘以后常做了送来。” 蓉卿点着头,又见她们母女还站着,就拉着苏容珺坐下,对岑姨娘道:“怎么看着我一个人在吃,你们也快吃吧。” “不了。”岑姨娘拿着筷子站在桌边布菜,“姨娘看着你们吃就很开心。” 蓉卿就朝苏容珺看去,苏容珺朝她摇摇头,解释道:“姨娘就是这样,只要有人便不上桌子,说是妾室上不得正席……”说完撇撇嘴,想到柳姨娘。 “我们又不是外人,这也不是正席。”蓉卿起身按着岑姨娘,“您这么看着,我们哪里吃得下。” 岑姨娘推脱不过,就挨着椅子虚坐了半个身子。 这顿饭是蓉卿来这里,吃的最舒坦的一次,辣的满头的汗,明期不时拿着帕子给她擦,她笑着道:“往后府里做菜就该按个人口味做才是,全是淮扬菜再好吃也腻歪。” 岑姨娘是蜀中人,战乱时颠沛流离到了应天,这辈子就再没吃过家乡菜,即便后来做了姨娘,也依旧随着众人的口味…… 岑姨娘叹了口气,在这个府里,吃什么菜哪里是她们能决定的,这一次能下厨还是七小姐回了太夫人的。 吃过饭,岑姨娘便回了东园,蓉卿和苏容珺就窝在书房里看书,苏容珺看了一半抬头看着蓉卿,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蓉卿一愣抬头看她,苏容珺就放了书过来和蓉卿并肩坐着,低声问道,“和柳姨娘争,你有把握?” 苏容珺虽清傲,却也不傻,蓉卿这一两日做的事,她也看出了几分,就拉着蓉卿的手,道:“柳姨娘在府里能站稳脚跟,主持中馈,虽和父亲的疼宠有关,可不得不说在能力上,她确实比母亲好,这两年父亲花销那么大,若非她哪里能支撑。”说着一顿又道,“祖母虽算不上喜欢她,可这两年也没有说什么,除了因为她们是姑侄,也和柳姨娘滴水不漏处事周全脱不开……你没有主持过中馈,又不曾做过生意,各处府邸关系你更是没有接触打理过,即便你再努力用心,只怕祖母和父亲那关也不好过。” 蓉卿听着也放了书,歪头看着苏容珺,却是问道:“你可知道,父亲为什么花销这么大?” 苏容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那边我们都没有去过,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儿,应该是来往应酬打点吧。”苏茂源一直想重回应天,私下打点也正常。 蓉卿却是不以为然,来往打点是必要的,可若是能将府里拖垮,这就有点蹊跷了。 “我和你说正事呢。”苏容珺拉着她,“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别到时候惊动了祖母,生出了防备。 蓉卿就摇摇头,很诚实的道:“没有!”柳姨娘在府里这么多年,上有苏茂源的维护,下有心腹的得力管事,就连太夫人虽在孔府的事情发了怒生了嫌隙,可也没有过多的责罚她,这样的优势又有这样的能力,蓉卿没有万分的把握。 可是,柳姨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她的身份,至于能力…… 苏容珺知道她是不肯说了,就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多问,只道:“明兰呢,我怎么今儿一天都没有见到她?”蓉卿又重新低头看书,说的很模糊:“跟钱妈妈上街去了。” 苏容珺哦了一声,就没有再问。 晚上蓉卿从太夫人房里回来,明兰已经在房里等她,关了门,她道:“孔家这两天都很安静,奴婢在附近打听了一下,白日就只有几个婆子出来走动,除此之外孔府里再没有人出来。” 蓉卿托着下颌叹气,难道是她高估了孔老爷子? 可是又觉得的不对,孔老爷在京中做官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想法没有,就这么被人牵着鼻子走,蓉卿有些想不通,就应了一声:“知道了。”或许孔老爷子有别的打算? 明兰点头又道,“奴婢将您的请帖和送去了祝府和陈府了,祝夫人和陈二奶奶一口应了,说明天一定到!” 苏府的邀约,她们定是会欣然应允的,蓉卿就轻轻笑着点头:“好!”明兰不解,问道,“小姐,您请她们来做什么?” “明天就知道了。”蓉卿说完,就靠在了床头,看着头顶的承尘发呆,明兰动了动嘴唇仿佛想到什么,又挨近了蓉卿,低声道:“小姐,我和钱妈妈一起去马房领车时,听他们说马房的邱大已经出去三天了。” 蓉卿一愣,坐了起来:“邱大不在?”邱大是柳姨娘的得力的心腹,他不在就定然和柳姨娘有关。 “嗯。”明兰面色凝重的点着头,“奴婢留了心,和几个被柳姨娘罚去洒扫马房的婆子聊天,他们说邱大好像是去辽东了,走的时候带了件冬天穿的皮袄。” 三天,那就是孔妈妈来的那天邱大就走了。 奉柳姨娘的命去辽东?是去找柳大爷了? 从永平府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到辽王府,约莫两天左右就能到,邱大已经走了三天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柳姨娘为什么让邱大去辽东,是因为事情棘手向柳大爷求救? 完全有这种可能。 柳大爷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柳姨娘会怎么做? 她不由将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若她是柳姨娘,她会怎么做? 想要翻盘就要彻底解决太夫人的顾虑,太夫人的顾虑就是简王与辽王的政治敌对…… 柳姨娘自是没有这个本事,她唯有求救柳大爷。 柳大爷会怎么做,劝和?辽王和简王不合多年,岂是他一个幕僚能左右的? 难道柳大爷让辽王插手婚事?她又觉得太荒唐,辽王毕竟是王爷他又怎么会插手别府的婚事,莫说有没有这个能力,他也没有理由吧。 他想要拉拢孔府多的是机会,再说,孔府这会儿可是巴不得贴上辽王呢。 无论想到哪种可能,她都想不出柳大爷会怎么做。 “小姐。”明兰从桌上倒了温水过来递给蓉卿,轻声道,“等拿到了嫁妆,您打算去哪里?” 蓉卿一愣,来了兴致就起来在从苏容珺借来的书里,抽出一张大夏域图来,指了离永平极近的地方,明兰瞪大了眼睛,道:“北平?” “嗯。”蓉卿点着头,笑道,“最近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其实并非是怕苏茂源和太夫人察觉发现,而是因为去北平是最明智的选择,她们三个女子带着大批财务,难道真的要长途跋涉去江南一游? 就是有这个心,她也没有这个胆子。 明兰就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的看着蓉卿,蓉卿笑着戳她的额头,问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明兰就摸着额头,凑过来问道,“小姐,您想去北平,是不是因为五爷!” 蓉卿一愣,啼笑皆非:“你脑子都装的什么呢,我去北平是有我的考虑,和五爷有什么关系,再说,你知道五爷还在北平?” 明兰不敢反驳,就咕哝了一句:“他是简王的属下,不在北平能去哪里。”就低着头不肯说话了。 蓉卿失笑,也不理她! 隔日,蓉卿一早在太夫人房里用了早饭,陶妈妈又劝着她吃了药:“湖水透心的凉,八小姐若不仔细养着,将来要是落了病根可如何是好。”蓉卿只得端了药。 几个人正说着话,外头代扇隔着帘子回道:“太夫人,许夫人,祝夫人和陈二奶奶来了。” 太夫人微讶,她和这几位夫人并没无交集。 蓉卿低头喝茶。 ------题外话------ 今天是重大的日子,因为我被人遗忘了,所以来和你们讨“生日快乐”!哈哈哈哈哈哈 043 话题 太夫人自持身份,又因为身体的关系,并不出去走动,二夫人连家中的人都不愿交集,何况外面的应酬,至于柳姨娘,毕竟身份不同在府中她只手遮天,可出了门那些正室夫人,也不会愿意和她多有来往,柳姨娘在府里的事,更是没有人敢说出去。 若是被人知晓了,还不定成为怎样的笑柄。 所以,苏府在永平府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有身份地位有实力背景,影响力自然也是有的,可是说起通家之好,却是没有几家。 是以,许夫人和祝夫人以及陈二奶奶的到来,令太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并不奇怪。 陶妈妈亲自出去迎的,转眼三位夫人就进了门。 祝夫人蓉卿在想容阁时见过一面,而徐夫人和陈二奶奶她都是第一次见。 徐夫人约莫四十几岁,个子很高,听说娘家在辽东的,战乱前结识了徐大人成了亲,后娘家父亲调入应天官拜国子监祭酒,而她却跟着徐大人东奔西走,这五年都是住在永平。 而祝夫人和陈二奶奶则是地道的永平人,两人之间似乎还是沾亲带故的姻亲,所以常一起走动。 “太夫人。”祝夫人和陈二奶奶跟着许夫人朝太夫人行礼,太夫人笑着摆手,“快别客气,你们可都是稀客,请都请不来的。” 徐大人是永平知府,直辖于北平布政使,娘家也得势,而她为人豪爽利落,所以在永平的夫人中,算是领袖似的人物,祝大人官阶虽不如苏茂源,可人家在永平多年,多的是盘根错节的关系,至于陈二奶奶,虽娘家家势一般可嫁去的却是有着“永平书阁”之称的陈府,子孙虽未入仕途,可满门清流,学子更是满天下。 所以,太夫人很客气! 蓉卿盈盈朝三人福了福:“徐夫人,祝夫人,陈二奶奶!” 徐夫人和祝夫人微微颔首,陈二奶奶和她是平辈,就蹲身还了半礼。 “一直想来拜访您,可听说您前段时间身体不适,我们也不敢冒昧打扰。”徐夫人笑盈盈的说着,目光就将暖阁里迅速打量了一眼,接过代扇上的茶,几位夫人分别坐下。 “哪里就冒昧了,家里的大门随时敞着,几位夫人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老身只有高兴的份!”太夫人笑呵呵的说着,问徐夫人,“听说刚添了个小公子?” 徐夫人就满眼里露出笑意,点头道:“是,九月初十生的,多谢您送的礼!” 太夫人闻言就是一愣,随后又想到可能是柳姨娘着人以她的名义送去的,岂料徐夫人笑着道:“祝夫人送去时,说是您让八小姐亲自去想容阁挑的……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给您回礼。”说着从身后妈妈手里提了个竹篾编的筐子出来,“都是小东西,还望您不要嫌弃。” 永平的习俗,家中若是有孩子出生,给亲眷回礼都是用这种竹篾编的筐子里,装上鸡蛋花生等物什。 陶妈妈不在,蓉卿就上去接了礼,太夫人笑着道:“是大喜的事,我们也沾沾喜气。”又深看了蓉卿一眼,没有料到是蓉卿代她送的礼去的徐府。 蓉卿垂着头将筐子放在一边。 太夫人收回目光,就问起小公子的情况来,“少奶奶生产还顺利吧?” 徐夫人点头应是:“因为是头胎,我们提心吊胆了几个月,还请了三个稳婆坐镇,没想到生产极是顺利,不过三个时辰就出生了……” 太夫人就笑着点头,又去看陈二奶奶:“你出嫁我正病着,就没去给你婆母添晦气了,她身体还好吧。”陈二奶奶恭恭敬敬回道,“身体挺好的,前两天还惦记着您,说想遣了人来看看您,可一想快到您寿辰了,索性就耐着性子再等等。” “她年纪也大了,该是我去看她才是。”太夫人笑着又问祝夫人,“二小姐的亲事定了?定的是哪个府的公子?” 祝夫人笑着点头:“刚下了小定。”她说着一顿,眼中就绷现出神采来,“是迁安蒋家的三公子。” 太夫人听着就微微一愣,微微倾了身子问道:“就是被圣上赞”满门忠烈“的蒋家?”祝夫人就点头应是,太夫人就赞扬的连连颔首,“蒋家门风清白,家训严谨,很是不错!”说完,一顿又道,“定的哪天的日子?” 祝夫人就笑盈盈的回道:“定了明年八月的日子。”说完,又转头去看蓉卿,“八小姐和孔公子可定了日子了?到时候我们定要上门讨杯水酒才是。” 徐夫人和陈二奶奶也点头应和。 太夫人看了眼蓉卿,笑着道:“她年纪还小,上头还有兄长姊妹未定,也不着急。” 祝夫人听着就是一愣,和许夫人对视一眼,祝夫人笑道:“我以为孔家会喜上加喜呢……”说完笑了笑,“不过,还是您说的在理,兄长姐妹都未定,按长幼顺序再妥当不过。” 话题就揭过去了。 “太夫人的寿辰,听说在月满楼订的席面?”徐夫人就说起太夫人的寿辰,太夫人点了点头,徐夫人就笑着道,“月满楼菜色不错。”又看向陈二奶奶,“二奶奶成亲时,娘家的宴席就是在月满楼订的吧?” “是啊。”陈二奶奶笑道,“说是厨子的手艺不错,菜上了桌大家吃着也都说好呢。”这边一直未开口的蓉卿,就歪着头问道,“二奶奶家也在月满楼订的?他们是不是常接这样的席面?” 祝夫人接了话:“是啊,我今年吃了四次的酒席,其中有三次都是出自月满楼的,别说,在酒楼订席面,确实要轻省许多。”又看着太夫人,“家中也不会因此乱糟糟的。” 吃了四次的酒席,三次都出自月满楼……蓉卿听着就朝太夫人看去,果然,太夫人就皱了眉头。 “看来月满楼的菜品确实不错。”蓉卿点着头,很好奇的问祝夫人,“只是我瞧着那菜名实在拗口,光看着全不知里头配料是什么,又是什么菜系。”又询问似的去看太夫人。 太夫人没有说话。 “要说这菜啊……”祝夫人果然就细细的讲解起月满楼的各色菜肴,说的高兴时还顺带讲起那几次酒席上的事情,一时间房间里便只听她一人说话,蓉卿也摆着认真在听的姿态,偶尔出声应和鼓励祝夫人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刘大人内宅也确实乱,虽说我们北方不如南方规矩多,男女大防也好内宅规矩也好也没有京城那么多的讲究,可让一个妾室出来招呼我们,若是端茶倒水也就罢,可还平起平坐谈笑风生……”说完摇摇头,露出很鄙夷的样子,“我当时板凳都没有坐热,就告辞了!” 都说正室夫人在一起,议论的最多的就是丈夫和孩子,骂的最欢的就是各种各样不要脸的妾室! 果然,祝夫人的话题就转到妾室的事情上来。 她余光朝太夫人看去。 太夫人脸色晦暗不明。 徐夫人听着哈哈笑了起来,陈二奶奶则时而深思时而疑惑的样子,祝夫人瞧见,就道:“你现在新婚燕尔,自是蜜里调油……”说完看了眼太夫人,“当着太夫人的面,说句不得当的话,这过日子男人很重要,可你千万不能把男人放在首位,你若想要过的好,就得在心里分出个主次来,否则,到时候有你吃亏的时候。” 蓉卿几乎要拍手称快,她上一次见到祝夫人,就觉得她是位妙人,今儿更是恨不得砌词赞美一番才好。 陈二奶奶脸颊通红,喃喃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也微微笑着,道:“听说刘夫人身子不好,一直卧病在床?”很自然的换了话题。 “是,刘大太太生产时落了月子病,开始还好,这两年几乎下不了地,所以说府里没个人管不行,就连妾室都能登堂入室了。”祝夫人说着,徐夫人就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祝夫人一愣顿时想起来,苏府里好似有位姨娘,正是太夫人的侄女。 她暗暗懊恼,恨自己嘴快,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 徐夫人就尴尬的站起来,和太夫人告辞:“打扰了您半日,我们也回去了,寿宴上您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尽管开口。” 太夫人留了留,就让蓉卿送几人出门。 待蓉卿回来时,胡妈妈正在太夫人的房里,不知道说什么,太夫人脸色很不好看:“怎么又病了,可请大夫了?” 胡妈妈回头看了眼蓉卿,垂了眼眸,道:“请了,只说要静养,不可劳累。”说着一顿又道,“您寿辰的事,管妈妈说柳姨娘已有安排,您看……” 太夫人听着脸色更冷,摆着手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做主!” 胡妈妈应是,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蓉卿不说话,乖巧的坐在一边,陶妈妈进了门:“月满楼的掌柜来了,说是重细列了一份菜单,是让他送这里来,还是给柳姨娘?” ------题外话------ 昨天谢谢你们~群啵一个! 044 喧闹 太夫人就想到方才祝夫人说起刘家时,眼底露出的鄙夷。 到时候来的人多,若是被人知道苏府也是一个姨娘办的寿宴,岂不是也要在背后如此议论她们? 她又想到那对母女做的事,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提她作甚!”说着一顿就道,“你去办吧,到时候让佩娟出来走动走动便是。” 就是说,让陶妈妈筹办,到时候别人问起来,还是说二夫人办的。 陶妈妈一愣,有些为难,她毕竟不是主子,许多事情都拿不定主意,再说,寿宴的事是吃力不讨好的,办好了旁人夸的是二夫人,办不好她这么多年在府里的老脸可就不保了。 心思转动间,她就蓉卿看去,忽然就想到八小姐那天说的那番话,心中一动她对太夫人道:“若不然,让八小姐试试吧,奴婢在一旁协助,您觉得可行?” 太夫人一愣,也是回头去看蓉卿。 蓉卿笑着摆手:“不可,不可,我虽一心想出分力,可是没有经验,实在不敢班门弄斧,若是出了差错,岂不是……” “有何使不得。”陶妈妈越想越觉得妥当,八小姐是嫡出的小姐,又未出嫁,她若在府中主持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她朝太夫人看去。 太夫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端了茶盅细细啜着,心中就想到了蓉卿跟着胡妈妈去库房的事,微一思索颔首道:“也可,那就让八丫头试试,也正好学学中馈的事。” 太夫人这么简单就同意了?蓉卿微微蹙眉。 陶妈妈就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就是时间有些紧。”看着蓉卿,“八小姐只怕要辛苦些了。” “祖母!”蓉卿紧张的看着太夫人,见她鼓励的看着自己,顿了顿,就迟疑的朝陶妈妈行了礼,“那……那还请陶妈妈多多指教了。” 这边,柳姨娘正陪着苏容玉在房里抄女戒,管妈妈就匆匆从外头进了门,脸色极其的难看:“姨娘!”管妈妈擦着汗,“奴婢方才听说,太夫人将寿宴的事交给了八小姐和陶妈妈去办,方才陶妈妈还派了丫头来和我拿库房的钥匙,说是要和八小姐一起清点库房的瓷碟桌椅。” 柳姨娘就腾的一下站起来,怒着问道:“交给八丫头?”太夫人是老糊涂了吗,这么大的事情,就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和一个下人去办! 管妈妈就点了点头:“您要不要去太夫人那边走一趟?” 柳姨娘沉着脸摆了摆手,思索了片刻就问管妈妈道:“今天上午八丫头都做了什么?”太夫人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也没做什么,就是徐夫人,祝夫人和陈二奶奶来了,八小姐陪着一起坐了坐。”管妈妈说着一顿,“几位夫人走了之后,胡妈妈就去太夫人那边……”胡妈妈去太夫人那边,是她们说好的,可是她就是想不通,太夫人怎么会突然让八小姐筹办寿宴的事,“要不要和二老爷说说,让二老爷和太夫人说?” 苏容玉跳了起来:“我找她去!”旧仇还未报,现在又添了新恨,她非一起结账了不可。 “等等!”柳姨娘目光微凝,拉着苏容玉,:“你去能做什么?”又看着管妈妈,“谁都不准出去!” 苏容玉一愣,一脚踢翻了凳子,却没了话…… 管妈妈泄气,却不明白柳姨娘姨娘的意思:“姨娘这是……” “随她们去。”柳姨娘就冷笑着道:“寿宴的事,看着容易实则做起来却不简单,里里外外的打理,琐碎又费神,她一个小丫头又没有经验……我们且等看吧!”说着一顿,又道,“不要光看眼前。” 管妈妈听着一愣,随即想到,府里各处的管事妈妈都是柳姨娘的人,即便不是也是在府里做了许多年的老人,岂能什么人都能使唤的动的,八小姐挤上来简单想要办成事可不容易。 这件事,是福是祸还真是说不清楚。 蓉卿接手太夫人寿宴的事,不过半天阖府里里里外外都知道了,一时间议论声纷起,有等着瞧热闹的,有觉得是机会想要表现的,或许是平静了太久,这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前挤。 内院的几个大管事,都被厨房的王妈妈聚到了一起,苏府府大人少,虽管事名目多可真正有头脸有实权的,也就这么三五个。 “老姐儿几个可都知道了?”王妈妈笑着给三个妈妈斟了茶,又引了大家坐下,这才道,“府里都炸了锅了。”跟着叹了口气。 崔妈妈端了茶盅,没有说话,钱妈妈做采买的,只要八小姐不撤了她的职给谁办事她就听谁的,唯有庆升媳妇有些愤愤不平的道:“太夫人怎么会将这么大的事,交给八小姐呢,她年纪小又没有经验,这要是出了乱子,到时候咱们府可就没了脸了……” 王妈妈就接了话,和庆升媳妇议论起来,又替柳姨娘不平:“姨娘在府里这么多年,但凡有事都是她做,可论功起来却没人敢提她,这一次太夫人因着六小姐的事,对柳姨娘误会也就罢了,怎么就让八小姐接这个大摊子!”说完摇摇头,叹气道,“柳姨娘可真成了屁股眼上的窟窿补子,用得着就补上来,用不着了就扯下去……”愤愤不平。 话落,庆升媳妇就点着头道:“可不是,我都替姨娘觉得冤屈,这会儿六小姐还在房里抄女戒呢……”她不敢直说八小姐的不是,更不可能议论太夫人长短,话说的委婉可意思却很清楚。 “钱妈妈。”王妈妈就拉着钱妈妈,“你寻常主意多,你也想想,我们这可怎么办!”钱妈妈听着就笑呵呵的道,“我哪里有什么主意,自是上头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呗。” 王妈妈一听就皱了眉头:“谁不是听主子吩咐办事的,可主子的吩咐也有好赖,结果也不同,主子吩咐的对你办好了,是主子的功劳,你也就求个平安稳妥,可若主子吩咐的不对,你办砸了,到时候论责了难不成你还能推到主子身上去不成?”又道,“咱们虽都是府里用惯的老人,无论二夫人还是姨娘,都是打过交道的,这么多年也相处的融洽,可八小姐却不同,年纪不但小还刚回府,她若是想烧个新官三把火整治一番给太夫人看,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我们。” 钱妈妈听着一愣,含糊道:“不会吧。”又露出不明白的样子,“八小姐就办个寿宴,只要办好了,她何必大动干戈的。” 王妈妈就似笑非笑的道:“这权在手里,尝了甜头谁能不稀罕,你不想好了,到时候便是哭也找不到坟头。”这是在说钱妈妈圆滑。 “这……”钱妈妈就笑了起来,摆着手道,“哪里有您说的这么严重。”王妈妈就脸一板,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钱妈妈就是笑,问道:“那您说,明儿这事儿要怎么办。”陶妈妈方才遣了人通知各处,明儿卯时在大厨房集合,为的就是让八小姐见见大伙儿。 王妈妈这才露出满意的样子:“依我看,太夫人这是因着六小姐的事,迁怒了柳姨娘,可她毕竟是姨娘的姑姑,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姨娘又向来是办事稳妥周全的,我看太夫人也不过一时气着,想借着八小姐敲打一下柳姨娘,只要姨娘去认个错,也就没八小姐什么事儿了,毕竟寿宴是大事,又请那么多人来,可不是小姐们玩的过家家。” 庆升媳妇听着就立刻附和道:“我们仔细合计合计,让八小姐知难而退,她年纪小知道了事情难办还得担大责,定是会害怕的,到时候再等太夫人消了气,也就没事儿了。”两人一唱一和。 “这个主意好。”王妈妈点着头,给钱妈妈续茶问道,“您的意思呢。”钱妈妈就点着头,“内宅我还是走动的少,没什么主意,听你们的。”眼珠子却骨碌碌的转了一圈。 王妈妈很满意,就转头去问一直未开口的崔妈妈:“您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崔妈妈一愣,就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头疼罢了,你们说你们的,别管我。” 王妈妈就挑了眉,她和庆升媳妇后进府的因着柳姨娘升上来的,自是处处向着柳姨娘,钱妈妈虽是跟着从应天来的,可也得了姨娘不少好处,唯有崔妈妈,在府里头年数多一直管着库房,仗着资历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 “崔妈妈,不是我说您。”王妈妈就劝道,“这事儿您可别当成局外人似的,要知道,您这边牢靠,可保不齐崔管事那边出个什么事儿呢。” 崔妈妈听着就是一愣,她儿子在赵总管手下做个小管事,因为人木讷话少,一直被田管事排挤,说实话别的事儿她都不担心,唯独担心崔管事的安危。 “赵总管不在,外院采买必定是要落在几位管事手中……崔大一直不得志,您可千万别计算着八小姐提拔一把,这提拔一次还能保他一生?八小姐可是待嫁的姑娘,莫说只是办个寿宴,就是主持了中馈,将来她出府了,谁还能保他?!”说完,用一种我替你着想的眼神看着崔妈妈,“您可要想清楚了。” 话落,崔妈妈脸色微变。 ------题外话------ 收藏了吗,留言了吗,爱上我了吗? 045 防备 府里炸开了锅,蓉卿这里也不得闲。 陶妈妈说寿宴也没几日,许多事都没有确定,当即就拉着蓉卿开始商量。 “厨房里的事,就按照我们先定的那样,明儿招了人细细划分一下,将人调配好。”蓉卿和陶妈妈一个拿着笔,一人拨着算盘,“采买的事,妈妈看交给谁办比较好?” “平日赵总管在,这些事还能让赵总管安排,如今赵总管去接三少爷,只能请崔管事或是田管事了。”陶妈妈说着想了想,道,“崔管事为人太老实,不如交个田管事吧。” 崔管事是崔妈妈的儿子吧?蓉卿心里一动就拦了陶妈妈的话:“为人老实好,如今我们要用的可不就是老实本分的。”陶妈妈听着一愣,就点着头道,“八小姐说的对,那就崔管事。”又道,“让厨房列了单子,缺什么用什么一一写清楚了。” 蓉卿就提笔记上,又想到请柬的事情:“恐怕要请五哥帮忙才行。”陶妈妈点头应是,蓉卿就转头对明期道,“你去外院瞧瞧五少爷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就请他进院子里来一趟。” 明期应是。 两个人又说起戏班唱堂会的事情:“戏台就搭在正院的小花园里,不过两日的功夫就成。”陶妈妈说着一顿,道,“就是这戏班子只怕不好请,现在去找时间上有些紧。” 蓉卿也觉得是,这会儿请戏班子确实有点来不及:“这些事,不如将崔管事请来问问,他常在外头走动,知道的比我们多点。” “那成,等崔管事来,这件事一起议了。”陶妈妈说完,就见蓉卿又在册子上记了一笔。 她暗暗点头,八小姐办事比她想象的要细心许多。 遣了婆子去请崔管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蓉卿就见到了人,和崔妈妈长的有点像,相貌很憨厚,见到蓉卿目不斜视,垂着头叉了叉手:“八小姐。”又道,“陶妈妈。” 蓉卿和陶妈妈一人一边坐在耳房里的圆桌旁。 “崔管事。”蓉卿先开的口,“你可知道永平府最近可有什么戏班子?或是蓟州抑或北平可听说过?” “八小姐要请戏班子?”崔管事就很认真的想了想,并不确定的回道,“永平府近日没有戏班来,不过小人可以去打听看看,明天一早给八小姐答复。” 蓉卿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赵总管未归,府里采买的事,只怕要麻烦崔管事了。”崔管事听着一愣,飞快的看了眼蓉卿,采买学问最大油水也最多,是人都想挤进来捞一点,这会儿人人都巴望着呢,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八小姐却是交给了他! 崔管事立刻低了头,恭敬的回道,“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不麻烦。” 蓉卿微微颔首,崔管事领命而去。 这边苏峥自学堂里回来,一进暖阁的门就是一愣,蓉卿起身和他见礼,苏峥就问道:“八妹妹请我来,所为何事?”在蓉卿对面坐了下来。 “有件事恐怕要麻烦五哥,也不知五哥有没有空。”说着就将事情说了一遍,苏峥诧异的看着蓉卿,他没有想到,蓉卿竟然接了太夫人寿宴的事……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蓉卿,话到嘴边想到陶妈妈还在,就收了回去,只道,“那八妹妹列好了名单,着人给我送去即可。” “那劳烦五哥了。”蓉卿笑着说着,“明儿我让人将请柬以及笔墨和名单给五哥拿去。” 苏峥想了想,道:“不用,还是我来拿吧。” 蓉卿应是,苏峥只坐了一刻就去正屋给太夫人请安。 一个下午,蓉卿就和陶妈妈商量了个章程出来,两人拿去给太夫人瞧,太夫人看着点头道:“就按你们想的去办。” 蓉卿和陶妈妈就松了一口气。 派去取钥匙的素绢回来了,将钥匙放在桌上,素绢道:“两位妈妈一听是八小姐和陶妈妈要,就立刻交给奴婢了。”陶妈妈就笑了起来,对蓉卿道:“真被八小姐说中了。” 太夫人不解,就问道:“怎么说?”陶妈妈就笑着解释了遍:“……八小姐说柳姨娘定不会为难素绢的。” 太夫人就笑看了眼蓉卿,眼底露出一丝赞赏。 蓉卿垂头轻笑,柳姨娘当然会将钥匙交出来,毕竟这不过是库房的钥匙罢了,她们拿不到钥匙大可有别的办法进门,柳姨娘不会傻到在这件事上设阻,她们真正要面临的阻碍,却是明天! 那些个婆子不是府中的老滑头,就是柳姨娘的心腹,想要使唤好她们,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心里想着,她朝太夫人看去,有的话便又打住,这些事太夫人不可能想不到,可她却没有提半句…… “这钥匙。”陶妈妈从桌上拿了钥匙,“交给八小姐保管吧!”说完看了眼太夫人。 太夫人也看向蓉卿,眼底有旁人所不知的隐晦。 “不可。”蓉卿摇着头笑着道,“还是妈妈保管吧,我手乱回头又不知丢哪里去了。”说完将钥匙推给了陶妈妈。 陶妈妈没有说话,太夫人就笑着点头道:“你连日事情多,来来往往的人也多,放在这里也自在些。” 太夫人果然对她有所防备! 她暗暗心惊,立刻笑着应是。 待回到房里,明兰苦大仇深的样子:“小姐,明天您打算怎么办,府里这会儿都传遍了,还有人私下里打赌,说您明儿什么光景会撂挑子哭着跑去跟太夫人求救。”说话的,自是柳姨娘常用的人,府里难得办大事,本来该着她们的好处,这会儿却因为八小姐抢了权,连带着她们也可能会失了利益,如何不会下绊子。 将八小姐挤下去,换了柳姨娘回来,她们既表了忠心,又能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 怪只怪,八小姐在府里没有得力的人。 蓉卿挑眉,笑着道:“看来,还真是挺热闹的。”明兰跟着叹气,明期却是不以为然的道,“怕什么,有陶妈妈在,她们不给小姐面子,难道连太夫人也不顾忌了?” “你懂什么。”明兰就瞪了明期一眼,“陶妈妈只是协助,拿主意的还是我们小姐,那些婆子见陶妈妈在,阴奉阳违做个样子,等真正办事再做小动作,小姐还不是吃亏。” 明期一听,也觉得明兰说的有道理,苦恼的道:“那怎么办!”说完一顿又道,“小姐您不是拿到库房钥匙了吗?我们现在就去瞧瞧,若是嫁妆还在我们就想着办法弄出去,到时候一抬腿走人,别的事也就不用愁了。” 蓉卿失笑:“若真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我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说着一顿又道,“可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明兰明期就泄气的不说话,心却为明天的事揪了起来。 蓉卿顿了顿,道:“去瞧瞧崔妈妈在做什么。”她今天提了崔大,不出意外崔大这会儿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崔妈妈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没有反应。 “奴婢去吧。”明兰站了起来,“正好也看看钱妈妈在忙什么,和她说说话。” 蓉卿就笑了起来,摸摸明兰的脸,点头道:“我们明兰越发聪明伶俐了。”明兰就红了脸,跺了跺脚,“小姐尽会取笑奴婢。”跑了出去。 蓉卿轻笑。 圆月来了,笑着道:“五少爷和岑姨娘来了,七小姐让奴婢看看八小姐可有空。” 蓉卿挑眉,今天苏峥明显是话没说完,这会儿又来找她,应该是有事 046 守株 蓉卿以为岑姨娘和苏峥是来劝她的,没有想到岑姨娘给了她一份内院管事的名单,苏峥也细细给她说了一遍,家中来往亲密的几个府邸,还有外院管事之间的关系。 蓉卿满心感动,第一次词穷,她红了眼睛看着岑姨娘和苏峥只道了声:“谢谢!” “八小姐别和我们客气,我们娘儿三个也没什么用,也只能做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说完又看着苏容珺,“你和七小姐在一处,有什么事都商量着办,若有些事不方便就去找五少爷。”说着一顿又道,“虽说永平的规矩不如江南,也不是没有未出阁的小姐主持中馈,可到最后总会落下个托大的名头,八小姐可千万谨慎些。” 托大的名头?蓉卿就想到太夫人的答应时的毫不犹豫,笑了笑…… 苏峥到没有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回了外院。 回到房里,天已经擦着黑,明兰已经回来了,关了门她就道:“……奴婢去的时候,崔大好像出去了,只有田管事和马管事在回事处喝酒,田管事骂骂咧咧的,好像就是在骂崔管事。” 果然是这样,田管事这两年在柳姨娘手中得了不少好处,太夫人的寿宴他已盯了许久,这会儿被崔管事捷足先登,他如何不怒! “崔妈妈奴婢也没有瞧见,像是回家去了。”明兰说着一顿又道,“到是钱妈妈,正和守门的几个婆子说话,奴婢去了她很客气,还拉着奴婢说了半天的话,虽是东拉西扯的没有正题,但是奴婢瞧着,她对奴婢似乎比前几天还要客气。” “钱妈妈是聪明人。”能在府里做到这个位置,若没有点心思手段,只怕早就被人拉下去了,“你去门口守着,若我料的没错,一会儿崔妈妈就该来了。” 明兰一愣,问道:“小姐觉得崔妈妈会来?”蓉卿就道,“眼下府里乱糟糟的,那些人正愁着找不到发泄的人,我让崔大成了出头鸟,崔妈妈若想不明白,她也不会安安稳稳的在管事的位子上做这么多年了。” 明兰微微一想就明白过来,小姐这是在向崔妈妈示好,让崔大负责采买事宜,可也把崔妈妈和崔大逼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上,她们除了站在小姐这边,就只有推掉到手的好处,入柳姨娘那边,无论怎么做她们母子就再不可能在府里两边不靠的做事了。 明兰出了门在外头守着,明期提了食盒进来,笑道:“奴婢去大厨房领饭,那些婆子见着奴婢,不是和见了鬼一样避之不及,就是贴上来和奴婢套近乎……”说完得意的不得了,“奴婢回来这几天,还真没见过这阵势呢。” 蓉卿也失笑,坐在桌前端了饭碗,才拨了一口明兰就推门进来,满脸的笑容,意味深长的道:“小姐,崔妈妈求见。” “请妈妈进来说话。”蓉卿就放了碗拿帕子擦了擦嘴,这边崔妈妈就跟着明期进了门,蓉卿笑着道,“崔妈妈可吃饭了?不如坐下一起吃吧。” “八小姐。”崔妈妈这才看见蓉卿正在吃饭,又去看蓉卿面前的碗,不过才拨了一口,就立刻道,“奴婢来的不是时候,八小姐别管奴婢,您快用膳吧。” 蓉卿就站了起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明期端茶过来:“崔妈妈喝茶。”崔妈妈谢过接在手里,蓉卿就道,“心里有事也正好吃不下,妈妈既然已经吃过了,那我们就说说话吧。”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妈妈别客气,请坐。” 八小姐这是为了她不打算再用膳了?崔妈妈微愣,就露出愧疚的样子,道:“是八小姐太客气了。”没有了在竹园第一次见面时的自然。 蓉卿笑了起来,就道:“我以前在府里,虽和您接触不多,可也常听蕉娘提到您,说您对她颇为照佛……”她说着一顿又道,“如今蕉娘不在,这份情我真是不知怎么还了呢。”铺垫了感情,又解释了她为什么提拔崔大的原因。 崔妈妈看着蓉卿,忍不住暗暗点头,八小姐做事她没瞧见过,但说话这点滴水不漏,她却是不得不赞叹一声。 “蕉娘为人本分,我们又是从应天一起来的旧识,都是互相照佛的,哪里有八小姐说的这样严重。”崔妈妈笑着说着,话语一顿又道,“竹园那边收拾差不多了,八小姐若是有空,这两日可以过去瞧瞧,若是不满意奴婢再整治。” “有劳崔妈妈了。”蓉卿笑着说着,低头喝了一口茶,和崔妈妈有的没的说起来,崔妈妈也不着急竟是陪着她说话,蓉卿不由点头,她果然没有看错人,第一次见面时崔妈妈礼数周到,给她的印象就极佳,此刻她因为崔大的事,矛盾又焦急却还能心平气和的话家常,着实不简单。 “因为太夫人的事,妈妈和崔管事这两日只怕要忙一些了。”蓉卿就递了话头给她,“寻个时间,还要劳烦妈妈开了库房的门,我们将一应家具用品清点出来。” 崔妈妈应是,立刻道:“是!”顺其自然的说起厨房的事,“说起来,也不是我们一家忙活,王妈妈下午请我们吃酒,还提到几个厨房的分配,小厨房的邱妈妈还怕做不好,特意来请教她一些大菜的搭配,庆升婆子也是,说是要调配几个门房的婆子跑腿,她也正和几个婆子商量着呢……” 蓉卿喝着茶,目光微动。 崔妈妈又道:“反倒是我这里最轻省,八小姐只要给了单子,奴婢帮您找出来就成,还有崔妈妈那边,即便有些不懂的,八小姐几句提点也就是了。” 看似家常的话,崔妈妈要传达的意思却很有深意,蓉卿笑眯眯的道:“原来大家都知道明日大概的安排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我可放心不少。” “都是府里老人了,熟门熟路的,即便没有真的经手,瞧着看着也都明白了。”崔妈妈细细的说着,“比如大厨房的端妈妈,她虽是从庄子里升上来的,可自太老爷在永平时,她就是管着大厨房的,虽说现在府大了各位主子的喜好也不同,可厨房的事却是大同小异,看看也就会了……”是在说厨房里还有个端妈妈能力不错。 蓉卿不说话,很认真的听着崔妈妈说着:“门房瞧着不过是跑腿的事,可却是重中之重,最要有眼力见的,人也要机灵,说起机灵来,西院当初几处空置的院子,租给了几个婆子,那几个婆子祖辈都是永平人,在府里年头也最多,所以柳姨娘半年前一说这事儿,那几个婆子就自告奋勇的接了活儿……不过现在也快入冬了,她们平日也没什么事,闲在那里……”西园共有六个院子,如今空置了四个,半年前赁给几个婆子种植药草去了,太夫人也派人将那边隔开了,来往要过一道如意门。 蓉卿点头应着,亲自给崔妈妈续茶,崔妈妈立刻紧张的站起来,双手捧着茶盅,蓉卿就笑道:“妈妈和蕉娘走的近,就是蓉卿的长辈,千万别和我客气。” 崔妈妈就面有愧色的重新坐了下来,又说了些厨房里的事儿,看着都是小事,蓉卿却听的津津有味。 “……那奴婢就不打扰八小姐休息,先回去了。”崔妈妈站了起来,笑道,“说是明天下雨,八小姐记得穿的厚实些,别受凉了。” 蓉卿点头应是,亲自送崔妈妈出去,恰好在门口碰到针线房的刘妈妈,手里提着一个靛蓝的包袱,和崔妈妈打了招呼目送她离开,蓉卿道:“这么晚妈妈该遣个小丫头送来才是。” “无妨的。”刘妈妈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明期,“按着太夫人的吩咐,一共是四套衣裳并着两件夹袄,八小姐试试看,若是不合适再让奴婢修改。” 蓉卿笑着点头,留刘妈妈说话:“进去坐坐喝杯茶歇歇。”刘妈妈就摆着手,“不用,奴婢手里还有活赶着做,下次再来和八小姐讨茶喝。”说完行了礼就沿着来路回去了。 明期撇着嘴:“要真有活也不会亲自送来……”分明就是来探虚实的。 蓉卿轻笑拉着明期回去,又将岑姨娘拿来的管事名单细细看了一遍方才歇下,第二日卯时未到,她就起了床,梳洗好后就直接去了慈安堂,陶妈妈刚吃了早饭正想遣人去请蓉卿,却见她已经到了,就笑道:“按八小姐这时间点卯,只怕一会儿得有人打瞌睡了。” 蓉卿轻笑,两人去了大厨房。 047 待兔 阖府内外统共大小管事十四个,这是蓉卿早就知道的。 她和陶妈妈到时,厨房前的空地上已站了十来个人,蓉卿眯眼一扫笑道:“辛苦各位妈妈了!” “八小姐好。”婆子们蹲身行礼,又道,“不辛苦!” 蓉卿微微颔首,有机灵的婆子给蓉卿和陶妈妈端了椅子和杌子来,蓉卿未坐站在那边说着话:“人可到齐了?”这话,是问站在最前排的钱妈妈。 钱妈妈就是一愣,随即笑着道:“王妈妈和庆升家的没到。”说着一顿又道,“许是有事耽搁了。” 有人似笑非笑盯着蓉卿等着瞧热闹。 蓉卿却面色平静,微微颔首道:“那就不等她们了,这两日事情多,稍后我和陶妈妈会将各处要做的事细细分派下去,具体哪里安排什么人,就得由各位管事妈妈辛苦费神了,待确定妥当各位再将名单交到陶妈妈手中……”也不说一一认识一遍,也未怒王妈妈和庆升家的迟到。 众人一愣!大家都以为八小姐定会抓住机会,好好与柳姨娘争夺一番,至少也拉拢些人,将来即便不主持中馈多认识些人,对她也有便利,可如今瞧她这样,分明就是有事说事的态度…… 难道她们都想错了?八小姐根本就只是帮着筹办太夫人的寿宴,而非要夺中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朝崔妈妈看去,崔妈妈垂着头不说话…… 蓉卿只当没看见,只转头和陶妈妈低声说了一句。 陶妈妈就拿了个册子出来,照着上头一一道:“小厨房就负责安排配菜和制汤,至于中间跑腿送菜回事的,邱妈妈去找庆升家的商量个章程来……”陶妈妈话说的很快,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又道,“……添茶倒水引路的,各房都会添两个丫头进来,碟子茶壶等一应的东西,都记在各人账上,但凡缺了损了都找归管的人……” 底下已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打着哈欠,小声交谈,甚至有人打着瞌睡…… 陶妈妈皱着眉头,回头朝蓉卿看去,蓉卿就和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管,继续念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陶妈妈将各处的事儿都分派完了,蓉卿就笑着和众人道:“事情就这么多,各位妈妈都是府里的老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也都有一本账……”她笑眯眯的,“办好了自是有赏,办砸了,这寿宴可不是你或是我的事儿,而是整个苏府的脸面,妈妈们都得打起精神严谨点才是。”说完就摆摆手,“若有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或是陶妈妈。”转身就走,“瞧着天气是要下雨了,妈妈们也都散了吧。” 众人傻眼,这就完了?……王妈妈和庆升家的还没到呢…… 还未等众人回神过来,蓉卿带着陶妈妈已施施然的离开了,留了一众的妈妈面面相斥。 “崔妈妈,您说八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当她要仔细吩咐叮嘱一番,合着让陶妈妈照着单子念一遍就成了?”邱妈妈拉着崔妈妈,又道,“这王妈妈还没到,八小姐的事儿都说完了,到时候两厢出了岔子,怪谁的头上。” 崔妈妈皱着眉头机巧的避开邱妈妈的手,就道:“妈妈既是没听明白,就该去问问八小姐。”说完目光一转,就道,“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朝正院那边走去。 邱妈妈愕然,和身边的几个妈妈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这边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半天,都有些摸不清八小姐的脉路,原本想等着看的好戏,还没有上演就这么谢幕了,弄的大家一头雾水…… 大家闹哄哄说了一刻,天上就下起了小雨顺势各自就散了。 这边王妈妈和庆升家的优哉游哉的来了,一到这边就愣住,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纳闷,王妈妈就拉着一个粗使婆子问道:“不是说八小姐要在这里问话的吗,人呢?” “早就散了。”婆子说完,就悄悄打量了一眼王妈妈忍着笑就逃也似的走了。 想要给八小姐下马威,合着人家根本没有在乎你到没到,说完了话就走了! 王妈妈也懵了,看着庆升家的就问道:“说完了?”满脸的不敢置信,她们昨晚还合计了一晚上呢,白忙活了? 两人去了柳姨娘那边,恰巧邱妈妈也在,正说着今儿在大厨房的事,邱妈妈满脸纳闷的道:“奴婢瞧着八小姐分明就是没用心,像只是走个过场一般。”就疑惑的看着柳姨娘。 事情的结果和她们预想的完全不同,让她们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柳姨娘也皱着眉头想不明白,八丫头处心积虑的得了寿宴的经办,不可能只是这样匆匆完事。 若真是这样,太夫人那边也不会赞同的。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姨娘。”王妈妈就愣着问道,“我们原想着挫挫八小姐的锐气,故意去迟了些,可是……”她怕柳姨娘误会她的用意,“谁知道八小姐竟和软柿子一样,无处下手!” 柳姨娘想不明白,却不觉得蓉卿只是简单如此,她道:“这两日她定还有动作,你们警醒着些!” 王妈妈和庆升家的对视一眼,又去看邱妈妈,三个人点头应是。 蓉卿和陶妈妈往回走,陶妈妈就笑着和蓉卿道:“……只怕那些婆子不服管束!”她说的很委婉,是想告诉蓉卿,那些婆子都是老油条,八小姐这样软绵绵的说话办事,很难服众。 蓉卿却是想的不同,这些人在柳姨娘那边得了许多的好处,如今柳姨娘还在,她们哪里有胆子公然转向? 所以,想要让她们服,就要找由头,为迟到散漫这点小事杀鸡儆猴,人家只会认为她拿着鸡毛当令箭,迫不及待想要取代柳姨娘主持中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以退为进,一点小事不能放大,那么大事呢…… “妈妈说的是。”蓉卿笑着道,“不过,那些管事妈妈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对太夫人也敬重的很,寿宴是大事,她们即便不服我,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也定是会好好办事的。”这是在抬太夫人。 陶妈妈笑着点头,道:“八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多虑了。”就笑着和蓉卿进了慈安堂。 太夫人刚吃了早饭,见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免问起,陶妈妈就细细将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太夫人听完没有说话,过后和陶妈妈论起今儿的事,陶妈妈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太夫人目光微动,问道:“当时众人作何反应?” “皆是愣在那里。”说着一顿笑道,“王妈妈和庆升媳妇原想挫挫八小姐锐气,却未料反倒给自己难堪了。” 太夫人似笑非笑,端着茶盅轻啜了一口,嘴角勾出笑意就道:“这丫头到是有几分聪明劲儿。”说完放了茶盅。 陶妈妈并未明白,就问道:“您的意思是,八小姐是故意这样做的?” “瞧你,平日聪明的很,这会儿却是糊涂了。”太夫人微微笑着道,“她这是欲擒故纵。” 陶妈妈一愣,顿时明白过来,惊讶的道:“八小姐的心思,果真是……”又露出担忧的样子。 太夫人就摆摆手,打断她的话,“随她去吧。” 这丫头虽有些小聪明,但却也外露的很,这样的人胜在机灵,可也很好掌握心思,“你只协助她,旁的事由着她办便是。” 陶妈妈恍惚应是。 接下来的两日,蓉卿只和陶妈妈待在慈安堂,这边崔大回话:“最近有个叫牡丹阁的在保定落脚,八小姐,您看要不要着人去请?”, 蓉卿听着就问道:“什么戏?”一般叫这类名字的大多以唱昆剧或者越剧为主,果然,崔大就道,“是从江南来的,唱的是昆剧。” “那成。”蓉卿想了想道,“你去让田管事来见我!”这是要让田管事去保定接戏班子。 崔大一愣,感激的看了眼蓉卿,点头应道:“小人这就去。”田管事这几日,但凡见着他就骂一些难听的话,他又不能将他怎么样,只能苦苦忍着,实在辛苦! 八小姐调走了田管事,他耳边也能清净几日了。 蓉卿只当没看见崔大的反应,点了头看着崔大离去,稍后田管事来了,蓉卿细细交代了一番,又指了个婆子两个小厮给他打下手,一行人便赶去了保定,蓉卿又忙着旁的事情……镌好来客的名单,待苏峥写好请柬又一一着人送去各府…… 如此,外面的一应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内院中她却没有再过问半句,除了期间崔妈妈晕倒,蓉卿去看了一次外,其余的人她再没过问过。 王妈妈和庆升婆子连着几日都朝柳园跑,心里越发没了底! 当众人只当八小姐只是走个过场时,却没有想到蓉卿在隔了三日后,却突然去了大厨房,这一次却将府里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一处,挤挤攘攘站了近百人,她看着众人直接就道:“过了三日,想必各位妈妈的章程也列好了吧。”目光一睃,就瞧见王妈妈和庆升家的位列在前,她就悠悠然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众人,一副等着大家来交章程的样子。 交章程?前面说话的时候八小姐可半个字没提章程的事,而且那天陶妈妈说的极快,她们都没有听清楚,如今突然来拿章程,谁能拿的出来? “八小姐。”王妈妈就站了出来,“您前几日交代时,奴婢有事未到,其后您也没有再有旁的叮嘱,今儿突然和我们要章程,我们哪里能给您变戏法一样变出来呢。” 王妈妈话一落,就瞧见好几个人连连点头应和:“八小姐这样,让奴婢们太难做了。”都不提前招呼一声。 “陶妈妈您评评这个理。”王妈妈见蓉卿不说话,只当她不会说,就直接去和陶妈妈说话,“哪个主子吩咐事情,也断不会这样,往日柳姨娘办事都是细细交代清楚,奴婢们都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去办,若是办不好主子罚奴婢,奴婢绝无怨言,可如今这样……”说完撇了蓉卿一眼,就摇摇头。 “王妈妈有什么话还是和八小姐说吧。”陶妈妈半点面子也不给,“老奴也只是给八小姐打打下手,评不得这个理。” 王妈妈脸色一僵,场面就冷了下来,竟有些争锋相对剑拔弩张。 王妈妈就回头去看邱妈妈,又看看庆升家的,盯着钱妈妈,示意她说话。 蓉卿的目光就落在钱妈妈身上,笑着问道:“钱妈妈,采买的单子拿去给了崔大,你去忙吧,别耽误了事儿才是。” 王妈妈就脸色一变,瞪着钱妈妈,没想到她没声没响的给八小姐办事,还办的这样爽利! 钱妈妈就顺从的垂了头,连声的应道:“是!”说完行了礼,“奴婢告退。”众目睽睽之下走了。 蓉卿这才笑眯眯的看着脸上已精彩纷呈的王妈妈,问道:“妈妈没有章程?” 048 熄鼓 “奴婢也说了,前一次奴婢未到,这里头的事儿奴婢也不清楚。”王妈妈趾高气扬,“八小姐如今突然要章程,奴婢哪里能拿的出来。” 蓉卿点点头就问道:“妈妈既然不知,为何不来问我?” 王妈妈一噎顿时词穷,这边庆升家的就接了话:“府里的事情也多的很,我们也没有闲着……再说,这寿宴是大事,八小姐随随便便交代一番,奴婢们都是粗蠢愚笨的也记不住,实在是让我们为难。” 口才不错,蓉卿目光落在庆升媳妇身上,不说别的:“既知自己粗蠢愚笨记不住,为何不来问我?” 原不过是以退为进,谦虚罢了,谁知八小姐真的顺着她话说她粗蠢,庆升家的顿时下不了台,愠怒道,“八小姐这样,分明在故意刁难我们。”说完一回头看着其他人,“你们说是不是?”众人纷纷点头应和,庆升家的就冷笑着看着蓉卿,“八小姐,依奴婢看可不止奴婢一人粗蠢愚笨,这里大家可都是没有,八小姐是不是要想想,是不是您这边出了问题呢。” 将大家摆出来,以为法不责众? 蓉卿没有说话,目光就落在崔妈妈的脸上,崔妈妈一顿昂着头就站了出来,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八小姐,这是奴婢的章程!” 蓉卿就微微笑着,示意明兰接过来,道:“妈妈辛苦了,下午我就给你答复。”说着一顿又道,“你身体不好,去一边坐着歇着吧。” 崔妈妈行礼应是,在众人似针扎又似的目光中退了下去。 庆升家的脸色发白,越发难堪,有种被人打了脸痛感。 “阴损的东西!”王妈妈看着崔妈妈就冷哼一声,“母子两人一副软骨头的样儿,这是要巴结着,将来好做陪嫁?”她的声音不大,似是故意压低了声音说给崔妈妈听的,但是此刻众人都极安静,蓉卿也听的很清楚。 蓉卿就淡淡的看向王妈妈,似笑非笑的道:“可要给你们拿纸笔来?这是大事,我和陶妈妈等一等也无妨。”脾气很好的样子。 “八小姐,奴婢列不出来。”王妈妈冷笑一声,“就是蹲茅坑,也得先有个肚子疼,八小姐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奴婢可没这个本事。” 蓉卿又去看庆升家的,方才难堪未褪庆升家的只咕哝道:“八小姐若真有能耐又何必逼着我们写这些劳什子……以往二夫人和柳姨娘可没有像这般。” 乌压压的一群丫头婆子,没有人说话,在等着看蓉卿如何收场。 “真的不会?”蓉卿就看着两人,王妈妈昂着头回道:“不会!” “那好。”蓉卿点了点头,就突然站了起来,道:“章程的事是府里历来的规矩,想必各位也很清楚。寿宴这么大的事,我又是头一回经办,自是要事事求个稳妥,我记得当时我也是再三叮嘱各位,若有不明白之处随时来问我们,可我等了三日也不见哪位妈妈来找我问我……”她踱着步子走的很慢,视线从众人脸上划过,“我只当大家都清楚明白,心里还格外的高兴,还和祖母说起,说是管事妈妈们个个都聪明得力,知道我不懂就自主自觉的做事……” 她话一落,便就有人脸色开始变的很难看。 因为,事情从八小姐嘴里一说出来,就真真实实的变成她们无理僭越了,而且八小姐方才提到太夫人,很显然太夫人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便是如今她们去找太夫人说理,只怕也是说不通了。 蓉卿摇着头叹道:“没想到却成了这样的局面……是我高估各位管事妈妈的能力了,我原想细细再教教你们,可是这件事又耽误不得……”说完,就在众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番话时,她人已经走到人群中,停在端妈妈面前,问道,“妈妈可能列出来?” 端妈妈一愣,惊诧的看着蓉卿。 王妈妈巨震,不敢置信的回头瞪着蓉卿,就听她又重复了一句:“可能?” 端妈妈看了眼王妈妈,想了想一咬牙就点头道:“能!”蓉卿就微微颔首,踱着步子又朝后走,停在回事处的马婆子面前,这一次马婆子不用她问,就立刻回道,“奴婢不识字,可奴婢可以找人代笔!” 蓉卿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往后走…… 就听到人群里嗡的一声……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所有的联盟都会变成不堪一击! 一瞬的闹腾之后,蔫就成一片死寂。 王妈妈和庆升媳妇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她们怎么也没有料到,八小姐敢一声招呼不打,私自就换了人! 措手不及! 两人想跳脚反驳,可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蓉卿根本不看她们,依旧悠然的走着,满面轻松,可她每到一处就能听到一阵屏息声,所有人忍不住紧张起来,既兴奋期待又紧张害怕…… 对于如端妈妈这样的人来说,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仿佛一跃登天,即便冒险,她们也愿意拼上一拼! 当蓉卿脚步停在浆洗房的婆子这边,就听到后面噗通一声有人跪了下来。 这一声,瞬间瓦解了所有人的抵触和防备。 “八小姐,奴婢这就拿纸笔来,立刻给您写章程。” 有人怕了! 蓉卿回头,就瞧见浆洗房的管事妈妈正跪在地上,满头冷汗的看着她。 “只有半个时辰。”她点了点头,仿佛在话家常,“我等着!” 那管事妈妈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跑回去取纸笔! 防线瓦解,便再难坚持,紧接着又有当事的管事妈妈跪了下来,因为她们都知道,八小姐现在才算是真正的给她们下马威,若不顺就是和王妈妈一样的下场! 她们有柳姨娘撑腰,可她们却不能充大头。 一时间各处管事争先恐后的应着,连走还不忘将自己带来的丫头婆子撵走,怕八小姐断了她们的退路。 蓉卿未出声,任由她们拉着人走。 这一闹腾,场上一时间就只剩下几个人,蓉卿就对端妈妈道:“你和马婆子去取纸笔,半个时辰后去兰园找我。” 端妈妈和马婆子对视一眼,立刻躬身应是,看也不看王妈妈这边掉头就走。 “八小姐。”王妈妈咬牙切齿的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蓉卿摊着手,依旧是满脸的笑意:“所谓能者多劳,妈妈不会那我只能找会的,你也知道太夫人寿宴迫在眉睫,许多事情不得不抓紧,妈妈年纪大了还是多休息休息的好,免得拖累了大家!”说完,一摆手就道,“两位妈妈早些去歇着吧。”施施然的带着明兰明期走了。 所有人唏嘘着作鸟兽散,平时呼风唤雨的两人,这会儿发懵的站在那边。 不过半个时辰,她们竟有种改朝换代的恐惧感。 两人掉头就朝柳园跑去。 果然,蓉卿回到兰园,半个时辰未到十几个管事婆子,就迫不及待的将章程送了过来,表忠心! 苏容珺忍不住大笑,对圆月道:“……这些人就该这样治,否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圆月也抿唇直笑,点头道,“您不知道,当时王妈妈和庆升家的脸都绿了,尤其是王妈妈平时仗着柳姨娘撑腰,在大厨房作威作福,现如今墙倒众人推,大家都拥护着端妈妈呢……”圆月说着微顿,又道,“八小姐真是聪明,不用雷霆手段,却不声不响的治了她们,还让她们没话说,去找了柳姨娘又怎么样,她错在先八小姐当着众人的面可是一再确认过,她却死不知改,如今就是闹到太夫人和二老爷那边,有理的也是八小姐。” 苏容珺点头,又想到柳姨娘的为人,即是不出手则已,但凡动手必定是她已准备周全,八妹妹这一连串的动作,她都忍了下去……事有反常既有妖! 她满脸的担忧。 可是,就在她都担忧的怕柳姨娘反击时,柳姨娘却做出了件令她瞠目结舌的事情。 ------题外话------ 有人召唤男主,我想说,这一本和上一本不同,女主汲汲营营男主一直打酱油,这一本男主的戏份非常多,再往后面去一部分的情节,男主就要正式登场了…… 所以别着急,这会儿男主正准备着呢。 049 古怪 “小姐。”明期从外面跑了进来,小声道,“方才二老爷陪着柳姨娘去了慈安堂,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会儿柳姨娘跟着二老爷出门了。” 蓉卿听着一愣,问道:“柳姨娘跟着二老爷一起?” 明期就点了点头。 这会儿天已经擦着黑了,苏茂源和柳姨娘这个时候出去? 难道是辽东那边有信来了? “邱大回来了吗?”蓉卿顿时就想到去辽东的邱大,明期就摇着头,“没有看见邱大!” 不对,如果是辽东有信回来,也不该是苏茂源出面才对! 柳姨娘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这几日她和苏容玉安静的诡异,对她的高调也没有任何的反应,这完全不是柳姨娘和苏容玉的风格…… 蓉卿想不通,明期又道,“王妈妈和庆升婆子去柳园扑了个空,这会儿正在厨房和端妈妈闹呢,堵着厨房的门,说是端妈妈拿了银子贿赂您,还说……”一副气不过的样子,蓉卿听着目光一动就起了身,明期跟着问道,“小姐您去哪里。” “去给祖母请安。”蓉卿说完便直接出了门去了慈安堂,太夫人正带着抹额靠在炕头上,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陶妈妈正坐在旁边的脚踏上给太夫人捶着腿,蓉卿蹲身行了礼,就喊道:“祖母!” 太夫人微微睁开眼,点头道:“你来了,坐吧。”蓉卿就在炕头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气氛有些压抑,蓉卿越发好奇方才苏茂源和柳姨娘来,到底和太夫人说了什么。 他们急匆匆的出府又是为了什么。 “祖母!”蓉卿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道,“我将厨房的王妈妈和回事处的庆升婆子撤了下来……”她小心的朝太夫人看去。 从别人那里听到,和她和太夫人回禀,自是不同。 太夫人就嗯了一声:“我知道了。”睁开眼看着蓉卿,“你没有做错,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那几个婆子向来目中无人,生事作乱,如今撤了也就撤了,留得清净。 “是!”蓉卿点头应是,见太夫人坐起来要喝茶的样子,她立刻上前将茶盅递给太夫人,太夫人接了茶盅啜了一口,看向蓉卿,就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蓉卿欲言又止,想了想为难的道:“她们这会儿正在厨房里骂呢。”就垂着头束手无策的样子,“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支支吾吾的,“……我怕姨娘那边怪责我,毕竟王妈妈和庆升家的是姨娘提拔上来的。”不确定的看着太夫人,“我要不要去和姨娘说一声?要不然……等您的寿宴过去,再将她们换回来?” “合着是有事来求我的。”太夫人笑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来,点头道:“让代扇去一趟,若是不成就将人悉数撵出去便是。” 蓉卿听着就是一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谢谢祖母!”太夫人就喊了代扇进来,“你去厨房看看,若还有人寻衅滋事,一律都给我发卖出去!” 代扇应是出了门。 太夫人携了她的手,像是在教她如何处理事情,“几个下人而已,撤了就撤了,哪里有换回来的道理,她的面子是面子,你的脸难不成就不用护着了,就这么办吧!” 没有该流露的愠怒,平和的令蓉卿诧异,太夫人的态度,太有深意了! 过了一刻,代扇回来了,笑着回话:“王妈妈方才晕了过去,庆升家的带着几个婆子扶着出府了,说是要告假几日,想请您准了假!”哪是晕,分明就是没脸了下不来台用的蹩脚伎俩。 “去吧,去吧!”太夫人摆着手,不耐烦的样子,“省的添乱!” 如此就准了?蓉卿垂目心中巨浪翻腾。 陶妈妈就笑呵呵的看着蓉卿,道:“八小姐今儿的事做的极是漂亮,就是奴婢瞧着也不得赞一声呢。”蓉卿就摆着手,“没有,没有,我也是实在没有辙,不敢做的太过,怕那些妈妈觉得我拿着鸡毛当令箭。可若不动点心思,到时候把寿宴办的不如意,又给祖母丢了脸……” “你这孩子。”太夫人就携了她的手,“就是心思重了些。” 蓉卿轻笑,太夫人又道:“竹园都收拾出来了,你总挤在兰园也不是个事儿,瞅着空闲就搬过去吧。” 蓉卿应是。 太夫人就朝陶妈妈看了一眼,陶妈妈立刻进了碧纱橱里头,转身又出来,手里多了个荷包递给太夫人,太夫人就道:“搬家是大事,祖母也没什么可给你的,这个你留在手边,总会用到的。”又道,“你房里缺的人,回头从府里挑几个伶俐的添上。” 蓉卿眼睛一红,接了荷包:“谢谢祖母!”一包碎银子。 回去后明兰笑着拆开荷包,笑着道:“小姐,二十两!”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蓉卿叹气“把银子收了,我们明天搬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她回来带了个包袱,如今不过添了几个罢了,明儿一早提着过去就成。 明兰明期笑着应是。 第二日一早,东西收拾好蓉卿去苏容珺那边打招呼,苏容珺就陪着她一起搬了过去。 “东西虽不多,但胜在整洁。”苏容珺在竹园里转了几圈,笑道,“正好离着我这里也不远。” “是!”蓉卿应着,外头明期抹着汗进来,笑道:“小姐,几位妈妈来给您道喜了。”蓉卿的话头就打住了,朝明期点头道,“请几位妈妈进来吧。” 随后崔妈妈,端妈妈以及马婆子几人前后进了门,蓉卿就瞧见邱妈妈也在其列。 050 库房 似乎经过昨天的时事后,大家再看她的眼神,就不同于以往的单纯尊重,而是多了一分敬畏,几个妈妈帮着打扫,忙了大半个时辰才歇下。 蓉卿笑着让明兰招呼众人坐下。 “八小姐这里可是宝地。”端妈妈笑着道,“冬暖夏凉,到时候到时候您可就知道了。”西园是原先苏府的旧院子,端妈妈在苏府半生,对府里每一处都熟悉。 蓉卿点着头,旁边就是南侧门,果真是宝地,“那我可算是捡到宝了。”轻笑招呼几位妈妈喝茶。 “崔妈妈身体好些了吧?”蓉卿看向崔妈妈,就笑着道,“前两日你身体不好,也没有让你休息……要不然请大夫来瞧瞧?” 当着几个管事的面,蓉卿嘘寒问暖,崔妈妈知道八小姐这是在抬举她……又想到八小姐为崔大调走了田管事,崔妈妈心中感动,笑着道:“身体好多了,多谢八小姐关心。” 蓉卿微微颔首,又问端妈妈和马婆子:“王妈妈和庆升家的没有再回来添乱吧?”端妈妈就站起来,回道,“自代扇姑娘去了之后,她们就没有再来过。”还敢再来吗,太夫人发了话,就是给她们几个胆子,她们也不敢! “那就好。”蓉卿笑着道,“最忙的就是厨房里,妈妈这几日就多辛苦些了。”端妈妈连称不敢。 眼见要到午时,蓉卿要留众人吃饭,崔妈妈就笑着道:“八小姐也才住下,我们帮不上忙总也不能给您添乱。”又看向苏容珺,“还是八小姐和七小姐聚聚吧,我们这些糟老婆子就先告退了。” 几个人就跟着崔妈妈出了门,蓉卿笑着送她们。 苏容珺跟在后头,笑着道:“看来,你的一番手段,效果是立竿见影啊。” 蓉卿轻笑,回头对明期道:“跟去看看,待崔妈妈和她们分开,你请崔妈妈再回来一趟。”明期应是,蓉卿又对明兰道,“我记得孔夫人上次来送了些药材,应该有支人参吧?你仔细包了一会儿给崔妈妈带回去。” “是。”明兰应是,转身去寻人参。 “你这又打的什么主意。”苏容珺和蓉卿站在院内,笑着道,“这么多妈妈,为何独独留了崔妈妈?” 蓉卿留了崔妈妈,自是有自己的打算。 待崔妈妈重返回来,蓉卿将人参拿给她:“我知你身体不好,这人参您拿回去,若是吃着觉得好,你再来寻我拿。” “八小姐……”崔妈妈眼眶微红,“这怎么使得。” 纵然心中对蓉卿的用意有过思虑,可现在蓉卿一再对她照佛,崔妈妈心里忍不住生出感动来:“奴婢什么都帮不上您,反而让您惦记着奴婢。” “客气什么。”蓉卿笑着道,“将来我们常来常往,还不知谁照拂谁呢。”说完一笑,又道,“说句不怕臊的话,我在家中也没有多少日子,咱们一处相处也是缘分。” 崔妈妈听着脸色就是一阵失落,是啊,八小姐今年已经十三了,再怎么留也留不得几年了,往后呢…… 她脸色变化蓉卿看在眼中,笑道:“妈妈不用担心。”她携了崔妈妈笑着道,“便是我走了,您若是缺这些药材也可去和胡妈妈寻,断不会空了你的身子才是。”她是在说,即使我走了,还有二夫人护着你,往后你只要站好了位置,绝不会亏待你的。 崔妈妈巨震,想到二夫人的脾性,还有胡妈妈素来刻板的性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八小姐短短的时间,竟是连胡妈妈那边也说通了。 “八小姐的叮嘱,奴婢记住了。”崔妈妈应是,“八小姐若是得空,可要去库房看看,奴婢明日带着人清点库房。” 蓉卿目光一动,顿时笑了起来,崔妈妈真的是很聪明。 不过短短几句,就猜测到她真正的用意。 也不隐瞒含蓄,蓉卿微微点头,笑道:“明日一早,我便和陶妈妈一起过去。” 崔妈妈笑着应是出了竹园。 苏容珺坐在一边不说话,蓉卿就拉着她笑道:“明天我做东,请你和六姐姐过来吃饭可好?” “请六姐姐?”苏容珺狐疑的看着她,蓉卿轻笑,道,“我们姐妹也总该聚一聚才是。” 苏容珺很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带着偷笑的玄月和圆月出了竹园! 第二日一早,蓉卿就去了太夫人那边:“……崔妈妈说今儿清点库房,我想请陶妈妈和我一起去看看。”一顿,又道,“怕是有些碗碟不成套的,桌椅不全的,也好早些做个准备。”蓉卿说完就端了茶盅低头喝茶。 太夫人就朝蓉卿看去,见她面色恬淡,除此之外再无异色,她微微拧了眉头,难道是她想多了,八丫头根本没有那个心思? 转念,她又想到蓉卿这两日认认真真做事的样子…… 心思转过,太夫人看向陶妈妈,点头道:“你和她去看看吧。”陶妈妈应是,就和蓉卿一起行礼出了门。 在门口碰到来请安的苏容玉,蓉卿笑着行礼,苏容玉不冷不热的还了礼,就直接进了暖阁。 蓉卿回头去看,就瞧见帘子放下的那一瞬,苏容玉笑着扑在太夫人怀里。 她目光微凝,垂头出了慈安堂。 到彩衣阁的时候,崔妈妈正带着人在搬东西,见蓉卿和陶妈妈进来,就让人搬了椅子,笑着道:“八小姐和陶妈妈坐着歇个脚。”转身又去忙了。 蓉卿就和陶妈妈笑眯眯的说着话,目光却不时在来往穿梭的婆子身上打着转…… 陶妈妈时不时侧目去看蓉卿,心里却是想到太夫人说的话:“……和她一起做事时,瞧着她都注意些什么,回来说与我听。” 她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孔夫人和柳姨娘私下的约定,在府里已是公开的秘密,可是从八小姐突然回来,到现在也过去十来天的时间,八小姐却从未提过半句,甚至连疑问都不曾露过…… 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可是从她和柳姨娘处处针锋,她似乎感觉到八小姐应该是知道的。 所以太夫人担忧,八小姐若是觉得伤了脸面想要争一争,倒也无伤大雅,可若是想做旁的事情,就不得不防着一些。 “陶妈妈。”蓉卿笑着道,“您在这里稍坐,我去厨房看看。”说着就要站起来,陶妈妈一惊看向蓉卿,就瞧见她身边正站着一个厨房里打下手的婆子,她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也不是大事。”蓉卿笑着道,“小厨房的邱妈妈说人手不够,配菜似也缺了几样,寻着端妈妈要……我去瞧瞧。”说完带着明兰就要去。 陶妈妈一愣,笑着道:“这点小事,哪里用八小姐跑一趟,奴婢去吧。”蓉卿就拉着她,“怎么好意思让您去,还是我去吧。”陶妈妈含笑摆着手,就带着身边的小丫头出了门。 蓉卿目送她离开,又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崔妈妈就笑盈盈的走了出来,手里捧了一本用牛皮封的册子,彩线装订的很精致,和上一次她捧给蓉卿的微有不同:“东西都清理出来了,请八小姐过目。” 蓉卿接过册子,心中咚咚跳了起来,面上笑着点头:“好。” 就翻开了册子。 ------题外话------ 周末愉快,起床了米有。 051 核实 页面上的字迹,蓉卿似有些熟悉。 她压住心中的激动,入目看去,一行行的浏览而下。 玉如意一对,翡翠滴珠松柏盆景两对,青白釉堆塑龙纹瓶一对,红底绿彩狮子戏球纹盘一对……赤金红宝石凤头步摇一支,赤金蓝宝石牡丹栖凤盘头钗两副……妆花锦缎十六匹……徐长风《翠鸟鸣绿》画一卷……将军山刘家庄水田八百亩……迁安后杨村坡地六百四十亩……应天阁老巷铺面一间…… 册子不厚,仅有六页! 蓉卿却看了半晌,她有些激动的翻动着,忍不住手指微颤,这就是周氏的嫁妆,虽不是极多可每一样都是极好的! 明兰忍不住探头过来,眼底激动的泛出泪花,她喃喃喊了声:“小姐。” 蓉卿没有说话,又将册子翻了一遍。 崔妈妈看在眼里,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原是两册,如今重新点算过后,只剩下您手中这些!”说完,叹了口气! 看来,是被柳姨娘或是旁人挪用了。 蓉卿不想细究,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若是想查并不容易,即便能查到又能如何…… “不过八小姐也不用担心。”崔妈妈笑着道,“这些嫁妆虽说添给您有些少了,但太夫人和二夫人那边总要再添些的,府里历来的规矩,嫡出的小姐出嫁怎么着也要四十八抬。” 原来崔妈妈以为她想出嫁前,察看一下嫁妆心里好有个底! 蓉卿也不反驳,笑着点头:“妈妈说的是。”她将册子重新交给崔妈妈,“还劳烦妈妈多费些心思了。” 崔妈妈明白蓉卿的意思,可有的东西她其实也做不得主,只得道:“奴婢尽力!”说完行了礼又回了里面。 库房的格局,蓉卿已经知道,当初她以为周氏的嫁妆会和二夫人一样,在哪一个耳房中,才没有列在公中的册子里,如今看来,周氏的嫁妆也是摆在里头,不过却是隔开来放的。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就露出深思的样子来。 “小姐。”明兰依旧愁眉苦脸,“这些东西,您要不要找个机会验看一番。”她是怕有人以假乱真,以次充好兑换了。 蓉卿摆摆手,若有所思道:“还记得上次七姐姐说祖母和父亲吵架的事,祖母一气之下还搬走了几个箱笼吗?”明兰点着头,蓉卿就道,“想必那时候祖母就重新清点过了,方才我瞧着册子也是新上的,上头的字迹瞧着也和公众册子上的相似,想必是出自一人之手。” 明兰听明白了,明期却是似懂非懂,想要再问,明兰就小声解释道:“小姐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新入册的,真假上太夫人也清点过了。”四少爷不在,八小姐做不得主,太夫人能让人入册的想必都是真的,因为她没有必要做给旁人看。 明期点着头,又道:“那我们要怎么弄出去呢?”这么多东西,莫说弄出去,就是想进库房转转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急什么。”明兰推着明期,“我们前面不知道嫁妆还在不在,所以心里没底,现在既然确认了,我们还愁什么。” 蓉卿就笑着站起来,点着明兰的额头:“这般聪明,以后可难寻到婆家的。”明兰一愣顿时红了脸,就道,“小姐这么说奴婢,那您可怎么办!” 蓉卿也哈哈笑起来,心情畅快了几分:“你去厨房看看,给端妈妈些十两,就说晚上我房里加几个菜。”她搬了家总要请姐妹来吃个饭才是,“你去和几位管事妈妈打个招呼,就说晚上去竹园吃饭。”太夫人给的钱算是起到了作用。 明兰应是,想了想又问道:“那六小姐那边呢?请不请?” “当然要请。”蓉卿笑着点头,苏容玉是她的姐姐,请一个漏了一个,岂不是要让人说她不懂规矩。 明兰领命而去,出门时恰好碰到陶妈妈,蓉卿就和陶妈妈重新坐了下来:“清点出来的只怕不够,恐怕要劳烦妈妈去几家打个招呼,借些来用用。” “奴婢已经和马家还有徐家的几位妈妈招呼过了。”陶妈妈笑着道,“八小姐只要派几个婆子去提就成。” 蓉卿笑着点头,两人又说了许多的话,便从彩衣阁出来。 晚上各房的管事妈妈应约而来,蓉卿去请太夫人:“几位妈妈都来了,我还请了五哥哥,六姐姐和七姐姐……”说完一顿声音压的很轻,透着一丝俏皮,“祖母也去坐会儿吧,我还想狐假虎威一番呢。” 太夫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点了蓉卿的额头道:“就知你打的这个心思。”顿了一顿指着代扇和玳瑁道,“既是她做东,你们就都去吧。”说完看着蓉卿,“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回头她们瞧着我在,也该不尽兴的。” 蓉卿轻笑,也不强求就拉着代扇和玳瑁走了,待她们一走太夫人就问陶妈妈:“赵总管接人,也该到了吧?”这都出去十来天了。 “按理说是早该到的,只是三少爷……”三少爷为人散漫,对于别人还有规矩可寻,于他而言,也只有他愿意或是不愿意的分别了。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陶妈妈就小心的问道:“太夫人是担心二老爷?” “嗯。”太夫人靠在了炕头上,“他也没个脑子,一波才平又搅了进去……” 事情都堆在一处去了。 “您就放宽心吧,二老爷心里头还是有分寸的。”陶妈妈话落,太夫人就问道,“她今儿去库房都做了什么?” 陶妈妈就细细的将今天陪蓉卿去库房的事说了一遍:“……奴婢问过库房里的婆子,只有崔妈妈拿着册子给八小姐过了目,八小姐一直在外头说着话,到也没有旁的事儿。” 太夫人就拧了眉头,沉思了片刻,就道:“八丫头那边你留心一些,旁的事等老二回来再定吧。” 陶妈妈就想到二老爷此行的目的,问道:“八小姐的婚事,有变?” ------题外话------ 公众章你们看的抓心挠肺,我也写的揪心抓肝的,现在好了,终于熬过去了我想大吼一声解放了,哈哈哈哈哈~! V章后,会有很多人出来,这些人都将会是贯穿文的角色,有恶有好……至于谁是男主,依旧靠你们去发现了,哈哈哈哈。 女主会留在家里,还是真的带着嫁妆远走高飞? 哥哥在哪里,女主当初的那个梦暗示着什么? 其实我知道,你们最好奇的其实是还是男主,哈哈哈哈~ 我就不说了,说多了就暴露了我的矫情和不自信,最后……明天记得首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052 来客 蓉卿这边闹腾到亥时方才散了,她也因吃了酒的缘故,扶着额头躺了下来,看着明兰问道:“六姐姐那边怎么样?” 苏容玉今天没有来。 “六小姐吃了晚饭,在院子外头转了转,像是心神不定的,又去了慈安堂,却是没有进门,转头又回了柳园……奴婢以为她要歇下了,可又瞧见翠桃扶着她去了外院,奴婢悄悄跟着,就瞧见她隔着门和偏院里的人说了半天的话。” 偏院就是苏茂源单独盖的那间小院。 苏容玉去那边做什么? “知道了。”蓉卿躺了下来,脑子里将这几日的事情又过了一遍,便没了睡意披了衣服起床,带着明期就去了竹园前面的小门。 上头落了锁,她站在门边良久,明期就道:“钥匙似是在胡妈妈那边收着的。”想要拿来是不可能了,“不过一把锁而已,奴婢能砸开。” 蓉卿轻笑,拉着明期回去,道:“知道你力气大!” 两人回了竹园。 第二日一早,苏容珺来寻蓉卿,两人刚吃过早饭,慈安堂一个守门的婆子来了,隔着帘子就道,“七小姐,八小姐,三少爷到了。” 苏峪到了?不过,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 “劳烦妈妈回一声,我们这就过去。”苏容珺笑着应是,拉着蓉卿出门,边走边轻声道:“听说大伯父又升官了。”苏容珺说的时候,脸上笑意已收,“像是极得太子的信任。” 蓉卿诧异,苏茂渠已是文华殿大学士,官拜一品,还要怎么升? 难道升了首辅? “升了什么?”蓉卿有些好奇。 “我也是听五哥说的,具体如何并不清楚。”苏容珺说着微顿,“不过大伯父现在真的算是权势滔天了。”只等太子登基。 现在是太子讲师,将来是天子宠臣……她依稀记得苏茂渠当初科考时成绩并不理想,反倒是苏茂源考的极好…… 如今一个在京中呼风唤雨万千荣宠,一个在永平寂寂无名,好强如太夫人心里应该不好受吧?! “五哥还说了什么?”蓉卿歪头看着苏容珺。 “没有了。”苏容珺摇着头,叹了口气。 两人进去时,慈安堂的院子里,挤挤攘攘的摆了十几个红木箱子,还有婆子陆陆续续往里面搬,显得异常的热闹! 应该是苏峪从京中带来的。 蓉卿捡了空处上了台阶,就听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她跟着苏容珺进了门,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少年。 穿着一件冰蓝色绣云纹直缀滚着炫目的金边,高高瘦瘦的,皮肤白皙,有着苏氏特有的俊朗,满面的笑容洒脱不羁的样子,和太夫人说着话,眉飞色舞…… “你们来了。”太夫人脸上满是笑容,朝苏容珺和蓉卿招招手,“来见见你们三哥。” 苏容珺敛衽行礼,喊了声三哥,蓉卿也随后喊道:“三哥。”又和二夫人,苏峥和苏容玉行礼。 二夫人破天荒的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脸色和前些日子相比似乎也多了点生气。 她想通了? 蓉卿微怔,她可不觉得自己的作用有这么大。 苏峪回眸过来,打量着两个妹妹,虽彼此不曾见过但苏峪一眼就认出了谁是谁,很自来熟的指着苏容珺道:“这位是七妹吧?” “是!”苏容珺点头应是,苏峪就笑着道,“听说你写的一手好字,画也是极好,还能做对子……改天做副送给我吧,我带回去也让他们看看,我的妹妹也是才女,比起京中那些骄傲的小姐毫不相让。”真的是引以为荣的样子。 苏容珺红了脸,回道:“只是闲了打发时间罢了,三哥过誉了,容珺不敢和别人比!” 苏峪哈哈大笑,却没有让人有半分失礼的感觉,又朝蓉卿看来,挑眉道:“八妹妹身体好了?” 蓉卿叹气,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要问一问她的身体:“已经好了。”苏峪就点着头,很古怪的朝她飞快的眨了眨眼睛,颇有深意的样子…… 蓉卿愕然,不明所以。 “我从京中带了些小玩意,稍后让人送去你们房里。”苏峪说着,目光就落在苏容玉身上,笑道,“六妹妹要的彩秀坊的胭脂,我也给你带来了。” 苏容玉眼睛一亮,笑着道:“谢谢三哥。”很得意的看了蓉卿一眼。 两个人很相熟的样子。 蓉卿微微诧异,苏容玉难道私下里和苏峪有联系? “好了,好了。”太夫人笑着打断苏峪的话头,“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才到也闲不住,快坐下来歇歇。” 苏峪笑着应是,在太夫人下首坐了下来:“二叔呢,去衙门了?” “有点事,出去两天!”太夫人粗略带过,看向站在一边的苏峥,“你三哥刚到,你待会儿陪他去他的住处,也顺便在府里逛逛熟悉一下。” 蓉卿心中微凝,朝苏容玉看去,苏容玉眼底有隐隐的期待。 期待柳姨娘回来?还是期待柳姨娘所做的事情? 蓉卿愈发的狐疑。 苏峥点头应是,苏峪嘻嘻笑着,抱拳道:“有劳五弟了。”苏峥道不敢。 各自坐了下来,太夫人就问苏峪:“一路上可顺利?没和旁人起什么争执吧?”苏峪是有名的顽主,太夫人的担心很正常。 “没有,没有。”苏峪笑着摆着手,苏容玉又接了话问道,“从应天过来,两岸风景是不是很美?有没有有趣的事情?” “当然有。”苏峪喝了口茶,就眉飞色舞的说起了一路来的见闻,“……路过山东时,父亲的同僚方大人上船来接我去家中吃酒,我兴而前往,可方坐下汤菜未上,就见家丁鱼贯抱了几个大坛子进来……”说完在自己的膝盖处比了比,“这么高的坛子,装的都是烈酒,我不过吃了半坛子就瘫在了椅子上,再去看方大人,依旧生龙活虎舌头都没短!”说完摇着头笑着道,“从今以后我再不和山东人吃酒了,这会儿想起来腹中还绞着痛!” 他用词风趣,语调轻快,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蓉卿这才知道,苏峪早半年前就出门了,不过一个多月的路程,他竟是走了半年有余! 素来沉默寡言的二夫人,也仿佛受了感染,不由好奇的问苏峪:“可去了常州府?听说那边有座佛山,香火极是旺盛?” “是!”苏峪应了,又说起常州府的事情,从百姓小吃到高门贵妇的穿着,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说着一顿就看了眼蓉卿,道:“在码头还碰到了孔玉林,他也正巧上岸回家,我们一起到永平的。” 回来就回来吧!蓉卿没有什么反应。 反而是苏容玉脱口问道:“孔公子回来了?他可是今年的解元,想必一路上花团锦簇很热闹吧?”很兴奋的样子。 大家都看着苏容玉,又担忧的看向蓉卿。 蓉卿叹气,和她真没关系! 太夫人警告似的看了眼苏容玉,苏容玉一怔明白自己失言,慌忙收了笑容,就摆着手尴尬的道:“我只是好奇中了解元是什么样子……” 苏容玉今天的态度,似乎和前几日有些不同! “没什么特别的。”苏峪笑着道,“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没见长个犄角出来。” 一句话化解了尴尬,大家都笑了起来,这边喊饭摆好了,大家就簇拥着去了次间。 前面,苏容玉和苏峪面对面坐着,她粘着苏峪问京中的事情:“……听说中秋节的时候皇城放了三夜的烟火,百姓都分不清昼夜了?是不是真的?” “是。”苏峪点着头,笑道,“烟火就是我和锦衣卫的马统领带着人放了,熬了三个晚上,可把我累坏了。” 苏容玉听着就露出崇拜的样子:“竟是三哥放的。”苏峪就越发得意,苏容玉还想再问什么,太夫人笑着道,“吃过饭慢慢说,有的是你们兄妹说话的时间。” 苏容玉抿唇咯咯的笑着,点头应是。 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去了次间。 蓉卿在苏容珺身边隔着二夫人坐了下来,苏峪则是在她身侧,对面坐着的是苏容玉,陶妈妈带着丫头们上了菜,又盛了汤…… “八妹妹。”苏峪侧过脸挨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是纯粹的好奇。 蓉卿侧目看他,笑着回道:“早三哥十来日。”苏峪就原来如此的点着头,道,“听说九莲庵风景很美,还一直无缘一游,这次来定要好好逛逛才是。” 蓉卿笑笑没有接话,苏容玉就打趣道:“三哥算是问对人了,九莲庵可没有人比八妹妹熟了。” 苏峪兴头来了,眉梢一扬看着蓉卿。 蓉卿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一顿饭气氛愉快的吃完,太夫人就遣了人各自回去歇着,独留了苏峪在房里说话。 蓉卿出门又回头去看暖阁,不知道什么时候,陶妈妈也走了出来,亲自守在了门口。 说什么这么警惕,竟是陶妈妈亲自守着门。 里面苏峪正和太夫人说着话。 “……自储君之位定下来后,父亲每日都极是繁忙,我写信回去,也只是大哥给我回一回。”苏峪没了方才的笑语盎然,又道,“大哥二哥惦记着您,说没空来看您给你拜寿,就让我代他们给您磕头。”说完就跪在地上给太夫人磕头。 “快起来,地上凉。”太夫人亲自将苏峪拉起来,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太夫人说完又道,“我许多年也未回去,京中可还是老样子?” 苏峪就摇着头:“变化很大。”就说起应天的变化,太夫人就认真的听着,时而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来,忽然问道,“听说去年圣上又薅了两府的爵位?” 说起这件事,还是因为崇明十三年苏堤贪墨案牵连,虽说如今已经过去七年,可事情却还未结束,这两年京中公爵之家人人胆战心惊,就怕下一个被赶出京城的就是自己。 “一位是南安侯府上,一位是临江侯府上……”苏峪说着一顿又道,“南安侯倒也罢了,只是被贬为庶民,回老家种地去了,唯有临江侯颇为凄惨。”苏峪的语气并不沉重,但眉头紧紧蹙起,露出一股戾气来。 太夫人听着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件事她是听说过的,临江侯徐惟因贪污证据确凿被判斩首,阖府男丁流放辽东,不过在路上徐家因结怨过多,所到之处一片怨声载道,只走了百里,徐家男丁十一人就被人悉数谋害了。 至于女眷,徐老夫人在家中男丁出事那一日,就带着家中女眷齐齐喂了毒药,惨死家中。 徐家算是满门灭亡,就连嫁去凉国公齐家的徐姑奶奶也在家中自缢而亡,要知道那位徐姑奶奶已经育有两子,是凉国公明媒正娶的嫡妻啊…… “听说徐姑奶奶的长子也瘫了?”太夫人说起来有点唏嘘,还记得当初在京中时见过齐夫人几次,温润端庄能力也是拔尖的,将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国公府内里太乱,她一个妇道人家再有能力,有的弯曲也捋不直啊。 “嗯。”苏峪点了点头,“齐大爷年后一次骑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如今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了。”说完两人一阵缄默,太夫人又道,“那齐家二公子呢,我走时尤记得他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如今可还好?” “他啊。”苏峪面上表情一松,就笑了起来,“整日游山玩水甚少回府,我这次来永平,他原本还要一起来的呢,只是被太子爷留了,这才没有跟来。” 太夫人听着不由生出一份唏嘘,道:“犹记得当年临江侯战场杀敌,勇猛无比,便是你祖父也曾夸他一句有勇有谋。崇明三年他和你祖父追着楚玛尔跑了八百里,将其生擒,凯旋回来时,京城内外百姓夹道相迎,临江侯器宇轩昂坐在骏马之上……”说完叹了口气,“……仿佛还在眼前啊。” 苏峪也有戚戚焉,没有说话。 太夫人看着苏峪就叮嘱道:“如今京中看似局势稳定,可暗潮汹涌,你父亲如今亦是在风头浪尖,嘱咐他小心驶得万年船,切不可冒然进取啊。”唇完齿寒,苏茂渠和她再不和,可若是他出了事,他们二房也逃不脱干系。 苏峪连连应是,点头道:“您放心,父亲处事谨慎,不会有事。”说完,说起苏茂源,“父亲说,二伯父在永平一待十几年,地方政绩并不出众,如今湖广一带政局平稳,若二叔想要换个地方,也不是不可能。” 太夫人眼神微动,就道:“不用,一大家子人挪去湖广,伤筋动骨的,没的麻烦!”却想到江南的富庶。 祖母还是避讳父亲的相助,苏峪暗暗叹了口气。 次日,蓉卿忙了半日歇下,刚喝了一口茶就听到明期道:“小姐,三少爷来了。” 苏峪来了?他来做什么? 蓉卿迎了出去,就见苏峪负手而立在院中,见她出来转身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她,蓉卿微愣,道:“三哥可是找我有事?去房里坐吧。” “没事。”苏峪摇着头,神秘的凑过来,问她,“有你四哥的消息吗?” 蓉卿一愣不由失笑,原来他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打探苏珉的消息。 “没有。”蓉卿据实以告,“一直就没有他的消息。”苏峪就叹了口气一脸失望的样子,愤愤不平的道,“那小子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事后也不和我联系,真是太没良心了。”数落了半天。 蓉卿抿唇不说话。 苏峪一个人说着,不见回应,就转过来看着蓉卿:“你说是不是?”蓉卿愕然,勉强笑着点头,“是!” “算了。”话锋一转,他反而成了大肚的那个了,看着蓉卿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他向来有些小聪明,即便出去也饿不死他。”说完想了想又补了句:“那个……你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忘了也更好。”负着手闲庭信步的踱出了院子。 人死?谁死了? 又提到她忘了,她到底忘记了什么。蓉卿皱了眉头不由回头看明兰,明兰也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苏峪说话就有些不着调,蓉卿没心思管他,又去了一趟大厨房,端妈妈很客气的迎着她坐下,说起厨房里的事:“按照八小姐的吩咐,将要用的菜都仔细列了,配料单子也一应交给了崔妈妈,今天就能办全!” “旁的事你不用管,你只管拿单子对菜,少一样去小厨房要,那边若是合不上账自会去寻崔妈妈……”蓉卿说的慢条斯理,但语气却非如前几日那样软绵绵的,“不过,等明天试吃时,若是我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不会给妈妈留面子。” 端妈妈连连点头,心中不免对眼前这个笑盈盈和蔼的八小姐生出些好奇来,前几日以为她年纪小不懂事,可是转眼之间她却又变成眼前这般,强势的令人不敢质疑的姿态! 端妈妈正要说话,外头就有个小丫头探头进来:“八小姐,三少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想问问你九莲庵的事情。” “问我?九莲庵什么事?”蓉卿诧异,难道是要打听辽王遇刺的事情? 小丫头就点着头:“三少爷和五少爷正讨论着先去雪峰寺,还是先去九莲庵……三少爷就说请你过来问问,还说八小姐您比较熟悉。” 九莲庵可不算她值得炫耀的经历,苏峪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如此? 蓉卿叹了口气,交代了端妈妈几句,就去了外院。 “小姐,三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孤竹山五少爷也去过,府里许多婆子丫头都去过,为何独独请她们小姐过去,明兰想不通。 这也正是她所考虑的事情,他和苏峪不熟,以前都不曾有过交集,他为什么会显得这么热络? 难道真是因为性格关系? 心里想着,两人已经进了苏峪住的院子,正屋里七八个丫头正忙着收拾箱笼,横七竖八的堆在屋子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蓉卿一出现便有个穿翠绿比甲的丫头迎过来,朝蓉卿福了福,说着一口的官话:“八小姐,三少爷在书房里,奴婢引您去。” 蓉卿微微颔首,就跟着丫头去了书房,一进门苏峪就很自来熟的朝她招手:“你快过来,我正和五弟在商量去哪里玩的事情呢。” “三哥。”蓉卿朝苏峪微微福了福,苏峪很随意的摆摆手,“免礼,免礼!” 蓉卿无语,又去看苏峥,苏峥就无奈的朝她笑笑,指了指正趴在地图上用笔圈圈画画的苏峪,摇了摇头…… 很少见苏峥有这样的表情,蓉卿不由失笑。 “还是笑了好看。”苏峪突然出声,打量着蓉卿,“小小年纪整日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可不美!” 她愁眉苦脸了?蓉卿就叹气,问道:“三哥是打算去哪里玩?永平府我也没有去过几处,唯有孤竹山还算熟悉,只怕不能给你多少建议。” 苏峪听着也不嫌弃,指了桌边的椅子示意她和苏峥坐,自己则坐在了对面,道,“没指望你说出旁的地方,你只管和我说说孤竹山就成。” 蓉卿只得将孤竹山给他笼统的说了一遍。 苏峪听的很认真,问的也非常仔细,尤其愿问古时的传说和来历,待蓉卿说完他转头和苏峥道:“那先去雪峰寺看看,反正我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九莲庵也不着急去,你觉得如何?”就把这几日的行程都定了! “可以。”苏峥只是陪玩,当然没有意见。 仿佛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落成,苏峪伸了个懒腰:“既然事情定了,那我晚上和祖母去说!”说完百无聊赖的看着苏峥,“要不我们再杀两盘?”说完又嫌弃的摆着手,“算了,你下棋太规整了,很没意思。”昨天他们已经过过招了。 “我平日都是看棋谱,独自在房里练习。”苏峥脸颊泛红,解释道,“不免有些循规蹈矩了。” 苏峪无聊的靠在椅背上,目光一转看到蓉卿,就坐直了身体凑过来:“八妹妹会下棋吧?”蓉卿赶忙摆手,“一手臭棋,不敢说会!”苏容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苏容玉也在琴上颇有造诣,绣技也不错,那么她可能只有棋这一项还能拿得出手。 苏峪就露出一副我不嫌弃你的表情,喊道:“我教你便是,就是打发时间,可不比你们女儿家绣花有趣?”说完一顿又道,“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你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你也知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蓉卿想要推辞。 可苏峪已经站起来,伸手过来拉她! 短短一日的认知,蓉卿已绝对相信他会将自己扯过去摁着坐下来,所以她就识趣的放了茶盅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苏峪就满意的笑起来,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挺爽快!”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爽快么!蓉卿不理他。 方才那个穿翠绿比甲的丫头端了棋盘来。 蓉卿执黑子,乱七八糟的才下了十几手,苏峪就拧着眉头瞪着棋盘质问蓉卿:“你确定你会下棋?” “都说了是臭棋。”蓉卿也不抬头,直接回了,“要不然不下了?” 苏峪一听蓉卿不想下,立刻摇着头:“不行,不行,继续!”说完大张旗鼓的落着子。 可才过了一刻,他又忍不住盯着棋盘,直叹气:“你真的会下棋?” 蓉卿就不说话,摇了摇手中的白子…… 会不会,以手中吃掉的子说话。 苏峪脸色就僵硬起来。 “三哥输了。”苏峥看不过去,指着棋盘几处,“这几处,八妹妹就差收笼了……”苏峪才恍然大悟,丢了棋子惊喜的看着蓉卿,“以前他们都说我下棋乱七八糟不着调,今儿总算能把这名送你了。”一拍桌子,“再来一盘。” “改天吧。”蓉卿丢了棋,一副不想再留的站起来,“我回去还有事呢,三哥还是和五哥下吧。”说完行了礼就直接出了门。 苏峪目瞪口呆的看着蓉卿的背影,震惊的和苏峥道:“她以前就这样?” 苏峥见他吃瘪,忍着笑。 蓉卿出了苏峪的院子,就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明期好奇的问她:“小姐怎么了?” “给你!”蓉卿就在明期的手心搁了什么东西,明期一愣摊开手心,就见上面赫然躺着几颗白子,明期看着一愣,跳起脚来:“小姐作弊?” 蓉卿嗔瞪了她一眼,不提前分出胜负,还不知要到何时,她可没空陪苏峪疯。 两人刚到正院,就见胡妈妈急匆匆的穿过内院的垂花门,见到蓉卿就是一愣,喊道:“八小姐。” 胡妈妈的脸色很不好看。 “妈妈怎么了?”蓉卿微愣,很少见胡妈妈这样的神色,胡妈妈就走近了一步,声调有些激动的道,“八小姐,二老爷和柳姨娘回来了。” 蓉卿微微挑眉,他们回来了? 可是回来也不至于让胡妈妈露出这样的神色! 胡妈妈见蓉卿不明所以的表情,就明白她还不知情,就解释道:“二老爷和柳姨娘前天出去,是为了迎镇南王,这会儿人已经到了正门外,长长的车马将伯公巷都堵了。” “镇南王?”蓉卿怔住,紧紧蹙了眉头,镇南王是辽王的次子,蓉卿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到访! 难怪苏茂源会带着柳姨娘亲自去迎! “奴婢回去告诉二夫人一声。”胡妈妈匆匆行了礼,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蓉卿,就道,“八小姐,你要多加留心才是。” 蓉卿看向胡妈妈,就见她眼底满是担忧,她微微点了头,就道:“多谢妈妈,还请妈妈代我向母亲问好。” 胡妈妈点头,微笑道:“奴婢将八小姐的话转述给二夫人了,她听过之后很是感动……”她的话没有说完,就朝蓉卿福了福,转身朝荣喜居而去。 蓉卿顿足在小径上,看着垂花门微微发愣。 柳甫在辽王面前竟如此得宠,为了一个小小的婚事,竟能请得动镇南王? 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莫说辽王会不会为了孔家插手苏府的婚事,即便是也不该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出马才对。 那么镇南王此番前来,又因为什么。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这一场无声的拔河赛中,柳姨娘无疑又多了一个极有利的助力。 “走!”蓉卿抬脚就朝垂花门而去,“我们去给祖母请安。”镇南王既然来了,就必定要到太夫人这边问安,想必她们也避免不了拜见。 慈安堂中静悄悄的,蓉卿进去时陶妈妈正在门口和代扇小声说着什么,见蓉卿进来她笑着道:“正要去找八小姐。”就迎了下来,“二老爷回来了,试吃的事儿只怕要挪到明天了。” 是要准备给镇南王接风? “好。”蓉卿点了点头,朝里头看了看,“我来给祖母请安。” 陶妈妈就笑着打了帘子:“太夫人在呢,八小姐请进!”蓉卿颔首跨了进去,太夫人穿了见褐红对襟撒花的褙子,头上戴上雅青色的抹额,坐在炕头上见蓉卿过来,她道:“一会儿你父亲要陪镇南王进府,你们姐妹也见一见。” 她们姐妹不避嫌了?太夫人这样重视,蓉卿坐在太夫人身边,问道,“镇南王是来给您祝寿的?” 太夫人就微微笑着,笑容却未达眼底,回道:“……还劳辽王妃记得我这个老太婆啊。”脸上有着愁容。 蓉卿歪头看着太夫人,是因为怕得罪简王,所以对镇南王的到来,有些战战兢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外面就听到苏茂源说话的声音:“镇南王请!”紧接着陶妈妈就掀了帘子进来,回道,“郡王到了!” 太夫人微微颔首,由陶妈妈扶着出门去迎镇南王,蓉卿则是留在暖阁里,一会儿外头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和一个粗犷的声音道:“老太君请起!”这是对太夫人说的。 随即衣袂摩擦声在隔壁的正厅里响起。 代扇掀了帘子过来,笑着道:“太夫人让您和六小姐七小姐去见过镇南王。” 蓉卿应是,就出了暖阁的门绕去了次间,又从次间的角门里穿到正厅的后面,那边竖着一个屏风,苏容玉以及苏容珺已经立在那边,见蓉卿过来苏容珺朝她点点头,苏容玉则冷笑着看着她。 “快来见过郡王。”太夫人朝三人招招手,笑着和镇南王道,“是我的孙女,给郡王请安。” “见过镇南王。”穿过屏风,由苏容玉领着,三个人朝镇南王行礼,蓉卿抬头去看,就瞧见太夫人的右手边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微有些胖还算挺拔,有些憨厚的长相,但一双眼睛却是墨亮,透着股深谙世事的精明,穿着一件绯红的绣仙鹤祥云的直缀,腰间垂着一块扇形的玉佩,挂着镶黄的流苏…… 很是显目!应该就是镇南王了。 镇南王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在三人身上一睃,看了蓉卿一眼,颔首道:“免礼。”蓉卿几人便相继起身,就朝太夫人和苏茂源行礼,退到了屏风后面坐着。 “你何时到的。”镇南王就和坐在一边的苏峪说话,“我派了人去码头接你,也没有碰上!”语气似有不满。 “我先去的蓬莱,后到的登州。”苏峪笑着打哈哈,“要知道你派人去接我,怎么着我也要早点到才是。” “先去的蓬莱?”镇南王眉头微拧,继而笑道,“难怪去的人回来说码头根本没有停靠京城来的船只!”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上去相熟的样子,不过镇南王儿时曾在京中住过,与苏峪相识到也不算奇怪。 忽然,蓉卿心里一动,难道镇南王突然来苏府,是因为苏峪的到来? “八妹妹。”苏容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看呆了?”说完,凑过来道,“是表哥好看,还是镇南王好看?” 蓉卿一愣,这才发现在苏峥的对面,还有一位面生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连青色直缀,有些瘦弱却眉目间流露出坚毅之色,虽不曾说话但全程都微笑着在倾听,给人一种很舒服熨帖之感。 是苏容玉表哥,那就是柳甫的儿子柳卿毅了。 “表哥?”蓉卿笑看着苏容玉,“我到是没有听说母亲娘家的侄儿有来,六姐姐又哪里来的表哥。” 不过一个姨娘的侄儿,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喊表哥。 苏容玉一噎,脸色立时变的难看! 苏容珺拉住两人,指了指外头,“……不过隔着一层布。” 苏容玉就冷哼一声:“嚣张什么,好日子也不长了。”就撇过头去看镇南王,不再和蓉卿说话。 蓉卿凝眉没有接话,这边镇南王正在回太夫人的话:“太子爷定了明年五月迎娶良娣,我吃了您的寿宴,就去京中给他贺喜!” “太子爷要迎娶良娣?”太夫人朝苏峪看去,苏峪垂了眼眸没有多大的反应,太夫人就知道这事情应该是刚刚才确定的,可京中远在千里之外,刚定下来的事情,辽王就知道了,“娶的哪府的小姐?” “是扬州王家的小姐。”镇南王说道,又看了眼屏风,“圣上前几日下的赐婚圣旨,钦天监紧赶着就订了吉日。” 扬州王家?太夫人依稀记得辽王妃有一位嫂嫂就是扬州的,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联系? “娘!”苏茂源仿佛知道太夫人所想,就看了眼镇南王,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辽王妃的嫂嫂,就是扬州王家的嫡出小姐。” 也就是说,太子和辽王做了姻亲! 太夫人心中巨震。 “太子娶良娣是绵延子嗣的大事。”太子只娶了一位正妃,膝下也只有一女,子嗣单薄,如今娶良娣自是为了繁衍子嗣,苏峪嘻嘻说着拍着镇南王的肩膀,“王爷送的什么礼?” 镇南王也不介意,笑道:“正在别院停放着呢,回头我带你去瞧瞧。”苏峪笑着打趣,“难不成你将辽东的界碑搬来了?” 界碑就是封地,送界碑得多讨好屈膝!蓉卿忍不住轻笑,忽然觉得苏峪还是挺有趣的。 “老三!”太夫人脸色一沉,喝止了苏峪的话,“这话岂是乱说的。” 苏峪顿时垂了头,朝镇南王瞪眼! “无妨,无妨!”镇南王摆手,“老太君休要见外,我与苏峪是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个性我心里最清楚,不会介意。”说完又对苏峪道,“你既是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是我母亲生我兄长那年,在京中大佛寺求来的送子观音。” 这一次不单是太夫人,便是苏茂源和二夫人也是怔住了。 蓉卿有些讶异,回头去看苏容珺,苏容珺就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当年辽王妃三年未出,子嗣艰难,圣上要给辽王纳侧妃,辽王妃知道后一气之下去了大佛寺,她下令封了山门,一步一叩首的爬上了大佛寺,上去时听说额头鲜血不断,双膝都磨平见骨……”说着一顿,“诚心所至,她求了送子观音回府后,不过三个月,就传出有孕的消息,此后更是连生两子一女。” 蓉卿咋舌,苏容珺又道:“不单如此,辽王也至此一帆风顺,所以,这座送子观音,对于辽王府来说,几乎算是镇宅之宝!” 这么重要的东西,辽王就拱手送给太子了? 辽王可真是费了许多的心思,又是沾亲带故的良娣,又是送镇宅之宝…… “俗话说,送礼便是要送自己珍贵之物,若非珍贵之物也当是所需之物!”苏茂源笑着,满脸的钦佩,“这一尊送子观音两厢皆得,真是极妙!” 镇南王点头笑着,视线就落在久未说话的柳卿毅身上:“这个主意还要多谢柳大人,是他向父王献策,才有如此满意的结果。” 众人的视线都朝柳卿毅看去。 柳卿毅脸浅浅的笑着,摇着头声音清润:“郡王谬赞了,家父也只是一提,还是王爷有过人之量,否则也不能成此没事。” 镇南王哈哈笑着:“卿毅太谦虚了。” 蓉卿却是频频皱眉,她觉得镇南王仿佛故意这样说的。 她不由朝站在一边的柳姨娘看去,果然见柳姨娘正满脸笑容,隐隐透出与有荣焉之感,她又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嘴角含笑,神色不明! 她有些明白,镇南王这是在有意抬举柳甫,说给太夫人听的吧。 苏峪用手肘捅了捅苏峥,挤眉弄眼的,苏峥装作没看见低头喝茶。 蓉卿失笑,看来,镇南王所言他与苏峪是好友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啊。 “苏峪。”镇南王回头看着苏峪,“你何时回京,我们一起上路。”苏峪就架着二郎腿笑着道,“我难得逃脱京城,自是要好好游玩一番。”他煞有其事的掰着指头算时间,“现在估计,要在这里过了年才是。” “无妨!”镇南王豪气似的一挥手,“反正婚期到明年,那我与你一起游玩,也正好有个伴。”说着一顿又道,“这附近我可都走遍了,不如咱们出海看看如何?”就盯着苏峪在看。 不知道是不是蓉卿的错觉,苏峪一瞬似乎有些防备,可又转瞬即逝,笑道:“成啊,只要你敢,我就奉陪!” 两人嘻嘻哈哈说着,竟是商讨起去哪里玩的事情。 太夫人始终沉默的坐在正位之上,脸色微沉,柳姨娘上前给太夫人斟茶,笑着道:“太夫人,王爷给您备的寿礼就在院中,可要让人抬进来?” 这话镇南王也听到了,不待太夫人答话,他就道:“去抬进来。”说着手一挥,外头就有几个声音应是,随后帘子一掀就有几个粗使婆子抬了个红木红漆的木箱进来,朝正厅中一放。 “打开!”镇南王站了起来,指挥者婆子将箱子打开。 蓉卿和苏容珺对视一眼,两个人也都显得有些好奇,苏容玉就笑着道:“这也是我舅舅亲自挑选的礼呢。”很得意的样子。 蓉卿没理她,视线落在打开的木箱中。 是棵珊瑚树! 约莫三四岁孩子的大小,绚烂的红色点缀着点点银光,如漫天繁星,确实很美! 她去看太夫人的神色。 有些诧异,但更多的却是受用。 显然,对于辽王送这样一件贵重的大礼来,太夫人心中是高兴的。 “让王爷,王妃破费了。”太夫人也站了起来,朝镇南王笑道,“还请郡王代老身向王爷王妃道一声谢!” 镇南王摆着手:“老太君不必拘礼,原本母妃要亲自来给您祝寿的,可是她近日得了风寒,怕来了也是给您添麻烦,索性就让我代跑一趟,还望您别介怀才是!”他的声音有些粗沉,嗡嗡的直响。 太夫人哪里敢介怀,不管王妃是不是真的打算来,就是镇南王说出这番话来,已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 “不敢,不敢!”太夫人摆着手,这边苏茂源就看向苏峥,道,“你稍后带几个人,将王爷送的礼就摆在这个厅里。”苏峥应是,苏茂源又道,“郡王赶路疲累,不知您是要现在用餐还是先回客房歇息?”说完又看着苏峪,示意他招待,“晚上在府中给您备接风宴,还望您不要嫌弃。” 苏峪当做没看见。 “苏大人客气了。”镇南王朝苏茂源和太夫人抱拳,“给老太君添累了。”很谦虚懂礼。 苏茂源越发的高兴,指着苏峪和苏峥:“你们先陪着郡王回房休息,着人好生伺候着。”苏峥连忙应是。 一行人并着柳卿毅就簇拥着镇南王去了外院。 “娘。”待人一走,苏茂源就道,“儿子有话和您说。” 太夫人心中早就如浪翻腾,点了头就道:“去暖阁说话。”这里人太多。 母子两人就出了门拐去了暖阁。 苏容玉带头,蓉卿和苏容珺就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朝二夫人和柳姨娘行礼。 二夫人微微颔首,看了姐妹三人一眼,就带着胡妈妈先走了,柳姨娘却是笑着和蓉卿道:“容我多一句嘴,镇南王是贵客,八小姐可要紧些心才是。” 如今府中的事都是蓉卿经手,镇南王来,事情自是落在蓉卿头上了。 “我也没有经过这样的事,还劳姨娘多提点才是。”蓉卿笑着接话,柳姨娘就笑眯眯的点了头,“到也没什么,镇南王最是爱吃辣,口味重些菜品有些颜色就成,旁的我到也不知道,八小姐到可派人去外打听打听。”想了想又道,“记得上次镇南王来府中时,是王妈妈掌勺,镇南王还夸赞了一番呢。” “爱吃辣。”蓉卿点了点头,回道,“多谢姨娘提点,蓉卿定会仔细打听了。”不接王妈妈的话题。 柳姨娘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就好。”说完掩面笑了笑,“不过想必八小姐还是有办法的,镇南王的饮食可就全托付给您了。”说完拉着苏容玉扬长而去。 苏容珺就叹气,看着蓉卿道:“若真是如此,府中的厨子虽是会做,可味道却不敢恭维。” “明兰,你去外院寻了镇南王身边的妈妈问问。”蓉卿转头吩咐明兰,“让她们拿出个郡王平日爱吃的菜单来。”明兰应是而去。 蓉卿拉着苏容珺出门,就听见暖阁里苏茂源正在和太夫人说话声隐隐传了出来。 “……儿子早就和您说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辽王和太子可是嫡亲的叔侄,怎么会生分。”说着一顿又道,“如今他们不但做了姻亲,辽王甚至还将家中的镇宅观音送去京城,这里头的事情,您见多识广不会不清楚。” 太夫人没有反驳苏茂源。 苏茂源又道:“再说,圣上身体爽朗,我们若是一直顾忌不断,岂不是自断了退路!”他说完看着太夫人,又放低了声音,“娘,孔家的事不过小事,最重要的其实是我们的态度,辽王在意的也并非孔家,而是我们。” “他在乎什么我心中清楚。”太夫人拧了眉头,“他看中的是你大哥在京中如今的位置!” 苏茂源没有反驳,太夫人就又道:“这件事我再想想,如今郡王人到了,我们仔细招待便是。”一顿又看向苏茂源,“定不能再出岔子。” 苏茂源暗喜连连应是,想起府中的事来:“您怎么能将寿宴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八丫头,府里被她弄的一团不说,郡王那边她也不方便……”又道,“您也知道,这一次是柳甫出面游说,才让镇南王来给您祝寿,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太夫人皱了皱眉:“柳甫什么人我比你清楚。”苏茂源不服气,反驳道,“他什么人与我们不相干,如今诚心在帮我们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儿子还听说上面多了个山东布政使的缺,徐大人正在暗中走动……如今大好的时机,儿子断不能白送了这样的机会。” “我心里有数。”太夫人端着茶盅啜着,苏茂源就急了,“儿子知道您心中有数,可如今您瞧瞧,大哥在京中呼风唤雨,而我呢,便是想个永平知府也这么难,我靠不上祖宗靠不上他,我只能靠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能把事情都做绝了。”太夫人凝眉看着自己的儿子,就道,“她不过一个小丫头,你随便怎么打发就成了,可是人言可畏你不将事情安排妥当了,堵住悠悠众口,便是你做了永平知府,一个御史的零星吐沫就能将你砸着。” 苏茂源这一次没有出言反驳,因为比起之前,太夫人的态度已然有了松动。 蓉卿回到竹园,明兰拿了菜单回来,蓉卿看过就皱了皱眉,“送去厨房吧。”明兰拿去了厨房,过了一刻端妈妈来了,手里拿着菜单,急切的道:“八小姐,方才明兰姑娘拿了镇南王那边的菜单过来,奴婢瞧了……”很为难的递给蓉卿,“只怕不好办。” 蓉卿拧了眉头问道,“那几个江南来的厨子呢,不会?” 端妈妈就解释道:“也不是不会,只是他们没有掌勺过,奴婢瞧着像是不太有把握。”蓉卿就差翻白眼,端妈妈就不确定的道,“要不,将王妈妈请回来?” “请回来就确定她做的菜就合了镇南王的胃口?”他们若是想找茬,她便是现在去蜀中请了厨子来也不可能全然满意,这边苏容珺就道,“若不然,让姨娘做吧?” 蓉卿一愣,岑姨娘的手艺她是试过的,确实没的挑剔:“这样太委屈姨娘了。” “委屈什么。”苏容珺道,“现下将……”轻笑着,“那位祖宗服侍好了才是关键。”蓉卿失笑,苏容珺就对端妈妈道,“你们去准备,我去请岑姨娘。” 蓉卿还想说什么,苏容珺已经带着端妈妈出了门。 她叹了口气回了房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明兰端了茶来递给她,小声道:“胡妈妈像是在府里挑丫头婆子,奴婢想着约莫是给咱们挑的。” “嗯,知道了。”她身边有明兰明期就成,旁的人在院子里伺候,和她也无相干,“大概要进两个二等的丫头,两个三等的,两个婆子,到时候家里的事情你和明期安排一下,别让人随便进我房里就成。” 明兰应是,蓉卿揉着额头靠在椅背上,听镇南王所言,辽王和太子非但没有因为争储反目成仇,反而越发亲近做了姻亲,而辽王更是忍痛割爱,将镇宅之宝送给太子。 如此一来,太夫人早先的顾虑岂不是消了一半? 眼下太夫人唯一担心的,恐怕只有简王了。 只是,她觉得奇怪的是,镇南王不可能特意到永平来给太夫人祝寿,为了苏峪,可他们关系似乎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柳甫也不可能凭着三寸之舌说服辽王同意让自己的儿子来,给一个幕僚做妾的妹妹撑腰! 这其中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八小姐。”外头明期领着个小丫头进来,“端妈妈身边的小桃来了。” 蓉卿微愣坐起身看着小桃,问道:“怎么了?”小桃满脸的紧张,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回道,“奴婢奉端妈妈的命请八小姐去一趟外院。” “外院?”蓉卿首先想到镇南王难伺候的饮食,“是吃食上出了岔子?” “好像是。”小桃也不确定,“好像是镇南王发了怒,这会儿端妈妈正被他身边的嬷嬷扣在外院里了。”小桃说完几乎要哭了出来,这是端妈妈上任来出面做的第一件大事,没想到就摊到镇南王来了,“妈妈请您过去。” 蓉卿想到柳姨娘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就对明期道:“你领着小桃去找陶妈妈。”这件事,陶妈妈去比她合适。 明期立刻点头应道:“是!” 小桃跟着明期先去找了陶妈妈,陶妈妈闻言就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去了外院,明期回来和蓉卿道:“……那位从嬷嬷脾气大的很,摔了碗碟食盒不说,嘴皮子也厉害的很,骂起来拐弯抹角夹枪带棒的,连陶妈妈去了她都不买账,只说请主子来说话!”又道,“还说我们明知郡王不吃辣的,竟还烧的这样辣,分明就是有意加害郡王!” “那陶妈妈怎么回的?”说着一顿又道,“端妈妈没有提菜单的事?” “提了,可那从嬷嬷一口咬定,说我们没有和她们拿菜单,分明就是有意而为,还说我们推卸责任往她身上泼脏水!”明期想了想又道:“陶妈妈就请她去慈安堂,说有什么事当面和太夫人说就成,从嬷嬷就不同意,说他要守着院子,到时候出了事谁来负责。” 看来,是有人意故意拿了假的菜单来,引着她们往里头跳! 蓉卿就想到了柳姨娘,真是好大的本事,连镇南王身边的妈妈都能打通关系。 吃准了她想核实,就只能和那些人要菜单,所以就轻而易举的弄出这件事来。 只要这位从嬷嬷不承认,便是说到太夫人那边去,她也有口难辨! “陶妈妈就笑着说,若是从妈妈觉得不满意,就让厨房重做,若是不成不如就去太夫人房里说话,这样僵着她们没什么,岂不是给主子难做。”一顿又道,“从嬷嬷就答应来见太夫人。” 想必太夫人一会儿该遣了人让她过去,她对明期道:“走,我们去慈安堂。” 不待她们出门,代扇就来了:“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蓉卿跟着代扇就去了慈安堂,方一进去就瞧见太夫人下首的位置,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婆子,梳着圆髻戴了两只赤金的凤钗,很有气势的说着话,柳姨娘坐在她对面,笑盈盈的陪着。 蓉卿一进去,柳姨娘就浅笑着看着她,眼底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祖母!”蓉卿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指了指婆子道,“这位是从嬷嬷,是郡王的乳母!” 蓉卿就笑着朝从嬷嬷欠了欠身,从嬷嬷冷哼一声转头过去对太夫人道:“老太君,恕老奴说句不敬的话,苏府也算是大户人家,这当家作主的事自是由妇人出面,没想到您这里却是翻了新,让府中的小姐做主。”说完轻蔑的撇了眼蓉卿,“小姐便是再有能耐,可毕竟年纪小懂的也少,若非如此,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情!”说着一顿又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亏得是在您的府上,只是做了顿不合口味的菜,这要是菜里放了东西,现在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蓉卿朝从嬷嬷看去,就见其眉眼含怒一副不平的样子……到是一副好口才,既打了太夫人的脸,又抬了苏府! 太夫人眉头跳了跳,却没有反驳从妈妈,只道:“从妈妈说的是,只是二夫人身体不好,府里的事就暂时就交给八丫头主持,到也没有你说的那样严重!” 蓉卿听着心沉了沉,太夫人这样,分明就是站在了从嬷嬷那边。 柳姨娘低头喝茶,唇角就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是您的家事,老奴也没有说话的份。”从嬷嬷话语一转又道,“您不知道,我们郡王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小就挑食的厉害,便是以往在宫中,也是要挑上一挑的,圣上见了也只说他聪明,随着他,现如今出了门,老奴也知道不能与宫中和王府一般相比,可总也不能拿这样的吃食来,若是坏了他的胃口,便是老奴也担不起这个责。” 太夫人皱眉,看了蓉卿一眼,蓉卿就笑着道:“从嬷嬷。”她语气轻柔,“不知郡王可随行带了厨子来?若是没有身边有熟悉郡王口味的丫头妈妈也成,劳烦她们去厨房指点一二,我们警心学着做,您看可成。”没有提菜单的事情。 从嬷嬷深看了蓉卿一眼,这个时候没有咬住菜单,反而以退为进想要大事化小,不得不说苏八小姐很是聪明。 柳姨娘喝了茶,又将茶盅的盖子盖上,发出叮当一声。 从嬷嬷脸色一变跳了起来:“八小姐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开灶生火?”她瞪着蓉卿,“若是这样,又何必住在苏府,我们王府在永平也是有别院,老奴这就去和郡王说,不给贵府添麻烦,搬去别院便是。”甩袖就要走。 蓉卿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柳姨娘。 “嬷嬷误会我的意思了。”蓉卿笑着上前拦了从嬷嬷“我们也是和您想的一样,无论从膳食上还是起行住宿上,都想着让郡王舒适罢了。” 从嬷嬷根本不听! 太夫人就愠怒的朝柳姨娘看去,示意她劝劝! 柳姨娘就听话的站了起来,拉住了从嬷嬷,“嬷嬷消消气,有话好好说,郡王来苏府我们自是满心欢喜的,哪里有不愿的道理。”撇了眼蓉卿,“我们八小姐也只是一时话赶话罢了,您若不愿意,我们就再想办法。” 到将错全怪在蓉卿身上了。 从嬷嬷很受用的停了脚步,看着柳姨娘道:“姨娘有什么办法。”柳姨娘就看了眼太夫人,想了想就道,“上次王爷来,是府中一位妈妈掌的勺,不过这两日回家探亲了,妾身这就去将人请来,您看可成?” 从嬷嬷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点头道:“那老奴就听柳姨娘的,郡王的膳食就交给您了。” “您放心,这次定会叫您满意。”柳姨娘笑着说着就顺势挽了从妈妈的手,回头看着太夫人,问道,“太夫人,您看?” 太夫人露出倦容来,摆手道:“你去办吧。”又看着从嬷嬷,“还请嬷嬷替我向郡王说一声,请他多担待!” 难道柳姨娘撺掇了从嬷嬷在膳食上挑了事儿,就是为了让王妈妈回来? 柳姨娘笑盈盈的向太夫人行礼,又朝蓉卿半蹲了蹲,蓉卿回了礼,柳姨娘就挽着从嬷嬷笑着出了门。 待她们一出去,太夫人就朝蓉卿看过来,脸色很不好看,方才从嬷嬷那样说话,连太夫人的面子也不给,她多少年未受过这样的待遇,显然生了怒。 “镇南王是贵客,又是在我们府里,吃食上我们定要紧着心才是,你竟是什么也不问,就让人做了送去,得亏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事到时候我们拿什么跟辽王爷交代?”说着一顿又道,“我听说这菜你让岑姨娘做的?” 蓉卿点了点头。 太夫人即刻愠怒道:“她一个妾室你让她去给郡王做菜,你怎么想的?”说完摆摆手,“往后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就去问问你母亲和柳姨娘,不要私自做主!” 若是对方有意,不是岑姨娘便是二夫人下厨,也总能挑出不是来。 轻易的,太夫人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蓉卿心凉了一分,躬身应道:“孙女知道了。”太夫人就摆着手,“你去吧。” 蓉卿行礼告退,刚掀了帘子就迎面撞到一个人,蓉卿忙后退了一步,蹲了身喊道:“父亲!” “是你!”苏茂源眼睛一眯,就转头过来盯着蓉卿,劈头就道,“郡王那边的膳食是你吩咐的?” 不待蓉卿说话,茂源抬手就一巴掌扇了过来,始料未及的,只听到啪的一声,蓉卿耳朵里就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慈安堂里外,一时间落针可闻! 蓉卿未动,任由脸颊一点一点由白转红,迅速肿了起来。 苏茂源阴鹫的瞪着她,说的咬牙切齿:“混账东西,你做的好事,滚去给我跪着。” ------题外话------ 明代,亲王子除世子外均封郡王、世袭罔替。郡王的封号一般为两个字,以古郡县命名较多! 文中会涉及到郡王和世子爷,虽然知道大家不会弄混,但是说一声我放心,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磨叽的。 053 外围 太夫人没有说话。 容卿垂着头,低声道:“是!”掀了帘子就走了出去,在门外的走廊上跪了下来。 明兰和明期紧跟着也跪在了一边,明期哭着道:“小姐,奴婢陪您。”蓉卿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不用。”说完,就轻声道,“去请三少爷来。”阖府也只有苏峪能救她了。 明期立刻明白了蓉卿的意思,提着裙子就朝慈安堂外头跑。 明兰看着蓉卿肿了的半边脸,就低声哭了起来。 慈安堂内外,众人或诧异或不忍的撇过脸去,陶妈妈恰巧从茶水房中出来,就瞧见蓉卿单薄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打磨如镜面的石板,映着她淡漠从容的面容,还有高高肿起的脸颊。 陶妈妈微怔,朝暖阁里看去。 暖阁里太夫人的说话声传了出来:“你这又是做什么,不过膳食不合胃口,也没有酿出什么祸事来,你何必如此!”苏茂源就怒道,“酿出祸事来就晚了。” 看来,镇南王今儿说的话,果然在太夫人这里起到了想要的作用。 “好了,好了!”太夫人声音明显低了一分,“家里还有客人,你这么做难堪的可不只八丫头,你难道有脸面不成。” 苏茂源不依,怒气未消:“你宠着她,也要她有用才成。”说完不耐烦的道,“我看等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赶快找个去处打发了她,省的留在府里日日闯祸,闹的家宅不宁。” 打发出去?蓉卿唇角微勾,她既是进了家门,再想打发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明兰落着泪,紧紧抓住蓉卿的手,手臂禁不住轻轻抖了起来。 “小姐!”明兰抱着蓉卿,摸着她的脸,“疼不疼?” 只觉得火辣辣的,如放在了火上烤,蓉卿摇了摇头,道:“不疼!” 明兰哭的更凶,求救的目光就朝身后的陶妈妈投去。 陶妈妈转过脸去不看她! 明兰越发的心凉,至此她才明白,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嫁妆,为什么一定要出府去,在这个家里,竟是半点温暖也没有。 暖阁里,低低的说话声依旧不断,蓉卿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只觉得膝间如针扎般的钻心的疼,摇摇欲坠的和明兰相互撑着,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明兰以为是苏峪来了,惊喜的回头去看,随即沉了脸。 就见柳姨娘快步走了进来,满脸的紧张担忧的样子。 “是柳姨娘!”明兰低声说着,紧紧的攥了拳头,这件事就是柳姨娘在背后撺掇的,现在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看我们小姐笑话的? 蓉卿就拍了拍明兰的手,低声道:“稍安勿躁!” 柳姨娘快步走了过来,很是心疼的道,“八小姐!”一顿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又顿在近处,“怎么就成这样了……” 蓉卿笑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露着笑容,就显得有些诡异。 柳姨娘就是一怔,手收了回去,安慰道:“别怕,我这就去求太夫人和二老爷。” 蓉卿依旧不说话。 周围来来往往的婆子丫头,视线忍不住就朝柳姨娘飘过来,她仿佛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微有尴尬的回头了看,忽然就低头在蓉卿耳边,轻声道:“八小姐,跪着的滋味如何?” “原来姨娘在意这事儿?”蓉卿满脸的笑容,远处看着只当她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你可以去问六姐姐,想必她比我清楚些。”柳姨娘脸色一变眼眸微眯,就道,“忍了你许久,这只是开始,八小姐可要紧着心才是。” 蓉卿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道:“多谢姨娘提醒,你也多保重!”一顿又道,“祝姨娘能一直得父亲的宠爱!” 柳姨娘就从鼻尖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腾的一下站起来,撩开帘子就进了暖阁! 不过一会儿,苏茂源就掀了大步跨了出来,在蓉卿面前脚步一顿,冷哼一声朝门外走去,柳姨娘则似笑非笑的看着蓉卿,跟着苏茂源出了门。 “八丫头。”太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起来吧。” 陶妈妈和代扇一人一边,立刻走了过来去扶蓉卿,蓉卿笑着道谢。 平日里一笑,她嘴角的梨涡便显出来,衬着白嫩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机灵俏皮很是可爱,现在却是左边脸肿了起来,将大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笑容就有种说不上的怪异,陶妈妈不忍去看,侧开了目光。 蓉卿重新了进了暖阁,太夫人就朝她招招手:“过来,我瞧瞧!”蓉卿走了过去,太夫人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蓉卿冷笑。 “快去找点伤药来。”太夫人指着代扇,又对代瑁道,“再打盆冷水来敷一敷!” 几个人围着蓉卿,又是冷敷又是擦揉着上药,蓉卿的脸这才消了一些,太夫人拉着她,道:“傻丫头,见着您父亲生怒,你该躲着些才是。”又叹了口气,“你呀,就是性子太倔了。” 竟是成了她的错了。 “是父亲。”蓉卿眼角微红,垂头道,“本也是女儿的错,责骂也是应该的。”并没有怪苏茂源的样子。 太夫人就满意的点点头,拍着她的手道:“你能这样想,祖母就很高兴,今天的事情也是意外,错也不全在你,你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厨房那边你去瞧瞧,也学着点,这两日家中的人多,事情也必定琐碎,你谨慎点办事总不会有错。” “孙女记住了。”蓉卿点头应是,太夫人又道,“你房里的丫头也挑好了,稍后就让胡妈妈给你把人送过去,你瞧瞧若是不满意,就再挑着。”蓉卿应了太夫人又道,“这脸肿成这样,回去好好歇着吧,晚上用膳就别来了,仔细养着!” “孙女回去了。”蓉卿站了起来,太夫人让陶妈妈送她,又将伤药给她带着,一行人就回了竹园。 “小姐。”蓉卿一出来明兰就迎了过来,扶着她主仆三人沉默的出了慈安堂,迎面就碰到了厨房里的端妈妈带着七八个丫头婆子子守在外头,见蓉卿出来,端妈妈立刻红了眼睛,喃喃的喊了声“八小姐!” 这件事,八小姐要将责任都推给厨房,是完全可以的,若如此她们这几个婆子一个跑不掉,轻则罚些俸禄打几板子,重则就要发卖出去,她们惶恐不安的等着消息,却没有想到等到是八小姐挨打的事情,而她们却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劫。 “你们怎么来了?”蓉卿笑着摆手,“厨房里事情多,你们这么多人过来,可别耽误了正事。” 八小姐没有拉她们出来做挡箭牌,反而自己认了全部的错。 端妈妈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只得郑重的点了点头,道:“谢谢八小姐。奴婢们这就回去做事,您保重。”说完,带着众人行礼,就回了大厨房。 蓉卿看着几人背影笑着摇摇头,回了竹园,才进门苏峪和苏峥就匆匆赶了过来,见蓉卿脸肿的高高的,苏峥当场便沉了脸,满面怒容! “二叔打的?”苏峪也拧了眉头,“下手也太重了!” 蓉卿轻笑,忽又嘶了一声,疼的捂住脸道:“不该请你们来的。”说完让明兰给两人倒茶,“请坐。” 苏峪袍角一挥坐了下来,苏峥冷着脸负手站在一边! “我没事。”蓉卿看着苏峥,轻声道,“等明天消了肿就没事了。” 苏峥嘴角动了动,拧了眉头看向苏峪:“我记得你那里有从宫中讨来的玉肌露,你让人取来给八妹妹吧。” 苏峪一愣,想了起来点头道:“我倒是给忘了。”立刻唤来在门口候着的丫头,“沉香,回去将我带来的药悉数拿来!” “是!”沉香应了,就匆匆去了外院。 苏峥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在苏峪旁边坐了下来,蓉卿道:“你们是不是在陪镇南王,这么请你们来,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苏峪撇撇嘴,“他也不是孩子,难不成还整日陪着他不成。”又看着蓉卿的脸,拧了眉头,“真丑!” 蓉卿失笑,苏峥就低声打断苏峪的话:“八妹妹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 “我是怕她伤心,才宽解她的。”苏峪就白了他一眼,苏峥无奈,你这样说岂不是让她更伤心。 苏峪喝着茶看着蓉卿,笑容微凝:“镇南王那边,你往后少接触,他这样养的奴才只会仗势欺人,你能避则避,免得吃了亏还无处诉!” “怎么了?”蓉卿不想他们一直纠结于自己的脸,在苏峪前面坐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很八卦的样子,苏峪见她这样就笑了起来,“果然没看错你!”若是换成别的女子,早就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了,她不哭不闹认了栽,还反过来宽慰他们,“到有几分我们苏家女儿的姿态!” 蓉卿掩面笑了起来。 苏峥看着她笑容,只当她强撑,觉得胸中憋闷,一转侧开了脸看着外面。 “你可知道他房里现在有多少人了?”苏峪笑看着蓉卿,又恢复到打趣的样子。 蓉卿一愣,没想到苏峪和她说这件事,这边苏峥就推了苏峪一下:“三哥,你当着八妹妹面胡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苏峪不以为然回头看着蓉卿,“她都不介意,一副很好奇的样子,你着急什么!”说完一顿,也不管苏峥的阻止,就道,“他成亲才一年多,房里妾室通房就纳了十几个了,这样的人的你少招惹。” 初见镇南王觉得他虽长的有些粗犷,可举止言行到也识礼稳重,没想到他这般风流…… 心里想着,蓉卿面上却是笑着道:“三哥是羡慕人家呢吧,说话酸酸的。”苏峪十八了还未成亲。 苏峪翻白眼:“我羡慕他?”很不屑的道,“我若想成亲,莫说一个,便是十个我也能娶回去。”哼哼的喝着茶。 蓉卿和苏峥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蓉卿的心情也轻快了一分! “八小姐。”忽然,明期苦着脸走了进来,看了眼苏峪和苏峥,不情愿的回道,“从嬷嬷来了。” 是来看她伤的如何? 容卿就朝苏峪看去,苏峪也拧了眉头,蓉卿道:“请她进来吧。”明期应是出去请从嬷嬷。 “八小姐。”从嬷嬷手中捧着一个添了黑漆的匣子,手臂长短横在胸前,跨进门脸上难掩尴尬,朝蓉卿虚蹲了蹲,又瞧见苏峪和苏峥都在,各问了好,就道,“……老奴没想到给您惹了祸。”笑容僵硬的将手中的匣子递了过来,“这是我们郡王让老奴送来的,是西域来的,去痛化瘀的伤药,您用用看,若是好我们郡王那边还有。”就伸了伸手,示意明兰接过去。 是镇南王吩咐她来道歉的?蓉卿微讶。 若非因为郡王,她们小姐也不会受罚,现在调脸就来装好人,早干什么去了,明兰心里堵着气,并没有上去接从嬷嬷手中的匣子。 从嬷嬷就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嬷嬷太客气了。”蓉卿站了起来,微微笑着请从嬷嬷坐,“还麻烦您转告郡王一声,是我做事疏漏了,家父罚的对,郡王和嬷嬷都不必挂怀。”没有接那个匣子。 从嬷嬷一愣,她方才被郡王训斥了,这会儿硬着头皮来给蓉卿道歉,本就做好了蓉卿会顺着杆子爬的心理准备,便是苏八小姐奚落她一番,她也忍了回头再寻了机会还回去便是,如今蓉卿这样,她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呵呵笑着道,“八小姐不怪老奴,老奴已经万分感激。”将药递给蓉卿,“这药还是请八小姐收下吧。” 蓉卿当然不会接! “好了,好了。”苏峪站起来一把接过那个匣子,“这东西我收了,稍后我去谢他,嬷嬷先回吧。” 从嬷嬷看看苏峪,又看看蓉卿,扯了扯嘴角只得应是,垂着头出了门。 苏峪将匣子就丢在桌子上,这边明兰就咕哝道:“也不知怎么想的,我们小姐还待字闺中,怎么能随便收旁人的东西!” “这丫头嘴挺利啊。”苏峪打趣的看着明兰,蓉卿轻笑问苏峪,“三哥,听说大伯升了首辅?” “一个首辅罢了。”苏峪摆着手,对朝中的事并非很关心的样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蓉卿笑笑,随意的道:“只是好奇罢了。”说着又问道,“太子长的什么样儿,我还没去过京中呢。” 苏峪想了想,有点想不到形容词,就道:“和我们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没什么特别的……”蓉卿就给他续茶,接着问道,“性格呢,听说太子仁厚博爱,人极好,是不是?” 苏峪就狐疑的打量着她,蓉卿就笑着解释道:“我只是纯粹的好奇,难道三哥也没有见过太子?” “当然见过。”苏峪喝着茶,兴致缺缺的回道,“……说不上仁厚!” 说不上仁厚?是啊,能从那激烈的皇储之争中获胜的,单凭仁厚也不能够吧? “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苏峪指了指她的脸,“稍后沉香拿了药来,你记得上!”就站了起来摆摆手,“你歇着吧,这脸肿成这样也别出门了,省的吓着别人。”说着就拿了匣子招呼苏峥回去。 苏峥起身看着蓉卿,轻声道:“厨房的事暂时先别管了,有的事失去了也未免是坏事。” 是在说孔府的婚事吗? 蓉卿笑着点头,就道:“知道了。”苏峥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出门,前头苏峪仿佛听到什么,忽然回头道,“你还没见过孔令宇吧?明儿我邀他来家里坐坐,你偷偷瞧瞧!” 蓉卿瞪眼,苏峥皱眉推着他走,苏峪哈哈笑着出了门。 这边从嬷嬷忍着怒带着丫头婆子朝外院走,迎面就碰上了冬梅:“从嬷嬷。”冬梅行礼笑道,“我们姨娘请您去柳园坐坐。” 从嬷嬷目光一动,就随着冬梅去了柳园,柳姨娘早在院外翘首期盼,见着从嬷嬷就笑着迎过来,道:“嬷嬷,让您受委屈了。” “没什么,郡王不过说我两句,老奴服侍了这么多年,这点委屈还是受得住的。”从嬷嬷说完,就由柳姨娘扶着进门,柳姨娘笑着点头,“是,我兄长也常和我说,嬷嬷在郡王面前是最是有脸面的,便是后院里的……也都不及您的一句话呢。” 从嬷嬷就笑眯眯的听着,很受用。 “这些,您收着。”柳姨娘拿了个荷包放在从嬷嬷手中,“您别多想,权当是我孝敬您的,我和兄长自小没了娘,您就像我们的娘一样,女儿孝敬您就是应该的。” “姨娘太客气了。”从嬷嬷笑容越发的扩大,拍了拍柳姨娘的手道,“别说,我和你们兄妹真是有缘分,往后你有什么难事尽管来与我说,我虽没什么用,可年纪大见的也多,总能给你出些主意。”说着一顿,又贴在柳姨娘的耳边,轻声道,“郡王的性子我最是清楚,这一次绝对不会看走眼。” 柳姨娘越发的高兴,从嬷嬷又道:“不过我瞧着八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这一次吃了大亏,定是会寻回来才是,姨娘定要尽快下手,不得给她反击的机会,至于郡王那边,有我呢!” “我知道。”柳姨娘笑着点头,“有您在,我胆子也大些!” 从嬷嬷就喜爱的看着柳姨娘,两人又说了许多的话,这才送从嬷嬷出门,待她一走苏容玉就从厢房走了出来,挽着柳姨娘的胳膊,撒娇道:“娘,气也出了,您什么时候约孔夫人见面啊?”说着一顿又道,“从嬷嬷怎么说?没有问题吧?” “放心,没有问题!”柳姨娘满脸的笃定,“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双管齐下,这件事跑不掉!”顿时气顺了不少。 苏容玉忍不住轻笑,又想到太夫人:“那祖母那边,还会不会阻止?”柳姨娘就似笑非笑的回道,“你祖母的心思我最是明白,今儿八丫头这样,就说明了一切!” “那就好。”苏容玉不迭的点着头,顿时觉得天都格外蓝了几分。 “小姐。”明兰扶着蓉卿坐下,“您着脸只怕一两日消不掉,可怎么是好。” 蓉卿摸了摸脸,脑海中就浮现出方才苏茂源打她时的表情,那根本就不像一个父亲,面对儿女时的样子,反倒像是……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嘲讽的笑笑,恰好沉香将苏峪的药提了过来,一一摆在桌面上:“这瓶是外敷的,这瓶是内服的。”沉香摆好后,笑看着蓉卿,“要不然奴婢给您上药吧?” “好啊。”蓉卿笑着点头,就让明兰打了冷水将脸擦了一遍,歪着脸让沉香上药,她问道,“你们和三哥出来有半年了吗?” 沉香点着头,笑道:“是啊,算算时间正好六个月零八天了。”说完,轻轻的用手指在蓉卿脸上打着圈,“疼吗?” “不疼。”蓉卿微微一笑,又问道,“都去过哪些地方?” 沉香就一一的回道:“沿着运河一路北上,两岸基本都停留过,尤其是各式各类的道观庵庙,几乎每到一处都要停个一两天呢。”蓉卿听着目光一动,问道,“三哥信佛,还是崇道?”苏峪可不像有信仰的人。 沉香就抿唇笑了起来,道:“我们三少爷什么都不信,他啊,就是玩心重,喜欢到处走走逛逛罢了……” 玩心重,也该是游山看水,庵庙道观有什么可看的? 蓉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好奇的看着沉香,摸不着边际的问道:“姐姐常跟着三哥行走,可见过圣上,圣上龙体还好吗?” 听蓉卿如此说,沉香满脸的笑容,“奴婢哪里有那个福气。”打开了话匣子,“不过倒是没有听说过龙体欠安,前些日子秋爽,圣上还下了围场狩猎呢。” 蓉卿就哦了一声,说起苏茂渠:“那大伯呢,一定很得圣宠,很忙吧?” 沉香脸上就露出与有荣焉的感觉:“可不是,家里头整日里车水马龙,来拜访的人都快要将门槛踏平了,可是大老爷却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不是在宫中,就是在太子行宫,再不然也是在朝中和几位阁老议事,哪里有空应付那些人。” “那可真是热闹。”蓉卿听着点头,也是满脸的笑容,“你在府里多少年了?我瞧着三哥和郡王很相熟的样子,你以前在京城可曾见过?” 沉香就摇摇头:“没有见过。”又觉得这样说,仿佛自己不得脸似的,解释道,“不过,奴婢自小在府里长大,到是没有听说过郡王来过府中做客!” 蓉卿就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可能那时候你年纪小,又或者辽王在京中时,大伯还未进内阁,来往的比较少吧。” 明兰站在一边,满脸的纳闷,不明白蓉卿为何又突然打听起京中的事情来。 “才不是呢。”沉香道,“大老爷以往未进内阁,也是常在圣上面前走动,定是见过辽王的,只是有可能不太熟悉吧。” 蓉卿点点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看着沉香,笑道:“姐姐懂的真多。” 沉香忙笑着摆手,“奴婢胡说的,八小姐折煞奴婢了……好了。”擦了手,“小姐今儿可不能洗脸,要凉一凉才成。”又看着明兰和明期,“等睡前再上一次药,内服的也要一日三次的吃,不出两天就能恢消肿了。” 明期忙道谢应是,送沉香出去。 蓉卿靠在椅背上,手指随意的敲着桌面,脑子里却是飞快的转着,明兰凑过来问道:“小姐,您怎么打听起京城的事情来了?难不成你想跟着三少爷去京城?” “去那里做什么。”蓉卿摆摆手,“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明兰哦了一声没说话,蓉卿却是又道:“明兰,你愁着这两日空闲去街面上转转。”明兰疑惑,蓉卿就叮嘱道,“不用去旁的地方,就去读书人多的茶馆坐坐,听听别人都说些什么,聊些什么。” 明兰依旧似懂非懂,蓉卿就仔细道:“你仔细听听,当年辽王在京中时可出过什么事情,比如……”她想了想,“比如可跟什么人结了怨,又或者和什么人不和……尤其是大老爷!” 辽王是先皇后所出,与现如今的太子是嫡亲的叔侄,据说以前很得圣宠,在京中颇有威望,否则立储时也不会呼声那么高,这样的势力,为何封王时却将他搁在了辽东呢? 和湖广江浙相比,辽东可算是苦寒之地! “奴婢知道了。”明兰明白了,“奴婢明天就去,这两天府里乱糟糟的,您又成了这样,便是奴婢不在,也不会有人注意。” 蓉卿点了点头。 “八妹妹。”苏容君自外面走了进来,脚步急匆匆的,一来就托着蓉卿的脸看,顿时红了眼睛,“她们说我还不信……竟是肿成了这样。” 蓉卿笑着拉着她的手坐下,安慰道:“没事,只是有些火辣辣的,也不疼。” “怎么会不疼。”苏容君皱着眉头,“都肿成这样了,也不知会不会留疤。”轻轻碰了碰又怕弄疼了蓉卿,“往后见着他,你绕着点走,在他眼里我们根本就是他的仇人……不能敬着爱着,避着他总可以。” 蓉卿笑着应是,凑在苏容君的耳边道:“只当没有他这个父亲。”这是苏容君和她说的话。 “你记着就好。”苏容君破涕而笑,又心疼不已的看着她的脸,“擦了药没有?” 蓉卿点头:“三哥让沉香送了药来,刚刚已经上了。”苏容君就没有再说,提起从嬷嬷,“这件事肯定是柳姨娘在背后作的乱,我特意遣了圆月去问过,那从嬷嬷连食盒都没瞧,就直接呈给了郡王,分明就是故意激了郡王冲着你来的,如今柳姨娘算是达成了目的,将王妈妈调了回来!” 柳姨娘的目的可不止这些,蓉卿没提只和苏容君笑道:“方才从嬷嬷来送了药,让三哥顶回去了。” “哼,她到是会做人,若非她作乱你又怎么会受罚,现在却来扮好人。”苏容君满腔不平,拉着蓉卿起身,“你快去歇会儿,睡一觉脸上肿也褪的快些。” 蓉卿就点了点头,由着苏容君拉着去床上,方才坐下外头苏容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八妹妹在吗?” “她来做什么!”苏容君看着蓉卿,道,“你的脸这样,还是别见她了,我去瞧瞧吧。” 蓉卿拉住她:“我去吧。”苏容君在府里一向不出头,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她成了旁人的眼中钉,“不会有事的。” 苏容君就点了点头,却跟在了蓉卿后面。 “六姐姐。”蓉卿站在门口,瞧见穿着桃红素面褙子,略施脂粉妖娆清媚的苏容玉正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直接问道,“可是有事?” 苏容玉目光在她脸上一转,眼底掩过笑意,道:“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又四处看了看,“这里可是府中最清净的地方了,八妹妹好福气!” 是够清净的,蓉卿轻笑让了让:“六姐姐可要进来坐坐?” 苏容玉也不推辞,跨进门就瞧见了苏容君,笑道:“七妹妹也在啊,好巧。”四处看了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明兰也她倒了茶放在桌上,沉着脸就出了门,也不理翠枝翠桃到门边拿了针线篓子开始纳鞋底…… 苏容玉看在眼里也不生气,和蓉卿道:“其实我来,是来给八妹妹送这个的。”说完,将手里的匣子拿了出来。 蓉卿这才看到,苏容玉手中托着一个匣子。 和从嬷嬷拿来的一模一样。 “八妹妹不用奇怪。”苏容玉笑着将匣子放在桌上,“这是郡王托我给你送来的,说是从妈妈冒犯了,连累你受了委屈,让你一定要收下。”说完又暧昧的看着蓉卿,“郡王可真是细心,还特意让从嬷嬷去求我,说是你不肯收,让我来走一趟呢。” 蓉卿挑眉,没有接她的话:“还劳烦六姐姐转告郡王,我没有受委屈,请他不必介怀!”看了眼那个匣子,“东西就不收了。” “八妹妹无需顾虑。”苏容玉笑眯眯的道,“祖母也是知道的,所以你收了东西,也断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呢。”说完就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蓉卿没有说话,苏容君的脸色却是一变,朝蓉卿看去。 “那就多谢郡王的美意了。”蓉卿指了指了匣子,“劳烦六姐姐跑一趟!” 姨娘说的没错,这丫头的忍耐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苏容玉志得意满的站了起来:“不客气,八妹妹可千万记得用。”说完,带着翠枝翠桃扬长而去。 “怎么会这样!”苏容君看着那个黑漆的匣子越发的刺眼,“她一定是胡乱说的!” 太夫人同意,是同意送一个匣子,还是同意郡王莫名其妙的关照? “收就收了吧。”蓉卿瞧瞧那个匣子,喊了明兰进来,“仔细放好了,可别丢了才是。” 明兰嘟着嘴,将匣子塞进了多宝格边的箱笼里。 苏容玉出了门,恰好在院子外头碰见了书兰,她一愣诧异的看着书兰,问道:“你来做什么?” “六小姐。”书兰笑着道,“奴婢来给八小姐回个事儿。”说完行了礼进了院子。 苏容玉狐疑的看着书兰的背影,问翠枝道:“她什么时候和八妹妹走的这么近了?”翠枝自然不知道,苏容玉就若有所思的回了柳园。 “胡妈妈说这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药膏,用起来效果奇佳,所以让奴婢拿来给您试试。”书兰说着,将手里的一只长颈玉瓶递给明兰,“胡妈妈还说,若是二小姐用的好,二夫人那边还有,让您着人去和她说一声,奴婢给您送过来。” 蓉卿没想到胡妈妈会给她送药来,笑着道谢:“替我谢谢胡妈妈。”亲自接了瓶子,书兰就朝苏容君和蓉卿行礼,笑道,“那奴婢就告退了。”出了门。 “收了吧。”蓉卿看了看瓶子,想到二夫人冷清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这两年二夫人似乎连娘家也不走动了…… 晚上在正院给镇南王摆接风宴,蓉卿和苏容君都没有出席,两人在房里说了半夜的话,第二日一早,明兰去门房打了招呼,拿着对牌就出了门,蓉卿早早起来洗漱,苏容君便已经去了院子后头的竹林,她每日早上都要在竹林待半个时辰,或看书或画画抑或散步…… “要去给太夫人请安吗?”明期看着蓉卿的脸,虽有些消肿了,但还是有些淤青的样子,不由又生了埋怨,“二老爷下手可真重!” 蓉卿笑了起来,道:“去请安。”不但要请安,还要在那边多待一会儿。 有的人想看她狼狈的样子,她当然要成全才是。 和苏容君一起,带着丫头去了慈安堂,暖阁里传来男子的说话声,蓉卿和苏容君对视一眼,道:“我们去次间等一等吧。”苏容君点头,两人便拐了弯去次间,恰巧陶妈妈出来,笑着道:“七小姐,八小姐!”视线在蓉卿脸上转了一圈。 “陶妈妈。”蓉卿笑着应了,“祖母房里有人,我们就现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陶妈妈朝暖阁里扫了一眼,笑着道:“孔夫人和孔公子也是刚到,奴婢去给你们通传一声吧”说完,转身掀了帘子进去。 孔夫人和孔令宇来了?蓉卿微有讶异,不过转瞬一想也在情理之中,镇南王来了,孔家怎么会没有动作呢。 “七小姐,八小姐!”陶妈妈探出头来,“太夫人说都是一家人,就不要避嫌了,请两位小姐进去。” 苏容君看了看蓉卿,指了指蓉卿的脸,蓉卿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她也没想和孔令宇怎么样,什么形象对于她来说,也就不重要了。 两人进了暖阁,孔夫人如同上次那般端坐在椅子上,蓉卿跟着苏容君先朝太夫人行了礼,又转身过来朝孔夫人蹲了蹲,喊道:“孔夫人!” “快请起!”孔夫人满脸的笑容,视线在蓉卿脸上一转就若无其事的放在别处,又道,“这是玉林!”看来事情没错,苏蓉卿确实是被苏茂源打了,瞧着脸都肿了半边高。 看来,她所想的事情也不远了。 蓉卿朝孔令宇看去。 穿着一件水洗蓝的波纹直缀,腰间是缎黑镶白玉的腰带,缀着一块雕着繁复花纹的黄玉,垂着蓝色的流苏,腰背挺拔……面容和孔夫人有三四分的相,很……清秀,长眉大眼面白唇红,很乖巧的样子。 这就是今年的解元,像个摆在多宝格上精致的瓷娃娃,蓉卿暗暗挑眉,觉得有些意外。 “孔公子!”蓉卿跟着苏容君微微一福,双方都飞快的打量了对方一眼,皆垂了眼眸,孔令宇则是面颊微红,有些紧张的抱拳道,“七小姐,八小姐!”视线不敢抬,却落在蓉卿垂在身侧的手指上。 纤长白皙,指甲干净圆润…… 他想到小时候和堂哥,表妹玩过家家的游戏,他说要他要当新郎,堂哥就笑他:“你可是有新娘子的人,难道还想娶两个娘子不成!” 那时候他才知道,他是已经有娘子的人了,就像爹娘和二叔二婶那样。 很兴奋,也很期待! 他曾偷偷在苏府外头张望,还有次跟着母亲来苏府拜年,他借故在苏府里乱跑乱撞……却只是远远的瞧了一个背影,和另外年纪略长的少女的在一起玩闹,她哈哈笑着很开心的样子,他走近去看却被母亲拉着回了家…… 今天终于看清了他的娘子,不……是未来的娘子,孔令宇将头垂的更低,拼命的喝着茶,咕咚咕咚的声音,在一瞬安静下来的房里,无限放大! 孔夫人朝孔令宇看去,眉头微蹙,太夫人就笑着道:“玉林,让人陪着你去外院寻郡王他们可成?”连太夫人和他说话时,声音都不自觉的放轻柔一分。 “好!”孔令宇放了茶盅站起来,看向太夫人,可余光依旧不由自主的朝蓉卿撇过去,心跳如鼓…… 原来她长的是这般模样。 孔令宇垂头和众人行礼,跟着陶妈妈去了外院。 蓉卿就坐着听太夫人和孔夫人说话,太夫人留孔夫人在府中用饭,这一次孔夫人没有客气,点头应是…… 孔夫人就问起苏容玉:“怎么没有见到六小姐?”太夫人就笑着道,“许是还在院子里,那丫头每日早上起来都要行上几针,说是早上精神头足……” 孔夫人目光微闪,笑着夸了句:“六小姐性子好!” 蓉卿借着有事就和苏容君起身告辞。 孔夫人笑道:“今儿玲玉未来,过两日让玲玉来找你们玩。”蓉卿和苏容君笑着点头,便出了门。 这边孔令宇出了慈安堂,由一个婆子领着路朝外院而去,方走到湖心的亭子那边,迎面就瞧见一位粉衣少女盈盈由丫头簇拥着走来,眉眼娟秀淡妆清媚,他脚步一顿就避在了一边,垂着眼眸…… “孔公子?”那少女却在他面前停了脚步,孔令宇一愣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又低头回道,“小姐好。” 那少女就掩面咯咯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柔媚,孔令宇有些难堪头垂的更低,就听对方道:“孔公子不认识我了,去年你进京前,我们还在你家见过一面呢。” 孔令宇啊了一声,显然不记得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对方也不生气,笑着道,“那次我和玲玉在院子里扑蝶,您还过来寻她来着,只是时间过去久了,孔公子贵人事忙,忘了也正常。”声音里,显出一丝失落来。 “抱歉!”孔令宇有些不安的抱拳,“在下实在是……”对方打断他的话,像是怕他难堪替他解围,“没事,没事,一次记不住,两次就不会忘了。”一顿又道,“我比玲玉大一些,在苏府里排行第六,孔公子喊我容玉就成。” 容玉?孔令宇心中复读了一遍,容……大气兼容,很好听的字……他就想到八小姐的名字。 蓉卿……苏蓉卿! “孔公子?”苏容玉凑过来一点,瞪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我在和你说话呢。” 一阵香风扑来,孔令宇脸颊蓦地一红,蹬蹬又退了两步,尴尬的回道:“知……知道了,六小姐。” 孔令宇想走,可又觉得有些冒失,可留着又感觉太唐突,他正犹豫不定时,忽然前面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抬头去看,就见八小姐带着丫头缓缓朝这边走来。 苏容玉背对着并未看见,又笑着道:“孔公子一个人来的吗?伯母和玲玉来了没有?” “来了。”孔令宇心不在焉,说完又摇摇头,“没,没有。”忍不住抬头去看越走越近的身影。 苏容玉又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是来了,还是没来?”孔令宇又啊了一声,回道:“家慈来了,小妹未来。” “原来是这样。”苏容玉点着头,很娇俏的样子,“孔公子是要去外院找镇南王吗?认不认识路,若不然让我的丫头送您去吧。” 孔令宇脑门上出了汗…… 八小姐走了过来了,他未回苏容玉的话,僵硬的抱拳行礼,道:“八小姐!” “孔公子。”八小姐朝他福了福,又和六小姐行了礼,道,“六姐姐。”她的声音很清脆,他额头上的汗却一滴一滴滚下来。 苏容玉漫不经心的回了蓉卿的礼,挑衅似的看了她一眼,又对孔令宇道:“您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是生病了吗?” “没……没有。”孔令宇摆着手,偷看了眼蓉卿,问她,“八小姐是要去外院吗?” 苏容玉脸色一僵,顿时冷了下来。 蓉卿只当没看见苏容玉的表情,摇了摇头:“我去厨房。”就朝两人点了点头,“六姐姐和空公子慢聊,我先走了。”就带着身边的丫头出了垂花门。 孔令宇高兴却又失望的看着垂花门。 苏容玉忍着怒,强笑着道:“对了,我绣了两方帕子,孔公子方便的话,能帮我带给玲玉吗?” “好。”孔令宇点着头,目光往垂花门那边瞟,“六小姐稍后拿给家慈,回去后交给玲玉就好了。”匆匆抱拳,“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六小姐了,告辞!”不等苏容玉说话,快步出了垂花门。 他一进正院,眼眸就四处去看,可花草葱茏间早就没了八小姐的影子。 他失望的叹了口气,又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太过孟浪了。 蓉卿知道苏容玉的目的,却不知道孔令宇的想法,她不认识孔令宇对这个婚事也不抱希望,自然也就无所谓,出了垂花门她就去了厨房,昨天她被苏茂源斥责又挨了罚,想必这会儿厨房人心已是乱成一团,她笑着进门,果然就见王妈妈在里头颐指气使的指挥着婆子丫头做事。 端妈妈带着人在一边炖菜烧汤,原定了昨日做了几样大菜试吃,可因镇南王的到来耽搁下来,今儿一早端妈妈就带着人忙了起来。 见蓉卿进来,端妈妈立刻迎了过来道:“八小姐,中午的菜是送去正院还是端去慈安堂?” “送去慈安堂吧。”蓉卿笑着道,“太夫人留了孔夫人午膳,想必正用得上!”端妈妈笑着应是,行礼接着去忙。 王妈妈就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蓉卿,满眼里的讽刺! 蓉卿也不看他,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在门口坐了下来,陆陆续续就有婆子来回话:“以为八小姐今儿休息,所以一早上没给您去回事。”几位妈妈一一将事情说了,蓉卿应着,“算算日子,田管事那边许该有消息回来了,戏班子请得请不得,也有个准信,你们就将搭戏台的东西备好,也不会乱了方寸!” 众人应是,这边崔管事和钱妈妈来了,崔管事回道:“客栈已经订妥了,就在虎石巷的同福客栈,离府里也不远,小的包了个后院,场地应该是足够了。” “嗯。”蓉卿点了点头,“等开台那日,让人站在正门口,凡是路过的人,只要给太夫人道一声贺,便赏他一个封红。”说着一顿,又道,“至于赏多少,你和钱妈妈去打听看看,商量一下,再来与我说。” 崔管事和钱妈妈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点头,钱妈妈就问道:“去年马家的太夫人过寿,他们府中蒸了许多的寿饼去城外发放,我们要不要也学学他们,既热闹又不费多少银子,还能落个好名声!” 蓉卿若有所思,想了想道:“这件事要和衙门的人打个招呼才成,稍后我禀了祖母,再来给你答复。” 钱妈妈应是。 端妈妈给蓉卿续茶,里头就听到王妈妈指着一个小丫头,骂道:“你怎么做事,这菜不洗干净,回头让郡王吃坏了肚子,你便是死十次也抵不了罪!” “八小姐用茶。”端妈妈将茶端给蓉卿,蓉卿笑着道谢,只当没听到王妈妈的声音,继续说着话,里头王妈妈又喝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得了点便宜就以为升了天了,我告诉,升的越高摔的就越重!” 明期脸色难看的叉了腰,张嘴就要去接王妈妈的话,可她却迟了一步,就见端妈妈冷笑着道:“这丫头馋懒蠢笨,妈妈也不用仔细教她,依我瞧着,不如将她发卖了去,正好八小姐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简便的很!”是在说,不管如何八小姐还是主子,想要治一个下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王妈妈听着脸色一变,叉腰就道:“我骂谁与你何干,你是糟盐吃多了,闲的慌!” “妈妈说的好笑,不如大家评评理便是,到底谁闲的无事,在这里惹旁人的眼,不过舔着别人的脚趾回来得个差事,就以为一跃升天了?”她说着一顿,还要再说,就响起八小姐还在,就将难听的话给咽了下去。 蓉卿低头喝茶,只当没听见。 旁人一见八小姐没有反对,顿时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王妈妈一张嘴哪里敌的过这么多,顿时节节败退哑口无言,逃到了门外喊着道:“见利忘义的老货,一个个是不记得当初姨娘对你们的好了是吧,不要忘记了,姨娘再不济也还有二老爷护着,你们跟着她,早晚也和她一样,被人一巴掌扇在地上!” 端妈妈听着一怒,提着门边放着的叉子就要追过去:“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将你的嘴给撕了!” 王妈妈大惊失色,撒了腿喊着救命,一溜烟的跑走了。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明期也跟着嘿嘿的笑,对端妈妈竖大拇指:“妈妈真厉害。”当日小姐第一次见这些人的时候,可没有人为小姐说半句话…… 可不过短短几日,这些婆子就这样护着小姐。 明期就想到小姐昨晚说过的话:“寻常人自是丢卒保车,我反其道而行,她们心中又怎么会不明白。” 明期想想,也觉得很感动,她们小姐就是好,只要交了心便是她受委屈,也定会维护你的。 “都散了吧。”蓉卿瞧着差不多就站了起来,“大家也别当回事,现下我们正事要紧,若有人挑衅闹事,大了你去找我或是陶妈妈,无伤大雅的便也忍一忍吧。”说着一顿又道,“总归,你不能被狗咬了一口,还要咬回去不是!?” 众人听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蓉卿就带着明期回走,端妈妈带着众人送蓉卿出门。 蓉卿回了竹园,却见苏峪瞧着二郎腿正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晒太阳,沉香和另外三个丫头左右护着,又是捶腿又是挡太阳,蓉卿失笑过去问道:“三哥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我过来避一避。”苏峪眯着眼睛看着蓉卿,“孔玉林正和老五在论诗书呢,我听着没劲就出来了。”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在明期端来的杌子上坐下来:“那郡王呢,你不用陪着?”苏峪就嫌烦的摆摆手,“出去了。” 看来,孔令宇和孔夫人扑了个空啊。 蓉卿就陪着苏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这边苏峪身边的妈妈就赶了过来,回道:“三少爷,五少爷和孔公子在到处找您呢,说是郡王回来了,让您回去!” “啊呀!”苏峪一个骨碌爬起来,“有完没完!”他说完,又低头看着蓉卿,“八妹妹,明天我带你上街看看怎么样?” 蓉卿心中一动,面上却是道:“只怕祖母不会同意。” “怕什么!”苏峪摆着手,“我去和祖母说,保证没有问题。” 蓉卿就笑了起来,点头道:“那成,我等三哥好消息。”苏峪就大摇大摆的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出了竹园。 明兰回来了,满脸的笑容:“小姐!”很高兴的样子,蓉卿拉着她进门,问道,“打听到了?” 明期就拿了针线篓子坐在了门口。 “嗯。”明兰朝外头看了看,回道:“那些书生说当时圣上似乎有意将辽王封在京师附近,可是崇明七年,宫中好像有位妃子自缢亡了,当时就有谣言传出来,说是那位妃子因被辽王调戏,继而羞愤才寻死的!”明兰说着一顿,见蓉卿认真在听,又道,“据说,当时朝中有许多人上了奏本,说辽王昏聩贪yin,要圣上撤了他的封号呢。” 无风不起浪,蓉卿虽没有抱十分的相信,但也觉得那些人应该没有胡乱造谣,辽王当年受宠,不会无缘无故封在辽东,这背后必定发生过什么事,“可知道是哪些人上的折子?”这其中有没有苏茂渠呢? “小姐,您真聪明。”明兰忍不住赞叹,“那些书生说,当时领着御史弹劾辽王的人,就是大老爷苏茂渠!” 真的是这样!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 明兰知道自己打听的事情,对蓉卿有用,也跟着开心,补充道:“那些人不是秀才就是廪生,反正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应该不会乱说的吧。” 蓉卿摆摆手,若没有这件事,旁人不提为何独独提了苏茂渠,而且苏家在永平不是他们几个读书人能得罪起的,他们也没有必要造谣,只会夸大……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她想要知道的已经有了答案。 “小姐,这些消息有什么用?”明兰想不明白,蓉卿收了目光,看着她问道,“你想,若你是太子,对于辽王你会有什么感觉?” 明兰就摇着头:“奴婢不是太子,奴婢想不到!”又道,“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蓉卿就笑着说了句:“釜底抽薪。”只是还击,如柳姨娘这般依旧还能再活过来,她要做的却是彻底断了她的后路。 明兰似懂非懂,但是却知道小姐已经有了主意,她看着蓉卿未消肿的脸,心中又是一阵心疼,小姐说的对,有时候你不进就是在退,没有选择只有不断的朝前走! 胡妈妈来了,带着四个丫头两个婆子,笑着道:“这几个丫头都是家生子,娘和老子都是在府里或是庄子里当差,进府做事最长的也有两年了,规矩上都是懂的!” 蓉卿目光在一排丫头身上转过,并没有多看谁,就点了点头对胡妈妈道:“辛苦妈妈了。” 胡妈妈见蓉卿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精力,笑道:“那成,人我就给八小姐留在这里了!”又转头看着几个丫头婆子,“八小姐性子绵和,对人也是极好,能服侍八小姐是你们的福气,若是让我晓得有人偷懒耍滑,我定不会轻饶,可都记得!” 几个人都纷纷点头应是,又朝蓉卿躬身行礼。 胡妈妈就笑着道:“那奴婢先回去了。”蓉卿亲自送她出门,边走边道,“多谢您惦记我,还让书兰送了药膏来。” “八小姐客气了。”胡妈妈回头看她,“其实药膏是二夫人吩咐的,八小姐若是要谢,还是去谢二夫人吧。” 蓉卿笑笑,点头应了:“等脸上消了肿,我就去给母亲请安,这样去怕惊着她了。” 胡妈妈欣慰的看着她,颔首离去。 蓉卿转身回了院子里,六个丫头四个婆子依旧规整的立在那里,蓉卿就笑眯眯的和众人道:“都叫什么,家里什么情况,都与我说说吧!”站在最前头的穿秋香色褙子的丫头,就带头站了出来:“奴婢秋桃,今年十二岁,娘和老子如今都在迁安的庄子里,家中还有哥哥在铺子里帮忙。” 蓉卿微微颔首,又有个小丫头出来道:“奴婢春红,今年十三,娘没了,家里还有老子,在外院回事处做些打杂跑腿的事儿。”依次几个丫头连着婆子都介绍了一番,蓉卿就满意的点着头,“你们既在我房里,那我们也算是有缘分,往后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各人差事稍后明兰和明期会交代给你们,大家用心做便是。”说完看了眼明兰,自己就先回了房里。 随即就听到明兰的训话声,又一一分派了差事。 秋桃,春红原是三等丫头,照看几个空院子洒扫,所以理所当然的就升了二等,跟在明兰明期后面,另外两个小丫头以及两个婆子则是做些粗活儿。 “小姐。”明兰关了门进来,“都安排好了,春红和秋桃奴婢就放在房里了,其余的几个就留在院子里做些洒扫的事儿。”她说完见蓉卿正拿着域图在看,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她过去问道,“小姐不喜欢她们?” 蓉卿摇摇头,随意的道:“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在府里不会待很久,将来她们也逃不脱责罚,不如就随便些,大家都轻便。” 明兰想了想觉得也对,就没有再说什么。 午时,蓉卿去了慈安堂,太夫人留了孔夫人用膳,孔令宇则和镇南王在外院和苏峪,苏峥,柳卿毅开了一桌,端妈妈将寿宴要用的几个大菜送来,大家试吃后都觉得不错,孔夫人还道:“……没想到八小姐这样能干。” 太夫人就笑着看着蓉卿,柳姨娘咯咯的笑道:“不但您这么想,便是我们也觉得惊喜呢!”确实能干,没有几日就能将那些婆子的心给收了,真是好手段! 蓉卿笑笑不说话。 一夜无话,等隔日一早,蓉卿在厨房听管妈妈们回话时,忽然外头就闹腾了起来,蓉卿正纳闷,就见有丫头匆匆跑了过来,对蓉卿禀道:“八小姐,太夫人让您去慈安堂,说是辽王世子和毓敏郡主到了!” 蓉卿愕然,辽王世子来了? 镇南王来给太夫人祝寿,难不成他也是,这下可是更热闹了。 ------题外话------ 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来哈~! 054 三哥 蓉卿到的时候,暖阁里非常的热闹,代扇带着丫头上茶上果碟,见蓉卿进来她笑着道:“八小姐快进去吧,太夫人刚刚还提起您呢。”说着一顿又道,“世子爷和镇南王去了外院,这会儿里头只有郡主在。” “好。”蓉卿笑着点了点头,由代扇打了帘子就进了门内。 太夫人笑意满满的坐在主座上,她的左手边则坐着一位穿着粉红褙子的少女,浓眉大眼嘴角上扬笑容清甜,正娇俏的说着话:“早就听说永平极美,这一路过来,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也不算虚来了这一次。” “郡主可去过雪峰寺?”太夫人笑着接了话,毓敏郡主就笑着道,“没有,不过大哥说等过了您的寿辰,就带我去逛逛。”说着一顿又对太夫人道,“您别喊我郡主,直接和我母妃一般,唤我的名字便是。” 毓敏郡主是简王的幺女,蓉卿记得似乎比她小一岁,是正妃所出,闺名赵玉敏。 太夫人呵呵笑着,蓉卿很好奇她此时的感觉。 是因为辽王世子与毓敏郡主的到来,越发觉得耀了门楣,还是会担心辽王世子别有所图,与镇南王狭路相逢在苏府出事? 两者都有吧?! 心思转过蓉卿进了门,盈盈走过去,太夫人就笑着对毓敏郡主道:“郡主,这是八丫头。”又看着蓉卿,“快见过郡主。” “郡主安好。”蓉卿蹲身行了大礼,毓敏郡主就好奇的看着蓉卿,歪着头问道,“你多大?” 蓉卿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年纪,就答道:“回郡主的话,蓉卿今年十三了。” 毓敏郡主就一脸惊讶的样子,又回头和站在自己身边的嬷嬷道:“……竟然比我大一岁,怎么瞧着比我小的样子呢。”又在她的胸前转了一圈! 蓉卿愕然,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与身高体重相比,胸前发育的过快了些。 她暗暗叹气。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道:“这丫头个子小,看上去就显的稚嫩了些,郡主端庄高贵,不敢和您相比!” 毓敏郡主笑了笑,又看了蓉卿一眼,才转头和太夫人接着说话。 蓉卿朝太夫人行了礼,转头过来朝二夫人福了福,又和苏容玉以及苏容君相互见了礼,便坐在了苏容君的下首。 “你们寻常在家里都做什么?”毓敏郡主转头过来看着蓉卿几人,苏容玉目光一转就笑着道,“或绣花下厨,或看书习字。”她笑眯眯的带着一丝讨好,“郡主都爱做什么?” “我啊。”毓敏郡主笑着道,“我喜欢骑马,昨天在路上我还骑了半天呢,风驰电掣的,比绣花下厨有趣多了。”她话一落,她身边的嬷嬷就咳嗽了一声,笑着和太夫人和二夫人解释道,“郡主好动,世子爷怕她坐在车里烦闷,就领着她骑了一会儿。” 是怕给人留下疯野跋扈的印象。 毓敏郡主皱了皱眉,这边苏容玉脸一红,有些尴尬的接了话:“郡主会骑马,可真是厉害,我们姐妹几个还没有骑过马呢。” “是嘛。”毓敏郡主又笑了起来,道:“改天让我大哥教你们。” 世子爷又怎么会教旁人骑马,即使会她们也不敢啊,大家只当她孩子话,皆是笑着附和。 “郡主请喝茶。”太夫人笑着指了方几上的茶盅,道,“是从江南来的猴魁,郡主吃吃看可还习惯。” 毓敏郡主就端了茶盅啜了一口,点头道:“和我在家中喝的一样,我母妃也喜欢这个味道,清清淡淡的,满口清香。”又道,“我记得临行前母妃给我装了一些,太夫人喜欢,稍后我送您吧,留在我这里也是牛嚼牡丹,喝不出好赖来。” 无心的话,太夫人却是听着一怔,今年夏至太平连降暴雨,茶农颗叶无收,如今猴魁价值堪比千金,宫中御贡也不过只有几斤,圣上赏了苏茂渠半斤,苏茂渠又匀了一半,半道送给苏峪,带来了永平……可方才毓敏郡主所言……这里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太夫人的神色,又郑重了一分:“不敢夺郡主所爱,老身也不过随意吃吃罢了,多了也只有糟蹋的份。”郡主又客气了回了话。 蓉卿低头喝茶,脑中也飞快的转着,听郡主的意思他们这一趟来永平,可是特意来给太夫人祝寿的。 太夫人每年都过寿,虽说不曾热闹办过可也不至于冷清,以前不见两个王府走动,今年却为何这样热络? 若说镇南王来还夹着孔府的原因,那么辽王世子来呢,又是因为什么? 她不由想到了苏峪! “听说苏府有百年的历史了?”郡主好奇的看着太夫人,“我能不能参观一下。”好动的有些坐不住的样子。 太夫人怎么会反对,立刻点头道:“郡主夸赞了,不过寒门小户,比不得王府!”又朝蓉卿看来,“你和你六姐姐七姐姐陪着郡主去园子里逛逛吧,记得不要太累,照顾好郡主!” 因为蓉卿是嫡女,所以太夫人点了她的名。 蓉卿唇角微勾,起身应是,在太夫人心中也是有嫡庶之分的吧?否则,也不会下意识的这样说话。 “那我告辞了,稍后再来陪您说话。”毓敏郡主说着,又朝二夫人点了点头,二夫人起身行了礼,蓉卿就跟着苏容玉,苏容君一起陪着毓敏郡主出了慈安堂。 待她们一出门,太夫人就对代扇道:“去看看二老爷回来了没有?” 代扇立刻应是。 二夫人垂着头,视线落在手中的佛珠上面无表情,太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挥着手道:“你也回去吧。” 二夫人就面无表情的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太夫人就揉着额头叹着,陶妈妈轻声道:“世子爷和郡主来是喜事,您也看到世子爷和辽王兄弟情深,似乎两个王府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 当着外人的面,当然不会表露什么,太夫人根本就不会信,只是她现在无心关心这个,就看着陶妈妈道:“你可想过,世子爷来,是为了什么!” 陶妈妈摇了摇头,问太夫人,太夫人也是不确定的道:“我也只是猜测,却并没有把握!”很是不安的样子。 忽然间,陶妈妈竟是希望时间能快些过,早些过了寿辰送走这些“佛爷”才好。 这边,呼喇喇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毓敏郡主就皱着眉头回头道:“你们都留在这里,现在又不是在外面,这样跟着真是扫兴。”说着一顿,就看着她身边的婆子,“华嬷嬷,您走了几日的路,就带着她们早点去歇着吧,留两个丫头跟着就成。” 华嬷嬷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点了头,留了两个丫头守在一边,她带着其他人就退了下去。 蓉卿就转头对明兰道:“你去瞧瞧,若是太夫人那边没有安排休息之处,你就带着人去将正院里空置的荣月居和彩云阁收拾出来,给华嬷嬷她们歇脚用。” 明兰应是而去。 毓敏郡主就赞赏的看了眼蓉卿,直觉得她很细心。 “我们去那边坐坐吧。”苏容玉指着湖心的亭子,“湖里养了锦鲤,在亭子上喂食它们就会围过来争食很是有趣,郡主要不要去看看?” 毓敏郡主显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瞧瞧苏府就这么大,估计也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就点了头道:“那成,我们过去坐坐。”就率先朝亭子那边走。 蓉卿叹气,回头去寻明期:“去找代扇,让她拿些鱼食,再提了炉子拿了褥垫来。”又想了想补充道,“顺便备几个手炉!” “知道了。”明期听了就回了慈安堂。 毓敏郡主已经进了亭子里,正和苏容玉在说什么,苏容君陪在一边微微笑着,也不说话,蓉卿进去,就见毓敏郡主转头过来看她,好奇的问道:“你们三个到底谁大?” “我们年纪是一样的。”苏容玉笑着看了眼蓉卿,“不过我早出生几日,痴长了些时辰,所以占了姐姐的名头。” 毓敏郡主就看看苏容玉,又看看苏容君,皱着眉头对蓉卿道:“我还以为你最大呢,跟在后头一会儿安排这事儿,一会儿担心那事儿的,和华嬷嬷一样!”并没有厌恶的样子,只是纯粹的评价。 苏容玉咯咯笑了起来,苏容君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蓉卿就笑着道:“……是怕怠慢了郡主。” 毓敏郡主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湖中的锦鲤,和苏容玉一条一条指着评头论足。 代扇没来,是代瑁带着人送来了褥垫和炭炉,又沏了热茶放在亭中的石墩上,蓉卿接了鱼食递给苏容玉,苏容玉就理所当然的接过来,分了一些给毓敏郡主,两个人笑呵呵的喂着鱼食。 就见里头黄橙橙的,红艳艳的锦鲤翻滚着抢着食! “八小姐。”代瑁瞧见周围没什么人护着,就道,“要不要奴婢再找几个婆子来?” 蓉卿四周看了看,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远远的守着。”代瑁就点了头去办事。 这边明兰回来了,回道:“奴婢领着华嬷嬷她们在容月居歇了脚,又请胡妈妈派了几个婆子过去帮忙收拾。”蓉卿听着就点了点头。 这边毓敏郡主玩够了,丢了鱼饵就在铺着石青色的褥垫上坐了下来,端着茶吃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蓉卿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又指了周围的几处位子,“都坐吧,弄的好像我欺负你们一样。” 蓉卿轻笑,也不说话。 苏容玉在对面坐了下来,目光一动,就道:“刚刚听郡主说要去雪峰寺?”毓敏郡主就点着头道:“嗯,你去过吗,好不好看?” 苏容玉就笑着点头,“我去过一次,那边很美,被滦河围着,只通舟楫,庙建在孤岛的悬崖峭壁之上,挑一个位置好的厢房,站在窗户里就能将一山的景色尽收眼底,到了晚上四周如拉了黑幕一样,伸手不见五指,你就能听到周围被放大的鸟鸣声,甚至是鱼儿嬉戏的潺潺水声……早上的时候,庙中的钟声一响,四周鸟雀惊散可不过一会儿又纷纷聚拢回来,歇在庙前的树枝上,听着师傅诵经念佛。” 毓敏郡主听着露出向往的神色:“真的这么有趣?”她拍着手,一副等不及的样子,“好想去看看。” 苏容玉就立刻笑着道:“郡主要去,可要趁早,再过些日子永平就要下雪了,等到了雪天山门就关了,再想上去就要等到来年的春暖花开,雪霜消融……” 撺掇着毓敏郡主去雪峰寺?蓉卿看着苏容玉,见她眉眼含笑,眼底都露出精光来,她不由就想到那天她和孔令宇在垂花门边说话的样子,双颊酡红满脸的娇羞,眼眸也是这般晶亮的透着神采。 毓敏郡主就皱了眉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她低头想了想,果然腾的一下站起来就道:“走,陪我去找我大哥!” 苏容玉生怕蓉卿会说什么,就立刻应和道:“世子爷在外院,我们陪您去。”说完,就起来挽了毓敏郡主的胳膊,很亲昵的样子。 “去和太夫人说一声。”蓉卿拉了个婆子,婆子应是转身去了慈安堂。 蓉卿和苏容君只得跟在后头,听着前头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苏容玉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蓉卿,显得很期待的样子。 一行人穿过正院,到了仪门边,就瞧见外头多了好些守卫,个个站姿笔挺目不斜视,苏容君就有些迟疑,道:“若不然,待晚上世子爷他们进来吃饭,我们再去吧。”外院一下子都了这么多人,她们实在不易随便走动。 “你怕什么。”毓敏郡主回头笑着道,“这些人你只当不存在就是。”说着一顿又道,“至于我哥哥,他从来不看别的女子,旁的人就更不用在乎了,都是熟人,难不成你们府里也和那些江南文豪似的,占着那女训女戒不放,摆着男女大防不成?” 苏容君被她说的一噎,有些难堪的红了脸,北方这边当然不如江南规矩严格,世家小姐们也是出来走动的,可她也没有想到,这一番是从郡主口中说出来。 若是再解释,就有些矫情了:“走吧。”蓉卿笑着指了指前头的院子,“想必他们在镇南王的院子里。”替苏容君解了尴尬。 苏容君感激的朝她笑笑,依旧有些为难的不时回头去看。 就瞧见陶妈妈笑盈盈的赶了过来,朝着毓敏郡主行了礼,道:“老奴陪着郡主和几位小姐去吧。” 虽不能让长辈陪着,可有陶妈妈在大家心里也有个底,苏容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走吧。”毓敏郡主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拉着苏容玉就上了甬道,蓉卿和苏容君由陶妈妈陪着跟在后面,陶妈妈笑着道:“两位小姐只管去玩,索性年纪也不大,不必顾虑太多,再说有镇南王和世子爷在,也不会有事。” 既然太夫人就发了话,蓉卿本来也没有多在意,点着头道:“有劳妈妈了。”几个人就进了苏峪住的院子里。 镇南王来了以后,苏峪就将自己住的院子让了出来,他自己则搬到了苏峥的前面,占了苏珉的院子,这样两厢便宜到也合适……蓉卿还未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以及镇南王特有的粗噶的声音说着话:“我前晚已经去过了,虽比不上京城,可是里头的姑娘也不差!今晚我陪七哥去看看怎么样?” 毓敏郡主几人不明白镇南王说的什么,陶妈妈却是脸色一僵,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 里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随即有小厮跑了出来,见毓敏郡主带着苏府的几位小姐到了,立刻笑着迎过来:“郡主安好,几位小姐好。”又朝房里吼了一嗓子,“世子爷,郡王,郡主和几位小姐到了。” 里面安静的有些诡异,蓉卿似乎能听到苏峪在憋着声音的闷笑。 她恍惚有种上学时的光景,班里的男生也是围在一起说着带点颜色的笑话,等到发现有女生偷听,就会带着点羞涩又强撑的哄笑起来…… 青涩纯真,非常的美好。 回神过来,毓敏郡主已经进了门,蓉卿跟着苏容君也一起进了正厅。 就瞧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迎面从次间里走了出来,穿着冰蓝色直缀,头发束起戴着了一顶玉冠,气宇轩昂,眉眼与镇南王有几分相似,但相较之下他要更为清秀一些,眼神温润似乎总捎着一份笑意,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在他之后,则站着镇南王和苏峪,以及柳卿毅…… 苏峥应是去了学堂。 “大哥!”毓敏郡主扑了过来,就被对方一把拉住,拧了眉头道,“敏儿,休要胡闹,冒冒失失成何体统!”虽是责怪,可语气里却透着一份宠爱。 原来他就是辽王世子。 蓉卿忽然就想起了从未谋面的苏珉,似乎记忆中,他对苏蓉卿也是这样说着话。 毓敏郡主就嘟了嘟嘴,朝镇南王蹲身福了福喊道:“十二哥。”镇南王呵呵笑着,回道,“几年不见,敏儿长这么大了。” 毓敏郡主也不理她。 这边蓉卿就跟着苏容玉以及苏容君,朝着几人行礼,赵均瑞目光淡淡投了过来,在姐妹三人身上掠过,点了点头,镇南王则一一打量过,目光就落在蓉卿身上,笑着道:“几位苏小姐不必多礼。” 这边苏峪看向蓉卿,挑了挑眉,仿佛在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蓉卿就看了看毓敏郡主,又微微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样子,算是回答了苏峪。 毓敏郡主拉着赵钧瑞道:“大哥,我们明天就去雪峰寺吧,左右苏太夫人的寿辰还未到,我们去住两日回来,恰好能赶上,你觉得好不好?”赵均瑞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指了指正厅里的座位,“都坐吧。”自己当先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镇南王坐在了他的下首,苏峪和柳卿毅坐在了对面。 苏容玉微有迟疑,就见蓉卿很自然的走到苏峪旁边,苏容玉没了选择,只得跟着蓉卿后面在苏峪这边坐了下来。 “怎么突然想去雪峰寺了,不是和你说过,等过几日再去吗?”赵均瑞端了茶,眉头微挑面含着笑意,毓敏郡主听着就道,“苏六小姐说再过几日永平就要下雪了,等下雪我们可就上不去了。”很着急的样子。 大家的目光就落在苏容玉身上,她红了脸,唯有赵均瑞看着毓敏郡主道:“这两日不会下雪,再等等可好?” 毓敏沉了脸,显得不乐意。 “那就去吧。”镇南王笑呵呵的道,“我们凑在一起可真是不容易,反正离初十还有六天,我们去两日就回来,时间还来得及。”说着一顿又道,“再说,我们又没什么要事,紧着时间游玩才是正理。”说完,就看着苏峪,“你觉得呢。” 苏峪正低头和蓉卿说着话:“你的脸还没消肿,怎么就出来了?”蓉卿垂着头低声道,“我现在总算理解三哥的为难了。”是在说苏峪应付镇南王时的勉强。 苏峪一愣,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镇南王就深看了眼蓉卿,笑问苏峪道:“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我问你话呢,你觉得怎么样。” “没说什么。”苏峪心情愉悦,摆着手问镇南王,“你方才说什么?”镇南王就解释了一遍,苏峪微微拧了拧眉头,目光一动,就道,“只要世子爷点头,我是没有意见!” 大家又都看着赵均瑞,毓敏郡主扯着他的衣袖,赵均瑞想了想,就道:“这件事要和苏太夫人说一声才成,毕竟我们是来给她祝寿的!” “我去说。”镇南王笑着说完,又看着赵均瑞,“我这就让他们去安排明天的行程。” 赵均瑞没有反对,几个人就商量起明天去的细节。 蓉卿继续当隐形人喝着茶,苏容君从未出过这样的场合,有些不习惯,唯有苏容玉时不时插上两句…… “昨天可见着孔玉林了?”苏峪侧头过来有些打趣的样子,“感觉怎么样?” 蓉卿很不优雅的瞪了苏峪一眼,回道:“原是没有什么,可有三哥两厢比着,到觉着他不错!”苏峪就不屑的瞪着她,“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蓉卿抿唇轻笑。 难道她也喜欢孔令宇?苏容玉侧耳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凑过来问苏峪:“三哥和八妹妹偷偷说什么有趣的事,也与我们说说嘛。” “没什么。”苏峪笑道,“觉得八妹妹的脸红中透紫,想起了夏日里的葡萄罢了。” 苏容玉不悦顿消,咯咯笑了起来,轻蔑的看了眼蓉卿。 蓉卿微笑。 赵均瑞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就落在蓉卿的脸上,微微一动又重新撤开,这边镇南王就道:“八小姐,昨日的事情实在抱歉,你还好吧?”说着抱歉的话,可语气却没有多少歉意。 蓉卿忍不住又瞪了眼苏峪,明明没有人提及,现在他一说大家都注意到她的脸,她勉强笑着回话:“没事了,郡王务须挂怀!” 知情的自是不会多问,不知情的就看看镇南王,又看看蓉卿有些红肿的脸,满脸的好奇惊讶。 “我去安排马车。”一直沉默的柳卿毅站了起来,又转头过来看着苏峪,“三公子的车马……” 苏峪摆着手:“我的车马你不用费心,稍后我自己安排。”柳卿毅就点了点头,和众人微微抱拳,又朝苏容玉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那我和苏六小姐坐一辆车吧。”毓敏郡主忽然提起苏容玉,又道,“她去过雪峰寺,对山上熟悉的。” 苏容玉笑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应道:“和郡主一路,是容玉的荣幸。” “七小姐,八小姐,你们去不去?”毓敏郡主看着蓉卿,蓉卿就笑着摆手,“我和七姐姐就不去了。”她看了眼苏容君,苏容君朝她点了点头,蓉卿又道,“府里还有事。祝你们玩的尽兴。” 苏容玉动了动唇角想劝,可又觉得若是自己劝,就显得她有些急切的样子,就看向毓敏郡主,毓敏郡主仿佛没看到,就点头道:“那好吧,等我们下山的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蓉卿和苏容君道谢。 又坐了一会儿,苏茂源身边的小厮来请,说是宴席备好了,请大家入席。 一行人就簇拥着赵均瑞去了苏茂源的书房,苏茂源已经早早在外面等着,在他身边还多了四个中年男子,苏容君低声和她道:“是徐大人,祝大人,还有一位像是马二爷,另外一位觉得面生。” 看来,辽王世子和镇南王的到来,不但在苏府是大事,便是在整个永平也是轰动半城的大事。 “三哥。”蓉卿轻声喊了声苏峪,苏峪就停了步子回头看他,他身边的镇南王亦是回头看着蓉卿,蓉卿走过去笑笑,道,“我和七姐姐先回去吧,若是父亲问起来,你帮我们说一声。”朝镇南王点了点头。 苏峪就回头看了眼苏茂源,就用我明白的眼神和蓉卿道:“你去吧,若是二叔问起来还有我呢。”又朝苏容君微微颔首。 蓉卿就朝两人行了礼,走在前面的赵均瑞也回头朝这边看来,蓉卿亦朝他福了福,赵均瑞淡淡颔首,蓉卿就和苏容君拐上了另外一边小径去了正院。 镇南王看着两人的背影,拍着苏峪的肩膀道:“八小姐是不是生了我的气?” “怎么会。”苏峪神情一怔,就深看了一眼镇南王,“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她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又摆着手,“走,走,吃酒去!” 镇南王没有说话,又回头看了眼蓉卿的背影。 赵均瑞则低头和自己身边的常随说了句什么,常随点头应是,悄悄退了出去。 蓉卿和苏容君出了正院,却是在垂花门边停了下来,她对苏容君道:“你去祖母那边打个招呼,我们不去总要有个说法。”苏容君点着头,就看着她,“你去哪里?” “我去母亲那边。”蓉卿眉头微拧,“稍后就回来。” 苏容君应了,带着圆月玄月出了垂花门,蓉卿则是上了小径,从彩衣阁前面去了荣喜居。 书兰正提着食盒进来,瞧见蓉卿略显得惊讶,问道:“八小姐,您怎么来了?”蓉卿笑着过去,道:“我来看看母亲!” 书兰就笑着迎她进去,二夫人正在暖阁里和胡妈妈说话,蓉卿掀了帘子露了脸,胡妈妈就笑了起来:“八小姐来了。” 二夫人的目光也朝蓉卿投来,微微一笑,神情比以往要柔了一分。 “母亲!”她笑着走进去,朝二夫人行礼,二夫人就问道,“可用膳了?” 蓉卿就摇摇头,二夫人就微微笑道:“若是不嫌弃我吃素,就在我这里凑合用些吧。”蓉卿笑着点头,就上去扶着二夫人去了次间,书兰正在摆碗碟,很机灵的多放了一副碗筷,蓉卿在二夫人对面坐下。 “吃吧。”二夫人端了碗,很安静优雅的吃着,蓉卿笑笑也端了碗细嚼慢咽。 胡妈妈在一边布菜,没有人说话,次间里便只剩下偶尔瓷碟碰在一起的声音。 吃过饭,书兰上了茶,蓉卿端茶啜了一口,笑着道:“好些日子没有吃斋菜了,现在吃起来到觉得有些怀念。” 二夫人微笑:“斋菜哪里有什么值得怀念的,裹腹罢了。”说完看着蓉卿,“怎么没去慈安堂?” “走到正院恰好饿了,就想着到您这里来蹭顿饭吃。”蓉卿笑容甜甜的,透着一份亲昵,二夫人看着她忽然就生出一分恍惚来,若是周氏未去,她和八小姐的命运都会截然不同吧?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不由暗一分,蓉卿又笑着道:“说起斋菜,明天世子爷和镇南王要去雪峰寺散心,六姐姐说雪峰寺下雪后就会封山,他们就着急去了。” “去雪峰寺?”二夫人听到寺庙,便有了一些动容,“说的到也没有错,那边自每年十月中就会封山,直到来年二月才会重开山门,现在去到也合适。” 蓉卿就点了点头,看着二夫人:“母亲要不要一起去?”她看着二夫人,眼眸澄净,“一直待在家中,也是很闷的。” 二夫人兴趣不大,就摇了摇头:“难为你有这份心想到我,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就不去了。”蓉卿就笑着回道,“您也不老,还年轻的很。” 二夫人微微一笑。 已经很好了,蓉卿记得第一次来,不过说了三句话她就端了茶,今儿不但在这里吃了饭,还和她聊了这么久…… “要不,母亲回娘家住些日子?”二夫人娘家在抚宁,生父廖大人曾是抚宁县令,“趁着未上冻,路上也好走。”说着顿了顿,笑着讨好似的,“你也稍带上女儿!” 她入苏氏十三年,只有前几年回去过几次,之后再也没有出过苏府的正门。 她何尝不想回去,可是回去也不过是给父亲丢脸罢了。 胡妈妈也惊讶的看着蓉卿,不知道八小姐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想跟着二夫人回去住些日子。 “我没有走过外家。”蓉卿露出一丝唏嘘,“就想跟着母亲去沾沾光。”她眼眸真诚,瞧不出半分敷衍虚假,二夫人看着她,忽然就想到十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清澈的眼眸,但凡对自己好些的人,都会掏了心窝子的对待。 可如今呢…… 她看着蓉卿微微笑了起来,问道:“脸还疼吗?” 这是二夫人第一次用关心的语气和她说话。 “不疼!”蓉卿摇着头,“母亲的药很好用,这会儿也消肿了。” 二夫人就想到昨天胡妈妈回来说的话:“似是镇南王也送了药过去,还让从嬷嬷去给八小姐道歉了。” 她不管事,却不代表她愚笨,这暗示着什么,太明显不过了。 “消肿了就好。”二夫人微微颔首,却将回娘家的话题带过去了,蓉卿也不强求,就和二夫人说起九莲庵的事情,和二夫人对面坐着竟是论起佛了。 胡妈妈在一边守着,心里感慨万千,她不得不对八小姐刮目相看,短短几日她就将厨房里的那些婆子收了心,便是连崔妈妈也对她比其它的人亲近……她想起八小姐当时和她说的话,中馈会完整的还给二夫人…… 昨天八小姐虽是被二老爷罚了,她在柳姨娘手中也吃了亏,可是她却觉得,八小姐定不会让她失望。 破天荒的,蓉卿在二夫人这边待了一个多时辰,两人从佛寺聊到佛经,又说起各个菩萨的来历,蓉卿能感觉到,二夫人对她明显要亲近了一些,她竟有些感谢在九莲庵的日子! 从二夫人这边出来,前面的宴席已经将散了,苏茂源亲自去送赵均瑞和毓敏郡主回辽王别院,镇南王和苏峪也随行在列,蓉卿避开她们回了竹园。 这边孔令宇回到家中,辗转一夜未眠,脑海中不断回转着蓉卿的样子,他想到堂哥取笑他的话:“……你是有娘子的人了,改日带着你娘子来家里,叫我瞧瞧长的好不好看!” 好看吗?他不知道,就觉得她应该就是长成那样的,大大的眼睛,眼神清澈,皮肤很白,笑起来嘴角梨涡透着俏皮,可以拉着他喊着让他教她读书认字,然后她们一起在夕阳下读诗作画…… 想到这里,孔令宇再次红了脸,捧着书半日都未看进去,或傻傻的笑几声,或蹙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少爷。”他身边的长随清蔼笑着问道,“您从早上起来就坐在这里发呆,您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说完,和另一个常随清水挤眉弄眼,憋着笑。 孔令宇就放了书,盯着窗外的花草看着,悠悠的道:“清蔼,你说,成亲到底好不好呢?” “少爷想成亲了?”清蔼满脸的暧昧,“少爷是因为昨天看到了苏八小姐,所以就着急想成亲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平时私下说话也就少了几分规矩。 孔令宇也不生气,若有所思的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样子。”又叹了口气,“可是她好像都没有注意到我。”患得患失的。 清蔼就一本正经的想着昨日的情景:“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你吧,好像……好像……”他挠着头发也说不好。 “你什么都不懂,不要胡说!”清水推开清蔼,就道,“少爷,小的瞧着八小姐还是偷偷注意你的,只是她是女子,哪里敢主动和您说话,自是要矜持一些!” 孔令宇一喜,转头过来看着清水;“真的是这样的?”清水就点着头,清蔼不服气的反驳道,“你说的也不对吧,那苏六小姐怎么和我们少爷说话了?少爷在京城时,不也有许多小姐主动和少爷说话吗,暗地里还有送帕子的,比比皆是。” 清水想着也对,他们少爷这么优秀,八小姐怎么好像没有感觉似的,要知道,如果顺利他们过一年半载就要成亲了,好歹有些好奇欲拒还迎的娇羞才对。 可那八小姐清清淡淡的,完全没有表示,这不符合常理啊。 孔令宇又叹气:“……你们也不懂!”说完拿起了书,却没了心思看,这边清水忽然想起了什么,跳起脚来,“我知道了。” 孔令宇和清蔼都看着他! “八小姐一定是……是吃味了。”清水就想起自己悄悄托人买的话本上的故事,“八小姐见您和六小姐说话,还说了那么久,她一定是心里不高兴,才故意不理少爷的。你们想啊,哪个女子愿意瞧见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亲近呢?” 孔令宇就想到自己的娘亲,当初父亲纳了房妾室,娘亲为此半年都没有理父亲,当时她就听到妈妈们议论,说是夫人气量小吃味呢。 难道女人都这样?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不安起来了,难道八小姐也和娘一样生了自己的气,然后半年甚至以后都不理自己了? 他们可还没有成亲呢,这可怎么办? 他一时焦躁起来,可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拉着清水道:“你既然懂,那你给我想想办法,要怎么和八小姐解释?” 清水不过想着话本的上的话,哪里懂这些,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忽然外头就有婆子走了过来,隔着帘子回道:“少爷,夫人让奴婢给您回一声,说苏府的三少爷五少爷邀您明日一起去雪峰寺游玩,让您准备准备。” 孔令宇听着一顿,就问道:“去雪峰寺?”他立刻想到了八小姐,就问道,“可知道随行的有哪些人?” 那婆子想了想,回道:“好像是世子爷,镇南王,郡主和苏府里的少爷小姐都去。” 孔令宇眼睛就亮了起来,清水脑子一转,就拉着孔令宇道:“少爷,我有办法了!” 蓉卿回了竹园,就对明兰吩咐道:“收拾一下吧,明天咱们去雪峰寺。”明兰就疑惑道,“你和七小姐不是不去的嘛!” 蓉卿拿了本翻着头也不抬的道:“……可有人想让我们去啊!”说完就靠在了贵妃榻上,这边春红在门口露了露,明兰眉头一拧春红就紧张的道,“明兰姐,代扇姐姐来过了,说是太夫人请小姐去一趟慈安堂。” 明兰就啊了一声看着蓉卿,难不成是为了去雪峰寺的事情?真的被小姐猜到了。 “你去外院看看三少爷回来了没有。”蓉卿边放了书,抚了抚裙摆,对明兰道,“若是回来,你仔细瞧瞧他可还清醒。” 明兰应是,蓉卿就去了慈安堂。 柳姨娘和苏容玉正在太夫人身边说着话,见她进来,太夫人就道:“你和七丫头回去收拾一下,也跟着他们一起去散散心吧。” 苏容玉得意的看着蓉卿,蓉卿垂着头道:“六姐姐去了,祖母身边总要有人服侍,我和七姐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你这孩子。”太夫人笑呵呵的道,“难得的机会,你们也恰好出去散散心,我一个老婆子在家里,身边又不缺人伺候,不必挂心我。”太夫人话落,苏容玉就掩面笑着道,“八妹妹这样一说,倒显得我没心没肺了。”不依的挽着太夫人,“祖母,容玉心里头也是想着你的。” 太夫人就哈哈笑了起来,拍着苏容玉的手:“祖母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蓉卿没再说什么,乖巧的躬身应是。 太夫人就对柳姨娘道:“八丫头走的这两日,家里的事你就劳累点。”柳姨娘就笑着点头,“只要太夫人放心,妾身再辛苦也愿意。”说完又笑眯眯的看着蓉卿,等从太夫人这里出去,她便喊来管妈妈,仔细交代道:“明儿你也跟着六小姐随行,多和从嬷嬷走动走动……”说着一顿又道,“按从嬷嬷的说的,郡王的意思已是很明确,我们只要推波助澜,这件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管妈妈满脸的笑意,点着头应是:“奴婢晓得。” 这边,蓉卿已经站在苏峪的院子外头,有小丫头端着铜盆出来,瞧见蓉卿就笑着行礼,喊道:“七小姐。”又朝正屋里头道,“沉香姐,八小姐来了。” 沉香就迎了出来,笑着挽了蓉卿:“八小姐来了。”指了指里头,“三爷正闹着要找人下棋呢,恰好您来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是我撞刀口上了。”蓉卿轻笑,回头对明兰和明期道,“你们缠着沉香姐姐给你们弄好吃的去,千万别便宜了她才是。” 明兰和明期捂嘴直笑,一人一边拉住了沉香。 蓉卿就笑着进了书房,一进去没见着苏峪,却瞧见书桌上叠着两只脚,一抖一抖的……而脚的主人则拿着本论语盖在脸上,很是惬意的哼着听不懂的小调。 “唱的什么。”蓉卿在对面坐了下来,“倒是不知道三哥唱歌竟是这样好听,生在我们家,实在是白费了这副好嗓子。” 苏峪就啪的将书拍掉,瞪着蓉卿:“倒是我没有想到,八妹妹的口才,竟也能和我不相逞让,生了女儿身,实在是白费这副玲珑心肝。” “怎么会白费。”蓉卿煞有其事的摇着头,“玲珑心肝难不成也分男女!” 苏峪又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就灌了口茶,脚依旧搭在桌面上抖来抖去:“你来找我作甚?是为明天出行的事?” 苏峪果然猜到了,明天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恐怕都要去。 “这事是您挑起来的,你可得为我做主才成。”蓉卿托着下巴看着他,说的漫不经心,苏峪却是眉头一横,嗤道,“关我什么事,分明就是你自己惹的祸!”一顿又道,“我看你还是仔细筹谋一下,早些嫁去孔家,那孔令宇虽是愚钝了些,可好好调教一番,也不失是一个依靠。” 蓉卿白了他一眼,就道:“这件事三哥可撇不干净,若是您不来,世子爷和镇南王又怎么会来永平!”一顿又道,“所以说,你还是得为我做主。” “怎么是因为我。”苏峪答的很随意,可放在桌上的脚却拿了下去,坐直了身子抱臂环在胸前。 一副防御的姿态。 蓉卿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苏峪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问道:“谁和你说过什么?”蓉卿就哈哈笑了起来,也学着苏峪的样子,嗤笑道,“你方才还夸我一副玲珑心肝呢。” “真是小看你了。”苏峪就瞪着蓉卿,蓉卿不迭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她从入府来到今日,几乎是处处算计着,不管是太夫人抑或是二夫人,甚至到苏峪……她总是想着如何利用…… 她摇摇头,难不成她取代了苏蓉卿,原因就是因为她比苏蓉卿更像是苏氏的人? “放心。”蓉卿眨巴眨巴眼睛,笑道,“你是我三哥,我只是想要抱着你这棵大树乘凉罢了。” 苏峪是大树,一个身负皇命在身的人,如何不是大树。 苏峪叹气,一副被蓉卿打败了的样子,趴在了桌子上,嫌恶的看着她:“说吧,别让我去杀人放火就成。” “怎么会。你要是不好,我难道会高兴不成。”蓉卿说着一顿,就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能回府里来?”苏峪目光一闪,看着她,蓉卿就将庵庙里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一遍,“……事后我打听过,辽王在永平前后待了三日,这之后才回的辽东。” 苏峪听着腾的一下站起来,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分,他看着蓉卿,问道:“你说的属实?” 这么激动,难道他知道了辽王去九莲庵的目的?蓉卿点着头,回道:“要知道,如今我的婚姻大事可是系在里面,我哪里敢胡编乱造,再说,你神通广大的,自己去查查就知道了。” 苏峪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蓉卿也不打扰他,两人沉默的对面而坐,过了许久苏峪道:“孔家的婚事我瞧着不错,你若是搞不定,我去和祖母说!” 你当然看着不错了,苏茂渠和辽王不和,他若是知道苏茂源和辽王扯在了一起,还因此拉上了孔家,他不跳脚那才叫奇怪。 “别!”蓉卿摆着手,“你这棵大树让我靠着就成,旁的事我自己做主。” 苏峪怀疑的看着她,以过来人的身份道:“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言,可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听着……镇南王什么人我也与你说过,别学着那些肤浅的人,在意些世俗的东西。” 蓉卿点头应是,苏峪却是越说越来劲儿:“这事儿你要是想不明白,就来找我,我是你三哥定是会帮你!”蓉卿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旁的事不说,就是这件事,我要是找你还不如去求世子爷呢。”她若被镇南王收了,门第脸面不提,苏茂渠算是和辽王绑在一起了,世子爷又怎么会坐看事态发展呢。 苏峪眼睛一瞪,蓉卿就哈哈笑了起来,在他翻脸前指着墙角的棋盘:“要不要再下两盘?”苏峪鼻尖冷哼一声,却还是跟着蓉卿坐在了棋盘前:“你让我帮你,总要和我说说你的打算吧?别你挖了坑我还得睁着眼睛跳。” 蓉卿落着子,淡淡的道:“从雪峰寺回来再说吧。”就不再说话。 苏峪虽是满脸不愤,可垂目时眼底却尽是深思。 两人下了几局,蓉卿见时间不早,趁着二门落锁前就回了内院,待蓉卿一走苏峪就喊了身边的常随,关了门仔细交代了一番,常随应是而去……等过了后半夜才翻墙而入,贴着苏峪的耳边就说了一番话。 苏峪微微颔首,面色凝重,他丢了手中的书本,就拆了信纸写了封信,仔细封好。 “送去京中给大老爷!” ------题外话------ 貌似连着两章字数都不够,先欠着我后面慢慢补回来。 群啵一个哈~! 055 失踪 第二日一早,蓉卿和苏容玉以及苏容君辞别太夫人,蓉卿留了明期看家,带着明兰和春红,又去了二夫人那边打了个招呼,胡妈妈亲自送她出来,仔细叮嘱道:“虽去的人多,可八小姐依旧还是要担心一些,无论去哪里都要让丫头婆子跟着才是。” “知道了。”蓉卿看着胡妈妈,“妈妈和母亲在家中也保重!” 胡妈妈微微笑着点头,亲自送蓉卿去了二门。 苏茂源满面春风的样子,站在车边送世子爷和镇南王上车,又转过脸叮嘱苏峥:“照顾好世子爷和镇南王。”苏峥应是,苏茂源又和苏峪交代了几番,说完又拉着柳卿毅和蔼和亲的说了会儿话。 待前面的车出了侧门,苏茂源才挥着手走了。 这至始至终,都没有瞧过她的三个女儿,仿佛当她们不存在。 一行车马出了侧门又重新停下,蓉卿就看到了孔令宇赶了过来:“世子爷。”又朝镇南王抱拳,“郡王!”和苏峪几人打着招呼,大家你来我往的回礼,说着话…… 孔令宇就笑着道:“舍妹慕名郡主已久,缠着要来……”他顿了顿有些无奈的看了眼马车,“所以就带着她来了。” “无妨,人多也热闹。”赵均瑞微微含笑,又转身和自己的随行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就朝着足有七八辆车马的队伍,吼着道,“速速整理,半刻钟后启程!” 蓉卿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将伯公巷前后堵的严严实实,她不由叹气,因为要在雪峰寺住宿一夜,所以每个人要带的东西以及服侍的婆子丫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便是她和苏容君,也收拾了半车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这边,苏容玉听到外头孔令宇的说话声,就将脸探在车外,双颊绯红的看着孔令宇,隔着车帘子就忍不住喊道:“是玲玉来了吗?” 孔令宇护着的马车,车帘唰的一下掀开,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来,梳着双螺髻各别了一个蝴蝶绢花,很是可爱:“六姐姐。”很兴奋的挥着手。 苏容玉就显得很高兴,和毓敏郡主道:“是孔家妹妹,郡主,能不能请她到我们车上来?” 毓敏郡主没意见,就道:“等出了城我就骑马,随你的便!”苏容玉就高兴的喊孔玲玉过来,孔玲玉就又回头对孔令宇道:“大哥,我和六姐姐坐一起!” 孔令宇就收回四处转着的视线,朝苏容玉看去,苏容玉脸一红,对孔令宇道:“孔公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玲玉妹妹!” “有劳六小姐。”孔令宇微微抱拳,苏容玉红着脸娇俏的垂了头,孔玲玉就蹦蹦跳跳的下了车,钻进了苏容玉的马车里。 这边赵均瑞不知为何,淡淡的目光就朝这边投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苏容玉,视线又落在垂着帘子的马车上,眉梢微微一挑,若有所思。 明兰放下了帘子,生着闷气的咕哝道:“六小姐真是什么都不顾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和孔公子眉来眼去。” 圆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捏着明兰的脸就道:“你气什么,八小姐都不介意,你反倒急上了。”又贴过去,打趣道,“是不是你看上了孔公子,急着你们小姐嫁过去,你也想做个房里人?” 明兰脸一红,就啐了一口,和圆月闹在了一处。 苏容君看在眼里,就叹着气对闭目养神的蓉卿道:“你真的不想要孔家的婚事了?” “怎么了?”蓉卿睁开眼睛看着苏容君,苏容君就道,“若你没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么会这么平静。”说着又道,“这两日祖母的态度明显有变,你呢,也不争取顺流而下,分明就是坐看她们成事的样子。” 蓉卿就笑了起来,轻声道:“强求的瓜不甜,六姐姐这般想要,我又何必一直横亘在中间碍事呢。” 苏容君又叹了口气,从身边拿了书出来,心不在焉的看着。 外头一声鞭梢响,就有跟车的婆子来回道:“七小姐,八小姐,起车了。”蓉卿应了一声,车子就嘚嘚的动了起来。 因为走的早,路上到也清净,出城门时停了半刻中,像是有官员特意在城门处候着赵均瑞和镇南王……过后又再次动了起来。 毓敏郡主下了车,跨上了一匹枣红色身形微小的骏马,鞭子一扬就跑了起来,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赵均瑞怕她出事立刻让七八个侍卫护着,可依旧引来路人停足侧目,争相张望。 苏容君掀了帘子的一角,羡慕的看着毓敏郡主远去的背影,道:“如郡主这样,也算是恣意洒脱了吧。” “也就这几年罢了。”蓉卿笑着道,“待成了亲,她也会和所有女人一样,相夫教子安在内宅,像这样策马奔驰的时光,也只会成为回忆!” “你说的也对,我们女子这一生能恣意的,也就只有这样的时候了。”说完,又想她和蓉卿的身不由己,忽然轻笑了起来,蓉卿就打趣的看着她,道,“你还是早些嫁了的好。” 苏容君忍不住脸一红! 车外,几个男子一路行走,鲜衣怒马大声说笑,前后侍卫摩肩接踵护的滴水不漏,圆月笑着对众人道:“奴婢真是沾了光,出个门也能享受一次前呼后拥的风光。” 苏容君就嗔瞪了她一眼,圆月吐着舌头缩了缩脖子。 蓉卿看着苏峪,他今儿穿着一身墨绿色缠枝暗纹的直缀,外头罩着一件褐红的大氅,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之上,气势竟丝毫不输于赵均瑞,而苏峥虽有些沉闷,但也器宇轩昂……仿佛是感受到她的视线,苏峪侧转过头来看她,见是蓉卿,眉头一拧转头过去。 很是孩子气! “三哥怎么了?”苏容君奇怪问道,蓉卿就抿唇直笑,“他昨晚输了我两盘棋,这会儿还生着闷气呢。” 苏容君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蓉卿就想到昨晚和苏峪说的话,她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吊儿郎当的苏峪,会有皇命在身,只以为他贪玩挂了闲职托了太夫人过寿的借口出外游历罢了……可是沉香说他将运河两岸大小州府都走了一遍,却没有去游山逛水而专门去道观庵庙,甚至还东渡了蓬莱。 他来永平亦是,首先就是要去九莲庵和雪峰寺以及大洼寺,还翻着永平日志看各处的来历。 这些行为实在与他不符,她就有些奇怪。 她猜测过可能性,可是沉香说圣上龙体康健并无不妥……她就有些不确定。 直到镇南王和世子爷相继到苏府……苏氏虽是荣恩伯可毕竟苏茂源没有承爵,在辽王和简王的眼中,他们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勋贵之家罢了。 怎么也请不动世子爷和郡王亲自出马,为太夫人贺寿。 她就打算去试一试苏峪,果然,昨晚苏峪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问题! 圣上即便现在还康健,可是他总归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这样的人又是高高在上的国君,应该会和历来君主相似,对长生不死之法抱存希翼吧! 所以,苏峪借着游历之名四处暗访,为圣上寻求长生不死的秘方,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传出去难保没有人故意借此加害圣上,譬如请一耄耋老者,以子虚乌有的长生秘方陷害,到时候圣上龙体因此受损,而苏氏也将不保! 而她昨晚提到辽王暗中去九莲庵的事情,苏峪的反应,显然也是想到了辽王秘密去九莲庵,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想到当初苏峪来永平时,最先想去的就是九莲庵…… 又或者,辽王早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苏峪?引着圣上以及苏峪注意到九莲庵? 她暗暗点头。 辽王先暗中去九莲庵打点好,再将九莲庵有长生秘方的事传回给京城,待引得苏峪来通过九莲庵的手献给苏峪,到时候秘方回京后出事,简王和苏峪都逃不脱干系……而却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因为永平府隶属北平。 若能成,真的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想到这里,她不由掀了帘子去看坐在马背上,面上挂着温润笑容正和镇南王说着话的赵均瑞,他呢,除了为了探苏峪的虚实,知道辽王去九莲庵的事情吗? 似乎感受到注视,赵均瑞忽然调转头,朝蓉卿看过来…… 蓉卿一愣,就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很从容的放了车帘。 赵均瑞眉梢微挑,眼底掠过深思。 镇南王瞧在眼中,就驱马过来和赵均瑞并驾而行,暧昧的笑道:“十二哥看中了?”就朝蓉卿所在的马车挑了挑眉。 赵均瑞面无表情的转过来,勾唇露出浅笑,回道:“看中如何,未看中又如何。”顿了顿又道,“若我没有听错,八小姐应已有了婚配了吧。”视线就落在魂不守舍的孔令宇身上。 “这有什么!”镇南王目光一凝,迅速化去,笑着道,“和苏大人说说,退了亲事便是。”又用嘴角拱了拱孔令宇,“这小子什么都不懂,还不任有你捏扁搓圆。” 赵均瑞眉头轻拧,却还是笑着道:“君子不夺他人之好。”无所谓的摇摇头,镇南王就露出一副我懂你的样子,“你一定是怕十二嫂不同意她进门吧。” “不敢和你相比。”转头过来看着镇南王,“你也知道你十二嫂向来霸道的。” 镇南王哈哈大笑,眼底却露出不屑之色,视线一转看向蓉卿这边,眼底就有着势在必得之意。 赵均瑞唇角微勾转头看向别处,镇南王想起什么,又问道:“钧逸怎么样,成亲了没有,也没有请我喝喜酒。” “没有。”赵均瑞无奈的笑笑,“母妃一直因他头疼呢。说是要求了圣上给他赐婚呢,到时候就是他不愿,总也不敢推辞!”镇南王就笑着点头,“不用求圣上,你让他去京城,我铁定帮他搞定。”说完又笑了起来,“十里秦淮美艳无数,先让他尝了甜头,不怕他不愿!” 赵均瑞微笑。 “说什么呢。”苏峪策马过来,笑着问道,“我可是听到十里秦淮了?”看着镇南王,“你是不是一直惦记着?” 镇南王就笑容满面的道:“是男人,谁不惦记。”说完,敲了苏峪一下,“只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个藩王,惦记京城的繁华?好啊,苏峪呵呵的笑着:“我可没你的怜香惜玉!”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赵均瑞。 赵均瑞看着前方,身姿笔挺不知在想什么。 雪岛离卢龙不过四十里路,一路上走走停停,悠闲慢逛着,不到午时他们就到了滦河的下游,车外婆子喊着道:“七小姐,八小姐前面要换舟了,请你们下车。” 明兰和圆月就先跳下了车,在车边放了脚凳,苏容君戴了帏冒先行,蓉卿也跟着由明兰扶着下了车,随即就被眼前的景色惊艳住,只见蓝天碧水绿茵白云间,一悬崖直耸而上,从下往上看去仿似他直入了云霄,挺拔巍峨,令人心生敬畏! 而在峭壁之上,就见一明黄墙围若隐若现,布着琉璃瓦片香火袅袅升起与水雾白云缠绕在一起,又有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钟鼓声,令人心神一震,宛若置身仙境! “八妹妹!”苏容君扯了扯蓉卿的衣袖,“世子爷和您说话呢。” 蓉卿回神过来,这才见面前竹枝搭着的码头边,已停了数只舟楫,而今儿一早提前赶来的柳卿毅,此刻已是在码头上清点人数,算着如何分配搭乘…… 众人都转头过来看她,蓉卿微微一笑,就朝赵均瑞看去,笑道:“我与七姐姐一处便成,并无旁的要求。” 赵均瑞打量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和柳卿毅道:“我与苏三少爷先行,你与镇南王殿后。”又看着苏峥和孔令宇,“你们行在左侧,其余人行在中间,这样首位相衔也有个照应。” 安排的很得当。 柳卿毅看了眼镇南王,镇南王笑道:“我没有意见!” 蓉卿牵着苏容君的手,跟在毓敏郡主和苏容玉以及孔玲玉身后由丫头婆子簇拥扶着,朝码头走去。 赵均瑞和苏峪上了前头的船,赵均瑞神情淡然的指挥着拿着竹篙的船夫:“舟行的稳一些,并不着急赶路,只以安全为主。” 船夫见他们这样的气派,哪里敢说不,纷纷点头应是。 赵均瑞微微一笑,负手站在船头,不知和苏峪低声说着什么,行止间气度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蓉卿惊叹,不愧是世子爷,便是不言不语,也有种上位者的威严。 毓敏郡主率先跳上了船,由婆子扶着去了船头,很兴奋的就要去和船夫商量着,让她也试一试,船夫惶恐的不敢拒绝,只得细心的与她解说。苏玲玉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看什么都新奇,搭着孔令宇的手,便踩在船板上,摇摇晃晃的她开心的咯咯笑着,回头对满脸紧张的孔令宇道:“哥哥,坐船真好玩。” “你慢点。”孔令宇双手扶着她,又叮嘱旁边的婆子,“守紧了。” 婆子连连应是。 苏容玉看着孔令宇对妹妹如此关爱,笑容越发的柔美,她碎步而上朝孔令宇福了福:“孔公子。”暗示孔公子也扶她。 苏峥可就站在旁边,苏容玉却是喊的孔令宇。 孔令宇略有犹豫,他目光落在蓉卿那边,就见她正和七小姐看着另一处的风景,他想了想硬着头皮伸出了手:“六小姐担心脚下!”苏容玉搭在他的胳膊上,虽只是搭着却足以令她满眼娇羞,惦着脚尖身姿曼妙的踏上了船板,还不待她站稳船便是一阵摇晃,她“啊”了一声就抓住了孔令宇的衣袖,又重新跳了回来,抚着胸口,“吓死我了。” 一声尖叫,所有人的视线都朝这边投了过来。 苏峥拧了眉头退后了一步,而柳卿毅伸出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顿了顿才缓缓收回去,目光扫了眼孔令宇,随即很自然的落在了别处。 “怎么了?”赵均瑞的船并未走,便朝这边看着,孔令宇本就已经很尴尬,根本不想开口说话,管妈妈就躬身回道,“回世子爷的话,是我们六小姐被船惊着了。” 赵均瑞微微颔首,不再多问,与苏峪对着身后的悬崖指手画脚的,似是在论着什么。 “你快点!”毓敏郡主等了半晌,也不见苏容玉上来,“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掉进水里罢了!”她拿着竹篙跃跃欲试,哪里还有耐心等苏容玉。 苏容玉脸蓦地一下红了个透顶,不得不松了孔令宇的手,由管妈妈扶着就上了船。 这一次,却极是顺利。 孔令宇抹了额头的汗,又回头在人群里搜寻蓉卿,他琢磨着想要开口,苏峥已经是提前道:“七妹,八妹!”朝她们招招手,“这边。” 蓉卿和苏容君就相携走了过来,苏峥指挥者明兰和圆月几人,扶着二人就上了一旁空着的船。 孔令宇失望的垂了目光,跟着苏峥也跳上了船! 河面并不宽,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靠了岸,可尽管如此待她们上了雪峰寺,吃过斋饭,已是未时,蓉卿和苏容君分在了后院的一处厢房内,虽不如府中但到也干净。 明兰带着春红,圆月玄月则忙着将箱笼点好搬进来,又将一应的东西摆置好,蓉卿躺在炕上托着下巴看着四个人忙碌的身影,就道:“明儿这时候就回去了,有些用不着的就不要拿出来,省的还要收拾。” “那怎么行。”圆月自小在府里长大,规矩上要比明兰懂的多,“都是小姐惯常用的东西,便是小姐这两日不用,也要摆在她随手能用的地方,免得小姐忽然想起来,却寻不着,该是扫兴了。” 蓉卿愕然,朝靠在椅背上看着书的苏容君看去:“得亏很少出门!” 苏容君轻笑。 蓉卿舒服的翻了个身,打算先睡一会儿,等醒了再去后山转转,免得和大家碰上,可她刚闭上眼睛,房门就被人咚咚咚的敲响,毓敏郡主的声音传了进来:“快起来,我问过方丈,说是庙前有一口大钟,我们敲钟去。” 蓉卿和苏容君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皆是露出满脸的无奈。 “郡主请进。”圆月开了门,苏容君已经迎了过去朝毓敏郡主行礼,毓敏郡主不在意的摆摆手,“免礼,免礼!”就瞧见蓉卿正翻身下床,她就不满道,“你怎么还躺着,既是出来玩哪有躺着睡觉不去玩的道理!” “有些累。”蓉卿笑着下了炕,朝毓敏郡主行了礼,道,“郡主是要去前头看那口大钟?”又朝她身后看了看,怎么没有喊苏容玉和孔玲玉陪着,反倒来她们这里了。 “她们出去玩了。”毓敏郡主就过来拉蓉卿,“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喊你出去玩也这样不爽快。”又看着苏容君,“你也快点!” 蓉卿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就被毓敏郡主拉着出了厢房的门。 明兰和圆月各拿了个披风追了出去。 寺庙前后共有三处大殿,前后在一条中轴线,几门直通。供香客落脚的院子,则是在后殿之后的院子里,左右两个院子,怎么分派的蓉卿不清楚,但今天的雪峰寺显然已经被提前赶来的柳卿毅打点清理过,里里外外除了庙中的师傅们,便只有他们。 所以左右两个院子,便就以男女划分,蓉卿她们带着各自的下人住在左边,而赵均瑞与镇南王则是住在了右边。 中间隔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和小花园,倒也无妨。 蓉卿上来时只觉得饿的心慌,没有心情仔细欣赏,如今一路走过去,不得不感叹一句,雪峰寺果然是名不虚传,从名人作画作诗的明黄围墙,到厨房精致的斋菜素酒,从庙中经书孤本数不胜数,到墙角盛开的姹紫嫣红绝无仅有,皆是有令人驻足流连忘返的魔力,只愿长住在此与青山花鸟为伴,一生闲云恬淡。 “听说那口钟非常特别。”毓敏郡主松了她们两人,边走边解释,“叫‘三生三世渡轮回’。”蓉卿没听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一口钟罢了,为何取这样的名字。 “你也很好奇吧?”毓敏郡主就露出一副你也和我一样的表情,“我听着也很好奇,所以就想去看一看,一探究竟。” 合着她也不知道! 蓉卿叹气,跟在后头,又走了一会儿,穿过前头的两座宝殿,这才算是到了前院,方出了殿门毓敏郡主就兴奋的指着前头一座小小的亭子:“在那里!”说完,提着裙子不顾身边华嬷嬷提醒吊胆的喊声,就飞奔了过去。 “你们快来!”她在那边左右转了几圈,朝蓉卿挥着手,“这个非常有意思。” 蓉卿以为不过是一口普通的钟,但过去瞧清楚后却也是一惊,就见这口约莫近千金的大钟,竟然是悬空挂在悬崖之上,所有的重量悉数落在一根细细的线上,线穿在两柱之间,连着大钟就这样颤巍巍的在悬崖上摆动。 像一个巨大的铜铃。 是够特别的! “我来敲。”踮着脚,毓敏郡主就摆动了铜锤,随即哐的一声钟鸣在蓉卿耳边响起,她被震的后退了进步,刚想说话,就听到一声声的回声从空旷的河面和山谷传来,层层叠叠一声高一声低,一声婉转一声清脆…… “真神奇!”毓敏郡主拍着手,苏容君也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沉醉在一声声的回响中,毓敏郡主道,“很特别吧?” 蓉卿就点着头:“是很特别。”她又回头四处去看,又探身朝悬崖下看了看,就见百尺之下碧水微漾,鱼儿摆着尾来回的穿梭嬉戏…… 毓敏郡主来回的跑,华嬷嬷提心吊胆的跟在后面,生怕她脚下一滑就落下了悬崖……蓉卿看着她,就指着大雄宝殿里头的佛像,“听说雪峰寺的佛祖很灵,郡主要不要去求柱香?” 毓敏郡主的注意力果然被她转移,听着眼睛一亮就点着头:“好!我要去求姻缘。”说完转身就要走。 华嬷嬷感激的看了眼蓉卿。 “求什么!”忽然,赵均瑞如同凭空出现一样,从钟的另外一边走了出来,看着毓敏郡主。 毓敏郡主惊了一跳,脸突的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道:“没……没什么!”又指着蓉卿,“是她,她要去求姻缘。” 赵均瑞朝蓉卿看去,蓉卿朝他笑笑。 “小小年纪,竟是满口胡言。”赵均瑞拉着毓敏郡主,“待我回去告诉母妃,看你还如何狡辩。” 毓敏郡主撅着嘴,顾左右言他:“大哥,你看看那边的钟,真的很神奇!”又拉着蓉卿,“对吧,我们刚刚敲了,整整九声,一虚一实非常有意思!”她上跳下窜的样子,赵均瑞也不由轻笑,回头对蓉卿和苏容君道,“她自小便是如此,眼中是没有规矩的,两位小姐勿见怪。” “不会!”蓉卿笑笑,她也犯不着和毓敏郡主见怪,苏容君看了眼毓敏郡主,又朝赵均瑞看去,脸颊微红有些尴尬的转身去看别处! “回去吧。”赵均瑞声音低沉清润,拉着毓敏郡主,回头对蓉卿和苏容君,解释道,“这里湿滑,太过危险!” 蓉卿颔首,牵着苏容君跟着兄妹二人身后。 “大哥。”毓敏郡主笑眯眯的看着赵均瑞,“这一次二哥没有跟来,算是他亏大了,这里这么美,我回去定要好好奚落他才成。”说着一顿,又道,“还有齐公子,周公子,三个人真无趣,整天呆在军营有什么意思!” “各人喜好不同,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赵均瑞说完,毓敏郡主就不服气的道,“我又没有说错!” 前面两人说着话,容卿闲庭碎步的跟着,到也闲适,她和苏容君说话:“等到了春天,想必这里景色应该更美。”话落,苏容君却没有反应,她一愣转头过去,就看见苏容君魂不守舍的看着前方,蓉卿笑着轻推了推问道,“你怎么了?” 苏容君回神过来,笑着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说完,看着蓉卿,“你刚才说什么了。” 蓉卿笑笑,忽然余光就瞧见孔令宇站在大殿前,朝这边看着,蓉卿只当没看见跟着世子爷朝后院而去,孔令宇在门口一迟疑就快步走了过来,匆忙朝赵均瑞和毓敏郡主行了礼,就和蓉卿道:“八小姐。” 容卿和苏容君福了福算作还了礼。 这边赵均瑞目光微动,笑着道:“我和敏儿先回去,你们聊!”几个人应是,送二人先行。 “八小姐。”孔令宇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满脸绯红垂着头,道,“我……我有话想和你说。”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若是蓉卿拒绝他,他接下来要说哪一句。 谁知,蓉卿却很是爽快的应了,道,“孔公子请说。” 孔令宇一愣,抬头惊喜的看着蓉卿,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不够沉稳,便强收了笑容,指了指方才蓉卿待着的亭子里,“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在那边等你。”苏容君指了指殿门,说完朝孔令宇微微颔首,带着圆月和玄月离开。 明兰拉着春红,也退在几尺之外。 蓉卿就看着孔令宇,问道:“不用麻烦了,孔公子有话便说吧。” 孔令宇深吸了口气,想到临行前清水和他说的话:“少爷坦荡些,您这么优秀哪个女子不心动,再说八小姐与您还有婚约,她不会拒绝您的。”想到这里,他砰砰乱跳的心,就稍稍平复一些,可一瞧见蓉卿平静的面色,又开始没了底气。 “孔公子?”蓉卿耐心的看着他,就见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也不说话,“您若没事,那我先告辞了。” 孔令宇一听,就立刻摆着手,问道:“你……你的脸好些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蓉卿叹气,点头回道:“好多了,多谢关心。”孔令宇也不知听到没有听到,又道,“那……那天,六……六小姐找我……是为……为了让我带帕子给玲玉的。” 这是在和她解释那天在垂花门边的事情? “今……今天,我,我实在推脱不过,所以就……”就扶了苏容玉。 蓉卿看着他涨红的脸,尽量放平语气,问道:“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些的?”孔令宇就点着头,道,“我……我是怕你误会。” “不会。”蓉卿淡淡的道,“我没有生气,你想多了。” 孔令宇诧异的看着她,大大的眼睛毫无尘垢,仿佛在考量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蓉卿瞧着只觉得若是诓他就变成了自己的罪过,只得又确认似的点了点头,目光真诚,孔令宇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那就好!” 他笑起来很可爱,牙齿很白非常的耀眼。 “还有事吗?若是没有,那我先告辞了。”话落蓉卿就朝他福了福,打算回去,孔令宇却是急着又道,“那个……”他看着蓉卿,“你……你喜欢兔子吗?” “啊?”蓉卿不解,不明白他怎么会说着话就跳到喜好上来,问道,“什么意思?” “他们说后山有许多兔子。”他飞快的解释道,“你若是喜欢,我去抓来送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蓉卿笑着回道:“不用,我不喜欢兔子!”说完朝殿门前等着她的苏容君看了看,就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容玉带着孔玲玉也站在了那边,蓉卿几乎能感受到苏容玉如针一样的目光。 她微笑,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那你喜欢什么?”孔令宇似乎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我去给你找。”蓉卿想了想,就回道,“鹦鹉吧,后山有吗?” 这一次轮到孔令宇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后脖颈,又回头去看远处的清水和清蔼,仿佛也不能确定有没有:“我去看看,若是有我一定给你抓回来。” “不用了。”蓉卿笑着道,“世子爷和郡王带了那么多侍卫,若是有让他们出手便是,怎么能劳烦孔公子!” 两人竟就这样站在这空旷之处聊了起来。 忽然,孔玲玉远远的朝这边招手:“大哥!”她挥着手,“你在那边干什么,我们去后山玩啊。” 孔令宇就尴尬的看了眼蓉卿,朝那边回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又将手伸到背后,偷偷朝清水打着手势。 清水一个激灵明白过来,飞快的朝孔玲玉那边跑去,不知道和那边说什么,蓉卿只看见孔玲玉脸色很难看。 “对……对不起。”孔令宇尴尬的正要说话,那边孔玲玉推开清水,拉着苏容玉就跑着过来,道,“大哥,你们说什么说这么久!”又敷衍的朝蓉卿福了福,算作打了招呼。 蓉卿笑笑,朝跟着来的苏容玉看去,苏容玉视线落在孔令宇面上,见他满面绯红眼眸含情的样子,顿时脸色铁青,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和蓉卿打招呼,“八妹妹好巧。” 蓉卿含笑点头,道:“是啊,很巧。”就指了指远处的苏容君,“七姐姐在等我,我先告辞了。”又看了眼孔令宇,“再见!” “哦。”孔令宇看着蓉卿背影,竟一时有些痴了! “孔公子。”苏容玉攥着拳头,咬牙切齿说着但声音却压抑着竭尽轻柔,“我们去后山看看好不好,听说那边有兔子呢。” 孔令宇听着一愣,就摆着手:“那些并非家兔,不易捉的,后山林子茂密虫蚁也多,还是不去为妙!”说完又看着孔玲玉,“那边有口钟颇为有趣,你们去看看吧,我还有事。”话落头也不回的离开。 刚刚她明明听到他和蓉卿在说兔子的事情,竟是转眼就换了一套说辞! 苏容玉冷哼一声,转头去看管妈妈。 管妈妈拧了眉头微微颔首,苏容玉这才轻笑了起来。 下午,一行人钻进了后山,说是后山其实也只是岛山的树林,林子非常的大按庙中的师傅介绍:“若是寻常人在里头行走,没有两日是出了不了岛的!”也很容易迷路! 里头没有大的猛兽,但一些奇巧的小动物却是数不胜数,毓敏郡主显得格外兴奋,提着弓箭就喊着道:“我要射只狐回去,给母妃做长靴!”说完,就要朝树林钻。 “不要胡闹。”赵均瑞仿佛永远都是这样的耐心,“你若是要玩,也要等大家一起,不准单独一人离队!”镇南王接了话,“我看不如我们分开进去吧,人多了反而动静大。”又看着毓敏郡主笑着道,“你要射狐容易,稍后我给你射个十只八只带回去!” 毓敏郡主撅着嘴,不服气的道:“我也会!”撇过头去。 赵均瑞就看着苏峪,苏峪道:“我没兴趣,你们去吧。”又回头询问似的看向蓉卿,蓉卿摇着头道,“那边围墙上,有许多名家的画作诗句,七姐姐想去看看,我们就不去了。” 苏峪满意的笑着点头,这边苏容玉就低声和孔玲玉道:“我们喊你哥哥一起,去放生池吧。”孔玲玉点着头,就扯着孔玲玉的衣袖撒着娇,孔令宇看了看赵均瑞,推着孔玲玉道,“你和六小姐去吧,我和郡王去后山看看。”依旧惦记着蓉卿说的鹦鹉! 赵均瑞见各人都安排了,便摆着手道:“那各自散开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后院见面。”说完带着毓敏郡主领着随从就进了树林。 镇南王笑眯眯的和柳卿毅向西而去,孔令宇朝剩下的人打了招呼也进了林子。 “那我们也走吧。”苏容玉拉着孔玲玉和苏峪道,“三哥,五哥,我们也去玩了。”苏峪叮嘱道,“多带些人。” 蓉卿就和苏容君一起,沿着庙中的围墙一点一点转着,苏容君看着津津有味,时不时指着上头一幕画作兴奋的道:“这副”落日“是徐长风所画,我一直想着若是能见到他的真迹,该是此生无憾了,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简直想要拓下来带回去。 蓉卿只觉得画的不错,至于徐长风是谁她真是不知道,只得附和道:“是挺好!”苏容君见她兴致不高,就笑道,“你去殿中转转吧,省的陪着我受累,我看完了就去找你。” 蓉卿想了想,便点了头:“那我回房歇着。”就带着明兰和春红回了后院,蓉卿在房里找了书,就歪在炕头上翻着,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就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声,她睁开眼睛问明兰,“他们都回来了?” “是!”明兰笑着道,“世子爷和毓敏郡主打到了一头鹿还有好几只狐,镇南王和柳公子也是满载而归。”她扶着蓉卿起身,又端了茶给她,问道,“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 蓉卿见天色暗了下来,就起身穿了衣裳,点头道:“去看看。”说着一顿转身过来问明兰,“七姐姐还没回来?” “是!”明兰开了门,“一下午没瞧见人,就是圆月和玄月也没有看见。” 蓉卿皱了皱眉,出了院子穿过游廊就看见那边的院子前头聚集了许多的人,她入目扫去却没有苏容君的身影,她转了头就朝前殿而去,明兰奇怪的道:“小姐你去哪里?” 蓉卿有些不放心就道:“我去找找七姐姐。”天都暗下来了,墙上的画作再好看这会儿也瞧不清了! 主仆三人就沿着雪峰寺的围墙转了一圈,就是没有看见苏容君的身影,蓉卿沉了脸,明兰也生出丝担心来:“要不,我们去那边问问吧,说不定他们知道七小姐去哪里了。” 蓉卿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转头去了后院。 镇南王正高声阔论的说着下午的神技,毓敏郡主满脸笑意的让人收拾自己的战利品,赵均瑞负手含笑正和苏峪说着话,唯独孔令宇空着手,些焦躁的和孔玲玉说着话,孔玲玉委屈的瘪着嘴,正由苏容玉哄着! “三哥,五哥!”蓉卿走过去,朝赵均瑞和镇南王行了礼,就问苏峪和苏峥道,“你们看见七姐姐了吗?” 苏峥脸色一变,立刻回问道:“她不是下午和你在一起吗?”蓉卿就摇了摇头,“我回房了,七姐姐说要再仔细看看就留在了前殿,我们没有在一起。” “去问问庙中的师傅,看看七小姐在不在前殿。”苏峪转身就抓了身边的常随吩咐了一声,又看着苏峥和蓉卿道,“这里很大,许是在哪边歇脚你没有看见罢了,别担心!” 蓉卿的心依旧提了起来。 众人有一瞬间的沉默,过了一刻苏峪遣去的常随回来禀道:“……他们也说下午在围墙边见着七小姐带着两个丫头,后来没有再注意!”也就是说,他们也没有看见苏容君。 “去找找吧。”赵均瑞看着苏峪,“这边并不大,若只是在前殿转,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他指了指身后的树林,“若是进了林子,就不妥了。”随后唤来自己的护卫,一番吩咐,约莫二十个侍卫就分散的进了树林! 蓉卿觉得苏容君应该不会轻易进去,但眼下见不到她的人,而这里除了前殿就只有山后的树林,她更不可能上了船离岛…… “我去找。”苏峥有些坐不住,“你们在这里等等,若是她回来你们再派人进去说一声。”说完,将自己的衣摆塞进腰带中,就大步跨进了树林里。 “都去吧。”镇南王挥挥手,“留个人守在这里就成,再去和庙中的方丈打声招呼,若是半个时辰还寻不到人,和他们借调些僧人一起找!” 赵均瑞点了点头,就看着毓敏郡主和蓉卿,以及苏容玉孔玲玉,“你们在这里守着!”苏容玉听着就摆着手,“我们也去吧。”说完竟是急红了眼睛,“那林子里虽没有猛兽,可七姐姐一个人在里头,总是会害怕,我们人多些也能早点找到。”说完就过来拉着蓉卿,“八妹妹,我们一起!”姐妹情深的样子。 蓉卿就若有所思的看着苏容玉,点了点头,道:“好!”又朝苏峪看去一眼…… ------题外话------ 有几件事说说: 1,因为苏容珺的“珺”在V章里显出来特别的丑,我就改成“君”了! 2,我昨天打错了称呼,赵均瑞是简王世子,和毓敏郡主是亲兄妹,镇南王则是辽王次子! 话说,我觉得你们都是神探化身啊,这思路缜密的,令我有点胆颤心惊,我要是写的很坑爹,都对不起你们这么聪明的看客,我实在压力山大,对我的智商开始捉急。 056 顺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影影绰绰的树木,在夜风中摆动宛若一个个会移动的身影,莫名的增添了一份诡异和不确定。 树叶摩沙摇曳,沙沙作响,合着众人踏着灌木发出的吱嘎声,蓉卿听在耳中,越发的烦躁。 赵均瑞命人点了火把,两队侍卫分散在两头开路,此起彼伏的“七小姐”的呼喊声传来,回荡在林中,回应的却只有鸟雀被惊后扑翅逃窜的声响。 “我看还是分开找吧。”镇南王停了脚步,负手看着赵均瑞,“大家这样聚在一起,也白费了人力和时间,不如分散开,寻起来也快些。” 赵均瑞微微颔首,显然也觉得镇南王说的在理,就补充道:“各自分开,身边带些人跟着,若寻着人或是遇着险境,就以哨声为警。” 大家纷纷点头,柳卿毅便将侍卫分成了几队! “八妹妹。”苏容玉始终抓着蓉卿不放手,“我们在一起!”蓉卿就看着她,苏容玉眼眸微红,仿佛真的很着急的样子,她微微颔首道,“好!”又见她身后只带了管妈妈一人,不由挑眉问道,“翠枝桃枝呢?” “让她们留着那边陪着玲玉和郡主了。”苏容玉说完,又朝蓉卿身边靠了靠,显得很亲昵,蓉卿微微皱眉却并未推开她,转头安慰已经显得很焦躁不安的苏峥,“五哥,这便岛上除了庙中的僧人,很少有人上来,七姐可能只是去林子里迷路了,再说她身边还有圆月和玄月守着,不会有事的。”虽这么说着,可她心中却不比苏峥平静,岛上没有旁人可却是有这么多侍卫,苏容君毕竟一个女孩子,但凡哪一处出了半点差错,毁了名声,后果不堪设想。 苏峥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眉头紧锁,看着蓉卿,就道:“里面草木丛生,你也担心脚下。” 蓉卿点了头。 这边赵均瑞看向蓉卿和苏容玉:“你们和三公子以及五公子一路,也有照应!”他这个安排合理,蓉卿正要点头,这边苏容玉就飞快的摆着手道,“还是我和八妹妹单独去找吧。” 众人一愣,就惊讶的看着她。 苏容玉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露骨,就立刻解释道:“大家虽说分散开,可彼此离的也不远,我和八妹妹跟着三哥五哥,反而拖累了他们的脚程,索性我们也不会走远,有事吹哨子便是。”说完就晃了晃手中的哨子。 赵均瑞没有说话,就朝蓉卿看去。 蓉卿侧目看着苏容玉,她满脸堆着笑容,又似乎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笑着有些不合适又强压着收了,如此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僵硬…… “那我就和六姐姐一起吧。”蓉卿目光微动就点了点头,“有劳世子爷给我们指两个侍卫随行。” 赵均瑞没有说话,指了两个护卫跟着蓉卿她们,这边苏峥皱着眉头和蓉卿道:“你和我一路吧!”显然也感觉到苏容玉今晚的不寻常。 “没事。”蓉卿摇摇头,“时间紧迫,夜色也越来越深,六姐姐说的没错,我们跟着你们也只是拖累了脚程,你们单独去反而更快些……我们不走远,就在附近找。” 苏峥依旧不放心的看着蓉卿。 蓉卿就没有再解释,这边赵均瑞已经和孔令宇进了树林,而镇南王则与柳卿毅往了东面,苏容玉急着拉着蓉卿,“我们快走吧,时间越久七妹妹越危险!” 蓉卿就和众人打了招呼,由苏容玉拉着带着明兰和春红,跟着两个侍卫就朝南面而去。 路上荆棘丛生,蓉卿时常能听到自己的裙摆被杂草撕扯的声音,她也没了心思去管,喊着苏容君:“七姐姐!”苏容玉由管妈妈扶着,也张着嗓子喊,落了音她和蓉卿道,“八妹妹,这林子虽大,可七妹妹一个女孩也不可能走多远,我们这样找她还没有听到……”就露出很惊恐的表情,“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不要胡思乱想。”蓉卿垂目看了眼她挽着自己的手,轻声安慰她,“这岛上除了庙中的僧人,没有外人,七姐姐又怎么会出事。”说完,就看着苏容玉。 苏容玉目光一闪,就点着头道:“也对!”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有可能她走着失足落了悬崖,或是掉进什么陷阱呢?” 蓉卿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怎么会,这岛上寻常无人打猎,又怎么会有陷阱。掉进悬崖就更不可能了,若是七姐姐一个人到有可能,可她身边还有圆月和玄月呢。”很耐心的和她解释着。 苏容玉就尴尬的笑了笑,又焦急的催着蓉卿:“那我们快找吧,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一定要尽快找到七妹妹才是。”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也皆是满脸的紧张,仿佛以往所有的不快,都在这危难时刻化为云烟。 “嗯。我们快找吧。”蓉卿点头应了,又加快了步子。 苏容玉看着周围的锦色,渐渐放慢了脚步,她见和蓉卿拉开了一段距离,就低声和管妈妈说话:“事情都安排好了?郡王那边也说过了?” “小姐放心。”管妈妈低声道,“郡王那边什么也没有说,但老奴知道,郡王是听见去了。”她说完,眼角撇了眼走在前头的蓉卿,又道,“只是,这和姨娘交代的有些出入,会不会……” 苏容玉听着就脸色一沉,想到白日里孔令宇看蓉卿的样子,她心中便是怒火翻腾,不能再等,她一定要想办法断了孔令宇的念想! “不过有些出入罢了。”苏容玉冷笑着道,“只要郡王满意不就成了。” 管妈妈想想也是,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要郡王满意! “七妹妹,你在哪里?”苏容玉小声喊着,视线却紧紧粘着蓉卿的背影,待你成了镇南王的人,看孔令宇还怎么对你痴迷,哼哼,也算是便宜你了,嫁去辽王府总比死在九莲庵要强上许多! 一行人朝林子深处去走,忽然苏容玉就惊叫了一声:“哎呦!”蓉卿听着就回头看着她,就见她竟是歪坐在了灌木丛中,蓉卿挑眉问道,“怎么了?”并没有过去。 管妈妈也在一边紧张的问道:“六小姐你怎么了?”苏容玉就满脸痛苦的样子,抱着腿泫然欲泣,“我的脚……像是崴了。” 蓉卿依旧未动,就这么站在那里! “八妹妹!”苏容玉昂头看着她,“不如你先去吧,免得耽误了时间,我在这里歇一歇,稍后过来找你。”又看了看那两个侍卫,“把他们给我留下吧,这里只有我和管妈妈两个人,我害怕!”生怕蓉卿不同意,又加了句安她的心,“你别走远,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好,那六姐姐注意安全,有事喊我!”蓉卿指了两个侍卫,“劳烦二位护送六小姐!”便带着明兰和春红,举了火把朝里头继续走! 完全没有迟疑,仿佛真的很着急的样子。 苏容玉有些惊讶的看着蓉卿的背影,她原本想好了许多话,要如何说服她留下仅有的两个侍卫,又如何让她相信自己……可是那些根本没有用上,蓉卿竟是连问也不问就按着她说的做了。 她简直要笑出来,待蓉卿的身影一消失,她扶着管妈妈的手就站了起来,对着那两个侍卫道:“你们帮我回世子爷一声,就说我脚崴了,再派几个人过来接应我们。” 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就觉得这苏府的两位小姐很是奇怪,可他们不能多问,便点头应是,将火把交给了管妈妈,就劈开树丛朝另外一边渐行渐远。 “走!”苏容玉拉着管妈妈的手,就矮着身子朝蓉卿方才走的方向跟去,可是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却突然不见了蓉卿的身影,她诧异的回头问管妈妈,“刚刚还看得到火把的亮光,人呢?”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管妈妈也觉得奇怪,她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亮光,没有理由眨眼功夫八小姐就走远了啊。 明兰都是一路走一路喊着七小姐的,这会儿连声音都没有了,太诡异了。 这件事,没了主角还怎么进行?!苏容玉跳着脚朝外头看,“难道走到别处去了?”就有些不确定,“她不见了,待会儿郡王来找不到怎么办?”说完她烦躁的来回走,“走了百步只差这一步,决不能出差错。” “奴婢去前面看看,应该不会走远。”管妈妈拉着苏容玉,“您在这里等等,若是一会儿郡王来了您也好说话,奴婢去找八小姐,找到了以火光为信!” 苏容玉此时也想不了多少,心中只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决不能出差错,就焦躁的点着头道:“好,好,你去吧!”管妈妈一走,苏容玉顿时就有些后悔,这会儿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举着火把却只能照亮眼前这方寸之地,亮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就只剩下风声吹在林中,发出如啼哭般的啸叫声,令她毛骨悚然。 “管妈妈!”苏容玉喊了一声,等了一刻却没有听到管妈妈的回应,她有些呆不住,就觉得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有几双眼睛在看着她,可等她回头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管妈妈!”她提着裙子朝管妈妈方才走的方向去追,边走边喊,“管妈妈!” 依旧没有管妈妈的回应,算算时间管妈妈也不会走远,她因为害怕声音放的很大,不可能听不到! 苏容玉开始有些害怕,她四周去看,有些手足无措的喊道:“表哥!”她和柳卿毅说过,不要离她太远的。 可是不管是声音还是离开的人,如同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悄无声息,四周越发的静谧! 苏容玉靠在树上,额头冒出冷汗来,怎么办?蓉卿不见了,郡王还没有来,她不能害怕不能半途而废,只要过了今晚,便是她和姨娘接下来什么都不做,苏蓉卿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却是她没有想到的,她明明算计好了,若是直接绑了蓉卿或是骗她,太容易让别人猜忌和怀疑,而且蓉卿的警惕性也高,所以她就绑了苏容君,如此一来事情就顺理成章也简单多了。 再然后,她和管妈妈负责带着蓉卿到这里,等着郡王的到来…… 可是现在怎么会剩下她一个人,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管妈妈!”苏容玉又喊了一声,无论是蓉卿听到,还是郡王听到,总会给她一个回应…… 可是,依旧毫无回应。 她提着裙子跑起来,火把的光线在风中羸弱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她边跑边喊:“八妹妹,管妈妈!有人吗?”苏容玉扶着树干,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忽然间,她听到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还有时隐时现的火光,她心中一喜也不管是谁,大喊道:“我在这里!” 那些人像是没有听见,苏容玉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怀中还揣着哨子,她就将火把挂在树枝上,手忙脚乱的翻出了哨子,拿着放在嘴中,正要吹! 忽然,一只手无声无息的从后面袭了过来,拽走勺子迅速将她的嘴捂住,几乎同一时候又有人飞快的用一根绳子将她捆在了身后的树上!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功夫,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来不及细喊,就被帕子塞住了嘴! “呜呜!”火把的光线未灭却已很弱,苏容玉能看到有三个黑影在亮光之外的地方走动,她害怕的想要求救,可嘴巴被对方堵的严严实实的,她蹬着身后的树,就想要和那几个看不清脸的人说话…… 可那三个人却是一动不动,就这么站在暗处盯着她! 若是没有人在,她的恐惧感或许只是来自于未知的黑暗,可是现在有人出现,对方不但绑了她还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诡异的静悄悄的看着她…… 她惊的冷汗簌簌的冒,被夜风一吹就开始瑟瑟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而已,苏容玉开始哭,拼命的瞪着那三个不动一动的黑影,开始发出呜呜的哭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晚就在死在这里时。 忽然,对面的人动了动,缓缓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光线一点一点投到那人的脸上,苏容玉就蓦地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 “六姐姐。”蓉卿抱臂看着她,“不用怀疑,是我!”然后就停在她的对面,四周看了看,“你若是不喊,我便拿了帕子,你如若是敢出声,我将你结果在这里,想必也不会有人怀疑是我做的!”她说着一顿,又淡淡的道,“正好七姐姐也遭了不测,这岛上该是有贼人上来了。” 苏容玉依旧瞪着眼睛,但却开始不迭点头,生怕蓉卿反悔。 蓉卿就将她嘴角的帕子扯下来。 “救……”帕子一落,苏容玉张开嘴就开始喊,蓉卿不慌不忙的又重新将帕子塞到她嘴里,回头看了看明兰,明兰立刻会意,也不知拿了什么对着苏容玉后背手臂以及腿上扎了几次。 苏容玉痛的呜呜直哭,朝蓉卿点着头。 蓉卿又将她帕子扯下来,苏容玉喘着气干呕了几声,就开始骂骂咧咧,“苏蓉卿你不得好死,我一定要告诉祖母,告诉父亲,将你千刀万剐!” 蓉卿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嗯,那也得你有命回去才成。” 苏容玉脸色大变:“你敢!” 这边,苏峥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不安的拉住苏峪,就道:“我去看看八妹妹!”苏峪也停了步子,他身后的沉香就立刻在一边的石头上铺了帕子,苏峪挥了衣袍姿态闲适的坐了下去,摆手道。“不用担心她,我们还是先想想七妹妹在哪里,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这么多人这会儿也该将这里翻遍了,却依旧好无线索……”说完脸色微沉,“只怕她不在林子里。” 苏峥这会儿恨不得肋生双翅才好,他烦躁的道:“那你说怎么办。”夜色越深苏容君就越危险,而且那边还有个蓉卿,两边他都不放心! “再等等吧。”苏峪叹了口气,目光在林子四处搜索,“若再找不到,就去请方丈派寺中僧人搜山!”说完,眼眸眯了眯,有一丝厉光。 苏峥微微颔首,就大步继续朝前走,苏峪就靠在树干伸腿捶腰的,沉香瞧着立刻过去:“奴婢帮您捶吧。”苏峪就乐呵呵的让沉香给她捶着背。 苏峥回头看他,就气的摇摇头:“你在这里歇着吧,我去找!”带着人大步离开。 “少爷。”沉香低声道,“依奴婢看,七小姐失踪的有些奇怪。” 苏峪就歪着头看她,眼底有些兴味:“哦?那你说说看。”沉香就想了想,回道,“奴婢虽没有接触过七小姐,但却能感觉到她并非冒失的性子,这样没有目的身边也不带着人的进林子里,实在太不应该了。”她说着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苏峪,又道,“若真是在林子迷路,我们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她也听到了才是!” 苏峪赞同的点点头,拍了拍沉香的头顶:“孺子可教!”他说完唇角的笑容就收了收,道,“等八小姐的消息吧。” “八小姐?”沉香一怔,就有些听不明白苏峪的意思,“八小姐能找到七小姐?” 苏峪就腾的一下站起来,猴急猴急的挥着手:“不准偷懒,快去找!”说完大步朝前走,沉香就撅着嘴一脸想笑又委屈的样子,明明是他偷懒,现在反倒怪到她身上来了。 “你怎么了?”苏峪追上苏峥疑惑他怎么站在这里不动,视线奇怪的盯着前面,苏峥回头看他狐疑的道,“我方才看到一个人过去了……像是郡王!” 苏峪眉头一拧,飞快的问道:“赵均松?”苏峥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镇南王的名讳,他颔首,“是!” 他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去干什么?“我去看看。”苏峪快走了两步,将火把高高举起来,却已经瞧不见镇南王的身影,他就回头对身边跟着的常随打了个眼色,常随立刻会意,转身就掩没在夜色里。 “三哥。”苏峥就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事的样子,“我还是先去看看八妹妹,然后再想个办法找七妹。”一个失踪了,另一个千万不能再出事。 苏峪收了脸上的吊儿郎当,就指了指前头道:“那我们朝那边去。”那边是蓉卿和苏容玉所在的方向,又回头吩咐跟着的随行侍卫,“你们去那边找!”这些人是赵均瑞侍卫。 苏峪说完,见他们应是,就和苏峥立刻朝南面而去! 赵均瑞和孔令宇寻了半个林子,孔令宇平日甚少出门,这会儿跑了一个多时辰,早已经有些累,他擦了汗由清水扶着强撑着朝前走,赵均瑞就停了步子道:“孔公子,你若是累便原地休息吧,我带着人去前头看。” “这怎么成。”孔令宇有些不安的摆着手,“怎么敢让世子爷受累,我反倒休息了。”说完又抹了汗挺直了后背,憨憨的冲着赵均瑞笑了笑。 赵均瑞抿唇微微颔首,就道:“那你量力而行。”说着带着一队人继续朝里面走。 四周传来的呼喊声依旧是此起彼落,可却没有半点回应传来。 赵均瑞也觉得奇怪,找了这么久,林子虽大可是苏七小姐不过弱质女子,几个时辰也不会走的太远…… 他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忽然心中一动他回头对身边的常随吩咐道:“去问方丈,可有岛上的舆图或是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地坑或是山洞”孔令宇跟了上来,问道,“世子爷是担心七小姐落入地坑或是困在山东里?” 赵均瑞微微颔首,除此之外他不觉得还有什么可能性。 有侍卫匆匆赶来,抱拳回道:“世子爷!”赵均瑞一眼就认出来他们,问道,“不是让你们跟着苏六小姐和苏八小姐的,怎么回来了?” 两人就将那边的情景说了一遍:“……六小姐让我们来给您回一声,说让您派人去接她!” 崴了就该让人扶着回去,为何将侍卫遣了回来,去接她?赵均瑞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这边,奉命而去的常随回来,抱拳回道:“世子爷,方丈说并没有岛上详细的舆图,不过却知道在西北方有一个地坑,是前年暴雨时陷落的,约莫有十四尺的深浅。”又摆摆了手中的绳子,“小的就拿了绳索来,以备不时之需!” 赵均瑞赞赏的看了眼他,点头道:“你带路!”话落,一行人便直接找方丈所言的地坑而去,忽然东南面就传来一声哨响,凭空而起惊飞一林的鸟兽。 “在那边!”方才从那边回来的侍卫指着方向,赵均瑞和孔令宇对视一眼,孔令宇立刻就道,“八小姐方才就去了那边。”他听着侍卫说六小姐受伤,八小姐一个人进了林子,早已经魂不守舍,这会儿听到哨声更是惊跳了起来,脑子里飞快的浮现出蓉卿遇着猛兽,或是摔跤害怕的样子,越发的焦急恨不得立刻过去一看究竟。 赵均瑞深看了眼孔令宇,孔令宇立刻就有些窘迫,又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随即道:“世子爷,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八小姐她们或许已经找到了亦未可知。” “走!”赵均瑞不做多想,掉了头就朝哨音的方向而去。 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就听到有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一行人不由加快了步子,飞快的朝那边走! “世子爷,在这边!”前哨回转禀报行踪,赵均瑞没有说话,脚步越发的快,哭泣声越来越清晰…… 忽然,前面的的侍卫脚步顿住,随即仿佛尴尬般的转过头来,垂了头不敢朝那边看,赵均瑞脸色一沉穿过人群,随即也是一愣。 就见前方微弱的光线下,镇南王负手站在一棵树下,脸色阴沉,而在他身边一个女子正趴在一个婆子肩头上嘤嘤哭着,头发散在肩上,裙裾撕裂,胡乱搭在背上的外套底下露出一截撕裂的袖子,和雪白的玉臂! 气氛透着一股暧昧! 孔令宇红着脸撇过头去。 赵均瑞咳嗽了一声,随即镇南王以及那女子飞快的转头过来! “啊!”那女子惊叫一声,飞快的躲在了婆子身后,又仿佛解释似的喊了声,“孔公子……” 是六小姐,孔令宇一愣就下意识的朝镇南王看去。 苏容玉看着他,孔令宇的情绪都摆在脸上,她一眼就能分辨他心中可能在想什么,如今这样的表情分明就是怀疑…… “不是!”她摆着手,可衣袖脱落那截雪白的玉臂就晃在人前,管妈妈看着一惊立刻将她按住,道“小姐!”这么多男子,她们小姐再待下去,以后的名声就不要要了。 苏容玉的欲言又止,孔令宇却是已松了一口气,四处寻找蓉卿的身影。 “十二哥!”镇南王面色平静从容的走了过来,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可有消息了?”并未对现在的情况解释一句。 赵均瑞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不过听方丈说那边有个地坑,我原想想去一看究竟,却是听到这边有哨声传来,便赶了过来……”又看了苏容玉。 镇南王正要说话,这边柳卿毅赶了过来。 就瞧见苏容玉头发散乱衣裳狼狈的趴在婆子肩上哭,柳卿毅飞快的走过去,焦急的问道:“表妹,你怎么了?”又仔细打量了她周身,忽瞧见她露在外头的手臂,脸一红撇过目光,“怎么会弄成这样。” “表哥!”苏容玉心里憋着火,想到苏蓉卿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但凡说出来她就要和苏蓉卿对峙,到时候大家就会知道苏容君的失踪与她有关,甚至扯出郡王来,她有苦难言只得看着柳卿毅大哭起来,“表哥……” 柳卿毅被她哭的满头雾水,又朝镇南王看去,小心的问道:“郡王,世子爷,这是……”镇南王哪里有心情回他的话,到是赵均瑞答道,“我们来时就已经是这般。” 他的视线就都落在镇南王的身上,带着询问和疑惑。 “不要问我,我怎么知道!”镇南王回头看着苏容玉,“你和大家说说,到底怎么了!” 不待苏容玉回话,这边苏峪和苏峥就赶了过来,瞧见苏容玉这副模样,苏峪顿时像是被踩了脚一样,跳了起来,指着苏容玉就道:“怎么弄成了这副鬼样。”又暧昧看看赵均瑞和镇南王,最后落在柳卿毅身上,问了句大家很关心好奇,却至此无人问出口的话,“谁弄的?” 所有的人的视线重新落在镇南王的身上! “好了,好了。”镇南王不耐烦的摆着手,“还找人不找?”又回头看着管妈妈,“将你们小姐送回去!”一个简单的事情,被这班蠢女人弄成这样,他早就不耐烦! 管妈妈早就想走了,就半抱着苏容玉,匆忙行了礼朝另外一边而去。 行到之处,侍卫自动的尴尬的让开,却依旧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八妹妹呢!”忽然,苏峥喊住要走的苏容玉,“怎么只有你,八妹妹去哪里了?” 苏容玉目中含泪的转头过来,愤懑的瞪着苏峥:“她去哪里我怎么知道,五哥难道没有看见我现在的情景吗。”说完,好像找到了可以发泄怨气的人,狠狠瞪了一眼,转头就走! “表妹!”柳卿毅朝众人抱了抱拳,就追了苏容玉而去。 苏峥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再问,这边苏峪上前暧昧的拍着镇南王的肩头,笑着道:“难不成你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旖旎风光?”暗指他上午说的十里秦淮,可毕竟苏容玉是他的堂妹,说话还是有所顾忌。 “去!”镇南王白他一眼,“你两个妹妹不见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打趣!”苏峪嘻嘻的笑着,赵均瑞却是接了话,“均松,这里毕竟是寺庙,你注意些方好!” 两人一唱一和的。 镇南王眉目愠怒,拂袖而道:“与我何干!”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嗤。 “我们接着去找。”赵均瑞看向苏峪,“方丈说那边有个天坑,我带人过去找找,你和五公子在这里附近在搜寻一遍,若还是不成就回去请寺里僧人来吧。” 苏峪微微颔首,众人又重新分开。 孔令宇找不到蓉卿,又开始紧张起来,他走在前头,手中拿着木棍来回的挥,不停的喊道:“七小姐,八小姐!” 赵均瑞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失笑摇头。 ** “小姐。”明兰扶着蓉卿,春红提着火把,三个人不管不顾飞快的穿梭在林子里,时不时又带着倒刺的灌木扫在脸上,便留下火辣辣的疼,明兰怕蓉卿身体受不住,担忧的道,“六小姐会不会骗我们?” 蓉卿脸色发白,也开始喘着气,她脚下不停的回道:“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若是还敢撒谎骗她,那她就不是苏容玉了! 明兰不再说话,回头叮嘱春红“你也担心脚下。”春红不迭点头,提着火把的手却不停发抖,她以为进了八小姐的房里,总比在外头打杂好,将来八小姐成亲以她的年纪定是会陪嫁而去,也能混个好的前程,却没有想到,刚去不过几天,就跟八小姐来了雪峰寺,她原本还暗暗高兴…… 今晚的事情她现在去想,还依旧像在做梦。 七小姐失踪,是六小姐所为……可是关八小姐什么事呢?六小姐却紧紧拽着八小姐不放,八小姐呢……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压着性子跟在六小姐身边,她说什么都答应,她一开始只当八小姐真的焦急找七小姐,却没有想到八小姐转身就熄了火把,隐在了暗处。 她们三人站在一边,悄无声息的看着六小姐一个人,像是在唱戏一样,时而恐惧害怕,时而焦躁不安,时而高兴期待……她看的都快糊涂了,就觉得六小姐好似疯癫了一样,语无伦次! 直到八小姐让她和明兰将六小姐捆住,她才恍惚明白,原来八小姐怀疑是六小姐绑了七小姐,所以一直忍着脾气跟着她,无论她多么反常都耐着性子,就是为了等待此刻! 六小姐最后招了,果然是她用了手段将七小姐骗去了林子里,还指了一处地方…… 八小姐得了消息,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等了一刻,等她们听到了脚步声,八小姐就看了眼明兰姐,明兰姐就开始扯六小姐的衣袖,还拨乱了她的头发…… 她看傻了眼,迷迷糊糊的就跟着小姐来到了这边。 直到现在静下心来去想,她才隐隐约约明白过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六小姐被弄成这样,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朝蓉卿看去,心中暗暗佩服不已,看不出来娇俏天真的八小姐,能有这样的沉稳和心思。 春红胡思乱想间,就忽然听到八小姐喊了一声:“七姐姐!”她一惊醒过神来,就看见前面有个很深的坑,两边的泥土被雨水淋的松软,塌陷后堆在里面,里面黑黑的什么都看不清。 “春红,将火把拿来!”蓉卿回头朝春红招手,春红立刻凑过去将火把压在下面。 坑下的情景就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就见灰扑扑的泥土间,三个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 苏容君只觉得全身如散了架一般的酸疼,她皱着眉头,只觉得口干舌燥,喊了声:“救命……”可明明用尽了全力,声音却犹如蚊蝇,她想揉揉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可努力了半天手臂依旧垂在身侧纹丝未动。 耳边,似乎有人在喊她,声音清脆却满是焦急,她动了动嘴唇想要应一声,可是声音却被卡在了喉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被人抬了起来,颠簸着有些头晕,她胸腹一阵恶心,拐了头就趴在滑竿上吐了起来,其实也并未吐出什么,只是如此之后她便舒服了很多,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茂密的层层叠叠的树影,她恍惚想起来下午好像被两个侍卫请到了树林里。 然后呢…… 她就不记得了。 她转头又去找人,是谁抬着她,怎么会抬着她呢?她歪头左右去看。 忽然,视线就落在一边宛若深潭的眼眸中,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古井,悠深的不见底,水面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令人安心的祥和…… 不知道为什么,苏容君的心咚的一声,漏跳了一拍,她想到上午在大钟那边,他与毓敏郡主含笑打趣的样子,非常的温暖令她动容…… “世子爷?”苏容君微蹙了眉头,声音极轻,赵均瑞瞧见她醒来,仿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点头道,“你醒了?”声音如春风般,在耳畔划过。 苏容君朝他笑笑,赵均瑞又看向另外一边,苏容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瞧见蓉卿整双眸泛红的看着她,样子非常的憔悴狼狈……自从蓉卿回府这些日子,她还从来没有看见她这个样子,即便是那日被父亲打,她也不曾落过一滴泪,脸肿成那样她还是笑盈盈的和旁人说着话,甚至还宽慰她! 八妹妹是真的担心她,关心她的! “我没事。”苏容君艰难的笑笑,“只是身上有点酸痛,想必歇一歇就没事了。” 蓉卿点着头,她检查过苏容君的身体,除了脑后有些红肿外,并无别的伤处,她道:“我们先回去,稍后请方丈师傅给你瞧瞧,可有大碍。” “不用。”苏容君摇着头,“我没事,真的!”又想到圆月和玄月:“他们呢,还好吧?” “没事。”蓉卿心中叹了口气,明白苏容君不想把事情闹大,便道,“她们和你一样只是受了点轻伤!” 苏容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林子里。”苏峥见苏容君这样,又心疼又自责,“到底怎么回事?”苏峪也跟在后面点着头,“也不打个招呼!”示意他说出来。 苏容君却是固执的喊了声:“三哥!”目光又落在苏峥身上,眼泪就委屈的落了下来,她撇过脸飞快的擦了眼泪,破涕而笑,“我就觉得有趣,就和圆月玄月去林子里随便走走,谁知却迷了路!”一顿又道,“让你们担心了,是我不好。”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苏峥紧紧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苏峪就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虚惊一场,我们快回去吧!” 滑竿再次动了起来,蓉卿扶着苏容君跟在后面,苏峥停了脚步,憋着气一拳就砸在树干上,皮肉迅速破开沁出血来,他闷着声道:“我绝不会放过他!” “好了,好了。”苏峪拉着他,“别七妹妹没事,你反倒受伤了。”拉着苏峥走。 赵均瑞沉着脸负手走在一边,面色冷寒! 孔令宇看看苏峥,又看看赵均瑞,似乎明白了,面色大变! 回到院子里,毓敏郡主就赶了过来,见苏容君无事又听是她自己进了林子迷了路,就埋怨的道:“你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进去,害的我们担心了一个晚上。” “对不起。”苏蓉卿歉疚的看着她,毓敏郡主就摆着手道,“不用道歉,既然人没事就算了。”又转头问众人,“怎么苏六小姐也受伤了,我看她回来衣服也破了,头发也散了,不停的哭,我问她她也不说……还有十六哥也是,气呼呼的,莫名其妙!” 苏容君先是一愣,继而满脸惊讶的朝蓉卿看来,眼中皆是询问,蓉卿朝她笑笑,轻声道:“你休息会儿吧,别胡思乱想。” 苏容君没有再问。 众人就从房里退了出去,明兰拧了热帕子来,蓉卿亲自给苏容君擦洗,苏容君就抓住了她的手,柔声问道:“六姐姐,是怎么回事?”蓉卿也不瞒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苏容君脸色显得很难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她握着蓉卿的手:“……是我连累你了。”蓉卿就嗔瞪了她一眼,“这话应该我来说,她分明就是针对我的,我没有想到她拿你做饵引我上钩,是我大意了。” “怎么能怪你。”苏容君摇着头,“她的心思这样龌龊!”说完叹了口气,看着蓉卿道,“我没事,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好不好?”她想到下午她在围墙边,忽然就有两个侍卫来请她,说是蓉卿在林子等她,遣了她们来寻她过去。 苏容君原想让圆月去院子里确认一番,可那两个侍卫却是很焦急要复命的样子,她不好意思,就跟着他们进去了。 走了不过一刻的路,她正纳闷,脑后忽然就是一痛,接下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想来,那两个侍卫很可能就是镇南王身边的,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说! 蓉卿明白,这件事单一个苏容玉还做不好,若下午是翠枝或者桃枝抑或陶妈妈去请苏容君,她都不可能去林子的,能让苏容君不去确认就跟着走的,就只可能是镇南王或者世子爷。 世子爷自然不可能,那么就只有镇南王了。 所以,这件事不查则已,但凡去查,其结果却不是她们想要的,毕竟这件事她们三个姐妹都在其中,事情查清楚了,她和苏容君的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是两个侍卫,并没有实则的证据,镇南王也不可能承认。 “索性六姐姐也受了惩罚。”苏容君看着她安慰道,“我们不要追究了好不好?”恳求的看着她。 蓉卿笑笑,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听你的。”她当然不会再深究,苏容玉是她的姐姐,这件事无论她怎么不愿,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的名声若是坏了,那她们姐妹又岂会脸上有关……若非有此顾忌,她才不会手下留情,只会让她更加悔不当初。 苏容君就放心的笑了起来,靠在床头握着蓉卿的手,动容的道,“我何德何能有你这样的妹妹。” “怎么被人敲了一下脑袋,反而嘴变甜了似的。”蓉卿笑着拿帕子给他擦眼泪,“不过今晚真的是将我们惊着了,便是三哥其实也是担心的紧,还有五哥,他鞋底也不知硌到了哪里,竟是磨穿了,他也不管……” 苏容君泪睫于盈,回道:“我知道。”两人又靠在一起说着话,这边毓敏郡主的身边的婆子就来请蓉卿,“八小姐,郡主请您去前面用膳。” 蓉卿这才想起来晚饭到现在还没有吃,苏容君推着她:“你去吃饭吧,我歇会儿就好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她站了起来,对春红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七小姐,圆月和玄月那边也记得过去看看。” 春红应是,蓉卿就帮着苏容君盖了被子,看着她入睡她才出了房门。 一到了外面,就能听到屋檐下有婆子压着声音低低的议论着:“……六小姐的衣服都破了,跟去的人说,当时只有六小姐和郡王在……”说着很不耻的样子,“这可是在寺庙里啊。” “那又怎么样。”说着一顿又道,“若是想了还能管是什么地方不成。”说完,一队人凑在一起就暧昧的哄笑着。 蓉卿垂目穿过回廊,路过苏容玉的住的厢房。 柳卿毅似乎还在里面,和管妈妈不知在说什么,声音压的很低听不清,却时不时能听到苏容玉气的摔砸的声音,吼着道:“放屁!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凭什么这样嚼舌头,管妈妈,你去将乱说的人记下来,等我们回府,就仔细剥了他们的皮!” “六小姐。”管妈妈心疼的抱着她,“您别闹了,大家住的近,但凡您说句话大家都能听得见……那些人奴婢也没有办法,不是郡主身边的嬷嬷就是孔小姐身边的……”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们吃了大亏难道还让她毁了我的名声!”苏容玉一想到孔令宇看她的眼神,便心痛如绞,“……孔公子要怎么看我!” 管妈妈长长叹了口气:“眼下我们还是赶快回府,趁着这件事还没有闹大,告诉姨娘,让姨娘想办法压一压才是。”又拉着苏容玉,“您不要胡思乱想,那些人胡说与我们不相干,世子爷和孔公子当时可是看的很清楚,他们不会这样想的。” 蓉卿没有听到苏容玉怎么会的,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题外话------ 评论好精彩,看的我笑死了…有的娃子真的炒鸡聪明,我想说你这么聪明,你妈妈造么? 以后的更新时间可能要挪到下午4点了。因为!我开始裸奔了。汗! 有的情节哈,你看着似乎只写了一半,而有的地方你觉得不解气似乎理解不了,觉得好像有些凑字数莫名其妙。 我只想说,再等等,你存着的疑问一定会在后面的章节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057 前夕 本来的好心情,却因为下午发生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扫兴,吃了饭赵均瑞便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永平!”说完,目光扫了遍众人,端茶自饮。 镇南王满腹的怒火,冷冷的看了眼蓉卿,拂袖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真是扫兴!”毓敏郡主托着下巴,也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蓉卿,仿佛在说都是因为你的两个姐姐,否则也不可能变成这样的境况。 蓉卿低头喝茶,只当没看见。 “好了,好了。”苏峪起身伸了个懒腰,“累了一个下午,都早点回去歇着吧。”又打个哈欠,“明天还要赶路呢。”就带着丫头摇摇晃晃的出了门。 毓敏郡主也哼了一声:“我回去了。”说完,也跟着出了门,苏峥也站了起来,看着蓉卿问道,“七妹妹还好吧?” “嗯。已经睡了,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蓉卿轻声说着,苏峥微微颔首,道,“今晚就辛苦你了。” 蓉卿笑笑摇头,苏峥就朝赵均瑞抱拳:“世子爷慢坐,告辞!”又和孔令宇点了点头,出了门。 禅房里,便只剩下孔令宇,蓉卿以及赵均瑞。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孔令宇目光便落在蓉卿身上,一点一点的打量着她,脑中却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七小姐的失踪……六小姐的反常……以及众人的表现和说过的话。 慢慢在脑海中聚拢,变成事情的经过。 他想到这里,看着蓉卿就生出自责来,上午他和她说要给她抓兔子,可是他进了林子里,却发现他什么也不会,别说抓便是追他也追不上,更遑论举箭拉弓……晚上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在她困难之时他只能旁观,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他才知道,他除了读书,似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 有些气馁的,孔令宇垂头站了起来,朝着赵均瑞抱拳道:“学生回去了,世子爷慢坐!”赵均瑞朝他点了点头,道,“孔公子慢走!” 孔令宇又看了眼蓉卿,微微颔首,有些狼狈的出了门。 “世子爷!”房里没了别人,蓉卿也不方便久留,就笑着朝赵均瑞行礼,还未开口,赵均瑞突然问道:“你……没事吧?” 蓉卿一愣,看着他就摇着头道:“没事。”似乎关心来的有点莫名其妙。 “那就好。”赵均瑞微微颔首,蓉卿就见他似乎不打算再开口,就微微福了福,带着明兰就出了禅房的门。 待她出去,赵均瑞身边名唤王乔的常随就压低了声音禀道:“属下查过,下午喊七小姐去林子里的,确实是郡王身边的两个百户,一个叫……”他话没说话,赵均瑞就摆了摆手,问道,“六小姐出事时,她在哪里?” 王乔略顿,才明白世子爷说的“她”是指八小姐,就回道:“世子爷赶去前,就有人见八小姐带着身边的两个丫头朝地坑那边跑去,似乎很急切的样子……” 赵均瑞就挑了挑眉,急切的跑过去,也就是说事先知道了地点! 他点了点头,唇角就露出一丝笑意来。 王乔看的就有些不解,垂着头等世子爷吩咐,过了一刻赵均瑞才开口,道:“消息可送去京城了?”王乔就回道,“送去了。”一顿又道,“不过属下送信去的时候,还发现了苏三公子的人,似乎也正打算送信回京。”他们所借用的都是兵部的邮道。 “哦?”赵均瑞露出一丝兴味来,略一思索就笑道,“看来他也知道了。”话落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声音淡淡的,“苏茂渠这两年在官场平步青云,气量也越发的狭小,这件事关乎重大,他若是得知如何能忍!”说完轻抚着腰间挂着的玉佩,很轻松的样子,“到省了我们的事了。” 王乔垂首听着,就抬眼飞快的看了眼赵均瑞,小心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将东西交给苏三公子?”赵均瑞未回头,视线依旧落在远处殿门前飘摇的烛光中,“你不了解苏茂渠,若没有线索也就罢了,但凡有,他又怎么会查不到证据。”一顿又道,“均松可还在府上,等着娶他的侄女呢。” 王乔就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情,有些诧异的问道:“世子爷是说,郡王是要娶苏家六小姐?”也对,今晚都成那样了,若是不娶六小姐的名声也不保了。 “苏六小姐?”赵均瑞脑海中就浮现出蓉卿从容不迫的样子,摇了摇头,“若是苏六小姐,也就不会有下午这场闹剧了。” 王乔惊讶的看着赵均瑞,脑中飞快的转着,心中一动他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是八小姐?” 赵均瑞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王乔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自小长在军中,对于内宅只是略听说过,却从来没有想到,女人间竟也有这般的血雨腥风,虽不见刃却足以伤人致命! 原本对六小姐还存有一丝的怜悯,这会儿却是消失殆尽,他跟着赵均瑞身后出了门,就低声咕哝道:“那八小姐也是真是好性子!”要是他,定是要拼上一拼,出了这口恶气才休! 生出一份不忍。 “你又不是女人!”赵均瑞笑着道,“等你了解了女人心,我看我也该寻了刘军师,给你说门亲事了。” 王乔脸色腾的一下烧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管妈妈送走柳卿毅,回房关了门就看着苏容玉,有些责怪的道:“六小姐当着表少爷的面,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也太伤人了!” “我哪里有心情管他!”苏容玉冷哼一声,“我受她胁迫的时候,他在哪里,这个时候来和我装好人。”她这个亏吃了,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都难言。 管妈妈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道:“表少爷对您怎么样,您心里难道还不知道吗,您又没有亲兄弟,将来您若是嫁了人,有表少爷在您也多一份依靠和底气。”说着又道,“况且,表少爷也出息,将来还不定有个什么前程,您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他啊。” 苏容玉就撇撇嘴没有说话。 管妈妈就走过去,拉着苏容玉的手:“妈妈知道你心里难过,妈妈心里何尝不难过,可是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不能露怯,你若是缩了头别人就会更加的踩你,所以明天我们回去,你就大大方方的和众人打招呼,只当昨晚是个意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何尝不想。”苏容玉说着就来了气,“可是你听听外头那些人说的话多难听,他们哪只眼睛看到了,就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和郡王……”她嗤笑一声,气的说不出话来。 管妈妈也听到了,两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管妈妈灵机一动,看向苏容玉就道:“要不然小姐去找郡主吧,让郡主去世子爷面前说话,当时世子爷也在,只要有世子爷给你作证,不怕这件事澄清不了。” 苏容玉听着眼睛一亮,就点着头:“妈妈这个主意好。”她说着就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找郡主!” 管妈妈拉着她,指了指她乱蓬蓬的头发,苏容玉立刻喊了翠枝进来给她梳头换了衣裳,一行人娉娉袅袅的就去了毓敏郡主那边,不过却是一会儿又转了回来,苏容玉气怒的道:“方才明明听到她在隔壁说话的,怎么又出去了。” “都这会儿了,我们回去等等,若是回来了也能听到动静的。”管妈妈扶着苏容玉就转回了房里,苏容玉却是在门口驻足,想到孔玲玉,她道,“我先去看看玲玉妹妹!” 管妈妈没有阻止,陪着苏容玉又去了孔玲玉的房间。 孔玲玉正由着身边的丫头伺候着梳洗,见她进来就笑着打招呼:“六姐姐。”她披着头发穿着中衣跑了过来,“我本来想去看您的,可是妈妈说太晚了,让我不要随意走动,没想到您就来了。” “妈妈说的对!”苏容玉拉着孔令宇在炕边坐了下来,笑着道,“下午都做什么了?” 孔玲玉就细细的将自己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又歪着头看着苏容玉:“七姐姐找到了吧,她没事吧?”苏容玉听着心里怒火一拱,顿了顿方忍住没当着孔玲玉的面说出难听的话来,“找到了,不过受了点惊吓,没事。” 孔玲玉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说完拉着苏容玉,“六姐姐晚上在我这里睡吧,我们一起说说话。” 苏容玉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孔玲玉身边的乳母就极快的接了话:“那怎么行。”她说的极快语调有些尖锐,引着孔玲玉和苏容玉都朝她看来,孔玲玉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不行。” 乳母就有些尴尬的,笑着解释道:“也不是不行,只是六小姐下午已是极累了,小姐您就不要再累着她了。”明显话中有隐意。 苏容玉听着就脸色一沉。 “六姐姐很累?”她并不知道晚上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找七姐姐累着了?” 苏容玉冷冷看了眼乳母,勉强笑着道:“六姐姐不累。”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六姐姐一会儿还要去郡主那边说点事,你就先睡吧,若是一会儿早了我就来找你,晚了的话我就不过来了,好不好?” 孔玲玉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苏容玉就带着气从孔玲玉房里出来回了自己厢房,可是等到亥时依旧没有听到隔壁有动静传来,她遣了桃枝去了数次,每每回来都是说郡主还在世子爷那边说话! 天天见面,哪里有这么多话说。 她负气的上了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晚的事情不断在脑海中回荡…… 她现在才明白,当初她提了各种要求,蓉卿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她真是笨,那时候她分明就已经暗中蓄谋了。 可恶! 这个女人真是心计好深,竟是让她没有半分察觉! 好好的一个计策,她费了这么多功夫,怎么也想不到换来的却是自己受辱,当着众人的面…… 她用被子蒙住头,恨不得明天所有的人都失忆才好。 苏容玉这边辗转反复惶恐不安,蓉卿这边却也不平静,苏容君满脸的担忧的道:“今晚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到时候父亲那边,只怕又会……” 一番质问定是少不了的,只是结果会如何她却不担心,否则她今晚也不会这样做! “还有婚事。”经过这件事她们也看清镇南王的意思,太夫人寿宴过后孔府那边必定会退婚,到时候蓉卿没有选择,就只能嫁入王府,苏容君看着她,“怎么办!” 镇南王已有婚配,即便没有,以蓉卿的身份和苏茂源的官阶,入王府也只能是个侧妃! “那就嫁吧。”蓉卿笑着翻了个身,“他们不嫌丢人,我又何必拿捏着,再说,入王府也不错,至少不会前途未卜!”她说的轻描淡写,苏容君却是一骨碌爬起来,确认似的看着她,“你说的真的?” 蓉卿挑眉,苏容君就急切的道:“怎么能入王府,镇南王若是好也就罢了,可是他那个样子,你若嫁过去这辈子可就真的到头了。”说着一顿又道,“再说,你若退让且不是便宜了他们,让她去了孔府,还不定怎么趾高气扬呢。” 趾高气扬? 蓉卿就拉着她躺下来,笑道:“我不过随意说说,你何必这么激动。”一顿又道,“事情还没有定数,岂等回府看吧!”说完看着头顶的横梁,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小姐。”明兰推门进来,就着墙角的烛光看着蓉卿回道,“郡主还没有回来,六小姐那边灯也是亮着的,奴婢瞧着桃枝进进出出的,也还没有睡。” 蓉卿就轻笑起来! “毓敏郡主去哪里了?”苏容君有些奇怪,又见蓉卿神情古怪,她问道,“六姐姐在找郡主?” 蓉卿就点了点头,和她解释道:“她今晚的狼狈那么多人瞧见了,又是和镇南王在一处,旁人怎么想不言而喻,这个时候她若是想要洗清暧昧,唯有找郡主帮忙,只要世子爷说句话,这件事也就解决了。”至少表面上是不会再有人敢非议长短。 苏容君若有所思,蓉卿让明兰去歇着,她起身端了床头的茶杯喝了口,又重新躺了下来,轻笑道:“……不过,显然有人比她更早想到,正躲着她呢。” 赵均瑞那么精明,必定是看出了苏茂源和镇南王的用意,几个儿女的婚事身为世子爷的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件事涉及到辽王和苏茂渠的关系,辽王如今和太子将要成为姻亲,若是再和太子身边最得力的苏茂渠也成了姻亲,不管苏茂渠到底会不会认,对于简王来说,这都不是好征兆! 所以,她当然不会帮苏容玉。 第二日一早,各自都收拾了行礼,令人搬上了船,大家都在前殿和寺中的方丈辞别,经过昨晚的事情,镇南王根本就没有来,而是直接去了码头,平日叽叽喳喳不停说话的苏容玉亦是戴着帏冒坐在一边,非常的安静。 最让蓉卿疑惑的,却是孔令宇,似乎比起众人他的情绪更要低落一些,站在旁边也不说话目光直直的,便是有人和他说话,也只是虚虚的应了一声。 比起来时的兴高采烈,走时的安静就显得有些沉闷,蓉卿跟着苏峪和苏峥上了船,行到渡口又换了停在对岸候着的马车,苏容玉看着毓敏郡主直接上了马,她张了几次的嘴也没有喊出口。 昨晚毓敏郡主没有回来,而是歇在了世子爷那边,今天一早她身边的嬷嬷收拾好带来的物什就直接去了前殿,前殿里毓敏郡主始终跟在世子爷身边,又时不时的和身边的人说着话,她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便是孔玲玉,也不如来时和她的亲近,直接打了招呼就上了自家的马车,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 她觉得,似乎每个人看她时的眼神,都仿佛带着嘲讽和蔑笑。 她抱着管妈妈就委屈的哭了起来,管妈妈抱着她叹气,安慰道:“等回了府让二老爷去和世子爷说吧。”世子爷总是要再去府里和太夫人打个招呼才是。 可是到了永平城门,世子爷就直接带着毓敏郡主和众人告辞! 就连镇南王也带着柳卿毅及随行住去了自己的别院。 苏峪笑盈盈的送走众人,又转头和孔令宇打招呼:“孔公子可要去府上坐坐?”孔令宇看了眼蓉卿所在的马车,摇了摇头道,“今日赶路,舍妹恐已是疲累,改日孔某再带她去给太夫人,夫人问安。” 苏峪点着头,笑着道:“那改日见!”孔令宇应是,领着自家的马车回了孔府。 兄妹几人回了家中,蓉卿扶着明兰的手下车,几个人方落定代扇就从仪门边走了出来,笑盈盈的看着众人,道:“太夫人和二老爷请几位少爷小姐去慈安堂。” 看来,太夫人已经知道昨晚的事情了。 “好,这就去。”苏峪笑着和代扇应了,就回头看向蓉卿,眼底满含深意,笑道,“走吧!”说完,摇晃着就在了前头。 苏容君沉默的过来牵住蓉卿的手,蓉卿转头过来微微一笑,她就不相苏茂源和太夫人愿意将这件事情闹大,本来可定性成意外的事情,反倒演变成家宅姐妹间的心计手段,哪个更严重不言而喻。 苏容玉脱了帏冒却始终垂着头,由管妈妈扶着满脸的憔悴,楚楚可怜的样子。 跨进慈安堂的暖阁,就瞧见太夫人,苏茂源以及柳姨娘端坐在里面,一行人进了门。 “六小姐。”柳姨娘立刻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六小姐,上下去看,“你没事吧?” 苏容玉就当着众人的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蓉卿和苏容君跟着苏峪以及苏峥朝太夫人和苏茂源行礼,太夫人摆摆手道:“都坐吧。”又看了眼陶妈妈,陶妈妈会意掀了帘子亲自去门口守着,一律人等都遣出了慈安堂。 蓉卿垂目,唇角微勾! 苏茂源沉着脸,气息不稳显然是忍着怒的,太夫人则看向苏峪,就问道:“峪儿,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苏峪就看了眼正哭的极委屈的苏容玉,将他所知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孙儿和五弟去时,世子爷,郡王以及孔公子柳公子都已在……”就是说,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见到时苏容玉已经那副模样了。 太夫人脸色沉了一分,不问苏容君却是直接问蓉卿:“你和你六姐姐在一处,你说说当时怎么回事。” “回祖母的话,我当时一心惦记着七姐姐的安危,就有些慌了神,我和六姐姐进了林子,六姐姐走了段路就不慎崴了脚,她怕耽误找人就让我先走,我将侍卫都留给了她,想着有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事,所以便放心的带着明兰和春红接着寻七姐姐,可等我寻到七姐姐回去时,才得知六姐姐那边出了事!” 她话一落,苏容玉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蓉卿一样,瞪着眼睛:“苏蓉卿,你胡言乱编的本事真的是见长了,明明就是你将我绑起来,又将我的衣裳撕了,你还说你不知道,你到底要脸不要!” 蓉卿选择沉默没有顶回去,太夫人却是喝道:“六丫头,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祖母!”苏容玉跺脚,指着蓉卿不甘心,“她黑白颠倒,将我弄成这样,如今别人都当我和镇南王有……”她说不下去,就跑到太夫人面前,跪了下来趴着太夫人的膝前,“祖母,您要替孙女做主啊!” 太夫人没有回她,视线依旧盯着蓉卿,正要说话,这边苏茂源就腾的一下站起来,不耐烦的指着蓉卿:“我早就说过她就是个祸害,早点打发出去家宅也安宁。”说完,就呼喝对蓉卿道,“你今晚就给我去跪着祠堂,明天就将你送回九莲庵去!” 太夫人皱了皱眉,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可能去驳了儿子的面子,道:“好好的说话,你发什么脾气,快坐下别吓着孩子。” 苏茂源就回头看着太夫人,太夫人皱着眉头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坐下!”苏茂源很意外的什么都没有说,依着太夫人坐了下来。 苏容玉一阵失望。 “八丫头。”太夫人就看着蓉卿,“六丫头说是你将她的衣裳撕了,还……”说着一顿隐去了难听的话,“你怎么说。” 蓉卿就坦荡的看着苏容玉,问道:“六姐姐说我将你捆了绑了,那六姐姐说说,我为何要这么做?”说完,就很认真的看着她。 苏容玉一噎,难不成要说蓉卿绑她是为了询问苏容君的下落? 她能说吗? 如果说了,这件事的重心会不会就偏到苏容君失踪的事情上了?到时候她们三个人她只有一个人,苏容君若是一口咬死是她做的,她又要怎么解释。 心中飞快的转着,苏容玉停了半晌,众人的视线就都落在她的身上,等着她说话。 “我怎么知道。”苏容玉冷笑着道,“或许你是嫉妒我与郡主交好,又或是旁的事情,你心思龌龊你能做还以为旁人都和你一样能想得到!?” 这个理由可不充分,蓉卿就看向太夫人,道:“正如三哥所说,当时出事时我早已经走远,况且,六姐姐当时并非一个人,我将跟着的侍卫留给了她,还有管妈妈护着,我便是再能耐只怕也不容易吧?”说完,叹息的摇了摇头。 “你!”苏容玉怒指着蓉卿,却愣是捡不到话来回蓉卿,太夫人目光一动,眼底尽是冷意,过了一刻她就摆着手,道“好了,好了!”说完看着蓉卿和苏容玉,“你们是姐妹,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样针锋相对的岂不让人笑话。” 蓉卿垂头应是,苏容玉撇着嘴不说话。 太夫人又道:“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追究责任已经太迟了。”朝众人挥挥手,“都起来吧,也都想想要怎么弥补才是关键!” 化干戈为玉帛了。 蓉卿就跟着苏峥苏容君站了起来,太夫人就看向苏峪,道:“我看得你去和世子爷说一声,让他出来说句话,这件事就当是个误会揭过去了,索性也在外面,本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苏峪自然不会反驳,回道:“是!”太夫人又看向苏容玉,“你冒冒失失的,自己给我回去好好想想到底错在哪里。”又看着蓉卿,“你虽是最小,可你也有错,既是知道你六姐姐脚崴了,就该着人将他送回去才是,怎么还独自离开。” 是她粗心大意没有照顾好姐姐!“孙女知道错了。”蓉卿垂着头附和着,也不反驳,太夫人就摆着手道,“你们也都累了,早些回去歇着!”自始自终都没有询问一句,苏容君为何会莫名其妙昏迷在林子里! 众人应太夫人,苏容玉却是不肯走,柳姨娘眉头一横暗中使了劲就带着她出了慈安堂,待所有人出去,太夫人就斥责苏茂源:“这件事就这么算,你不要再问了,把事情闹的人人皆知,六丫头的名声还要不要。” 苏茂源没有说话,太夫人就道,“我们护着六丫头问也不问七丫头的事,她们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不要忘了镇南王还掺和在里头,这件事又是因谁而起!”说着一顿问道,“孔家的事,你和镇南王谈的如何?还有永平知府的缺,又是如何说的?” 说起这件事,苏茂源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他道:“杨阁老和马阁老已经递了折子上去,算算日子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至于永平知府的缺,只等徐大人那边调令下来,我这里便就有消息了。” “这么说,事情都定下来了?”太夫人看着苏茂源,苏茂源就点了点头,“嗯,若无意外过几日一切都能落定了。” 太夫人就微微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既是成了,那就赶快把几个丫头的事办了吧,六丫头又出了这样的事,早些定了也免得再生波折。”顿了顿又道,“八丫头既决定要将嫁去王府,你就不该再对她像以前那样,疼着护着岂不用你费心,可也不能把关系闹僵,她那样聪明将来若是在王府得势,这个女儿指不定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苏茂源微有不屑,可也找不到话反驳太夫人。 “这两日我就请孔夫人上门,商量一下事情到底如何办,你就不要再管了,就全心放在世子爷和郡王那边。”一顿又道,“世子爷来永平,到底因为什么,你可查清楚了。” “没有。”苏茂源摇了摇头,“世子爷来了以后,唯一走动的也只有我们府里还有徐府,儿子实在猜不透他为何会走一遭。” 太夫人就皱了皱眉,心里生出一份不安来,总觉得会出事。 蓉卿则跟着苏峪一起回了竹园,苏峪倚在位子上坐下来,就看着蓉卿道:“说吧,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蓉卿看看苏峥,又看看苏容君,想了想就仔细将当时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话落苏峪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蓉卿就道:“我当时还在奇怪,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蓉卿瞪眼瞧他,苏峪就勉强收了笑容,道:“不笑了,不笑了成吧。”强压了笑意,苏峥却是拧了眉头,后怕的看着蓉卿,“你当时应该和我们说的,你一个人若是真出了事怎么办?” 蓉卿笑了起来,心里虽觉得苏峥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可又感动于他的关心,并不解释,苏峥就摇着头道:“你呀,下次再有事,定要记得和我们商量,不能再自己冒险。” 蓉卿点头不迭。 苏峥就看向苏峪,问道:“三哥,郡王这样分明就是对八妹妹动了歪心思,我今日瞧着祖母和父亲只怕也是同意了的,否则不会轻描淡写的就将这件事带过去了。”又看了眼蓉卿,“决不能让八妹妹嫁去王府!” “你问问她。”苏峪笑意盎然的看着蓉卿,“她有一副玲珑心肝,这会儿指不定早就有了计较也未可知。” 苏峥只当苏峪在开玩笑,就沉了脸道:“三哥,你能不能认真点。”苏峪就瞪了眼蓉卿,看着苏峥道,“我怎么不认真了,素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难不成你能敢逆了祖母和二叔的话?” “可是!”苏峥还想再说,苏容君就笑着打断她的话,“三哥,五哥你们别吵了,婚事又不会马上定下来,我们慢慢商量便是。” 苏峥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若祖母和父亲真是这样打算的,那唯一能成为突破口的,就只能是孔令宇或是镇南王了。 “我去和孔公子说说,只要他立场坚定,我们也就不用怕八妹妹会嫁去郡王府了。”镇南王再霸道也不可能强娶了蓉卿,苏峪却是嗤笑道,“孔令宇?”他笑着摇头,“只怕你还没去说,他就已经被他那个娘给压制了。” 苏峥就皱了皱眉头,苏峪又道:“还有,你不了解赵均松,对于八妹妹他或许一开始只是随口应了,不过多个女人罢了,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可在他以为很简单的事,却接连生出波折,他又是极霸道要面子的人,只怕这会儿早就生出势在必得的心了。” “这也不成,那怎么办。”苏峥焦躁的站起来,来回的在房里走动,苏峪就看向蓉卿,“说你的事情呢,你怎么反而不说话了?” 蓉卿就放了茶盅,回道:“我哪有什么主意,自是要三哥给我做主。”苏峪就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蓉卿,撇撇嘴讪讪的不说话了。 柳姨娘这边,一回去苏容玉就将当时的事情细细的说给她听,柳姨娘听完就沉了脸道:“我和你怎么说的,你好端端的扯了七小姐进去做什么。” “我怕太明显,惹了旁人猜忌到我身上嘛。”苏容玉就垂着头,柳姨娘就气不打一出来:“你怎么这么傻,他们就是怀疑你又如何,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是世子爷也不能插手我们的家事,还能明目张胆的论郡王的过错?” 苏容玉一怔恍然大悟! “往后你再不可自作主张。”柳姨娘看着苏容玉又心疼又生气:“这件事你不要再管,姨娘已经有了别的安排。”说完就眯了眼睛似笑非笑道,“她怎么对你的,我就要让她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姨娘。”苏容玉一愣,就想到她当初被蓉卿陷害跪在慈安堂里,姨娘说会让蓉卿陪着她一起跪,果然没有过几日蓉卿就被父亲罚跪在慈安堂门口,她相信姨娘立刻就道,“您有办法了?” 柳姨娘就心疼的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见苏容玉眼眸发亮,她轻笑着道,“到时候别人只会说我们诚信,不毁与孔府当年的婚约,将你嫁了过去,至于她……即便入了王府,这个永平她是再没有脸回来了。” 苏容玉就放心的躺在床上,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又想到孔令宇看蓉卿时的眼神,等她亲眼见到苏蓉卿的狼狈模样,还能不能继续喜欢。 第二日苏峪应太夫人之情去了赵均瑞的别院,一番游说赵均瑞便就答应了,若是必要定会站出来替六小姐澄清,太夫人听了自是高兴不已,这边苏茂源连去了两次寻镇南王,都被他的常随不软不硬的挡了回来。 苏茂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回来便对着太夫人发了一顿牢骚,觉得不够又去了柳园,劈头盖脸将柳姨娘训斥了一顿,柳姨娘万分的委屈,只得去寻柳卿毅过来问话,柳卿毅道:“王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失了脸面,他心中这是有气呢。” 柳姨娘听着就脸色大变,柳卿毅怕吓着她,又解释道:“姑母也不用多心,郡王的性子我最清楚,只要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或是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他既然动了这个心思,就必定不会有反悔的事。” 柳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蓉卿依旧忙着宴会的事,要用的东西已经采买了回来,厨房里的菜单定了下来,她拿给太夫人看,就说起去城外发寿饼的事:“钱妈妈说去年马太夫人过寿,也是如此,既得了名声,又不会花费太多的银子。” 太夫人听了果然道好,又道:“只单发寿饼未免显得我们小气了些,不如让赵总管准备五文钱一个的红包,不用多,五百份即可,先到先得……”一顿又道,“这件事稍后你让人去和你父亲说一声,让他衙门打声招呼,出几个衙役去镇一镇免得到时候出什么乱子。” 蓉卿应是,又和太夫人商量了旁的事,就退了出来。 田总管回来了,请的戏班子直接送去了同福客栈,各府要借的碗碟也送到了,蓉卿亲自出了门去了一趟徐府,徐夫人没有料到蓉卿会亲自来,高兴的道:“没想到八小姐回来了,听说前几日你们和世子爷以及镇南王去了雪峰寺游玩,玩的可好?” “还成。”蓉卿笑着如小辈那般挽了徐夫人的胳膊,“原想请徐妹妹一起去的,可又怕您不放心,觉得我们没有规矩,所以就忍了下来。” 和世子爷郡主以及郡王一起,徐夫人又怎么会不高兴,只道:“能和郡主一起游玩是她的福分,况且,又八小姐在,我又怎么会不放心。” “那成。”蓉卿笑眯眯的道,“那后日您去吃酒时,可一定要将她带上才是,那天郡主还说我们人太少了不好玩,有徐妹妹在我们也能热闹一些。” 徐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点头道:“八小姐太客气了,到时候一定带她去。” 蓉卿点头应是,又陪着徐夫人坐了一会儿,见了比她小一岁的徐小姐,和徐夫人很像个子很高,站在蓉卿面前足足比她高了半个头,蓉卿感慨的道:“还是妹妹好,有一位好母亲,便是这身量也能得便宜。” 徐夫人听着一怔,想到外头传言蓉卿在府里的处境,叹了口气道:“八小姐若是不嫌弃,往后若是想出来走动,便来我们家。”说完,又想起来徐大人正在活动山东布政使的缺,就道,“便是我们去了山东,你也能去看望我们。” “徐大人高升了?”蓉卿惊喜的看着徐夫人,徐夫人就笑着道,“八小姐不是外人也不怕你笑话,山东布政使正好有缺,徐大人私下里已经去打点了,也不知得用不得用,还未定下来。” 能说出来,就证明八九不离十了,蓉卿很真诚的道喜:“恭喜徐大人了。”看来苏茂源这会儿也改活动了心思,盯着永平知府的缺了。 徐夫人轻笑,愈发觉得蓉卿懂事。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十,蓉卿丑时就起了床,方要出门就瞧见明兰端了碗面条进来,笑着道:“今儿可是您的生辰,一会儿事情多,您赶快趁着这会儿吃了长寿面!”就放在桌上,拿着筷子挑起来,明期就笑眯眯的在旁边拿蒲扇扇着等凉。 “好!”蓉卿轻笑在桌边坐了下来,看着两人道,“去拿两个碗来,我们一起吃!” 明兰和明期就笑着点着头,出去拿了碗进来,主仆三人在房里笑盈盈的吃了蓉卿的长寿面。 这边外头就有人喊道:“八小姐戏班子进府了。”蓉卿应了一声放了筷子,对明兰和明期道,“今天人多事情也多,你让春红她们都吃饱了再出去,免得一会儿饿的头晕眼花却抽不空吃饭。” 明兰和明期点头应是,蓉卿就整理了衣装出了门。 五六个婆子等着回事,蓉卿和众人道:“我们边走边说。”就一边朝厨房那边走,一边听着管事的妈妈回话,“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戏台子周围用红绸围了,让马婆子派了七八个妈妈守在那边,里头一应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蓉卿应了,钱妈妈又道:“昨儿放了消息出去,说是今儿午时在城外十里坡送寿饼,早上外院的李妈妈从家里进府,就瞧见十里坡已有人等着了,只怕咱们订的寿饼不够!”蓉卿就微微停了步子,道,“那就再去别处订一些来,没有寿饼再添上寿桃也不是不可以,总之不能让去的人落了空回去。” 钱妈妈应是,蓉卿又看向崔妈妈:“今儿各处的碗筷茶壶瓷碟,您千万派人照应好了,各处借来的都是成套的,若是淬了摔了到时候再想配,就不容易了。” “奴婢晓得。”崔妈妈应着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端妈妈,蓉卿就问道,“妈妈有什么话尽管说。” 崔妈妈就指了指端妈妈:“是端妈妈。”说完就拉着端妈妈出来,蓉卿的目光就落在端妈妈脸上,端妈妈道,“前两日小姐不在,奴婢……奴婢和王妈妈又吵了嘴!” 蓉卿没说话,若只是吵嘴端妈妈不可能这个样子,也不会惶恐不安。 果然,端妈妈又道:“王妈妈说,今儿一定……一定要给奴婢好看!”其实说的是给八小姐好看,“奴婢到是不怕,可是就怕她狗急跳墙,真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乱了寿宴……” 郡王不在府里住了,王妈妈所谓的差事也就没有了,她心里头早就憋着气,端妈妈心里害怕,可事情没有出她和谁说也不成,而且她也没有能力未雨绸缪关了王妈妈,所以就只能来求蓉卿。 端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蓉卿就皱了皱眉头,问道:“她现在人在哪里?”端妈妈就回道,“一早上我在柳园里见到他了,这会儿不知去哪里了。” 蓉卿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一动,就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先不要管,你们各自去忙吧。” 大家就纷纷领命而去,蓉卿却留了崔妈妈,低声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 ------题外话------ 欠的字数还的差不多了吧,松了一口气!哈哈哈哈… 昨天某个人说今天的章节名叫“推舟”,我必须要严肃的告诉你,今天不是,哈哈哈哈~因为明天才是! 058 推舟 蓉卿忙了一个早上,待天色渐渐明亮时,她去了太夫人那边,笑着和正坐在炕头上吃茶的太夫人磕头:“祖母,蓉卿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快起来,地上凉。”太夫人笑呵呵的扶她起来,就道,“听陶妈妈说你丑时就起了,忙到现在累了吧?” 蓉卿摇着头,儒慕的看着太夫人,“能经办祖母的寿宴,蓉卿只有高兴的份,半点也不觉得累。” 太夫人越发的高兴,这边陶妈妈捧了一堆衣服进来,见蓉卿在就笑着道:“八小姐来了。”将衣服放了炕上,和太夫人道,“奴婢帮您换了衣裳吧,一会儿就该有客人到了。” 太夫人就点了点头,看着炕上的三件褙子,指了一件褐红团福滚金边对襟盘扣的,“就这件吧。”陶妈妈就压着那件,将一件梅红万字不断头滚金边的对襟褙子递给太夫人,难得一见的固执道,“奴婢觉得这件好看,衬的您年轻。” 蓉卿就掩面轻轻笑了起来。 “八小姐您说说看。”陶妈妈拉着蓉卿,“哪一件更好看?” 太夫人也看着蓉卿。 蓉卿就很认真的端详着衣裳,指了陶妈妈那件:“我也觉得这件好看。”陶妈妈听着就笑了起来,太夫人指着她们两个就道,“合着伙的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却没有再反对。 代扇提了食盒进来,在暖阁的炕桌上摆了早饭,蓉卿就笑着告退:“我去戏台那边看看,这会儿戏班子已经进来了。”太夫人微微颔首,回道,“你去吧,若是忙不过来就请了柳姨娘搭把手。” 蓉卿笑着应是,却直接去了二夫人那边。 二夫人正和胡妈妈在桌前吃早饭,见蓉卿进来就放了碗筷,问道:“吃早饭了吗?”蓉卿就笑着喊了声母亲,然后道,“还是起床的时候吃了面条,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二夫人抿唇轻笑,让书兰多加了一副碗筷,又给她添了一碗清粥。 蓉卿乖巧的在她对面坐下,喝了一碗粥吃了个虾饺才放了筷子,擦着嘴就朝二夫人笑。 “一会儿还有许多事,你多吃点。”二夫人坐在对面看着她,面上没有什么,但心里就仿佛有什么,一点一点龟裂,融化,她道,“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让胡妈妈陪着你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胡妈妈。” “我正想和母亲商量这件事呢。”蓉卿就笑着提了茶壶给二夫人倒茶,“祖母那边毕竟不能将所有人都引过去,也没有精力照看,到时候我就将一些小辈的奶奶太太们送正院来,您看可成。” 二夫人听着就脸色一变,回道:“我已是多年不见外客……再说,我这里简陋,领了客来反而怠慢了人家。” 原来,二夫人也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没有生气啊。 “母亲这里可不简陋。”她笑着道,“是别有一番精致情调才是。”又看着胡妈妈,撒着娇的样子,“妈妈您说,这家里头来客自是要领到母亲这里来,母亲是主母,若别府,女儿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越俎代庖呢。” 胡妈妈就呵呵笑着道:“八小姐真风趣。”又看着二夫人劝着道,“八小姐说的不无道理,今儿来的人多,知道的来了您不露面,还当您生病了,必是要来看一眼,您还是躲不过去,不知道的还不知如何想呢。” “随她们怎么想吧。”二夫人依旧是淡淡的不起波澜,“这么多年未出去,谁还能知道苏府还有个……”将“二夫人”的自称咽了下去。 蓉卿暗暗叹气,二夫人竟然连称呼也不愿说出口了。 “怎么没有人记得您,我前几日去徐府,徐夫人还说起您呢。”蓉卿满脸的笑容,“也不让您全程陪着,只要出去走动走动露个脸便成。” 胡妈妈点着头,附和蓉卿:“您不出去,八小姐又忙前忙后的,到时候可就没的人照应,难不成要让柳……出去不成!”一顿又道,“到时候若是旁人非议了什么,岂不是又不消停。” 二夫人看看胡妈妈,又看向蓉卿,就露出犹豫之色来,蓉卿就和胡妈妈对视一眼,一人一边扶着二夫人起来,胡妈妈笑道:“您有八小姐这样能干的女儿,到时候旁的夫人便是想夸两句,还找不着正主子呢。” 二夫人被胡妈妈风趣的话也逗的露了笑脸,勉强点了头不确定的道:“那我便出去露个脸?”很不自信。 “嗯。女儿陪着您。”她扶着二夫人进卧室,“胡妈妈,帮母亲找件艳丽些的衣裳换上,母亲这样的容貌,只怕一会儿不认识的,只当是我的姐妹呢。” 三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夫人换了件正红素面对襟褙子,胡妈妈又挑了一支赤金镶祖母绿红宝石猫眼石步摇,一支点翠红宝石榴花簪子,配了一对猫眼石耳坠,略施了粉黛点了绛唇,转身过来,蓉卿惊艳的道:“母亲真好看。” 二夫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叹道:“这些首饰,我也有十年未碰过了。”蓉卿正要说话,外头就有小丫头来禀,“八小姐,孔夫人到了!” 来的真早啊。 蓉卿笑着扶着二夫人,就道:“……母亲和我一起去吧。”二夫人摇摇头,蓉卿也不勉强,她知道二夫人向来不喜欢孔家,便道,“那我去看看,一会儿派人来请母亲。” 二夫人微微颔首,算作答应了。 孔夫人直接去了太夫人房里,柳姨娘闻讯便赶了过来,显然也刻意装扮过,穿了件桃红的鎏金缠枝褙子,昂首挺胸的进来,若不知道的人,只当她是主母! 孔夫人带着孔令宇和孔玲玉兄妹,蓉卿和孔夫人行礼,喊道:“伯母!”孔夫人笑着颔首,“今儿八小姐当家,我们可就吃现成的了。” “不出乱子就好了。”太夫人笑着道,“只当历练一番,也没有旁的要求。” 蓉卿羞涩的站在一边笑着,孔夫人就笑着道:“怎么会,八小姐能干,将来您也享福啊。”又看向孔玲玉,“快见过八姐姐。” 孔玲玉就朝蓉卿看了一眼,又朝自己的哥哥看了眼,垂着头行礼就喊了声:“八姐姐。”再没了话。 蓉卿微微颔首还了半礼,又朝孔令宇蹲了蹲:“孔公子。”孔令宇今儿一反常态的没有开笑颜,苦着脸飞快的看了眼蓉卿,叉了叉手便又垂了眼帘。 “那我先去了。”蓉卿看向太夫人,“戏台子搭了我还没去瞧过。”太夫人应了蓉卿便和众人寒暄退出了慈安堂。 不过才出了慈安堂,身后便听到有人喊:“八小姐。”蓉卿转身去看,就瞧见孔令宇交错着有些窘迫的站在那边,也不看她只低着头道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有话和你说。” 蓉卿挑眉,点了点头道:“孔公子清说。”孔令宇就左右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婆子丫头都朝这边看过来,他显得有些拘谨,声音极轻的指了指湖中的亭子,“能不能去那边说话。” 蓉卿没有反对,就率先朝那边的亭子走去,孔令宇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路过的婆子一阵窃笑,就觉得孔公子这样跟着八小姐,就像是个刚过门的新媳妇一般,又觉得两人郎才女貌格外的合适…… “有什么话,您请说吧。”蓉卿在亭子里落脚,转目过来看着孔令宇,孔令宇在离她六七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天……”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开口,“我……” 蓉卿含笑,耐心等着他说话。 孔令宇目光四转,揪着手指又道:“那天我去林子里,没有抓到兔子,也没有看到鹦鹉……” 蓉卿愕然,合着他无措不安了这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她微微一笑回道:“不过戏言之语,孔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再说那些走兽飞禽又岂是容易擒获的。” 孔令宇就抬头看着蓉卿,看了半晌见她面色真诚,全无半点敷衍的样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蓉卿展颜一笑,点头道:“确实不容易抓。” 蓉卿也笑了起来,问道:“还有事吗?”又指了指正院。 孔令宇就飞快的摆着手,又想到自己正挡了蓉卿的路,立刻跳开一步站在了一边,憨憨的笑着:“没……没事了。” 蓉卿朝他点了点头,便要告辞,正在这时孔玲玉就从另一头跑了过来,喊着道:“大哥,你不是去外院的吗,为什么在这里。”就撅着嘴叉腰站在亭子外面。 孔令宇迥然,红了脸道:“我这就去!”说完却是站着没动,孔玲玉就发现蓉卿也正在里面,就冷了脸瞪着孔令宇,“哥哥,你怎么又和她说话,母亲不是不允许你和她来往嘛!” 蓉卿微怔,看来孔夫人已经和他说过了婚事的事情了? “胡说什么。”孔令宇飞快的从蓉卿身边跑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这什么地方,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以后再不理你了。” 孔玲玉不服气的瞪眼。 蓉卿失笑,就像两个正闹着别扭的孩子,一个单纯一个天真,不得不说孔夫人将这一对儿女,保护的相当好! “我怎么不能说。”孔玲玉小脸憋的通红,瞪着眼睛看着孔令宇,“母亲就是这么说的,你明明答应母亲了,还说婚事由母亲做主的,怎么转眼就变卦了呢。”一顿又道,“你不要忘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能反悔的。” 孔令宇听着蓦地白了个彻底,想到母亲和他说的话,就摇摇欲坠的站在一边,一时竟恍然的无言以对,孔玲玉又道,“你这个样子,我一定要去告诉母亲,说你不听她的话!” “不要。”孔令宇拉住孔玲玉,又看了眼蓉卿,对孔玲玉道,“走!我们走。” 孔玲玉哪肯,从那天在雪峰寺她心里就憋着气,这会儿憋在心头的话不说出来,她怎么能甘心,就瞪着蓉卿,咬牙切齿的样子:“你们的婚事做不得数,你也进不了我们家门,我也不承认你是我嫂子。”哼了一声,拉着孔令宇走,“我们去找六姐姐。” 孔令宇挣脱着还想说什么,却一眼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孔夫人和柳姨娘正在湖的那边看着自己,他顿时呆住连指尖都凉了下来,孔玲玉就笑着看着孔令宇,低声嘀咕道:“看母亲怎么收拾你。”拖着孔令宇走。 孔令宇这次没有再反驳,乖乖的由孔玲玉拉着去了那边。 蓉卿走了出来,朝着湖那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带着明兰和明期进了正院的垂花门。 明期不愤的道:“什么叫婚事做不得数,孔小姐说话真是气人!”咬牙切齿的回头去看正在湖边说话的几人,“中意六小姐,我到等着你们怎么做姑嫂!” “说什么呢。”蓉卿回头戳着明期的额头,“我怎么觉着你回来后,这嘴越发的厉呢,是不是偷偷和府里的那些婆子学的。” 明期就撅着嘴,不服气的道:“奴婢也没有说错!”一顿又道,“奴婢当初觉得孔公子一表人才,家世也好,您嫁过去也挺好的,如今瞧着分明就是个软骨头。” “好了,好了。”蓉卿笑笑拉着她朝另外一边,正碰上外院引客的婆子,“八小姐,马太夫人,徐夫人,祝夫人,马二奶奶,还有周大太太到了。” “知道了。”蓉卿便直接去了二门,马太夫人正从马车上下来,蓉卿就上去盈盈福了福,喊了声,“马太夫人。” 马太夫人很清瘦,眉眼有光精神烁烁,见着蓉卿便携了她的手扶她起来,笑问道:“这位就是八小姐吧。”一边的马二奶奶笑着道,“是,正是八小姐。” “真是个俊俏的丫头。”马太夫人笑不露齿,语调有一份江南人的温婉,“听说这次太夫人的寿宴是你经办的?真是个能干的。” 蓉卿羞涩的笑着谦虚了几句,祝夫人就咯咯笑着:“八小姐可不是个能干的,这寿宴这么大的事,也能办的这样妥当,我们一路进来婆子丫头们规矩有礼,引路赶车的也不多言聒噪……”言下之意,就是她上次来的时候,引路的守门的赶车的都是很聒噪又没有礼貌。 “哪里是我的功劳,都是祖母和母亲训导的好。”说完,又朝一边的徐夫人周大太太行了礼,还了徐小姐,周小姐半礼,又道,“快请进去歇会儿,孔夫人亦是方才才道,正好凑两桌叶子牌。” 马太夫人就哈哈笑了起来,回头对徐夫人道:“这个八小姐果真是个机灵的。”她喜欢打叶子,八小姐这样分明就是私下打听过,投她所好。 “孔夫人也到了啊。”祝夫人笑容有些僵硬,“可有些日子没见着她。”永平府人人都知道,她和孔夫人不大来往走动。 说着一行人就跟着蓉卿朝内院走,蓉卿退了一步,和徐小姐说话,“徐妹妹,周姐姐一会儿可去我七姐姐那边坐坐,她那里有许多的书画,亦可让她陪你们逛逛园子。”顿了顿又道,“郡主这会儿还未到,若是到了我再遣人去请你们。” “好啊。”徐小姐的声音很大,说话也很爽朗,“那我们就先去找七姐姐玩。”又拉着周小姐,“周姐姐最喜欢看书了!” 周小姐羞涩的笑笑没有说话。 蓉卿就将一行人送去了太夫人的慈安堂,稍后又有苏茂源衙门的同僚夫人,来了有十几位,蓉卿也不大认的全,挤挤攘攘的暖阁里就有些挤,次间里又开了一副叶子牌,又打起了马吊,蓉卿就问在一边说话的徐夫人:“还没到开席的时候,若不然夫人去正院坐坐吧。” “二夫人身子利落了?”徐夫人听着目光一动,就深看了蓉卿一眼,蓉卿就笑着点了点头,“身子已是好了,只是依旧有些虚,祖母怕她累着便没有出来见客。” 蓉卿这样邀请,徐夫人自是不会拒绝,就拉了祝夫人和周大太太:“我们去正院坐坐。” 祝夫人和周大太太对视一眼,又看看笑盈盈的蓉卿,祝夫人目光骨碌碌一转就笑着道:“这敢情好,我一直想要拜见二夫人,如今到让我寻着机会了。”就挥着手,“走,走,走!” 几个人就笑着说着话朝外头走,恰好就碰见和柳姨娘一同进门的孔夫人,祝夫人就是一愣,目光在孔夫人脸色转了转,又落在柳姨娘脸上,就显得有些惊讶。 孔夫人一直以江南人自居,自视甚高,连她们都不怎么走动,没有想到却和苏府的姨娘有说有笑的。 “刚刚还在说您呢,您这就到了。”徐夫人上前和孔夫人说话,孔夫人就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又介绍她身边的柳姨娘,“这是柳姨娘!” 柳姨娘就笑盈盈的和众人道:“几位夫人可是刚到?怎么不进去喝茶?”并没有和几位夫人行礼。 徐夫人脸上到还好,祝夫人便是不动声色的朝柳姨娘点了点头,转过去和周大太太说着话,只当没有听见。 柳姨娘的笑意就尴尬的凝在脸上。 “正要去拜见二夫人呢。”徐夫人客气的回了话,又看着孔夫人,“您可要一起去。” 孔夫人一愣,随即尴尬的笑了笑:“我就不去了,进去陪太夫人说说话。” 徐夫人就没有强求,众人又各自道别,祝夫人挽着周大太太回头又撇了眼孔夫人,低声道,“难怪瞧不上我们……”轻轻笑了起来。 孔夫人脚步一顿,脸色顿时变的很难看。 进荣喜居时,二夫人仿佛是得了信,亲自迎了出来,几位夫人见到她难掩惊讶的看了半晌,仿佛不认识一样,还是二夫人笑着道:“许久不见,几位夫人可是瞧着我面生了。” “怎么会。”徐夫人很感慨的握了二夫人的手,“一直想来看您,可您又不大走动,打听了只说你身体不好,也不敢冒冒失失的上门,今儿瞧见您这样爽利精神,真是高兴还不来及呢。” 二夫人微笑,徐夫人就转头介绍周大太太和祝夫人。 “母亲!”蓉卿挽了二夫人的手,很亲昵的道,“我去厨房看看。” 徐夫人几人听着又是一愣,没有想到八小姐和继母的关系这般亲昵,就听二夫人颔首道:“你去忙吧。” 蓉卿就和几位夫人行了礼,从荣喜居退了出来。 这边世子爷和镇南王以及毓敏郡主到了,由苏峪苏峥陪着,孔令宇和柳卿毅,并着苏容玉孔玲玉,以及苏容君一行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去了慈安堂给太夫人拜寿,慈安堂里顿时闹哄哄的一片,蹲身行礼的窃窃私语的,忙着和郡主说话的,热闹非凡。 正院分两部分,正南的是荣喜居,再往西面则是小花园,并着空置的四个院子,戏台就搭在那边,又在旁边的院子里开了席面,外面来的男眷则是在外院开了席面。 这样一来,厨房到还好只管做菜炖汤,难的就是两厢送菜传菜的,跑的满头大汗,蓉卿就站在厨房前头,吩咐了端妈妈:“放些点心和茶搁在这里,待那些小厮婆子回来,让每人抽了空闲喝茶吃些点心垫垫,你们也是,别空着肚子做事!” 端妈妈听着感动点点头,立刻让人摆了东西厨房前头,见着传菜的回来,就叉着腰吼着道:“八小姐怕你们累着饿着,所以特意在这里备了点心和茶水,你们走前都塞些在嘴里,虽做不得主食可也不会饿着肚子。” 这样一来,众人都纷纷蹲身行礼,直道八小姐是真的体恤下人,蓉卿莞尔在厨房前待了一刻就不得不离开。 “八小姐。”崔妈妈回来了,蓉卿见着她点了点头,两人便就去了小花园里说话,崔妈妈就回道,“奴婢指了个小丫头,跟了王妈妈一个早上,也不见她有什么异动,原以为她也没这个胆子,后来就瞧见她竟趁着人不注意,去了竹园。” 蓉卿眉头微拧,崔妈妈就又道:“待了约莫半刻钟,就瞧见她怯怯摸摸的出来,怀里也不知揣了什么东西,直奔了柳园!” “她人呢。”蓉卿沉声问道,崔妈妈就回道,“刚从柳园出来,在慈安堂门口探头探脑的。” 蓉卿没有说话,略想了想,又问道:“世子爷和镇南王还在慈安堂?”崔妈妈就点了点头,蓉卿略想了想,就笑着道,“我知道了,您也去忙吧,别管她了。” 崔妈妈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蓉卿,想了想还是道:“八小姐,要不然奴婢带着人将她绑了吧,省的留着她外头乱窜!”王妈妈也不知偷拿了八小姐什么东西,若只是偷等寿宴结束逮了她审审就好了,可若是她还有别的企图,可怎么是好。 “即便要绑,也不能让你去。”蓉卿微拧了眉头,“我心里有数,你去忙吧。”崔妈妈就没有再说什么,行了礼退了下去。 蓉卿转头就喊了明兰过来,低声和她道:“你去找胡妈妈,让她寻人跟着王妈妈,等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寻个由头将她扣下来。”一顿又道,“切记住,不要惊动旁人。”崔妈妈不过是库房的管事,胡妈妈却是二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她去比崔妈妈更合适。 明兰应是,蓉卿又吩咐道:“再回去看看,房里上午都哪些人守着门的,少了什么。” 过了一刻,明兰回来道:“胡妈妈说她知道了,这就派小丫头去跟着,让八小姐放心!”明兰又回了竹园。 蓉卿点了点头,这边有小丫头过来请蓉卿:“郡主说没什么可玩的,问您有没有什么旁的安排。” 玩什么,她哪知道要玩什么!容卿想了想就回道,“让六小姐和七小姐陪着郡主和几位小姐去亭子里玩吧!” 小丫头就有些为难的样子,蓉卿问她:“怎么了?”小丫头就道,“奴婢来前,六小姐特意叮嘱过奴婢,说如果八小姐让她们去亭子里玩,那就免了,亭子就那么大,哪里有什么有趣的。” 蓉卿忍不住皱眉,回头对明期道:“你去嘱咐戏班子早点开锣。”又对小丫头道,“让她们听戏去,这会儿还没开场,让她们先点两出戏听着解闷就是。” 苏府就这么大,能有什么可玩的! 小丫头就领了命回去。 果然过了一会儿,前面就听到了开锣的声音,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蓉卿没空去听忙着几边的照应,崔管事和钱妈妈从城外回来了,只道:“去了约莫近千人,周围附近的村子里都惊动了,奴婢到的时候人山人海的,幸好八小姐又让奴婢额外定了寿桃带上,否则真是不够散的。” 崔妈妈也显得很兴奋,他道:“那么人山呼海啸的给太夫人拜寿,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到。” “去和太夫人说。”蓉卿笑着,钱妈妈就唉的一声应了,和崔管事就去了慈安堂。 又过了一刻,两边的席面都准备好了,蓉卿遣了婆子去正院告诉二夫人一声,这边亲自去了慈安堂,太夫人正笑盈盈的和马太夫人说城外的事情,马太夫人道:“我办的时候不过做了几百份,当时也是没有料到这么多人,最后被百姓堵着,差点没有出乱子。”一顿又道,“还是您想的周到,竟是提前预备好了,这样才热闹啊!” “哪里,哪里。”太夫人笑着道,“只怕是他们定的多了罢了。”没有顺着马太夫人的话夸一番蓉卿。 这边蓉卿进来,又和众人一番寒暄,就笑着道:“宴席摆好了,还请老寿星和各位太夫人,夫人,奶奶移去正院,吃酒听戏!”马太夫人就指着蓉卿,笑着和太夫人道:“这丫头,若不是知道她是八小姐,我只当是您新娶的孙媳妇,这样能干巧利!” 马太夫人开口,大家又顺着她的话狠夸了蓉卿一顿,柳姨娘陪坐在众人之后,脸上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一行人由婆子丫头簇拥着,浩浩荡荡的移去了正院。 苏容玉和苏容君又陪着毓敏郡主和各处来的几位小姐出来迎她们,大家又是一番行礼说道,夸了这家的小姐,夸那家的姑娘,乱哄哄的各自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永平不大,虽城中有些头面的夫人小姐都来了,也不过开了三桌。 就有人想起来徐夫人还未道,问起蓉卿:“瞧着您陪几位夫人出去,怎么这会儿也没瞧见她们!”蓉卿就笑着回道,“在正院呢,正着人去请了。” 说着话,门口就走进来一行人,领头的人穿着一身正红素面褙子,虽说不上娇艳却显得端庄大方,有一股恬静沉着之气,就有人站起来笑着道:“原来是去和二夫人说话了。” 二夫人就笑着一边和众人回礼,一边回大家的话:“我原是身子有些不爽利,就怕搅了大家的兴,还望各位夫人奶奶莫怪才好。”大家自是一番客气,二夫人就走到太夫人那边,笑着蹲了蹲,喊道,“娘,祝您健康长寿,寿与天齐。” 当着众人的面,太夫人心中虽有些惊讶二夫人竟然出来走动,但依旧是笑呵呵的应了,马太夫人就指着二夫人道:“许多年没瞧见二夫人了。”拍了拍自己的身边的位子,“坐这边来吧,也正好陪你婆婆说说话。” 二夫人就笑着在马太夫人这边坐了下来,视线在人群中找蓉卿,就瞧见她正好徐夫人说着话,引着她们坐了下来。 祝夫人一坐下,就瞧见柳姨娘也坐在她这一桌,顿时就沉了脸,显得很不高兴,连带看蓉卿的眼神都有着不悦! “不过吃个饭罢了。”周大太太扯了扯祝夫人的衣袖,“何必在意这些虚的。” 祝夫人就皱了眉头,忽然笑了起来,就道:“也是!”说着一顿故意压着声音道,“她这是要做镇南王的岳母了,所以才会这么坦荡荡的坐在一堆夫人中间呢吧。” 周大太太听着就是一惊,忙捂了她的嘴:“这话可别乱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听见,才道,“你啊,都说你八面玲珑的,若哪天坏事定是坏到你这张嘴上。” 祝夫人依旧不高兴,看向正和郡主那一桌说着的蓉卿,视线就落在花一样明艳娇媚的苏容玉身上,笑了起来,和周大太太道:“那边穿粉色褙子的,就是六小姐。” 周夫人就探头去看,两人低声说着什么,一边的卢太太韩太太就巴结似的凑过来听着,几个人轻声细语的,偶尔发出阵阵笑语…… 这一桌子人本就不多,柳姨娘坐在末尾,这会儿见大家都在说笑,唯独落了她在一边,她心里堵着的气更甚,冷嗤着,不就是正室有什么可得意,得不到相公的疼爱,便是正室也不过空占个名头罢了。 “姨娘。”管妈妈走了过来,瞧见二夫人在主位上亦是一愣,低声问道,“二夫人今儿怎么出来了。” 柳姨娘冷着脸没有说话,管妈妈便知道柳姨娘正生着气,若非八小姐哪里轮的上二夫人出来的份,姨娘却被挤在了末位,还让人给孤立了,管妈妈心中也是不愤,就低声道:“都安排好了。” “嗯。”柳姨娘就飞快的扫了眼蓉卿,低声道,“等我消息。” 管妈妈应是,退了下去。 蓉卿这边,正和毓敏郡主说着话:“……点了四郎探母?郡主听着觉得可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这出戏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可又没什么新鲜的,就打发打发时间罢了。”说完看着蓉卿,“你上午都在做什么,都没有瞧见你。” 不待蓉卿说话,一边苏容玉就笑着道:“八妹妹在忙着寿宴的事儿呢。”说完掩面笑着,“刚刚马太夫人还说,她瞧着还以为八妹妹是我们家的新媳妇呢。”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 却只有她笑,没有人附和。 苏容玉一时就有些尴尬,看着蓉卿就道:“要开席了,八妹妹忙了一上午,坐下吃饭吧。”这边徐小姐接了话,“是啊,我们到现在还没说上话,瞧把你累的。” 蓉卿正要说话,忽然外头就是一阵鞭炮炸响,随即就有婆子端了三大碗寿面上来,各桌上摆了一盘,大家就说说笑笑气氛极好的吃着寿面。 待闹哄哄的吃了饭,又簇拥着去了前面戏台边,太夫人和马太夫人道:“您请点戏。”马太夫人就推辞,让太夫人先点,太夫人就点了一出《五女拜寿》,马太夫人点了出《麻姑献寿》。 哐哐哐的锣鼓重新响了起来,大家都各自在位子上坐了下来,这边世子爷带着镇南王进来,就坐在了主位上和太夫人说着话,苏峪像是吃了许多酒,由苏峥陪着歪歪倒倒的磕了头,陪坐在一边。 柳卿毅和孔令宇到还好,只是面色泛红。 蓉卿陪着毓敏郡主坐在一边听着戏,胡妈妈不着痕迹的拉着明期去了一边:“和八小姐说一声,就说人扣下了。” 明期听着一喜,胡妈妈又道:“不过搜了身却没有在她身上找到什么,你看要不要告诉八小姐?”明期想到明兰这会儿还没有回来,也不知房里到底丢了什么,只得和胡妈妈道,“我去和八小姐说,看小姐什么意思。” 胡妈妈就没有再说什么。 明期去蓉卿身边,轻声细语的将胡妈妈的话转给她听,蓉卿听着脸上并无旁的情绪,待明期说完就道:“你回去看看,明兰那边怎么样了。” 明期应是。 “三少爷。”柳姨娘过去和苏峪说话,“我瞧着你像是醉了,不如去旁边的院子里歇会儿吧,反正这会儿戏也还早,等你醒了也刚好。” 苏峪就迷迷糊糊睁眼看了眼柳姨娘,点着头道:“好!”柳姨娘就吩咐婆子扶苏峪去旁边的彩云阁,她自己则一反常态的去和蓉卿道,“我瞧着三少爷像是醉的厉害,就将她送去了彩云阁里头休息。” 蓉卿就笑盈盈的看着柳姨娘:“也好,麻烦姨娘了。”柳姨娘笑容满面的回道,“八小姐太客气了。”又和苏容玉叮嘱,“你是姐姐,可要照顾好几位娇客才是。”又和几位小姐打了招呼。 苏容玉就满脸笑容的应是,起身给大家续茶,又端了来蓉卿这边,“八妹妹累了一天,也吃口茶歇歇吧。” “谢谢六姐姐。”蓉卿端了茶盅,苏容玉就笑眯眯的续了茶,又盯着她仿佛在等着她喝一样,蓉卿眉梢微挑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容玉说完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视线却时不时的落在蓉卿前面的杯子上。 蓉卿只当没有看见,回头和徐小姐说着话,徐小姐仿佛极喜欢听戏,不但听的津津有味还能一二三的评论一番,蓉卿却是全然不懂,她就说的越发高兴,道:“我下次让人给你送几本戏谱过来,你也看看,再听的话就不会不懂了。” “那真是极好的!”蓉卿笑着应是,这边毓敏郡主就撇眼过来看着她,道,“好好听戏!” 徐小姐就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小姐。”明兰回来了,附在蓉卿耳边道,“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都偷偷在后面听戏,院子里只剩两个婆子守门,奴婢没有出声回了房里,旁的也没有翻动的,唯独咱们您的妆奁匣子被人移了点位置。” 蓉卿视线一直落在台上,耳边却在听着明兰说话,又低声问道:“丢了什么。” “那支银烧蓝的蝴蝶簪子。”明兰说完也觉得奇怪,那支簪子旁边还放了一只赤金的,王妈妈怎么独独拿了那支不值钱的? 是那支她常戴着的簪子,王妈妈到是聪明竟是挑了那支。 “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蓉卿没动,目光就落在面前的茶盅上,余光就瞧见苏容玉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那边和孔玲玉说着话…… 忽然,镇南王站了起来,也没有和旁人打招呼,负着手独自一人离席,姿态闲适的朝彩云阁那边逛去! 镇南王也去彩云阁? 蓉卿眉梢微挑,又去看柳姨娘,柳姨娘正和孔夫人说着话,她就站了起来,苏容玉一把拉住她,问道:“八妹妹去做什么?” “我去和祝夫人说话。”她朝苏容玉笑笑,苏容玉就有些尴尬的放了她的手,蓉卿就坐在了祝夫人旁边,蓉卿笑着道,“夫人也爱听戏?” “是啊。”祝夫人笑着道,“不过永平不常有戏班子来,所以就听的少。”说完,又和蓉卿说起她听过的戏,蓉卿笑意吟吟的听着,一刻蓉卿就问起祝小姐的事情,“以为您会带她一起来呢,让我们也有缘认识认识。” “她这会儿忙着绣嫁衣,不怕您笑话,以往我催着让她绣她总是推三阻四的不动手,这会儿着急了整日里趴在绣架前不下来了,便是我喊她也不动!”说完摇摇头,道,“她要是有八小姐一半,我也就烧高香了。” 蓉卿谦虚的笑着,祝夫人就仿佛想起什么来,指了指孔夫人问道:“八小姐的婚期可定了?” “夫人!”蓉卿就红了脸,道,“这些事哪是我能做主的,况且,六姐姐都还没有落定,我又怎么能抢先呢。”祝夫人就明白似的点了点头,上次来太夫人也是这样说的,又很八卦的凑过来,“听说府里要将六小姐送去辽王府?” 蓉卿一愣就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忙摇着头道:“没有的事!”祝夫人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八小姐不用瞒着我,外头都传遍了,说六小姐在雪峰寺和镇南王……”说着,就露出鄙夷的笑容。 她听说过蓉卿和六小姐以及柳姨娘不合的传闻,所以才有此问,亦带着点投其所好奉承的意思。 原以为蓉卿会高兴,谁知她毫无征兆的就沉了脸,突然站了起来,一改方才的熟络,冷声道:“夫人慢坐,我不奉陪了。”说完,转身就走。 祝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八小姐就这样和她翻了脸,她脸涨的通红的坐在那里,从来未有过的难堪,周大太太就问她:“你说了什么,惹了八小姐不悦?!” “我怎么知道。”祝夫人脸上挂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怒道,“外头都传遍了,又不是我造谣的,生我的气作甚。”周大太太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立刻脸色一变,左右见许多人在看她们,便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说完拉着祝夫人要去和太夫人告辞。 祝家虽在身份家世不如苏府,可这么多年在永平也是受人敬着的,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就开了嗓子道:“走,走,咱们回去!”说完就朝前面太夫人那边去,路上就有夫人出来打圆场,徐夫人也赶了过来,有些为难的拉住她,“在苏太夫人寿宴上,有什么不快的我们私下里再说,你这样岂不是扫了人家的兴。” 祝夫人就一副忍怒的样子,亏她以前还觉得八小姐明理,真是瞎了眼了才是! “我还是别留了,省的人家觉得我高攀了,给我脸色。”说完拂开徐夫人的手,孔夫人是她带来的徐夫人实在有些下不了台,就拉着祝夫人,一时间旁边就围了七八位夫人,劝着说着,又有人说,“八小姐总归还是孩子,请了她过来,大家把话说开想必也就无事了。”她们也觉得八小姐不像是轻易翻脸气量小的,便怀疑祝夫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祝夫人来了气,就道,“我不过提了雪峰寺的事情,她二话不说沉了脸就走了,这事人人都知道,她如今倒拿我出气。” 众人听着就是一阵唏嘘,徐夫人朝苏太夫人和世子爷那边看了看,有些庆幸锣鼓声盖过了她们的说话声,拉着祝夫人说去更衣,两个人去一边说话。 众人就都散了。 “娘。”孔玲玉笑着过来和孔夫人说话,“六姐姐说一会儿我们去戏班子的后台瞧瞧去,您说行不行?”孔玲玉说完,见孔夫人端着茶盅僵直的坐在那里,脸色煞白,孔玲玉一惊就拉着她问道,“娘,您怎么了。” 孔夫人回神过来,心不在焉的摆摆手,道:“没事。”又看着孔玲玉,“后台那么乱,女孩子家的不要乱跑。” 孔玲玉就撅着嘴巴,不高兴的坐在一边。 蓉卿离了祝夫人这边,就回了自己的位子,苏容君看着后头有些乱哄哄的样子,就问蓉卿:“怎么了?”蓉卿抿唇摇摇头,“没事儿。”就端了茶盅轻啜了一口。 苏容玉眼睛就是一亮。 “八小姐。”陶妈妈走了过来,笑着道,“太夫人让奴婢问问您,方才是怎么回事。”蓉卿扫了眼苏容玉,就拉着陶妈妈道,“我们去那边说话。”两个人就出了院子去了小花园。 苏容玉一阵焦急回头去看柳姨娘,柳姨娘就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孔令宇魂不守舍的陪坐在前面,想回头去瞧却又不敢,只得一杯一杯的朝嘴里灌着茶,却依然觉得口干舌燥,他烦乱的拿了帕子出来擦着额头上的汗,忽然,有个面生的小厮跑了过来,在孔令宇耳边说了句什么,孔令宇听着一愣回头去瞧,随即眼睛就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他翻了荷包出来,打赏了小厮,小厮连连作揖高高兴兴的跑了回去。 孔令宇忽然就气定神闲淡然了下来,与一边的柳卿毅有说有笑。 等第一出《五女拜寿》歇锣的时候,蓉卿又转了回来,苏容玉又亲热的给她添了茶,蓉卿笑着道谢,端着茶盅喝了半盅,便撑着额头有些疲累的靠在椅背上。 “八妹妹,你怎么了。”苏容君见蓉卿异样担忧的看着她,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累着了?” 蓉卿摇摇头,就道:“我没事。”强撑着的样子,苏容玉就探过小声道,“若不然去一边的院子里歇会儿吧,三哥在彩衣阁,你去荣月居吧,反正也离得近,这会儿大家都在听戏也没什么事,便是有事去喊你一声,也就回来了。” 苏容君就防备的看着苏容玉,刚想说什么,蓉卿就道:“也好。”看着苏容玉,“六姐姐陪我去吧。” 苏容玉就去看柳姨娘,柳姨娘就朝她点了点头。 “也好。”苏容玉扶着蓉卿起来,主仆几人就怕惊动旁人悄悄的退了出来,在门口恰好碰见气呼呼回来的祝夫人和徐夫人,祝夫人见着蓉卿便是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就进了门,徐夫人尴尬的朝蓉卿笑笑由苏容玉扶着出了门。 荣月居和彩云阁是并列在一起,格局与府中其它几个院子都是相似的,蓉卿由明兰明期扶着,跟着苏容玉就进了荣月居! ------题外话------ 好吧,竟然没写出来,我果然是唧唧歪歪的人!表拍我……遁走。 059 混乱 蓉卿歪在明期的肩头,明期看看她又看看苏容玉,道:“……奴婢去给您提壶茶来醒醒神吧。” “去吧,去吧!”苏容玉接了话,又看着明兰,“你回去给你们小姐拿件衣裳来换。” 明兰露出迟疑,苏容玉就催着她:“快去啊!”这边又给桃枝打了个眼色,桃枝立刻拉着明兰,“我陪你去!”半拉着将明兰拉了出去。 蓉卿就由苏容玉和翠枝扶着,摇摇晃晃的进了荣月居的院子。 “三哥是在隔壁?”蓉卿睁开眼,显得有些艰难的看着苏容玉,苏容玉冷笑一声,回道,“是啊,在隔壁!” 蓉卿就没有再说话。 翠枝推开了房门,苏容玉就指着房间道:“就这间吧。”说着扶着蓉卿进了门,又和翠枝两人将蓉卿摆在了床上,苏容玉定睛看了眼蓉卿,轻轻笑了起来。 明期提着水壶进来,苏容玉让她摆在床头,翠枝又拉着明期:“咱们去听戏吧,这里有我们小姐,你就放心吧。” “去吧。”苏容玉头也不回的摆着手,明期就站着不动,怀疑的看着苏容玉,苏容玉就眉头一拧,道,“难不成我能吃了你们小姐?” 明期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翠枝就二话不说扯着她就朝门外走:“走吧,走吧。”拉着明期就出了门。 苏容玉弯腰看着蓉卿,低声喊道:“八妹妹?”一顿又喊了声,“八妹妹?” 蓉卿没有说话! 苏容玉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冷声道:“蠢货!”说完唰的一下放了帐子,转身就出了房门。 外面守着的管妈妈见苏容玉出来,两人打了照面苏容玉一点头,管妈妈面上就是一喜,就快步去了戏台那边,寻了柳姨娘就低声说了几句,柳姨娘脸上就势在必得的笑意,微微颔首,管妈妈领命飞快的去了彩云阁。 随后镇南王负着手,踱着步子闲适的进了容月居,径直进了左边的那间房,又随手关了上了门。 戏台上,《麻姑献寿》的词调铿锵有力,罗鸣声清脆悦耳,柳姨娘笑盈盈的陪着孔夫人,轻声道:“这出戏像是新出的,以前到是没有听过。” “嗯。”孔夫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脑子里却回响着祝夫人方才的那一句“又不是我造谣生事,外面谁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越想心里就越是难受,就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的,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的膈应。 为了孔二老爷能入内阁,她愿意将儿子的婚事当做筹码,也能容忍娶个庶女回去,可并不代表这个庶女可以品行不佳名声不好,若是这样玉林往后还怎么做人?! 孔夫人魂不守舍的端了茶盅,却是被新添的茶烫的一惊,将茶水泼在裙子上,她哎呦一声放了茶盅,跳了起来用帕子捂住嘴,心里越发的烦躁! “怎么了,可是烫着了?”柳姨娘关心的看着她,见她裙子落了茶渍,就拧了眉头去找刚刚添茶的小丫头,张口就要责骂,孔夫人却是摆着手道,“无妨的,是我不留心。”看了眼跟在一边的周妈妈,对柳姨娘道,“我去净房洗洗就好了。”便由周妈妈扶着起身,和左右的几位夫人打了招呼,就出了院子。 一出去周妈妈就低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奴婢见您脸色不太好看。” 周夫人听着就叹了口气,揉着额头就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头疼。”又问周妈妈,“玉林呢,怎么没有瞧见!” “前面我瞧见少爷出去了。”说着一顿又道,“许是去净房了吧。” 孔夫人就点了点头:“他向来不爱听戏,只道写词的胡编乱造。”说着笑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的儿子优秀。 周妈妈看着她脸色发白,虽嘴上未言明但她却是知道,夫人这是为了苏六小姐的事情烦恼呢,刚刚祝夫人说的话她也听到了,那天在雪峰寺发生了什么事,府里的婆子回去也绘声绘色的和她提过,她当时就沉了脸呵斥过,可是虽能压制在表面,又怎么能阻止旁人的想法。 可是这件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便是不愿只怕也没有回头路,不过,话又说回来,稍稍长点脑子的也都知道,那天晚上其中必然还有隐情,只是六小姐单纯才不会保护自己罢了,时间久了大家也应该会淡忘的吧。 周妈妈如此想,可是也知道,这件事往后就是一根刺,扎在了夫人的心头,再也除不去。 主仆两人各想着心思去了净房。 待孔夫人从净房回来,正巧碰见柳姨娘陪着毓敏郡主以及几位小姐出院子,她一愣问道:“这是怎么了?”柳姨娘就笑着回道,“郡主和几位小姐许是不爱听戏,我便领着她们去旁边的院子歇歇脚,恰好八小姐也在那边!” “是这样啊。”她看见孔玲玉也在里面,就朝孔玲玉招招手,“你年纪小,去了也只是捣乱,和娘去听戏吧。” 孔玲玉跺着脚:“不要。”又撒着娇的道,“娘,我要和郡主还有周姐姐她们一起玩。”孔夫人皱了皱眉,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的太过,目光一转就笑道,“我既是拉不动你,那我索性也和几位一姐去凑个热闹歇一歇吧。” “好啊。”孔玲玉笑着了起来,牵着孔夫人的手,柳姨娘也笑着道,“那我们走吧。”做了请的手势示意毓敏郡主先行。 “郡主。”徐小姐笑着和毓敏郡主说话,“北平好玩吗?我听说那边有座红山,是不是真的?” 毓敏郡主就撇了眼徐小姐,回道:“是有座红山,不过却不是红色的,只是每年秋天山上会有种树,结了满树的红叶,所以才叫红山的。”说着一顿,又道,“永平和北平离的近,再说,你父亲不是要去山东的吗,你去看看便是。” “我……”徐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还没有出过门呢。” 毓敏郡主就诧异的看着她,想了想又道:“也是,我瞧着你们就不像是常出门的样子。”又扫了眼周小姐和苏容君。 徐小姐就尴尬的笑笑,毓敏郡主就不耐烦的走在前头,指着前面的院门上挂着荣月居三个字的院子,问道:“就是这里?”柳姨娘立刻就笑着回道,“是,就是这里。”说着就当先一步跨进了院子。 毓敏郡主打量着院子,一间两进的小院子,中间的正厅是关着的,正厅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门也是紧紧闭着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她皱着眉头喊住柳姨娘:“在哪里呢。” 徐小姐和周小姐也对视一眼,也觉得奇怪,说是八小姐在这里等她们,可是进来了却是半个人影也不见,甚至连说话声都没有。 不由疑惑的看着柳姨娘。 苏容君的心却是砰砰跳了起来,她吃不准蓉卿在不在里面,却是感觉到柳姨娘带她们来,必定不是单纯的来玩,而是别有所图。 柳姨娘目光在几间房门上一睃,就朝一边候着的管妈妈看去,管妈妈就不着痕迹的指了指最左边的那间,柳姨娘就笑着道:“应该是那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这样安静。”说着,语气中已经是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暧昧。 “啪!”正在这时,一声脆响从里面传了出来,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突兀的令所有人一怔,柳姨娘却是笑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蓉卿衣衫凌乱的躺在床上的样子,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的,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 “八小姐!”她大声一喊,抬脚就要往门里头跨,忽然里头就传来蓉卿清清淡淡的应和声:“什么事?进来说吧。” 柳姨娘巨震,苏蓉卿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平静? 心里想着,她抬头去看,忽然就愣在了那里! 就见房间的正中,一方圆桌边坐着三个人……镇南王,苏峪……苏蓉卿…… “怎么会这样!”柳姨娘不敢置信脱口问道,“你们……在下棋?”她就朝镇南王看去,满眼里的询问和质疑,不明白说的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他们在下棋了,“郡王,这怎么回事?” 镇南王抬头朝她看来,淡淡的扫了一眼,又专心落子,半个解释都没有! 柳姨娘蹬蹬退了一步,眼前恍然一黑,管妈妈立刻上来扶着她,两人脸色煞白。 “姨娘,怎么了?”蓉卿疑惑的看着她,“可是外面有什么事?我在这里看一会儿,稍后就去前面。” 柳姨娘哪里还有心情和她说话,瞪着蓉卿就像是看着一个从来不曾见识过的怪物一般,靠在了门扉上,蓉卿挑眉看着她,显得很迷茫的样子。 “你们倒清闲!”毓敏郡主抱胸站在院子,就瞪着房里的三个人,“竟是躲到这里来下棋了。” 蓉卿冲她笑笑正要解释,突然,隔壁就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随即隔壁的房门,毫无征兆的被人从里面打开。 大家就是一愣,方才院子里静悄悄的,她们都没有想到隔壁还有人。 这一出动静,站在院子里的头几个人,不由都朝那边看去。 随即就听到孔夫人惊呼一声:“玉林!”三两步跨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就见玉林满脸绯红站在房门口,惊怔的看着院子里出现的这么多人,一时间愣在门口不知是进还是退! 一声玉林,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泼在柳姨娘的头上,她松开管妈妈疯了一样跑了出去,果然瞧见孔令宇站在隔壁的门口,她看看孔令宇又看看房里,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把将孔令宇推到了一边,她三两步蹿进了房里。 孔令宇一个站不稳就撞到了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容玉!”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就在众人愣怔的不明白柳姨娘为什么突然如此反常时,里头传来一声惊呼,众人脸色一变,毓敏郡主就带头跨了进去,问道,“怎么了,大呼小叫的。”穿过床前的一架屏风,就愣在了哪里。 苏容君脸色一变,就朝蓉卿看去,瞬间明白了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红了眼睛,喃喃的喊了声:“八妹妹!” 徐小姐和周小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着毓敏郡主进了门,随即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两个人慌忙捂住的眼睛,退到了屏风后面,满脸通红! 床上,苏容玉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着并蒂莲的肚兜躺在哪里,下身亦只是着了一条中裤,侧着身子姿态曼妙的躺在哪里…… 毓敏郡主看看苏容玉,又回头看看孔令宇,顿时明白了什么,满脸的鄙夷和不屑! “六姐姐怎么了。”孔玲玉脱开孔夫人的手,飞快的跟着跑了进去,孔夫人一声,“玲玉。”还未出口,就听到孔玲玉,“啊!”的一声跑了出来,捂住眼睛,“六姐姐怎么没有穿衣服。”又蓦地想到自己的哥哥方才也在里面,就松开手疑惑的问孔令宇,“哥,你和六姐姐在做什么!” 此话一落,便是孔夫人也摇摇欲坠的有些站不住,看着自己的儿子心疼的无以复加,雪峰寺的风声还没过去,这一次又是雪上加霜,她们是真的没了脸了。 “容玉!”柳姨娘摇着苏容玉,掐了她的人中,又迅速抓了床边的被子将她裹住抱在怀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容玉就醒了过来,见柳姨娘在这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姨娘!”柳姨娘哪里允许她哭,立刻就喝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设计的是八小姐和镇南王,怎么就换成了苏容玉和孔令宇了? 苏容玉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掀被子鞋子也不穿疯了一样推开挡着的屏风,就看见了靠在门口的孔令宇,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孔令宇一怔,想后退又撞在门上,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垂着头道:“我……我……”隔着屏风,他以为里面躺着的是八小姐。 “你说你喜欢她?你说你会和孔夫人说清楚,你说你一定争取?”苏容玉走了过来,咄咄逼人的看着孔令宇,“孔公子!你真是痴心啊,让她等你?你去问问她,她会不会等你!”又尖叫道,“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戳着自己未着存缕的肩膀,“我又怎么会这样,都是拜她所赐啊,你还好意思说等她吗!” 孔令宇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响,他求救似的朝门偶站着的孔夫人看去。 “六小姐!”孔夫人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将孔令宇拉在身后,“快把衣服穿上,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苏容玉气的眼前发黑,一动不动的瞪着孔令宇。 柳姨娘扑了过来,一把将苏容玉抱住,拿着衣服将她裹住,拍着她道:“别闹,别闹!”说完,就看向管妈妈,“还不送郡主和几位小姐听戏!” 管妈妈就要去请毓敏郡主。 徐小姐堪堪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孔公子?”她看着周小姐,像是在和她确认,“孔公子不是……不是八小姐的……”她指着苏容玉和孔令宇,“你们两个怎么会?” 刚刚情绪有些平复的苏容玉,又推开了柳姨娘,她回头冲着徐小姐喊道:“什么八小姐,她就是个贱人!我们苏家没有她这样的贱人!” 徐小姐满脸的讶异,就觉得此刻的苏容玉像是一个疯子一样。 孔玲玉被苏容玉这般的样子惊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身边的乳母就一把将她抱住,搂在怀里埋怨的朝苏容玉看去。 自己做的事情,还好意思说旁人是贱人,你若矜持点八小姐再又能耐难道还能拿到逼着你不成。 可惜的他们少爷,多少的少年郎,难不成就要娶这样一个疯婆子,还有她们小姐,有了这样的名声扫地的嫂嫂,将来出嫁说人家只怕也要多上一层累赘。 孔夫人拉着孔令宇,又朝孔玲玉招招手:“玲玉,到娘这里来!”说着一顿,又道,“娘带你们回家。”她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更是要静一静,不管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可能性,她不想追究,满脑子里都是想着这件事已没了反悔的余地,她真的要给他的儿子娶苏容玉回去? 她做的到底对不对! 孔玲玉跑了过来,孔夫人一手牵着一个正要出门。 忽然,蓉卿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房间众人! “八小姐。”孔令宇喃喃的喊了一声,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蓉卿看着孔令宇手粗无措不知又想着辩解的样子,她目光微敛划过一丝愧疚,随即就听到苏容玉喊道,“苏蓉卿,你这个贱人,你陷害我!” 没了愧疚,蓉卿的眼眸宛若一池碧波,平静的没有半分波澜,她跨了进门看着苏容玉,又看看孔令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苏容玉冲了过来,一把揪住的蓉卿的衣领,目呲欲裂的道,“你不要装了,我们在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这个样子不是你弄的,又会是谁?” 蓉卿听着,眼眸微红忽然轻笑着问道:“我……我让你和我的未婚夫婿在一起?” “什么你的未婚夫婿?”苏容玉抬手就要朝她脸上招呼,柳姨娘和管妈妈立刻一人一边的跑过来,就要抓蓉卿的手,蓉卿抬手一推在她们到之前,啪的一声就扇了苏容玉一记耳光,随即笑着道,“六姐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她冷冷的扫了眼柳姨娘和管妈妈,“孔公子是不是我的未婚夫婿,你要不要问问在场的人?”又扫了眼苏容玉搭在身上的衣裳一记若隐若现的肚兜,冷笑道,“难不成,六姐姐是觉得孔公子现在已是你的夫婿了?” 苏容君走了过去,和蓉卿站在一起,生怕苏容玉再次扑上来。 “闭嘴!”柳姨娘一把将蓉卿推开,拉着苏容玉护在身后,眼睛赤红,“八小姐休要在这里装高洁,这件事有什么内情,你比谁都清楚!”却不敢说到底有什么内情。 蓉卿就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回道:“我是很清楚,我清楚的知道我的姐姐在和我争夫婿?”她看着苏容玉和柳姨娘,“我没说错吧。”她说完,仿佛是被气着了一般,身体亦是晃了晃,明兰和明期一个箭步从外头跑了进来,一人一边的扶住了蓉卿。 蓉卿就朝孔夫人看去,红了眼眸哽咽的问道:“孔夫人,家母生前与您是至交好友,我自小便知道我有一门极好的亲事,夫婿也被您教的很好,我心中便生出对未来无数的期盼和幻想,想着有一日能喊您一声娘,想着有一日能和您像和母女一样亲昵无间,想着和孔公子……”说着眼泪落了下来,说不下去的样子,靠在了明兰的肩头。 孔夫人就觉得所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像是一根根针扎着她一样! 明期哭着道:“小姐,我们走,我们去请太夫人请各位夫人给您做主,让大家看看,这些人都是什么嘴脸。”说完扶着蓉卿就要出去,柳姨娘怎么可能让她们现在出去,难道要请听戏的人都过来看戏不成,她拉住蓉卿,就道,“八小姐,你要想清楚,出了这个门事情可就变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挽回?”蓉卿就回头看着她,“姨娘想要如何挽回?”她忽然笑了起来,道,“姨娘到是和我说说看,你想怎么挽回!” “你!”柳姨娘咬碎了一口银牙,若非房里还有外人,她定是要关了门将这个虚伪善变的女人活活打死,她忍了满腹的怒正要说话,这边苏容玉又跳起脚来,尖利的道,“我成了这样你满意了,高兴了?我告诉你我这样也不会让你好过。”她话落,就冲了过来,一副要去撕蓉卿衣裳的架势。 苏容君和明兰明期一起护在了蓉卿面前! 一时间乱哄哄的一片,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毓敏郡主以及周小姐和徐小姐皆是吓傻了愣在哪里,不敢置信她们现在是在苏府而非身处在漏街窄巷中看着泼妇骂街,毓敏看着头发散乱满嘴里贱人的苏容玉,忽然就想到那天在马车上,苏容玉痴痴看着孔令宇发呆的样子。 她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日她就觉得有些奇怪! 她嗤笑一声,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都给闭嘴!” 忽然一声怒喝从外面传了进来,众人被惊的一怔各停了动作,抬头就看见太夫人由陶妈妈扶着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二夫人,徐夫人以及祝夫人几家的夫人。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大户的宅门里走出来,没有人是傻子,苏容玉衣裳不整,苏蓉卿痛哭涕零,而房里还站着唯一的一个男子,这会儿被他娘护在身后,像是呆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样的情景,落在她们眼中不过转眼功夫,就皆是想明白了内情。 祝夫人忍不住就嗤笑一声,看着蓉卿就笑了起来,道:“八小姐,这就是你护着爱着的亲姐妹?”她掩面而笑,“我说半句你也和我翻了脸,如今人家可算是打了你脸了。”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连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 周大太太就拽着祝夫人的衣袖,不让她再说:“八小姐已是极难受,你就省省吧。”祝夫人就撇撇嘴看着别处不说话! 太夫人目光在房里众人身上一扫,脸色沉冷的转头过来,作着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各位夫人小姐,今儿感谢各位光临寒舍,也让老身倍感荣幸,只是现在家中有些杂事,不得不处理,今日的宴席就到此结束,失礼之处还望各位海涵,改日老身定当另备酒水,给各位赔罪!”说完,对二夫人道,“佩娟,代我送送诸位夫人。” 二夫人颔首应是,看了眼蓉卿,眼中有着担忧。 “哪里,哪里!”徐夫人笑着太夫人打招呼,“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太夫人含笑回着,徐夫人就朝里头喊了一声:“慧莹,你在里面吗,我们回家了。” “娘!我在这里。”徐慧莹飞快的应了一声,逃也似的从里面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惊恐不安的站在了徐夫人身边,又不忍的回去看蓉卿,小声道,“娘,八小姐她……” 徐夫人眉头紧锁,朝着她摇了摇头,徐慧莹就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徐夫人由二夫人陪着朝外头走。 这边周小姐也跟着周大太太出来,毓敏郡主拧了眉头站在蓉卿面前,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孔令宇,不悦的道:“这样的男人你争了作甚。”说着一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次你赢了又如何,往后你嫁了她总有输的时候。”说完摆摆手,出了门。 “多些郡主教诲!”蓉卿福了福。 太夫人朝毓敏郡主微微欠了欠身,送她出去。 一时间,院子里安静下来,唯有时不时隔壁传来的几声落子声,太夫人回身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又看向孔夫人,道:“孔夫人,玲玉许是累了,您也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孔夫人立刻应了和太夫人告辞,一手拖着一个便出了荣月居。 太夫人就指着柳姨娘,又看着蓉卿和苏容玉,瞪着苏容君就道:“你们若是不嫌丢人,便就接着闹下去,明日整个永平都知道,苏家两个姐妹为了一门亲事大打出手,将来你们便就是不出门,也有人天天的念叨着你们!” “祖母!”苏容玉跺着脚指着蓉卿,“您不公平,明明是这个贱人她陷害我,坏了我门的名声,她就是故意的!”不待她说完,太夫人就指着苏容玉,“来人,给我拉出去打到嘴干净了为止!。” 苏容玉和柳姨娘一怔,双双喊了声:“祖母。”“太夫人!”苏容玉就指着蓉卿道,“您凭什么打我不打她,您怎么不问问孙女是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的?” “给我打!”太夫人不由分说,朝着陶妈妈就道,“取了棍棒来!”苏容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夫人瑟缩的一抖,还要再说话,这边柳姨娘目光一转,砰的一声跪了下来,求着太夫人:“太夫人,您若是要打就打妾身吧,一切都是妾身的错。” “姨娘!”苏容玉拉着柳姨娘,“您怎么能认罚呢。”柳姨娘就拉着苏容玉,低声叱道,“不要再说了。” 太夫人就冷笑的看着柳姨娘,冷哼的道:“你也知道你教女无方?”点着头,“好,我就成全你!”话落,已有婆子抬了长凳和手臂粗细的棍子进来,四个婆子一人一边将苏容玉和柳姨娘押到院子,而话不说就压在了凳子上! 太夫人手臂一挥,此起彼伏的棍棒声就响了起来,苏容玉喊着哭着:“祖母,您偏心,您凭什么打我,我没有错!”受不疼,大哭起来,“苏蓉卿,你不得好死!” 太夫人恨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几棍子,母女两人后背上就沁出丝丝血红来。 明期看着就是一阵解气,只怕太夫人舍不得打死她们。 蓉卿安静的站在房里,由苏容君扶着一动不动的站在哪里,耳边的闷棍声却是避不过去,苏容君扯了扯她的衣袖,喊了声:“八妹妹!”不管苏容玉怎么可恶,可见她被打成这样,她也有些不忍。 蓉卿没有出声,转头过去目光就落在太夫人身上,她进门来问也不问就直接发落了苏容玉和柳姨娘,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吧?这样当着她的面打她们,不过也是为了让她心软,从而退一步让出孔府的婚事。 她是祖母,她若是要改弦易辙自己也阻止不了,可是她没有,而是将主动权给了自己。 如此一来,她若是现在不去求情,任由苏容玉和柳姨娘被打,明日传出去就成了她得理不饶人,看着自己的庶姐和姨娘被打成了重伤,而她却是铁石心肠…… 她也成了那个不明事理,不通世事的人,和苏容玉的名声也是半斤八两不分彼此! 而且,在隔壁的厢房里,镇南王可还坐在里头! 这就是太夫人的聪明之处。 外面没了苏容玉的叫骂声,明兰轻声道:“六小姐晕过去了。” “祖母!”蓉卿目含泪光走了出来,在太夫人勉强跪了下来,“这件事我也有错,您饶了六姐姐和姨娘吧。” 管妈妈恨的咬牙切齿,八小姐分明就是故意等小姐和姨娘晕过去了,才出来求情的! 太夫人就摆了摆手,挥着棍子的婆子停了动作,她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蓉卿,眼中不见得宠爱,却敷着一层冷意。 想要她先开口?“祖母!”蓉卿的眼泪如雨般落了下来,也不说话,就跪在哪里! 左边,镇南王和苏峪从里面走了出来,镇南王姿态随意负手站在门口,而苏峪则是走了出来,朝太夫人抱了抱拳,喊了声:“祖母!”太夫人看了他一眼,又朝镇南王看去,道,“孙女顽劣,让郡王见笑了。”说完又对苏峪道,“外院男眷还未散席,你陪着郡王再去坐坐吧。” 苏峪看了眼蓉卿,低头应是,就和镇南王两人出了院子。 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气氛甚至有些窒息,蓉卿静静跪着也不说话,过了许久太夫人才叹了口气,问道:“这件事我也不问缘由,也不管你和你六姐姐之间到底是谁对谁错。我只管我看到的,是你六姐姐丢了我们府里的脸面,所以我就要罚她!”她一顿看着蓉卿,“你向来聪明,寿宴这么大的事情你也办的井井有条,是非也能断,你和祖母说说,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蓉卿跪在那里看着太夫人,就显得有些绝望。 太夫人又道:“府里的脸面也丢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挽回一些脸面!”说完她见蓉卿依旧是不说话,不由暗生了一分怒,她又道,“你六姐姐和孔家公子已然这样,我看,这门婚事就让给你六姐姐吧,也当是成全了她的名声!” 终于说出来了?蓉卿顿了一顿,砰的一声跪坐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祖母说的道理孙女都明白,孙女心中再有气,可也不能真怎么样,毕竟她是我六姐姐,我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她哭的几乎断气,“可是婚事是由我生母定的,我若是退了岂不是……岂不是……” 太夫人见她哭着,就微微拧了拧眉头,压着性子劝她:“你若不退,往后你嫁去孔家还能有你好日子过?祖母可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祖母是心疼孙女。”她捂着脸痛不欲生,这边明兰就跪在了蓉卿身边,接了蓉卿的话就一副赴死的样子,道,“太夫人,奴婢僭越斗胆说句话,您让我们小姐退一步,我们小姐无论如何都该听您的,也能成全了六小姐的名声,可是将来怎么办,退了婚事我们小姐还怎么找人家。”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太夫人冷声一喝,又道,“她是我苏家的女儿,我当然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岂会糟践了她!” “祖母!”蓉卿昂头看着太夫人,眼底就露出一份决绝来,“您送蓉卿去九莲庵吧,蓉卿愿意此生诵佛吃素,为家中祈平安祥和,再不愿给您给父亲添麻烦了。” 太夫人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就听蓉卿又道:“若不然蓉卿就一根绳子吊死在这里,便也干净了。” “住口!”太夫人猛地一喝,情绪波动极大,“这话是谁和你说的。”目光就落在明兰和明期身上,又冷冷的去看苏容君…… 蓉卿暗暗诧异太夫人的反应,“没有人和我说。”蓉卿又道,“蓉卿知道这样说伤了您的心,可是我……您是我的祖母,是真心疼爱孙女,但您却不是孙女一个人的祖母,您更是苏府的太夫人,孙女不敢想若是长此这样留在家中,将来……”她昂头看着太夫人,目光里包含了请求,“我不讨父亲喜爱,母亲身体不好,孙女实在是……” 太夫人揉着额头,不知道怎么就和一个小姑娘,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了,她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就将事情办了,可是一想到今天事情闹成这样,若是蓉卿这边没有处理好,她急着真做出什么事来,那她们可就真的在永平呆不下去了,还有镇南王,即使要将蓉卿送去王府,将来必定还要走动,现在将关系弄僵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只有先安抚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还能逃得过她的手掌心。 心里想着,她亲自弯腰将蓉卿扶了起来,就道:“你怎么没有人依靠,府里有你的兄弟姐妹,还有祖母呢。”她说着一顿又道,“再说,你做事这样爽利,寿宴经办的这般周全,你母亲身体不好,将来家中也离不开你,你有什么可气馁的,再说,祖母答应你定会给你寻个比孔家还要妥当的人家,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嫁去辽王府,确实是比孔家好。 蓉卿垂头摸着眼泪,太夫人就转头对陶妈妈道:“将家里的对牌和钥匙都拿给八丫头。”陶妈妈目光一怔,就有些惊讶的看了眼蓉卿,随即应道,“奴婢这就去取!” 明兰听着暗喜,所有的对牌钥匙,这次库房小姐便是半夜想进去也得由她们了,她眼前不由浮现出她们拿了嫁妆离开府中的情景,心中的委屈顿时消了不少。 蓉卿就扑在太夫人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太夫人面无表情的拍了拍她,视线又落在那边晕死过去的母女两个身上,道:“抬回去吧。”几个婆子就将早就备好的担架抬了进来,蓉卿回头去看,就瞧见苏容玉后背上血肉模糊,而柳姨娘玫红褙子已是成了黑色。 太夫人是真的下了狠手。 她没出声,静静看着婆子将他们抬出去,太夫人又看着蓉卿道:“回去吧,你父亲那边不用怕,还有我呢。”说完就有代扇扶着,步履蹒跚的出了荣月居。 “我们回去吧。”苏容君过来拉着蓉卿,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蓉卿就摇了摇头,和苏容君一起朝外头走,方走到门口,就碰见苏峪笑眯眯的靠在那边候着她,蓉卿就叹了口气对苏容君道:“我和三哥说几句话,你门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回来。” 苏容君看了眼苏峪,行了礼就带着几个丫头离开。 “不错啊。”苏峪笑看着蓉卿,“往后我若是住在这里,要个厕纸领个月例,也要经过你的同意了是不是?” 蓉卿挑眉,苏峪就又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要怎么报答我?”嬉皮笑脸的看着蓉卿。 “要怎么报答?”蓉卿也学着他的样子笑着,“三哥尽管开口,往后你想用多少厕纸都随你的便!”苏峪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好气的问她,“你胆子不小,竟然敢去和镇南王谈条件,我若是不去,是不是这会儿就要给你收尸了?” 蓉卿就想到她和陶妈妈从戏园出来,不过说几句话陶妈妈就走了,她独自一人就来了彩云阁,辽王果然坐在里头悠闲的喝着茶,见她进来先是一愣,继而笑着道:“八小姐好大的胆子!” 蓉卿也不客气,就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郡王既然是在等我,我早点来和晚点来有什么分别呢。”镇南王就诧异的看着她,兴味盎然的道,“没想到你到有几分胆识。” 蓉卿笑笑没心情和他胡乱的扯,她开门见山的道:“我知道辽王爷和父亲之间的约定,不过是王爷帮孔家二爷入内阁,你们呢通过父亲的手控制远在京中的大伯,什么金矿,什么永平知府,还有那间院子里想必都是你们投在父亲身上的吧?” 镇南王脸色一变,眯了眼睛看着蓉卿,便有一股戾气散发出来,蓉卿从容的看着他,不待他回答又道:“我若是有更好的办法呢,您会不会考虑一下,高抬您的贵手?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女子,郡王身边姹紫嫣红想必也不缺我一个,如今您为了这件小事,倒被旁人牵着鼻子走,若是闹僵出来我坏了名声不要紧,大不了一死罢了!可您的威严可也染了污点,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说着一顿又道,“您也知道我大伯,睚眦必报,我若是因您而死在府里,想必他也会很痛心的吧。” “一个女人罢了。”镇南王满脸的不以为然,“苏茂渠能耐我何!” 蓉卿就点着头,回道:“那是自然,您是郡王!再说我父亲也会替您遮掩,自然不会有事。”一顿却又道,“只是我三哥那边,您可要想好了说辞!” 镇南王没有说话,蓉卿就轻声道:“郡王想做的,我能帮你!”她话方落,镇南王就突然发了怒,蓦地伸手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知道的不少啊,嗯?” “是!”蓉卿只觉得呼吸困难,生硬的道,“三日后我会陪同去三哥去九莲庵进香,诚邀郡王同行!”她既说了辽王在九莲庵的事情,又点到了她能说服苏峪相信辽王的安排,“若是不成,郡王再来取我的命便是。” “抱着赴死的心。”镇南王点了点头,脸色阴冷却是松了她的脖子,正要说话外头恰有人敲门,镇南王将手一松大步跨过去开了门,就瞧见苏峪笑眯眯的站在门口,问道,“关了门,说什么呢。” 镇南王就回头看了眼蓉卿,蓉卿捂着脖子站在那边笑! 回神过来,蓉卿点着头,“收尸啊。”笑着道,“那就要劳烦三哥了,顺便在九莲庵给我点一盏长明灯!” 苏峪就很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挥着手道:“九莲庵我可不想去,你想好怎么说服我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蓉卿就笑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朝着另一边走去,忽然前面光线一暗,蓉卿抬头去看,就瞧见赵均瑞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蓉卿叹气。 ------题外话------ 话说,这个月今天是最后一天,月票榜的就不想了,下个月,记得给我留月票啊!不知道能不能上,反正揣着梦想试试呗,哈哈哈哈哈。 群啵一个! 060 再回 “世子爷!”蓉卿福了福,赵均瑞就微微颔首,回道,“八小姐免礼。” 蓉卿顺势却行完了礼再起身。 赵均瑞也不说话,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蓉卿皱皱眉终是先开口道:“世子爷若是没有吩咐,小女就告退了。”说完就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八小姐。”赵均瑞这才开了口,道,“你方从九莲庵回府,对那边应该很熟悉吧?” 蓉卿微怔,他偷听了自己和苏峪的对话。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赵均瑞就淡淡的道:“隔墙有耳,有时候那耳也有不些不得已!”他说的坦荡荡,没有半分听墙角的尴尬。 “是。”蓉卿就点着头回他的话,“我在九莲庵住了半年有余,世子爷是打算去那边游玩吗?” 赵均瑞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是没有回她的话,而是道:“那八小姐想不想去北平?”他说着一顿又道,“再有三日我们也要启程回北平了,敏儿性子躁不如大家闺秀般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可若是有八小姐相伴,想必她也会收敛些。” 突然就邀请她去北平,他这是什么意思? 蓉卿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是飞快的转着,抛开旁的不说,若是跟着他离开永平府,这一路上的安全可就不用担忧了,再说,有他作掩护想必她出府也会简单许多,只是,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不去了。”蓉卿摇着头很诚心的道谢,“我一个女子,整日里抛头露面总是不妥,再说,最近府里的事情也多,我也实在若不开身,多谢世子爷的美意了。” 赵均瑞眉梢扬了起来,蓉卿就看着他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她抵触似的后退了一步,朝他行了礼:“小女告退了。”说完与他擦身而过。 “世子爷。”王乔从墙后走了出来,抱拳看着赵均瑞,“世子爷,郡主方才让人来催您,说她在侧门的巷子里你等您。” 赵均瑞点着头,负手走在了前头,声音轻松的道:“王乔,回去写封信给太子爷,就说苏阁老要与六叔做亲家了。” “是!”王乔颔首领命,又问道,“苏阁老那边算算时间,今日应该能收到苏三公子的信,属下已经让人守着伯公府,但凡有什么消息,便传回王府。” “永平夹在辽东和北平之间,苏茂源这个人学问虽大却是见识浅薄,他盯着永平知府却不去请苏茂渠相助,反而求了辽王,你说苏茂渠知道后会怎么样?”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苏家的花园中,王乔想了想回道,“定会从中阻挠!” 赵均瑞就笑了起来:“若是苏茂源去湖广抑或别的地方,他自会全力以赴的相助,只是永平他便是想也不敢!”这里可是豺狼之地,只怕也只有苏茂源一人如珠如宝的捧在手里了。 王乔笑了笑,他也觉得这位苏家二爷想问题有些过于简单了! “苏茂源放了苏峪这块炙手可热的鲜肉不顾,却是舍近求远望梅止渴!”赵均瑞说着嘴角就露出讽刺的笑意,“还不如他养在内宅不屑一顾的闺门女儿!” 是啊,苏三公子的差事,若非是圣上极信任欣赏的人,又怎么会将这件事交给他。 这可是关系到圣上龙体安危的。 他们世子爷和镇南王都因此亲自前来,唯独苏茂源眼里只有镇南王,瞧不见旁的。 确实不如八小姐! “那九莲庵那边……”王乔说的有些不确定,“还要不要派人守着?”一顿又道,“苏三公子为人聪明谨慎,心中又早有了眉目,我们不用再推波助澜了吧?” 赵均瑞就摆摆手,道:“苏峪这人虽心细聪明,但是却过于执拗了些。”说着一顿又道,“那边的人还是留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事情都有两面,处理应对的方法不同,所得到的结果也就不同,他对苏峪太了解了,他会做的就只会将事情告诉圣上,剔除了隐患,可那又如何圣上难不成会因此削了辽王的爵位? 所以,即便是圣上知道了,也不过如此,最好的办法,则是顺势而为,寻长生不老药的事情就此打住,满载而归的回到京城。 既得了圣上的赞誉,又解除了辽王的戒心。 这才是最恰当的方法。 只是,他怕苏峪虽能想到,却不愿去冒险或者是欺君,不过,这也正是苏峪能被圣上信任和欣赏的地方! “那苏公子若真和世子爷想的一样,将来事发我们岂不是也会受到牵连?”九莲庵可是在北平,他们若是这么做岂不是正合了辽王的意,将来事发世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简王的嫌疑。 “想到又如何!”赵均瑞说着人已经穿过了外院的仪门,径直朝侧门而去,一路上此起彼伏的行礼他皆是含笑点头,昂首阔步的走过,“我们害怕,可有人比我们更害怕!”他说的是苏茂渠。 王乔听着就点了点头,暗暗叹服世子爷的手段,这一行来永平果然没有白来,他们能不动手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全是因为世子爷的细微观察以及周密的部署。 接下来,他们只要静待佳音即可。 巷子内,毓敏郡主远远的朝这边招手,赵均瑞微微一笑,淡淡的神情变的越发的柔和,他头也不回对王乔道:“想办法将辽东金矿的事传回京城。” 王乔应是,赵均瑞已经走到毓敏郡主那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兄妹二人笑着上了车。 “郡王。”柳卿毅脸色很难看,想到柳姨娘和苏容玉这会儿正生死未卜,他心中如着了火一般,焦急万分,“今天的事情,怎么会……”怎么就发生变故了呢,他想不明白! 镇南王亦是阴沉着脸,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柳卿毅,就问道:“你可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柳卿毅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依旧是问道,“什么事?” 镇南王就将今天蓉卿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九莲庵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她怎么会知道!”柳卿毅几乎要跳起来,“郡王确定她所指的,就是静慈师太的长生不老秘方?” 镇南王冷冷的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说呢?”柳卿毅心中就是一冷,立刻否定道,“这件事我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属下也知事情重大,如何能轻易道出。” “是吗?”镇南王端了茶盅悠悠的吃了一口,又看着柳卿毅,“你的那位好表妹呢?” 柳卿毅面色煞白,立刻摇着头:“表妹她什么都不知道。”顿了顿又觉得说服力不够,“她什么都不懂,说了她也不会明白!” 镇南王不过试探他,柳卿毅说完他便靠在了椅背上,脑子里将今日蓉卿所言所行又想了一遍,这个女人胆子太大心机也太深,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她,可是九莲庵的事情父王部署了这么久,若就是这样半途而废又岂止是可惜而已。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苏峪将长生不老的秘方献给圣上,到时候不管是苏茂渠,简王甚至是太子,都会脱不了干系,他们只要等着一箭三雕的好事成即可。 可是连苏蓉卿都知道了九莲庵的事,那么苏峪呢,还有赵均瑞呢? 他有些烦躁的站起来,一时做了不了决定,三日后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九莲庵。 会不会是个陷阱,引他入瓮? 苏峪没有这个本事,他太了解苏峪,他若是知道只会一封密折呈到京中,然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苏峪并不知道,可是赵均瑞呢,他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他查过他来永平后的行踪,整日里只是吃吃喝喝,便是连他身边的王乔也只是待在他身边,并未有可疑之处。 他又想到当初去九莲庵刺杀父王的那些刺客,虽不曾确认那几个人的身份,但是却可以确定他们已在追杀途中落崖而亡,那三具尸体他还亲眼见过,所以他们不可能有机会传递消息,即便传了也不可能发现父王去九莲庵的真正目的。 他摇摇头,思绪又转了回来,既然苏峪和赵均瑞都不知道,那为何苏蓉卿知道了?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苏蓉卿在十几日前还住在九莲庵中,难道她在庵庙之中发现了什么? 有可能! 这个女人,他真是小看她了,原以为她不过和别的女人一样,整日只知道勾心斗角,现在却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 “郡王!”柳卿毅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出声道,“您……”他不弄明白镇南王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姑父和姑母必定会问他,到时候他也不知道如何回话。 镇南王回神过来,看着柳卿毅,柳卿毅就道:“今天的事……”不敢说要解释,只能这般的暗示。 “没什么。”镇南王不耐烦的摆手道,“她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不过吃点皮肉之苦有何干。”说着一顿站了起来,“走,找苏峪吃酒去!” 柳卿毅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只得垂手跟在后面。 柳姨娘趴在那里,冲着冬梅就是一顿数落,怒着问道:“二爷,这会儿外院也散席,你去帮我把二爷请来。” “二爷去太夫人那边了。”冬梅小心翼翼的说着,又动了动手中的药瓶,“姨娘,奴婢帮您上药吧。” 柳姨娘脸色一冷,烦躁的摆着手:“上吧,上吧。”自己趴在床上不停的想着今天的事情,镇南王是怎么了,好好的事情怎么反悔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背上撕裂的痛,令她一缩怒火又拱了起来,她生生忍了下去,就越发觉得今天的事情莫名其妙,太夫人打她她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终归怒难平,婚事虽得了可是容玉的名声也丢了,这往后她们母女还怎么做人。 “下手这么重,你是想要我死是不是?”柳姨娘疼的一惊,顾不得疼翻坐起来啪的一声,就扇了冬梅一耳光,随后又哎呦一声瘫倒在床上,后背和臀上又沁出血丝来,她怒骂道,“你这个蠢货,上点药都不会,要你作何用!” 冬梅委屈的捂住脸,拿着药瓶子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哭丧呢。”柳姨娘瞪着她,“给我滚!”冬梅就将瓶子朝床头一放,捂着脸就跑了出去,恰碰见管妈妈从外面进来,瞧见冬梅就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掀了帘子进来,安慰道,“姨娘可生不得怒,若不然伤口要化脓的。”说完,拿了药瓶子给柳姨娘上药。 “查的怎么样?”柳姨娘直接问道,管妈妈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溃破的地方,一边小声道,“……当时陶妈妈来问八小姐事情,八小姐就拉着陶妈妈去小花园里说话,可陶妈妈不过说了几句就走了,但八小姐却足足两柱香的功夫才回来。”说着一顿又道,“六小姐送八小姐去荣月居时,明期曾回来说要提一壶茶回去,奴婢当时还留了心,可也没有瞧出什么来,所以就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明期回来分明就是来取八小姐喝剩的那半杯茶。” 所以她们进门时,才看到六小姐昏昏沉沉的样子。 “这么说来,她早就觉察到了异像,所以防备着我们。”柳姨娘气的咬牙切齿,“那可查到了她去找镇南王,两人到底说过什么?” 管妈妈就摇了摇头:“奴婢去问过表少爷,表少爷也道不知道,镇南王前一会儿还在房里焦躁不安的,这会儿却拉着三少爷去了翠云楼吃酒去了。” 镇南王她得罪不起,柳姨娘只得咽下了这口气,问道:“孔夫人呢,回去后都做了什么?” “孔夫人回去后就将府中的大门给关了,连客也谢了,只怕这会儿家中也不安生。”管妈妈说着就皱了皱眉头,“奴婢看孔夫人心里该有些不快,她将孔公子如珠如宝的护着,这会儿必定是气不打一出来,往后咱们六小姐嫁过去……”没有好日子过。 “我心里有数。”柳姨娘冷笑着道,“二老爷马上要升永平知府,孔二爷即便入了内阁,也还是被大老爷压着,他们没有这个胆子为难容玉!”顿了顿又道,“兄长说了,金矿上孔家大爷的份子钱已是到了,到时候大家绑在一起,他们想对容玉不好,也要掂量掂量!” 管妈妈想想也是,就点头道:“即是这样,那您就更不用生气了,婚事也顺利得了,现在只要您安心将身体养好,和孔家将婚期定下来就成!” 她如何能甘心,苏蓉卿将她们害成这样,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你手中的钥匙交出去了?”柳姨娘就想到中馈的事情,管妈妈勉强笑着点头道,“交出去了。”说完,想到往后在府里不管做什么,即便是出个门也要去八小姐那边取对牌,她就浑身不舒服。 “心到是大的很,竟是想要中馈。”柳姨娘眯着眼睛,恨恨的道,“她以为她得了中馈就能高枕无忧了?哼哼!” 管妈妈听着却没有说话,一次两次的她们在八小姐手中吃了亏,她如今也不敢妄言什么。 “王妈妈呢?怎么今儿一天都没有瞧见她?”平常她都是跑的勤的很,今儿却是半天也不见人,管妈妈也觉得奇怪,回道,“奴婢也没有看到,已经让人去她家中找她了。” 蓉卿回到房里,苏容君已经走了,明兰捧着匣子跑了出来,笑着道:“小姐,陶妈妈将对牌和钥匙都拿过来了。”她打开匣子在里头哗啦啦翻了一阵,就提了一串钥匙出来,“这就是库房的钥匙,如今只缺崔妈妈那一把了。” “收好了吧。”蓉卿笑着说完,明期就一把从明兰手中端了匣子过来,堆着满脸的笑意,“小姐,您的舆图呢,拿出来我们一起看看?” 蓉卿忍不住笑了起来,戳着明期的额头:“一整天你都不累?”明期就嘿嘿的笑了起来。 “小姐。”春红在外面探了头,“岑姨娘和五少爷来了。” 是担心她吧,蓉卿应了亲自出去,将岑姨娘和苏峥迎了进来,母子两人坐到一刻见蓉卿确实没什么事,就回去了。 下午,各房各处的婆子就活动起来,以往她们还静观其变,以为过了寿宴中馈的大权说不定又会还给了柳姨娘,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八小姐实实在在当了家,如此一来她们哪里还能镇定下来,纷纷提着东西就去找崔妈妈和端妈妈。 崔妈妈满脸的为难,过来寻蓉卿:“……奴婢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来问八小姐的意思。”又指了指他带来的东西,“都是那些婆子妈妈们送的。” “既是送给您的,您就收了吧。”蓉卿笑着道,“一些小的事情,您看着能做主便卖了这个人情,往后您还要在府里做事,有了这些人情您办事也方便些。” 崔妈妈满脸的不知所措,感激的看着蓉卿,喃喃的道:“八小姐,您对奴婢……”蓉卿就摆着手示意她不用多说什么,又想起什么来,问道,“我记得崔管事好像没有说亲事吧?” 提到崔大,崔妈妈就叹着气的道:“是啊,府里头也没有人做主,出去找,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又愿意嫁过来,去年倒是有人说了门亲事,我瞧着也不错,只是她们家老子身体不好,需要五十两银子的彩礼钱……”说完又叹了口气,这五十两银子!她这半辈子也不过攒了三十两。 蓉卿就想到了二夫人身边的书兰,她笑着道:“不着急,婚事也讲缘分的,崔管事为人敦厚办事又牢靠,又有您这样的好母亲,定能寻到合心意的姑娘。” 崔妈妈就道托八小姐的福,又说了几句,才退了下去。 晚上,蓉卿借口身体不适,就没有去太夫人那边行礼,她开了妆奁匣子就发了起了呆,回头问明兰:“你亲自去审审王妈妈,问清楚那支簪子到底去哪里了。” “是!”明兰应是,就去了正院,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她才疲累的转回来,回道,“王妈妈一口咬定了,说簪子的事情柳姨娘不知道,是她自作主张偷出来的,本来想要放在镇南王房里的,可是在半道上她一心慌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明兰说着一顿又道,“奴婢自然不信,就想了许多法子吓唬她,可她就是不改口!” 都到这个地步了,按理说王妈妈不该护着柳姨娘了才是。 蓉卿拧了眉头没有说话。 第二日,她去太夫人那边,就将王妈妈偷盗的事情禀了,太夫人自是不能留她,找了人牙子将她发卖出去,王妈妈一路声嘶力竭的喊着:“八小姐,奴婢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了奴婢吧。”惊的一院子丫头婆子大气不敢喘,就以为八小姐新官上任,定是要仔细整顿府内的人员。 却没有想到,除此之外蓉卿没有任何举动,只每天听各处管事回事,安排府中大小的事情,一两日下来大家知道八小姐是真的不打算有什么调动,便也就安定下来。 二夫人那边,蓉卿去了一趟,二夫人就笑着道:“就怕你会吃亏,索性她们也得了该有的惩罚。”说了句阿弥陀佛,又道,“只是婚事……” “我没事,婚事没了也落个轻松。”她笑着道,“往后我住在家里,母亲可不要嫌我烦才是。”二夫人就笑了起来,回道,“又怎么会嫌你烦,我这里你尽管来便是。” 蓉卿笑着点头正要说话,明兰笑着从帘子外头探了脸,回道:“八小姐,徐府的徐小姐给您送了礼物来。” “你去忙吧。”二夫人催着蓉卿,“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不用惦记我。”蓉卿应是就笑着退了出来。 蓉卿出来明兰就拿了个玫红的包袱过来,笑着递给蓉卿:“是徐小姐身边的妈妈送来的,说是徐小姐送给您的,也没有什么说法,只道给您用着玩儿。”蓉卿就拆了开来,瞧见里头包着两方帕子,一条汗巾还有一双鞋。 “你拿了银子打赏来的妈妈,告诉她,说我过几日登门道谢。”明兰笑着应了,去外院回徐府来的妈妈。 半夜,竹园的门就被拍的砰砰响,冬梅隔着门就喊道:“八小姐,我们六小姐发了高烧,管妈妈让奴婢来和您拿对牌,去外头请郎中来瞧瞧。” “我们小姐还睡着呢,这么大声。”隔着门明兰披着衣服跑了出来不痛不痒的和冬梅道,“再说,这会儿街面上店铺也没有开门,去了也是白跑吧。” 冬梅就点着头:“好姐姐,您就和八小姐说一声吧,我们六小姐真的是烧的吓人。”明兰还要再说,正房里头蓉卿的声音传了出来,淡淡的道,“明兰,把对牌给她!” 明兰就不冷不热的对冬梅道:“你等等吧。”说完转身进了房里取了对牌出来塞给冬梅,又砰的一下关了门。 冬梅摸摸鼻子,又觉得八小姐能这样对六小姐已是很好了,毕竟可是六小姐抢了八小姐的婚事,她叹了口气提着裙摆飞快的跑去外院,请了守门的小厮上街去请郎中,小厮推三阻四的不太愿意,嘟囔着道:“这大半夜天寒地冻的,太折腾人了,就不能等天明了再说?” 冬梅冷着脸喝斥道:“迎高踩低的东西,小心我禀了姨娘,将你发卖了出去。”那小厮就嗤笑一声,冬梅就气不打一处来转了身就回了柳园,柳姨娘自是一顿骂,亲自撑着起来要去外院,管妈妈就拉着她,“奴婢去一趟吧,您伤重未好,别撕了伤口才是。” 柳姨娘就没有说话,想到这两日二老爷连照面都没有打一个,太夫人那边也是不闻不问,这些人便以为她们母女失了势,哼哼,都给她仔细等着,将来非撕了他们的皮! 一阵闷怒,这边苏容玉浑浑噩噩又喊了一声,她心疼的不得了,抱着苏容玉就垂着眼泪。 约莫到丑时,大夫才被请进了院子,又是抓药又是煎药的忙活到天亮,苏容玉总算是消停了。 “那边怎么样?”蓉卿坐在桌前吃着早饭,明兰给她添着粥,回道,“像是没事了,半夜里柳姨娘嚎的那声音,整个院子都听的真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六小姐怎么了呢。” 蓉卿轻笑,苏茂源这两日都没有过问她们母女的伤情,柳姨娘只怕心里也没了底。 吃过早饭,蓉卿去太夫人那边请了安,又回了院子里听各处婆子回话,刚停下来,就瞧见苏峪晃晃悠悠的进了院子! “你很忙啊。”苏峪很客气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有事忙就是不错!” 蓉卿失笑,看着苏峪眼底淤青的样子,就问道:“我听说你连着两天都被郡王拉着在翠云楼吃酒,花天酒地的不是也很自在么,怎么反倒羡慕起我来了。” “怎么自在了。”他抖抖衣领,“瞧瞧,我这能掉下来三斤的粉,可不是把我熏死了。” 蓉卿就哈哈笑了起来,看着苏峪道:“得了便宜卖乖,说的就是三哥这样的。”苏峪就端了茶一口饮尽,挑着眉头看着蓉卿,很好奇的样子,“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我着急什么?”蓉卿放了手里的账簿,也端坐了看他,苏峪就回道,“你怎么也不想想怎么说服我陪你去九莲庵,还有,你打算怎么和镇南王交差?” 蓉卿挑眉,就笑着道:“三哥我自是不担心的,您当然会陪我去,只是镇南王那边……”她托着下颌也露出愁容,“还真是没想好。” 苏峪一口茶没吞下去,被呛的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瞪着眼睛就道:“你知道赵均松是什么人,他的霉头你也触?” 蓉卿相信他说的话,镇南王这人情绪波动极大,他想向的到这样的人若是翻了脸必定是六亲不认的:“我知道。”她点着头,“不过这件事还是要靠三哥才能成。” 苏峪就眯了眼睛抱胸看着她。 蓉卿轻笑,就发现苏峪每当生出戒备的时候,就会做出这一点小动作,防范着看着对方,她认真的回看着他,道:“九莲庵长生秘方的事,三哥想必已经告诉大伯了吧?”苏峪没有说话,蓉卿又道:“三哥可想过,你这一趟远游,大概什么时候是个头,您估计大约花多少年的功夫,才能寻到圣上所要的长生秘方?” “不知道。”苏峪靠在椅子上,目光悠远,就听蓉卿又道,“五年,十年抑或更久?三哥有没有想过这个世上或许根本就没有长生秘方呢,到时候你迟迟交不了差,圣上又等不了,你要如何?圣上会不会降罪于你呢,只怕你也吃不准吧。” 苏峪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和蓉卿说的一样,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有长生秘方的存在,可是皇命难违他也不过是硬着头皮而已。 “三哥。”蓉卿声音郑重了一分,看着他道,“我觉得九莲庵的长生秘方是个极好的时机,你不如顺水推舟信了这件事,高高兴兴的拿着方子回京,到时候无论是辽王还是圣上都两厢欢喜,而您呢,也交了差!” 苏峪就用一种你很笨的眼神看着蓉卿:“交了差又如何,辽王居心叵测,若是圣上龙体真受了损伤,到时候我焉能脱得了干系?” 问题就在这里,蓉卿点着头回道:“你说的没错,所以这件事你要先告诉太子。”苏峪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你是说,让这个事情成为太子的筹码?” 九莲庵的事情,牵涉到简王和辽王两个番王,让太子处理确实是最妥当不过的了。 “对!”蓉卿提着茶壶给苏峪续茶,“您和大伯既能从中抽身而出,又能让太子更加的信任你,何乐而不为,即便将来东窗事发,有太子担着也没有你什么事。” 苏峪显得有些沉重,他站起来来回的在房里走,这件事他也仔细想过,蓉卿的方法他也考虑过,可是欺君之事他实在做不出来,但是眼下镇南王在这边虎视眈眈,他若是想甩开他着实不容易,无法寻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是不是担心简王那边?”蓉卿也站了起来,拦住苏峪,“我和你说,赵均瑞来永平的目的绝对不简单,他也肯定知道了九莲庵的事,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动,是为了什么?”苏峪停了脚步,蓉卿解释道,“我感觉赵均瑞是知道我们的打算,而他呢也想借你的手,借太子的手除去辽王,即便除不去也要让圣上彻底对辽王生出戒备,如此他不用动手,就能得利!” “你说的没有错。”苏峪微微颔首,眉头轻拧,“赵均瑞此人深不可测,他这次来却每日见客闲逛,甚至还和我们一起去喝了几次花酒……”他说着微顿又不耐烦的摆着手,道,“只怕有些迟了,家父定然已经上了折子弹劾辽王了。” 蓉卿一愣,随即笑着道:“大伯弹劾便让他弹劾便是,他没有九莲庵的证据,只怕弹劾也是因为别的事情,给辽王敲个警钟罢了,您就放心的去做吧,再说,我也不会害你,我们可是一家人,将来圣上发怒让苏氏上断头台,也少不了我这一份!” 苏峪又白了她一眼,咕咚灌了茶又站了起来,负手道:“吃了几天的酒,这会儿困的很,我先回去睡觉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蓉卿并没有追出去,苏峪这么聪明这其中的环节他必然早就想过了,至于为何迟迟未做决定,只是因为这件事触及了他的底线,他徘徊难定罢了。 一整天,蓉卿都没有再见到苏峪,等到晚上从嬷嬷来了,笑眯眯的看着蓉卿,就道:“我们郡王问,明天的事情八小姐的安排好了吗?” “劳烦妈妈回禀郡王一声,就说已经安排好了,计划不会变!”从嬷嬷就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我们郡王还让老奴告诉八小姐,说他身边姹紫嫣红,却没有一个及得上八小姐的灵慧,所以还请八小姐记住,但凡是郡王认定的事或者是认定的人,断不会有改变的可能。” 是在告诉她,她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不管她会不会耍花样,这辈子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 可真自信。 “小女明白了。”蓉卿笑盈盈的回了,从嬷嬷就似笑非笑的看着蓉卿,换了个语调回道,“能被我们郡王看中,是八小姐的福气,八小姐可要珍惜才是。” 蓉卿颔首,从嬷嬷就昂着头出了竹园。 从嬷嬷一走,沉香就来了,看着蓉卿笑着道:“八小姐,我们少爷说他坐的马车要垫六层垫子,免得路上颠簸耽误了他睡觉。” 和她摆谱了,蓉卿笑着应是:“好!”沉香瞧见蓉卿一脸无奈的样子,就掩面笑着回了外院。 第二日一早,蓉卿去和太夫人打招呼:“三哥和镇南王说要去九莲庵,说我对那边比较熟悉,就让我作陪。”一顿又道,“没有问过您,我不敢答复!” “和郡王去九莲庵?”太夫人打量着蓉卿,蓉卿就点头道,“是!” 太夫人略作了思量,就回道:“那你把家里头安排好就去吧。”一顿又道,“多带几个婆子跟着。”苏容玉的事情闹成了这样,她可不想蓉卿和镇南王之间再出什么事。 蓉卿应是,就去安排府中的事,又去和二夫人打了招呼,这才让人备了车马,和镇南王以及苏峪去了九莲庵。 只有中间路过迁安时他们下车了歇了一会儿脚,苏峪叫着嚷着直说累,镇南王也附和着道:“这么远的路,早知道便不来了。” 两个人装腔作势,蓉卿只当没有听见,闭着眼睛靠在褥垫上歇着,明兰和明期异常的高兴,两人叽叽喳喳的回忆着九莲庵的事情,又道,“一个月不到,没想到我们又回来了。”有种衣锦还乡的意思。 “小心缘慈师太找你们算账!”蓉卿笑着道,“当初敲了她脑袋的事情还没算清楚呢。” 明期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指了指前头的两辆马车,就道:“那也要看看她有没有这胆子才是。”明兰就捏着她的脸啐道,“狐假虎威!” 主仆三人说了一路,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孤竹山,庵庙里早就得了消息,缘慈师太亲自下山来迎:“贫尼缘慈恭迎镇南王,苏三公子。”又朝后面垂着帘子的马车撇了一眼,只当是镇南王带着的女眷。 “免礼吧。”镇南王负手看着明黄的庵庙,“给我们安排三间院子,要干净一些!” 缘慈师太立刻应是:“斋菜素酒已备好,请郡王和苏三公子先去用些斋饭,晚些时候贫尼送二位去各自的院落歇脚!”镇南王就点了点头,率先上了山,苏峪就回头对着车帘未出来的蓉卿道:“八妹妹,下车了。” 缘慈师太听着就是一惊,八小姐?难不成是永平苏府的八小姐? 她的视线就落在那辆车上,只间车帘子一挑,两个穿秋香色褙子的小丫头跳了出来,她看着眼皮就跳了跳,随即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出来,她就瞧见穿着鹅黄色撒花对襟褙子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举止优雅,颜容俏丽,朝着她微微一笑,嘴角的两个梨涡天真灵动。 不是八小姐又是谁! 缘慈师太就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脑勺,刚收了疤还隐隐的跳着疼,没想到不等她上门问罪,八小姐却是亲自来了。 “师太!”蓉卿笑盈盈的走过来,朝她行了礼,“多日不见,您还好吗?” 缘慈师太回头看了看正等着她们的镇南王,又扫了眼笑眯眯的苏三公子,她咳嗽了一声回道:“承蒙八小姐厚爱,贫尼一切都好。” 蓉卿就了然的点点头,缘慈师太又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行,蓉卿就笑着和她并肩而行,边走边道:“回府数日,还常常念着庵庙里的时光,蓉卿这半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走时又匆忙,还没有机会好好谢谢您呢。” 缘慈师太的眼皮又跳了跳,笑着回道:“八小姐太客气了,您能在庵中住些日子,也是您和佛祖有缘,贫尼做的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八小姐若真的要谢,就谢佛祖吧。” “是。”蓉卿点着头,和缘慈进了山门,她脑海中就想起来,那天五爷在这里和那领头人刀光剑影的场景,不知道现在他好不好,当初有没有受伤! 一行人进了斋堂,满桌子的斋菜令蓉卿眼花缭乱,她在九莲庵住了这么久,没有想到九莲庵的斋菜做的也这样齐全,味道极佳。 吃过饭,苏峪如同在雪峰寺一样,要和缘慈师太探讨佛法,镇南王却道难得来一趟自是要逛一逛才是,蓉卿则辞了了两人要去歇息,缘慈师太就笑着和她道:“八小姐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贫尼请师妹领您去吧。” “不用。”蓉卿笑着道,“就住我原来的院子吧,也省的麻烦师傅们。” 那边的院子以前给蓉卿住就算了,现在蓉卿的身份哪里再敢让她住那边,缘慈师太为难的朝镇南王和苏峪去看,苏峪就道:“八妹妹最重感情,她即是想住就让她住吧。” “是!”缘慈师太只得应是,让人陪着蓉卿去了后院。 ------题外话------ 又迟了…。o(╯□╰)o 061 效果 “八小姐走后,师太就下了令,说是不动院子里的东西。”缘慕师太笑着推开院子的木门,“只怕里头落了许多的灰尘,稍后贫尼让人帮八小姐打扫收拾一番吧,免得怠慢了您。” “不用麻烦了。”蓉卿笑话则回道,“我与两个婢女随意收拾一下就成,不过住一晚,到也不用讲究。”说完在院子里停了下来,果然与缘慕师太说的一样,院子里和她们走时并无差别,只是墙角的杂草长了些。 “那八小姐早些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前殿寻贫尼。”缘慕师太双手合十行了礼,又道,“热水等一应物什,与以前无异,两位姑娘也是知道的。”见明兰和明期双双点头,她就道,“那贫尼就告退了。” 蓉卿送她出门,明兰就随手将院门关上。 “小姐。”明兰挽着袖子对蓉卿道,“您稍歇会儿,奴婢和明期先进去打扫一下吧。”说完转身推开了正房的门,从里面端了条长凳出来,又用帕子仔细擦了擦,“一会儿就好。” 蓉卿没有反对,顺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明兰和明期就进了房里,又轻车熟路的取了火折子点了灯,随即房里就亮了起来,蓉卿四顾看着,那一夜的情景重新又浮现出来,若非那一夜的混乱,她很可能现在还在庙中和缘慈师太斗智斗勇也未可知。 还有辽王,她当时只是觉得辽王来一个庵庙,似乎有些奇怪,永平多的是寺庙,他为何独独来这里,现在想来,比起雪峰寺和大洼寺盛名远播,九莲庵却是既不招摇亦不寂寂无闻,却又座落在孤竹深山之中,或许对与辽王来说,这里更加隐秘一些吧。 她深吸了口气,觉得神清气爽,不由生出想要出去走走的想法,刚站起来房间里就传来明兰的一声惊呼,蓉卿一愣就进了正房,问道:“怎么了?”就见明兰和明期两人站在她的卧室了,两边的箱笼和柜子都是开着的,里面她们未带走的衣裳叠的整整齐齐,就连床上的被子也是叠的平整干净,她笑道,“收拾好了?” “小姐。”明兰古怪的看着蓉卿,“缘慕师太明明说这里没有人进来,对吧?” 蓉卿就点了点头,明期就接了话:“可是您看。”她三两步走到柜子前面,指着里头,“柜子里头分明就有人收拾过,衣服也是平平展展,还仔细熨烫过呢。” “这里不是你们收拾的?”蓉卿也走了过来,果然瞧见柜子里收拾的很整洁,她又回头去看,就桌面上甚至是墙角茶几都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尘埃。 看来,她们走后是有人进来收拾过的,可是缘慕师太为何又说没有打扫过? 明兰想不通,就看着蓉卿问道:“小姐,应该是庵里的师傅们进来打扫,奴婢检查过也没有少什么。”她想了想又道,“要不要去问问师傅们?” 蓉卿就摆摆手,拧了眉头道:“不用了。”缘慕师太没有必要撒谎,“即便是师傅们进来打扫过,也不会把衣服叠的这样平整的。” 明兰和明期对视一眼,就生出莫名的不安来。 会是什么人,在她们走后这样细致的帮她们收拾东西呢?还有,明兰忽然想起来她们走的前一天,房间也曾经有人进来过,只是略翻了翻东西就走了,到底是什么人? “在周围看看,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房里没有半点灰尘,证明这人应该常来打扫,孤竹山上来并不容易,而且又要不被人发现,想必这个人应该常住在这里,再不济也是常上山来才是,“再去问问,最近可有什么人频繁上山,或是庵中新来了什么人。” 明兰应是,拆了身上的围裙就出了门去,过了一会儿转了回来,道:“说是没有什么人常上山来,这后院更是没有人过来。”说着一顿又道,“奴婢还特意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有面生的婆子。” “知道了。”蓉卿也觉得疑惑,却感觉这人应该没有恶意,道,“算了,她这么做就应该还会出现,我们静观其变吧。” 一夜安静无话,第二日蓉卿就去寻苏峪,方一进去就看见苏峪和镇南王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镇南王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而苏峪却是精神奕奕,蓉卿愕然,问道:“怎么这么早?” 镇南王就埋怨的看了眼苏峪,回道:“分明就是一夜未睡。”指了指苏峪,“和静慈师太聊佛法,我到是不知道,他对佛法也如此精通。” “我什么不精通!”苏峪笑着道,“除了八股,没有我不知道的。” 镇南王也是哈哈笑了起来,揽了苏峪的肩膀对蓉卿道:“咱们先去吃早饭吧。”蓉卿点头应是跟着两人去了斋堂,安静的吃了早饭,蓉卿就道,“我们今天何时动身?” “你们先回去吧。”苏峪摆着手,“我要在这里住几日,难得碰上这么聊的来的。”蓉卿皱了眉头,就道,“三哥要在这里住几日?” 苏峪就点了点头,蓉卿就去看镇南王,镇南王就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我索性也在这里住几日,正好也修身养性几日!”蓉卿就叹气看着两人,反问道,“你们两个男子,这样长期住着庵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也对!”苏峪点着头,又露出不舍的样子,“要不然,住在山下也成。”又看着蓉卿,“你一个人回去,可方便?”蓉卿就点着头,道,“我也不是一个人,不过一日的路程,没事。”太夫人遣了八个跟车的婆子守着,她怕什么。 “要不然,我送八小姐回去吧。”镇南王笑眯眯的说着,显得很心情很好的样子,苏峪立刻就皱了眉头,很不客气的道,“那还不如让她一个人回去!” 镇南王就哈哈笑了起来! 蓉卿低头喝茶,镇南王这样高兴,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啊。 待吃过饭,镇南王要回去补觉,苏峪送蓉卿回去,两人站在蓉卿住的院子前说话,蓉卿问道:“三哥见到了静慈师太了?” “嗯。”苏峪点头道,“若非事先知道,只怕我也辩不出真伪。”他将昨晚聊的事情说了一遍,“……已是九十高龄,熬了一夜未睡却比我还要精神,若非她要去早课,只怕这会儿还没有散。” 在现代九十高龄已是不易,何况现在,她也生出一点好奇来,问道:“她没有说出长生秘诀?”苏峪就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这么快说,否则我也不用要在这里住下了。”说完垂头散气的样子。 蓉卿轻笑,又问道:“镇南王没有怀疑你?”苏峪就拧了眉头想了想,“应是生了疑心。”说着一顿又道,“若不然他也不会枯坐了一夜。” 蓉卿没有说话,其实即便他真的有疑心也无妨,虚虚假假真真实实,只要他不确定就会存着一份侥幸,只要还有这份侥幸就成。 “我困死了,回去睡觉了。”苏峪摆摆手,看着蓉卿,“待会儿你回去我就不送你了,回去替我和祖母说一声。” 蓉卿应是,送苏峪回去。 “收拾收拾吧。”蓉卿对明兰道,“我们今天就下山。”明兰和明期应是,两人进房去收拾,蓉卿就打算去前殿和缘慈师太道别,刚转身过来,就瞧见墙角有一个面生的婆子,朝她这边探头看着,蓉卿微愣就盯着她,仿佛是发现蓉卿看着自己,那婆子忽然转身就朝另外一边跑。 “明期!”蓉卿喊明期,“跟去看看。”明期听着立刻拔腿就追着而去,蓉卿也跟在后头一路穿过后殿,拐去了偏殿,就瞧见明期叉着腰呼呼喘着气对她道,“小姐,人不见了。” 蓉卿四处看了看,这边是长生殿里面香火袅袅,是置放供奉长明灯之处,里面一列列牌位排放在上面,光线幽暗看不真切,蓉卿进去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得又重新走了出来。 “小姐,那婆子是什么人?”明期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婆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一路跑着都是避着人多的地方,就连这里也是鲜少有人来的。 蓉卿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个婆子是谁,就是觉得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难道就是她帮我们收拾房间的?”明兰不死心又回头去看长生殿,蓉卿没有否认,道,“去问问缘慈师太。”就去了右边的殿,说起长生殿,“……想给家母立一盏长明灯,不知香油钱要如何添置?” “八小姐只管将夫人的生辰八字让人拿给贫尼,贫尼必定帮您办妥,八小姐尽管放心!”缘慈师太说着又道,“至于香油钱,八小姐只要心诚,无论多少佛祖都会高兴。” 蓉卿微微颔首,和缘慈师太逛着九莲庵,不知不觉就走到前殿,没有往日的辉煌庄严,这会儿满地的狼藉还未收拾干净,依旧能看出大火肆掠后的狼狈,院子的周边堆放着瓦砾,看来是要重建。 缘慈师太就看着蓉卿,轻声道:“那夜大火,幸好八小姐下山了,若不然定个要惊着小姐了。”蓉卿就微微一笑,回道,“那夜多有得罪,蓉卿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师太多多海涵。” 缘慈师太就笑了起来,连成不敢:“八小姐是大富大贵之人,贫尼怎敢责怪您,只求将来八小姐福贵荣宠,莫忘了九莲庵便是。” “托您吉言。”蓉卿笑着道,“定不敢相忘。”说完转头过去,望着长生殿,又道,“前殿新修必定会香火越发旺盛,我方才在庵中闲逛,也瞧见好些面生的婆子,看来庵中又新添了人啊。” 缘慈师太先是微愣,随即就笑着道:“庵中并未添人。”一顿又道,“八小姐见到的面生的婆子,应该是山下来帮工的信民,她们常在庵中行走。” 蓉卿若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启程了,改日让人将家母的生辰八字给您送来。”又道,“祖母常常念起您,若是得空还请您去府中坐坐。” 缘慈师太自是应是,亲自送蓉卿下山,又忽是问道:“八小姐那日下山,是一个人?” 是在试探她是不是跟那晚的刺客有关?她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缘慈师太就没有再说什么,目送蓉卿上车,马车便嘚嘚的出了九莲庵。 待马车一走,镇南王便从一侧的殿门中转了出来,站在缘慈师太身后,问道:“师太觉得如何?” “贫尼也不知如何评论,只是觉得八小姐聪慧机敏。”一顿回头朝镇南王行了礼,“只是郡王所言,八小姐知道王爷来庵中之行目的,贫尼却觉得非也,那日八小姐一直待在院子里,并未出来走动,再说,王爷身边众多侍卫把守,八小姐根本近不了前殿,更遑论打探到什么!” 镇南王微微颔首,他觉得缘慈师太说的有理,可又无法解释蓉卿为何知道内情。 “郡王不必多虑。”缘慈师太和镇南王边走边道,“八小姐只怕是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她没有证据,所有的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并不能如何!” 蓉卿一路回了永平,亦是旁晚时分到了府中,直接去了太夫人的慈安堂,说了苏峪的事情:“三哥说要在山脚住几日再回来,让我和您说一声。”太夫人露出疑惑的样子,问蓉卿,“可是遇到了熟人?” “没有。”容卿也未隐瞒,将静慈师太说了一遍,“三哥与她彻夜论佛,像是极投缘的样子,所以就打算在那边住几日。”一顿又道,“有镇南王以及侍卫相随,祖母不用担心。” 太夫人并非担心苏峪的安慰,而是对苏峪去九莲庵的目的生出疑心来。 “你也累了两日,先回去歇着吧。”太夫人拍了拍蓉卿的手,顿了一顿又道,“孔府今日遣了媒人来了,你……” 这么着急?蓉卿就微微笑了起来,回道:“祖母不用担心孙女,我即使答应您了,就不会再伤心,再说,六姐姐和孔公子也是相熟的,蓉卿只祝他们将来婚姻美满,恩爱一世。” 太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也不枉祖母疼你一场,女儿家的就要这样,将来即便出嫁,依仗最多的还是娘家,只有娘家得力你们在婆家才能挺起腰杆,你明白了这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蓉卿笑着应是。 第二日一早,赵均瑞带着毓敏郡主来辞行,蓉卿诧异,他不是说三天就走,今儿可是已经过了日子了,她收拾妥和苏容君一起去了太夫人那边,就见赵均瑞笑盈盈的坐在首座和太夫人说着话:“多谢您的美意,将来得空必定还要登门拜访。”顿了顿又道,“还望老太君也保重身体!” 太夫人笑着应道:“一定,一定,还请世子爷代老身向王爷王妃请安。”赵均瑞颔首,太夫人又道,“茂源这几日在衙门未归,已着人去请了,苏峪与郡王去九莲庵也没回来,世子爷若不嫌弃,便在府中用了午膳再启程不迟,也好让茂源送您一程。” “不用,不用。”赵均瑞笑着摆手,“母妃抱恙,我与敏儿原本前日就要启程,只是有些杂事略耽误了两日,今儿必定是要上路的。”他话落,蓉卿和苏容君跨进了暖阁里,两人朝赵均瑞行礼,又和毓敏郡主行礼。 又是一番客套,毓敏郡主就看着蓉卿和苏容君道:“我回去后给你们写信,你们得空就来北平找我玩吧。” “一定!”苏容君笑着应是,又道,“郡主上次在我书房看了几本书,说是不错。”她回头让圆月将书抱进来,又道,“我也没有旁的东西相送,这些若是您不嫌弃,带着在路上解解闷。” “我正想和你说呢。”毓敏郡主笑着凑过来在苏容君耳边道,“我大哥下了禁令不准我骑马,所以我回去路上肯定是乏闷的紧,有这些书我好歹有些乐趣!”和苏容君两人就轻轻笑了起来。 赵均瑞就朝苏容君看去,微微挑眉! 蓉卿也觉得奇怪,苏容君什么时候和毓敏郡主走的近了? 又说了些话,赵均瑞和毓敏郡主告辞,太夫人指着蓉卿道:“你和容君送送世子爷和郡主。”蓉卿应是,陪着两人朝外走,一路上苏容君和毓敏郡主说说笑笑,非常融洽的样子,赵均瑞则负手走在前头,蓉卿垂首跟着。 直到过了二门,赵均瑞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眼离的有些远的毓敏郡主和苏容君,就对蓉卿道:“九莲庵之行可还顺利?” “没什么意外。”蓉卿淡淡回着,赵均瑞又道,“那就好。”说完,仿佛像是变魔术一般,手中多了个褐红的如信封一般的东西,递给蓉卿,“八小姐收着,或许将来有用得着的地方,也未可知。” 蓉卿微讶,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他的名帖! 世子爷的名帖怎么会没有用,蓉卿笑着点头道:“那蓉卿就多谢世子爷的美意了。”说完伸手接过来交给明兰,又道,“不便相送,祝世子爷一路顺风。” 赵均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待送走两人,蓉卿好奇的问苏容君:“你什么时候和毓敏郡主走的这样近了?”毓敏郡主为人性格有些任性挑剔,想和她相处的好,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是祖母寿辰那日,她们在我房里看书!”苏容君笑着回道,“也没有什么,只是闲聊了几句,说不上亲近!”奇怪的看着蓉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蓉卿摇着头,回道:“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说着两人进了正院,蓉卿停了脚步道,“我去看看母亲!” 苏容君就先回了内院,蓉卿拐去了荣喜居,很意外的,二夫人竟然拿着针线坐在门口的太妃椅上绣着什么,见蓉卿进来她不好意思的放了针线,笑道:“许久没有拿针线了,手生的很。”很自然的盖了自己的绣品。 书兰笑着行礼,回房给蓉卿端椅子。 蓉卿笑着过来,回道:“我可是听说母亲以前在娘家时,锈技可是出了名的好呢。”说完在书兰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道,“母亲得空教教我吧,我现在可是连个扣子也缝不好。” “那不过是谣传罢了。”二夫人说着示意蓉卿喝茶,问道,“听说三少爷在九莲庵住下了?”蓉卿点了点头,回道,“说是过几日回来。” 二夫人没有再问,就说起孔家:“……昨天请了媒人上门,也未提退亲,只是拿了六小姐的生辰八字回去,应该过些日子亲事也就定下来了。”一顿看着蓉卿,又道,“你不是想和我回家看看吗?还想去吗?” 蓉卿听着眼睛就是一亮,点着头道:“那敢情好。”一顿又叹了口气,“不过,说是这几日就要下雪了,路上只怕不好走。”很失望的样子,二夫人见她这样,就笑着摇了摇头,胡妈妈恰好从外面进来,就笑着接了话,道,“我的八小姐,这回去一次要准备的事情可是多的很,哪能说走就走,现在提起只怕也要到十一月才能走的成,再说,您现在可是掌了中馈,若是您和二夫人都走了,家里可不就乱了套了。” 蓉卿就叹气,满脸无奈的样子,又仿佛想起来什么,和二夫人道:“既然现在走不成,那我们不如商量看看回去要准备什么吧,我没有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总要带些礼物的吧……”然后就掰着指头和二夫人说了起来。 二夫人听着眼眶微红,看着蓉卿就叹道:“……八小姐什么都不用,你能去他们就很高兴了。”说完,问起蓉卿,“你来,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她回头看了看书兰,问二夫人,“书兰姐姐过了年有十八了吧?” 二夫人就点了点头,这边书兰却是脸一白,府中过了十八就要被放出去的。 “我想做个媒。”蓉卿笑眯眯的说起来,“又怕母亲觉得我唐突,先问问您的意思。”二夫人也露出兴味来,她也想给书兰说门亲事,可府中的事她一向不愿掺和,外头更是不提,所以就一直拖到今天,蓉卿提出来,她便点头道,“你说与我听听。” “是崔大!”蓉卿观察着二夫人的脸色,“他今年像是十九了吧,虽说长的不算出众,可无论人品还是能力都是可靠的,也没有说过亲事。”停了停又道,“家中只有崔妈妈一个老母,崔妈妈您也知道,为人耿直也不似旁的妈妈那样说长道短的惹人生厌,在府中也这么多年,方方面面都熟络!” 二夫人就看着蓉卿,忽然明白过来,蓉卿这是在给她拉亲近的人。 她心中感动,想了想就道:“我没有什么意见。”就看一边早就红了脸的书兰,“书兰,崔大你也认识,这门亲事你可同意?” 书兰脸红的说不出话来,看看二夫人又看看蓉卿,一跺脚就道:“奴婢听二夫人和八小姐安排。”说完,头也不回的跑进了房里。 这就是愿意了? 二夫人和蓉卿皆是了然的笑了起来:“那你去问问崔妈妈的意思,她若是没有意见,就让她找个人来提亲!” “好。”蓉卿笑着点头不迭,“我这就去和崔妈妈说。”说完等不及的样子就出了院子。 二夫人就看着蓉卿的背影摇摇头:“这孩子。”胡妈妈就笑着道,“八小姐难得还留着这份赤子之心。” 婚事的事情,和崔妈妈一提,崔妈妈果然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二夫人能不嫌弃我们崔大木讷,老奴就已是感激不尽了,书兰姑娘那样体面的人,我们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说完,就激动的要给蓉卿磕头,蓉卿拉着她起来,“妈妈不必和我客气,你赶紧回去和崔大商量一下,请个说得上话的妈妈去提亲吧。” “奴婢这就去。”崔妈妈立刻应了,满脸的高兴。 过了两日,崔妈妈就请了钱妈妈和端妈妈两个人去给崔大提亲,二夫人自是答应了,待她们拿了书兰的生辰八字出来,崔妈妈就去求蓉卿:“……还请八小姐给点个日子。” 蓉卿笑着携了她的手:“这日子怎么能让给我定,自是要去求太夫人才是。”说完又道,“我陪妈妈去。” 两个人就去了慈安堂,崔妈妈道明了来意,太夫人笑呵呵的点头道:“府里许久没有办喜事了,崔大那孩子我瞧着不错,书兰也老实,果真是极好的一对。”就让陶妈妈拿了黄历来,仔细翻翻,就指了明年的二月二,“就二月二吧,日子也吉利,天气也不冷了,正好!” 崔妈妈连连磕头道谢。 待崔妈妈出去,太夫人就笑着和蓉卿说话:“听说是你做的媒?”蓉卿掩面而笑点着头,太夫人就捏着她的手,打趣道,“自己还没嫁,到学会给别人做媒了。” 蓉卿脸颊微红,正要说话,代扇进来笑着和太夫人道:“徐家送了请柬来。”太夫人就接着手里拆开看了看,笑着道,“徐大人的调令下来了,徐家这是要开宴谢同僚呢。”虽是笑着说着,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少了下去。 按理说,徐大人的事情即是定下来,那么永平知府的这个空缺就该有消息了才是,可为何没有动静? 看来,这背后定是有人阻挠了,若不然有辽王在其中周旋,还有拖延之理。 “你去吧。”太夫人将请柬交给蓉卿,“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到时候备些礼送去就成。”蓉卿正好打算去一趟徐府,便笑着应了,让崔妈妈去备礼,十月十七顶着大雪,蓉卿去了徐府。 “一直担心你呢。”徐慧莹一见到蓉卿,就跑过来牵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你没事吧?”蓉卿摇着头,徐慧莹就松了一口气,道,“我听说你去九莲庵,真是惊了一跳,生怕你和以前一样又在那边一住半年的,还好你回来了。”说完拉着蓉卿进正院,边走边喊道,“娘,八小姐来了。” 蓉卿来的很早,这会儿徐府请的客还都未到,徐夫人穿着一件妃色的褙子,满脸的喜气洋洋:“还怕你不肯来呢。”说完拉着蓉卿坐下,问道,“听说孔府请了媒人上门了,这么说孔夫人的婚事要换六小姐了?” 蓉卿就点了点头:“是!” 徐夫人就红了眼睛,握着蓉卿的手心疼的道:“都说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八小姐若是有个娘亲,也断不会如现在这般。”说完低头擦着眼泪,又道,“往后可怎么是好。” 蓉卿也红了眼睛,喊了声:“徐伯母……”也委屈的哭了起来,“也就在您这里我能哭一声,在家里头哭着,旁人还以为我势弱……” 她不说徐夫人也明白,便搂着蓉卿,两个人哭了好一阵,徐慧莹坐在一边也陪着掉泪。 “好了,好了。”徐夫人帮蓉卿擦着眼泪,“事情都定下来了,我们在这里哭也没有用,八小姐不用担心,等我去了山东,定是会留意合适的人家,若是相的好我再遣人回来告知与你,你的婚事伯母定是会放在心头的。” 蓉卿泪睫于盈,感动的点头道:“谢谢伯母!”徐慧莹也胡乱擦着眼泪,道,“我看,你要是在家里呆不下去,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山东好了,省的受这闲气。” “胡说!”徐夫人呵斥道,“家里再不好也是娘家,一个女子没有娘家,将来嫁了人在婆子也不会受人待见。”又安慰着蓉卿,“你千万别她胡说,也不要胡思乱想,可知道。” “嗯。我知道轻重,断不会胡思乱想的。”蓉卿说着拿帕子擦了眼角的眼泪,就看着徐夫人,“伯母,我有件事想要求您,也不知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徐夫人就拧了眉头道:“你尽管说便是,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蓉卿就看了看守在门口的明兰和明期,“我的两个丫头今年也有十二了,时间过的快我就怕到时候我没有能力给她们寻个好人家,就想早早的打算好,给她们一个好的出身。” “八小姐是打算放她们出去?”徐夫人微愣,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耳中就听蓉卿又道,“是!我还想给她们办了户籍和身份文牒……”羞于开口的样子,“我也不懂,又不敢去问旁人,所以就只得来求您。” “这件事我还真帮不了你。”徐夫人摆着手,见蓉卿面色平静并无失望的样子,她暗暗点头,话锋一转,“不过到是可以问问徐大人,他应该有办法!”说完,就让婆子去请徐大人,“……恰好他今天在家。” 蓉卿连谢了几次。 转眼徐大人进了院子,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没有苏茂源的俊朗,但却有一份磊落坦荡气质,听徐夫人说了内情,他想也不想就回道:“不过举手之劳,八小姐改日将两个丫头的卖身文契送来于我,我办好了就让人给你送回去。” 蓉卿惊喜的站起来给徐大人行礼,徐夫人就拉着她:“他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用谢他!”徐大人也是轻笑,看的出来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 待在徐府吃了饭,蓉卿带着明兰明期回府,在车上明兰就苦恼的看着蓉卿:“小姐,您给我们办了身份文牒,可是您自己没有办怎么办?” 她要办可是不容易啊,蓉卿回道:“我的文牒,没有苏茂源的私章是办不到的,即便出了府也走不出永平!”所以,这件事还是要从苏茂源身上下手。 “去想容阁吧。”蓉卿掀了帘子吩咐赶车的婆子,又回头对明兰和明期道,“快过年了,给你们一人做身衣裳。” 明兰明期皆是高兴的直点头。 马车进了想容阁侧门的巷子,迎她们的竟然还是上次的那个绣娘,见蓉卿过来越发的客气,领着她们足足挑了半晌,给明兰和明期各定了一件茜红和浅绿的料子,蓉卿又道:“可有清雅些的花色,我想给我母亲做一条裙子。” “有,有!”绣娘连忙应是,抱了一堆布进来,问蓉卿,“可有二夫人的尺寸,若是没有我们改日去府上量也可。” 蓉卿就想了想二夫人的身高,指着明兰道:“和她差不多,稍微大一寸就成了。”绣娘就点头应是,服侍着蓉卿挑料子。 挑了半晌,又付了定金,蓉卿便打算从侧门出去,路过想容阁的正堂时,无意瞥见里头一个垂着头正在挑布料的妇人,背影像是在哪里见过,明兰疑惑的问道:“小姐,怎么了?”蓉卿就指了指那个妇人的背影,明兰目光一转就朝那边走了过去,可不待明兰走到,那妇人就放了手中的布出了门,一转身就融进了细密的风雪中,不见了踪影。 “像是在庵庙见到的那个人。”明兰拧了眉头看着蓉卿,“她难道是跟着我们来永平了?” 蓉卿也觉得那个背影像是在庵庙见到的,可是却想不通那个人会是谁,又为什么跟着她! “算了。回去吧。”蓉卿上了马车放了车帘,马车刚一离开后巷,巷尾便己有个妇人悄悄转了出来,站在风雪中痴痴的看着马车,久久未动。 蓉卿到家后去给太夫人请安,进了门才发现苏峪回来了,她朝太夫人行礼,又朝苏峪蹲了蹲,问道:“三哥刚到?” “嗯。”苏峪点着头道,“来和祖母说一声,我打算过了年就回京城了。” 事情办成了?蓉卿用目光询问着苏峪,苏峪朝她眨眨眼。 “离过年也只有一个多月了,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吧,外面又冷!”说着一顿问起镇南王,“郡王和你一起去京城?” 苏峪就点了点头,道:“是,不过过年他可能要回辽东,等开年再来寻我一起启程。”说完一顿,看着太夫人问道,“祖母,要不然您和我一起去京城住些日子吧。” “我都老了,哪里折腾的动。”太夫人摆着手,又道,“这辈子只怕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苏峪就没有再说话,太夫人就露出倦容来,蓉卿和苏峪一起朝太夫人行礼,太夫人道:“去吧!” 两个人出了慈安堂,苏峪就跟着蓉卿回了竹园,他在贵妃榻上一歪,就道:“静慈师太愿意献出秘方,还答应随我一起进京了。” “是吗。”蓉卿坐在他对面,问道,“秘方你看了吗?”苏峪就摇摇头,回道,“没有,说是师傅传下来的,师门之外的人,绝不能阅颂。” 其中有什么隐情,他们也不想细究,苏峪这会儿只怕心里也是揣揣不安的,她挑眉道:“三哥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等回京了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说风凉话。”苏峪翻了白眼,“话都被你尽了!”蓉卿就哈哈笑了起来,说起赵均瑞,“世子爷走了!” 苏峪点着头道:“我知道。”说完突然坐了起来,很严肃的对蓉卿道,“镇南王那边你得想个办法出来,我看他的意思,分明就是没有死心,你总不能真要嫁去王府不成。” “我知道。”蓉卿拧了眉头回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完试探似的问苏峪,“三哥,你说我若是有一天离家单独开府,你觉得可行。” 苏峪就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回道:“莫说你出不了永平,就是出去了,你又能去哪里?”说着一顿又道,“况且,二叔现在就指着你进王府呢,他能放你走?” “我就说说而已。”蓉卿笑着问道,“徐大人的调令下来了,父亲的却没有消息,三哥知道不知道。” 苏峪就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看来,苏茂源调令的事情和苏茂渠脱不了干系,若不然有辽王周旋,这件事怎么又会拖到现在呢。 很安静的过了五日,蓉卿将明兰和明期的卖身契送去了徐府,静待消息。柳园那边似乎也平静的出奇,虽依旧是药石未断,但听说柳姨娘已是能下地走几步,唯独苏容玉依旧躺在床上动不了,十月二十二那日,孔家请的媒人上门了,将合的八字送来,说是天作之合,六小姐是旺夫之命,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太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喊了柳姨娘过来,柳姨娘仿佛一瞬间后背的伤好了一样,笑着打赏了媒人一个硕大的红包,两家就将亲事定在了明年的五月初二! 蓉卿听到时只是笑笑,只怕是两家都怕时间长了拖不住,如今外头说起苏家来,首先提到的可就是苏六小姐。 孔家的婚事一定,苏容玉那边就断了药,明兰探了消息回来说,苏容玉由丫头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像是好了不少,柳姨娘去了几次苏茂源的偏远,可每次喊了半日的门,那边只是开了一条缝,蓉卿不知道说什么,但是知道柳姨娘脸色很难看。 十月二十八,一直未回府的苏茂源突然进府了,怒气冲冲的进了慈安堂,就将手中的一封信摔在了炕几上,指着信道:“您看看!我说为何我的调令下不来,分明就是他从中作梗,还大义凌然的和我说是为了我好。” 太夫人眉头微皱,亲自拆开了信,里面的内容不多,但大意是劝苏茂源去湖广,即便不去湖广别处任他挑,唯独除了永平府! “你可问过郡王,这中间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亦是不明,苏茂源就怒道,“郡王说调令的事分明已是定了,却不知苏茂渠是如何又中途换了人。”他说着气不打一处来,太夫人心里也不痛快,就沉声问道,“你写信给他,让他不要管,我们的事情我们心中有数。” “已经迟了!”苏茂源在炕头坐了下来,拍着桌子,“吏部已经派了杨大人赴任,明年开春就到。” 竟是半点余地也不给他们留。 太夫人恨的咬牙,什么这里顾忌那里顾忌,他分明就是见不得他们母子好。去湖广福建山东又谈何容易,他们没有根基去了不就和徐大人一样,不过几年就得挪窝,浮萍一样没有根,做一辈子也就一个封疆大吏到顶了,她的儿子绝不能如此平庸。 母子两人沉默了一刻,太夫人就道:“既然人还没有到,你就再去和郡王说说,让他找人周旋一二,再说,孔家二老爷入内阁的事也定了,他在京城亦能帮我走动走动,你在这里叹气又有什么用!” 苏茂源就负手站了起来,脸色沉着回道:“我出去走走看。”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直到了晚上,苏茂源喝的酩酊大醉由人扶着送了回来,太夫人看着直叹气,想着要请了郡王来府里一趟才是。 “小姐。”第二日,蓉卿拿着账簿刚翻了几页,明兰就跑了回来,道,“二老爷像是在和三少爷吵嘴,奴婢听不明白,您要不要去看看?” 苏茂源和苏峪吵起来了?她心中一惊,就想到苏茂源心心念念永平知府的事情,应该是黄了,苏茂源找不到人出气,只能寻了苏峪的不是。 “一会儿等他们吵完了我们再去看望三少爷吧。”蓉卿放了笔,就看向手边放着的匣子,里头摆着库房的钥匙! 天擦着黑的时候,又下了去大雪,飘飘洒洒的连路都看不清,蓉卿披了斗篷去了外院,沉香正打算关院门,见着蓉卿就笑着回道:“奴婢见天气不好,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就早早关门歇着。”请了蓉卿进去,“三少爷正在书房里看书呢。” 蓉卿微微颔首,在门口脱了斗篷就跨进了书房,苏峪果然靠在火炉边看着书,撇见她进来也不说话,又翻了一页! “听说下午你和父亲吵架了?”蓉卿搓着手坐了下来,苏峪不理她,蓉卿就将他的书抽了,问道,“可是为了父亲调令的事情?” 苏峪就点了点头,哼哼道:“他寻不着父亲,就寻了我的不是,我才不理会他,他要是心里有气,就去京城找父亲说理去。”说完,枕着头优哉游哉的,蓉卿就奇怪的道,“他为何不找郡王想想办法,既然人未到就还有空间活动,在家里闹有什么用。” 苏峪就轻轻笑了起来,看着蓉卿眼眸放光的样子:“郡王这会儿可没心思管他的事情。”没有说完打住了话头,就等着蓉卿问他,蓉卿很识趣的问道,“郡王怎么了?” 苏峪就笑眯眯的回道:“太子未过门的侧妃,死了!” 那个王家的嫡小姐,死了?!怎么会好好的死了?那太子和辽王岂不是成不了姻亲了? 还有镇南王炫耀那座送子观音也是送不出去了吧。 “可是出了什么事?好好的小姐,怎么会突然没了?”蓉卿只觉得的奇怪,苏峪就回道,“说是去进香的路上被人掳走了,关了一夜,第二日家人找到时虽是完好无损,可名声却是坏了,王小姐受不得旁人诋毁,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蓉卿愕然,既然是去进香那应该身边跟着许多人才是,怎么就被人掳走了,而且王家在扬州势力很大,什么人有这个胆子敢掳走王家的小姐,而且还是内定的太子侧妃! 这件事太过蹊跷了。 看来是有人不想辽王和太子做姻亲啊,会是谁呢? 忽然的,她就想到了赵均瑞,又觉得应该不会,赵均瑞这个人她虽是不了解,但是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那会是谁呢? “你在想是谁做的?”苏峪看着她,眉梢微扬,蓉卿就点了点头,道,“我想不到谁有理由这么做。”顿了顿又道,“和辽王有矛盾的人太多,可是有这个胆子得罪太子的人,只怕没有几个!” 蓉卿和苏峪说着太子侧妃的事情,这边苏茂源进了柳园,柳姨娘早早在门口候着,见他进来立刻迎了过来,笑着道:“二爷可是从衙门回来的,吃饭了没有?” 苏茂源冷冷扫了她一眼,进了正屋,柳姨娘跟在后面进去,又道,“衙门里的事可还顺利?二爷手边银子可够用?若是不够我让赵总管去铺子里给您提些出来。” “银子,银子!”苏茂源怒道,“你的眼里便只是这方寸之地,不是想着婚事就是想着银子!”他指着柳姨娘斥道,“若非为了婚事,又怎么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没有婚事,你也会做这么多事吧,柳姨娘心中暗付,面上却是不敢说,只得低头领骂,哽咽着道:“……妾身也想替二爷分忧,可是无奈妾身不过一个女子,见识浅薄……” 苏茂源端了茶盅吃茶,又觉得太烫丢在了桌面上,正要说话,忽然他的小厮跑了进来,急不可耐的回道:“老爷,不好了,金矿出事了!” 柳姨娘脸色一变。 “什么!”苏茂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问道,“你说清楚,什么金矿出事了?” 小厮被他的样子骇住,结结巴巴的回道:“柳公子方才来过,只说京中有人参了王爷一本,说王爷私自盗开金矿,敛不法之财,还说辽王府屯兵十万,意图不轨!” “什么人参了辽王可知道?圣上又是怎么说的?”金矿的事他也参与其中,若是辽王被参他也脱不了干系。 小厮点着头,就回道:“什么人参的柳公子未说,但是圣上下了责难书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一顿又道,“柳公子这会儿已经赶去辽东了。” 金矿一直是柳甫负责的,按照辽王的风格,只怕是要丢卒保车的,否则难以平圣怒! 这一点柳姨娘也想到了,她脸色一白,砰的一声跌倒在地上,又爬了过来来抱住了苏茂源的腿:“二爷,您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我兄长啊。” 苏茂源心中已是极其的烦乱,永平知府的位子到了嘴里被人抢了,如今金矿又出了事,只怕他的责难也不远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柳甫的死活:“我救他,你先想想谁来救我吧!”说完拂袖就要走,柳姨娘尖叫一声拖住苏茂源的腿,摇着头,“我哥哥没有人能相帮,只有二爷能出手相助了,求求您了,二爷!” “那你告诉我,我去找谁救他?!”苏茂源冷笑着,面带嘲讽,柳姨娘目光一转就道,“您可以去求辽王,让辽王换个人顶罪也就成了。”说着一顿又道,“或者,可以去求大老爷,大老爷一定有办法!” 不说苏茂渠还好,一提苏茂渠,苏茂源顿时红了眼睛,一脚将柳姨娘踢开,道:“蠢妇!”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姨娘捂住胸口,呕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趴在地上满眼的绝望,管妈妈扶着她安慰道:“姨娘,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您不要这样,再说,这件事牵扯到的可不止舅老爷一个人,辽王一定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的。” 柳姨娘摇着头,眼泪就落了下来,兄长是她的依靠,若是没有兄长她简直不敢想象! 蓉卿知道金矿的事情,已是第二日,柳姨娘哭着跪在了慈安堂的门口,明兰不安的道:“二老爷不会受到牵连吧?” “不会。”蓉卿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苏茂源就该知道苏茂渠的好处了,若是没有苏茂渠他一个五品的同知定是保不住的,“大伯会从中周旋的。” 不管彼此间有什么矛盾,但大事上苏茂渠一直都做的很好。 明兰就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只要二老爷没事就好。”至于他能不能升官就不管她的事儿了,蓉卿却是叹了口气,想到了孔令宇,道,“孔家大爷似乎也参与了金矿的事,这件事一出,孔家二爷想入内阁,只怕不可能了。” 明兰愕然,那孔家闹腾了这么久,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题外话------ 月票,表忘记了哈… 062 存疑 柳姨娘跪在雪地里,衣角裙摆湿了又结成了冰块,她冻的瑟瑟发抖,几次想要冲进去寻太夫人,可每每都是咬牙忍住! 兄长大难在前,她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太夫人和二老爷的相助! 这么多年,兄长帮了二老爷多少,不管是太夫人抑或是二老爷,心里都是清楚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总不能不管不问吧! 想到这里,她哽咽着朝着暖阁就喊了声:“姑母!” 里面静悄悄,莫说太夫人的声音,便是丫头们的走动声,都听不见! 柳姨娘不死心的又喊了一声。 依旧是这样,没有人应她。 又不知跪了多久,忽然代扇从里头走了出来,为难的看着她就道:“姨娘!”柳姨娘早的冻的没有知觉,她强撑着看着代扇问道,“可是姑母传我进去?” 代扇就摇了摇头,尴尬的道:“太夫人让您回去。”柳姨娘砰的一声坐在雪地上,冻成冰块的衣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坚决的道,“我不回去!” “姨娘。”代扇轻声细语的说着,“方才孔家来人,说孔夫人一会儿就到,您这样会不会……”柳姨娘听着一愣,瞬间脸色变的很难看,她抓住代扇的衣袖,就问道,“孔家不会是来退婚的吧?” 她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六小姐的婚事也保不住。 “不是。”代扇回头看了眼暖阁,低声道,“应该是为了孔二爷的事情来的。” 柳姨娘松了一口气,脸色刚好点猛地又想起来,孔大爷在金矿可是也参了一股的,现在事发会不会对孔二爷入阁有影响? 若是孔二爷不能入内阁,那孔家岂不是…… 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对代扇道:“劳烦姑娘,帮我留意一下,孔夫人来说了些什么。”说完,抬手在头上一拔将一支三四两重的发簪拿了下来,塞给代扇,“戴着玩。” “不用。”代扇推回去,“姨娘不要这样,但凡能说的您问奴婢也不会瞒着您,若是不能说的,无论如何奴婢也不会说的。”说完,喊了两个小丫头,“送姨娘回去吧。” 柳姨娘紧紧将簪子攥在手心里,谢了代扇,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慈安堂。 待她出去代扇就进了暖阁回太夫人的话:“走了。”太夫人叹了口气,揉着额头道,“她也不想想,既是入了苏家的门,就是苏家的人,出了事不先想自己的男人,反倒想着自家的大哥。”说完,无力的靠在炕头,“柳甫那人机关算尽,只有他算计老二的份,哪里轮的上我们救他!” 陶妈妈没有说话,想到二夫人的境况也不好,她叹了口气,看着太夫人道:“……也不知会不会追究。” 斥责自是免不了,但降罪还不至于,太夫人心里有数,苏茂渠这人虽凉薄好胜,但绝不会允许苏茂源在这种事情上出事,他怕坏了他的名声,连累了他,自是要费了力气从中周旋的。 这边柳姨娘哆哆嗦嗦的从慈安堂出去,刚到湖边迎面就看到孔夫人穿过了垂花门,朝这边而来,她脸色一变推着两个小丫头:“快走!”她决不能让孔夫人看到自己这样的狼狈,可没走几步,后面就听到孔夫人喊道,“柳姨娘。” 她脚步一顿,尴尬的回过头去,回了声:“孔夫人!”略蹲了蹲,却因为腿脚钻心的疼,又打了趔趄,两个小丫头立刻将她扶住,迭声问道,“姨娘,你们事吧。” 柳姨娘摆着手,飞快的将簪子插回头上,又理了理衣襟。 孔夫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见着柳姨娘就是一怔,就见她发丝散乱,衣摆上弄了泥污硬邦邦的还滴着水,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难不成是因为金矿的事,丢了苏二老爷的宠? 孔夫人淡淡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尴尬的笑笑,问道,“夫人是来见太夫人的?” “金矿出了事,郡王那边也寻不着人,我来问问太夫人了。”孔夫人说完,就朝慈安堂指了指,“我先进去了。”说完,带着丫头婆子头也不回的进了慈安堂。 比起平日的热络,孔夫人今天的态度明显要疏离很多,柳姨娘满腹的委屈无处诉,急促的道:“走,快走!”说完,飞快的回了柳园。 明兰将手中的伞搁在了门口,又拍了拍身上的雪,迅速回头关了门呵着气道,“今天可真冷。”蓉卿放了手里的书,朝她招招手,“把外套脱了,过来烤烤火。” 明兰应是,将湿漉漉的外套脱了搭在架子上,凑在炉子边上烤火,一边道:“孔夫人刚刚走了,奴婢瞧着脸色可不好看。”一顿又道,“柳姨娘那边又请了大夫过来,也不知是给六小姐瞧的,还是她自己。”大清早的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可是不好受的。 “若是那边要什么,你尽管拿给她们便是。”蓉卿低头翻着书,又道,“这天太冷了,告诉那些妈妈,往后若是有事就一起下午回吧。” 明兰应是,又去看在一边打着瞌睡的明期,凝眉道:“我进来的时候,可是瞧见那两个婆子在院子里打瞌睡,你不是说交给你收拾的吗,怎么又没有动静了?”当初王妈妈能进院子里来偷东西,就是那几个人没有规矩,不是乱跑就是躲在房里聊天说话,门没有人守着,是人是鬼都能进来转一圈。 小姐丢掉的簪子还没下落呢。 “我怎么没有收拾。”明期揉了揉眼睛,“你没瞧见她们这会儿还守在外头吗?”明兰就吃吃的笑了起来,“这就算收拾了?你合该去和管妈妈学学。” 明期就撇嘴。 “好了,好了。”蓉卿摆着手,“她们即是无心的,收拾一番立了规矩就成了,旁的事能松就松些吧。”说着一顿又道,“去和崔大打声招呼,让他明天送我们去一趟徐府。” 明兰闻言先是点头,继而诧异的道:“怎么喊崔管事?”蓉卿就轻笑着道,“喊崔大方便办事。”就没了声音。 第二日,蓉卿带着明兰明期出了府,太夫人这会儿没心思管她的事,蓉卿进进出出都很是方便,崔大赶着车回头问蓉卿:“小姐我们是先去徐府,还是先去正和街?” “先去正和街。”蓉卿靠在车壁上,眼眸微垂似睡非睡的样子,崔大应了一声赶了车就朝正和街而去,依旧是去了想容阁,先取了上次给明兰和明期做的衣裳,还有二夫人的那条裙子,在里头待了半个时辰便就出来了。 蓉卿站在侧门口,戴着帏冒并不急着走,回头对崔大道:“你守着这边,若是有人来喊我一声。”便朝另外一头走,崔大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将马车赶着横在巷子口,就看着蓉卿带着明兰和明期朝里头越走越远。 走一会儿,三个人不知道说着,明兰和明期一脸失望的走了过来。 “在这附近转转吧。”蓉卿上了车,上次那位妇人就是在这边消失的,可是今儿她去看那边分明就是个死胡同,她叹了口气靠在车门边和崔大说着话,“我记得府里在这边有三间铺子吧?”崔大点着头,应道,“是,街头那间做了绸缎铺子,街尾租给人家开了点心铺。”又指了前头那间笔墨铺子,“那后头还有间,因为地段有些偏,就低价租给那家放置杂物了。” 蓉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城中典当行多不多?”崔大想也不想就回道,“很多,就这条街上就有两家,长乐巷那边有一家通天商号,一些达官贵人都喜欢去那边,因为通天商号一向口风紧,从不透露客主的身份。” 蓉卿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着道:“索性没事,那我们去长乐巷看看。”崔大余光朝后看了看,马车的厚棉布帘子只掀了一条缝,他看不见蓉卿的表情,心里却生出一丝异样来,又想到自己母亲说的话,“八小姐对我们好,我们要知恩图报……她若是让你做什么事,你只管做,旁的不要问!” “是!”想到这里,崔大挥了鞭子就掉头去了长乐街,明兰掀了车帘子看着两边的商铺给蓉卿介绍,外头崔大就喊了一声,“小姐,通天商号到了。”蓉卿听着就凑过去和明兰一起看,果然瞧见一个两层楼高的铺子,前头挂着鎏金的通天商号的牌匾,店前堂不见客人,但却能瞧见侧门的巷子里,有马车进进出出。 确实不错! 她点点头,对崔大道:“知道了,去徐府吧。”崔大就赶着车又去了徐府。 “八小姐。”徐夫人握着蓉卿冰凉的手,责怪的道,“天这么冷,你怎么亲自来了,遣个婆子来一趟就成。”说着将蓉卿让进暖阁里,让人上了茶,蓉卿笑着道,“在家里也闷的很,就想到伯母这里走动走动。”看着徐夫人又道,“是不是拖了您的时间了,我知道您现在很忙,又忙着过年的事,又忙着收拾家里,可定了什么时候启程?” “哪有什么忙不忙的,也就那些事,交代下去让她们办就成。”顿了顿徐夫人又道,“过了元宵就走了,徐大人还要去一趟京城,他三年没进过京城,这一次调任不少人帮了忙,也要去京中答谢一番。” 蓉卿了解的点着头:“您说的对,也该走动走动。”说完,左右看看问道,“徐妹妹呢,怎么没瞧见?” “还没起呢。”徐夫人掩面而笑,“她一到冬天就是这样,半点规矩都没有。”蓉卿就露出羡慕的样子,道,“那是妹妹的福气。” 徐夫人也咯咯的笑了起来,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知府的事,你父亲那边没事吧?”担忧的看着蓉卿,“我听徐大人说湖广那边像是有个缺,到时候请苏大老爷活动活动,那边比永平可是要好很多啊。” “我也不知道。”她笑着道,“这些事情我也不懂,不过看父亲和祖母像是没有这个意思。” 徐夫人就叹了口气,又笑着道:“竟是忘记了。”说着开了身后的炕头柜子,拿了两张薄薄的纸出来递给蓉卿,“昨晚拿回来的,我本打算给你送过去,没想到你就来了,正好带回去。” 蓉卿看着那两张薄薄的纸,就有些激动的接了过来:“真是谢谢您和徐伯父了。”扫了眼交给明兰,明兰抖着手接了过来,顿时红了眼睛,蓉卿就笑着道,“还不谢谢徐夫人。” 明兰和明期两人就跪了下来,要给徐夫人磕头。 “这可使不得。”徐夫人让周妈妈拉住两人,“我们不过举手之劳,你们若是要谢就谢你们小姐待人宽厚,往后你们替她办事要更用心才是。” 明兰和明期点头不迭。 明兰家里的人早就没了,明期虽还有个父亲,可那个家也不像个家,有继母在她也回不去,如今有了新的身份,将来不管走到哪里,她们也能昂头挺胸的站在人前了。 如何能不激动! 又坐了一会儿,蓉卿便起身辞了徐夫人,明兰明期两人依旧是看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发呆:“小姐,这真的是我们的吗?”蓉卿笑着道,“不是识几个字的嘛,自己瞧便是。” 明兰眼泪就落了下来,红着眼睛看着蓉卿,道:“谢谢小姐。” 蓉卿轻笑,拿了明兰新做的裙子出来,在手里翻了翻指了胸前的盘扣就道:“这扣子和这颜色不太搭,回头让她们换了褐红的圆扣吧。”明兰就探过来看着衣服,问道,“圆扣?这个样子挺好看的啊。” “我让你去就去吧。”她将明兰的衣服塞在她手里,“多在后巷转转。”明兰一愣,顿时明白过来,点头道,“好!” 回了家里,她先去了二夫人那边,将新做的裙子拿给二夫人:“也没有量过您的尺寸,你试试看若是不是合适,再让她们改一改。”二夫人捧着裙子笑着道,“你怎么想到给我做裙子。”却是站了起来,“那我去试试,就是这花色有点太艳丽了。”很高兴的样子。 “夫人去试试,这可是八小姐的一份孝心啊。”胡妈妈扶着二夫人,回头对蓉卿道,“八小姐稍坐坐。”就和二夫人进了卧室,过了一刻二夫人重新走了出来,蓉卿看着眼睛一亮,点头道,“真好看。” 二夫人却是有些放不开,提溜着裙子看着蓉卿道:“是不是太花俏了些?”蓉卿摆着手,“不花俏,上次您见着周大太太了吧,她年纪可还比您长几岁呢,穿着打扮可不也是明艳的很。” 二夫人就低头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想起什么来,就道:“你等下。”回头看着胡妈妈,胡妈妈会意走了出去,过来一刻转了回来,手里就捧着一个匣子递给二夫人,二夫人接过来给蓉卿,“这里放了些银两,没有多少,你仔细收在身边,将来用得着。” 沉甸甸的。 “我不用。”蓉卿心中一怔,惊讶的看着二夫人,摆着手道,“母亲平日也要用钱,都给了我您怎么办,再说,我在家里也用不着钱。” 二夫人就笑看着她,一双并无神采的眼中,露出一丝光芒来,她笑着道:“拿着吧,我知道你孝顺我,不管做什么都先想着我的好,这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放在你那里和放在我手边也没有什么差别,收着吧。” 蓉卿是真的不想要二夫人的东西,她比起自己也不见得容易多少:“母亲!”她还想说什么,二夫人已经将匣子拿给了明兰,“你的心我明白就成,旁的事就不要多说了。” 蓉卿此刻真的有些感动,她不过付出了几分的好,二夫人回报给她的却是几倍的多,她内疚的握住二夫人的手,喊了声:“……母亲!”二夫人拍拍她的手,笑着道,“你啊,心思太重了,凡事想开点也就没事了。” 蓉卿就点了点头。 “你父亲这几日不太消停。”这是二夫人第一次说起苏茂源,“你仔细避着点,他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你躲着他点的好。” 蓉卿应是:“我知道。”又道,“索性他不常进内院,我小心点也不会有事。” 二夫人放心的颔首,问道:“听说徐大人年后就要去山东了吧?”蓉卿将徐夫人的话说了一遍,二夫人就笑着道,“我小的时候也跟着家父去过一次山东,沿着官道走,先到滦州沿着漆河往上,路过丰南行了三四日到了梁成,一共走了十来日才看到北平的城门,也没有进去绕到了保定河间又在真定住了一夜,才到顺德走了三四日才到济南。”她笑眯眯的说着,仿佛在回忆极美好的事情,“那时候也不觉得坐车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吵着要下车去吃好吃的,几乎是一路吃到了济南。” 二夫人说的很随意,蓉卿却是巨震,她强压着心头的异样笑着道:“是吗?听说济南有个大明湖很美,母亲可去看过?” “应是去过的。”二夫人淡淡的道,“只是时间太久了,我到是不记得了,只听父亲偶尔说起来,还会提及一二。” 蓉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二夫人忽然说起去北平和山东的事情,她不提各处风情,却着重说了沿途的路线,这不得不让蓉卿惊诧。 难道她猜到了自己的打算? “回去歇着吧。”二夫人笑着道,“我也看看账薄,许久没有看,这会儿再捡起来就觉得异常的吃力。” 蓉卿站了起来,笑着回道:“母亲自小就会算账,这些东西也就是个生疏,慢慢的就想起来了。”她朝二夫人行了礼,“那我就先回去了。” 二夫人颔首,亲自送蓉卿出去。 一路回了竹园,明兰将二夫人给的匣子打开来,就愣怔在那边,她没有想到二夫人会给小姐这么多银子,还都是二两一个的银锭子,她震惊的看着蓉卿:“小姐,二夫人怎么会给您这么多的银子?”这里算一算约莫也有近百两。 蓉卿扫了眼就闭上了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她当二夫人不懂不关心,实际上她心里就和明镜一般,什么都看在眼里。 “收起来吧。”蓉卿叹了口气,都是二两一个的,在路上用再合适不过。 她常去徐府走动,二夫人是以为她打算去山东,所以才和她说的这些吧?! “八小姐。”春红掀了帘子探头进来,“三少爷来了。” 明兰抱着匣子进了里间,这边苏峪就沉着脸进了门,明期端茶上了苏峪就靠在椅子上,抱怨道:“这鬼天气,也出不了门可真是无聊死了。”说完,看着蓉卿,道,“陪我下棋吧。” “好。”蓉卿点着头,让明期取棋盘来,问道,“三哥可知道辽东金矿那边的进展?”她很关心辽王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苏峪摇着头:“哪里会这么快,消息传来也要等个三五天吧。”说着自己将白棋递给蓉卿,又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嫁去辽王府?!” “只是问问罢了。”蓉卿落着子,看着棋子状似无意的问道,“三哥可去过父亲的偏院,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去过,一直都很好奇。”说完,余光就盯着苏峪。 苏峪闻言脸色微变,随即摆着手道:“没去过!”又道,“你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什么,整日里忙着中馈的事难不成你还嫌轻松?若是无聊就帮我做几双袜子吧!” 在他眼中那边的事竟是乱七八糟的事? 蓉卿微微扬眉,回道:“你那边不是有沉香几个嘛,再说,便是不够穿还有针线房,哪里用得着我。”说完又落了一子,苏峪就拧着眉头不高兴的道,“她们是她们做的,你是你做的,怎么能一样。”顿了一顿就斜着眼睛看着蓉卿,“你是不是根本不会?” 蓉卿莞尔,她还真的不会! “还真是不会。”苏峪就哈哈笑了起来,“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女孩子。”蓉卿听着就拿棋子丢他,回道,“当初是谁说的来着,让我不要像那些书香闺秀一样,说几句话就脸红,张口闭口不是女红就是女戒妇德,现在你到是变的快,又拿这话来挤兑我。” 苏峪不以为然,咕哝道:“我不过说说,哪里知道你不会!” 又过了三日,蓉卿开始忙着过年的采买,里里外外的事情堆在一起,又有庄子里送年货和各府送节礼来,府里进出的人也多了起来,蓉卿拿着年货单子去太夫人那边:“父亲那边可要送些过去?”苏茂源已经有六天没有进内院了。 “你拨成两份便是。”太夫人无力的靠在炕头,“到时候他那边会有人来取。” 蓉卿应是,却让端妈妈将那边的年货分成了三份,交代道:“若是那边有人过来取,你先不要给,派人去告诉我一声。”端妈妈应是,“知道了。” 蓉卿刚从厨房出去,那边就看见二门的黄婆子匆匆跑了进来,蓉卿喊住她:“怎么了,急匆匆的,”黄婆子一顿,立刻躬身行了礼,回道,“八小姐好,奴婢是去给太夫人报个信,孔大老爷和孔夫人来了。” 蓉卿皱了皱眉,点头道:“去吧。”黄婆子一溜的跑去内院,蓉卿就回头看了眼明期,明期微微颔首跟着去了慈安堂。 “我们回去吧。”蓉卿不想碰到孔夫人,就先穿了垂花门回了竹园,等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明期回来了,回道,“孔夫人好像还哭了起来,像是孔家二爷入内阁的事不成了。” “太夫人怎么说?孔大爷怎么不去找郡王?”据她所知镇南王这会儿还在别院里没有回辽东呢。 “说是每次去求见郡王,他不是不在就是未起,总之等了半日也见不到人。”明期说着一顿又道,“所以孔家大爷实在没有法子就来寻太夫人了。” 孔家这会儿只怕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难安了:“二老爷回来了吗?”明期点点头,“回来了,不过却是喝醉了,被人扶着回来的。” 大中午的就喝醉了? 看来,苏茂源受到的打击也不轻啊:“这几日你留心着二老爷,只要他进来院子你就回来和我说一声。”一顿又道,“还有偏院的事情,你仔细留着心。” 明期应是,又问蓉卿:“小姐,明兰这都连着去了三天了也没有消息,那个妇人是不是不会来了?” 蓉卿吃不准,叹道:“她既是跟着来了永平,就必定有话想和我说,既是这样她就一定还会出现的,再等等吧。”话落,就有个面生的婆子来求见,蓉卿让她进来,婆子先是行了礼笑着道:“奴婢夫家姓秦,是府里的家生子,只是这两年不常在府里走动,八小姐可能见着奴婢有些面生。” 蓉卿确实不认识她,就问道:“秦妈妈找我有什么事?”秦妈妈就一脸为难的回道,“奴婢实在是没脸开口,只是……”她羞于启齿的样子,“只是不来不成了,眼见着这半年也到头了,奴婢就想来求求八小姐,这下半年的租子能不能宽限奴婢一些日子。” 蓉卿微愣,忽然就想起来兰园后面的另外四间空院子,那边一直空置着,也荒废了,半年前柳姨娘就将她租给了几个婆子,随她们折腾着是种了药材还是挖了春笋卖,只要每半年交二十两的租子进府就成。 看来,这位秦妈妈就是租那几块空地的妈妈了。 “怎么就要宽限些日子,妈妈还是说清楚些好,这件事我也做不得主,还要去问太夫人,您说清楚我也好去给你求情。”蓉卿说着,示意秦妈妈坐,秦妈妈就在杌子上虚坐了半个身子,一脸无奈的道,“不瞒八小姐姐,我们几个在后院种了些草药,精心伺候了半年,预计着等开了年也就有收成了,可是没想到这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雪,今儿早起奴婢去一瞧,谁知道竟是冻死了一大片。”她说着竟是抹起了眼泪,“我们三家算是将半辈子的积蓄都投进去了,这半年多也没在府里做事,所以就没有例钱拿,家里早就揭不开锅,就等着这些东西变成钱,谁知道竟是……” “你们没撑个棚子?”蓉卿拧了眉头,“既是知道下雪,也早该防备些才是。” 秦妈妈就哭了起来:“撑了棚子,头几日我们还轮流夜里在那边守着,可是这两天实在熬不住,昨晚就没留人在那边,谁知道今儿早上去看,那些棚子都被雪压倒了,冻死了许多!”说完,就滑在了地上跪着道,“八小姐,奴婢求求您了,您就宽限些日子,等开了春奴婢们一定补上。” 本来也是小钱,想必太夫人那边也不会多在意,她让明兰扶着秦妈妈起来,就道:“我去和太夫人说说,你先别着急,有什么回应我让明兰去告诉你一声。”秦妈妈听着,就以为蓉卿不愿意,只拿话搪塞她,立刻急着道,“八小姐,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不如和奴婢去看看,奴婢若是有半句假话,必定不得好死。” 蓉卿失笑,摇着头,秦妈妈又要跪下来,道:“八小姐求求您了。” “那我去看看吧,回头也好和祖母说。”她示意明期拿披风来,秦妈妈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高兴的过来扶着蓉卿,“外面雪大路滑,八小姐担心脚下。” 蓉卿颔首,笑着对秦妈妈道:“你年纪大了,自己管着自己吧,我这里还有丫头扶着呢。”就指着前头,“只管带路便是。” 秦妈妈一迭声的应是,走在了前头。 这边蓉卿还是第一次来,每每从兰园过来都会路过这边新砌的围墙,只是如意门始终拴着她也瞧不出什么来,今儿穿过去才忽然发现,这里面竟然是别有洞天。 入眼的是一片白色,雪压着枝头颤巍巍的抖着,露出一点松绿来,几只麻雀在雪地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很有趣味,秦妈妈就指着前头道:“在那边,八小姐担心脚下。” 蓉卿就跟着秦妈妈朝前走,左右隐在树后能见到两个院子,蓉卿探头去看就瞧见左边的院门上写着玉园,右边的则是桂园,她笑着问秦妈妈:“这两处院子也租给您了?” “那倒没有。”秦妈妈笑着回道,“奴婢只租了这半庭的园子,在里头捯饬点东西罢了。” 蓉卿微微颔首,又了几百步,果然就瞧见崔妈妈所说的塌掉的棚子,她苦着脸道:“八小姐您瞧瞧,现在就成了这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 蓉卿弯腰看了看,辨认了一番也没瞧出是什么草药,不过确实压折了一大片:“稍后我会去和祖母言明,秦妈妈安心的干活吧,也快要过年了,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些,想必也会好点。” 秦妈妈应是,喜不自禁的朝蓉卿道谢:“谢谢八小姐!” 蓉卿笑笑,四处看了看,就觉得这边植被葱茏比内院美上许多,她笑着道:“难得进来,我左右逛逛再出去吧。”秦妈妈就道,“那奴婢陪您逛吧。” 一行人就沿着小径走着,这半年的西院真的很大,蓉卿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看见外院的围墙,她指着那头问道:“那边就是竹园?” “是!”秦妈妈笑着回道,“原本这里是没有围墙的,与竹园也是通着的,后来砌了围墙也就走不过去了。”蓉卿颔首,笑道,“回去吧。”就绕到另外一条路上往回走,走了半道又瞧见松树后头影影绰绰一个院子,她弯腰去看就在疏影间看见“梅园”两个大字,院门上镶着两扇脱了漆的如意门,她歪着头看着,就觉得那门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有点熟悉。 “八小姐怎么了?”秦妈妈只当她看着面前的树,正要说话,就看见蓉卿绕了过去,快步走到梅园前面,又在如意门前停了下来,也不说话,目光直直的盯着门。 秦妈妈脸色一变,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里锁了,二老爷严令不准任何人进去,八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秦妈妈。”蓉卿回头看着她,“这里以前可住过人?”她惦着脚尖去看,又看到从院子里透出一棵大树的树杈出来,乱糟糟横七竖八的长着,因为没有叶子她也分不出是什么树,“那棵树好大,是什么树?” “八小姐!”秦妈妈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奴婢也不知道,我们回去吧。”就拉着蓉卿要走。 蓉卿疑惑的看着秦妈妈,她刚刚还说自己是家生子,现在却又说什么都不知道,分明就是不想告诉她,她也不为难她,只问道:“这里的钥匙,在谁的手里?” “在二老爷手里。”秦妈妈见蓉卿不打算进去,就松了一口气,蓉卿又是问道,“二老爷那边妈妈可去过?” “奴婢哪有机会去。”蓉卿和她边走边说着,“寻常门都是关的,莫说奴婢便是太夫人也没有去过。” 蓉卿就点了点头,笑道:“那到是,父亲不让人过去,想必妈妈也不是很清楚。”秦妈妈呵呵的笑着,蓉卿又道,“妈妈在府里这么多年,以前也认识蕉娘吧?可惜我生了场病,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当然认识。”秦妈妈笑着道,“以前蕉娘喜欢在院子里摆个桌子,奴婢和崔妈妈几个没了差事就溜到院子找她说话,有时候兴致高了,蕉娘还能变成几坛子酒来。”就回头指着梅园的外墙边,“就埋在那边……”说完,就一顿,仿佛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就道,“好像不是这边,奴婢也记不清了。” 蓉卿目光转了转,不在意的道:“还吃酒,那是真的快活。” 秦妈妈就垂着头不再肯答,蓉卿就笑着在垂花门边停了脚,笑着道:“你不用送了,我这就去和太夫人说,有消息立刻让她们过来告诉你便是。” “多谢八小姐了。”秦妈妈连连道谢,目送蓉卿离开。 等出了西园蓉卿去了太夫人那边,将秦妈妈的话转给了太夫人,太夫人正在看信,见她进来便收了起来,回道,“不过几十两银子,当初让她们做只是怕院子荒废了,如今她们在里头也能有个照应,随她去吧。” 蓉卿就点了点头,又道,“各家的节礼我让崔管事都送过去了。”顿了顿正要说话,忽然门帘子一掀一股冷气蹿了进来,随即就瞧见苏茂源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满身的酒气,蓉卿顿时朝后退了一步,隐在了一边,连行礼问安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一分。 苏茂源仿佛没有看到她,醉眼朦胧的用手指着太夫人,就吼着道:“娘,您现在满意了吧,我现在果真是被困在永平了,哪里也去不得,上不不能上,下不能下,就区区的永平知府,我也是望尘莫及……”凑过去盯着太夫人,一字一句道,“您……满意……了吗?!” 蓉卿朝门口移了移。 太夫人脸色铁青,看着苏茂源后头跟着进来的小厮:“他吃酒你们也不拦着,就由着他这么灌!”说完看着代扇,“去给二爷拧个冷帕子来,醒醒酒。” 代扇也惊着了,立刻蹲了蹲退了出去。 蓉卿继续移着,苏茂源吼着嗓子又道:“我没醉,用不着醒酒!”发着酒疯一把将代瑁递来的茶盅摔在地上,“我醉什么,我还有脸醉吗!我不如死了算了。”那些同僚还不知如何在背后取笑他,他连衙门都不敢去了。 蓉卿已经站在了门边,掀了帘子她朝陶妈妈投去一眼,陶妈妈飞快的给她打了帘子,蓉卿钻了出去。 苏茂源腾的一下转头过来:“谁出去了,刚刚是谁出去了?”他歪着头就要出去找,不待苏茂源碰到门帘子,太夫人就是一喝:“胡喊什么!”紧接着是拍着桌子的声音,“这点事就承受不了,整天做出这副是给谁看,难不成他能看得到,你若是心里头不舒坦就去京城找他去,在我这里发什么酒疯!” “我找他?”苏茂源声音越发的大,“你以为我不敢找他?当年您就不该留着他,若是没有他我现在就是荣恩伯,那个位子就是我的,怎么也不用缩在永平这个地方,一辈子都出不去。” 苏茂源是觉得他混成这样,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太夫人和苏茂渠,若非太夫人一意孤行要回永平,若非苏茂渠霸占着爵位他现在已经是荣恩伯了……难怪他每每与太夫人说话,都带着怒气。 蓉卿摇摇头出了慈安堂,明兰和明期迎了过来,明兰朝后看了看很惊慌的道:“没有碰到二老爷吧?”她们对苏茂源是真的怕了。 “没有。”蓉卿摆摆手,示意她们往前走,可刚走上抄手游廊,就听到一阵惊慌失措的喊声:“二老爷,您慢点。” 蓉卿诧异的回头去看,就看见苏茂源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出了慈安堂,走了几步还在地上打了趔趄,又摇摇晃晃的推开扶着他的人爬了起来,径直朝前走着,一副不准备拐弯的样子,明兰啊了一声喊道,“二老爷不会要跳湖吧?!”话音还没有落,就听到噗通一声。 苏茂源直接跳到湖里去了。 激的湖面的碎冰溅了出来,所有的人看的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有想到苏茂源会来这么一出。 等到有人反应过来,苏茂源已经开始往下沉了,有人大喝一声,紧接着两个小厮就跳了下去,这个时候便是伸只手进水里,也要冻的收回来,何况是整个人在里头,不过眨眼功夫里面的三个人就都不行了。 有人喊来了胡总管,胡总管就令着七八个年轻壮士的小厮跳了进去,蓉卿瞧见崔大也在里头,动了几下脸色就开始发紫。 太夫人从慈安堂里跑了出来,急的在岸上跺脚叫:“老二,老二!”却在人头里寻不到苏茂源。 二夫人和柳姨娘以及岑姨娘都跑了过来,柳姨娘急的直哭:“二爷。”指着岸边拿着长竿的赵总管,“多喊点人来啊。” “姨娘。”赵总管胖胖的皮肤很白,说起话来嘴角一抽一抽的,有些古怪,“下去再多人也没用,这会儿切记乱了分寸。” 蓉卿走了过来,站在了二夫人身边,二夫人低声问道:“是他自己跳进去的吧?” 难道以前也跳过?蓉卿微微颔首:“是的。径直走到湖边就跳了进去。”二夫人就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忙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将苏茂源推到了岸边,立刻有人七手八脚的将苏茂源朝慈安堂抬,这会儿苏茂源早就晕过去了。 蓉卿回头对赵总管道:“快去请大夫来。” 太夫人听到了蓉卿说话声,就对蓉卿吩咐道:“让厨房熬一锅姜汤来,要快!”蓉卿应是,让明兰去厨房,这边陶妈妈带着人去打热水,代扇又拿了被子将苏茂源裹住,几个人抬着进了暖阁里。 二夫人冷冷的看了眼跟在后头流着泪的柳姨娘,柳姨娘回看了她一眼,顿身福了福,喊道:“夫人。”这边岑姨娘也走了过来,朝二夫人行礼道,“夫人!” 二夫人点了点头,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慈安堂里乱哄哄的一片,蓉卿也不好离开,只得守在太夫人身边,端茶送药忙了一个下午,苏茂源这段时间肝火郁卒,又是吃了热酒,现在被冷水一激,顿时就将所有的病原都激了出来。 这会儿又是吐又是拉又是高烧不断的说着胡话。 “你们都回去吧。”太夫人不知道他一会儿能说出什么话来,便赶着蓉卿和苏容君以及苏峥兄妹几人,“你们也累了半天去歇着吧。” 苏峪领着头朝太夫人行礼,几个人就鱼贯退了出来,又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唏嘘的样子。 晚上,蓉卿再来慈安堂,就闻得见慈安堂里浓浓的药味弥漫,太夫人短短一个下午仿佛老了十几岁,虚弱的坐在床沿看着昏睡的苏茂源,蓉卿不得不感叹,不见那双阴郁的眼睛,苏茂源的面相真的很清秀,透着一股温和的书生气。 “祖母!”蓉卿扶着太夫人,轻声道,“大夫也说,父亲是体内有热度,如今冷寒一激就发了出来,只怕要烧上几天,并没有大碍,您就放心。”说着一顿朝陶妈妈打眼色,“您去歇会儿吧,千万别累坏了身子啊。” 太夫人也是叹了一口气,就道:“嗯。”由蓉卿扶着回了卧室里,蓉卿伺候着太夫人吃了晚饭,又看着她吃了药睡下,才和陶妈妈在门口说着话,“父亲这样,恐怕要在这边住些日子,慈安堂的人手够不够,若不然从偏远调些人服侍行不行,他们常服侍父亲也顺手些。” “不用。”陶妈妈摆着手,“这里虽是紧了,可也够用,若是不够再去寻八小姐。” 蓉卿正要说话,这边端妈妈在慈安堂门口晃了一下,蓉卿又和陶妈妈说了几句,就出了慈安堂,看着端妈妈问道:“怎么了?” “八小姐。”端妈妈压低了声音,“偏院那边来人领年货了。” 蓉卿目光一转就道:“走,看看去。”说完跟着端妈妈就去了厨房,她本以为来的是个中年人或者是个美貌的丫头,却没有想到是个八九岁的少年,长的眉清目秀非常的漂亮,见着蓉卿他笑着行了礼,道,“唐总管没空,就让小的来取年货,给八小姐添麻烦了。”眼睛骨碌碌的转,显得很机灵的样子,“八小姐,怎么今年的东西比去年少了一些?” “下雪路难走,还有几个庄子没有来。”蓉卿微微颔首,笑道,“你们先用着,待这边东西买齐了你再来拿便是。” 去年也是过年前下雪,可是柳姨娘却将年货一次性给他们了,怎么今年却是拖延了?“小人知道了。”少年一笑眼角弯弯的,很是可爱,“那八小姐,小的告退了。” 蓉卿点了点头,忽又问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他扛了两大包东西,又指挥着身后的两个少年往车上搬东西,“小的叫暮春,今年九岁!” 问什么答什么,多一句也不会有。 确实是个机灵聪明的,蓉卿转头对端妈妈道:“这些东西约莫能够用三五天的,你把旁的再准备好,若是他再来你记得去寻我。” 端妈妈虽不知道蓉卿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八小姐定是有原因,便点着头应是:“奴婢记住了。” ------题外话------ 月票,月票!哈哈哈哈哈…每天开始碎碎念。 063 收获 明兰从外面进来,冻的眼睛鼻子俱是红红的,进了门垂头丧气的对蓉卿道:“小姐,明天还去吗?”也就是说,今天是无功而返了。 蓉卿也觉得奇怪,那个妇人能跟着她来永平,为什么又不靠近? 她故意让明兰在想容阁来来回回的三日,她若是看见就一定明白自己在引她出来,可她却又避而不见。 难道是不方便,她拧了眉头想着那日在庵庙中的事情。 她见自己看向她,飞一样的跑开了。 是怕自己认出她?既是这样,为什么又跟着自己? 蓉卿想不明白,眼前就看见明兰将自己的新做的那条裙子摆在桌面上,愁眉苦脸的道:“若是明天再去,奴婢也不知能寻到什么借口。” “算了。”蓉卿叹气,“或许是我们多想也未可知。”说完让明兰将裙子收起来,“你们也去歇着吧。” 明兰应是,又想到进门时在门口听到黄婆子几个人议论的事,就好奇的问明期:“二老爷跳湖了?”她显得很惊讶。 “嗯。”明期就绘声绘色的将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就这么直挺挺的跳了进去,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直往下沉!” 明兰露出唏嘘的表情,看着蓉卿问道:“二老爷莫非是因为永平知府的位子没坐上,心头想不开?” 蓉卿翻着书没有说话,苏茂源哪是想不开,分明就是故意做给苏峪看的,他能和苏峪吵一次却不能吵两次,手又伸不到京城去无处发泄,心里憋着火……只是这个法子,她笑着摇头,也太儿戏了。 “别胡思乱想了。”蓉卿放了书,看着两人道,“马上要过年了,你们也带着春红她们把家里拾掇拾掇,总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明兰和明期应是,出去打了热水服侍蓉卿梳洗。 蓉卿躺在床上,脑海里就显出那个妇人的背影,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有梅园的那扇如意门,她也觉得似曾相识,难道是以前经常来,所以有印象? 可她去兰园时,为什么就不单只是有印象,而是对每个房间都非常的熟悉,她还记得曾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 似乎有哪里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想了起来。 是啊,她在去九莲庵之前,住在哪里?她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以前就是和苏容君一起住在兰园的。 可是她细细去想,就觉得对兰园只是熟悉,却少了一种住了十几年的熟稔感。 像是在做客,如同她现在住在竹园一样。 她想到当初苏容君和她说的话:“你真的忘了吗?……忘记也好。” 她一直没有怀疑过苏蓉卿给自己留下的记忆……难道她真的忘了什么,或者在记忆的汪洋中,独独少了些片段? “明期!”蓉卿喊睡在隔壁值夜的明期,明期披着衣裳推门走了进来,看着蓉卿坐在床上,“小姐你又做梦了?”想了想又道,“可是现在还早,寻常不都是后半夜做的梦吗?” 梦! 对,就是那个梦,梅园的那个门就和她梦里见过的一样。 难怪她一直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摆着手示意明期不要说话,脑海中飞快的转着,过了许久她抬头看着明期,就问道:“你们进府时,可知道我住在哪个院子?” “兰园啊。”明期点着头道,“我们进来时你是和七小姐一起住在兰园啊,怎么了?” 明期进府时她就住在兰园,可是据她所知那时候她已是“病”了,会不会是她“病”了以后再移过去的? “小姐,你怎么了?”明期看着蓉卿脸色变化极快,好奇的问道,“您想到什么了吗?” 蓉卿摇摇头,回道:“有些混乱,我再想想。”看着明期,“你去睡吧,别受凉了。” 明期茫然的出了房间。 蓉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其实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影响,她关心的只是如何拿到嫁妆离开这里,但是,现在知道她少了一段记忆,莫名的就没有安全感。 总觉得那段记忆极其的重要。 到了下半夜她迷迷糊糊睡着,天才放亮她便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身的冷汗…… “小姐做噩梦了?”明期习以为常的打了热水过来,又拿了干净的里衣在炉子上烘热递给蓉卿,“二老爷那边又去请大夫了。说是昨晚烧的厉害,五少爷守了一夜,早上急匆匆的出了门。” “嗯。”蓉卿换着衣裳,一件一件接着明期烘热的袄子褙子,问道,“柳姨娘去慈安堂了吗?” “柳姨娘没去。”明期见蓉卿穿好了夹袄,就拽了帐边的铜勾将帐子勾上,扶着她起床又穿了褙子,问道:“小姐一会儿要去慈安堂吗?” “嗯。”蓉卿梳洗好,明兰已经提了早饭过来,笑着道,“秦妈妈一早上带着两个妈妈来了,说不要惊动您,这会儿在院子里除草呢,说是枯草留着败兴。”说着将食盒打开,一样样的点心摆在桌子上,“她还让奴婢问问小姐,可要移一些花草过来,有一些便是冬日里也不败,种在院子里头也多些生气。” “是吗。”蓉卿喝了茶在和桌边坐了下来,笑着道,“那让她弄吧。”这个秦妈妈到是个不欠人情的,刚帮着她缓了租子,她就带着人来锄草栽花。 吃了早饭,蓉卿出去,果然见秦妈妈带着两个面生的婆子弓着腰在墙边收拾,蓉卿走了过去:“让她们收拾就成了,妈妈手里也不轻快,别累着了。” “八小姐。”秦妈妈领着两个婆子蹲身行礼,笑着道,“举手之劳,八小姐客气了。” 蓉卿微微颔首,就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明期和明兰就出了竹园去了慈安堂。 院子里,代扇领着丫头们进进出出的,药香弥漫,她掀了暖阁的帘子,就瞧见太夫人撑着头坐在炕上,旁边坐着二夫人苏容君,还有一位面生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穿着墨绿的夹袄,拢着袖子弓着腰站在正中。 她过去行了礼:“祖母!”又朝二夫人蹲了蹲,二夫人点了点头她就在苏容君的身边坐了下来。 太夫人睁开了眼睛,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夜都没有休息好,她看了眼蓉卿,对那中年男子道:“唐总管先回去吧,老二这些日子就住在我这里,那边你就留神费心管管了。” 原来是偏院的管事。 “是。”唐总管迅速扫了眼蓉卿,微微欠了欠身算做了行礼,回道,“只是小人奉二老爷的命,今儿就要动身去一趟辽东,那边的事就只能指给暮春管了。”他顿了顿又道,“所以连走前想来探望一下二老爷,顺便回禀一下院子里的事。” 暮春?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少年? “你去辽东?”太夫人看着唐总管,显得有些意外,“说是什么事了吗?”左右不过是为了金矿或是是柳甫的事情。 “昨天刘公子来信了,说是柳大爷下了大狱,二老爷让老奴过去瞧瞧,若是能救使钱也好还是打点也罢,总要尽一份力,若是救不出来也问问后世如何安排,帮着刘公子一把。” 毕竟是自己的侄子,太夫人就没有反对,点头道:“那你去吧。”顿了顿又问道,“身上银子可够?” 唐总管就点了头回道:“银子是够的,只是……”他又看了眼蓉卿,顿了顿为难的道,“只是小人一走,那边院子里的过的就可能有些捉襟见肘了,这个月能不能请八小姐将月例提前支给我们,若不然,只怕这个年也……” 原来偏院里的开销,是总正院走的,蓉卿前面在账薄上并没有看到。 蓉卿也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显得有些不悦,她想了想还是接了唐总管的话:“我也是刚接手的,前面倒是不知道偏院的月例是从正院走的,所以就不清楚往昔的旧例是什么境况,唐总管手中可有账薄,若是方便拿来与我瞧瞧,我也好和赵总管商议着定。” “有,有。”唐总管点着头道,“小人稍后就让人给您送过来。”蓉卿就点了点头,唐总管就朝太夫人揖了揖道,“那小人就去隔壁探望二老爷,午时前就启程。” 太夫人点了点头:“去吧。路上担心点。”唐总管行了礼就退出了暖阁。 “佩娟。”太夫人看着二夫人,就道,“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多,又是临近过年。你若是走了八丫头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何况你还带着她一起出门。”略顿了顿,“我看还是等开了年再议吧。” 蓉卿微愣,就朝二夫人看去,没有想到二夫人和太夫人提了回娘家的事情。 “好。”二夫人也不强求,轻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站了起来,朝太夫人行礼退了出去。 太夫人随即就沉了脸,皱着眉头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 是在怒二夫人没有去看望苏茂源? “你们去看看你们的父亲吧。”太夫人看着两人,“昨晚你们五哥守了一夜,一早上又亲自去请大夫,我怕他熬不住就让他回去歇着了。”一顿又道,“这几日你们兄妹轮流守着,虽有下人在旁边,可总不比你们儿女精心。” 让她们守着?蓉卿和苏容君对视一眼,双双点头应是。 “我先去吧。”出了暖阁,苏容君指了指隔壁的厢房,“你还有事就先忙去,这里就别管了。”她是怕苏茂源待会儿醒了见蓉卿在身边服侍,又发起怒来。 蓉卿朝厢房里看了看,虽垂着厚棉布帘子,但里头的说话声依旧能听见,似乎是唐总管在说着什么,听不清楚。 “走吧。”苏容君推着蓉卿,她自己转身掀了帘子进了厢房里。 蓉卿就去了厨房,端妈妈不知因为什么事,正和钱妈妈在争着什么,蓉卿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端妈妈见蓉卿过来,蹲身行了礼就迫不及待的回道,“奴婢让钱妈妈订了一百斤的猪肉,说是这两日就送到厨房来的,可这眼见着都快过十五了,也没有瞧见肉!” 蓉卿就朝钱妈妈看去,钱妈妈就为难的解释道:“上个月太夫人寿宴就送了二百斤进来,原是和那家接着订的,谁知道临近过年他家又没了老子,一团乱莫说肉便是猪也寻不着,可这会儿到年关了别处该订的也都订了,奴婢就和端妈妈说,府里腌了许多的腊肉,实在不成就用腊肉代替一下。” “这怎么成。”端妈妈急的红了眼,“妈妈也是当家作主的人,怎么就不懂鲜肉和腊肉的区别,你让我去替代,那你就先去问问那几个厨子可能做出来。” 钱妈妈还要说什么,就见蓉卿摆摆手:“好了,别吵了,便是吵翻了屋顶也掉不下半斤的肉的。”对钱妈妈道,“你寻了崔管事帮你一帮,城西没有就去城东瞧瞧,一百斤也不多,总能匀出来的。” 钱妈妈张嘴动了动,还是点了头道:“奴婢这就去寻崔管事。”说完看了眼端妈妈,就出了厨房。 “为这点事吵什么。”蓉卿斥责端妈妈,“快去做事吧!”端妈妈有些羞愧,垂头应是,蓉卿又道,“一会儿给二老爷那边炖些百合莲子粥送去,稀一点。” “奴婢知道了。”端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手,就回了厨房。 蓉卿就去了外院寻苏峪,他正埋头在桌上写信,见蓉卿进来也不停笔,闷声问道:“怎么想到来我这里。”蓉卿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三哥在写什么。” “今年不在家过年,总要写封信回去。”苏峪牵了信纸吹了吹,晾干了墨放进了信封里,抬头看着蓉卿:“二叔可醒了?” “没有。早上又换了个大夫。”蓉卿接了茶盅朝沉香道谢,看着苏峪道,“偏院的唐总管今儿要去辽东,听说柳大爷下狱了?” 苏峪就点了点头,回道:“京中弹劾的奏折雪片一样,辽王如何能顶得住,总要拉一个替死鬼出来。”又似笑非笑的道,“不是柳甫也会是王甫张甫,总归得有个人替了这黑锅,唐总管去也不过是去收尸罢了。” 蓉卿拧了拧眉头,若是柳甫没了,柳姨娘就算是彻底断了势了吧! 她到是不奇怪辽王会这么做,总不能让他出来认罪。 “赵均瑞来信了。”苏峪指了指桌上的一封未署名的牛皮信封,“说是到了北平,一切安好,还邀我们去北平。”说完好奇的看着蓉卿,“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悉了。” 蓉卿挑眉,露出我怎么知道的表情:“他不过客气的邀请罢了,我和他不过说了几句话,也不曾打过交道,他如何能邀请我。” 苏峪就没有再说话。 蓉卿起身告辞:“七姐姐还在那边守着,我去看看!”苏峪听着就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昨晚五弟守了一夜,我总要过去走走过场才是。” “你到是说的明白。”蓉卿打趣他,“哪有侄子这样说自己叔叔的!” 两人说着去了慈安堂,苏茂源还没有醒,蓉卿只得陪坐了一会儿,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几个人又在太夫人房里吃过午饭,蓉卿就回了竹园歇午觉,下午秦妈妈带着那两个婆子提溜着几盆花过来,笑着和蓉卿介绍:“这盆是兰花,这盆是牡丹……”说了许多,“奴婢把墙角那块的土翻新了,今儿就给八小姐种上吧。” “辛苦几位妈妈了。”蓉卿笑着说完,指着明兰去给几人倒了茶过来,秦妈妈三个人就去墙角边种花,这边崔大匆匆进了门,蓉卿以为他是为了上午的事情,就问道,“可是事情没有办成?” 崔大摇摇头,就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八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崔大很少这样,蓉卿就点了头请他进正屋,又让明期守在门口,她看着崔大问道:“什么事?”崔大就从怀里拿了个纸包出来,“八小姐,您看。” 蓉卿不知道里头包的什么,但见崔大脸色沉重,就示意明兰接过来,拆开层层叠叠的油纸,就看见里面包着一把钥匙,她疑惑的问道:“是把钥匙,给我的?” “是!”崔大点了点头,将钥匙的来路说了一遍,“小人和钱妈妈去了西街,找了几家肉铺,都没有寻到合适的,就想着去棉花坡那边看看,可刚坐上车就瞧见一个蒙着头的妇人径直走了,什么都不说就将这纸包塞在小人手里。”崔大说着微顿又道,“她包着脸,小人瞧不清长相,就只感觉她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将纸包塞到小人手里,就丢了句:交给八小姐。之后就匆匆拐进了旁边的巷子,小人想去追又看见崔妈妈出来了,就打消了念头。” 蓉卿看着手中的钥匙愣神。 “东西是给八小姐的,小人心里有些吃不准,也不知什么东西,就拆开来看了看,这才给您送了过来。”崔大看着蓉卿,有些忐忑不安,“这人八小姐可认识?”他怕自己做错了。 蓉卿看着钥匙脑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跟着她的那个妇人! 这把钥匙又是什么意思?是想借此告诉她什么,还是暗示着什么意思。 一时间她想不明白。 “没事。”蓉卿看着崔大,打消他的疑虑,“你做的很好,这件事不要告诉旁人,辛苦你了。” 崔大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回道:“那小人就告辞了。”他转身要走,蓉卿却是喊了一声,“等等。”崔大转过来看着她,蓉卿想了想试着问道,“若是再让你见到那个妇人,你能认出来吗。” 崔大歪头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她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又是穿着厚厚的棉袄,小人没有把握。” “知道了。”蓉卿点了点头,让明兰送崔大出去。 她靠在椅背上,翻动着手中的钥匙,铜黄的眼色,钥匙的圈儿有点缺损,前面也磨的很光滑,应该是常用的…… “小姐。”明期探头过来好奇的看着,问道,“她是不是想要让你去什么地方?所以才给了你一把钥匙?” 蓉卿摇摇头,若是去什么地方,也该明示一二才是,她只将钥匙拿来,分明就是吃准了她知道钥匙的用处,可是她脑子里却没有半点印象,正在这时外面秦妈妈和几个婆子的说笑声传了进来,她微微一愣蓦地就想到那扇已经破落的梅园。 蓉卿腾的一下站起来,心头砰砰的跳。 “怎么了?”明兰推门进来,见蓉卿面色凝重,她不安的问道,“小姐,可是钥匙有什么不对。” 蓉卿拧了眉头,将钥匙攥在手心里,对明兰道:“你去院子里和秦妈妈几个人说说话,无论如何留着她们中午在这里用午饭。”又回头看着明期,“我们走!” 两个人都不明白蓉卿的意思,明兰追着问道:“小姐,到底怎么了?” “我不确定。”蓉卿在门口停住,回头看着两人,“只觉得这把钥匙或许和梅园有关。”她昨天和秦妈妈说话时,还在想着要如何打开那道门,看看里面的情景,没想到今天就有人送了一把钥匙进来,她不能确定却有着强烈的预感。 明兰满脸的惊诧,点着头道:“小姐去吧,奴婢一定将秦妈妈她们拖住。”蓉卿就点了点头,打开了门。 秦妈妈几个人依旧忙活着,蓉卿带着明期出了门,一路拐去了昨天来过的垂花门,门虚掩着的并未上锁,她小心的推开门,就沿着梅园的方向直奔而去。 蓉卿激动的站在门前,明期就小声道:“让奴婢来吧。”她接了钥匙朝着门上的锁孔一伸…… 只听到咔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两人对视,满面的复杂。 门缓缓的被推开,蓉卿的视线一点一点扩展开,就瞧见一个四房的庭院中,满地的皑皑白雪未消融,几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上头,显得凄凉落寞,院子的正中长着一棵粗壮的槐树,在光秃秃的伸展出来的树干上,拴着一个秋千,那秋千正随风轻轻摇动,像是正向她招着手。 蓉卿愣在那里,眼前的景象与梦中重叠,她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诡异…… “小姐,我们进去吗?”明期左右探了探,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她又回头去看,园子里也安静的出奇。 蓉卿点了点头,抬脚跨进了院子里,明期跟着进来又小心捡了几片枯叶放在她们的脚印上,重新关了门,等她回头就见八小姐正站在那个秋千前发呆,她跑过去看了看小声道:“绳子烂了,应该是不能荡的。” 蓉卿没有说话,又转向右边去看正屋的门,雕着喜鹊登梅缠枝花纹的房门此刻正紧紧关着,镂空的花案中糊着的牛皮纸已经烂在了门上,被风一灌就发出呼喇喇的声音。 “这里应该是正房。”明期指着那边,好奇的问道,“像是有些日子没有住人了,小姐以前真的住在这边吗?怎么我们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听说过。” “进去看看再说。”蓉卿抬脚上了台阶,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一路顺着到正门前,她抬手推开了门。 门吱嘎吱嘎的打开,里面光线昏暗,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明期不由自主的挽住她的胳膊。 是一个套间,外面是歇息用的暖阁,炕头上摆着针线篓子,里面还有一只没有上花的汗巾,一方帕子上半朵梨花栩栩如生,她摸了摸又转目去看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风不一稍嫌稚嫩,她拧了眉头走到墙边的多宝格边,上头已经清空了不见昔日摆置的东西,但留着的深浅不一的印子却是很深。 “小姐不会绣花。”明期也拿了那方帕子看了看,“这花绣的这样好,绝对不是出自小姐的手。”又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小姐喜欢简洁,不喜欢挂着这么多的东西,这里应该不会是小姐住的地方。 蓉卿掀开右边卧室门口垂着的湘竹帘子,入手冰凉。 视线一空,就看到竖在门口的一扇画着残春落花的隔扇,蓉卿绕过隔扇抬头看向头顶的承尘。 墨绿的承尘挂在屋顶上,有几处角耷拉了下来,露出光秃秃的横梁,孤零零的横亘在上面,梦里面出现的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吊在这里的吧?! 她满脸的苦恼,又在房里仔细看了看,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套上依旧是梨花花苞待放,似能闻到幽香,她去看墙边摆放着的书架,架子上放着许多的书,从《论语》《大学》到《妇德》《女训》,从《四民月令》到《杂谈游记》,涉及的范围很广。 这里以前住的什么人?蓉卿实在是没有半点印象。 “要不然,我们去问问七小姐吧。”明期在房里转了一圈,“她肯定是知道的,您去问她肯定不会瞒着你的。” 蓉卿摇了摇头:“我回来这么些天她都没有提及,不单是她便是旁人也不曾提过半个字,想必是有人不让她们说。”她叹了口气,觉得收获很多又觉得一无所获,“我们去别去的房间看看。” 两个人就出了厢房的门,又拐去了正厅的另外一边,推开房门里面的摆设相比要简单一些,墙上挂着的也不是书法画作,而是一些孩童玩的东西,有弹弓,木剑,甚至还有一把孩子玩的小弓,像是一个男孩子住的地方。 “小姐,您看这里。”明期翻开床边的梳妆台,指着里头就道,“这个花样子,好像您有件衣服上也有。”说完捻着拿了出来,是一张用炭笔勾勒的兰花图,蓉卿看着微微一愣,她有件褙子上确实有这个花案。 “还有这个。”她又拿了个手串出来,“这个,您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上次留在了九莲庵,这一次我们去奴婢收拾回来了。” 蓉卿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又去看收拾整齐的床铺,床单上绣的也是兰花,明期朝床里头看看,就咦了一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来:“小姐你看。” 是一个女子的肖像图,寥寥几笔就将一个女子的轮廓勾了出来,尤其是嘴角隐隐的梨涡,她愕然,这好像是她的样子。 “好像是您唉。”明期皱着眉头露出不确定的样子,“难道您以前真的住在这里?” 蓉卿将那幅画重新摆了回去,明期已经打开了墙角的衣柜,里面挂着七八间衣衫,颜色不一但花色却很俏丽,她好奇的看了看,忽然惊喜的喊道:“小姐,这条裙子好像和您那条湖绿的袄子是一块布料上的。”她抖开那条裙子,兴冲冲的拿来在蓉卿身上比划,稍稍短了一些! 不过,那件袄子也是短了不少。 “走吧。”蓉卿已经确定这里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她只是好奇隔壁住的又是谁,那个吊在横梁上的女子是谁? 她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了。 还有那个妇人,拿了钥匙给她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她想起什么来。 府中对这里封了口,就连以前的一些下人也都散了,譬如像王妈妈和庆升家的都是这半年新买的,唯有几个老人依旧是留着用的。 这么说来,半年前在这里是发生过什么事情,而苏蓉卿也在那次事件中受了打击或是重创,继而失忆病倒甚至由她取而代之。 应该是这样。 那么那个女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心里想着两人已经重新关好了门,出了院子将门重新锁上,待回了竹园秦妈妈果然和明兰在门口坐着说话,见蓉卿回来秦妈妈笑眯眯的道:“八小姐回来了。” “今天中午就在这里用饭吧。”蓉卿笑着道,“累着几位妈妈了。” 秦妈妈连说不敢,蓉卿笑着和她又说了几句,便回房换了衣服重新走了出来,和众人打了招呼:“我去外院。”便带着明期又出了门。 “八小姐事情多。”秦妈妈笑着道,“原以为八小姐年纪小,主持中馈怕有些力不从心,总归是没有经验的,可是没有想到八小姐处置起事情不但井井有条,而且刚柔并用,府里头一干丫头婆子,个个信服的很。”很感慨的叹了口气。 明兰却是心不在焉的看着门口,不知道八小姐有没有进去梅园! 苏峪正在和身边的常随说话,低声细语不知道交代什么,见蓉卿进来他便收了话头,常随亦是拱了拱手退了出去,苏峪就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事。”蓉卿说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想来和三哥说说话。”苏容君不能和她说的事情,苏峪却没有顾忌。 苏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说吧。”就看着蓉卿。 “也没什么事。”蓉卿忽而又笑了起来,问道,“我一直没有去过京城,听说大哥二哥都成了家,那我可有侄儿或者侄女了?” 苏峪没想到她一脸的郑重,却是说的这些没用的,就回道:“当然有。”蓉卿又问道,“那五个姐姐呢,也都成家了吗?嫁的可好?” “哪里有五个姐姐。”苏峪翻了个白眼,“大姐嫁的程阁老府上的长公子,二姐则是刘侍郎的次子,三姐嫁的董翰林,这会儿只怕要喊董侍郎了,四妹定了亲事,婚期到明年的八月呢。” 苏茂渠只有四个女儿? 苏容玉排汗为六,那五小姐去哪里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苏峪奇怪的看着她,“难不成是着急自己婚事,想着随我去京城?”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靠谱,就探过来看着蓉卿,就道,“若不然你随我去京城吧,这样赵均松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又想到还有苏茂源,父母之命,蓉卿也避不开,泄了气的道,“你可以去京城小住些日子。” 五小姐,她从来没有听旁人提起过五小姐,是早早夭折只占了名头,还是…… “不去了。”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各种滋味涌上心头,蓉卿强露出好奇的样子,问苏峪道,“那为什么六姐姐排行第六?” 苏峪就瞪着眼睛看着她,不敢置信的道:“你真的不记得了?”他满脸的诧异的道,“五妹妹没了,你不记得?!” 蓉卿很诚实的摇了摇头,心里却是砰砰直跳。 脑海中,那双绣花鞋不停的晃动。 “怎么去世的,什么时候去世的?”蓉卿看着苏峪,“我真的不记得了,你和我说说。” 苏峪就想了想,回道:“我们是六月才收到五妹妹没了的消息,说是得了急症,具体什么信中也没有细说,正好那段时间我要赶着出门,也没有多留心。”她看着蓉卿,就诧异的道,“她是你姐姐,我以为你是怕伤心,所以才从来不提的。” 果然是五小姐,这么说那个房间住着的是五小姐。 是她嫡亲的姐姐,当初周氏在生下苏珉以后,还育有一位五小姐! “你怎么了?”苏峪见她脸色发白,担忧的问道,“逝者已矣,你别太伤心难过!” 蓉卿就点了点头,她说不上难过,因为和这位五小姐并无多少接触,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回来这么久府中所有人都不曾漏过半点口风! 不对,曾经苏容君说过,还有苏峪也曾提过,只因为她身边的事情连轴转着根本无心去追那些蛛丝马迹。 如今想起来,许多事情上都存着疑点。 若非在九莲庵遇到那位妇人,她只怕依旧不会在意,现在看来那位妇人和她以及和五小姐必定有关系。 苏峪说京中收到的信,报的是五小姐暴毙,可是她梦中却是自缢。 非常蹊跷。 “我没事。”蓉卿摇摇头,“只是有些懊恼自己竟忘了这么多的事情。”他看着苏峪问道,“三哥还知道什么,和我说说吧。” 苏峪就摇摇头:“我并未见过五妹妹,只知道家里有这么个妹妹罢了,以前也只是从四弟信中看到只言片语,旁的并不清楚。”他看着蓉卿,就道,“你不如去问祖母或者七妹妹,她们必定是知道的。” 若是能问她早就去问了,太夫人不可能告诉她,至于苏容君,她却是不想连累她。 能让苏茂源将院子封了,又将府中的丫头婆子清换了一遍,五小姐的死就绝对不会是暴毙这么简单,若不然也不用如此大动干戈。 “我回去了。”蓉卿站起来告辞,“过几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想必祖母会让你去祭扫祠堂,你别乱跑了。”说完便出了门。 回了房里她吩咐明兰:“你再去想容阁。”明兰满脸的不解,问道,“小姐,可是在梅园发现了什么?!” 蓉卿没有说话,明期就将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明兰诧异之极:“……小姐以前住在梅园?府中竟然还有位五小姐?” 她们竟然一无所知。 “奴婢知道了。”明兰点着头,不弄清楚五小姐为什么会没了的事情,她们小姐必定不会安心,“奴婢一定想办法找到那位妇人。” 蓉卿就点了点头。 蓉卿没有再声张,第二日明兰又开始早出晚归的守在想容阁前面,蓉卿觉得那位妇人一定还会出现,而她也会告诉自己,五小姐真正的死因。 苏茂源在床上一躺就是四天,蓉卿和苏容君轮流守着,夜里便就是苏峥守在一边,大夫换了好几个,药也是不断他却是依旧迷迷糊糊不见好转,府中每日都有苏茂源衙门里的同僚来探望,显得很是热闹。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太夫人果然让苏峪祭扫祠堂,蓉卿跟着他进了苏氏的祠堂,这是她第一次进来,顿时被里头的牌位惊着,就见层层叠叠的案头上,一排排列着约莫近百个的牌位,难怪太夫人和苏茂源常说苏家虽不比京中权贵,可也是望族名门! 是啊,祖先能追溯到百位之多,苏氏也确实有些底蕴。 祭扫祠堂出来,又去祭拜了灶王爷,苏容玉跟在她们之后,全程没有说话,自柳甫入了大狱之后,柳姨娘就一直病着未起,柳卿毅那边也不曾来过消息,只怕柳甫是凶多吉少。 苏容玉脸色惨白,伤似是没有好透,走路时有点颠跛,翠枝和翠桃扶着一一磕头烧香祭拜,礼成,苏峪就拍着身上的香灰,道:“我回去歇着了。”说完看向苏峥,“这里交给你了。” 苏峥颔首应是,带着人将东西收了,苏容玉撇了眼蓉卿,昂着头回了柳园。 “我也回去了。”苏容君笑着道,“昨天收到郡主的来信,我去给她回,八妹妹可有什么话要转告的?”蓉卿摆着手,她不想和赵均瑞兄妹再有什么牵扯,“我没什么可说的。” 苏容君就回了竹园,蓉卿站在厨房门口和端妈妈说着话,就瞧见暮春带着上次的那两个小厮进了门,远远的朝蓉卿行礼,笑着走过来道:“八小姐,小人来领剩下的年货。” “好。”蓉卿看了眼端妈妈,端妈妈就进去将第二份的年货拿出来,“还有一些你明天过来拿吧。” 暮春看着眉头微挑,却什么都没有说拆开了几个布袋子朝里头看了看,笑着道:“多谢八小姐,劳烦妈妈了。”领了东西要走,蓉卿却是指着包袱道,“你们恐怕不好拿,让我的丫头送送你吧。”看了眼明期。 明期立刻上去提了个包袱扛在肩上,冲着暮春喊道:“走吧!” “这个……”暮春露出为难的样子,看看明期又看看蓉卿,勉强的谢道,“谢谢八小姐。”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想开口问月例的事情吧,唐总管连走前将账薄拿来给她,她也仔细看了,却没有立刻将月列拨过去。 蓉卿看着暮春的背影,微微一笑。 第二日,苏茂源醒了,刚刚醒来就要搬去偏远住,太夫人喝着道:“马上要过年了,你这会儿回去作甚,就留在我这里,把身体仔细养好了再说。”不等苏茂源说话,太夫人又道,“衙门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索性也没有几日就要封印了,你安心在我这里待着吧。” 苏茂源欲言又止,可又怕太夫人旧事重提说起跳水的事情,便阖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苏茂源醒了,蓉卿就不用再每日守着,太夫人道:“辛苦你们,也守了几日,都回去歇着吧。”又看着蓉卿,“尤其是八丫头,又要忙着过年的事情,又要照顾你父亲,真是好孩子。” 蓉卿笑着道不辛苦。 暮春又来取第三次的年货,端妈妈很爽快的提给了她,暮春委婉的问起蓉卿:“八小姐在不在?”端妈妈就笑着问道,“八小姐不在,这两日伺候二老爷有些疲累,这会儿只怕是回去歇着了,小哥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暮春左右看了看,笑着道,“那我先告辞了。”端妈妈就喊住他,道,“小哥要是有事,就去竹园寻八小姐吧。” 暮春一愣,看着端妈妈,端妈妈就朝暮春颇有深意的笑笑,暮春目光微微转了转,就道:“谢谢妈妈提点。”说完依旧是回了外院。 “可打听到了,那边怎么样了?”蓉卿看着明期,明期回道,“没什么动静,奴婢悄悄到院门口转了一圈,里头静悄悄,连大门口的灯笼都没有挂出来。” 苏茂源不在,暮春似乎很怕去慈安堂,这会儿那边没钱没粮的,只怕不好过啊。 “小姐。”明兰自外面回来,在门口脱了身上的蓑衣,急匆匆的撩开帘子走了进来,身上滴滴答答的还落水,她也顾不得擦,笑着道,“找到那位妇人了。” 蓉卿就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真的?” 明兰点着头:“她不肯跟着来府里,只将自己现在的住址告诉了奴婢,说明天在家中静候小姐。” 蓉卿就笑了起来:“好!”话音刚落,外头春红喊了一声,“小姐,偏院的暮春求见。” 暮春来了?蓉卿眉梢微挑回道:“请他进来。” ------题外话------ 催男主……我挺住!哈哈哈哈哈 064 蕉娘 暮春进了门,眼角微挑的双眸飞快的在屋子里一转,就笑着朝蓉卿行礼:“八小姐。” “请坐。”蓉卿并未让明兰和明期出去,两人各站了一边守着,蓉卿又道,“你找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暮春僵硬的在杌子上坐了下来,稚嫩的脸上露出不符合年纪的老练和沉稳:“是这样的。唐总管走前告诉我,说是八小姐答应他,将那边的月例银子预支给我们。”他微微笑着,笑容里透着一股迷惑人的纯净,“这眼见也要过年了,用钱的地方实在多,外面挪不开手实在是过的艰难,八小姐……您看。”唐总管说的是预支,可到今天已经不算是预支,而是拖欠了。 “是为了这件事。”蓉卿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刚接手府中的中馈,许多事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唐总管拿了账薄来,我与赵总管也仔细商量过,原是打算十八就送去给你们的,可是你也知道……”她顿了顿,“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事也不消停,太夫人又刚过了寿宴,银子并不宽裕,莫说你们,便是内院里也没有发几处的月例。” 暮春听着就是一愣,他自小在人堆里长大,又生的俊俏,若是想保护好自己看人识人是首先要练就的本事,他第一眼见到八小姐时,只觉得她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可是连着见了三次,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不屑,却渐渐被另一种感觉所替代。 犹如此刻他心里想的,府里再不济再有事也从未有过拖欠月例的事情,八小姐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信,可是,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他却不能找出一句来反驳她,再去看她的表情,笑盈盈的眼眸明亮透彻,仿佛和你是掏心窝子在说话,让人觉得窝心……可是说的话却是…… 他顿时有种感觉,若论起伪装敷衍,八小姐论第一府里只怕没有人敢说第二。 “这怎么办!”暮春满脸的为难,“我年纪小,也是因为唐总管临时出门,我才匆匆管了这事儿,若是那边闹僵起来,我只怕是压不住啊。”他睁着大眼睛,仿佛在和蓉卿比着谁的眼睛更无辜,“二老爷又病着,若真出了事,对他的病情亦是不利,八小姐您说呢。” 拿苏茂源压她?! 蓉卿心头轻笑,故作理解的样子点着头:“你说的也对。”顿了顿又道,“不如这样,你先回去,等这两日我挪些银子出来,给你先应急,你看可好。” 既是应急那就是没有多少了。 “八小姐。”暮春屁股黏在杌子上,一副打算继续探讨下去的意思,“您就劳累劳累,让小的过了这关,若不然唐总管回来,非剥了我的皮不可。”楚楚可怜的样子。 唐总管走之前,能将偌大的院子交给你管理,他又怎么会剥了你的皮! “你怎么和我们小姐的说话的。”不等蓉卿说话,明兰却是一喝,根本对他的样子不买账,“我们小姐既是说了没有银子,又岂会诓你,让你等着就等着。便是说理说到二老爷那边,也是我们小姐有理。” 蓉卿低头喝茶,余光观察着暮春。 暮春似乎没料到明兰突然发难,脸色飞快的一变,又转瞬恢复了平静,笑着点头:“姐姐教训的是,是小人说错话了。”一副受训受罚的样子,“只是小人也有小人的难处,实在是……” “这样吧。”蓉卿放了茶盅,“你回去就将我的话告诉他们,若是谁有不服气的就让他来找我便是。” 暮春眼角就跳了跳,立刻摆着手:“那倒不用。”蓉卿当即接了话,“那你就先回去吧,后天再来寻我。” 暮春就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行了礼:“那,那打扰八小姐了。”没有想到最后还是碰了个软钉子,后天再来,后天可是已是年二十八了! 等暮春一走,明兰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蓉卿问道:“小姐,这样成吗?”蓉卿就道,“这样的孩子,必定是在外头摸爬滚打长大的,人精一样,你若是顺着他,他不会记着你的好,可你给了他苦头吃,他反而牢牢记住你的坏,只有长期压着他,他才能弹的高!” “那他会不会去找二老爷?”明兰有些不确定,若是暮春真的去求救二老爷,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蓉卿听着摇了摇头,回道,“他若是敢去慈安堂告诉苏茂源,早就去了,何必拖到今天!”她第一次给他三分之一的年货,就是为了试探他,既然他什么都不说忍了下去,就证明他根本不敢去找苏茂源。 本以为以暮春的忍耐力,应该会是后天再来寻她,可不过到了下午,他又来了。 看来,他没有说假话,那边必定是因为月例的事闹僵起来了。 “小的原本是打算去慈安堂的。”暮春为难的道,“又怕打扰了二老爷养病,所以又转道来您这里。”说着叹了口气,“月例的事,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又压又哄又示弱。 蓉卿依旧请他坐在上午坐过的杌子上,端茶看着他,这一次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问道:“你在偏院几年了?” 暮春一愣,没有料到蓉卿会问他这句话,脱口回道:“四年了。” 四年,他今年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也就是说进偏远做事时不过四五岁。 “这么早就进府当差了,不想家?”蓉卿一副话家常的样子,暮春一心想要拿到月例银子,只觉得这位八小姐很难缠,勉强的回道,“不想家,家里早就没人了。”他家又没有人他不知道,至少他记事时,身边没有人是他的亲人。 没有亲人,那就是卖身进的偏院?蓉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识字吗?”暮春点了点头,蓉卿心中微讶,“竟是识字那真是不容易,是谁教你读书认字的?” 暮春唇角动了动,就想打断蓉卿如长辈似的刨根问底,若非身份上有差别,大家彼此年纪也是一般大,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好像差了辈分一样:“唐总管教的,说二老爷不喜欢目不识丁的,所以自小就教我们认字。” 蓉卿又点了点头,就见蓉卿转头看着明兰,就道:“那你和明兰差不多,她也是自小没了父母,辗转到了我身边,吃了许多的苦!”暮春就看了眼明兰,就瞧见她红了眼睛,低下头他撇了撇嘴,谁不吃苦,可是有的人吃苦却有个头,而有的人吃苦,却是遥无尽头。 比如他! “奴婢不苦。”明兰感激的看着蓉卿,“奴婢现在有了户籍和身份,即便没有父母,奴婢也是有家的人,往后小姐在哪里,哪里就是奴婢的家!”说的非常动情。 暮春听到户籍和身份时,脸上的表情就是一紧。 “好了,好了,你既是替我办事,我又怎么会亏了你,快擦了眼泪,别让人笑话才是。”蓉卿淡淡说着,又看向暮春,就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在外面讨口饭吃也是不易。”一顿又道,“例钱的事我已经和赵总管打过招呼了,你待会儿去外院取吧,安置好他们好好过个年!” 上午还说再想想办法,下午就打了招呼办妥了? 暮春依旧感激不尽,连连点头称是。 “谢谢八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小的定会铭记在心。”又郑重行了礼,“那小的就告退了!” 蓉卿微微颔首笑道:“你虽年纪小,可唐总管临走前能让你掌事,就说明你是个机灵的,旁的也不用多说,往后你有什么就只管来寻我,我若是能帮定是会帮你一把。”她微微一笑,又道,“若是内院你不方便进来,也可托了人寻明兰也成。”很喜欢欣赏他的样子。 暮春弓着的腰就是一顿,八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不像是无缘无故说出来的,而且若是没有什么事,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是在暗示他什么? 暮春恍惚的行了礼,告退! 蓉卿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歇了一夜,蓉卿第二日一早就让崔大驾车,送她们去了百家巷,崔大有些不放心将车停在巷子外头,对蓉卿道:“八小姐若是有事,就让小人跑一趟吧,这里住的人员杂乱,您去实在是……” “没事。”蓉卿淡淡的道,“你随着我们一起便是,这青天白日的也不会有事,尽管去吧。” 崔大就没有再说话,驾着车一路挥着鞭子朝前慢行。 这里是贫民群居的巷子,本来就不宽的路,两边不断有孩子点着炮仗进进出出,崔大驾车越发的谨慎小心,好不容易挪腾进去,才瞧见明兰所说的院子。 “应该就是这里了。”崔大指了指一间院子,“要不然,小的先去敲门看看?” “让明兰去吧。”蓉卿下意识的觉得,崔大可能会认识那个妇人,“你在这边守着。”崔大就没有说什么,扶着明兰下了车。 明兰站在门口敲了五六次的门,终于听到里面有咳嗽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即吱吱嘎嘎门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双小女孩的脸,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找周婆婆。”明兰说完,小女孩的目光机灵的在听着的马车上一转,砰的一声关了门,随即听到踢踢踏踏的跑步声,明兰尴尬的朝后退了退,幸好只是几息的功夫,门又再次打开,这一次的门比方才开的宽敞了些,看着几个人道,“进来吧。” 明兰回头扶着蓉卿下车,那小姑娘伸着脑袋艳羡的看着蓉卿,一双眼睛一会儿落在她的衣服上,一会儿落在她的鞋子上,等蓉卿进去她就指着崔大道:“你不准进来。” 蓉卿回头对崔大点了点头,道:“你将车调个头吧。”崔大应是。 “姑姑在里面。”小女孩盯着蓉卿打量,可惜看不清长相,就猜着是不是因为长的太丑所以戴着帏冒,“你们进去就是了。” 明兰笑着点头,在荷包拿了一把花生糖出来给她,小女孩就戒备朝后退了一步,看着花生糖吞了口水,转身咚咚咚的跑走了。 蓉卿打量着院子,是个很小的四合院,院子里光秃秃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两间正屋加右边的两间耳房统共四间,小女孩刚刚指着的就是中间那间,蓉卿几个人就进了正屋里头。 里面光线昏暗,透着一股木炭烧出来的浓烟,有些呛人,她摘了帏冒才看清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的一张八仙桌,上面摆着蓝白花纹的茶壶以及两个茶盅,桌子左右放着两把扶手椅,一只椅子的脚用竹枝绑着晃晃悠悠的有些不稳,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东西,但收拾的很干净。 “周婆婆。”明兰喊了一声,忽然,就从她们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等蓉卿看清来人,人影忽然朝她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哽咽着喊道,“八小姐!” 她用力很大,攥的有点疼,蓉卿微微皱了皱眉,终于看清眼前的人长相。 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或者更年轻一些,只是眼角皱纹很深,显得很憔悴苍老,五官很清秀,依稀能辨出年轻时应该是个清秀的美人儿,一身洗的半旧的麻色窄袖短卦,平平整整穿在身上,透着花白的头发也是一丝不苟的梳着。 虽精神不济,但却给人清爽干净的感觉。 “八小姐!”对面的人握着她的手臂,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眼睛里满是思念和心疼,“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蕉娘啊!” “蕉娘?您不是已经……”蓉卿满脸惊讶,她听明期说过,当初她来九莲庵时,蕉娘已生了病,被送去庄子里养病了,可是不过两个月,蕉娘就挺不住去了。 “奴婢没有死。”蕉娘依旧拉着她,“奴婢心里念着八小姐,便是死也不能安生啊。”低声哭了起来。 蕉娘是周氏的陪嫁,陪着周氏从娘家到京城的荣恩伯府,又和周氏一起搬到永平府来,后来又做了她的贴身嬷嬷,周氏去世她记得是蕉娘一手将她抚养长大,这些她都有记忆,但是蕉娘的样子,却停留在年轻的时候,与眼前苍老憔悴大不相同。 “您别哭了。”蓉卿拿帕子给蕉娘擦眼泪,“您快和我说说,您怎么会在这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什么不去府里找我?” 蕉娘用帕子胡乱的擦了眼泪,看着蓉卿破涕而笑的道:“对!不哭,不哭了!”她拉着蓉卿在椅子上坐下来,提了缺了半个壶嘴的茶壶给她倒茶,道,“这些事说来话长,奴婢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蓉卿接了茶谢过,又扶着蕉娘坐着,蕉娘推脱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视线始终黏在蓉卿的脸上,感叹道:“半年不见,我们八小姐长大了!” 蓉卿汗颜,想到死去的苏蓉卿,她竟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她的话,索性蕉娘不过一提,就说起了她这半年的经历。 原来她被送到庄子里,确实是迷迷糊糊病了一个多月,茶饭不进,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不过几个馊了的馒头,如此挨了几日她就晕死了过去,等她再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乱葬岗了。 她强撑着爬出来,幸好在山脚遇到了一位好心的阿婆,她就在阿婆家住下,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等她康复回永平时,才知道苏蓉卿已经被送到九莲庵养病去了,还听说她病的神智不清,醒来后呆呆傻傻的,忘了许多的事情,有人说她犯了冲,有人说她得了失忆症,总之苏蓉卿浑浑噩噩过了十来日,最后就被送去九莲庵了。 而当初跟着服侍苏蓉卿的,包括府中一些婆子丫头,一起清除发卖了出去。 蕉娘能打听的也不过是听外人说的,府里的新进的婆子她一个不认识,而那些认识的,她却是一个也不敢见。 她知道,但凡她出现在苏府周围被人发现,便只有一个死的下场。 “没想到您吃了这么多的苦!”蓉卿听着叹气,问道,“后来您去了九莲庵?怎么没有去找我?” 蕉娘也叹了口气:“……虽是知道你在里面,可先头几个月你不出来,我也没有机会进去,后来能远远瞧见你出来走动,我高兴的不得了,想过来寻你可又怕被人发现反而连累了你,又怕你失忆不记得奴婢……奴婢出现刺激了你,加重你的病情。” 没有想到,她考虑了这么多。 蓉卿泪睫于盈,就问起最关心的问题:“蕉娘,姐姐……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没的?”她说顿了顿又道,“我虽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每天夜里都做同一个梦。”将她的梦说了一遍,“您送去的钥匙,我也开了门进了梅园,仔细辨认过那就是我梦里的地方,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蕉娘又哭了起来:“我可怜的五小姐!”她垂头哭了许久,才抹了眼泪看着蓉卿,确认道,“八小姐……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蓉卿摇了摇头,看着蕉娘,“您告诉我,我是怎么病的,姐姐又是怎么没的!” 蕉娘断断续续收了哭,擦着眼泪道:“……那天……”她提起来,便就是心痛如绞,若非知道蓉卿还在世上,若非还没有四少爷的下落,她早就随着夫人去了,如今想起那天的事情,她心里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等奴婢赶回去时,您晕在地上神智不清,而五小姐……就吊在了她房里的那根横梁上……”蕉娘说着,又是低声的哭了起来,仿佛是压抑了许多的痛苦,这一刻寻到了发泄口,难阻苦涩决堤。 蓉卿静静的听着,越听心里越的冷的厉害,原来她梦里的情景都是真的,苏蓉卿不记得和五小姐有关的一切,却独独留下了这样一段支离破碎的梦,那个梦对于苏蓉卿来说,是人生中最不愿想起的恶梦。 周氏去世,苏珉离家出走三年,对于苏蓉卿来说,五小姐应该就是她最亲近最依赖的人了,可是就是这样的亲人,活生生的吊死在她面前,便是她在梦里撞在那双脚上,看着在眼前晃荡的绣花鞋,她都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害怕,更何况是当时的苏蓉卿。 她摸着撞痛的额头,视线顺着那双绣着粉白梨花的绣花鞋,一路往上落在垂着头瞪着眼睛,面色青紫毫无生气的脸上,她并不年幼当然明白意味着什么,惊讶,恐惧,绝望,所有的想法随着五小姐一起,结束在那根绳子上,她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时她开始逃避这件事,不愿意去想当时的情景,甚至连五小姐这个人,以及与她的一切,与梅园有关的一切快乐,都丢弃了。 这些她都能理解。 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五小姐会不顾自己的妹妹,而选择了死。 “您是说是父亲让人请了姐姐去了偏院,待了整整一天,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姐姐出来时您就觉察出不对,当天下午姐姐就悬梁自缢了?”蓉卿脸色沉冷,不期然就想起苏茂源那双阴郁的眼睛,以及他暴躁不安的脾性。 他对五小姐做了什么?! “是!”蕉娘点着头,“我后来回永平,就想托人打听,可是府里认识的知情的都被撵了出去,剩下的几个知道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我的。”她说着脸色灰败的捂住脸,满腹的内疚和自责,“都是我太大意了,我不该让五小姐过去的。” 苏茂源来请又怎么能拒绝,蓉卿拧了眉头安慰蕉娘:“您别自责了,这件事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她走过去从蕉娘的脸拉下她的手,蹲身拿帕子给她擦眼泪,蕉娘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跪在地上,“八小姐,我辜负了夫人所托,我对不起夫人啊!” 蓉卿也心酸的红了眼睛,她没有想到五小姐的死因是这样的,那天在偏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她回来后什么都不说,就寻了死,她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没有人知道,却留下她和蕉娘两个人无限的伤心绝望,甚至是苏蓉卿年轻的生命。 “别哭了。”蓉卿轻轻拍着蕉娘的背,安抚的道,“您身体不好,不要哭坏了身子!”蕉娘抬头看着蓉卿,伸出干裂粗糙的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摸蓉卿的脸,却又怕伤了她,停在她的肩头既伤心又觉得欣慰,“我的八小姐,真的懂事了!”她想起她们姐妹在院子玩,八小姐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被五小姐推着荡的高高的,满院子都是她们的欢笑声。 她常常想到那时的画面,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五小姐会去的这么早,还这样的不明不白。 蓉卿泪睫于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蕉娘却是突然加重了些力道,急迫的看着她,问道:“小姐,我怎么听说你的婚事怎么换成六小姐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蓉卿拉着她起来,将孔家退婚前前后后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退就退了吧,这样的人家便是将来我嫁过去,也不过是受罪罢了。” 蕉娘又红了眼睛:“没想到孔夫人是那样的人,为了一个空的名头,就做出这样不入流的事情来,枉费他们以书香世家自称!”说完,恨的不得了,“柳姨娘我早就看出她不安分,没有想到一出了这种事情,她就落井下石盯上你的婚事,也好,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们就等着六小姐嫁过去,就看着她如何在孔家站住脚。” 蓉卿点了点头,给蕉娘续了茶,蕉娘忽是道:“那镇南王呢,若是二老爷和太夫人真的让您嫁去辽王府怎么办?” “您别急。”蓉卿轻声道,“辽王府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的。”她不敢将她出府的想法告诉蕉娘,“再说,如今辽王和镇南王焦头烂额,一时半刻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我们还有时间筹谋!” 蕉娘看着蓉卿坚定的道:“对!辽王府是绝对不能去的,莫说不过是个侧妃,就是镇南王后院那么多女人,也可见她不是个疼人的,您若是过去,这辈子可就算到头了!”她又愧疚又怜惜,“若是夫人还在,您们兄妹三人又怎么会吃这么多的苦啊!” “现在说这些,也不过给自己添上自哀自怜罢了。”蓉卿叹了口气,问蕉娘,“您以后有什么打算。”蕉娘年轻的时候就梳了头,一辈子没有成亲,所以就没有孩子养老的事情,若是可以她当然希望能将蕉娘留在身边,便是替苏蓉卿她也该这么做。 蕉娘摇着头:“我没什么打算。”她看着蓉卿无限的疼爱,“蕉娘就想看着八小姐成亲,看着您生儿育女有人疼爱,那我也就能放心的去追夫人而去了。” “您别胡思乱想。”蓉卿握着她的手,“我们既是见到了,您就仔细养着身体,将来不管怎么样,您的老我来养。” 蕉娘又低了头轻声哭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来,突然握紧了蓉卿的手,叮嘱道:“你既是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虽然我心中恨不得冲进偏院一查究竟,恨不得去质问二老爷,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害了五小姐的命,事后满府里一句暴毙就匆匆将五小姐葬了,恨不得让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给五小姐偿命!可是我们势单力薄,便是有能力他也是你的父亲,就是将来你出嫁,他也是你相公的岳丈,是你的娘家,你不能去查不能去问二老爷,什么都不要做。” 蓉卿没有说话,蕉娘就以为她没有听进去,又道:“你还小,如今婚事一波三折,若是再背上不孝的名声,将来婚事就更难寻,四少爷也不在没有人替你做主,你就要好好为自己打算,仔细忍着哄着太夫人,别的事等将来你有能力一论黑白了,你再提也不迟!”她说着一顿,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和五小姐相依为命姐妹情深,心里肯定不好受,可就是这样你才要更加好好的,把五小姐那一份也一起过了啊!” 蕉娘是真的为她担忧,她害怕自己牵涉进去,不管怎么样苏茂源都是她的父亲,父亲棍棒打死儿女,还能得一句严父,可若是子女有半句不敬,那世人的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你。 “蕉娘。”蓉卿看着她,目光真切,“我现在掌了府中的中馈,家里所有的钥匙都在我的手里。” 蕉娘先是一喜,继而愣住仿佛想到了蓉卿要说什么,她不安的问了句:“八小姐……你……”蓉卿就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蕉娘先是脸色一变,随即沉默了下来,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过了一刻,她忽然抬头看着蓉卿,脸色坚毅:“八小姐若真是这样的打算,奴婢不会阻止!” 蕉娘果然是支持她的,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出路。 若是蕉娘也同意,那她接下来的事情就又多了一分助力,毕竟蕉娘住在外面,又是在暗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对她防备,做起事来比她要方便许多。 “不管你怎么做都行,但有一件你要答应我。”蕉娘拧了眉头,眼底依旧难掩担忧,“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蓉卿就点了点头,道:“您就住在这里?”蕉娘点着头,“虽有些简陋,可总瓦片挡雨,比流落街头要好。” “那您以什么为生?”蕉娘这么大年纪了,想要寻门活计糊口并不容易,蕉娘就回道,“奴婢在外头接了绣活,又替人家浆洗衣裳赚些小钱,这些足以养活我和青青了。”一顿又道,“再说我在泰丰银庄里还有存票,是夫人生前为我存着养老的,我出来虽不曾将票号带在身上,可那家掌柜我是认识的,出了面重新补办一分即可!” 蓉卿总算松了一口气,蕉娘却又是道:“那把钥匙你没有丢吧?”蓉卿摇摇头,蕉娘就低声说,“那你回去后找机会再进去一趟,在你房间的床底下,有一个破瓦罐,我在里面放了半缸的香火,你把那瓦罐拿出来,里面有个蓝布包袱,包袱里我包着三千两的银票,你记得千万收好。”又不放心,加了一句,“趁着夜里,缝在中衣的夹层里,谁都不可以说。” 那是夫人留给她们姐妹的嫁妆,除了她谁也不知道! 三千两?蓉卿眼睛一亮,她没有想到周氏竟然留了这么一大笔钱给她们,点着头道:“我记住了。” 蕉娘这才放了心,看看天色已经近中午,她推着蓉卿:“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被太夫人疑心!”又道,“我就住在这里等八小姐,哪里也不去,你若是想要找我,就让人去想容阁的后巷子!” 蕉娘在想容阁接了绣活,所以那天蓉卿在想容阁里见到了她。 “那我回去了。”蓉卿站了起来,看着蕉娘道,“还有两天要过年了,等过了年我再来看您。” 能见到蓉卿,她已经很高兴了,蕉娘红着眼睛道:“八小姐不用管我,你带着青青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蓉卿点了点头,回头瞧见明兰和明期红着眼睛依旧是呆怔的样子,她喊她们过来,对蕉娘道,“这两个丫头,是后来陪我去九莲庵的,很是贴心。”将明兰和明期介绍给蕉娘认识。 “妈妈好。”明兰和明期郑重的行了礼,蕉娘就一手一个拉她们起来,叮嘱道,“你们近身伺候八小姐,做事一定要谨慎仔细,有的事情八小姐没留心,你们就要替她巴着关,若是八小姐在府里有什么,就记得去想容阁或者来这里找我,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护着八小姐周全。” 明兰和明期点头不迭,回道:“我们记住了。”蕉娘这才放了心,拉着蓉卿送她们出门,“天气冷,下次出来记得披件斗篷,你身体弱千万不能受了风寒,晚上睡觉再不能踢被子了,睡前在床头放杯茶,夜里渴了就不用爬起来,但那茶第二天早上绝对不能再喝……” 一路说着到门口,蕉娘依依不舍的看着蓉卿,叹道:“别怪蕉娘啰嗦,我实在是不放心你啊。”她说不出口,若是苏茂源让她去偏院千万不要去,只能这样不停的说着让她谨慎,不管对谁都要防备之心。 “我记住了。”蓉卿点着头,由明兰和明期扶着站在门口,方才开门的小女孩也在耳房里探了个头,怯怯的看着这边,蓉卿转身出了门,焦大守在车边见她出来,在车边放了脚凳。 崔大回头朝虚掩的门口看了一眼,眼中有些不解。 主仆三人上了车,明兰唏嘘不已,叹道:“没有想到蕉娘还活着!”又想到五小姐的死,“五小姐真是太可惜了!” 蓉卿的心却是沉了下来,她一直觉得五小姐的死必定有蹊跷,可是却没有想到却是这样直接的和苏茂源有关系。 回到府里去太夫人那边打了招呼,太夫人一心扑在苏茂源的健康上,也没有多问,只道:“郡王上午来过,他今天就回辽东了,说是开年再过来。”又让陶妈妈拿了个匣子给蓉卿,“这是他给你的,你收着吧。” 八字没有一撇,太夫人就让她收镇南王的东西,看来,在对这件半路成形的婚事上,太夫人倾注的注意力已经是非常的大。 是啊,本来如同囊中物的永平知府没了,孔二老爷入内阁也黄了,苏茂源还因为辽东的金矿牵扯进去,不知道圣上查了之后会如何,更不能确定辽王那边为了脱掉干系会怎么报,太夫人自然对她有机会能嫁进辽王府,更加的期待! 蓉卿接过匣子看也没看,应了声是。 当时五小姐出事时,太夫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答案已经很明显,若不然府里也不会一句暴毙了事。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要过年,蓉卿忙着过年的事宜,大年三十那日,秦妈妈几人都忙着回家过年,她带着明兰和明期就去了梅园,果然如蕉娘所言,在她的床底下取出了三千两的银票,她让明兰将银票缝在了衣襟上,进出都带在身上。 有了这三千两的银票,再加上周氏的嫁妆,她便是去了永平,也不用担心会饿死在那里! 新年过的很平静,一家人心事各异的吃了年夜饭,蓉卿几人就去了二夫人房里守夜,苏峪还是第一次进荣喜居,二夫人令胡妈妈做了宵夜又拿了叶子牌给她们,兄妹几人算是凑在一起过了个年。 新年的头一个月,蓉卿拉着二夫人去了几家拜年走动,徐家收拾妥当,正月十六便启程去了山东,蓉卿一直将他们送到城门口,徐夫人和徐慧莹依依不舍的叮嘱她,有机会一定要去山东看望她们。 蓉卿也感慨良多,或许这一别,她们就是这一生也再没有机会再见。 送走了徐家,辽东金矿的消息也确定了下来,辽王只报了辽东的几处官员,保了孔大爷和苏茂源,等年味渐渐散去,各处恢复了平静! 蓉卿一直让明期注意着偏院的动静,注意着暮春的动静。 终于,在二月头,暮春来寻她了。 蓉卿再见到他时,不由愣住,年前相见他面上含笑脸色虽说不上红润,却有着少年的朝气,如今再见却见他满眼的死气沉沉。 苏茂源过了年就迫不及待的回了偏院,难道是和苏茂源回去有关? “八小姐。”暮春显得有些戒备,泼釜成舟似的他道,“您想不想知道,当年五小姐去偏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暮春微愣,随即脸色平淡的看着他,暮春就显得有些焦躁,他飞快的道:“小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人也可以告诉你!”暮春并不知道蓉卿失忆的事情。 他单纯的想要抓住主动权。 蓉卿看着他,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件事,也不可能没有由头的来和她示好,所以必有所图! 暮春见八小姐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没有半分的波动,他心里就开始没了底,难道他想错了,八小姐根本不想知道五小姐的死因? 不可能啊,她和五小姐感情那么好,还因此生了一场大病,怎么会不想知道五小姐的死因。 而且,年前她故意拖延年货,几次见自己,又说了那番暗示的话,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暮春!”蓉卿冷淡的看着他,“你为什么来找我说这件事?” 暮春一怔,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昂着头强撑着自信道:“这是我的事,八小姐只用告诉小人,您想不想知道五小姐的死因就成!” 蓉卿就端了茶,淡淡道:“正如你所说,姐姐的死因我虽是不知道,可也不必非要从你这里知道。”看向明兰就道,“送客!” 暮春的身体就抖了抖,他看着蓉卿,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就有些挫败的急着回道:“小的是……是……” 蓉卿静静等着他说话。 065 暮春 什么叫败絮其内,如他这样便就算了吧。 他不想说,更是不愿意撕了这层光鲜表皮,让别人看到他千疮百孔早已腐烂的内里,别人会不会耻笑他不在乎,但是这却是他的底线。 暮春咬着嘴唇,显得很倔强,他看着蓉卿道:“小的只是……只是想问问八小姐,身份文牒办起来,需要多少银子?!” 蓉卿叹了口气,也不再逼他,就回道:“明兰和明期的没有花银子,不过我却是知道,在永平府买一个户籍,约莫需要五百两。”顿了顿又道,“至于滦县和迁安,到是不太清楚,想必应该会便宜点。” 苏茂源在衙门当差,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永平府买户籍。 暮春的脸色煞白,没有半点血色。 他将目光又落在蓉卿的身上,八小姐能不花分毫替她的两个婢女办户籍,那么若是他也该是可以的吧。 “你的。”蓉卿目光淡淡的,摇摇头,“我办不了!” 暮春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是啊,办户籍需要卖身契,可是他的卖身契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的,他不由垂了眼眸,声音低沉沉的没有半分生气:“那……小人打扰八小姐了,告辞。”就要站起来。 “暮春。”蓉卿喊住他,“……三月二十,我会和二夫人去滦县。” 暮春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蓉卿,脸上没有表情,沉吟了许久他问道:“八小姐……要我做什么?” 蓉卿也站起来,他们的个子一般高,暮春却有种被压着喘不过来的感觉,他很紧张又很期待,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可是他又紧张,他怕八小姐会让他做一些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你放心。”仿佛看透他的心思,蓉卿淡淡的道,“我让你做的事情,你一定能做到!” 没有来由的,暮春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蓉卿低声说了几句,又道,“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你仔细考虑!” “我知道。”暮春脸色一变,继而坚定的看着蓉卿,就道,“一个月后,我来找你,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蓉卿就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一到了二月,万物从皑皑白雪中生机萌芽,处处便透着一抹淡淡的绿色,崔妈妈见人就笑盈盈的,受着大家的贺喜,书兰前两日就给二夫人了磕了头,二夫人将卖身契还给她,只道:“给你什么陪嫁,也不抵这张纸,往后你便是自由身,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平安一生。” 书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的看着二夫人,磕了三个头:“奴婢这一辈子不忘您的大恩大德。”除此之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夫人转头过去抹了眼泪,让胡妈妈把添箱给她,书兰又朝胡妈妈磕了头,抱着匣子出了荣喜居去了慈安堂。 太夫人笑着打赏了二十两,书兰就去了六小姐那边,六小姐淡淡看了她一眼,给了十两,柳姨娘没有见她只让管妈妈添了十两,书兰一路到了竹园,蓉卿笑着道:“早盼着你过来了。”她让明兰将添箱的十两给了她,又用个红布包了两对银项圈:“给我未来侄儿戴着玩的。” “八小姐。”太夫人给的是二十两,八小姐越不过太夫人去,所以只能和六小姐一样给了十两,可是这对银项圈就值了二十两,她泪睫于盈磕头道,“您是书兰的恩人,若非您……书兰这辈子……”她并非怪二夫人,只是二夫人的性子摆在这里,她从来没有指望过二夫人会想起来给她指门婚事,只盼着出府的那日,二夫人能赏她几两银子,让她出去也能周转着度日。 可是现在,因为八小姐她不但婚事落定了,而且还嫁给了崔大,他虽貌不惊人可在府里这么多年,她心里清楚的很,男子的外貌比不上人品,只要人品不差她嫁过去也有依靠。 想到这里,她满脸的感激的道:“崔妈妈说了,以后但凡八小姐吩咐,我们一家人必定全力以赴,肝脑涂地!” 蓉卿听着哈哈笑了起来,亲自将书兰扶起来,道:“还没嫁过去,就和婆婆一条心了。”又道,“肝脑涂地自是不会,再说,我在府里安逸的很,哪里就有那么多事让你们做,你们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早日给我生个小侄儿。” 书兰红着脸点头。 二月初二,明兰去了崔家观礼,回来绘声绘色的道:“真是热闹的不得了,府里但凡一些有空的都去吃酒了,便是那些当值的妈妈和丫头们,也都托了人送了礼过去。”一顿又道,“书兰出来的时候,我险些没有认出来……女子也就是这一日做嫁娘的时候,最漂亮了吧。” 明期听着就打趣明兰,对蓉卿道:“小姐,我看明兰也想着要嫁人了。”一顿又道,“这样羡慕人家!”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拉着要去打明期的明兰,点头道:“她说的也在理,不过你要是现在嫁我可是舍不得,少不得也要等个三五年才成。”明兰就急的跺脚,“小姐怎么也和明期这坏丫头一样取笑奴婢了。”说完,捂着脸跑了出去。 明期躲在后头直偷笑。 “笑什么呢。”苏峪大摇大摆的进了门,在他惯常爱歪着的贵妃榻上靠了下去,随手抓了蓉卿看的书翻着,意兴阑珊的。 明期提了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茶递过去,又到门口喊着沉香几个丫头:“几位姐姐到我房里坐坐吧。”沉香点着头,知道三少爷来肯定是和八小姐有话说的,便就笑着和明期去了。 “三哥怎么了?”蓉卿笑着道,“我听五哥说,你打算四月底就启程回京了?” 苏峪嗯了一声回道:“父亲写信过来,让我回去。”很不愿意的样子,“我本还打算出海去看看的呢。” 蓉卿知道他不过说说而已,静慈师太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辽王那边还盯着他,他不管怎么说也要启程回去了,免得让辽王起疑心。 “听说柳大爷的罪名定下来了?”柳姨娘自从上个月底开始,就一直卧床难起,皆是因为辽东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并着辽东的七八位官员一起,柳甫定了一个秋后处斩! “定了。”苏峪百无聊赖的将书丢在旁边的杌子上,枕着头看着头顶的承尘,道,“圣上亲自下的手谕。” 蓉卿没有说什么,对于柳甫她没存有同情,柳甫也不需要她的同情,如他这样应该早就想好了,不出事便是他的风光无限,但凡出了事他就会是那个被丢掉的卒子。 “我看镇南王的意思。”苏峪轻声道,“他过些日子可能就会遣了人上门来提亲。”前段时间辽东在风口浪尖上,他便是想也不敢,这会儿事情的风波下去了,这门婚事他定会提上日程。 “我知道。”蓉卿笑着道,“年前他走时,还托祖母的手转送了东西给我。”说完,淡淡的笑了笑。 苏峪眉头就狠狠的拧了起来,祖母这个意思,分明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把蓉卿送去辽王府,他翻了身侧着身子睡着,看着蓉卿,“你放心,这门婚事除了祖母和二叔,没有人同意,我已经写信给世子爷了,有的事他做起来比我和父亲还要方便许多。” “你找了世子爷?”蓉卿听着一愣,显得很惊讶,“难不成再让他去挑唆太子,对辽王施压?!” 苏峪抿唇笑了起来,回道:“你太小看赵均瑞了,他会的可不只这一点。” 原来,他们彼此都猜到了对方都做了什么! 过了一刻,苏峪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在查五妹妹的事情,查的如何?” 苏峪能猜到并不奇怪,蓉卿很平静的回道:“没什么进展,你也知道,偏院我进不去,能做的太有限。”苏峪就垂目想了想回道,“不如从唐总管身上下手,这个人非常的精明,又一直跟在二叔身边,知道的事情必定不会少,你若是能将他周旋过来,查什么也就不难了。” 蓉卿笑笑没有说话。 二月十六,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蓉卿并不认识,来人由苏茂源陪同直接去了太夫人的慈安堂,过后蓉卿才知道,这个人是辽王身边的幕僚,就是镇南王请的媒人。 毫无悬念的,太夫人和苏茂源都答应了婚事,还拿了蓉卿的生辰八字回了辽东。 苏容君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着急的道:“祖母怎么能就这样把你许给了镇南王,祖母怎么能把你许给镇南王。”眼泪急得刷刷的落下来。 蓉卿反过来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二夫人又让胡妈妈来请她过去说话,蓉卿就去了荣喜居,二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两个人对面坐了半晌却是半句话都没有说,二夫人就让人传了膳,两人对面无言的吃过饭,蓉卿道:“母亲要歇午觉,女儿就先回去了。” “去吧。”二夫人没有留她,目送蓉卿出了门。 胡妈妈急着道:“您给她出出主意也好啊。”二夫人就摇摇头,道,“我见她不慌,不怕,就知道她心里应该已经有的打算,我的主意也不见得比她的周全,就让那孩子自己做主吧。” 八小姐确实是个有主见的,胡妈妈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到了二月底,按照习俗孔家该有媒人上门来催嫁,柳姨娘强撑着起来,开始给苏容玉准备婚事,嫁妆早就备好了,现在要做的也不过是添些减些,再和太夫人商量着请了哪几家来上门观礼。 太夫人惦记着蓉卿的婚事,淡淡的道:“这些事你去和八丫头的意见吧。”便不想再和她说话。 柳姨娘不敢置信的问道:“六小姐的婚事,也要八小姐操持?”太夫人抬了目光,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不让她操持,难不成你亲自做。” “太夫人!”柳姨娘目光一转,就要说话恰好蓉卿从外面进来,柳姨娘心中冷笑,前些日子窝着的气消了不少,以为嫁去辽王府就能登天?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去了辽王府就是你的噩梦! “八小姐。”柳姨娘笑眯眯的,显得很高兴,“方才还在说你呢,孔家过几日要来人上门催婚,我们也要准备着才好,太夫人说让我寻了你商量,你看看这些事要如何办。”蓉卿没有立刻说话,柳姨娘就接着道,“这纳徵,送礼……”说了一堆婚礼上的习俗和流程,她吃准了蓉卿听不懂更是不会明白。 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懂这些。 果然,蓉卿红着脸朝太夫人看去,就回道:“这些事我也不懂。”她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母亲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不如请母亲办吧,她是嫡母若是她出面,总比我这个妹妹做的好。”却是将二夫人拉了出来。 柳姨娘暗暗惊讶,却是觉得二夫人不会接这个差事,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六小姐的婚事她要亲自操持。 太夫人就看着她,细细打量着她,过了一个年蓉卿仿佛长高了一点,身体也越发的玲珑有致,她就想到辽王府的幕僚来说的话:“……八小姐明年也就及笄了,不如就将婚期定在下半年,到时候及笄礼在辽王府办,也要热闹一些。”说着一顿又道,“王妃听到我们郡王有意苏府的八小姐,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娶了媳妇好过年,早些过去也热闹。” 一年办两个婚事,虽有些赶可总归不能让八丫头自己操持自己的婚事,她说的也对,还是让二夫人出面的好。 “也好。”太夫人点头应了,“你也跟着你母亲好好学学。” 蓉卿笑着点头,又转头过来朝柳姨娘贺喜:“恭喜六姐姐和柳姨娘了。” 柳姨娘心中冷笑。 太夫人就让代扇请了二夫人过来,将事情说了一遍,二夫人的目光就朝蓉卿投过来,蓉卿也看着她,目光中含着一丝笑意和肯定,二夫人沉吟了片刻,就点头道:“娘放心,嫁女儿是大事,儿媳一定仔细做周全。” 柳姨娘不敢置信,惊讶于二夫人的变化。 她不由去打量二夫人,依旧是素面灰暗的褙子,不施脂粉没有配饰,可是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仿佛像是有了生气,令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了不少。 其实,不但柳姨娘惊讶,便是太夫人心中也略感惊讶,只是比起惊讶外她到是乐见二夫人能想开:“那这些事也就交给你了,你也带着八丫头,多教教她!” 二夫人和蓉卿皆是应是。 这边柳姨娘安排好了,就等着孔府的人来热热闹闹的催嫁,可是等到三月初二,孔家是还是没有动静,柳姨娘就有些坐不住了,托了人去打听。 “孔老爷子病了?”蓉卿和二夫人并坐在炕头上,诧异的看着胡妈妈,胡妈妈就点头道,“自从年前就病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孔老爷子病倒的事外头并没有知道,应该是孔家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难道是怕事情传出去,别人会暗自笑话她们?! “他们既然不愿对外公布,我们就当不知道吧。”二夫人淡淡的道,“六小姐的婚期也近了,只要人还在,总也拖不过去的。” 蓉卿就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头有个小丫头回道:“八小姐,三少爷请您去外院!” “知道了。”蓉卿站了起来,对二夫人道,“我去看看就回来了。”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门。 在门外看见报信的小厮,蓉卿瞧着他有点面生,就问道:“你是在府里当差的,还是三哥身边的?” 小厮目光一转,就笑着回道:“小的是刚进府的,八小姐不认识小的也是常理!”蓉卿就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几个人穿过了仪门,可还没到苏峪的院子前头,就瞧见院前有一人负手而立,站在那边! 蓉卿就朝小厮看去,小厮笑眯眯的有些得意的朝蓉卿行了礼,又朝对面的人行礼,退了下去。 对面的人就转过了身,喊道:“八小姐,怎么,不认识了?”蓉卿就福了福,喊了声,“郡王!” 镇南王似笑非笑的踱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蓉卿,问道:“多日不见,八小姐似乎又长高了点。”目光在她发育的胸前一转,又道,“也长大了!” 蓉卿只当不知道他的视线,就问道:“不知郡王寻小女来,有什么吩咐?!” “不敢有什么吩咐。”镇南王笑着道,“八小姐帮了我如此大的忙,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蓉卿微笑着道:“不敢当谢。再说,郡王也已经送了礼给我,小女还未感谢郡王呢。”容卿打开过匣子看过,那是半匣子整整十四颗指甲盖大小的东珠,虽不算极贵重却也是价值不菲。 “那不过区区小礼!”镇南王却是话锋一转,道,“本王已托人上门请媒,八小姐知道了吧?” 蓉卿点了点头。 “这就是本王给你的谢。”他说着轻笑,像是施舍一般,“等上报了朝廷,定了吉日即可,八小姐只管备好了嫁妆,等本王从京城回来,风风光光的做本王的侧妃吧。” 还要去京城? 蓉卿笑了笑,道:“那小女就等着郡王的轿子来接了。”说完福了福,转身就走! 镇南王哈哈大笑,负手看着蓉卿就道:“好!本王必定高头大马青车软轿亲自接迎小姐!”说完一挥袖子,转身就走! 蓉卿脚步略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明兰气的说不出来话,就道:“郡王也太过分了。” “管他作甚。”蓉卿淡淡的问道,“今天多少号了?”明兰就回道,“三月初八。” 蓉卿微微颔首回道:“让崔大打听看看,二老爷这半个月有没有去衙门!”明兰应是,在仪门边和蓉卿分开,她去了外院蓉卿则重新回了荣喜居,二夫人见了她问道,“可是三少爷,找你何时。” “不是他。”蓉卿端了茶吃了一口,“是镇南王!” 二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胡妈妈就急着问道:“是郡王来了?他找八小姐什么事,难道是为了婚事?” 皇家子嗣成亲,正侧妃都要是去宗人府备案,待圣上批了再令钦天监选好了吉日方能作数,镇南王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吧?! “是为了婚事。”蓉卿笑着说完,看向二夫人,就道,“母亲,我们不如三月二十去看望外祖父吧,正好离六姐姐的婚宴还有些日子,来回时间也宽裕,您觉得呢。” 二夫人深看了她一眼,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就让胡妈妈去准备吧,还有十来日应是来得及的。” “谢谢母亲。”母亲笑眯眯的挽着二夫人的手臂,笑道,“这些日子我得仔细为外祖父和外祖母挑礼物才是。” 二夫人抿唇轻笑,眼中也现出期待来。 第三日,崔大来了,蓉卿笑着道:“你刚成亲就托你去办事,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崔大红了脸,垂头道,“八小姐言重了,能给您办事是小人的福气,又怎么会打扰。” 蓉卿笑着请崔大坐。 崔大推了站在蓉卿前面,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回给蓉卿:“二老爷自三天前就没有去衙门了,在衙门报的是事假,可是小的并没有看见二老爷出去办事,反而是自三日前,就没有出府,只有唐总管因着事情来来回回的进出府门。”崔大说着一顿,又道,“小人还打听到一件事,就是镇南王这次来,似乎还送了东西给二老爷,自那以后二老爷就再没有出来过。” 蓉卿眉梢微挑,问道:“可知道送的什么?”崔大就摇摇头,回道,“打听不到,那车是直接赶进府里的,没有人看见!” 镇南王送了礼给苏茂源,而苏茂源自此以后就没有再出来! 送的什么礼? “可见过那边一个叫暮春的小厮?”距离暮春回去已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他们没有再联系,暮春也说一个半月以后,再来寻她! 崔大摇摇头,他不认识暮春,就道:“小人没有打听到暮春,那边寻常只有唐总管进出,除非唐总管不在,才会有别人出来!” 蓉卿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能不能麻烦你,想办法帮我找一张二老爷的亲笔书信回来,便不是书信也成,只要是他亲自书写的就成。” “这个容易。”崔大点头道,“小人去一趟衙门,塞几个大板就能寻到二老爷的笔迹出来。” “辛苦你了。”蓉卿含笑说着,让明兰拿银子给崔大,崔大说什么都不肯要,头也不回的出了竹园。 三月十五,孔家终于上门来催嫁,柳姨娘笑呵呵的跟在二夫人身后,接待了孔夫人的几个妯娌以及相好的几家夫人,蓉卿站在二夫人身后笑眯眯的忙了一日,等晚上送走客人,二夫人和蓉卿一前一后去了太夫人那边,说道:“娘,我想趁着五月前回去一趟,算算时间也有十来年没有回去,只怕父亲和母亲也老了,我就想回去看看。” 上一次就提过一次,太夫人拒绝了,这一次她便没有再阻止。 “既是这样,那你就回去看看吧。”又道,“住个三五日便回,索性滦县也近的很!” 二夫人点头应是。 蓉卿就接了话,“母亲,您要回去吗?”二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蓉卿就笑着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还没有去过滦县。” 二夫人就为难的朝太夫人看去。 太夫人皱了皱眉头。 “祖母!”蓉卿笑着坐在了太夫人身边撒着娇,“我想出去看看。”说着一顿,“可能往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等镇南王的婚事一定,她可不是再没有机会到处走动了。 太夫人眉梢微舒,但依旧没有松口。 蓉卿就又道:“过几天孔家要来人纳徵,孔公子要来行礼,我出去了也免得大家都尴尬……”说着一顿又保证似的道,“我一定跟着母亲,绝不对会随处乱跑!” “娘。”二夫人微笑着道,“难得八小姐想去,就让她和我一起去吧,我爹娘还没有见过她,有八小姐一起她们往后也能放心些!” 她无所出,如今能带着府里的嫡小姐回去,她的父母瞧着她们母女感情好,自是会高兴! “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不让她随处乱走动。”二夫人说着一顿,又道,“索性我娘家的兄长带着嫂嫂和侄儿也去了京城述职,我这一趟回去,家中也只有父母双亲罢了。” 太夫人终于开了口,点头道:“也好。”她看向蓉卿,叮嘱道,“既是去你母亲家中,你就要规矩些,听母亲的话不可乱走动,免得失了规矩叫人笑话!” 蓉卿很高兴的样子,点头不迭的应着。 太夫人就又道:“让陶妈妈跟着去吧,你身边也没个懂事服侍的人,这么出去我也不放心!” 是怕她跑了? 蓉卿心中冷笑,面上却是笑着道:“陶妈妈跟着我去了,到时候您身边谁来照顾您!”她目光一转又道,“不如让崔妈妈或者钱妈妈随我去吧,您看可成。” 太夫人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点头道:“那让钱妈妈跟着吧!”没有同意崔妈妈,只因为蓉卿刚刚给崔管事做了媒! 行程定了下来,苏容君诧异的过来问蓉卿:“你要和母亲去滦县?”她觉得不可思议。 “嗯。”蓉卿笑着道,“听说滦县的臭豆腐极是有名,等我带回来给你尝尝。”苏容君关心的不是这些事,她问道,“你为什么故意和母亲走的这么近?” 蓉卿拉着她坐下,淡淡的笑道:“她是母亲,是府中的主母,什么叫我故意和她走的近!”一顿又道,“我也与你说过吧,我不过想多寻个庇护罢了!” 苏容君狐疑的看着她,问道:“你……不会是想逃走吧?”她总觉得蓉卿这样做,不会无缘无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我便是走,也出不了永平府啊。”蓉卿笑着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苏容君又审视的看了她半天,觉得蓉卿说的不像假话,遂收回了心思。 蓉卿却是想起她上次说与毓敏郡主通信的事情,就问道:“还和毓敏郡主有联系吗?”苏容君就点了点头,道,“她这个月要去保定的马场骑马,刚给我来的信,还邀请我们一起去呢。” “她一个人去保定?”蓉卿好奇的问道,苏容君就摇摇头,道,“说是和他的二哥,还有一位齐公子一起!” 蓉卿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三月十八,崔大进了内院,告诉蓉卿:“二老爷依旧没有去衙门,刘大人的接风宴他也没有出席,听说刘大人极是不悦!” 苏茂源已经第八日没有出门。 蓉卿又问道:“偏院那边可有什么事发生?”崔大依旧是摇了摇头,将他拿到的苏茂源的亲笔公函拿出来,“这份公函,是二老爷亲自批复的,八小姐您看看。” 蓉卿接了过来扫了一眼,点头道:“谢谢。”又交代崔大,“我后日要跟二夫人去滦县,恐怕还要请你为我办件事。” 崔大看着蓉卿,蓉卿就走过去在离他极近的地方低声说了几句,崔大一惊脱口问道:“……马车?” 蓉卿打断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三月二十。 蓉卿和二夫人一起辞别了太夫人,蓉卿让明兰和明期将东西往车上搬,她提前到了二门边,轻轻笑着和来送她的苏容君说着话,这边赶车的婆子,已经将车套好,二夫人转头过来看着蓉卿,就道:“启程吧!” 蓉卿目光在四周一转,就点了点头,道:“好!”说完,正要上车,忽不知什么原因,跟在后头装着杂物的车辕咯吱一声,倾斜了下来,里面摆着的东西呼喇喇的悉数倒在了地上。 胡妈妈和钱妈妈两个人哎呀呀的叫着,胡妈妈道:“这些东西都是夫人带回去送给亲家老爷太太的,你们这样绑着,若是损了伤了可如何是好!”又指挥着丫头婆子重新把东西搬上车。 乱哄哄的,蓉卿皱着眉头就手臂一抬,指了个站在门边垂着头的小丫头,就道:“站着作甚,还不快帮忙!”那小丫头忙躬身应是,莲步走到人群中,帮着大家往车上搬东西! 蓉卿就上了车,回头问钱妈妈:“妈妈可要与我坐在一处?”崔妈妈立刻摆着手,“有两日的路程,奴婢不敢挤着小姐,还是跟着丫头们一出吧。” “那辛苦妈妈了。”蓉卿就放了车帘子,明期也从里头跳了出来,跟着崔妈妈挤在后面的车上。 一行七辆马车,十几个跟车婆子,缓缓的出了侧门。 蓉卿正襟危坐,车厢里寂静一片! 明兰提了茶壶给蓉卿倒茶,手微微抖着,茶水竟是倒了一半在茶盅里,落了一半在小几上,她慌乱的擦了桌子,道:“小……小姐,您喝茶!” “嗯。”蓉卿端了茶盅轻啜了一口,就听到车外越发的嘈杂,行人愈多,她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看,见城门已是在眼前,她心里亦止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转眼,马车出了城门,送她们出城门的赵总管就在城门边告辞,走到蓉卿这边,赵总管抱拳道:“八小姐,小人告退!” 蓉卿嗯了一声,就道:“有劳赵总管。”两辆车马错身而过。 永平府衙门建在卢龙县中,九莲庵在卢龙的北面,而滦县与雪峰寺一样,座落在卢龙的南面,从滦县而下便是和二夫人说的一般,过了梁成再行五六日就是北平城! 官道坑坑洼洼并不好走,行了约莫三五里的路,跟车的婆子就三五成群的跳上后面车的车辕,明兰挑开了车帘子看了看,外面除了赶车的婆子,已是瞧不到人了。 明兰回头来询问似的看着蓉卿,蓉卿又喝了一杯茶。 “出来吧!”蓉卿开了口,没头没尾的说完,她和明兰就朝车壁的两侧移了移,就瞧见车的底板就动了动,随即从里面顶开,一只苍白的毫无生气血色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你没事吧?”明兰压着声音说完,用力去拉那只手,随即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从隔板里钻了出来,赫然就是方才站在仪门边,蓉卿令她去帮忙搬东西的小丫头,他爬了出来呼呼喘着气,抹了额头上的汗,摇头道,“没事!”却是男声。 明兰又倒了茶给他喝,他咕咚咕咚将一杯茶悉数灌进肚子里,才舒服的叹了口气,朝蓉卿看去,喊了声八小姐! “暮春!”蓉卿面色清冷的看着他,“你能保证,你是昨天离开偏院的?” “八小姐放心!”暮春点着头,很有自信的道,“我既然跟您走,便不考虑您的安全,也要想着自己的安全才是。”要知道,他若是被追回去,就不再只是拘禁,而是生不如死! “那就好。”蓉卿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暮春就戒备的捂住了胸口,朝后退了一步,目光像是一只护着犊子的野狼:“八小姐什么意思,难不成您想出尔反尔?”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道:“我若是出尔反尔,又何必等到现在,刚刚就将这车底板封死了,等我从滦县回来时拆开,到时候你便是不死,想必也没了反抗能力!”说完眉梢一挑,朝暮春伸出手去,“拿来我瞧瞧,” 暮春愕然,忽然背脊就生了一阵冷汗,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八小姐竟动过这样的心思。 “那……”暮春还想说什么,蓉卿却已经打断他的话,“像不像个男人,让你拿你就拿出来便是,我可是要先确定,你拿出来是不是真的,若你匡我又做如何!” 暮春眼角跳了跳,还是将怀里揣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伸出手来,蓉卿的视线没有先落在他手里攥着的信封上,而是看到了他手腕上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鞭痕,她眉头一拧一把抓住暮春的手腕,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拉,心里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只是错综交叉的鞭痕,有的老化的鞭痕结了疤,而在那疤之上又落了新的鞭痕,血红的印子周围已开始腐烂,灰白的凹成了一个一个的坑,像是一个诡异的缠绕在手臂上的巨大的手链。 “他打的?”蓉卿眉头紧拧看着暮春,暮春眼神一缩将手收回去,咬着牙回道,“不用你管!”说完,将手里攥着的信封丢给蓉卿,将自己的双手拢在了袖子里。 蓉卿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就将褥子上的信封捡起来,拆开…… 里面是一张宣纸,上头蝇头小楷写了不过三五十个字,在字的尽头落了一个私章,私章上写:季筠私印。 季筠是苏茂源的小字。 蓉卿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张纸,上头同样是蝇头小楷写的密密麻麻的字,她两边扫了一眼,就将先头的那张宣纸收在了信封中,朝暮春看去! 暮春静静看着八小姐做完这一切,待她停下了动作,就嗤笑一声,道:“我暮春这么多年,从不曾打半句诳语,你要的东西,绝对是出自二老爷亲笔之作,没有半分的虚假!” 蓉卿就点了点头,让明兰将信收好,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五姐姐当初在偏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了。” 暮春的脸上就出现一幅恍惚的样子,他盘腿坐着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的道:“那天院子里来了一位极重要的贵人,他和二老爷在房里待了两日,他们一个个被叫进去,我因为拉肚子所以幸免,我偷偷从床上爬起来,躲在墙根里听着那边的动静,就能听到房里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声,不一会儿有两个孩子被抬了出来,他们什么都没有穿,我能清楚的看到他们的……”他下意识的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也不看蓉卿,接着道,“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的下半身正滴着血……” 蓉卿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里面翻江倒海,直想吐! 暮春继续道:“我很害怕,我逃了回去缩在被子里,但那些哭声喊声依旧在耳边回荡,我又爬了起来将桌上的药倒在床底下,我宁愿拉死自己,也不想进那个房间…当天半夜的时候,唐总管从外面抬进了一个女子,我只看到一顶小轿进去,却再没有看到那顶小轿出去……到了早成,五小姐过来了,我能感受到她很戒备和紧张,当看到那些少年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瞪大了眼睛,满面的不可思议和恐惧还有……恶心。” 明兰已经将帕子咬在嘴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蓉卿垂了目光,声音暗哑透着满腔的冷意:“然后呢!” “五小姐在里面大哭大叫,求二老爷放过她。”暮春说着微顿又道,“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了,直到下午,她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对,应该是爬了出来,头发散乱裙摆胡乱的扣在腰上,没有人敢去扶她,五小姐就自己一点一点挪到了门边,她又在门边上靠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让人开了门回了内院,当天晚上,我就听到五小姐自缢的消息!” 一阵阵的凉意,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滚着上来,蓉卿问道:“偏院里,一共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少年?”暮春想了想,就惨笑一声,回道,“不记得了,旧的新的,活着的死去的,这四年我也记不清院子里有多少人!”他说完虚脱的靠在车壁上,又道,“不过,比起死去的人,大多数的都疯了!” “这些人疯了,不单纯是因为被苏茂源折磨,而是因为长期服用药物是不是?”蓉卿沉声问着,又道,“这些药物是谁提供的?” 暮春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蓉卿,脱口问道:“你知道?!” 蓉卿摇了摇头,她一开始只是觉得苏茂源可能是娈童,或者有虐待的倾向,可是刚才暮春说,他和那个神秘的贵客在房里待了三天没有出来,一个一个的少年被抬出来……除非里面不止两个人,否则她想象不到,两个正常的男性,可以三天三夜不休息,“折磨”那么多的人…… “是!”暮春点了头,就道,“那是一种可怕的药,吃了之后便有种欲仙欲死的感觉,从前的一切苦乐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你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蓉卿就想到了九莲庵即将被苏峪带回京城的缘慈师太,和她手中拿着的那张神秘的长生不死秘方! “听说,镇南王几天前,给苏茂源送了一车的礼,你可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蓉卿低声问道。 “不知道。”暮春答道,“老爷自从永平知府的事情过后心情一直不好,每隔三五日就会服用一次,囚了我们在房里一待便又是三五日,这一次时间更久,整整有八天!”他指了指明兰方才藏信的地方,“我就是陪他玩了个痛快,趁着他神智不清时哄着他写下这个东西,偷偷拿了他的私章盖上,才连夜跑了出来在内院里躲了一夜!” 她以前曾接触过吸食毒品的人,在他们神志不清时,确实可以凭着外界的指挥,如同木偶一样任由人操控。 所以,她相信暮春说的话。 “你休息会儿吧。”蓉卿阖上眼睛,靠在了车壁上,脑海中就浮现出当五小姐惊恐,绝望,害怕的面容…… 看着自己的父亲,如同畜生一样和别的男人一起……她的心里应该是非常的绝望和耻辱的吧,可是这种耻辱和绝望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拉了一根绳子,结束自己的生命! 蓉卿紧紧攥紧了拳头,只觉得所有的血气都涌上了头顶。 车厢里静悄悄的,忽然,马车停了下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随即就听到唐总管的嗓音传了过来,冲着前面的才车道:“二夫人,小人是奉二老爷之命,来追一个逃走的小厮,还请二夫人行个方便,让小人检查一番。” 暮春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身体就开始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题外话------ 在外地,好不容易找到网络~群啵一个。 067 母亲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一个小厮?”二夫人掀了帘子,清冷的看着唐总管,又道:“一个小厮也值得你驱马将我们拦下?” 唐总管似乎早就做好了被二夫人质问的准备,他从马上跳了下来,拱手回道:“夫人有所不知,那小厮偷了老爷一样极重要的东西!” 二夫人就皱了皱眉,没有细问偷了什么,而是歪头朝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那边很安静,她重新放了车帘。 唐总管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从车里传出了二夫人略有不悦的声音:“查吧!” “多谢二夫人!”唐总管说完,朝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卫挥挥手,随即那两人就从最前面的车开始搜起。 唐总管站在二夫人车边,就又道:“请二夫人恕罪,您的马车是否也能……”他这是要查二夫人的车。 他的话一落,胡妈妈唰的一下掀开帘子,满脸的冷意和嗤笑:“唐总管好大的本事,随随便便带着两个人,将二夫人的车拦下,说搜就搜,还请恕罪,我到是没有听出来,唐总管的语气里可没有半分愧疚难安求恕罪的意思。” “妈妈息怒。”唐总管回道,“我只不过奉二老爷的命,若非事关重大,我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拦下二夫人的车,更不敢搜查,只是眼下……还请妈妈和二夫人体谅,给我方便!” 他这份姿态和语气,比二夫人还要高上一等! “让他搜!”二夫人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胡妈妈听了就冷哼一声,负气的掀开了帘子,唐总管目光朝里头一睃,马车内情景一览无余,只有二夫人盘腿坐在里头,手里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的颂着佛经。 除此之外没有旁的东西。 “打扰!”唐总管朝二夫人微躬了躬身,大步一踏就朝蓉卿的车走去。 “八小姐,我奉二老爷之命,前来追查一个夹私潜逃的小厮,那小厮生性狡猾,若他真藏于车队之中,对夫人与小姐都是极大的危险!”一拱手,“唐某多有得罪,还请八小姐行个方便!” “哦?”八小姐的声音传了出来,“一个小厮夹带私逃?”门帘子外探出一只手,一点点掀开露出八小姐似笑非笑的面容,讥诮的看着他,“这么大的事情,唐总管合该报官才是,偷主子东西的奴才就该乱棍打死,留他何用!” 唐总管目光在车里转了几圈,如同二夫人的车厢一样,里面装饰的很简单,铺着薄薄的褥子,清清爽爽的并无旁的东西,八小姐方才似是在看书,手边还放着一本翻开页面的书,这会儿她抬起头来,虽依旧是含着笑意,他却觉得这笑有点凉。 “不敢给官府添麻烦。”唐总管抱拳,“打扰八小姐了。”毕竟是夫人小姐的马车,他便是再有依仗,也不敢真的钻进去仔细的搜查! 蓉卿微微颔首,指了指正在后面堆着行礼的车厢外探头探脑的唐总管同伴,“唐总管若是不放心,就让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便是。”说着一顿又道,“不过这会儿时间可不早了,还请唐总管能快些装回去,免得耽误我和母亲的行程。” 唐总管眼角跳了跳,终于露出一丝尴尬的样子:“不必如此麻烦,我们只是看一眼便罢,再说,他一个小厮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上八小姐和夫人的车,是我多虑了。”心里却是暗暗着急,难道那小子昨天晚上没有藏在府里,而是连夜逃出去藏在了别处? “既是这样。”蓉卿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下去,语气也冷了下来,“那就请让一让吧。”说完看了明兰一眼,明兰就跳下了车到二夫人的车辕边说了几句,随即又就跑到车队最前头,待她再回来时前头鞭哨一响,马车又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唐总管不得不朝后退了一步,给马车让了道。 “这八小姐可比二夫人的还要难缠。”他身边的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唐总管就摆摆手,视线在地上的车轱辘印子上抓了一圈,就道:“再去城中搜!”便翻身上了马,挥鞭而去! 明兰偷偷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见唐总管几人已是走远,她才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没有露出破绽。” 蓉卿的手心也出了汗,靠在车壁上,明兰小心的问道:“小姐,要不要让他出来?”暮春脸色很难看,她怕他真闷死在里头。 蓉卿却摆了摆手,道,“再等等!”明兰就有些不解,却没有再说什么,但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又重新停了下来。 “八小姐!”唐总管的声音再次响起,明兰脸色巨变,不可思议的看向蓉卿。 蓉卿就抿唇笑了笑,朝前头点了点下颌。 明兰掀开车帘子,就瞧见唐总管再次站在了车前,笑着道:“适才匆忙,竟是忘了给太夫人传话。”说着一顿又道,“太夫人让八小姐和二夫人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蓉卿心中冷哼一声,微微颔首道:“有劳!”唐总管又打量了一遍车厢,眼底难掩失望拱手道,“八小姐慢走!” 明兰就很不客气的放了车帘子。 待车再次动起来,明兰就拍着胸口道:“小姐,幸好没有让暮春出来!”她哪里能想到唐总管能再次杀将回来。 “这样的人。”蓉卿淡淡的道,“都是疑心戒备甚重,仅仅查过一次他怎么会安心!” 明兰呼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打开吧。”蓉卿指了指底板,明兰立刻将底板拉开,随即哎呦一声喊道,“小姐,他晕过去了。” 蓉卿也探头过去看,就瞧见暮春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她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低声道:“可能是闷晕过去了!”和明兰一起将暮春从里面拉了出来,又是喂茶又是掐人中,暮春总算醒了过来。 他迷茫的看着蓉卿,又朝车里看了看,继而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他急着问道:“唐总管走了?” 蓉卿点了点头,将桌上的马蹄糕和莲子糕推给他:“还不到午膳时间,你先吃些垫垫吧。” 他从昨晚开始就滴水未进,本来身体就虚的很,刚刚躺进隔板里一闷一颠簸他便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现在八小姐推了点心过来,他也就不再客气,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点心,闷着头一口气吃了五六块,又灌了一杯茶,终于舒坦了许多。 “你没事吧?”明兰担忧的看着他,又看看他的手臂,暮春摆摆手回道,“没事儿,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不过小事!”不知是硬撑着的,还是真的不在乎,他看向蓉卿,就道,“多谢八小姐相救!” 蓉卿没有接他的话,只道:“现在不方便请大夫,只有到滦县再作商量了。”一顿又道,“这两日你就委屈一些,待在车上吧!” 暮春点着头,又从袖子拿方灰白的帕子出来擦了嘴,他点头道:“托八小姐的福,这已经比我想象的情况好上许多了,不委屈!” 蓉卿点了点头,道,“那你歇会儿吧,等到了前头歇脚的地方,我去母亲的车上!”说完,她也在车壁上靠了下来,暮春目光一闪看着蓉卿就道,“那……那多不好意思。” 他并非是客气,而是怕蓉卿会半道将他丢下! 没有身份文牒,他便是逃出来了,终将有一日还是难逃被抓回去的命运! “明兰!”蓉卿看了眼明兰,明兰就从怀里拿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暮春,暮春一愣朝蓉卿看去,蓉卿就道,“这里是二百两的银票,等到了滦县我会请外祖父相助,给你办了户籍身份,这些钱你自己留在身上吧,将来是走是留,也是你的自由了!”一顿又道,“你不必疑心旁人,如今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算计的。” 暮春看着手中那轻飘飘的那张纸,却觉得堪比千金重,他红了眼睛跪在了底板上,咚咚咚的朝蓉卿磕头:“八小姐,小人这一生无能报答您的恩德,来生小人做牛做马任由您差遣!” “不用!”蓉卿淡淡的道,“我们不过各取所需了,这份报酬是你该得的,你不必记着。等户籍办好往后我们若有缘再见面,也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只保重自己便是!” 暮春用袖子胡乱抹了眼泪,没有说话! 蓉卿看看他怀中露出一个尖角的帕子,低低叹了口气。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一个小镇,胡妈妈早早派人打点好,在客栈租了一个院子,马车直接进了院子里头,蓉卿下车前看了眼暮春,淡淡的道:“稍后我会让那些守着的婆子都去歇着,你也下来走动走动。”顿了顿又道,“晚上明兰会给你送吃的来,你自己担心点。” 暮春戒备的四周看了看,又攥紧了手中捏着的荷包,点了点头。 蓉卿就下了车,跟着二夫人了进了房里,胡妈妈带着明兰明期打了热水又上了茶饭,蓉卿和二夫人吃过饭便在房里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歇下不提! 夜里,明兰送了吃食去车上,回来和蓉卿道:“我一掀帘子他就一骨碌爬起来,手里攥着茶壶瞪着眼睛看着我,我唬了一跳差点将吃食也扔了出去。”明兰说着,暗暗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小姐,去滦县……暮春能顺利买到户籍和身份文牒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蓉卿靠在床头看着手里的信封发呆,又道,“不会有事。”暮春很机灵也很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是他拿性命换来的自由,现在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和得来不易的尊严更加的重要。 蓉卿将信封收起来塞进怀里,贴身放着……是的,这里面装着的也是她的自由! 第二日一早,二夫人神采奕奕的出了房门,一行人吃过早饭,又重新上了路,经过一夜的休整,暮春的脸色也比昨日好看许多,似乎知道已离开了卢龙进了滦县的境内,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着眼睛里都迸出神采来。 走了小半日碰见早早来接二夫人的廖府管家,二夫人隔着帘子听到廖管事的声音,已经是哭了一阵,廖管事也是红着眼睛说了许多的话,才来和蓉卿打招呼。 申时,蓉卿进了滦县,二夫人的父亲在滦县的县令位置上一待十几年,县中几乎人人都识得廖管事,所以马车一进城中,蓉卿就听得到此起彼伏的打招呼声,甚至还有百姓顺手将手中提着的鸡蛋和蔬菜递给廖管事。 “多谢,多谢!”像是常有这样的情况,廖管事一边笑着和众人打招呼,一边和大家道,“我们嫁去卢龙的三小姐带着亲家小姐回来探亲,老爷和夫人正念着呢,我要赶紧护送她回去。”他大声说着,语气里透着不由自主的高兴,“改日再和各位乡亲好好絮叨絮叨!” 蓉卿听着嘴角也不由露出一分笑容来,心情轻快了一分。 暮春好奇的想要去看,又怕被人发现,手放在车帘子边,眼睛骨碌碌的转,不经意的露出一丝少年的纯真,蓉卿就笑着鼓励他:“看吧,这里没有人认识你。” 暮春回头看着蓉卿,仿佛在确认蓉卿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咧嘴笑了笑,终还是没有去看。 外面恭贺声不断,路人自动避在了路两边,让出了道,马车行过去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拐进了一个巷子里,随即外面有人呼喝着卸了门槛,车行进了院子里。 “佩娟我儿!”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就听到二夫人哭着喊了声,“娘!”母女两人就抱头哭了起来。 暮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蓉卿,蓉卿低声叮嘱道:“我让明兰在这里陪着你。”她说着微顿又指了指他松散下来的双螺髻,“记得整理一下。”暮春上车是穿着就是女装,这会儿倒也方便不用再换! 蓉卿由明期和钱妈妈扶着下了车,钱妈妈目光朝车厢里一扫,蓉卿就淡淡笑着道:“明兰还要取些东西,妈妈随她去吧。” “是!”钱妈妈眼睛一转,随即笑着不再提,扶着蓉卿去二夫人身边。 廖老太太穿着一件秋香色的素面褙子,容貌和二夫人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却是非常的祥和,慈眉善目的样子,蓉卿走过去朝廖老太太行了礼,喊了声:“祖母!” “这位是……”廖老太太一怔,虽早知道二夫人会带着府中的小姐过来,却是不知道带的是哪一位,她话落二夫人就笑着答道,“娘,这是八小姐!” 是嫡女,廖老太太满脸上绽开喜色,打量着蓉卿,笑着道:“真是个标志的孩子。”携了蓉卿的手,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了个荷包过来递给蓉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八小姐拿着顽。”蓉卿接了谢过,廖老太太又道,“累了吧,快进去歇歇脚!” “是!”蓉卿笑着点头,跟着二夫人一人一边扶了廖老太太的手,一行人进了院子里。 这边跟车来的婆子,由廖管事领着去别处歇脚安置,装着行礼的马车,稍候会有丫头婆子再收拾。 廖府不大,不过两进的院子,前面是正院后面则是家眷的住处,她们进了正屋的暖阁,廖老太太吩咐着让人上茶上点心,蓉卿在二夫人下首落座,打量着暖阁里的摆设,简单的几把榉木的扶手椅,墙边也放着多宝格,只是上头摆着却不是古玩玉器,而是一些瓷碗梅瓶,土罐器皿,甚至还有孩童捏出来的土偶。 “都是百姓送的。”廖老太太见蓉卿打量着多宝格,就笑着道,“还有些是她们兄妹小的时候玩泥巴时捏的,一直留着摆着玩。” 蓉卿笑眯眯的回道:“很有趣!” 廖老太太就笑着点头,又去看二夫人,问道:“原以为你们要等苏六小姐的婚事过后再回来的,怎么今儿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只是因着婚期还有些日子,就抽空回来了。”二夫人的目光始终不离廖老太太,“这一次回来恐怕住不了几日。”又红了眼睛。 廖老太太依旧是笑:“能回来也是不易,住几日都无妨。”二夫人就点了点头,垂头去擦眼泪。 “八小姐。”廖老太太笑看着蓉卿,“这里比不上家中,您住着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我提,千万不要客气!”蓉卿甜甜的笑着,点着头道,“既是到外祖母家中来了,自然是不能客气的,您就放心吧。” 二夫人擦了眼泪,微笑着应是:“娘,蓉卿很乖巧懂事的,也不似一般千金小姐娇气,您不用担心!”廖老太太却是眉头一皱,看似斥责语气里却满是宠溺,“再乖巧懂事也是孩子。”又看着蓉卿,“八小姐在我这里,只管任着性子。” 蓉卿笑着点头不迭,很喜欢廖老太太,既爽利又拿捏着分寸,刚刚好。 说着话,门口垂着的帘子一动,就瞧见一位约莫五十出头的身着官袍的男子案首阔步大步走了进来,还不待蓉卿有所反应,二夫人就腾的一下站起来,怔怔的看着他,继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喊道:“父亲!” 廖大人止步在前,视线黏在二夫人的脸上,左右细细打量,不曾出声…… 廖老太太也是红了眼睛,拿帕子捂住嘴低声哽咽起来! “快起来!”廖大人弓腰亲自将二夫人扶起来,握住二夫人的手,喃喃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蓉卿却看见,他亦是红了眼眶,手轻轻的抖着。 二夫人愧疚的垂着头,泣不成声,过了许久才断断续续的道:“女儿不孝!”廖大人叹了口气,就摆着手,“难得回来,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是!”二夫人点着头,余光看到蓉卿想起来,对廖大人介绍道,“父亲,这是府里的八小姐!” 蓉卿盈盈上去朝廖大人福了福,喊道:“外祖父!”廖大人一怔,随即和善的点了点头,“好,好!八小姐请坐!” “是!”蓉卿应是,却是等着廖大人在主座上坐下,她才跟着二夫人又坐了下来。 说了半日的话,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蓉卿知道当着她的面,他们一家人有的话也不便说,她心里也惦记着暮春,就和二夫人低声道:“母亲,我有些疲累,想先回房歇息!” 二夫人就笑着道:“好!”她回头和廖大人和廖老太太解释,廖老太太就指了一个年老的婆子道,“送八小姐去房里歇息。”又看着蓉卿,“家里也没有外人,八小姐只管放心休息,稍后再着人去请你过来用膳!” 蓉卿一一应是,带着明期跟着婆子出了门。 婆子在后院左手边的厢房停了下来,推开门她行礼笑道:“有些简陋,还望八小姐不要嫌弃!”蓉卿让明期打了赏,回道,“妈妈太谦虚了,这里安静清雅不会简陋!” 婆子笑着退了下去。 蓉卿就回头对跟着的钱妈妈道:“妈妈也寻了去处去歇着吧,我这里有明期就成。”钱妈妈向来最识时务,她立刻点头应是,退了下去。 “去看看明兰在哪里。”蓉卿回头和明期吩咐,“领着她们到这里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廖府的丫头,恰巧是你家中的邻居,碰见了想要多聊几句。” 明期应是,立刻沿着方才的来路去了前院。 蓉卿进了房里,四处打量了一眼,亦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床柜,唯一令人觉得上得了眼的,便是床边多出来的一个崭新的妆奁台,想必也是新添置的,蓉卿会心的笑笑在椅子上坐下来,提着茶壶给自己斟了茶,油生出一份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小姐。”明期在外头喊了一声,随即推门进来,就见暮春垂着头跟在明兰身后进了门,蓉卿笑着道,“都坐着歇会儿吧。” 明兰和明期就大大方方的在蓉卿对面坐了下来,暮春诧异的看着主仆三人对面而坐,像是朋友一样互相倒茶说话,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便垂了眼帘,蓉卿朝他招手:“暮春,来这里坐!” 暮春走了过去,在明兰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明兰将茶盅递给他。 “等晚些时候我就和母亲言明。”蓉卿看着暮春,“你不用担心,安心随我在这里住下,等过几日事情办妥了,你想走想留便随你。” 暮春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显得有些自卑。 他经历再多,其实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此时此刻即便怀揣着二百两的银票,有着自己的肯定答复,但他心里依旧是不踏实的,从前的耻辱和难堪,现在的忐忑和不安,未来的迷茫和恐惧,这么多的情绪落在一个孩子身上,若是换做自己,蓉卿不觉得自己能做的比他更好。 几个人在房里待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外头就有廖府的婆子来请蓉卿去用午膳,蓉卿留了明兰和暮春在房里,带着明期去了正屋,进门的时候见廖大人,廖老太太以及二夫人皆是红着眼睛,她只当没有看见进去行了礼,二夫人看着她道:“住的可还习惯。” “这里很安静,住着很舒服!”蓉卿很真诚的说着,“母亲不用担心我。” 二夫人抿唇笑笑:“那就好。”这边廖大人就发了话,“八小姐赶了一上午的路,这会儿定是饿了,去用膳吧。”说完站起来,朝蓉卿做出请的手势,“八小姐,请!” 太过客气了,蓉卿暗暗叹气,朝廖大人道:“外祖父先请!”廖大人又看了眼蓉卿,心中暗暗点头,就负手出了门。 “一起,一起!”廖老太太携了蓉卿的手,蓉卿推却不得跟着廖老太太出门拐去了正屋边上的一间耳房,里面摆了桌椅碗筷桌上也布了七八个菜,自是不比家中寻常吃用的,都是些家常菜。 “乡下地方,饮食粗陋!”廖老太太请蓉卿坐,蓉卿推辞着扶着她在廖大人右手边坐下,她则是在末位落座,笑着回道,“外祖母客气了,滦县四通八达外通辽东内融北平,是经商入京的必经之地,又怎么算作乡下。” “吃饭,吃饭!”廖大人先端了碗,自己夹了菜在碗里埋头去吃,蓉卿再去看廖老太太亦是如此,二夫人似乎看出蓉卿的心思,就低声道,“家中吃饭不习惯有人伺候,若是不习惯让你的丫头过来服侍你吧。” “没有,没有!”蓉卿笑着摇头,“我在九莲庵吃饭也是如此。”又凑在二夫人耳边,说着悄悄话,“我只是怕自己夹着菜,待会儿吃相难看,给母亲丢脸。” 二夫人轻轻笑了起来,捏了捏蓉卿的手。 她们母女轻声说话,动作亲昵,廖大人和廖老太太对视一眼,露出欣慰的笑意。 下午,廖大人去衙门当差,二夫人陪着廖老太太在房里歇午觉,她们母女十多年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蓉卿识趣的不去打扰,径直回了房里歇午觉,下午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等晚上廖大人回府,又是一起用了晚膳。 晚上,蓉卿梳洗过后坐在房里和暮春聊天:“可记得你老家在哪里?”暮春摇摇头,回道,“不记得了,自我记事时就已经在……”他不愿在蓉卿面前说那下作的地方,“四岁多的时候,被人领了出来送到苏府……” 蓉卿嗯了一声,也不愿多问他在偏院的事情,就挑了有趣的事情说:“进城的时候你看到了吧,在路边上挂了一个硕大的牌子,上头写了个滦县书院……”暮春不解的看着她,蓉卿又道,“这样的书院想必用不了多少的银钱,你年纪小不如去书院读几年的书……人从书里乖,多读书些也能长些见识。” “我?”暮春听着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摆着手,“我不行,不行!” “不着急,你自己再想想。”蓉卿知道他依旧困在自卑之中,就道,“这个世上,或许做每一件事旁人都会看你的出生,评论你的容貌,以此来主观定论你的地位和价值,唯有读书不同,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别人在乎的只有你的学识和人品,只要你站的直行的端,不卑不怯不退缩,即便未来你遇到更大的困难和非议,你也会发现,没有什么能有击倒你,因为……能击倒你的,只有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只有这里溃败了,害怕了,退缩了,你才会被苦难击倒,被非议淹没。而……没有人能帮得了你,除了你自己。” 暮春瞪大了眼睛,努力消化着蓉卿说的每一句话,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些,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人活着不是靠容貌不是靠钻营算计不是讨好奉迎不是靠上位者的提携和赏识,只是靠自己,有尊严的自由的顶天踏地的活着! “八小姐。”他喃喃的看着蓉卿,嘴唇嗫喏了几次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蓉卿怕他年纪小说多了反而给他添了负担,笑道,“别多想了,早点去歇着吧,今晚明兰明期跟我睡在这里,你去她们房间,好好睡一觉!” 暮春垂着头站了起来,颔首应是:“是!”明兰就带着他去了后面的倒座,蓉卿看着明期吩咐道,“去看看二夫人回来了没有。” 明期应是,出去了一刻又转了回来,回道:“二夫人还没有回来。”蓉卿就拿了书慢悠悠的读着,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约莫临近亥时二夫人才由胡妈妈扶着回来,蓉卿又等了一会儿,才带着明期去敲二夫人的门。 二夫人见她来并不惊讶,请了蓉卿坐下,笑着道:“可是有话要和我说?!”从蓉卿提议来滦县,她便知道蓉卿是有原因的,只是那时候她不确定她意欲何为,所以生出犹豫,如今她们相处久了对蓉卿她也了解许多,便也没了那许多的顾忌。 反而感谢她,若非她几次相劝,她只怕依旧没有勇气回来。 “是!”蓉卿有些不自然的看着二夫人,愧疚的道,“我邀母亲回滦县,实则是有原因的!” 二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蓉卿就将自己的打算和她说了一遍,提到了暮春:“……一开始虽只是彼此利用,可如今他一个孩子在外,我也着实是不放心,所以……”二夫人始终微笑着听她说着,待听到暮春的事情,她看着蓉卿就道,“你这孩子,胆子着实不小!” 蓉卿没有说话,二夫人就叹了口气,又道:“也难为你这样,这个家里也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若没有这样的心智和胆识,又怎么过的下去。”她怕蓉卿对自己内疚,就轻声道,“你不用多想,我的心情我自己知道,回滦县也并非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想要回来了。” 蓉卿泪睫于盈,喊了声:“母亲!”她依旧是愧疚的,二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问起暮春,“他人在何处?” “在我房里呢。”蓉卿看着二夫人说着,又道,“旁的事情到是好说,唯有一个户籍只怕是不容易。”顿了顿又道,“我想出些钱给她买个户籍,可是又没有门路,所以就想求求母亲,问问祖父有没有办法。” “这不是难事。”二夫人点着头道,“一个户籍而已,明日我与父亲说说便是。” 蓉卿听着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道:“谢谢母亲!”二夫人就微微一笑,道,“不满你说,当我看到唐总管来追逃跑的小厮时,我心里亦是高兴的,那个院子里的孩子太苦了。” “他们不及您辛苦。”蓉卿红了眼睛,觉得二夫人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了,“这个家里,最辛苦的是您。” 二夫人脸上露出恍惚的样子,仿佛在回忆什么,过了许久她道:“……成亲那一夜看到他时,他英俊风流儒雅清隽,我心里也生出许多的期许和希望,想着和他白头偕老为他生儿育女……”说着一顿又道,“可是他没有看我,更没有留下,而是丢了我一人去了外院,那时候我只觉得心里失落难过,可是自他离开后,就没有踏进我的房里,一天一夜,一月一年,到如今整整十三年我们就像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有过年过节时见上一面,可是他呢,却仿佛像是根本将我忘了,连正眼都不曾瞧过我……” 蓉卿隐隐猜到了什么,紧紧的握住二夫人冰凉的手。 “我没事。”二夫人转目看着蓉卿,笑着道,“如此也好,我现在更多的是庆幸,他让我保留了清白,若不然,我如今也不会好好的活在苏府。” 蓉卿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抱着二夫人,只觉得心酸,一段婚姻整整十四年,她却依旧保留着处子之身,苏茂源自始至终都不曾碰过她,蓉卿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什么感觉,只能任由眼泪落下来。 “别伤心!”二夫人抹了她的眼泪,低声道,“人在做,天在看,佛祖亦不会任由这样凶恶之徒作乱人间的。” 蓉卿抹了眼泪,点了点头,二夫人轻声道:“容匀的事我也很伤心,我原以为你忘了,忘了也好就不知道那些恶心的事,如今你即是知道了,我也希望你能想开些,不要沉溺在仇恨之中,无论如何在旁人眼中,他都是你的父亲啊。” 二夫人怕她一怒之下,背上弑父之名! “我知道。”蓉卿点了点头,回道,“女儿不会做什么,女儿只是心疼您罢了!” 二夫人摇摇头,很轻松的样子:“以前我活着就是想看着他如何死,我心中恨意深重,所以我供着韦陀,希望借韦陀之力渡我脱离苦海,如今我亦看开了,人活在世上不过匆匆数十载,有的事情早有定数,是生是死是苦是乐,我等众生听凭佛祖安排便是。” 蓉卿点着头,二夫人拿帕子给她擦眼泪,笑着道:“你的事情我已与父亲说过,你若想走家父会派人护送与你,山东地大物博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二夫人果然以为她打算趁着这一次出行偷偷逃走。 “我不走!”蓉卿摇着头,“便是我想走,也不可能现在走,若是连累了母亲,我便是走了心里也会不安。”二夫人想说什么,蓉卿就从怀里拿了个信封出来,交给二夫人,二夫人不解拆开了去看,随即愣住诧异的问道:“断义书?”又仔细看了看,“是他的笔迹!” 蓉卿就点了点头,二夫人就激动的道:“原来……原来你是打算……”又看着蓉卿,喜极而涕,“真是难为你想到这个法子!”比起私逃,这个法子真的是最周全不过的了。 “只是……”蓉卿顿了顿,非常的过意不去,“若是求了外祖父,不知道会不会给他招来麻烦。” 二夫人摇着头:“麻烦什么,有了他亲笔书写的断义书,便是将来他找上门来,也奈何不了父亲!”说着一顿她站了起来,“你等我,我这就去和父亲说。” “母亲!”蓉卿拉住她,“这已是子时……”二夫人一愣才想起来,就呵呵笑着拍着自己的额头,“看我,喜糊涂了!” 胡妈妈恰好从外头进来,瞧见母女两人眼睛都红红的,就端了温水各拧了两个帕子:“都快洗洗,别让人瞧见了,还以为八小姐不过才离家一日就想家了呢。”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蓉卿又坐了一会儿,见二夫人神情露出倦怠,她起身告辞:“我也回去了,母亲早些休息,明天我们再商量。”二夫人点点头,让胡妈妈送蓉卿出去,胡妈妈就扶着蓉卿出了门。 “八小姐。”胡妈妈笑着道,“对于夫人你不要内疚,若非因为你夫人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回来,这一次能见着老爷和夫人,便是我,也是要感谢八小姐的。” 蓉卿摇摇头,胡妈妈不让她说话,又道:“以前我也觉得这个家里二夫人最苦,其实摊上二老爷这样的男人,府里的女人谁又不苦呢。”她所指的是柳姨娘和岑姨娘,“其实先夫人去世前,二老爷就已经着手开始建偏院了,从那时起府里的几个姨娘包括先夫人,他就没有再沾过,整日里不是花街就是柳巷,大家都是苦命的人啊!” “谢谢胡妈妈。”蓉卿笑着,却不知从何说起,第一次词穷,胡妈妈笑着扶着她道,“早点休息,明日奴婢去街面上,买了滦县最有名的几样小吃给您尝尝,若是有空我们再去游滦河,这会儿春暖花开游滦河最是合适不过的了。” 蓉卿点头不迭,目送胡妈妈回去。 第二日天没亮,胡妈妈就来敲蓉卿的门,蓉卿披了衣裳起来,胡妈妈就笑着道:“老爷请您去一趟,说是上衙门前,想见一见您。” “好,我这就去!”蓉卿点头应是,回房梳洗换了衣裳,就跟着胡妈妈去了正屋。 ------题外话------ 昨天好几个姑娘批我来着,说这个情节米有必要,其实我想说,这个情节很有必要,通过它解释了许多的情节还带出了人物和伏笔,对于这个文的前半部分来说,这情节很重要。 如果恶心到了你,我虎摸一下表示抱歉。啵一个! 068 添乱 还是昨天她来时歇脚的那间房,蓉卿进门时廖大人正背着门负手而立站在正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蓉卿放了帘子喊了声:“祖父!” “你来了。”廖大人转身过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请坐。”他自己也在正位上坐了下来。 蓉卿落座,有小丫头上了茶,蓉卿谢过规规矩矩的坐着等着廖大人说话。 “你的事情,佩娟已与我说过。”廖大人双手放在腿上,许是多年为官他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你与我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蓉卿垂目看了看自己拢在一起的手,略沉吟了片刻,复抬头看向廖大人,并不隐瞒的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我说这些,或许您会觉得我大逆不道,只是……”她垂了头显得有些无奈,“这却是我最好的去处了。” 廖大人也没有立刻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开了口,并没有对蓉卿的打算做出评价,只道:“你既是如此打算,我也不便过多干涉。”说着一顿又道,“那位小公子的户籍,并不难,抛弃了过往单办了户籍和身份也是容易的,只要各处打点一番即可,只是你的……” 蓉卿明白,她和暮春的身份不同,若是廖大人什么都不顾就替她重办了户籍,将来若是苏家发难,他不过一个县令要如何承难,何况这件事与他并不相干,也没有必要为自己担这些风险。 她理解所以不会强求,沉吟了片刻她开口道:“祖父……这件事并不着急,我再想想可还又别的办法……”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见廖大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一个女子,不管如何独立于世,不管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可将来总归是要嫁人说亲的,只要你拿了断义书出来,重新办了户籍身份,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苏氏的人,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出身没有父母的女子,再寻亲事可是不易啊。” 蓉卿巨震,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件事。 是怕她没有娘家,没有出身即便将来下嫁去小门小户,人家也会看不起你! 女子存在世上,名声比钱重要。 一时间,蓉卿也不知道说什么,若是告诉他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嫁人成亲这个问题,还是告诉他,即便将来遇到良人,她也能肯定对方是不在乎门第出身的,可是这些话说起来就像是空谈,毫无根据的臆想一样。 “祖父。”蓉卿看着廖大人,“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以后的事情,我现在想的,便只是眼前的难关。”她说着一顿又道,“并非是我非离家不可,若是可以,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不愿意享受天伦,承欢长辈膝下,被宠爱着呵护着,可如今我这样的……我做不到听天由命,更做不到置生死不顾只从女戒妇德,我想要的是一段完整的人生,哪怕未来它困难重重,我也甘之如饴。” 廖大人看着她,目光中的惊讶大于反对,他侧身端了茶啜了一口,又叹了一口气将茶放在桌面上,继续静静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蓉卿脑海中已是在飞快的转着,若廖大人不愿帮她,下一步她要怎么做,出来前她去找过蕉娘,亦将自己的担心和蕉娘提过,蕉娘就道:“若拿不到新的户籍,小姐就没有身份文牒,那么永平府小姐是出不去了,不如与我一起去乡下罢,在那里一亩三分地,虽有些清苦,可小姐却可以自在些,将来在那里再寻一老实可靠的人嫁了,生儿育女终此一生,虽平淡,却也踏实!” 和蕉娘一起去乡间,她勾唇笑笑,忽然觉得也不错! “你先安心住下。”廖大人看看怀表,又塞进袖子里,“这两日天气好,让你母亲派了人护送你出去转转,游游滦河,旁的事不要多想!” 这是拒绝她了吧。 蓉卿忽然松了一口气,若是他答应了,自己这一生都将欠着他欠着二夫人一个莫大的人情,如今唯有二夫人的,她到觉得轻松不少。 “是!”蓉卿也站了起来,笑着道,“我昨晚已听胡妈妈说过,说是春暖花开游滦河最好不过,也想去看看。”朝廖大人福了福,“祖父去忙吧,我若想去便缠着母亲带我去。”朝着廖大人很真诚的笑了笑。 廖大人微微颔首,嗯了一声,便拿了托在架子上的官帽,大步离去。 蓉卿抿唇笑笑,正要跟着出门,廖老太太和二夫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廖老太太的脸上有些为难,而二夫人的眼中便只有歉疚,蓉卿走过去行礼,笑道:“祖母,母亲!”她怕二夫人以为自己失望,笑着道,“祖父说让我去游滦河!”很得意卖乖的样子。 二夫人心中叹了口气,心疼的垂了目光,自从蓉卿第一次和胡妈妈说过那样的话,她就知道这丫头并非是单纯的,后来不断的接触中,她亦明白她的目的也不是要母慈子孝,而是冲着她的娘家和父亲背后的便利,可是,她却依旧在这过程中被她感动。 人便是如此,有时候你在一个孤独的环境中,蹒跚的走着,忽然有人出现在你身旁,愿意陪着你走一段,即便是知道对方是有条件,心中也不会毫无动容! 可是她也知道,蓉卿的是善良的,正如方才她大可以再用些手段,父亲向来心软,只要她抬了自己出来,父亲那边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可是她没有…… “去吧。去吧。”廖老太太见二夫人垂着眼眸不说话,怕蓉卿尴尬就接了话,“稍后让廖管事先去打点,租了游船,再护送你去游河!” 蓉卿甜甜的笑着,点着头:“谢谢祖母!”又去挽着二夫人的胳膊,笑道,“母亲,您也去好久没有游滦河了吧,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我?”二夫人看她,就摆着手,“这是年轻人做的事,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蓉卿只当她不舍和廖老太太分开,也不强求,呵呵笑着。 用了早膳,蓉卿回去换了衣裳,又去了看了一趟暮春,敲了门不过眨眼功夫暮春就过来开了门,衣裳周正精神很不错,不过眼中却有些红血丝,一看就知道昨晚没有睡好,蓉卿进了门笑着道:“我一会儿要去游滦河……”她转头看着暮春,“你在房里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暮春像个孩子样儿的点点头。 “你的事,我已和母亲说过,母亲也告知了廖大人。”蓉卿话落,暮春猛地抬起头来,灼灼的看着她,有退缩有羞辱又有期待,蓉卿淡淡的道,“廖大人,同意了!” 黯淡无关的眼中,仿佛注入了什么,一瞬间明亮起来,宛若宝石,他想笑似乎早就忘记了怎么去笑,就僵硬的扯着嘴角,噗通一声在蓉卿面前跪了下来。 上一次在她的房里,他当时那么绝望和无助,他都没有跪! “八小姐!”暮春垂着头道,“谢谢!”很苍白的话,蓉卿却体会到他想要表达的谢意,就笑着道回道,“不用谢我,等事情办妥了,你谢谢廖大人吧。” 暮春认真的点着头。 蓉卿让明兰拉他起来:“我和廖老太太借了几本书过来,也不知你爱不爱看。”明期将书放在桌子上,“这两日你不便多走动,只能靠这些打发时间了,若是不爱看,我再去找找,或者托人上街寻些你爱看的回来。” 暮春目光在书面上一扫,点着头道:“八小姐不用再费心,有这些已是很好。”他能踏实的躺在房里,专心的做一件事,已是他这一生的奢侈,哪里又会讲究手里捧着的是《史记》还是《西厢记》。 “那就好。”蓉卿微微颔首,“中午的饭会有人给你送来,你就安心在房里待着,若是有事也劳你等等,待我们下午回来再说。” 他们现在借住在人家,暮春明白的点点头。 蓉卿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门。 廖老太太果然让廖管事去打点了,中午吃过饭廖管事就回来接蓉卿,蓉卿收拾妥当带着十几个丫头婆子,由她们簇拥着去了滦河。 上一世蓉卿也曾游过滦河,不过却不是在这里,而是在草原上,虽不是此名却是同一条河,时过境迁她没有想到,重活一世再一次见到了它,她忽然生出一种亲切感,站在这里看着平静碧波的河面,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廖总管租的游船不大,前后各一名船娘拿着竹篙撑着船,蓉卿坐在船内喝着茶吹着河面微风,是从未有过的惬意。 “这里好美。”明期指着岸边绿油油的一片,“若是在这里搭一座房子,每日住在河边上,那该多好。”明兰就笑着接了话,回道,“再美的东西见多了也就这样了,每日让你瞧着,它也不过是条河,岸边生着的也不是风景,而是杂草野花了。” 好好的情趣,被明兰一言顿觉得无味了,明期瞪了她一眼自己去看风景。 明兰掩面吃吃的笑了起来。 蓉卿也忍不住勾了唇角,回头去看钱妈妈,笑道:“妈妈不要介意,她们两个向来如此。”府里的几位妈妈,崔妈妈心直为人真诚但却不会钻营,端妈妈胆大心细却有些冲动,而钱妈妈却是圆滑老道,谁也不得罪! “怎么会介意,两位姑娘这样才是最有趣的,若不然整日里闷闷的,也是没意思的!”钱妈妈笑着说着,上来给蓉卿斟茶,又道,“这滦河我小的时候也曾游过一次,只不过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么宽,不过现在瞧着湖水到是干净了不少,两岸绿地也多了许多,确实很美!” 钱妈妈话落,谁知站在船头的船娘接了话,笑着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钱妈妈看了眼蓉卿,蓉卿就朝她点了点头,钱妈妈就出船舱问道,“怎么说?” “若是本地人,见着滦河变化自是不会惊讶。”那船娘笑呵呵的说着,“外地人尤其是数年返乡的人,见着滦河的变化,都会如妈妈这样发出惊叹,只因为啊,滦河两岸的变化,都是这十来年才有的。以前啊,我们一日三餐温饱不济,哪里还有闲钱造船载客,如今日子好,闲暇之时我们也有旁的营生,日子也过的好起来了。” “怎么就有这样的变化了。”钱妈妈好奇的问道,那船娘就笑着看向岸边领着马车护着的聊管事,“这些啊,都是我们的廖大人功绩,我们滦县人永世都忘不了廖大人的好。” 不单钱妈妈,便是蓉卿也是满脸的震惊。 她昨天进城时,街上百姓见到聊管事时的亲切和热情,她就想到廖大人应该是个好官,至少不是鱼肉乡邻昏昏度日的昏官,却没有想到他在任期间竟是做了这样的好事,滦河泥沙量大以往应该像钱妈妈所说的那样,比较窄仄拥堵,后来疏通后河面变宽河水也大了清澈了。 疏通河道在现代都是老命伤财不得好的事情,很少有官员愿意去做,何况在这里,要花费多少的精力和扛住多大的压力,才能做到,可廖大人不但做到了,还很成功,因为河道变深变宽两岸耕地变多,百姓田地多了日子也自然好过,不单这些滦河带来了一些慕名而来的游客,也带动了两岸经济。 百姓们从中得到了利益和好处,自然就对廖大人感恩在心。 难怪他能在滦县的县令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 朝中无人可能是一项,另外一个,也说明了廖大人功绩卓著受百姓爱戴,若不然百姓也不会让他待在这里这么多年。 回去的路上,明兰和明期都是唏嘘不已,道:“没有想到亲家老爷是这样的好官。”明期也点头不迭。 蓉卿却是摇摇头,就怕有人嫉妒想要挪开他来坐收功绩,而以她看廖大人也并非是那种溜须拍马只顾升官自保的,到时候有人见他不顺眼,便是一场杀身之祸,若非如此,官场也不会有中庸一说。 所以才有很多人觉得中庸才是为官之道,才是长盛不衰之法典。 到廖府时,已近酉时,廖老太太和二夫人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回来廖老太太笑着问道:“游的如何,累了吧。” “不累。”蓉卿笑着朝两人行礼,挽了廖老太太的手臂,“凉风习习,两岸风景悠美,真是极美妙的一个下午。”她朝二夫人看去,“谢谢母亲,若非跟着您来这一趟,真是收获很丰呢。”她说的是廖大人的事迹以及自己的感触。 二夫人却是想着蓉卿户籍的事情,心中放不开却又不能勉强父亲,他即是不同意就必然有他的考虑:“你能玩的开心就好,若是喜欢,下次我们再去。” 蓉卿点头应是。 蓉卿陪着廖老太太和二夫人说了会话,便回房熟悉换衣裳,又去看了暮春。 晚上待廖大人下衙,大家又在一起吃了饭,廖府人员简单,廖大人和廖老太太只有一对儿女,廖家大爷几年前高中,得了外放的县丞,应该是官职升迁或是调动,年后就带着妻儿去了京城。 蓉卿吃过晚饭,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只觉得安静怡然,她回房时二夫人已在房里等着她,见她进来笑道:“家里小,我母亲也不爱伺弄花草,院子里便显得光秃秃的没有生气!” “没有花草也有没有花草的好处。”蓉卿在二夫人身边坐下,回道,“就觉得蚊蝇少了许多,也觉得眼前清净。” 二夫人抿唇轻笑,忽然握住了蓉卿,轻声道:“户籍的事,不要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她说着一顿又道,“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到时候使了钱去别处买个户籍也不是不可。” 蓉卿笑着点头,回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二夫人见她说的真诚,并非强颜安慰自己,遂就放了心。 两人在廖府安心住了四日,廖大人每日早出晚归见不过几次,到是和廖老太太处的极好,白日里胡妈妈总能上街找些有趣的物什,或小吃或一些小玩意带回来给蓉卿,晚上和和廖老太太一起,四个人凑一桌马吊,皆是水平有限,边打边猜到也其乐融融。 等到第五日,二夫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蓉卿也借口疲累歇在房里,或看书或和暮春说话,让她们母女多些相处的时间。 第六日一大早,明兰和明期已带着人开始收拾行装,原本定的是六日的既归,昨天蓉卿见二夫人实在是不舍,便遣了人回去,只说自己有些风寒,再拖延一日,只是再拖延也总避不过要回去的,所以一大早明兰就着手开始收拾。 到了晚上胡妈妈来了,笑着道:“老爷请小姐过去说话。” 是暮春的事情办妥了? 蓉卿一喜站了起来,点头道:“这就去。”就放了书带着明期去了前面。 这一次,廖老爷和廖老太太都在,二夫人也陪坐在侧,蓉卿行了礼在二夫人下首落座,廖大人开门见山的道:“你说的那个少年,可否引来见上一见?” “好!”蓉卿笑着点头,就转头请明兰去喊,廖老太太却是指了自己身边的一位妈妈,道,“让她去吧。” 是怕苏府跟来的人起疑心,蓉卿没有反对! 不一会儿暮春被请了过来,规规矩矩的和廖大人以及廖老太太行礼,见到二夫人时,他羞愧的红了脸始终垂着头,二夫人却是很平静的喝着茶。 “你叫暮春?”暮春点着头,廖大人又问道,“你的户籍我已是办妥,喊你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暮春惊喜的看着廖大人,愣怔了许久,又去看看蓉卿,仿佛不敢置信。 “暮春。”蓉卿笑着,轻声道,“还不快给廖大人磕头。”暮春应是,要给廖大人磕头,廖大人摆着手示意不用,他却是固执的磕完才回道,“小人想进滦县书院读书!” 听到回答,廖大人并未显得惊讶,而是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逆境中不忘根本,应该如此!”说着一顿他又道,“滦县书院虽名声不响但你若潜心读书,也不会毫无作为,进书院的事我去办吧,稍后我会让人给你拿几本书,进去前通读一遍!” “多谢廖大人!”暮春已经高兴的不知如何说,只不停的道着谢。 廖大人摆着手,又道:“书看完了我会考校,你若是不能让我满意,只怕进书院还要再等上一等。”暮春自然应是,廖大人就道,“你回去吧,稍后会将东西交给八小姐,你再谢她不迟。” 暮春应是,看了眼蓉卿,跟着来时的妈妈退了下去。 这一趟虽为的是自己,可如今替暮春办了事,又认识了廖大人和廖老太太,有几日惬意舒心的时光,蓉卿也觉得没有白来,她看着暮春,只替他高兴! “八小姐。”廖大人忽然朝蓉卿看过来,就道,“你的事情……”蓉卿依旧笑眯眯的,二夫人却是接了话,“父亲,真的不行吗?”若是不行,蓉卿难道真的要嫁去辽王府?! 廖大人责怪的看了眼二夫人,继续道:“你的事情我原是想办的更周全一些,寻一好的门户,让你落户,只是老朽能力有限,滦县境内能不引人瞩目的,家世不济,能登堂不俗之家却又门交甚广,亦会连累旁人,所以只能……”他从怀里拿了一个薄薄的纸片出来,“所以,老朽也只能做到这些!” 身份文牒? 蓉卿心里砰砰跳了起来,她当初想的是从苏家脱离出去,有了新的户籍才能办到身份文牒,如今廖大人虽不曾帮她脱离苏氏,却给了她一张身份文牒,有了这个东西,她虽容易被苏氏的人寻到,却能通关过州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虽不尽如意,却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 “廖大人……”她喃喃的看着廖大人,不知道要说什么,廖大人却是道,“这上头的身份亦是我盗用……”说着有些惭愧,不想再说下去,“希望对八小姐有用。” 他一生为官清廉,如今为了自己却做了令他不耻的事情,蓉卿心中愧疚起身朝他郑重行了礼,回道:“蓉卿谢过祖父!”多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二夫人也是泪睫于盈,她了解自己的父亲,若非真的不易,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用谢我。”廖大人看了眼二夫人,叹道,“你说的对,女子一生也可以走一条不寻常的路,无论荆棘密布亦是离经叛道,不过匆匆数十载,不求功过只求无愧于他人,活的自在!”他满眼的心疼,“当初我若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有佩娟的今日了。”说完他无奈的垂了头。 二夫人低头嘤嘤哭了起来,蓉卿心头也觉得沉重异常。 晚上,蓉卿将廖大人给他办的户籍拿给暮春,暮春抱着户籍第一次毫无顾忌的哭了一顿,他双眼通红脸上却洋溢着笑意,蓉卿看着他就笑道:“快别哭了,若是哭湿了可不好,要是重新补办又是一道道手续。” 暮春一怔,忙拿了帕子出来擦了眼泪。 “暮春。”蓉卿轻声道,“明日我们就回府了,你……要留在这里是不是?” 暮春就点着头,回道:“那天八小姐说的话,我回来后想了一个晚上,觉得您说的对的,我不用忘却过去,不但不能忘记还要牢牢记住,昂首挺胸不卑不吭的记住,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活的低人一等,才不会困在以前的阴影中难以自拔自哀自怜。” 蓉卿欣慰的笑着,点头道:“你能想到这里已是不易,毕竟你不过才九岁而已。” 暮春一愣,就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蓉卿,他弄不明白八小姐也不过才十三岁多点,可说话心智总是弄的这样老气横秋的,有时候比起二夫人来,还要成熟一些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蓉卿自然不会和他解释,只道:“往后你一个人生活,会有很多的不便,但愿你一切顺利!” “托小姐吉言。”暮春信心满满的点着头,满是对外来的憧憬。 第二日,蓉卿和二夫人辞别廖大爷和廖老太太,一家三口该交代的该说的,似乎也说尽了,只能默默留着眼泪,二夫人抹着眼泪上了马车,再不敢掀开帘子多看一眼,蓉卿行了礼也跟在后面上了马车,她掀开帘子朝墙角边去看,就瞧见暮春靠在那里,眼睛也是红红的,她微微颔首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暮春一愣,强笑着看着她! 蓉卿放了车帘心里也失落落的,明兰倒了茶给她,小声问道:“真的要将暮春留在这里吗,会不会连累廖大人一家?” “不会。”蓉卿摇了摇头,“他总归是偏院的暮春,苏茂源再喜爱再恼怒,总也不会大费财力物力寻他,等过了这些日子风波平了,他只要适当避着些,也就安全了。”顿了顿又道,“毕竟,偏院中还有许许多多的暮春,可供他喜爱。” 明兰不愿见蓉卿不高兴,就笑着换了话题,和明期也将怀里揣着的身份文牒拿出来摆在桌上,又从荷包里将蓉卿的拿出来并排放着,傻笑着指着道:“小姐,这身份有点委屈你啊。”她有些打趣的成分。 蓉卿就笑着道:“将来有我们委屈的时候,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心情总算轻快了一分。 明兰和明期嘿嘿笑着! 过了午时,依旧在来时歇脚的客栈住了下来,蓉卿和二夫人在院子里散步,二夫人从怀里拿了匣子出来交给她,蓉卿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二夫人面色清和,含笑看着她,蓉卿就接过匣子打开一看,就见里大红的姑戎里,摆着一块碧透莹润的翡翠镯子,红的底绿的心极是是好看,她笑着道,“很漂亮,怎么没有见母亲戴过?” 二夫人就笑着将玉镯从匣子里拿出来,摆在手心里带着回忆似的端详了片刻,又牵起蓉卿的手套在了她的手腕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合适。” “母亲!”蓉卿才明白过来,二夫人这是要送给她的,一边褪着一边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二夫人按着她的手腕,摇摇头,就道:“这是我做姑娘时常戴着的,出嫁那日褪下来放在房里忘记带走,后来再看到也没有喜爱的心思,就一直这么摆着,这一次回去我找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它就想到你的手腕,就顺手带了出来。”她托着蓉卿的手腕,手指指轻轻摩挲着玉镯,“我给你并非因为它的贵重,只是觉得它适合你,你戴在手上也当做全了我们母女一场的缘分,留作一个念想吧。” 蓉卿红了眼睛,喊了声母亲:“谢谢!”二夫人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就道,“谢什么,这也是你和它的缘分。” 蓉卿颔首,二夫人将这个玉镯赠与她,是因为她将自己未做到的事,未实现的梦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能带着她的年轻时种种对未来的期许和希望,走出去实现它。 第二日一早,大家收拾停当,二夫人站在马车前,目光朝蓉卿的手腕上一转,她微微一笑,蓉卿也蹲了蹲行了礼,今日她们就要重新回到复苏,这一段偷来的悠闲也将告一段落。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苏府,蓉卿一进院子就觉得阖府的气氛有些沉凝,待她下了车瞧见苏容君疲惫的站在仪门边候着她,心就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苏容君朝二夫人行了礼,在蓉卿耳边小声道:“父亲这几日像是发了疯一样,你回来留心点。” “知道了。”蓉卿点头,想到苏茂源可能还是因为暮春的离开在家里闹腾,她感觉苏茂源的脾气似乎越来越暴躁,也更加的难以捉摸! 苏峪和苏峥以及苏容玉都在慈安堂里坐着,蓉卿跟着二夫人行了礼,又和兄妹见礼方才落座,太夫人撑着额头显得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问二夫人道:“这一次回去,可还顺利?廖大人和廖老太太身体可还好?” “母亲的心绞痛没有好,父亲的风湿也似乎严重了些。”二夫人说的很伤感,“除此之外到也算安逸。” 太夫人就点了点头,道:“人老了,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毛病,仔细调养便罢。”二夫人垂头应是,太夫人又问蓉卿,“说是还游了滦河,可觉得有趣?” 蓉卿点着头,笑着将那日的事情和太夫人说了一遍,道:“吃了几日的各种小吃,到是想念家里淮扬菜的清淡了。” “那是自然。”太夫人满意的点着头,“外面千好万好都比不得家里的闲适!” 蓉卿低头笑笑,这边苏峪就道:“滦县既是这么好,那我走前也去看看,省的白来了一趟!”他话落,太夫人就嗔怪的看着他,“没个正形,回去后好好做事,圣上即是赏识你们父子,当是要好好为圣上办事,为朝廷出力!” “我就是说说。”苏峪点头不迭,打断太夫人的话,“祖母,那您歇着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太夫人也没有心思留他们,摆着手道,“都去吧,都去吧!” 大家就跟着二夫人行礼,退出了次间。 二夫人先回了正院,苏容玉冷冷的看了眼蓉卿,调头便也走了,蓉卿就看着苏峪苏峥以及苏容君,笑道:“去我那边坐坐吧。”几个人皆是没有意见,苏峪边走边暧昧的看着她,问道,“我瞧你回来气色极好,可是有什么喜事要和我们说。” “我哪有什么喜事。”蓉卿笑着反问道,“到是家里,这几日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她话一出,三个人都是脸色一沉,苏峥更是愈胜,冷声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胡闹些笑话罢了。”他对苏茂源已经不留一丝敬爱。 “回去再说。”苏容君挽着蓉卿,一行人就去了竹园,一进房里她就愣了一愣,她有个习惯便是平日用惯的东西都不会轻易挪地方,一直摆在一处想用时随手翻来就成,可是现在无论是正厅里还是房里,都被人动过了。 明兰和明期也觉出不对,就质问似的去看春红。 春红脖子一缩,不待她开口苏容君就替她解围道:“不关她们的事,我那里也是这样!”就让明期关了门,将这几日家里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原来,她和二夫人前脚一走,唐总管就带着人在院子里开始找人,一开始还好只是四处看看也不言明,可过了一日苏茂源进了内院,阴沉着脸也不管太夫人如何怒,硬着让唐总管每一处都细细搜了一遍,就连梅园那边也是翻了个底朝天。 蓉卿愕然,问道:“现在呢,可找到人了?”苏峪就摇摇头,回道,“听唐总管所言,那小厮该是预谋好的,处心积虑的算了这一出,既是这样,他定然是想好了出路的,又怎么会让人寻到!” “他还报了官!”苏峥说的咬牙切齿,脸颊微红很羞愧的样子,“不过一个小厮,竟这样劳命伤财的寻,也不怕旁人指摘!” 苏容君叹了口气,有这样的父亲,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蓉卿也佩服苏茂源的勇气,为了暮春他竟然敢报官,难不成他就不怕旁人知道他的那些事?!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苏峪摆着手,对几人道,“等过了五月初我就回京城了。”又去看苏峥问道,“你可决定了要不要随我去。” 苏峥要去京城?蓉卿诧异的看着他。 就见苏峥看了眼苏容君和自己,摇了摇头,道:“我若走了七妹妹和八妹妹还有姨娘就无人照顾了,三哥回去吧,等她们各自安顿好,我再去京城找你。” 苏峪也不强求,点了头道:“也好,你们往后若有事,就来京城寻我。”着重看了蓉卿一眼。 兄妹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蓉卿将从滦县淘回来的小玩意送给她们,苏峥和苏容君便要告辞,蓉卿喊住苏峪就道:“三哥,我有话和你说。” “我也有!”苏峪笑着说完,对苏峥和苏容君道,“你们先回吧,我和八妹妹说点事。” 苏峥疑惑的看了眼蓉卿,没有说什么,带着苏容君出了竹园。 “我先说吧。”苏峪拉着蓉卿坐下,笑道,“因为我的是好消息,先让你高兴一下。”蓉卿就笑着点头,苏峪就开口道,“保定王赵钧逸也向圣上递了奏呈,说是要聘你为正妃。” “啊?”蓉卿被这个消息激的一愣,诧异之极,“保定王赵钧逸又是谁?” 苏峪觉得蓉卿的表情甚是有趣,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果然是这副表情。”他说着又笑了半晌,直看到蓉卿不耐烦了,才解释道,“简王有两子一女,长子赵均瑞,次子赵俊逸!”一顿又道,“赵钧逸和赵均松一起封封的郡王,赵均松为镇南王,赵钧逸则封了保定王!” “你的意思是,简王次子保定王,向苏家求亲?”蓉卿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峪,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我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娶我,而且还是以正妃之位,再说,若真有此事,方才祖母怎么只字未提?!” “祖母不提,是因为这件事被圣上压住了。”苏峪洋洋得意,又道,“至于他为什么求娶你做正妃,你仔细想想。” 蓉卿叹气,瞪着苏峪就道:“这还用想吗,定然是赵均瑞从中做的事。”一顿质问苏峪,“这就是你所认为的,赵均瑞的高招?”镇南王求娶苏氏嫡女为侧妃,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圣上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不过一点头一驳回之间,毕竟她不过是苏茂源的女儿,而非荣恩伯苏茂渠的女儿,这中间的差距不言而喻。 可是现在赵均瑞横插一杠,不但和镇南王争一门婚事,还下了血本许了正妃之位! 圣上就是不想注意也不可能了。 “我觉得保定王不错。”苏峪点着头,“曾见过一面,长相自是不必说,尤其是这性子极投我是意,比赵均瑞不知爽快多少。”很高兴的看着蓉卿,“你不如嫁给他吧!” “你觉得好,你嫁给他便是。”蓉卿无语,又道,“再说,保定王的正妃,莫说是你我,便是保定王本人他也是决定不了的吧。” 苏峪摸着鼻子讪讪的没了话。 “还是听我说吧。”蓉卿觉得他心情太好了些,就将暮春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谁知道苏峪竟是没有半分的惊讶,反而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蓉卿疑惑的看着他,当时去九莲庵见静慈师太时,苏峪可并没有提这件事。 “一开始,到并不知道二叔服药的事情。”苏峪皱着眉头解释道,“我也是这几日因他四处搜查逃走的小厮,顺藤摸瓜查到的。” 蓉卿听着便问道:“那你可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支持他如此做?”苏峪就摇了摇头,“还没有查到!”又看着蓉卿,“只能等回了京城再仔细查静慈师太手中的那封秘方。” 蓉卿点了点头,也觉得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了。 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许多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不到最后,都不能轻易下结论,毕竟孤竹山可是在简王的境内。 ------题外话------ 昨天四海姑娘说,她好像在哪一章看到二夫人是生过孩子的,话说,我设定中二夫人是入府13年无所出的。难道是哪里写错了? 她无所出的原因,就是因为苏茂源根本对女人没兴趣了,包括我写他宠爱柳姨娘,也刻意避开了许多他单独和柳姨娘相处的戏份,也没有写过他歇在柳姨娘那边的话。 还有个事儿想说来着,就是想不起来……等想起来再说。啵一个! 068 喜事 苏峪一走,春红就垂着手进了门,也不敢瞧蓉卿只道:“小姐,唐总管来搜院子,奴婢原想阻止,可是……”她怕蓉卿责怪,说的有些惶恐不安,“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 “既是二老爷下令,你又怎么能阻止呢。”蓉卿笑着安慰她,“没事的。” 春红暗暗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点头道:“谢谢八小姐。”一顿又道,“唐总管问了小的许多问题,还问了偏院的那个小厮来竹园几次,八小姐都和他说了什么。” 唐总管果然猜疑到这里。“你怎么回的?”蓉卿淡淡的问道。 “奴婢就说不知道,不过应该都是为了月例的事情。”她说着一顿又道,“唐总管就没有再说什么回去了。” 蓉卿微微颔首:“你做的很好,若是以后再有人问你关于我的事情,你不用瞒着,知道什么说什么就成。”春红就笑着点头。 待春红出去,明兰就有些担心的问道:“小姐,二老爷那边会不会怀疑您?” 怀疑也没有用,除非他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勒死,否则再多的怀疑没有证据,他也不能怎么样,再说,当初她坐的马车,唐总管可是查了两遍的! 而且,若苏峪说的是真的,赵均瑞真的以保定王的名义求娶与她,那么他能知道,想必辽王那边也瞒不住,这个节骨眼,苏茂源即便不待见她,也总该有所顾忌才是。 第二日她在慈安堂见到了苏茂源,比起前段时间又瘦了不少,眼窝凹陷进去眼睛无神的镶嵌在里面,看人时眼睛直直的,令人有种森冷之感,他见着蓉卿厌恶的扫了一眼就侧开了目光,蓉卿的脑海中就蓦地想起来五小姐苏容匀,以及满身伤痕的暮春。 如她所料,苏茂源什么都没有问,只在慈安堂略停了停,说了苏容玉的婚事,他就很不耐烦的拂袖而去,柳姨娘跟着追了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时眼睛红红的。 太夫人撇了她一眼,转头就和二夫人商量着苏容玉婚事的事情,柳姨娘什么都没有说,安静的坐在一边听着,与往日相比,此刻的她要规矩了不知道多少! 四月初,孔家的媒人再次上门催嫁,苏府门口噼里啪啦响了一长串的鞭炮声,蓉卿在鞭炮声中,去了荣喜居。 “母亲。”二夫人房里的架子上,除了韦陀又添了几样玉器,比起以前要生气了不少,蓉卿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二夫人放了手里的账册,认真的看着蓉卿。 “这事儿本不该我操心。”她笑着说,“五哥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问问您,永平府可有合适的人家,帮着五哥说一门亲事。”这些事,家里头没有人提起,就是太夫人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蓉卿有时候却是想不通,太夫人既是喜爱这个孙子,为何这样重要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至于岑姨娘,她虽是着急,可没有说话的地方,便是去求人,只怕也没有门路。 “你是为了这件事过来。”二夫人笑着点头,“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五少爷年纪确实不小了,今年要参加秋闱,说了亲事也能定一定他的心,若是高中那咱们就是双喜临门,若是还要再等三年,那就先将婚事办了,有个女子在身边照顾着,他也能安心一些。” 蓉卿点着头:“他是兄长,莫说我没有能力操持,便是有也说不过去。”她看着二夫人,目中含着殷切之意,“只能求您了。” “说什么求不求的。”二夫人笑着道,“这件事我记住了,一定留了心帮着相看。”一顿又道,“还有七小姐,也着实该考虑考虑了。” 蓉卿点头应是,两个人就兴致勃勃的将永平府里几家合适的门第讨论了一遍,二夫人道:“我记得迁安有个蒋家门风不错,蒋老太爷和你祖父也是旧识,过几日我着人去打听打听。” “迁安蒋家?”蓉卿微愣,就想到祝夫人的女儿,“那岂不是要和祝家做姻亲?”自上次她给祝夫人难堪后,祝夫人就再没有来走动过,徐夫人还曾埋怨似说过她,得罪谁不好非要点了那个炮仗,这一次整个永平府里都知道,苏府的八小姐是个泼辣的了。 蓉卿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二夫人提到蒋家,她就有些尴尬,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苏峥说亲。 “你想多了。”二夫人笑着道,“祝家小姐嫁去的不是嫡枝,我们大可不必顾忌。”蓉卿想想也是,就笑着道,“那我等母亲好消息。”她能和二夫人这样商量事情,有说有笑真的很好。 “嗯。”二夫人点头笑着,又想到蓉卿的亲事,蓉卿就将苏峪的话告诉了她,“说是简王府的保定王也向圣上递了奏呈,不管结果如何,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结果。” 二夫人就放心的点了点头。 果然,等到四月末的时候,二夫人那边有消息回来:“蒋家嫡枝的里头,有位嫡出的小姐,今年刚满十四岁,前年曾定过亲事,只不过也不知什么原因被退了婚,后来就一直待在闺中,也没有人再去求亲,蒋夫人正为此发愁呢。”二夫人说着一顿又道,“我心里想着,这件事先去和太夫人提一提,然后等过些日子六小姐的婚事办完了,再着人去蒋家相看相看。” 一般女子被退了婚,名声或多或少都会受些影响,即便如蒋家这般在永平府赫赫有名,也抵不过这些。 “那果真是好。”蓉卿笑着点头,“先去和祖母说一声,再派人私下里去打听一下为什么被退了婚事,再看看蒋小姐人品如何。” 二夫人就笑了起来,看着蓉卿道:“没想到你到是门儿清。”胡妈妈也在旁边掩面直乐,道,“依奴婢看,往后八小姐的婚事可不用您操心了,她一个人就能办周全了。” 话落,两人仿佛想起来什么,二夫人和胡妈妈皆是收了笑容,冷了下来。 下午,二夫人去了太夫人那边,将她打听的事情和太夫人提起:“……只是听旁人说起,我就想到了五少爷,也没有主意,就来和您说说听听您的意思。” “蒋家?”太夫人眉梢微挑,想了想道,“蒋小姐今年多大,可是蒋家的嫡枝。” 二夫人点头应着:“是蒋家二房的嫡出,蒋二奶奶统共生了一对儿女,这蒋小姐便是长女。”太夫人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半晌,回道,“那就派人去打听看看,这蒋小姐素来名声如何,再问问退婚的又是哪一家。” 二夫人应是,忙着让人去打听蒋家的事。 这边苏府将苏容玉与孔令宇新房里的家具一应送去了孔府,又将嫁妆等列了单子封存,请柬散了出去,只等五月初二的婚事。 蓉卿和苏容珺去了柳园给苏容玉添妆。 “你们来做什么。”苏容玉冷冷的看着她们,也不请她们落座,堵在门口,“我不要你们的东西,拿回去!” 苏容君尴尬的红了脸,蓉卿笑着道:“按规矩自是要来的,这添箱的东西也自是要添,至于六姐姐要不要我们倒是管不着的。”她让明期将东西交给翠桃,朝苏容玉笑了笑,“先恭贺六姐姐新婚大吉,幸福美满。” 苏容玉冷哼一声撇过脸去:“当然会幸福!”说完指着翠桃就道,“把东西给我拿出去扔了。”蓉卿和苏容君已是相携着出了门,身后就听到柳姨娘责怪的声音,“你都要出嫁了,现在闹起来触的还不是我们的霉头。”说完,让翠桃将东西拿进去,又拉着苏容玉,“你舅舅生死难料,我们如今在府里只有夹着尾巴做人,尤其是你,更是要好好的和太夫人以及五少爷处好了关系才是,将来总是要回娘家的,难不成你连这个家也不要了?” “我要了作甚。”苏容玉气怒的道,“若非这个家里还有您在,我便是连这个门也不想进了。” 柳姨娘红了眼睛,又想到了柳甫:“若是你舅舅好好的,又有你表哥帮衬,我们母女两个也不至于如此。”又想到了苏茂源,只觉得像是被人蒙了眼睛,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蓉卿和苏容君出了柳园,蓉卿拉着苏容君道:“我们去给母亲请安吧。”苏容君露出犹豫的样子,“……还是不去了吧。” “去看看吧,总归是咱们的嫡母。”蓉卿不容分说的拉着她朝正院而去,“往后在这个家里,能帮你们照顾你们的,也只有母亲了,你若是连她那边也不走动,将来谁还会操心你的事。” 苏容君垂了眼眸,蓉卿又道:“母亲现在和以前大不相同,这个家以后总还是她主持的,不管好赖她都是长辈,总比没有人护着你的好。” “八妹妹。”苏容君停了脚步,认真的审视着蓉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蓉卿挑眉,回道:“没有啊。”苏容君就不相信的看着她,回道,“当初偏院的那个叫暮春的小厮逃走,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可是想想又觉得你没有理由这么做,所以就打消了念头,后来你又和母亲去了滦县,回来后你们走的颇近,几乎日日都在正院里待着,现在更是,又劝着我和母亲都走动,你若说你没事瞒着我,我都是不信的。” “七姐姐。”蓉卿叹了口气,“有的事我不是不想告诉,只是说了也不过给你添麻烦,甚至连累你们。”她说着一顿又道,“将来你要在家里呆着,祖母和父亲是指望不上的,唯有母亲那边可以走动,我是怕……” 苏容君听着就垂了脸,叹道:“我这辈子就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你不用担心我。”说完,又抬头看着蓉卿,“我也知道你不与我说,是怕连累我,可我忍不住想想问问你,我也知道你聪明胆大心细,我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可……”她拉着蓉卿的手,“答应我,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辽王府那边不能嫁咱们再想办法,你决不能……”她想到了五小姐苏容匀。 “别胡思乱想的。”蓉卿笑着道,“我让你去正院,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苏容君一愣,问道,“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蓉卿拉着她穿过垂花门进了荣喜居,二夫人仿佛知道她要过来,就指了椅子请她们坐,苏容君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坐在一边看着蓉卿和二夫人说话。 “母亲,蒋家那边可有消息来了?”蓉卿问的有些迫不及待。 二夫人轻笑,看了眼胡妈妈,胡妈妈就笑着道:“派人仔细去打听了,蒋家小姐先头定的是保安周家,周家与蒋家相同,亦是百年望族,前朝就出过两位丞相,如今还有位周三爷在户部做侍郎,比蒋家还要兴盛一等。不过蒋小姐定的那位周公子却是不济,不但没有功名在身,还整日里在外头花天酒地的,两家退亲也不是因为蒋小姐德行有亏,而是因为周公子未婚先纳了妾室。” 蓉卿啊了一声,显得很惊讶,周家既是百年望族家风规矩自是严谨的,即便是普通人家也知道守着规矩,不能先抬了妾室进门,可周家却没有顾这些,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周家不过是名声在外实则已是败絮其内,二是这位妾室来头不简单,让周家不得不先纳了。 这两种不论哪一种,蒋家知道了都应该会慎重考虑婚事的吧。 “那怎么是蒋小姐被退了亲事呢?”蓉卿想不通,胡妈妈就解释道,“像是周家一纳了妾进门,就先提了退婚,蒋家才知道周公子房里已经先有了人!” 周家可真是个无赖。 蓉卿摇摇头:“幸好蒋小姐没有过门,若不然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胡妈妈就点了点头,又道:“所以说,蒋小姐在德行这一方面,到是没有什么可令人指摘的,只是被周公子连累罢了。” 蓉卿放了心,又去看二夫人,问道:“母亲,这些您和祖母都说过了?”二夫人就点了点头,回道,“太夫人的意思,这两日先请人上门去提一提,若是蒋家也有这个意思,两家就正式请了媒人。” 蓉卿就笑了起来,由衷的高兴。 苏容君听的一头雾水,不明白二夫人和蓉卿怎么就说起蒋家和周家的婚事来,这些又和他们府里有什么关系,还请了媒人上门…… 忽然的,她猛地抬头朝二夫人和蓉卿看去,像是想起来什么,满脸的激动,蓉卿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明白了意思,就道:“母亲托人打听了蒋小姐的事情,想着托人上门给五哥提亲。” “母亲!”苏容君难以置信,“这是真的?” 二夫人就笑着点了点头,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等事情定了再说,你回头也将情况和岑姨娘说一说,也好让她心里有个底。”苏容君点头不迭,又道,“谢谢母亲!” “不用谢我。”二夫人指了指蓉卿,“还是你八妹妹想起来的,若不然我到也没想起来这茬。” 苏容君就红了眼睛,没有说话。 她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苏峥的婚事,总不能这么一直拖着,虽说男子年纪大些等有了功名再议亲也不迟,可那是别家的情况,在这里莫说有了功名,就是将来五哥高中了状元,也没有人想的起来他的婚事。 如今能有着落她如何能不高兴。 “我这就去和姨娘说。”苏容君激动的站了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失礼,正要解释,二夫人已是和气的点着头道,“去吧!” 苏容君松了一口气,就带着圆月玄月高兴的去了菊园。 “五哥的事,劳母亲操心了。”蓉卿笑着朝二夫人道谢,苏峥的婚事能定,也了了她一桩心事,眼下就只有苏容君的事情,“七姐姐那边,将来只怕还要母亲多费心才是。” 二夫人就笑着道:“你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他们的婚事,我定是会留心的。”蓉卿笑着点头,“……却是我不守规矩的,这些事哪里轮得到我说,母亲心里定是有数的。” 二夫人抿唇轻笑。 从正院回去,苏容君已经在房里等她,见她回来笑着迎过来,就道:“姨娘听说了很高兴了,说是让我好好谢谢你。” “这里头可没有我的功劳。”蓉卿拉着她坐下,又道,“这件事无论成不成,你都要记着母亲的好,往后无论刮风下雨每日都去正院走动走动,母亲也和以前不同,不会说几句话就端了茶送客,便真是如此你也不要顾忌,只管去就成。” “可是。”苏容君露出犹豫的样子,蓉卿就打断她的话,“你是觉得你与我不同,母亲能对我好,却不一定能对你一视同仁?”苏容君没有说话,默认了蓉卿的说法,蓉卿就摇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去的多了,彼此间自然也有感情,等往后五嫂进门你也要多走动走动,大家亲近了彼此有事打个商量,不比一个人胡思乱想的要好。” 她是想让她们都能绑在一起,将来即便太夫人和苏茂源再有什么荒唐的事情,她们拧成了一股绳,也能辩驳一二,不会任由人摆布。 “我听你的就是。”苏容珺笑着道,“说的好像你以后就不在家一样。”说完,忽然想到蓉卿的婚事,“可是圣上批了镇南王的奏呈了?” 蓉卿摇摇头,回道:“应该不会这么快,你别担心!” “那就好。”刚刚的一点高兴,这会儿又被愁容替代,苏容君叹了口气,蓉卿见她这样忽然说起赵均瑞,“上次听你说毓敏郡主去了保定的马场,世子爷没有陪着去,可是因为世子妃要生产了?” “是!”苏容君点了点头,回道,“听郡主说是九月的产期。”神色又淡了一分。 蓉卿心里也叹了一口,回道:“看来世子爷和世子妃感情极好啊。”苏容君淡淡的笑了笑,兴致不高的样子,蓉卿就低头喝茶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苏峪来了,蓉卿笑着问道:“不是说在收拾东西,可定了哪一日启程?” “五月初六。”苏峪依旧靠在了贵妃榻上,百无聊赖的道,“怎么要办喜事,家里头却没有一点喜气,闷的人难受。” 蓉卿早就习惯了他没话找话说,回道:“还没到正日子,你要怎样的喜气。”苏峪摆摆手,就道,“孔府也是,冷冰冰的骇人。” “你去孔府了?”蓉卿听着一愣,苏峪摇摇头回道,“我去孔府做什么,不过是吃酒时听人说的罢了!”说着一顿他幸灾乐祸的看着蓉卿,就道,“听说孔令宇每日守在孔老爷子穿前伺疾,便是连喜服也是他身边的小厮试穿的。” 蓉卿低头喝茶,对于孔令宇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苏峪见她这样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小子也是活该,自己没个主意听着长辈的话,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怪不得别人,就这么着吧!” “三哥说的在理。”苏容君亦怕蓉卿心里多想,附和着道,“不管将来他怎样,也只能怪他的母亲。” 蓉卿就抿唇笑了起来,看着两人打趣道:“说不定他与六姐姐在一起日子能过的美满呢,这感情一时还是要靠天长日久的相处,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的。” “反正与我们不相干。”苏峪翻坐起来,看着蓉卿道,“取了棋盘来,咱们再下两盘,往后便是你想与我对弈,也没有机会了。” 蓉卿失笑让人取了棋盘来。 苏峪又看着苏容君就道:“我来的时候可是与你说过的,让你作了画题了诗词给我带回去的,这会儿你若是还没有,就赶紧回去作了!”苏容君红了脸,回道,“我赠三哥书画自是没什么,只是三哥可不能拿出给别人瞧,免得丢了脸面。” “既是赠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与你无关。”他说着催着苏容君回去取来,“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容君不得不回了兰园。 等苏容君一走,苏峪就和蓉卿道:“你现在可是名声在外了。”蓉卿听着不解,就看着他,苏峪解释道,“前些日子圣上将父亲传进宫里问话,还提了你一句,父亲只说年纪尚幼,婚事也不急于一时,又说起二叔只有你这一个嫡女,自当要慎重些才是。” 蓉卿没有太惊讶,关系到他两个孙子的婚事和两个儿子的和气,圣上旁敲侧击的问苏茂渠一两句实在太正常不过,只是苏茂渠的回答倒让她觉得有些意思,他不偏不靠只说她年纪小,又说家中对她的婚事慎重…… 如此看来,苏茂渠若不然和简王那边的关系亦是不佳,若不然就是私下里早有往来! “偏院的事,我查了一点眉目。”苏峪低声说着,“五妹妹出事那几日,辽王恰好不在王府,至于有没有来永平已是无从查起,但却是可以肯定一件事……”蓉卿认真的听着,问道,“什么事?” “二叔手中的药,以往都是柳甫派人送来的,至于是不是出自辽王之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苏峪说着又道,“不过,到是可以预料,以辽王的精明,他又怎么会亲自做这样的事情。” 蓉卿点了点头,柳甫不过是辽王府中的一个幕僚,他再得宠也都是辽王给的,他做的事若非辽王授意,他又怎么敢! “三哥。”蓉卿看着苏峪,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刘大人到任时衙门里曾设了接风宴,父亲却没有到场,刘大人对父亲颇有微词,是不是?”刘大人就是新上任的永平知府,上个月到任,那时候苏茂源正闭门在家中,所以并没有赴宴。 “是!”苏峪点了点头,不解的看着蓉卿,“你问这个做什么?” 蓉卿就摇摇头没有说话。 五月初一那一天,孔府敲锣打鼓的将聘礼送上了门,府里热热闹闹的设了宴席,蓉卿却是带着明期和明兰去了蕉娘那边,一直待到申时才回了府里,大家只当她心里对孔家的婚事依旧存有芥蒂也不在意。 当晚,蓉卿先去了二夫人那边坐了坐,陪着二夫人说话,二夫人见到她就将她让进房里,低声道:“父亲写信过来,说是暮春已经进了学堂,一切都顺利的很,让我们放心。” “那就好。”蓉卿松了一口气,苏茂源怎么也不会想到,暮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了新生活。 “八丫头。”二夫人携了她的手,又朝胡妈妈看了一眼,胡妈妈就从里间拿了个牛皮的信封出来交给二夫人,二夫人顺手递给了蓉卿,“这里是一千两的银票,是我出门时父亲给我的,银泰商号的,也并非是连号,各州府他们都设有分号,无论是兑现还是转存都是极便利的。”她捏着蓉卿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虽是不多,也总够你用上一阵子,应应急。” 蓉卿蓦地红了眼睛,这一阵子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二夫人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了,她摇着头回道:“我身上有钱,这些钱母亲留着吧,您也有用钱的地方。” “我在府里怕什么。”二夫人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捋了捋,轻声道,“你我母女一场,我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这些就当母亲给你的零用吧,随你怎么用都成。” 蓉卿低头看着那一张信封,眼泪就滴落下来。 二夫人又道:“你年纪小,心思不要太重,有的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现在我们都是自顾不暇,能活着已是不易,惦记着那些事只会让你活的更累!”二夫人是怕她对五小姐苏容匀的死放不开,“人要往前看,也是你告诉我的话,现在我告诉你,千万要记住。” “母亲……”蓉卿扑在二夫人怀里,哭着道,“您也多保重!”她很想再说什么,可是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母女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蓉卿才红了眼睛从荣喜居出来,又拐去了兰园,苏容珺梳洗好正要去睡,见蓉卿过来诧异的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蓉卿笑着道,“就是有些想你了,过来看看。”说完拉着她,“今晚我不走了!”很无赖的在苏容君床上坐了下来。 苏容君哭笑不得,只得让人给她打了热水来,姐妹两人歪在一处说着话。 “听说蒋家小姐亦是诗词书画样样皆通,等她过了门,也有人陪你做伴,讨论诗词了。”蓉卿说着笑了起来,“不比我,你与我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 “还没定呢。”苏容君笑着道,“再说,你也不是不懂,而是你觉得这些不过是技艺,无心在这上面罢了,到是我整日里痴迷,也不见得了什么利处,只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两人轻声细语的说了半夜的话,才睡了不过一刻,外面就有人喊道:“七小姐,八小姐,全福人进府了,太夫人让您和八小姐一起去陪六小姐坐房。” 蓉卿只得和苏容君梳洗了换了衣服去了柳园。 苏容玉刚刚沐浴出来,全福人正拿了红线开脸,苏容玉满脸绯红欲语还休的坐着哪里,宛若盛开的玫瑰娇艳欲滴。 柳姨娘红着眼睛痴痴看着,见蓉卿和苏容君进来,笑着让座:“七小姐八小姐还没吃早饭吧。”就让人端了帘子羹来,“也沾沾喜庆,希望二位小姐也早日寻到良配。” 她话一落,那边苏容玉就疼的捂住了脸,那全福人一愣笑着道:“这开脸是有些疼,六小姐还请忍耐些!”苏容玉忍了一口气下去,方才她分明就是分了心下重了手。 全福人笑盈盈的继续滚着线,余光却时不时朝蓉卿瞟去。 这苏府的八小姐可真是大肚,婚事被抢了不说,竟还来陪着姐姐坐房。 开脸,上妆,着了嫁衣,二夫人便扶着太夫人过来了,笑呵呵的让人端了白饭和桂圆莲子羹过来,苏容玉一边吃了一口吐在了两方帕子里,一方稍后带去孔府,一方则留在了苏府的米缸上…… 不一会儿,观礼的人陆陆续续到了,蓉卿在人群中找着刘夫人的身影,她不曾见过就陪在二夫人左右去迎客人,果然在一群夫人中见到了刘夫人。 二夫人给她介绍,蓉卿笑着行礼,又给刘夫人斟茶,在旁边坐了下来,对二夫人道:“母亲,您去忙吧,我陪夫人说说话。” 太夫人过来,见着蓉卿正在陪刘夫人,亦是很高兴:“夫人第一次来府里做客,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尽管百般不高兴,可刘夫人来了太夫人还得笑脸相迎。 “怎么会。”刘夫人笑着道,“太夫人您尽管去忙,我若是觉得闲了就请了丫头婆子带我四处走走,您不用记挂着我。”太夫人就含笑着点头,对蓉卿道,“照顾好刘夫人。” 蓉卿应是,陪着刘夫人说着话,一会儿又陪着她四处参观着,有说有笑。 “这里是外院,男客的席面在那头。”她指了指苏茂源书房的位置,“想必刘大人也是在那边。” 刘夫人笑着点头,目光就落在墙角的一出添了红漆的小门,微有讶异,蓉卿就笑着介绍道:“这是偏院的门,父亲寻常都在那边住着,我们也没有钥匙,就不请夫人过去了。” “不用。不用。”刘夫人笑着摆手,和蓉卿并肩走着,目光中却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蓉卿送了刘夫人回了宴席处,已有好些夫人到了,蓉卿就请了马二奶奶陪着,自己则不动声色的退了出来,明兰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蓉卿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这边,府里的三个婆子进了库房,就瞧见库房的院子里堆了六个箱子,上头贴了大红的封条,就有婆子奇怪的道:“难不成是六小姐的嫁妆箱子,怎么摆在这里了?” “送到外面去吧。”另一个婆子道,“这会儿柳园正将嫁妆上屉呢,我们抬过去说不定还能得个封红。” 三个婆子就抬了一个箱子起来,刚要出门就碰见八小姐也路过,疑惑的看着她们,问道:“这是怎么了,抬着箱笼去哪里?” “上头贴了封条,瞧着应该是柳园的陪嫁。”几个婆子回着,八小姐就走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点了头道,“既然摆在这里,想必是没有入单子的,你们先送去侧门的外的马车上,稍后我去和柳姨娘说一声。”又瞧见几个婆子路过,指了她们道,“一起来帮忙。” 八小姐本来就管着中馈,这会儿她一说大家都没有异议,只当是六小姐的嫁妆,却没有去细想柳姨娘为何会摆在库房里,便由着八小姐指挥着抬去了侧门的马车里。 府里头来来往往的搬着箱子的,拿着行李的,到也没有人在意,各自忙的团团转。 蓉卿待她们都搬完了,就笑着拿了封红打赏:“我和柳姨娘说过,辛苦几位妈妈了,拿去买些酒吃。”几个婆子连连应是,各自散了。 蓉卿又回了宴席处,因着时辰未到,大家都坐在一起说着话,她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就回了竹园! 过了一刻,正门外一阵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随即就有人喊着道:“迎亲的到了!”大家就笑着说着话去了柳园,外面则由苏峪和苏峥带着头将大门栓了,起着哄让孔令宇将一整本女戒倒背出来。 孔令宇瘦了不少,脸色有些蜡黄,他羞涩的笑着回道:“我一男子如何能背诵女戒,三公子和五公子能否换个问题。” “还叫三公子呢。”苏峪抱臂环胸靠着门,腿一抖一抖的道,“该改口喊一声哥哥了吧。”他说的极是暧昧。 孔令宇的脸越发的红,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孔家来迎亲的人格外的多,苏峥爬在墙上认了认脸,几乎半个孔家能动的男人都来了,他抿唇笑笑,想着孔家这样也算是虚张声势,生怕别人瞧出什么来,卯着劲儿要将婚办帮的热闹些。 外面你来我往的闹腾着,里面苏容玉红着眼睛正给太夫人和苏茂源以及二夫人磕头,太夫人说了许多告诫的话,外头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喊道:“新郎官到了!” 苏容玉的脸蓦地一下红了个彻底,衬着红艳艳的嫁衣越发的美艳,由人扶着先进来卧房。 苏容君站在一边就觉得心酸,转头去找蓉卿,又低声去问圆月,圆月回道:“一直没有见到八小姐。” “一直没有见到?”不知道为什么,苏容君的眼角就毫无预兆的跳了跳。 有人将门关上,外头能听到孔令宇给太夫人以及苏茂源,二夫人磕头请安,两家请的媒人说了许多的吉利话,孔令宇起了身,虚着视线在人群里去找,看了半晌又失望的垂了眼眸。 苏容玉搭了盖头,由全福人搀扶着重新出了门,有人起着哄让新郎官去迎,孔令宇红着脸愣愣的站在那里,视线却是落在苏容君的身旁。 鞭炮声齐响,锣鼓喧天,苏容玉由苏峪背着上了摆在正院里的花轿,喜娘一脚踏在轿门上,轿子就摇摇晃晃的起来,孔令宇忙着抱拳和大家行礼…… 柳姨娘哭倒在管妈妈的肩头,管妈妈安慰着她:“便是舅爷知道小姐出嫁这样风光,他也会高兴的。” “我的玉儿。”柳姨娘追了几步,却终是靠在了门边上落着泪。 几个侧门守门的婆子都挤在了前头看热闹,就瞧见嫁妆一抬一抬的出了府,随即花轿跟着孔令宇的枣红大马,洋洋洒洒的出了苏府的大门,胡妈妈端了盆水在门口一泼,随即关了府门! 苏容玉偷偷掀开盖头,隔着薄薄的轿帘去看前头的孔令宇,满眼的爱慕和喜色。 中午观礼的人吃了酒席,下午又在府里闹了一阵,直等到孔府那边来传,说是那边散了,这边也陆陆续续散了场。 二夫人站在凌乱的院子里,忽然就觉得有些冷,她揉着额头和胡妈妈道:“我们也会去歇着吧……”胡妈妈朝西院那边看了一眼,垂了目光,扶着二夫人两人慢步回了荣喜居。 苏容君和苏峥正在苏峪房中,这会儿他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也显得有些凌乱,三个人挑了地方坐下,苏容君就道:“……上午就没有瞧见她,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到处都找了。” 苏峥看了眼苏峪,心里沉了沉,到是苏峪露出咬牙切齿恨恨的样子! 太夫人靠在炕头上,问着陶妈妈的话:“客人都走了?”陶妈妈拧了帕子给太夫人擦手,点头道,“都走了,今儿可真是热闹,孔家也来了许多人的,可是轰动了一番!”一顿又道,“这也是六小姐的福气啊!” “往后怎么样,就看她自己了。”太夫人合上了眼睛,显得有些疲累,“八丫头呢,怎么下午就没有瞧见她。” 陶妈妈也觉得奇怪,往常八小姐最喜欢和那些夫人们聊天说话,上午还和刘夫人说了半天的话,怎么下午就瞧不见人了:“难道是心里还有疙瘩,躲到房里去了?” 太夫人没有说话,过了一刻才道:“都这个时候有什么疙瘩解不开的,她也是要定亲事的人,若是这点还想不明白,往后去了王府也有她的苦吃。”陶妈妈就笑着劝着,“八小姐总归年纪小,明儿您点拨一下也就成了。” 太夫人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外头代扇就隔着帘子道:“太夫人,迁安蒋家派了个妈妈来送贺礼。” “蒋家?”太夫人猛地睁开眼睛,代扇应了,太夫人就让人请了蒋家的妈妈进来。 “奴婢是老太太身边的妈妈,夫家姓邱。”她笑着说着,将手里托着的一个匣子放在桌子上给太夫人磕头,“奴婢给太夫人磕头。” 太夫人摆着手让陶妈妈扶着邱妈妈起来,问道:“是老太太让你过来的?”邱妈妈就回道,“是,前两天才得了消息,说是府里六小姐成亲,老太太就让奴婢出了门,可是路上马车坏了,奴婢紧赶慢赶的终还是晚了些。” 既是要送礼,又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蒋家的意思分明就是来试探一番的,既表达了他们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又不太愿意这会儿事情未定闹的人尽皆知。 毕竟蒋小姐已是退过一次婚的人了,经不得波折。 “能来已是大好。”太夫人笑着请蒋妈妈坐,“你们不来我也正想着让人再去迁安呢……”太夫人很热络。 孔令宇站在新房前面,看着里面暧昧的昏暗的光线,就觉得腿有千金重,清水推着他小声道:“少爷,春宵一刻值千金,您还是早些去歇着吧。” “清水。”孔令宇转头过来问道,“你去打听的怎么样了?” 清水叹了口气,原本是不想说的,这会儿瞧自家少爷的意思,只怕是不说也不成了,就硬着头皮回道:“八小姐上午还在宴席处和几位夫人说了会儿,到咱们去迎亲时,就不见了人,许是在房里没有出来,连她身边的丫头也没有瞧见。” 孔令宇眼睛一亮,八小姐不肯出来,是不是也是因为心里难过的关系? “少爷!”清水指了指房间,“你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八小姐已经和您没有关系了。”孔令宇闻言一怔,宛若一盆冷水泼下来,一瞬间脸色煞白。 房间里,苏容玉站在窗户边上听着,翠枝奇怪的道:“姑爷既是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苏容玉紧紧攥了拳头,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她对翠枝说:“让府里送亲的婆子都回去吧!” “小姐,这不合规矩啊!”翠枝欲言又止,苏容玉就冷冷的看着她,纠正道:“喊夫人!” 翠枝一愣,立刻改口道:“夫人,您让他们这会儿回去,若是太夫人问起来,要怎么解释。”苏容玉就摆着手道,“现在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她不能让那些婆子瞧见什么,听见什么,明天苏府里风言风语还不知说什么。 尤其是苏蓉卿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笑话她! 翠枝还是应了,打开了房门,就瞧见孔令宇正准备抬手敲门,她笑着行礼道:“给姑爷请安,奴婢给你们去打水梳洗!”说着,让了孔令宇进去,又关了房门就去了后院遣散了苏府跟来的婆子。 那些婆子嘀嘀咕咕满脸不高兴的回了苏府,就有人道:“姨娘养的就是上不了台面,这样怯怯摸摸的让我们回去,也不嫌弃丢了苏府的脸。”要知道,她们留在这里明天早上可是能拿一个大大的封红。 如今不清不楚的走了,什么都没得,说不定还得挨着太夫人一顿责骂。 虽是不满可还是回去了,几个人进了苏府,就先去给二夫人说了,二夫人让他们去慈安堂说一声,几个人又转去了慈安堂。 刚走到慈安堂的门口,就听到有个尖利的声音吵着跑了过来,喊道:“太夫人,八小姐不见了!” 不一会儿,太夫人就从慈安堂里出来,二夫人,柳姨娘,岑姨娘并着七小姐,以及住在外院的三少爷,五少爷都赶了过来,一起去了竹园。 就瞧见竹园里黑灯瞎火的冷冷清清,不听丫头婆子们的走动声。 “点灯!”太夫人大喝一声,陶妈妈立刻带着人去点灯,不一会儿各处被照的透亮,太夫人当先进了八小姐住的卧房里,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平日里用的东西都在,可却不见八小姐和身边两个丫头的人影。 陶妈妈开了柜子的门,她回头喊道:“衣服都不见了!” “搜!给我仔细的搜。”太夫人气的脸上通红,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八丫头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离家出走。 真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前头有苏珉,这会儿连着苏蓉卿也是有样学样! 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不一会儿有人在旁边的耳房里,发现了院子里的其它服侍的丫头婆子,太夫人就拉个当头的出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春红!”春红瑟瑟发抖,太夫人眯了眼睛冷声道,“你仔细说说下午的事情。” 春红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中午八小姐让厨房送了菜过来,还请着我们一起吃了酒,说是我们不能去吃酒席,就现在房里庆祝一下,奴婢们只当八小姐心里不痛快也不多问,就陪着吃了……”说完,小心的看了眼太夫人,“再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我们几个人就都喝醉了。” 其实她们并没有醉,只是八小姐说了,无论她们是去禀报太夫人,还是事后相告都逃不脱惩罚,只有这样说,才能真正的脱了干系! “没用的东西!”太夫人嫌恶的瞪了春红一眼,“滚!” 春红提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忙推着几个丫头婆子退在了一边。 苏茂源也被惊动,赶了过来,阴沉着脸站在院子里,指着唐总管就道:“她没有身份文牒,出不了城门,立刻派人去各个客栈搜查!” 唐总管还在震惊之中,听了令立刻带着人出去。 太夫人端着茶,就见茶盅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二夫人沉默的站在一边不说话,心里却也七上八下的。 苏峪拧了眉头,亦和身边的常随的交代了几句,又与苏峥几番耳语,苏峥微微颔首无声无息的出了门。 找了整整一夜,一无所获,八小姐就像是遁了地,又或是长了翅膀飞了?! 第二日一早,苏府八小姐因不满六小姐抢了亲事,而连夜出走的消息不翼而飞,满永平府都轰动了起来,大街上那些妇人们绘声绘色的说着,六小姐和柳姨娘如何如何抢亲,太夫人和苏茂源如何如何袒护,分明就是这些人合起伙来逼着八小姐离家。 若非真的有苦难言,她一个女子又怎么会舍得离家到外头去吃苦呢……周夫人是个苦命的,生了三个儿女,老大离家三年下落不明,五小姐早早逝了,就连唯一的八小姐也是不保! 外头流言满天飞,苏府里头亦是翻了天,太夫人一挥手将手里的茶盅摔在了崔妈妈脚边,就问道:“库房一直都是你守着的,里面少了东西你如何不知道?!” “东西昨日都还在,奴婢带人进去时,还各处查过。”她回头看向身边的婆子,大家都纷纷点头,二夫人也颔首道,“昨天我也在,确实都还在。” “那东西呢,这么多东西,她总不能揣在身上带出去吧!”太夫人怒不可遏。 崔妈妈也露出不解的样子,回道:“今儿府里事情多,奴婢将库房门锁了,不过也就半多天的功夫,到底怎么没的奴婢实在是不清楚。” “娘。”二夫人看着太夫人,劝道,“崔妈妈上午一直跟着我身边忙着,确实是不知道。” 太夫人就看向二夫人,忽然就有点不认识她的样子。 ------题外话------ 不要问我苏府里还有好多情节米有写,这不是半半拉拉嘛……我想说,没有写完的还会继续写的…放心哈! 脖子疼,找地儿按摩去。 069 官司 镇南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苏茂源,问道:“……不过这么大的城,苏大人竟是查了两日,也毫无进展?” “城中已被我们的人翻遍了。”苏茂源眉头紧蹙,撑着额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那丫头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镇南王见他这样,原本想说的讥诮话硬生生的忍了,只觉得无趣,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苏茂源:“城中寻不着,那就沿着官道去找,人总不能插翅飞了才是。” “出城的几条官道沿路都有人追查。”苏茂源揉着额头强撑着精神,“若出城总不过是往南边走,不过几日她也走不远。” 镇南王一点说话的兴致都没了,他拂袖道:“那本王就等苏大人的好消息吧。”说完,大步而去。 苏茂源也不看他,端了茶吃了一口,对身边的常随道:“回去。”常随过来扶他,小心的回道,“老爷,要不要去衙门看看,刘大人昨日叮嘱了您,说是山海卫的荆将军要到,请您务必要去。” 苏茂源眉头紧拧,回道:“他既是永平知府又何必盯着让我去,我岂能越俎代庖管他的事,派人去告诉他,我身体不适今儿在家休息。” “小的知道了,这就派人去衙门打个招呼。”说完扶着苏茂源去了偏院 苏峥来回的走着,显得很焦急:“这都三日了,也不知她是还在城中,还是已经出城了,好歹给我们捎来点消息,免得我们这么多人担心着她!”当天晚上他和苏峪逼着崔大带他们去了蕉娘的院子,可院子里早就空了,只有房主正派人清扫。 他们这才知道,蕉娘已经在一天前,将房子退了。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苏峪淡淡的道,“你也稍安勿躁,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是要等到自己安定了,才会偷偷让人带信回来,这会儿告诉你们,你们不但帮不了她什么,说不定还会让人察觉。” 苏峥何尝不明白,只是蓉卿不同于苏珉,她一个女子孤零零的在外面,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苏老三!”镇南王从外面跨进了门,大摇大摆的进了书房,见苏峥也在就点了点头打了招呼,问苏峪,“你的行李都整理妥当了?” 苏峪朝镇南王抱了抱拳,回道:“我也没什么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又看着镇南王,“你确定要去京城?” 镇南王眉梢一扬,点头道:“去,当然要去!”他说完接过沉香泡来的茶,又道,“等我从京城回来,只怕你也随我回来。” 苏峪和苏峥皆是不解,就听镇南王有些得意的解释道:“当然是要喝我和八小姐的喜酒了。”说着一顿,他打量了苏峥一眼,又盯着苏峪,“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苏峪翻了个白眼,满脸不高兴的样子,“那丫头平日和我好的很,这会儿到了大事了,却是半个字也没有给我透露,等下次见到她,非罚了她赔礼道歉不可。”他是真的生气。 镇南王就翘着二郎腿,端了茶赞道:“……八小姐可真是巾帼英雄啊。”说完,他仿佛想起来什么,对苏峪道,“对了,荆将军到了永平,晚上咱们找他喝酒去?” 苏峪眼睛一亮:“大胡子来了?”笑着点头,“今天非把他灌醉不可。”他的话落,外头就有小丫头隔着门回话道,“郡王,三少爷,五少爷,前头开席了,二夫人请你们过去。” 苏峪和苏峥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苏容玉的三朝回门的日子。 “去看看咱们的新姑爷。”苏峪站了起来,朝镇南王做出请的手势,几个人就相携着去了正院。 等他们去时,几个人正坐在荣喜居中说话,苏峪眼睛一扫打量了苏容玉一眼,就瞧了瞧孔令宇,这边孔令宇站了起来朝几人抱拳行礼,脸上微红…… “妹婿!”苏峪和苏峥还礼,一番你来我往才堪堪坐下,苏峪没见着太夫人就好奇的问道,“怎么不见祖母!” 寻常都是在慈安堂会客的,今儿怎么换在了正院。 “太夫人身体有些不适。”二夫人笑着道,“刚刚吃了药,这会儿已经歇下来。” 苏峪就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 苏容玉低头喝着茶,还在想着那天晚上姨娘派人来告诉她,说苏蓉卿不见了,她还愣了半晌不明白,不见了代表着什么。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苏蓉卿竟是卷了先夫人的嫁妆,在她成亲那日无声无息的走了。 她捂着胸口,直觉的胸口堵的生疼。 她不想知道苏蓉卿去了哪里,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可是却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要逃走的打算,是从九莲庵回来,还是被退婚以后?当初祖母寿宴时,她是不是就想好了,要在自己成亲这日逃走? 所以她在使了手段之后,故作大方的退让了,她和姨娘一直以为,苏蓉卿最终的目的是想夺了中馈,可是至此她才明白,苏蓉卿的目的分明就是她能早日成亲。 苏容玉的背脊生出一阵寒凉,这个人实在太无耻,心计太深,一步一步的引着她走进来,却是被她卖了却还在沾沾自喜,以为得了天大的便宜。 原来,那便宜人家早就没有打算要。 想到这里,她不由侧目去看孔令宇,想到洞房花烛那夜……他听到苏蓉卿离府的消息时,当时的表情…… 她突然生出一阵恶心来,大婚的得意和喜悦,被这种恶心冲的支离破碎! 胡思乱想间,外头响了鞭炮声,有人喊着开席了,苏容玉就站了起来乖巧的去扶二夫人的手臂,一行人去了次间里头,太夫人和苏茂源不在,镇南王便坐了首座,吃了一顿清清冷冷的回门酒。 一吃过饭,苏容玉便去了柳园,孔令宇和苏峪几人去外院说话,一到了苏峪的书房孔令宇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三公子,有八小姐的消息了吗?” 不等苏峪回答,这边镇南王咳嗽了一声,托了茶盅朝他晃了晃:“孔公子,方才吃酒忘了敬你,现在以茶代酒,祝贺你新婚大喜!” 这是在提醒孔令宇,你刚刚大婚了,八小姐有没有消息可不是你该过问的。 孔令宇尴尬的垂了头,回道:“八小姐也是在下的姨妹,问一两句自也当应该的。” 镇南王就讥诮的白了他一眼。 五月初六,苏峪和镇南王启程去了京城,太夫人撑着送到了门口,府里头又重新陷入冷清的局面,各房过着各房的日子,唯有苏容君每日去二夫人那边坐坐,说起蓉卿:“算算日子,都已经十几日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她向来机灵。”苏容君说着话,声音里难掩失落,“想必这会儿已经安定下来了吧。” 二夫人的心却还是提着,蓉卿若真是去山东,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苏茂源已经和各州府打了招呼,若是被找了回来,那将来的日子可就真的是不好过了,她双手合十默念了阿弥陀佛,只愿蓉卿能平平安安的到达目的地。 初夏的日头已有些闷热,胡妈妈端了清凉的西瓜进来,笑着道:“这天,抬了冰镇在房里就有些冷,不放吧又躁的很,七小姐就吃些西瓜凉一凉吧。” 苏容君看着红艳艳的瓜瓤,摇了摇头,回道:“多谢胡妈妈,我没什么胃口。” 胡妈妈也跟着叹了口气,心里头念起了八小姐。 北平虽与永平不过几百里的路程,可繁华程度却如天差地别,街道上车水马龙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东长街的绸缎庄伙计,抹着一脑门的汗提溜着两大包的东西穿街走巷,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了羊祜胡同,停在了一间小院的门口,他眯着眼睛朝门里头看了一眼,瞧不清里头有没有人,就敲了门,转眼功夫门被开了一条缝,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丫头,骨碌碌的转着眼睛探了个脑袋出来,戒备的问道:“你找谁?” “我是东长街绸缎铺子的。”他扬了扬手里提着的东西,“来送东西的。” 那小丫头目光就朝他手里看了看,伸出一只手来,指指地上:“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伙计愕然,他送了这么多年的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将东西放在门口的。 他心里暗暗摇头,又想到这户人家像是刚搬来的,许是对北平城不熟悉,所以就多一分戒心,便打消了别的想法,将东西放在了门槛上,点头道:“好叻,那小的就将东西搁这里了,还劳累姑娘提进去,小的是东长街绸缎铺子的麻二,若是东家再有需要,记得去铺子里寻我,我定会给个好价钱的。” 那小丫头点着头,麻二这才笑着下了台阶,等他回头去看,就瞧见那小丫头将门打开,正吃力的将东西拎进去。 他笑着摇摇头,出了羊祜胡同。 小丫头将东西放在脚步,又回头重新关了门,随即又有个妇人从正屋里走了出来,见她在搬东西,就喊道:“青青,你怎么不让人将东西送进去!” “我怕他是坏人。”青青撅着嘴,双手提了一个包袱,“再说,我也不是提不动!” 蕉娘就哭笑不得的走过来,要去接她手里的包袱,边道:“你啊,这里谁认识我们,青天白日的怕什么。”青青却是呵呵笑了起来,“紧张了十几天,我……我习惯了。” 小院子不大,原本和隔壁是一户,后来东家因着要去外地,想把院子租赁出去,可这院子不大不小的,大户人家租了嫌小,小门小户的又租不起,索性东家就想到了个绝妙的法子,一堵墙将一个院子一分二,左右未开门成了两个院子,两边各六间房带着个庭院和后倒座,不大不小,果然好租的很,砌的墙还没干,左边就被一户来京做小买卖的一家人租了,右边则是一个来京城探亲的夫人带着女儿租住了。 都是安分的,到也自在。 蕉娘和青青说说笑笑的进了正屋,蕉娘就朝里头喊道:“小姐,东西送到了!”话落,蓉卿就从门外走了进来,穿的一件妃色的素面褙子,如幕般的青丝挽在头上别了一只不起眼的木簪子,通身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清清淡淡的衬着一张瓷白的笑脸,越发的的俏皮清灵。 “我瞧瞧。”蓉卿和蕉娘一起,将东西抬到桌子上,拆开包袱看了看,里头是一匹藏青一匹湖绿的三菱布,另外一个包袱里则是一匹草绿,一匹茜红的绡纱,另一匹天蓝的杭绸…… 蕉娘赞了一句:“这家的布料质量不错,价格也算公道!” 蓉卿笑着点头,道:“这两天蚊子就要出来了,咱们今儿就将窗户糊上。”蓉卿指着那草绿的绡纱,又回头问蕉娘,“您房里要用哪种颜色。” 蕉娘笑着道:“我喜欢喜庆些的,就用茜红吧。”又喊着青青,“让明兰和明期过来,忙了一天了也坐下来歇会儿,我去把西瓜切了。” 青青笑着点头,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和明兰明期一起进了门。 蕉娘切了西瓜,几个人围着桌子吃西瓜,明期呼噜噜的吃着笑眯了眼睛:“小姐,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家吗?” 蕉娘就接了话,点了明期的额头笑道:“这丫头,许是热傻了,” 大家皆是笑了起来。 青青就朝正垂着拿着帕子细细擦着手的蓉卿看去,第一次见到八小姐时,就觉得她个子小小的清清瘦瘦的,不过和她差不多的年纪,还故作矜持的戴着帏冒,就觉得她一定是个长的丑的才不敢见人,后来等她出门她才知道,是她想错了,那个小姑娘长的可真漂亮,大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嘴角一对梨涡甜甜的,笑起来都能将人的心化了…… 她当时站在哪里,就突然生出一丝自卑感来。 直到晚上她问蕉娘,才知道她是苏府的八小姐,是蕉娘原来当差的那家小姐,也是蕉娘看着长大的,而且年岁上也整整大了她五岁! 这之后,八小姐常常来小院,直到十几天前她来,和蕉娘在房里说了一整天的话,临到下午才回去,等她一走蕉娘就让她收拾行李,又寻了东家来将房子退了,又托人租了两辆马车,静静等着。 五月初二的下午,八小姐又来了,她还觉得奇怪,今天不是苏家六小姐的大婚吗,她刚刚还去孔家看热闹了,抢了三颗糖呢,怎么八小姐不在家里吃好吃的,反而跑出来了? 不等她想完,蕉娘就拉着她的手提着包袱上了八小姐的马车,上去才知道八小姐还带着两个丫鬟,幸好车比较大不觉得挤,她们不声不响的赶了两天的路,车上的气氛才松了下来,有说有笑的。 八小姐还将一个通天商号的当票让蕉娘保管,通天商号她是知道的,是家非常有名的商号,八小姐去当了什么东西? 她朝当票上看了一眼,着实唬了一跳,八小姐把什么东西当了,竟然有八千两这么多…… 青青又朝她们住着的院子看了看,虽然不大可比她和蕉娘住的地方要好一点,八小姐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捯饬东西也比她和蕉娘在行,一天半的时间她们就差不多将家里收拾了一新,她就觉得有种温馨感。 青青捧着西瓜,嘿嘿笑了起来,她原本还不愿离开永平的,她娘和老子的尸骨还埋在城外呢,可是现在觉得,来北平也不错,这么多人住在一起,反正比她和蕉娘住在那边,要热闹很多! 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不好找铺子,若是寻不到她就和蕉娘出去找活接,蕉娘女红好,她也能帮着人家洗衣裳……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正这么多人总有办法喂饱肚子的。 “这丫头。”蕉娘推了推青青,“你一个人在这里傻笑什么?”青青脸一红,飞快的看了眼蓉卿,摇着头道,“没……没想什么。”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吃了西瓜几人挽着袖子就开始糊窗纱,蕉娘又搬了凳子在门口缝门帘子,见着蓉卿过来,她头也不抬的道:“小姐,现在我们安定下来了,往后在家里头没事,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学女红吧,一个女孩子家,竟是连针也拿不稳,将来若是嫁了人,总不能相公孩子的衣裳也托他人之手。” “知道了,知道了。”蓉卿敷衍的点着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算计着这里该添个什么,哪里应该买个什么,根本没有听清蕉娘说什么。 蕉娘就眉头一拧,冲着蓉卿就道:“八小姐,我在我和您说话呢。” “啊?”蓉卿一愣,随即瞧见蕉娘正嗔怒的看着她,她哈哈笑起来凑过去挽着蕉娘的胳膊,“您不就是让我跟着您学女红嘛,我学,学还不成嘛。” 蕉娘就收了怒意,点着头:“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道,“还有厨艺,您只怕连菜也识不全吧,回头跟着我进厨房,也不用着急,三天学一道菜就成。” 蓉卿就叹着气,拉着蕉娘在院子里转着,笑着打岔:“蕉娘您看看,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就将头歪在蕉娘的肩上,蕉娘拍着她的手,红了眼睛,就道,“是啊,蕉娘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服侍八小姐。” “什么服侍不服侍的。”蓉卿笑着道,“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她以前就是一个人住,就常想着有一个自己的家,有家人相伴,能热热闹闹的在一起,无论是拌嘴还是说笑,都是温馨的。 “是,是,以后都不说了。”蕉娘抹了眼泪,拉着蓉卿进门,“外头太阳大,别晒伤了。”说着两人进了门,蕉娘拿了把扇子给蓉卿打着,又道,“忙了一个上午,赶紧去歇个午觉吧,等下午凉快些我再出门转转。” “我和你一起去吧。”两个人并排在罗汉床上坐下来,蕉娘就皱着眉头,“这怎么成,您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怎么能做,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头,我出去转转,等有了眉目再让您去看看。” “那您出去小心点。”蓉卿轻声说着,“这会儿外头肯定有人在找我们,虽不知道苏茂源能不能想到我们会来北平,总之小心点是好事。” 蕉娘点了点头,又叹道:“就是亏了那六箱的嫁妆,才当了八千两!”蓉卿见她满脸的心疼,就笑着安慰她,“也不是死当,我和掌柜的说过,五年内一定会回来取的。” 蕉娘叹了口气,想到了过世的五小姐,又想了离家出走的四少爷,转目看着蓉卿,就道:“躺着睡会儿吧,瞧你小脸都瘦了一圈了。” 蓉卿摸着脸她怎么没有感觉,不过还是依着蕉娘的话躺了下来,蕉娘轻轻给她打着扇子,像是苏蓉卿小的时候一样,嘴里头轻轻哼着蓉卿听不懂的软调小曲,蓉卿闭着眼睛,只觉得心里添的满满的。 下午蕉娘由明兰陪着去了街上,青青和明期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终于端了一碗绿豆汤出来,搁在桌上,明期催着蓉卿吃绿豆汤,一边就好奇的问道:“小姐,您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等着六小姐成亲这一日离家的?” “都出来了,还想着这些做什么。”蓉卿低头喝着绿豆汤,不搭理明期,明期想了想又道,“现在家里肯定是人仰马翻的,尤其是六小姐,知道您不见了,肯定像是吞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蓉卿轻笑,脑子里就想到太夫人丢了茶盅骂着崔妈妈的情景,她就是怕连累了崔妈妈,所以才格外的小心翼翼,直到最后一天才将东西从府里运出去,可尽管这么做,到最后只怕崔妈妈也逃不了一顿责骂,不过好在有二夫人护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还有苏容君,她不曾和她打过招呼,这个时候她心里一定是怨她了。 叹了口气,蓉卿放了调羹问道:“这么久蕉娘她们还没有回来。”明期也觉得,瞧着日头都快落山了,她们两个也该回来了,想着她脸色一变,担忧的道,“不会是被二老爷的人找到了吧?” 蓉卿摇摇头,苏茂源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借助到北平布政使的衙役,至于简王府的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单凭唐总管带着人寻,那就如大海捞针了! “一会儿你带着青青出去找找吧。”蓉卿话落,就听外头有人敲门,青青跳了起来笑道,“她们回来了。”一阵风的跑去开门。 蓉卿也跟着出了门,就瞧见青青愣在了门口,明期喊道:“是蕉娘和明兰姐回来了吗?” 青青回头看着她们摇摇头,蓉卿就走了过去。 瞧见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人,穿着杭绸碎花褙子,约莫三十几岁笑盈盈的样子,手里提着两个纸包,笑着道:“我们是隔壁新搬来的,往后我们就是邻居,就想着先过来拜访一下,认识认识。” 青青不敢做主,回头看着蓉卿,那妇人也瞧见了蓉卿,微微一愣就觉得这小姑娘生的漂亮,继而笑着道:“小姑娘,你父母在吗,或者家里的长辈在不在?”哄孩子的样子。 “不在。”蓉卿朝青青点了点头,青青就将门打开,那妇人也不进来,就笑着道,“那真是不巧。”一顿就将手里的纸包递过来,“我们是从顺德来的,打算在北平开个烧鸭铺子,这是我们家的手艺,也请你们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蓉卿笑着道,“我们也没什么可还您的礼,夫人太客气了。” 那夫人就笑着道:“我夫家姓牛,小姐唤我牛嫂子就成。”又道,“往后常来常往的,不要客气!” “牛太太进来坐坐吧。”蓉卿做出请的手势,牛太太就摆着手,“不打扰了,改天再登门!”说着要走的样子,蓉卿就让青青送客,说了几句客套话。 待关了门,明期就兴奋的问道:“小姐,她们也打算开铺子做生意唉,我们要不要问问他们,铺子找到了没有,又是怎么找的,有什么门路!” “算了吧。”蓉卿将东西递给青青,“她们也是刚来估计也不比我们好多少。”她和蕉娘商量过,大家都没有什么手艺,唯有蕉娘对绸缎和女红有些了解,听她说周家以前是买卖绸缎起家的,所以她在周府当差时,得了一些经营绸缎铺子的经营,至于进货,当初她在想容阁里时便就留了心,就想着以后给青青买个绸缎铺子当嫁妆,如今到了北平也没什么多余的选择,就这个最合适了。 青青和明期去厨房做晚饭,蓉卿则拿蕉娘上午缝的门帘子,栓了绳子将门帘子挂上,可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明期和青青将晚饭做好了,也不见蕉娘和明兰回来,蓉卿也有些坐不住了,对青青道:“你在家里看家,若不是我们敲门,不管是谁都不要开。” 青青点着头,蓉卿就拿了帏冒打算和明期上街去找找。 两人刚走到巷子里,迎面就瞧见蕉娘和明兰回来了,明期跑过去担心的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担心死我们了。” “怎么让小姐出来了。”蕉娘拉着蓉卿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路人忙道,“先回去,我有话和你们说。” 几个人又转了回来,一关了门蕉娘就笑着和蓉卿道:“小姐,我们的运气真的是好的很,我和明兰转了一个下午,正打算回来了,谁知道竟是让我们碰到一家笔墨铺子,那家掌柜是余杭人,说是家中老父身体不好,正打算将铺子顶出去全家人回乡伺疾,还不等他们挂上牌子,我们就碰上了。” 蓉卿听着也是一喜,问道:“铺子在什么地方,有多大?” “在东长街上,就靠近南牌楼那边,做的都是有钱人的生意,我瞧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很大,想必生意不会很差。”蕉娘显得很高兴,说着又道,“铺子进深有十二尺,后面还连着个小院子,我们去院子里瞧过,虽不大可也有四间房,若是盘了那个铺子,我们这里也不用租了,还能省一笔银子!”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几个人都高兴起来,坐在桌子前你一眼我一句的说着。 “您可问过老板,这铺子他打算多少钱盘出去。”蓉卿给蕉娘倒了茶,蕉娘接在手里喝了一口,回道,“开口的价钱是一千八百两。”说着一顿又道,“不过里头的东西不能给我们,说是他有个朋友也在西长街租了铺子打算将他的货续过去,所以他给我们的价钱,就只算一个铺面家后头的院子。” “这么便宜?”明期听着一喜,她们昨天找房子的时候,就留心打听过,像东长街那里的地段,虽不如西长街人多繁华,可一个铺子若要顶出去,也需个三千多两,这会儿蕉娘一出去就碰见个铺子连着院子的,才不过要一千八百两。 简直像是白捡来的。 “那我们要赶紧定下来才是。”明期笑着道,“那掌柜什么时候走?”明期接了话,回道,“说是这个月底回去,他还有些私事没有处理,原本是觉得铺子挂出去也要等几天,没想到我们来的这么巧!” “也成。”明期点头笑道,“索性我们也要进货铺货的,还要准备许多的东西,月底就月底,时间上对我们来说也充裕一些。”说完就去看蓉卿,“小姐,您说呢。” 蓉卿却是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过往的经历,让她得了一个便宜没好货的价值观,总之她觉得这个老板有些奇怪,若如他所说要到月底才走,那么现在也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何不多等一等开个高价格,如今一开口就是这么便宜,反而让人觉得他急于脱手的样子。 “蕉娘。”蓉卿想了想问道,“您进去时,就掌柜的一人在,店中生意怎么样?” 蕉娘放了茶盅,回道:“店里有两个伙计,生意是极好的,我进去坐了一个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做了六笔生意,虽都是买的笔墨纸砚非大单子,但是利润高也是相当不错的。”蕉娘对那件铺子是真的满意。 不但价格好,地段好,就连那掌柜的人也是极好的。 “那您明天再去看看。”蓉卿说着道,“要求见见那间铺子的东家,将来我们交租子也是要和东家打交道的,这会儿提前见一见,也是有好处的。” 蕉娘明白蓉卿的意思,就点头道:“好,我们明天就去和刘掌柜说说。” 晚上几个人吃过饭,又将凉床抬出来纳凉,明兰和明期就想着铺子里要怎么布置,说的兴高采烈的。 等到第二日一早,蕉娘就将明兰明期带着一起去了东长街,不到中午几个人就转了回来。 “见到东家了吗。”蓉卿让青青去后院的井里将冰镇的绿豆汤取出来,让着三个人坐了下来,蕉娘就回道,“见到了。那东家姓黄,祖籍就是北平的,一家老小就住在北大街上,还说请我们去府上吃茶呢。”蕉娘说着一顿又道,“他怕我们不相信,还拿了房契给我们看过了,我门几个人仔细看过,确实是真的。” 难道真是她们运气好? 蓉卿依旧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听蕉娘说她们连房契都能拿得出来,到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姐。”蕉娘和蓉卿打着商量,“今儿上午又有两家去看铺子了,都有意向要定下来,还有家准备开烧鸭铺子的也去看了,当场就想交钱,还是我拦住了,说我们先到的,而后我就拿了身上一直揣着的五百两银票做了定金,这才保了下来!”又将收条给蓉卿看。 这五百两,是蕉娘连走前前换的银票。 “您交定金了?”蓉卿接过收条看了看,抬头署名并无问题,就看着蕉娘,蕉娘点着头,“若是不交,这会儿只怕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往后再想找,还不知要费多少的力气。” 蓉卿就叹了口气,越发觉得不安,蕉娘虽年纪年长,可毕竟一辈子长在内宅,对于外头的人心险恶还是经验少了一些,她道:“要不然明天我去看看吧。” “也好。”蕉娘点着头,又道,“您去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第二日一早,蓉卿起床后却是四处不见蕉娘,就喊了明期过来问,明期回道:“蕉娘说她想了一夜有些不放心,就打算先去看看,等您起来让奴婢和您说一声。” 蓉卿叹了口气,连早饭都没有就拿着帏冒,吩咐了青青几句,就出了门,从羊祜胡同到东长街走过去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一路上确实如蕉娘她们所说,路上行人很多,再往前走人流换成了出入的马车和轿子,都是住在南牌楼的,非富即贵的人。 “就在那边。”明期指了前头一处门脸,随即一愣喊道,“怎么这么多人!” 蓉卿顺着明期的手去看,就瞧见一家铺子前头围着许多人,像是在吵架的样子,她心里就咯噔一声,和明期快步走过去。 还不待走进人群,就听到一男子大声喝骂道:“……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疯婆子,你若是要饭的,我还能赏你几个大钱,几口饭吃,没想你心却是黑的很,一上来就想讹我的银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这样的穷酸样子,便是我敢给你这钱,你敢花吗?!” “什么叫我讹你的钱,你这人说话怎么不讲理,前两日我还在这里看的铺子,你还收了我五百两银子的定金,说好了今儿来签合约的,你怎么就转眼就翻脸不认账。”说着一顿又道,“你现在不租也成,我和你拿回定金也是天经地义的,何来成了我讹你的钱,分明就是你们行骗!” 是蕉娘的声音! 蓉卿皱了眉头,推着人群挤了进去。 就见一个长的瘦瘦长长续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横眉竖眼的道:“我租铺子?你骗人也得想个好的理由,我这里生意这么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顶出去。” 蕉娘气的喘着气,就道,“你不是说你家老父亲身体不好,你要回家的伺疾吗!” 那个山羊胡子哈哈大笑,指着叫蕉娘不可一世的道:“我的父亲?我父亲骨头都烂在了坟堆了,让我伺疾?你脑子没病吧!” 蕉娘被她堵的哑口无言,终于明白,自己分明就是中了这个人圈套。 明兰也在一边扶着蕉娘,气的红了眼睛。 旁边的人就开始指指点点,说着难听的话,直道世道不好,连女人也开始胆大包天的行骗,竟还骗到北平城来了,不知道简王爷素来治下严谨,但凡捉拿到行骗者一律扭送到官衙,不问不审三十大板先伺候了。 “刘掌柜和她们说这么多做什么。直接绑了送衙门去。”有个年轻的男子说着,就要撸了袖子笑道,“不用你动手,我们帮你的忙!”说完,就有几个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去将蕉娘和明兰绑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瞧着就是外乡人刚进城,连北平城的规矩都不知道,竟还敢骗到我们头上来了。” 那刘掌柜笑呵呵的朝众人抱拳:“有劳,有劳!”说着瞪了蕉娘和明兰一眼,“这次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下次再用这个计量,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众人哈哈大笑,蕉娘和明兰吓的脸色发白,有口难辩! “蕉娘!”蓉卿推开人群走了进去,站在蕉娘前面护着她,冷冷的看着众人,大家就是一愣,纷纷打量着蓉卿,小姑娘戴着帏冒瞧不清样貌,看着年岁不大,但身材却是极好,穿着一件妆花缎立领撒花褙子,腰背挺直气势凌人。 人都是这样,蕉娘和明兰穿的普通,说的一口外乡口音,他们就当是软柿子,不相干的也会上去掺和拿捏几番,如今蓉卿出来,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瞧着便就是出生大户人家,这会儿大家就都闭了嘴,开始静观其变。 “小姐!”蕉娘又愧又怒,红了眼睛道,“奴婢识人不清,竟是让这浑人给骗了,不但如此他还反咬一口,说我们讹她银子!” 这件事她们确实占了下风,蕉娘手中除了那一张收条外,没有任何证据对他们有利。 蓉卿甚至怀疑,那张收条也并非出自刘掌柜的手。 “蕉娘。”蓉卿低声问蕉娘,“那张收条,可是他本人写的?” 果然,蕉娘就摇了摇头:“是他们店中的一个伙计写的。”将收条拿出来交给蓉卿。 蓉卿转头过去,看着刘掌柜问道:“刘掌柜是吧?”那刘掌柜就点了点头,回道,“我就是,有何贵干!” 蓉卿就将收条在手里摆了摆,问道:“你既是说没有收我们的五百两银子,那这张收条又作何解释?!”果然,刘掌柜当即就反口道,“收条?我可不知道什么收条,谁写的你找谁去,你来问我作甚!” 蓉卿点点头,回头对蕉娘说:“你可还记得当时谁给你写的收条?”蕉娘听着就朝铺子里看,随即手一指就道,“就是他!” 蓉卿抬目去看,就瞧见一个小厮正心虚的朝人堆里缩,蓉卿就指了他道:“你出来!” “我的伙计,你凭什么使唤!”刘掌柜朝前一拦,蓉卿就冷笑着道,“他本来就是伙计,平日里也是客人使唤来去,今日到是金贵了。”说着一顿又道,“你既是说与你不相干,我现在找他对峙,刘掌柜该急着撇清才是,又何必护着拦着,莫不是心虚?!” 旁边的看客,就开始嗡嗡的议论起来,方才气焰极嚣张的打算绑了蕉娘的几个人,又朝后退了一步。 “我为什么心虚,反倒是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你等着,待会儿我就报官,将你们统统送进衙门里去!”说完朝后一瞪眼喊小厮出来,“你给我出来!” 那小厮磨磨蹭蹭的挪着步子出来,抹着脑门的汗,他一出来蕉娘就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怒道:“你说,昨天是不是你给我写的收条!” “不……不是我。”小厮连连后退摆着手,急得直朝刘掌柜看,蕉娘这会儿气的胸口直疼,她原以为真的遇见了好人,却没有想到刚来北平就碰到这么龌龊的事情,“怎么不是你,我就是从你手里接过收条的。” 小厮挣脱着,紧张的要去推蕉娘,蓉卿走过去和明期明兰一人站了一边,她看着小厮就道:“是不是你写的空口无凭,你当场再写张让我们比对一下若真不是你写的,那我们也不会紧揪着你不放。” “我不写。”小厮想也不想就拒绝,回头求救的去看刘掌柜,刘掌柜就怒道,“真是好没道理,这光天化日的你们不但公然行骗,竟还理直气壮的要对笔记!”他说着一顿又道,“我警告你们,你们若是想活命就赶紧走人,若不然等我报了官,你们几个嬉皮能肉的娘们可受不了三十板子!” 蓉卿目光一转,就落在刘掌柜脸上,毫不示弱的回道:“那我们就去衙门吧,省的委屈了刘掌柜!” ------题外话------ 昨天有娃子说,蓉卿为毛不找父亲对峙…这个有点不现实,难道她要拿着她老爹的罪证去告他老爹,那结果会怎么样,把老爹告的身败名裂,然后她走了?到最后不但是她脸上不好看,就是苏峥,苏容珺,整个苏氏的人脸上都不好看。 她只能暗示刘夫人,让刘大人挤兑苏茂源,从侧面拉他下来。当然后面还有后续…… 070 相见 “小姐。”拉住了蓉卿,犹豫的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因为她的缘故,让蓉卿出来寻她,还站在大街与这些不入流的人争吵,已是很掉身价的事情,如今再闹去衙门,到时候即便是赢了,她们脸上也无光。 更何况,她们将来还要在北平城长住的。 蓉卿知道蕉娘的顾忌,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平日里她们可以不惹事,可事情到了头上却不能怕事,若不然他们还真当她们好欺负的。 她们两人轻声细语的说了不过两句话,刘掌柜瞧着就以为她们胆怯了,就跳着脚来道:“去衙门就去衙门,我坐的端行的正,便是连简王府我都敢去!”说完,冲着两边的看客招手,“乡亲们,这样的人定是要斩草除根赶出北平城,若不然今儿是我,明天可就是你们,大家跟着的我一起去,萧清北平的这些恶人,让她们以后看到北平听到简王爷的名号,也要双腿发颤打哆嗦。” 一阵哄笑,便立刻有人附和! “刘掌柜好口才。”蓉卿按着蕉娘,正要说话,忽然哄笑的人群之后,有道男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大声喧哗!”话落,场面一瞬间寂静无声,人群就自动分出了一条通道,有人走了过来,蓉卿转头去看,就瞧见两位带刀巡逻的侍卫大步跨进,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 刘掌柜顿时一喜,就喊道:“官爷,您来的正好,这几位外乡来的女人竟然公然到小人的铺子讹诈钱财,小人正打算去报官,这不您就来了,还请您替小人做主啊。” 两个侍卫询问的目光,就落在了蓉卿身上。 蓉卿朝两人微微欠了欠身,那边刘掌柜就又道,“就是她们几个,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北平城作乱,官爷你们一定要将她们抓起来才行啊。” “这几位军爷。”蕉娘将蓉卿护在身后,“是他冤枉我们,民妇前天来这里寻铺子,这位刘掌柜就说他的铺子要顶出去,说家里的老父亲身有病痛要回乡伺疾,就开了一千八百两的价格,将铺面盘给我们。昨天我来还交了五百两的定金,可谁知他今天就翻了脸,不但说没有这回事,还反咬一口说我讹诈她的钱财,我们岂能做出这等事情,他分明就是骗财诬陷,还请官爷做主啊。” 蕉娘说完话,两位侍卫似乎也被弄糊涂了,刘掌柜在这条街上开铺子七八年有余,他们也都打过交道,而这边这位小姐带着丫头和妈妈,从言行举止来看出身似乎不俗,到也不像是惯常胆大骗财之人。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刘掌柜急了,又道:“官爷,千万别听她们乱说,我在这里做生意近十年,怎么会做出骗人钱财这种事情,这样岂不是自断了财路!”说完一顿,很有底气的看着蕉娘,“真是一个疯婆子。” “军爷。”蓉卿开了口,清清淡淡的声音令人耳边一悦,两个侍卫顿时投目过来,就听蓉卿道,“我们自家乡出来,便就是冲着北平城是简王爷管辖之地,知道北平城治安严谨,夜不闭户,长途奔来不过想要找个铺子开个小店面,混口饭吃,却没有想到一来就遇到这样龌龊的事情,如今反被人污蔑,到让我们觉得自己气短了,如此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初来乍到无亲无靠又是妇幼的缘故。”她说着一顿又道,“北平这样的风气和治安,着实令小女失望至极,此一事说大不大,不过是我们被骗了五百两银子,寻死觅活也只是几条人命的事情,说小却也不小,亦是能以点映面反应出北平的大局势,长此以往大家有样学样,讹诈了初来者,占着自己在这里有靠山,都无惊无险的,到时候传出去哪里还有人敢来北平定居,敢来这里做买卖!”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是说的铿锵有力,听懂的直点着头赞着,听不明白却也跟着稀里糊涂的觉得有理,两个侍卫被说的愣住,又去打量刘掌柜! “一地的繁荣,并非单单军事防御似铁桶般稳固便可,更是要经济流通,百姓有前一可安居,有后一便可乐业,我等今日虽是小事,可望两位官爷还能严谨公正以待,不求偏袒怜悯,只要公正以待即可。” 便是连刘掌柜也是愣住了神,似懂非懂的看着蓉卿,只觉得这小姑娘口才了得,却不明白她说的到底说了些什么,张了几次嘴想反驳什么,却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众人面面相斥! 蓉卿静静站在那里,见大家皆是面色恍惚,她微微抿了抿唇,她说这番话来就是为了震慑住所有人,微微一顿正要说话…… “说的好!”就在这时,就听到有人轻喝一声,随即见着有人大步走了过来,随即见两个侍卫行礼,喊了声,“王统领!” 蓉卿瞧着就是一愣,出口的话收了回去,迅速低下了头! 竟然是赵均瑞身边的常随,王乔! 怎么会这么巧。 王乔封赵均瑞之命出城迎郡王以及郡主,却没有想到路过这里,听到这样一段颇有见地的话,竟还是个女子的声音……他耐不住好奇勒马过来想要一看究竟,目光就径直落在蓉卿身上,忽地一愣,就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惜的是,隔着帏冒他看不清容貌。 他拧了眉头,又去看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心中就是一震,这……不是苏府八小姐身边的两个侍女吗,叫什么她不清楚,却是清楚的记得两人的长相。 既然是八小姐身边的两个婢女,那前面这位小姐又是谁? 难不成是苏府的八小姐? 他不敢置信,又朝蓉卿看去,仿佛想透过帏冒看清里面。 蕉娘沉了脸不悦的朝前一拦,结结实实的将蓉卿护在了身后,警告似的朝王乔看去,王乔尴尬的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目光动了动也不再提方才抚掌赞叹的事儿,转头去问两个侍卫,“怎么回事?” “王统领。”两个侍卫将所知道的说了一遍,就犹豫的道,“小的正打算将他们带回去审问了再说。” 王乔微微颔首,朝刘掌柜看去,刘掌柜立刻腆着笑脸凑过来,弓着腰道:“王统领,事情是这样的……”他话没说完,却是被王乔一抬手打断,“这里不是衙门,有什么事去那边说。”又朝蓉卿她们看了一眼,低声在两个侍卫耳边交代了几句,两个侍卫愣住,随即点了点头。 “小姐。”明兰害怕的扯住蓉卿的衣袖,“这人好像是世子爷身边的人,我们要不要告诉他我们的身份?”一顿又道,“我们不能去衙门啊,若是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对她们可没有益处。 蓉卿何尝不知道,可是这个时候一旦退缩就等于承认了她们讹诈的事情,到时候她们还要怎么在北平城长期居住下去,岂不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去衙门,将事情说清楚,大不了今晚再收拾了东西连夜出城。 至于王乔,他认出来也不相干,赵均瑞想必也不会那么闲,竟是理会这种小事。 刘掌柜也不敢多言,嘱咐了店里的伙计看着铺子,点头哈腰的跟着侍卫朝城中的衙门而去,蓉卿带着蕉娘几人静静的跟着,路过王乔身边时她不曾侧目去看,却是能感觉到,王乔毫不掩饰的试探目光。 是认出她来了吧?! 蓉卿叹气! 跟着走出人群,她这才发现王乔并非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的是约莫二三十人的军卫! 一路走过,那些人的视线就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一样,带着惊讶和好奇! 这样一番景象,蕉娘见着立即将蓉卿护在身边,又要去找侍卫说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蓉卿跟着去衙门,小姐乃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已是不可,如今还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蕉娘。”蓉卿拉着她,低声道,“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与普通的妇人无异,她们能做的我又怎么做不得,再说,咱们以后开门做生意,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多的是,难不成这一辈子都要被规矩匡着不出门不成。” 蕉娘出身江南,自小礼仪诗书陪着周氏,实在是无法释怀,就自责的道:“都是我大意了。”蓉卿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谁都有大意的时候,您不要难过了。” 一行人安静的走着,拐了两条胡同后面看热闹的人已经完全散了,就见前头的两个侍卫停了步子,过来冲着蓉卿抱拳道:“衙门之地小姐不宜去,还请小姐先回府,容我等查明真相,再去府上详细给小姐说明!”语气已极是恭敬。 蓉卿微愣,就想到了连走前王乔和他耳语的话。 “是王统领吩咐的?”蓉卿说完,侍卫就点了点头,道,“王侍卫说小姐出生高贵,来北平不过探亲访友,不可能有讹诈之事,命令我们先护送小姐回府,再详细查明事情原委,还小姐一个清白!” “那就有劳了。”蓉卿也不客气,微微颔首,蕉娘几个人一喜,顿时松了一口气,今天的事情闹的太不像话了,她活了这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和人站在大街争执过,如今还要闹到衙门里去…… 现在能就此打住,便是那五百两要不回来,她也高兴。 刘掌柜站在前头指着蓉卿几个人,满脸的的惊讶,瞪着眼睛就喊道:“官爷,她们不能走,你们怎么能让她们走了呢!” 蓉卿扫了他一眼,带着蕉娘几人转身而去,就听到身后那两个侍卫呼喝道:“啰嗦什么,我们办事用得着你提点,有什么话跟我们去衙门说!” 刘掌柜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侍卫会让蓉卿她们回去,如今他报关却将自己报进去了,不由满脸死灰,欲哭无泪! 一回了院子,蕉娘就突然在蓉卿面前跪了下来,满脸的愧疚:“小姐,是我太冒失了。”蓉卿惊了一跳,忙拉着蕉娘起来,“您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也不过是小事,我方才在路上也想过了,最多我们就换个地方吧,保定也吧,真定也罢,左右也不远,这会儿收拾行李也成!”一顿又道,“您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 “不行,不行!”蕉娘摇着头,“这件事还没弄清楚,我不能坏了小姐的名声!” 蓉卿叹气,就将王乔的身份说了一遍,蕉娘愣住:“您是说,那王统领是世子爷身边的常随?”蓉卿就点了点头,道,“他若是没有认出我来,又怎么会帮我们,再说,我们现在这样实在是张扬不得。” 蕉娘就点了点头,蓉卿就转头吩咐在还发愣的明兰和明期:“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几个人应是,纷纷进各自房里搬了箱笼出来收拾东西,明期就道,“小姐,我去租马车!” 蓉卿颔首应了,明期就蹬蹬的跑出了门,几个人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东西,明期这边也喊了马车停在院门前,蓉卿和蕉娘也商量了去保定,蕉娘也正有个发小姐妹在保定一位姓王的人家做婆子,到也不算是无门无路! 明兰和明期将东西往车上搬,刚开了门明兰手里的箱子就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小姐……”明兰吓的回头去喊蓉卿,蓉卿听着就从屋里走了出来,随即亦是愣住,就见赵均瑞负手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愕然,没有想到赵均瑞真的来了。 “世子爷!”她出了门盈盈的行了礼,又朝明兰看了一眼,明兰识趣的将箱子搬去了一边,赵均瑞就抬脚跨了进来,负手站在中庭里打量着小院,含笑道,“这里不错!” 蓉卿垂着头,回道:“不过是临时落脚之处,世子爷谬赞了。”赵均瑞听着就微微颔首,指了指门边和正屋里堆着的箱笼,“八小姐刚来就打算走了?准备去哪里?” “自是回家。”蓉卿笑着道,“我们来北平亦是探亲,如今事情办妥了,自是要返程回去,免得家里的人担心。” 赵均瑞的审视的目光又落在蓉卿身上,忽然就道:“听说令尊正着人在寻你,这会儿贵府的管事已去了保定了。” 蓉卿听着就咯噔一声,不管赵均瑞说的是不是真的,看来保定她们是去不了了 “即是来了就住下吧。”赵均瑞就道,“若非王乔遇见你们,只怕这会儿你们也去了衙门了。一个人出门在外总有不便之处,往后若有难处便托人去世子府寻我。” 即便有事也不敢劳动世子爷大驾,蓉卿听着却是点头应是。 赵均瑞视线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转身欲走,忽又顿了步子回头看着蓉卿,道,“这方圆之内,也只有北平城最安全了。”仿佛吃定了蓉卿不会走,大步而去。 蓉卿看着他的背影,满脸愕然。 没想到一来就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小姐。”蕉娘从屋里出来,看着赵均瑞的背影,就问道,“他就是简王府的世子爷?” 蓉卿就点了点头,蕉娘脸色微变,担忧的道:“那他会不会告诉二老爷?”蓉卿就摇了摇头,回道,“他没有必要!”说完就走回了屋里,蕉娘跟在后头,又问道,“那我们是走还是留?” 蓉卿看着收拾的一地的箱笼,赵均瑞说的没错,这个时候对于她们来说,其实北平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走了。”蓉卿在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蕉娘就松了一口气,道,“我觉得那位世子爷说的对,这会儿出去若是碰到府里的人,我们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还不如留在这里,不管是什么世子爷还是王爷的,只要他们不告诉二老爷,我们隐姓埋名住在这里,与他们也不相干!” 蓉卿挑眉,想想也对,她现在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赵均瑞高高在上,和她犯不着过不去,至于宫中那一封奏折也不过是他为了试探圣上,阻碍辽王和苏氏联姻的一个手段罢了,等目的达到了,也就过眼云烟的吹散了。 不必当真! “那就留下吧。”蓉卿说完,蕉娘就过来抱着她,懊恼的道,“都是蕉娘不好,找铺子的事我们就再等等吧,免得又惹出什么旁的麻烦来。” 蓉卿就点了点头,昂头看着蕉娘,安慰她道:“那五百两,改日我给您补上。”蕉娘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那钱是夫人留给我养老的,如今我有八小姐,还要那些钱做什么,没了就没了吧。” 蓉卿点着头,两人就轻笑起来。 这边赵均瑞回了世子府,就见一位穿着墨绿色绣着空竹野鹤直缀的男子,正大刀阔斧的坐在正位上,剑眉微浓如双剑直插如鬓,星眸微眯便有股少年的锐气,他左手随意的搭在佩剑之上,右手里正把玩着一只扳指,见他进来就将扳指套在手指上,腾的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的质问道:“皇宫里的那一封请婚奏折是怎么回事?” “你回来了,可回去见过父王和母妃了?”赵均瑞负手进去在赵钧逸对面坐下,赵钧逸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不悦道,“回去过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刚从保定回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皆是不知情。 赵均瑞就微微笑了笑了,示意赵钧逸坐下,解释道:“……你急什么,不过是权宜之计,圣上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你就放心吧。”赵钧逸却是皱了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赵均瑞就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赵钧逸皱了眉头道:“均松求娶苏家小姐?”他想了想就道,“他娶就娶与我何干,再说,你试探圣上也不用拿我的婚事吧,若是圣上同意了呢,那个什么苏家小姐我都没有见过,难不成真要娶她不成。” 赵均瑞脑海中就浮现出蓉卿倔强却始终露着笑容的面容,笑道:“便是你想娶,如今也娶不着了。”赵钧逸听的越发的糊涂,“我娶不着?难不成她和王家小姐一样自尽了?” 赵均瑞不想多谈,打岔换了话题:“怎么就你一个人,齐宵呢?”赵钧逸就回道,“说是有点事情要办,过几天再回来。” 兄弟两人又说了几句,赵钧逸满腹疑惑的离开了世子府,出了门就和身边的常随道:“去查查那位苏家小姐什么情况,再看看大哥刚刚去哪里了。”大嫂有孕在身,大哥很少出去,今儿他和敏儿回来他竟是不在! 常随应是而去,赵钧逸回家将北平的舆图拿了出来,又令人添了一盏灯,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了起来,看了一刻他忽是一派桌子,显得很高兴,对门外就喊道:“来人,去将周常给我请来!” 门外有人应是而去,过了一刻响起了敲门声,赵钧逸应了,随即有男子大步跨了进来,赵钧逸笑着喊道:“周常你来看看。”他指着上头允州到徐州的一条线路,“齐宵说的对,可以从这里进攻,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周常走近眯眼看了一会儿,微微颔首道:“郡王说的没错,这里过去确实是条捷径。”一顿又道,“不过,若是从济南走路程以及攻城上,还是要容易一些。” 赵钧逸点点头,就回道:“你说的没错。”一顿又道,“若是两条线路并驾合共,不怕拿不下京都,当初圣上攻城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好的路线。”两个人就站在舆图前指手画脚的说了许久,待外头有人请膳了,两人才算是告一段落,赵钧逸道,“听说我们去保定的这些日子,你每日都在军营?怎么样,可有收获?”两人边走边说。 周常就回道:“平日横队操练,因场地有限左右都有顾忌限制,前几日我尝试着,将人员以交叉的之字形站列。”他用手划了划,“这样不但没有空间限制,反而前后左右大家彼此间都能看到,容易产生比较心理,练习时更有士气!” “这个法子不错。”赵钧逸跃跃欲试,“明日我们去军营试试。” “你不是刚回来吗。”周常犹豫的看着他,“最近王妃身体抱恙,我看你还是在王府陪一陪她吧,我与齐宵去就成了。” 赵钧逸想了想就点头道:“那也成。”又道,“不过齐宵有事去办,说要等个三五日再回来,你不如也等些日子再去,到时候咱们一起。”说完想起什么来,兴致勃勃的样子,“说起来,我们有好些日子没有一起比练了。” 周常抿唇轻笑,颔首道:“那就等齐宵回来再说。”话落,方才去打探消息的常随回来,见着周常也在欲言又止的打算退下去,赵钧逸就摆着手道,“有什么事,说吧!” 常随就抱拳回禀报道:“属下打探到,那位苏家小姐排行第八,是苏茂源嫡妻所出,到今年十月满十四岁。”顿了顿又道,“原先曾定过婚事,就是孔尚书的侄子,今年的解元孔令宇,只不过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事,最后嫁去蒋府的却是苏府的六小姐……而就在六小姐成亲那天,苏八小姐从府里失踪了,如今苏茂源正遣了人在四处寻她!” 赵钧逸先是听的漫不经心,其后一怔忽是笑了起来,明白了赵均瑞说的:你想娶,也娶不到。来自何处! “还有,世子爷刚刚去了羊祜胡同,在里面待了一刻中,属下刚刚去察看过,那边新搬来了两户人家……”将两户人家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又道,“说的什么不知道,要不要属下再去查探一番?” “不用。”赵钧逸没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只道,“你下去吧。”他回头看着周常就抱怨道,“大哥竟是不声不响的写了奏呈去宫中,替我请婚,还好那位苏八小姐跑了,若不然圣上要是真答应了,我可真要娶那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八小姐了。”话落,却不听周常应声,就疑惑的去看着他。 就见周常愣在那里,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赵钧逸拍了他一下,问道,“发什么呆?” 周常笑着道:“没什么!”又回赵钧逸方才的话,“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世子爷这么做,只怕也是顺势试探一番圣意罢了,圣上必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嗯。”赵钧逸点着头,“大哥也这么说!”说着拉着周常,“走,吃饭去,今晚咱们好好喝一盅。” 周常应了,两人说说笑笑而去。 蓉卿这边重新安顿下来,蕉娘亲自将门户锁好,和蓉卿说了半夜的话才睡下,第二天一早上起来,令青青去买菜,她守着蓉卿在房里,拿了绣花绷子出来教她女红,青青买了菜回来,就咕哝着和明兰道:“外面有个人真奇怪,我走的时候他在胡同里转悠,我回来的时候见他还在胡同口转悠,也不知道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 明兰听着心里就是一惊,问道:“穿的什么衣裳,相貌是何样子?” “长的文质彬彬的,穿着军靴!”青青说完明兰就顺手在围裙上擦了手,蹬蹬跑去了门口,偷偷开了一条门缝对外头看着,自从昨日那意外的一出,这会儿她们都是提醒吊胆的,生怕惊动了永平府那边。 眯着眼睛,明兰果然瞧见有个男子站在巷子口,背对着这边看不清样貌,但是背影到是觉得陌生。 她心里不安又小心的关了门,就回房说给蓉卿听,蓉卿微愣问道:“在门口站了一上午了?”明兰就点了点头。 蓉卿和蕉娘对视一眼,两人就拧了眉头去了院子,让明兰开了门去看,巷子里却已是空空,并不见明兰所形容的行止鬼祟的男子。 “会是谁。”蓉卿也觉得奇怪,若是永平来的人不可能只是守在这里,赵均瑞的人更加不可能,她猜不出还会有谁,“关门吧,若是再看到此人,小心些便是。” 明兰应是,正要关门,忽然就有一只大手凭空出现,猛地伸了过来! 力道虽不大,却实在突然。 明兰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就要用力去抵住门,一边喊着:“小姐!” 蓉卿和蕉娘回头去看,也是惊的不轻,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正撑在门扉上,两个人脸色齐齐一变! “蕉娘。”蓉卿飞快的回头对蕉娘吩咐道,“若是一会儿闹腾起来,你带着明兰她们从围墙爬出去,我跟她们回去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你们绝对不能再跟着我回去。”她想不通永平的人怎么会发现了她的行踪。 难道是赵均瑞通风报信的? 可即便是他报信,也不该这么快就来了人才是。 电光火石间,蓉卿从旁边拿了门拴过来,抵着明兰就要去强制着去栓上门。 蕉娘慌乱间从墙边上拿了个铁铲子握在手里,一副蓄势待发拼死一搏的架势,又回头含着明期:“明期快出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紧张的白了脸。 因为她们知道,若真是唐总管带了人追过来,凭着她们几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抵抗也不了的。 明兰奋力抵着门,蓉卿去塞门栓。 蕉娘拿着铁铲子就要去拍那只手,明期从厨房了摸了一把菜刀攥在手里跑了过来,青青则是拿了铁钳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 剑拔弩张的一瞬间。 “八妹!” 忽然,外头那人出了声。 蕉娘拍下去的铲子就是一愣,顿在哪里,只觉得那声音熟悉的很。 蓉卿微拧了眉头,能喊她八妹的人,只有苏峪,或者…… 思绪微转见,那只手一用力明兰便被力道弹开,门随即被人推开。 蓉卿愣在那里,就瞧见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男子,剑眉星目唇瓣丰润,皮肤晒的有些微黑却显得磊落阳刚,着了一身藏青的云纹的杭绸直缀,身姿纤长挺拔有力,抬着左手呆滞的站在门口,视线紧紧盯住自己,她一时没有反应,就听到身边的蕉娘哐当一声丢了铁铲,喊了一声:“四少爷!”扑了过去。 “真的是你们!”男子大步跨了进来,一把揽住扑过去的蕉娘,激动的道,“蕉娘,八妹,你们怎么会到北平来!” 眼前的人真的是离家出走三年没有音讯的苏珉! 明兰和明期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场面。 “四少爷!”蕉娘哭了起来,“您怎么会在这里,您怎么会在这里!”说的语无伦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珉搂着蕉娘,像是哄着孩子一样哄着她,“我三年前就来北平了,一直想和你们联系,可又怕被父亲和祖母察觉,就忍住了。”他又看了看蓉卿,“你们怎么也来了北平,可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出来容匀怎么样了?” 蕉娘哭的极其伤心,她哽咽着道:“四少爷,五小姐,五小姐她……没了。” 苏珉脸上的喜色骤然褪去,他瞬间沉了脸冷声问道:“没了?我去年路过永平府还打听过你们的情况,都是好好的,怎么五妹……出了什么事。” “那个……”蓉卿打断两人的话,“先进去再说吧。” 苏珉皱了眉头,眉宇间便露一股沙场征伐的杀戾之气,他微微颔首扶着蕉娘朝正屋里走去,到是没有在意蓉卿的疏离。 几个人在房里坐了下来,蕉娘就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给苏珉听:“府里报了暴毙,其后又将我送去庄子里养病,八小姐送去了九莲庵……” 苏珉静静坐在哪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竟是微微抖了起来,蕉娘看他这个样子害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就道:“四少爷,您千万不要冲动,眼下咱们好不容易在北平相见了,您可不能再出事啊。” 苏珉没有说话,蕉娘急着又想说什么,蓉卿就拉着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让四哥安静一会儿,他会想明白的。” 蕉娘就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苏珉的怒气一点一点压了下去,虽不见怒容,但眉宇间的杀气未未消减。 蓉卿不得不对他的忍耐力和克制力暗暗赞叹。 苏珉转目过来,视线就落在蓉卿的脸上,沉声道:“你们暂时住在这里,等过些日子我安排好,你们再搬,这里人蛇混杂你们住在这里不方便。”说着一顿又道,“稍后我会留两个护卫给你们,这两日若是有事吩咐他们去办就成。” 蕉娘听着一喜,问道:“四少爷,您现在在哪里做事,这几年过的可好?”苏珉抿着唇面色显得极其严肃,他回道,“我如今在简王爷麾下做事,说不上好坏岂能混日。” 蕉娘就松了一口气,四少爷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也了解苏珉说话做事向来都是沉稳有度,办事也是条理分明,是个极聪明的,他既能进简王爷麾下,就必定是有前程的。 “八妹。”苏珉看着蓉卿,声音放柔了一些,问道,“你的身体可是全好了,要不然我明日奏请了王爷,请了太医给你探一探脉吧。” 蓉卿摆着手,回道:“我没事。”她语气轻松,“病早就好了,四哥放心吧。” 苏珉这才察觉,蓉卿和他生分了许多,以往在家中她最喜欢粘着自己,缠着要带她出去玩,如今见到他却是进退有度不见热络却也不至于冷淡,他淡淡的叹道:“三年未见,八妹妹终于长大了。”脑海里就浮现出他们兄妹三人在梅园的情景,八妹妹坐在秋千上荡的高高的,眉眼弯弯的咯咯笑着,五妹妹站在一边掩面而笑,喊着:“四哥,你慢点,别摔着她……” 如今笑声依旧还在耳畔回荡,可却已是物是人非。 想着,他心中生出后悔来,当年不该年少气盛丢了她们姐妹在家里,若是他在,怎么也不可能…… “是我对不起你和五妹妹!”苏珉满脸的内疚和自责,眼角微红,“五妹的死我一定会查清楚,定要那些人替她偿命!” 蓉卿见他如此便柔声安慰道:“这些事情怎么能怨您呢,要怨就怨……”她说着一顿又道,“来日方长,有的事情我们不能急于一时。” 苏珉点点头,伸手过来似乎想要揉揉蓉卿的头,却又顿住,道:“听说你们昨天在街上与人发生了争执?所为何事?” 蓉卿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苏珉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我去处理。”又道,“你们若是想找店铺做生意也不是不可,只是不要自己出面,改日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过来,有什么事吩咐他去办。” 这敢情好,蓉卿笑着点头:“谢谢四哥。”苏珉抿唇,见蓉卿这样,心中愈发窥觊难当。 “我去做饭。”蕉娘站了起来,显得很高兴,“四少爷以前最喜欢吃我做的菜,我这就去做!”说完笑着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门。 苏珉轻声和蓉卿说着话,问道:“没有想到,这一年你一个人在府里吃了这么多的苦,幸好你出来了,否则将来我也无脸去见母亲!”蓉卿就怕别人这样,立刻回道,“我真的没事,若非没有那些事我也不可能下定决心出来。”说着一顿,她又道,“我出来时,将母亲的嫁妆一起带出来了,在通天商号当了活当,四哥,你不会怪我吧?!”蕉娘早晚都会说,还不如她早点说。 苏珉宠溺的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笑颜:“怪你作甚,只要你好好的,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一顿又道,“再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娘留给你们的,如今五妹……随你处置吧。” 蓉卿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珉顿了顿,正要说话,外头跟着他一起来的常随进来回道:“周将军,齐公子的身边的鳌大哥方才去府中找您,像是齐公子有要事寻您。” “齐宵回来了?可说了什么事?”苏珉凝眉问道,常随摇了摇头回道,“像是熬大哥自己先回来的。” 苏珉微微颔首,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题外话------ 一个一个出来了…… 071 家人 “大哥。”蓉卿笑着和苏珉说话,“您既是有事就先去办,等办完了再回家,我们等你吃饭。” 回家吃饭!这么几年都没有听到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 苏珉看着蓉卿,终是将手落在她的头顶上,揉了揉笑道:“我去去就来!”负手起身出了门。 蓉卿摸了摸松乱的发髻,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她曾经猜测过苏珉的相貌,后来见到苏峪就觉得大抵苏珉也和他差不多,有着苏氏男人的温润俊朗,虽性格不一可眉眼总是出入不大,如今看来却知道自己想错了,苏珉和苏峪以及苏茂源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眉宇间虽也有温润俊朗,却不是书生气而是磊落洒脱的样子。 恰好蕉娘进来,见着苏珉不在,她问道:“四少爷呢?”蓉卿回道,“有点事要办,说是一会儿回来吃饭。” 蕉娘放了心,蓉卿和蕉娘一起去厨房,问道,“蕉娘,四哥是不是长的最像母亲?” “是!”蕉娘眉眼都是喜气,“四少爷和舅爷简直是一个模子拓出来的。”说着一顿又道,“四小姐亦是像夫人的,只有你像苏氏的人!” 蓉卿干干的笑着,回道:“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蕉娘就捏了她的鼻子,笑着道,“是,是,这事儿啊谁也怪不得。” 两个人说说笑笑去了厨房,蕉娘站在灶台上一样一样蔬菜指给蓉卿认,蓉卿点着头一一应着,蕉娘见她不认真就叉着腰道:“小姐要是不认真学,回头我就去告诉四少爷,看他怎么罚你。”说着一顿又道,“你可别忘了,你小时候最怕的就是四少爷了。” 蓉卿瞪着眼睛看着蕉娘,惹得明兰几个人捂唇直偷笑,蓉卿怒看着他们道:“若是再笑,我就寻了人家将你们都嫁出去。” 青青听着就是一怔,不解的看着蓉卿:“八小姐也要嫁我?” 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只觉得日子是越过越好,越过越顺心,比起在永平府的压抑,这会儿心都能飞起来。 “在笑什么,这样开心。”苏珉负手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将厨房的门堵了个结结实实的,蕉娘回头瞧着眉眼都笑弯了,回道:“我让四小姐学做饭,她竟是支支吾吾的敷衍我,我就吓唬她说等您回来仔细罚他。” 苏珉的目光就落在蓉卿身上,微笑着道:“不会就不会吧,这些事都有下人做,何必为难她!”蓉卿听着哈哈笑了起来,很理所当然的对蕉娘道,“那我不学了。”说完拍了拍,一副只打算旁观的样子。 蕉娘摇头叹息,对苏珉道:“四少爷,您就是太宠她了,您瞧瞧她可是什么都不会,将来嫁出去若是被相公挑剔可如何是好!”苏珉笑着摇摇头,回道,“若是挑了,就不嫁!” 蕉娘心头都酥了,只觉得这个家有个男人就是不一样,往后八小姐有四少爷护着,她也放心了! “您看。”蓉卿看着蕉娘,扬着眉毛很得意的样子,“四哥也是这样说呢。”她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有蕉娘,有苏珉在,即便将来在北平日子过的再艰难,大家在一起也觉得温暖。 前一世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从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如今有了他们……真好! “出去,出去!”蕉娘拿帕子擦着眼睛,推着蓉卿和苏珉出去,“一个不想学,一个不用学,挤在这里作甚,免得耽误我们干活!”蓉卿笑着挽了蕉娘的胳膊,“那我和四哥就等着吃现成的了。”说完看着苏珉,“四哥,我们走吧!” 苏珉看着她,圆圆的眼睛,娇俏端丽的酒窝,像只小狗一样看着他,就觉得心头软了一块,忍不住的疼爱,点头道:“好!” 蕉娘看着兄妹两人离去的背影,眼泪又落了下来,明兰过来安慰她:“如今四少爷和八小姐相见了,往后我们在北平也有依靠,您该高兴才是,怎么又哭了呢。”蕉娘又笑又哭,“是啊,我该高兴才是。”却又忍不住想起来了苏容匀,“……若是五小姐也在就好了。” 明兰也收了声,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蕉娘,锅里糊了。”明期从灶台下面探出头来,大喊了一声,蕉娘一个激灵醒过来,来不及擦眼泪连忙将锅盖揭开,果然汤汁都烧干了,她嗔瞪着明期,“死丫头,也不早点喊我!” 明期苦着脸看着蕉娘,咕哝道:“明明是您又哭又笑的高兴的忘了,怎么还怪我了。”蕉娘听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边蓉卿和苏珉进了正屋,蓉卿问道:“没事吧,您去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说完,提了茶壶给苏珉斟茶,又端了果脯出来摆在桌子上。 “不过小事罢了。”苏珉端了茶轻啜了一口,问道,“你说你从九莲庵回去那日,恰好辽王也正在九莲庵?”他说着目光微动。 “是,那天辽王正在九莲庵中。”她考虑着要不要把事情的经过和苏珉说一遍,却不料苏珉问道,“那日辽王在九莲庵遇刺,半夜庵中又起了大火,你没受伤吧?” 原来他知道? 蓉卿眼睛一亮,问道:“四哥知道辽王遇刺的事情,那这么说刺客真的是简王派去的?”苏珉咳嗽一声,回答有些不自然,“这些事都不是秘事,我知道也不奇怪。” 蓉卿就狐疑的看着他越发肯定他肯定认识五爷,就小心的试探道:“那刺客你可认识?” “不认识!”苏珉立刻摇头,又道,“那些人早就路上就被辽王的杀手杀了,悉数跌落了悬崖,你问这个做什么!” 蓉卿啊了一声,满脸的惊讶和不敢置信:“你说,他们死了?!” 苏珉就点了点头,奇怪的看着蓉卿。 蓉卿心里难受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就浮现出五爷年轻的面容,还有周老仙风道骨的样子,以及憨憨忠厚的鳌立,他们怎么可能死了呢……五爷的武功不是很好的吗…… 难道是因为被追杀太久,体力不支的关系? “八妹。”苏珉见蓉卿脸色发白,不由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他只觉得奇怪,蓉卿怎么听说刺客死了之后这样的表情,“难道你认识他们?”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机会认识才对! 蓉卿摆着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摆着手:“没有,没有!”他不想让苏珉担心,改天去法华寺点一盏长明灯,再做几场法事,他们认识一场彼此相处的也很融洽,若是什么都不做,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苏珉见她不再说,也就没有再说,而是道:“你从家里出来时,三哥还没有走吧?”蓉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没有呢!不过说是五月初六走,这会儿应该已经动身了。” 苏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蓉卿忽然想起来,问道:“四哥,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事,那你一定知道三哥到永平来是为了什么吧?” “嗯,知道。”苏珉说完,蓉卿就急着问道,“那这件事简王爷他们也知道喽?” 苏珉依旧点头,蓉卿就露出原来如此的样子,她没有猜错简王和赵均瑞他们果然都是知情的,没有动手阻止的原因,只怕他们是留了后手的。 如此想着,他就放了心,既然简王都知道这件事了,到时候苏峪回京将长生秘方呈上去,事情也好办一些了,依苏茂渠的聪明和手段,必然会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自保方法! “三哥与你说过?”苏珉很讶异蓉卿竟是知道,蓉卿就将前因后果和他说了一遍,苏峪就抿唇笑了起来,点头道:“……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从蛛丝马迹也能想到这么多,还能利用这些助自己一臂之力。” 蓉卿也抿唇笑了起来,苏珉仿佛想到什么,忽是提到:“现在王府军士私下传的,昨日在街上有位小姑娘,站在东长街上长篇大论说着北平局势,侃侃而谈竟与姬道长说的一样,他们议论的可是你?” “啊?那些人私下里真的这样说的?”蓉卿诧异之极,她不过胡编乱造的说的一番话,想要震慑住那些人而已,没有想到引起这样的结果,苏珉点着头道,“是,说是那小姑娘才学了得,出口成章,一身白衣站在街心高谈阔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仙气。” 蓉卿一口茶没吞下去,呛的咳嗽起来。 苏珉责怪的给她顺着后背,轻声道:“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又没有人和你抢。”又端了茶给她,“再喝一口压一压。” 蓉卿红了脸,又灌了口茶才觉得气儿顺了,难为情的和苏珉道:“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苏珉见她无事,微笑道,“众口铄金,说的小事也变成大事了,索性他们也没有见过你的样貌,也不知你的身份,说一说也就过去了。” 蓉卿点着头,总算是放了心。 “大四哥。”蓉卿不想再讨论方才的那个话题,就打了岔问道,“你在简王爷麾下,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吧?” 苏珉就摇了摇头,他也正在想这件事,当初他单枪匹马来北平,目的就是想要重新开始,所以见王爷时也是随了母亲的姓氏,又借用了常州府的一个“常”字,他没有打算再用回苏姓,至少现在不会,可是如今蓉卿来了,他就不得不仔细考虑这件事。 与王爷坦白,想必王爷也不会多说什么,他有他的难处,若这点王爷也无法包容,那这北平城他们兄妹也不必再待下去。 “今天回去我就和王爷说这件事,再在北平城寻一处宅子,将你们接过去,住在这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苏珉说着微顿看着蓉卿,又道,“往后我们就落户再北平,你觉得可好?” 蓉卿当然是同意的,点着头道:“都听你的。”苏珉就轻笑起来,觉得这个妹妹的变化,真的很令人欣喜。 “吃饭了。”蕉娘带着几个丫头端菜从外面进门,一溜儿的摆在桌子上,又问苏珉,“四少爷要不要吃酒,我让青青去打些酒来。” 苏珉高兴的道:“这样大喜的事情,自是要吃点酒的。”蕉娘就笑着让青青去买酒,待青青回来苏珉在主位坐下,蓉卿就拉着蕉娘和明兰明期,“都坐下吃,烧了这么多的菜,待会儿吃不完该坏了。” “不行。”蕉娘一口回绝了,“虽说现在不在府里,规矩没有那么严,可总也不能没有半点规矩,这样主仆同坐,成何体统。”又看着明兰几人,“我留了菜,你们也去吃吧。” 明兰几人点着头,蓉卿不依:“平时都听您的,今天就算了吧,难得四哥来,大家坐在一处也热闹一些。”又看着苏珉朝他挤眉弄眼,苏珉轻笑着点头,道,“八妹说的对,都坐下吧。” 苏珉开了口,蕉娘也不再坚持,让明兰几人依次坐下,她自己也落在蓉卿对面,苏珉提了酒壶给蕉娘斟酒,笑道:“我记得蕉娘的酒量是极好的,我也许久没有和您一起喝酒了,今儿一定要多喝几杯才是。” 蕉娘抿唇笑着,点头道:“喝,今儿便是醉了我也高兴!” 大家嘻嘻哈哈的吃着饭,明兰和明期见着苏珉原本还有些拘束,说了一会儿话也放开了,一众人东拉西扯的,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蕉娘果真是喝的晕了,拉着苏珉红着眼睛道:“八小姐不易,婚事一波三折,您也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只希望夫人泉下有知,保佑你们兄妹早日成家立业。” “婚事并不着急。”苏珉拿走蕉娘的酒杯,又细心的给她续了茶,轻声道,“先为八妹寻户好人才是正事。” 蕉娘点着头,看着蓉卿:“对!八小姐到十月就满十四岁了,若不早早定了亲事,等年纪大就越发不好找了。”说着竟是红了眼睛,拉着苏珉,“军中可有年纪相当的男子,不求家世背景,只求为人可靠能疼人就成。” “我自当留心的。”苏珉一本正经的回道,“军中男子亦多,我会仔细挑选的。” 蕉娘喜不自禁点着头,仿佛明天就能给蓉卿寻一个满意的婚事,将她嫁出去一样! 蓉卿哭笑不得,看着两人就道:“这事儿好歹问问我的意见吧!”就这么把她的婚事给定了,蕉娘就敲着蓉卿的头,“长兄如父,你的婚事自然是四少爷说了算!” 蓉卿捂住脸叹气,引得大家一阵笑,明期凑过来笑着道:“八小姐这算是逃了狼窝入了虎穴,左右都离不了成亲这个事儿。” “死丫头。”蕉娘瞪着她,“你会不会说话,哪里是狼窝哪里是虎穴!” 明期害怕的吐了吐舌头,飞快的站起来:“我去烧开水!”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晚上苏珉才从羊祜胡同回去,连走前他交代蓉卿:“我明天会再过来,你不要到处乱走,外头我留了两个人守着,若是有事你吩咐他们去办。”蓉卿连连应是,“我知道。” “晚上将门户关好,在院子里乘凉也记得多穿些,这里蚊子多闲杂人也多的很。”苏珉不放心仔仔细细的交代叮嘱着,蓉卿跟在后头捧着脸瞪着眼睛只能点头,苏珉看着她的样子,就忍不住笑道,“回头给你抱只小狗回来!” “为什么抱小狗回来?”蓉卿一愣不明白他的思维怎么就突然跳到小狗上去了,苏珉就哈哈笑了起来,揉了揉蓉卿的发顶,回道,“我走了,你记住我交代的事情。”就大步出了门,留了蓉卿满脸的不解。 她伸了脑袋在外头探了探,果然瞧见墙角有衣角若隐若现,想必就是苏珉所说的侍卫,她笑笑又重新关了门,回到屋里蕉娘吃多了酒已经回房歇着去了,青青在照顾她,只留了明兰和明期在收拾碗筷,见她回来明期笑着道:“小姐,四少爷真好!” “怎么说。”蓉卿在桌边坐了下来,明期就笑着道,“前两天我们住在这里,奴婢晚上做梦总担心有人跳到院子里抓我们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着四少爷,心里顿时就踏实起来了,就觉得有他在我们就安全了。” 明兰也点着头,对明期道:“当然是这样,家里有个男子总是觉得多一分依靠的。” 蓉卿想到五爷的事情:“等安顿下来,我们去一趟法华寺吧。”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夜无话,第二日中午时分苏珉来了,脸上带着喜色大步跨进了门,蓉卿看着他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苏珉在桌上自己提了茶壶泄了茶,喝了一口就道,“这两日你们收拾一下,我们搬家到南牌楼那边去。” 蓉卿听着一愣,南牌楼那边可都是些达官贵人住的地方,她看着苏珉疑惑的道:“您和王爷说过您的身份了?”苏珉就点了点头,道,“说过了,也了了我一桩心事,往后你们住在那边,即便我不在我也能放心!” 住在大房子里,总比住在这里要舒服,蓉卿没有意见,何况既然和苏珉相认了,总归要住在一处才好,可是这里太小,他住在这里不方便,搬过去也好! “那好,我们准备两日收拾一下就搬过去。”想了想又道,“那边的宅子是您的买的?应该不便宜吧?” 苏珉就抿唇轻笑,回道:“北平平的房子不好寻,尤其是南牌楼那边更是难得,这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的,不过他不常在北平,即便来了也是住在军营或是王府,这里倒是空置的,我便拿过来用,以后我们再慢慢寻合适的。” 蓉卿就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搬去南牌楼?”蕉娘笑着走进来,问道,“既是你朋友的,他不会哪一日要回去,而我们又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可怎么是好。” 苏珉笑着摇了摇头,回道:“不会,您就放心住吧,若是他回来要住,也不过一两日,索性宅子大他住在里头大家不相见也不碍事。”蕉娘这才放了心,喊大家吃午饭! 吃过饭苏珉又回去了,蓉卿就和明兰几人开始收拾行礼,索性前天打算走时有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拆开,现在直接封好便是。 “对了。”蓉卿喊来蕉娘,想起隔壁那户人家,“前几日您不在家,隔壁那户人家提了烧鸭过来拜会,这会儿我们要不要过去回个礼,虽是要搬走了,可总不能失礼了才是。” 蕉娘想想也对,就道:“那我买点东西过去看看,你们先收拾着。”蕉娘说着就出了门,在巷口提了几盒点心两壶酒就去了隔壁! 等她回来时,满脸的笑意,和蓉卿道:“小姐,您知道那位夫人的老家是哪里的吗?”蓉卿当然不知道,就摇摇头,蕉娘回道,“是常州府的。” 周氏的娘家就是常州府的,当初苏堤案牵连虽说周家已经没落,早就失了联系可是蕉娘听到常州府,依旧是高兴的很。 “她也听说过周家,说是常在周府门前路过,还认识周家的一个婆子。”蕉娘满脸的高兴,眉宇间都是对常州的向往和回忆,“虽是大舅爷身体不好,家中已是没落了,可周家在常州依旧是无人不知的,想当年……”说了一遍周家当年的兴盛景象。 蓉卿也是第一次听到周家的事情,笑着问了许多的话:“如今家中只剩下大舅舅和大舅母了,我不是记得还有个小舅舅和姨母的吗?”难道都没了? “当年老太爷出事,小舅爷就从家里搬出去了,这么多年也不来往,就是夫人去世时也不曾见他来过一封信。”说着叹了口气,“大舅爷原来性子是极好的,鲜衣怒马风流恣意,常州府中哪家的小姐见着不是暗暗喜欢的,夫人也是,容貌自是不比说,就是女红和才学也是一等一的无人可比。”说完满脸的唏嘘,又想到眼下不该说这样伤感的话,就看着蓉卿打趣道,“八小姐怎么就一点都不像夫人呢。” “怎么说着说着又提我了。”蓉卿笑着道,“我也有会的地方,将来若是有人要写状纸,尽管来找我,别的不敢说状纸这事儿我可是手到擒来的。” 蕉娘就很不给面子的白了她一眼:“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给别人写状纸,您还是省省心吧。” 蓉卿叹气! 第二日,苏珉就带了七八辆的马车过来,令人将东西搬上车,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南牌楼。 蓉卿原本以为不过是个三进的宅子,毕竟苏珉所言那个朋友不但不常住也是没有成家的,买的宅子自是不会大,可等她进了门才知道,原来是个五进的大宅子,前前后后转上一圈,只怕也要花上一个时辰! “四哥。”蓉卿站在门口笑着道,“你这个朋友真不错,改天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苏珉抿唇轻笑,回道:“他这几天不在北平,等过几日他回来,我们再好好谢谢他。” 蓉卿点头应是。 ------题外话------ 感冒,咳嗽,发烧~悲催的我脑袋都快炸了,今天破了万更的魔咒,决定偷懒一下!明天要坐车回家,不知道会怎么样,希望明天身体好了能正常更新! 原本后面还有情节,只是写不下去了,明天接着写吧。 群啵一个! 072 夜会 从西侧门进去,就是门房,门房后是一道影壁,穿过影壁是一座小花园,右边的垂花门外则是一连两排的院子,并着正门的门房,各院子之间青翠葱茏虽疏于修剪,到也有一番野趣。 左手边则是仪门,过了仪门依旧是花团锦簇的花园,幽幽小径香气弥漫,有姹紫嫣红盛开的牡丹杜鹃,有清新淡雅挺立的剑兰,枯叶落在泥中鲜花绽在枝头,蓉卿看着就觉得喜欢的很。 她最爱伺弄这些花花草草,就觉得有生气,便是心情不好时,来瞧上几眼心情也会豁达几分。 过了小花园又是一道如意门,过了如意门便就是内院,沿着通道漫步走着踩着枯叶,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蓉卿走的欢快,苏珉却是露出窘迫的样子:“早知道就派人来打扫一下。”这里他也不过来过几次,上一次来似乎也没有这么乱。 蓉卿东张西望的参观着院子,时不时低头看看被日光烤焦的树叶,踩碎在路上映出金光的样子,甚觉得有趣,她回道:“这样也挺好,兴许您的朋友是觉得这样更美呢。” 苏珉抿唇微笑,侧目看着蓉卿,就道:“到是不知道,你竟是喜欢这山野烂漫的情趣。”一顿又道,“但他定不会这样想,分明就是守着院子的奴才偷懒的缘故!” 蓉卿点头,不和苏珉辩驳这些没意义的问题。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穿过几道抄手游廊,又过了两道如意门,就到了正院,苏珉指着正中的那间院子道:“你就住在那边吧。”蓉卿投目看去,那是间带着耳房和后罩房的院落,门上嵌着玻璃,顶上落的是琉璃瓦,比起苏府不知好了多少。 她咋舌,由衷的感叹道:“你的朋友真有钱。”说完想了想又不确定的问道,“这里是正院,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合适,若是他的家人来了怎么办?” “不会。”苏珉想也不想就道,“他的家人即便是来,也断不会住在这里。” 蓉卿微愣,觉得苏珉话有深意,想了想还是没有问。 “明兰,让他们将东西搬进去。”蓉卿回头吩咐明兰,顿了顿又道,“咱们就住这间了。”既然苏珉说可以,那她就不用客气,索性他们人少,连着苏珉一起也不过住了两个院子…… 蕉娘瞧着院子频频皱眉,就对苏珉道:“四少爷,你的朋友大约是不常回来住吧,瞧把这院子荒废的。” 苏珉轻笑,瞧见远处跑来四位下人,他负手走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四位下人点头哈腰的应是,又跟着苏珉走过来,苏珉对蓉卿和蕉娘道:“这四位原是守院的人,如今我们住进来大家也认识一下,你们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尽管去找他们!” 蓉卿就朝两男两女微微点了点头,四个人各自躬身行礼,蕉娘亦是含笑道:“往后大家在一个屋檐下,还请关照。” 几个人连连说着不敢,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就回道:“我们爷一年不过住个三五日,平日都是我们守在这里,如今公子小姐住进来,往后这个院子里也有生气了,莫说爷就连我们四个人也是高兴的。” 几个守院的也是这样得体,蕉娘暗暗点头。 “你们去忙吧,往后你们的月例从小姐这边领,原来给你们多少,以后照常!”苏珉淡淡说着,四个人眼睛就是一亮,立刻笑着点头,爷给的月例多,可他太忙哪里能时刻记住他们四个人的月例银子,有时候一次给了一年的,有时候却能拖个三五个月,到不是怪爷只是各有各的难处啊。 “公子和小姐往后有事尽管吩咐。”说完,四个人就各自行礼退了下去。 蓉卿就跟着苏珉后面进了门脸上挂着一块嵘庆院的院子,苏珉笑着道:“到是和你的名字相仿!”蓉卿也瞧见了,便笑着道,“这名字好,不如我索性换了这个名字好了,还显得大气!” 苏珉就没继续搭她这话题。 两人进了院子,院子左边是个小花圃,花圃里这会儿只剩下几枝枯败的花茎,不知道当初是种的什么花儿,院子的两边各有四间耳房,到是够明兰几个人住了。 她们上了台阶,一共六阶,两头是游廊,左边是一间客房加上暖阁,右边则是一间卧室加上次间,中间是正厅,两人跨进了正厅里,清一色的红木家具,摆了四张扶手椅,正中是八仙桌,八仙桌的后头则是供案,上头放着粉彩蝶戏兰的花瓢,一个粉彩牡丹长颈梅瓶,墙正中挂了一副高山流水的水墨画,两边则是一副对联。 桌面和椅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明兰拿了帕子细细擦了,请蓉卿和苏珉坐! “你们先收拾好,明天人牙子来,你仔细挑些人留下来伺候。”他似乎在想挑多少合适,“还是问蕉娘吧,这院子这么大,我们既是住进来各处都要照顾到才是,里里外外都要人打理。” 蓉卿暗叹,这么大的院子住起来是舒服敞亮,可每日花销也不小啊,她不由又想起来铺面的事,若没有进账她这点银子估计撑不了几个月。 “四哥。”蓉卿笑着看着苏珉,“铺子的事情……”苏珉说过,要介绍个人过来给她的。 苏珉一顿想了起来:“竟是将这件事忘记了。”就从怀里拿了几张薄薄的纸来,一张递给蓉卿,“这是蕉娘被骗的那五百两银子,今儿上午那刘掌柜终于松口了,承认了行骗的勾当。”顿了顿又指了指桌上堆着的,“这里一共是一万八千两的银票,是我的钱,虽是不多先应应急,以往我一个人到是没有想的这么长远,如今你来了,确实是要仔细打算往后日子该怎么过。” “这怎么行。”蓉卿只拿了蕉娘的那五百两,“您的钱还是收着吧,将来还要给我娶嫂子呢。”说着一顿又道,“我自己身边还有些,等铺子开了撑个几个月总有进账的,我们也省着点就是。” 苏珉就笑了起来,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过几日我再拿些过来给你,往后我的钱就放在你这边管着,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顿又道,“铺子的事,我去处理吧,等筹备好了再引你去看看,这些事不适合你,你就待在家里和蕉娘学女红,或是看书写字都成。” 蓉卿笑眯眯的听着,脑子里却忍不住开始算苏珉的月例,昨天她听到苏珉的属下喊他将军……将军一个月的月例顶多也不多百石的米粮加上一百多两的银子吧,刨去吃喝花销应酬,三年就余了这么多的钱,而且还有余钱开铺子,证明他的积蓄可能还不止这些。 也就说,他除了每月的月例还有灰色收入,那么这些收入王爷知道不知道?是默认了的,还是苏珉私下里偷偷赚的外快? 她到觉得苏珉不是那种为了钱想要多费精力做事的人,若不然他也不会一个铺子不开一个庄子不买的将钱放在手边,那么就是简王爷知道的默许的,苏珉都能有这么多的外快,那么做为一地的番王岂不是更有钱? 外面有传言说,简地穷苦夏天热冬天冷耕地少牛羊虽多可也是为朝廷供养而已,所有番地中简地虽是治安最好犯罪最少,可也是最穷苦的。 这些传闻不可信啊。 她来北平,北平城一派歌舞升平喜乐安泰的,百姓日子过的好的很,从苏珉的事情来看,简王府只怕也是富得流油。 “哦。”蓉卿心不在焉的点着头,让明兰取个匣子将这些银票点了记账收好,又将蕉娘的五百两还给了她,蕉娘依旧是心有内疚,觉得那次是自己太相信人了,不由叹道,“人老了就没了用!” “您有您的长处,何必妄自菲薄的。”蓉卿笑着道,“还是别想了,这几日有我们忙的呢。” 蕉娘想想也对,这院子这么大,定是还要再买些人进来,随后里里外外都要整理,住了人家的院子若不能治理的更好些,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苏珉又陪着蓉卿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又去了暖阁和次间转了转,一应家具都有,缺的唯有人气,两人说说笑笑又去逛后院的小山,山上种了半山的桃花,半山的桂花和木芙蓉。 不过这会儿过了桃花的花期,又未到木芙蓉和桂花盛开的时候,到也没什么看头。 两人又往回走,一路路过七八个大大小小的院子,都是关门落锁的,门头上也掉了些漆,门口的花草也是枯败了一大半! “你的朋友既是不住,为何要买这么大一座宅子。”蓉卿好奇的看着苏珉,苏珉想了想回道,“也不是他买的,像是他外公在世时赠与他的,他因是应天人十几年都未曾来瞧过,这里也就无人照应了。” 蓉卿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应是刚搬进来,东西要收拾,厨房里也没有摸熟,苏珉就让人出去订了席面,中午几个人吃过饭,苏珉就要回去了:“我还有点事,晚上再过来,你们先收拾着,做不完的就等明天新买了人再做。” 新买的人也不可能立刻上手,还要调教几天才成,蕉娘不愿意让苏珉多管内宅的事,就道:“您去忙吧,这里有我们呢。” 苏珉就点了点头,回道:“有什么事让他们去寻我。”就走了。 “小姐,您去歇会儿吧。”蕉娘扶着蓉卿,让她去房里歇会儿,“我们几个人慢慢收拾,索性也不着急,今天只要把这个院子收拾出来就成。”蓉卿摇着头,“大家一起做也快些。”说完撸了袖子,“我来擦桌子。”别的事她也没有信心做的好。 蕉娘失笑也不和她抬杠,就拿了块帕子给她,几个人在院子忙了一个下午,终于将各处都大概规整出来,皆是累的一身汗,蕉娘道:“我带着青青去烧水,稍后大家都洗个澡,也凉爽些,晚上随便吃点吧,也没有买菜回来。” 蓉卿点头应是,蕉娘就带着青青去了厨房。 蓉卿累的躺在床上舒服的叹了口气,明兰拿着衣服往衣柜里挂着,笑着道:“小姐累了吧,一会儿奴婢给您捏一捏。”蓉卿就笑着摆摆手,“哪里有这么娇气,你也是忙了一天的。” 明期端着水进来,拧了湿帕子给蓉卿擦手脸,笑着道:“我们都习惯了,如今没人管我们,又不用小心翼翼的,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做这点事算什么!” 蓉卿也觉得是,就高兴的翻了个身,歪在床上看着两个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蕉娘把她推醒,外头太阳已经开始往下坠了,蕉娘笑道:“梦见了什么,梦里还傻笑着。”蓉卿伸了个懒腰歪在蕉娘身上撒娇,“梦里面吃到了您做的醉鸡了,所以就高兴的笑起来。” 蕉娘就捏着她的鼻子:“馋猫!”说着一顿还是道,“今天先忍忍,明儿我给你做!” 蓉卿就高兴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晚上等苏珉过来,大家一起吃了蕉娘最拿手的皮肚面,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蕉娘道:“四少爷,等过两日安顿下来,您就请了朋友们过来吃个饭,尤其是您的那位朋友,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谢谢人家。”一顿又道,“您在军中,总有些应酬来往,以后就领回来,我们在家里招待人家,不比在酒楼要省一些?!” “那倒是。”苏珉轻抿了一口西瓜,笑着道,“等安顿好就请他们过来吃饭。”一顿又道,“我订了些酒,回头让人抬进酒窖里去。”说了一下酒窖的位置。 蕉娘点头应是。 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旁的事情,蓉卿就问苏珉:“四哥有没有办法送信回永平?”苏珉不解,蓉卿就解释道,“我想写封信回去,给母亲和七姐姐还有五哥报个平安。” 苏珉想了想,回道:“你写好了拿来给我,我来想办法。”蓉卿就笑着点点头,道,“送给母亲和七姐姐可能不方便,但是可以找五哥,他常在外头行走,又去学堂总是有机会的。” “嗯。”苏珉对那个家里的人并没有多少的怀念,如今蓉卿出来更是半点留念也没有了。 蓉卿见他不愿多说什么,也就收了话头,说起去法华寺的事情:“我想去法华寺,给一个朋友点长明灯,您觉得可以吗?”苏珉点头回道,“等过几日我要去趟军营,约莫到六月中我就回来,到时候陪你一起去。” 也不是很着急,蓉卿点头应了:“那我就等你回来。” 第二日,苏珉果然领了人牙子进来,蓉卿还是第一次见着挑人买人的场景,就在蕉娘搬来的椅子上坐着看蕉娘如何选,一溜儿四排的人,前头的是年纪小的女孩子,后头一排则是年纪相仿的男孩,再后面则是一排婆子一排中年男子,各二十个人。 各有不同,所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是不同。 蕉娘先是细细问了各自的名字,来历,以及是否有经验,这样的人不怕没有经验,慢慢调教就成,就怕那些有经验,但凡有经验其背后必然是有原因,若不是原来的东家没落了将他们发卖了出来,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手脚不干净或是犯了什么错事被打卖了出来。 前者如一张白纸,虽你怎么调教,后者则有太多不确定,自是要费多些心思。 蕉娘一一问过,就留了前头一排的十四个女孩子,八个男孩,十二个婆子,八个中年男子。 调教了五日,十四个女孩子留了四个在蓉卿房里,留了两个样貌俏丽年纪稍长些的在苏珉房里,其它的则分派出去洒扫浆洗,十二个婆子则是留了三个在蓉卿房里,其它亦都是分在厨房或是浆洗洒扫,小厮送回了一个捣乱作怪的,剩的十一个,留了四个在苏珉房里,其余都和中年男子一样分在了外院。 蓉卿看着苏珉房里那两个俏丽的直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蕉娘挑人,别的女孩子都是十岁上下的样子,唯有这两个都是留了头的,长相也是周正的很,可又不出挑不轻浮,可谓是拿捏的刚刚好,今儿才算明白,原来是给苏珉准备的。 “你懂什么!”蕉娘忍着笑敲了蓉卿的头,“这些事记在心里明白了就成,中馈的事不用我教你,可这些你也要心里有个底,将来总有用到的时候。” 蓉卿哈哈笑着,点头应是。 五月底苏珉将蓉卿写给二夫人的信交给了苏珉,苏珉让人送了信就去了军营,连走前他道:“约莫十来日的功夫就回来,军营离这里有些远,若有急事就让人捎信给我。”他想了想又道,“铺子的事我已让人去筹备了,等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知道了,天气越来越热,你也当注意着避暑。”蓉卿一一叮嘱,苏珉笑着应了就去了军营。 过了两日,蓉卿又让人采买了些装饰,又指挥着人将院子里枯败的花一一除了又移栽了别的花过来,如此折腾到六月上旬,院子里已经是幡然一新! 她也瘦了一圈,晒黑了许多。 蕉娘埋怨似的道:“等四少爷回来瞧见你成了这副模样,还不定怎么心疼。”说完拿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羊奶往蓉卿脸上抹,“这几天不准出门,给我待在房里学女红,哪里也不准去!” “哦。”蓉卿爽快的应了,她想着学不会绣花总要学个裁剪做衣服的本事,也能给苏珉做件衣裳吧! 蕉娘见她答的干脆,只当她开了窍,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晚上就拿了针线过来,教蓉卿怎么识针又拨弄了一筐子的线:“针分的细,哪一处用什么针,哪一处怎么搭配线,线的粗细也是要分的,若是细了就两股拧成一股,若是粗了就细细的盘开……” 蓉卿认真听着,还拿了笔记上,蕉娘看着越发的高兴,讲的也就更加的细致。 “先教我怎么做衣裳吧。”容卿笑着道,“这天气热,我想给四哥做件杭绸的直缀,瞧着他身上穿的可都是成衣坊买的,太费银子了。”蕉娘听着就哎呦一声,满脸的笑道,“我的八小姐果真是长大懂事了。” 第二天,蕉娘就拿了件裁好的衣裳过来给蓉卿:“裁剪又是一门学问,这回头我再细细教你,你先将阵脚走密了再说。” 蓉卿只好拿着针一点一点戳,手指上戳了几个血眼子,疼的她眼泪横流,可怜兮兮的看着蕉娘,吸着鼻子道:“怎么缝个衣裳也这么难。”蕉娘看着又心疼又可气,拿帕子给她揉着手指,替她擦眼泪,“女红哪有这么容易的,别家小姐四五岁就开始学,到出嫁也不过只能绣个盖头罢了,你到好才学了几天,哪里就能做的好。” 蓉卿抱着衣裳欲哭无泪,只得抹了眼泪继续。 苏珉和赵钧逸两人坐在军帐中,赵钧逸道:“我明日要赶回去一趟,过几日再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说着一顿又道,“我搬了新家,打算请你们吃顿饭,也算是答谢了。” “对了,我竟是忘了。”赵钧逸笑着道,“听说你妹妹来了?”苏珉就点了点头,他将他的身世告诉了王爷,却还没有和他们几人说明,看来王爷也没有和他们几人说。 赵钧逸确实不知道周常的本名就是苏珉,就道:“答谢自是要答谢的,你在我府里可是蹭了不少的饭,还喝了好几坛的好酒,现在你有了家我当然要把你吃我的,全部都吃回来才对。” 苏珉轻笑,点头道:“随便去吃!”一顿又道,“齐宵应该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你们一起去吧。” 赵钧逸点头应了,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鳌兄弟回来寻你了,为了什么事?”苏珉眉头微微拧了拧,回道,“也没有什么事,只说齐宵要在附近几处走走,可能多耽误些日子,还问我可识得滦县的县令廖如海,我说识得就给他写了封引荐信。” 赵钧逸露出诧异的样子,问道:“廖如海?就是那个在滦县待了十几年未挪窝的倔老头?”苏珉就微微点了点头。 赵钧逸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第二日两个人一起回了北平,苏珉要去南牌楼,问赵钧逸:“要不要去我那边坐坐?”赵钧逸摆着手,“我先去见大哥,晚些再去你那边。” 苏珉也不勉强,两人分道一个去了世子府,一个回了南牌楼。 赵钧逸径直去了内院,早就有人进去通报,赵均瑞摇着扇子从里头出来,见到晒的黝黑的赵钧逸,笑道:“刚从军营回来?”赵钧逸点了点头,赵均瑞就回头吩咐常随,“去端些冰镇的酸梅汤来。” 两人进了书房,赵钧逸灌了一杯酸梅汤总算沁凉了一些,问道:“朝中可有信出来,那封奏呈怎么就没有消息了?” “给!”赵均瑞拿了褐红的折子递给他,“圣上驳回了。” 赵钧逸瞧着就是一喜,拿过来匆匆翻了一遍,总算放了心,笑道:“这下我总算能安心睡个觉了。”又想到赵均松,“那边是不是也驳回了?” “这是自然。”赵均瑞笑道,“不过却不是驳回这么简单,圣上还发了手谕,将王叔训斥了一番,这一次均松进京只怕日子也不能萧遥了。”赵钧逸听着就哈哈笑了起来,回道,“他整日惦记着什么十里秦淮,让他瞧见却吃不到才是最好。” “说这些做什么。”赵均瑞笑着道,“周常的妹妹来了,你没有见见?”说完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赵钧逸,赵钧逸不知内情就疑惑的道,“还没有去,说是过几日等齐宵回来,要请我们吃饭。”说着一顿就狐疑的看着自己哥哥,“你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他的妹妹来了,我为什么要见一见,你莫不是又打什么主意吧?!” 赵均瑞只是笑,高深莫测的样子,赵钧逸被他笑的发毛,拧了眉头道:“从小你就这样,什么事都故作高深的,说话也只说一半,你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有话说透了!” “没事可说透的,这其中的事情你去问周常吧,只怕这会儿也只有你不知道了。”说完,又拿了个东西给赵钧逸看,“这是苏茂源进宫的奏折,你瞧瞧。”自是拓本。 赵钧逸就接过来看了几眼,诧异的道:“苏茂渠与欧家联姻了?”当今皇后乃是后立,先皇后端孝皇后早在本朝建初因病薨了,现如今的皇后娘娘则是后宫选升的,欧家便是皇后的外家。 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一女,苏茂渠如今是太子手下的得力心腹,他与欧家联姻态度再明显不过。 这是在为太子爷拉党呢。 “真是小瞧了苏茂渠。”赵钧逸笑着道,“谁做那位子与我们也不相干,随他们折腾去吧。” 赵均瑞笑笑,又道:“你回去留心些,母妃这几日又选了几家的女儿,她瞧着不错,正要给你说媒呢。”赵钧逸头疼欲裂,就道,“北平城有些头面的女子我都瞧过了吧?难不成她选了应天来的?” 赵均瑞就露出你猜对了的表情。 赵钧逸哀嚎一声,腾的一下站起来,就道:“你别和母妃说我回来,我现在就回军营。”赵均瑞喊他,“先去周常府里看看?” “不了,反正逃不了,我先走了。”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均瑞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晚上苏珉要请赵钧逸吃饭,着了人去请,却是扑了个空,才知道赵钧逸下午竟又返回了军营,他失笑,猜到王妃定然又给他说了什么亲事,否则他不可能这么急匆匆的又逃回了军营。 “我们吃饭吧。”苏珉笑着和蓉卿道,“郡王去军营了,改日再请他便是。” 蓉卿无所谓来不来,蕉娘严令禁止了她不得随意出入外院,在永平她管不了,可是现在一切规矩都要照着常州府的来。 刚拿了碗筷,外头苏珉的贴身侍卫隔着门喊了一声,苏珉出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 苏珉就回来和蓉卿道:“我去见个朋友,晚上会回来的迟些,你们先吃吧。” 蓉卿应是,又道:“少吃点酒,我让他们给你留着门。”苏珉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吃过饭,蓉卿在房里拿着那件缝了一半,阵脚歪歪扭扭的衣裳继续缝,蕉娘端茶进来瞧着笑道:“小姐还是有天分的,瞧着这第一针和现在可是大不相同,这样的衣衫您再缝个十来件,就能上手了。” 十来件? 蓉卿直叹气! “我缝着吧,您先去睡吧。”蓉卿说着推着蕉娘,“您累了一天了,早点去歇着!” 蕉娘毕竟年纪在这里,身体也一直不大好,就点头道:“那我去歇着了,您也别熬的太晚,外院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了,给四少爷留了门。” 蓉卿点头应了,目送蕉娘出去。 明兰和明期守在外面的隔间里,新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红梅,一个叫青竹,另外两个一个叫绿桃,一个叫紫玉,红梅和青竹跟着明兰明期做房里的事情,衣裳首饰,清扫起居,绿桃和紫玉则是和三个婆子,做院子里洒扫的事儿。 红梅这会儿坐在门口纳着鞋底,青竹不当班早早回去歇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很宁静,蓉卿缝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眼花的,明兰进来挑了灯,劝道:“您歇会儿吧,灯下做针线最伤眼睛了。”蓉卿点着头,“时间还早,我们出去走走吧,正好也活动活动。” 明兰看了眼怀表,点头道:“奴婢找把扇子。”就拿了扇子跟明期两人跟着蓉卿出去,又吩咐红梅,“少爷要是进来,就说小姐去散步了,一会儿就回来。” 红梅生的浓眉大眼,长的不算漂亮却得了一个忠厚老实的样子,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几个人就出了院子,在花园的小径随意逛着,临近月中,这会儿月头还算明亮,院子四处能听到蛐蛐叫和后山里的蛙鸣,一副田园野趣,蓉卿笑着道:“改日我们再养些鸡鸭关在后院里,以后想吃也不用出去买,早上还能打鸣定时喊我们起床。” “那东西脏的很,要是养也不能养在后山,不如单独圈出一块地来,也不用大,养这些东西到是可以。”明兰也觉得可以,府里各处开销都要节省,这些瞧着不起眼,可日积月累的也能省不少。 “明天我和四哥商量。”蓉卿越想越觉得可以,不但可以养鸡鸭还可以养牛羊,只要悉心照料不要坏了后山的树木就成。 三个围着小花园走了几圈,蓉卿揉着腰叹道:“往后每日都要这样出来走动走动,若不然到时候体力就该下降了。”说完,拉着垂头丧气很累的明期,“不许偷懒,明日我们再出来时也要拉着蕉娘一起,做家务虽也是动可和锻炼身体不同,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给我把身体锻炼好了。” 明期苦着脸道:“奴婢身体好的很,一天吃的饭是您的三日还有余,怎么会生病。”蓉卿就笑,“吃的多不是坏事,可你得空就圈着不动,还会长胖呢。” “胖就胖吧。”明期不为所动,继续垂着脑袋跟在后面,引着蓉卿一阵大笑,揪了她的发髻,“小丫头,越发的会耍嘴皮子了。” 明期就哎呦哎呦的又笑又叫,明兰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来。 “八小姐。”守着仪门的婆子进来,回道,“少爷回来了,奴婢瞧着跌跌撞撞的回房去了,许是吃醉酒了。” 蓉卿收了笑容,问道:“可让人熬醒酒汤去了?”说完她才想起来,为了省钱府里只有一个厨房,她不吩咐哪里有人会熬醒酒汤,“我去熬吧,一会儿你端送过去。”想了想又觉得家里就苏珉一个男人,还是她亲哥哥,没必要顾忌这么多,“还是我自己送去,你回去吧。”说完就带着明兰朝厨房而去。 婆子抬着头还想说什么,可见蓉卿走远了,又不敢大声的喊,只得垂着手回了。 蓉卿在厨房和明兰明期迅速熬了醒酒汤,让明期端着她带着两人就穿过仪门去了外院,苏珉住在最前头的一个院子,进进出出都方便,她在外头瞧见小厮正守在门口,就问道:“少爷怎么样了?” “少爷不在这里。”小厮指了指另外一边的院子,“去那边了。”蓉卿就皱了皱眉头,“你们怎么不跟去服侍?” 小厮就垂着头道:“少爷不让我们去,说他有事,不准我们打扰。” 喝醉了有什么事,蓉卿叹了口气,就带着明期明兰又穿过了抄手游廊去了对面的院子,院子里黑漆漆的也没有点灯,蓉卿心头就窝着火,她平日不管这些下人的事,因为大家混口饭吃都是不易,没想到他们竟这样惫懒,苏珉不让来竟是连盏灯也不会点。 “四哥。”蓉卿在外面喊了几声,隐隐约约有细微的鼾声传来,她顺着声音就推了门进去,又回头对明兰道,“寻个火折子来。”明兰应是回头去喊小厮拿火折子来。 蓉卿喊道:“四哥。”影影约约就瞧见有人躺在了床头睡的正香,她摇摇头叹气的走了过去,又喊了声,“四哥,起来把醒酒汤喝了,再起来洗洗回自己房间睡吧。”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回答。 蓉卿又朝床里头探了探,伸手摸了摸里头人的额头,烫的很她皱着眉头喊明期:“把醒酒汤给我。”明期就端了过去,蓉卿端在手里轻声喊道,“四哥……” “小姐,火折子来了。”明兰蹬蹬的就将火折子拿了过来。 蓉卿应了一声,端着醒酒汤还要再喊,忽然手臂就被人抓住,太过突然她啊了一声,惊的醒酒汤泼了一地。 “四哥!”她喊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想要将手腕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可对方力道太大,她抽了几次也没有抽出来,“四哥!” 她真是不了解苏珉,没想到他喝醉了还能发酒疯。 “小姐,怎么了。”明期伸头过来,就只能瞧见蓉卿站在那里,却瞧不清她的手被人抓住了,蓉卿回头喊明兰,“灯怎么还没点。” 明兰哦了一声,终于摸到灯的位置。 蓉卿又动了动手:“四哥,四哥!”床上的人却是蓦地翻身坐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不出声也不松手。 “你醒了?!”蓉卿惊的一愣,倒退了一步,而她的手却被他拉着差点跌了个趔趄,两人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明兰将灯点亮,昏黄的光线将房间一点一点照亮,也落在了蓉卿的脸上! 就听床上的人叹了一声,似是带着笑意又似放了心的样子:“果然是你!” 蓉卿就惊的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人,一时间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到是明期指着那人喊道:“五……五爷!” “你……你怎么在这里?”容卿前两日刚听过苏珉说起他的死讯,这会儿又在这里见到他,没有时间细想,她满脸的惊讶,“你……你不是死了吗?” 五爷抿唇一笑,笑容里多了一份意味深长,他回道:“你如何得知我死了?”蓉卿就直接回道,“我四哥告诉我的,说是刺杀辽王的刺客坠崖死了的……” “你打听过我?”五爷眉梢一扬,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蓉卿愕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臂还在他手里攥着,就道:“你先把我的手放开。” 五爷松开她的手。 蓉卿揉着手腕,盯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四哥呢?”五爷左右看了看,回道,“我吃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喝醉了?”蓉卿怀疑的看着她,哪里瞧着也不像醉了样子,五爷很诚实的点了点头,看了眼蓉卿手里泼的只剩了一半的醒酒汤,“这是给我的?” 不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不问她为什么是周常的妹妹……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 蓉卿将碗递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就好奇的问道:“这里……不会是你的宅子吧?” ------题外话------ 吃了点药终于好了点,就是肺都咳出来了,唉唉~ 073 热闹 五爷将碗里的醒酒汤一口饮尽,却是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还奇怪他怎么不奇怪她为什么在这里,现在却是问她了,蓉卿收了碗拿在手里,不说话五爷眼中含笑,又道:“我记得你当日说过,想要开府自立门户。”说完赞赏的点了点头,“到是没有想到你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蓉卿也不谦虚,又道,“当初你从永平离开一路上可还顺利?为何我四哥说刺杀的辽王的刺客坠崖而亡了呢?” “不过障眼法罢了。”齐宵语气淡淡的,略略带过,“路上很顺利!” 蓉卿不相信路上很顺利,若不然他也不至于用障眼法了,心里转过她真诚的和他道谢:“一直都没有机会,我们主仆三人能顺利回府中,真的要谢谢你。” 五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蓉卿就自己看了看自己,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 五爷就抿唇露出一丝笑容来。 蓉卿瞪了他一眼,回头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像是老朋友许久不见,随意的问道:“那你这半年一直在北平?”五爷点点头,“到也不全是,有时会去军营住些日子。” 蓉卿点了点头,觉得他既然和苏珉认识,想必也是差不多的,她没有来时苏珉常在军营一住就是半年,所以她并不奇怪,就问道:“周老和鳌大哥还好吗?” “挺好的。”五爷淡淡的回道,“周老回家去了,鳌立去了军营,想必明日就能回来,前些日子周老还惦记着,说请你来北平游玩呢。”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回道:“等他回来,邀他们到府里来做客,这一次换我请客。”说完又道,“虽说这里不是我们的宅子,但我也做回东道主吧。”五爷刚刚没有回她的疑问,这里到底是不是他的宅子。 “好!”五爷也不客气,从善如流的回道,“到时候一定登门。” 话落两人都笑了起来,蓉卿还想问什么,就听苏珉从外头进了门。 “齐宵”。 他从外面跨了进来,便在门口一愣,见到蓉卿也站在床前,就问道:“八妹,你怎么在这里?”说完,看看齐宵又看了眼蓉卿。 蓉卿笑着回头看向苏珉,解释:“我以为你在里面。”就扬了扬手中的空碗,“给你送醒酒汤来了。” 苏珉扬眉微笑,对齐宵介绍道:“这是我八妹妹,刚从永平府过来。”又和蓉卿道,“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位朋友,姓齐,在家中排行为五,单名一个宵。” 蓉卿露出叹息的表情,这里果然是他的宅子。 回头去看齐宵,就见他已经站了起来,负着手露出柔和的笑意,蓉卿这才看清他和苏珉皆是面颊微红,确实有些醉意,难怪刚才那么贫…… 蓉卿朝齐宵挤眼,示意他不要说他们先前认识,就一本正经的行礼:“多些齐公子大义相助,我们兄妹感激不尽。”话落微微一福一语双关,齐宵隐了笑意,虚抬了手回道,“八小姐太客气了,我与周常本也是亦好友,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说着一顿又道,“何况我这个宅子常年空置,你们住进来反而是我得了利处,不当言谢。” 蓉卿直起身,笑容干巴巴的:“齐公子客气了。”她这算是欠了他两个大人情了! 苏珉听不下去他们客套话,打断齐宵:“你吃了许多酒,晚上就住在这里吧。”说着一顿又道,“吃酒时你没吃什么,要不要来点宵夜?” 齐宵就朝蓉卿看了看,回道:“不用,方才喝了醒酒汤,这会儿酒意已是消了许多,我还是住去郡王府,明天再登门讨酒吃。” 苏珉有些过意不去:“郡王不在府中,你去也没个人说话。”说完,似是想起来齐宵担忧的恐怕是因为蓉卿,觉得不方便,就笑着去看蓉卿,“八妹妹住在内院,不相干的。” 蓉卿站在一边,脑海中就想到当初她从九莲庵回永平时,一路上相处时他的样子,心中微暖她不由抬头去打量他。 半年未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和人高马大的苏珉站在一起不分伯仲,皮肤似乎也黑了点,到是显得一双眼眸越发的明亮深邃,唇瓣轻抿多了一份当时未曾见过的柔和,穿着一件黑色滚着银边的云纹直缀,就这样站在那里,比起以往周身更多了一分运筹帷幄的从容。 蓉卿接了话,劝着道:“反正时间还早,我带着明兰和明期去做宵夜吧,你们吃了酒再吃些东西会舒服些。”说完朝苏珉点点头,又看了齐宵一眼,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 也不问齐宵的意见。 齐宵面无表情,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我八妹就是这样。”苏珉笑着道,“我与她三年未见,初初见时也被她惊了一跳,没有想到她的变化如此大,你瞧着她乖巧听话的样子,实则是个倔丫头,她不和你争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但凡她决定的事开了口,就定要又个子丑寅卯来才算结束。” “到没有瞧出来。”齐宵顺势也和苏珉走出了房间,苏珉点着头语气中透着宠溺,“我也拿她没有办法,如今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她也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亦是只有她一个妹妹,往后这个家也是她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不敢反驳。”说完笑道,“还请你多多包涵才是。” 两人以后难免有些接触,她是怕齐宵会觉得蓉卿偶尔露出的强势,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会。”两人一路说着去了苏珉的书房,蕉娘新添的两个丫头,红袖,添香端茶进来,齐宵的目光就在两人身上迅速一扫,苏珉迅速尴尬的红了脸,摆着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丫头应是。 齐宵端茶轻啜,左右略看了看,点头道:“没想到这儿被你们一收拾,到像个家的样子了。”苏珉就露出一份自豪的样子,“都是我八妹布置的,她就爱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指着多宝格上摆放的一些小东西,有泥人有瓷瓶葫芦,有样子憨态可掬的小狗,还有奇形怪状说不出明儿和用处的瓶瓶罐罐,都不是名贵的,但却都很有趣。 “很有意思。”齐宵含笑,状似随意的道,“永平府那边你可打听过情况?我听说苏大人依旧还在寻八小姐的下落。” 苏珉也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忽然想起来他去见过廖如海,问道:“可是廖大人和你说过什么。”齐宵回道,“到也没有说什么,只道刘大人似乎对苏大人颇有些微词。” 苏珉并未觉得的奇怪,回道:“刘文涛此人向来气量狭小,若不然也不会被挤兑到永平府来做个知府了。”倒觉得往后有刘文涛压着,苏茂源想必要收敛些。 齐宵应了一声,苏珉又问起京中的事情:“苏茂渠和欧家联姻,是几家欢喜的事情,太子的态度也是支持的,这会儿只怕连婚期都要议定了。” “不过半年,他自内阁到六部,甚至是后宫皆握在了手中,我们当初是小看他了。”齐宵语气淡淡的听不出褒贬,“圣上如今身体还算康健,只等苏峪回京,看看他的态度了,若是……只怕又是一番动荡。” 苏珉也沉了脸,两人对面坐着,面色凝重。 这边蓉卿带着明兰和明期走在路上,明兰手里端了托盘,两大碗冒着热气的阳春面,明兰却是满心的恍惚,才回过劲儿来,问蓉卿:“小姐,怎么会这么巧,我们一来京城就遇到他了。” 蓉卿也失笑,确实挺巧合的。 “当初若不是五爷相助,只怕我们也不会及时赶回去,很可能事情结果也会不同了。”明期提着灯笼,回头看着蓉卿,“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五爷才是。” 蓉卿挑眉,明兰瞪了明期一眼,回道:“小姐刚刚不是说要请五爷和周老以及鳌大哥吃饭的嘛!” 明期哦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这份人情,哪里是吃顿饭就能还得清的,蓉卿叹气! 心思转过推门进了苏珉的书房,里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见她进来苏珉笑着道:“辛苦八妹了。”齐宵也转头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微微一顿…… “也不是我做的,四哥不必谢我。”她笑着道看着明兰将两大碗的阳春面放在桌上,又道,“厨房还有,若是不够我再添些来。”朝齐宵点了点头。 苏珉笑着点头道:“够了,够了。”又看着齐宵,齐宵淡淡的应了声嗯,苏珉就叮嘱蓉卿,“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路上担心点。”要起身去唤红袖和添香,蓉卿摆着手道,“没事。我们自己回去就成了。”又指了指齐宵的那碗,“你那碗我放了些辣椒。”上一次吃饭,见他似是爱吃辣的。 齐宵眼底划过笑意,微微颔首:“谢谢!” 苏珉就诧异的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早就认识了?”齐宵没说话,蓉卿就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是刚刚齐公子说的,他爱吃辣椒。” “嗯?”苏珉就挑眉看着齐宵,齐宵很配合的点了点头,道,“是!” 苏珉这才放了心,又让蓉卿早些回去,蓉卿原本还有些事想问问齐宵,又怕苏珉多想就忍了下来,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书房。 苏珉提了筷子吃了一口,对齐宵道:“虽是阳春面,却有永平的特色,你吃吃看。”齐宵拿着筷子,看着碗中的一点辣椒,问道,“钧逸可有来过?” “没有。”苏珉也不抬头,语气含着打趣的意思,“王妃又给他寻了几家的小姐,他得了消息当天就回军营了。” 齐宵露出一丝笑意:“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早晚得过这一关才是。”说着一顿又道,“否则,王妃见我们一次,也要被她念叨半天。”摇了摇头。 “你呢。”苏珉喝了口汤,砸了砸嘴还是觉得家中吃的比外面的好,“你也该考虑考虑了吧。” 齐宵目光微暗,低头挑了一口面放在嘴里,过了半天才回道:“这面味道不错!”一顿又道,“搁了辣椒味道更好。” 苏珉低头吃面。 第二日一早,蕉娘知道了齐公子回来的消息,一大早吩咐了厨房多买些菜回来,又亲自去外院请苏珉和齐宵,非要请齐宵留下来吃饭。 “八小姐。”蕉娘拉着蓉卿,“齐公子虽是和四少爷相熟,关系也近,可我们总归是住在人家宅子里的,不管是面子还是里子上,都要感谢人家的。”说着一顿又道,“一会儿你让人从地窖里取些酒出来,让四少爷陪着齐公子好好吃吃酒。” 蓉卿听着,偷偷去外院让明兰将齐宵喊出来,问道:“你酒量怎么样?”又问他身上的伤,“伤口喝酒没事吧?” “酒量还成,伤口没事。”齐宵眼神柔和,声音也是特意压低了一分,蓉卿就放了心,回道,“我怕你连着吃两天的酒回头伤口复发了。”她点着头道,“既然没事那就成了。”说完要回去。 齐宵却是喊住她,问道:“你……就为了这件事?”蓉卿点着头,“是,怎么了?” 齐宵就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有股朝气,不似板着脸时的老气横秋,蓉卿亦是笑着道:“没事好好的笑什么,傻傻的。” 齐宵听着就是一愣,迅速收了笑容,有些不自然的看着蓉卿。 蓉卿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他道:“和你开玩笑罢了,也能当真。” 齐宵又笑了起来。 蓉卿只觉得他很有趣,像是脸上戴着两副面具,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冷酷强势一个柔和细心甚至带着一份羞涩,她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也不错。 “忘记问你,你既是回来了,是住在外院还是住在哪里?”她占着人家的房子,总不能把主人赶出去,再说她心里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就和前世一样,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还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我随便在哪里都行。”齐宵无所谓的回道,“有时候会住在郡王府,有时在军中,有时则是住在鳌立那边,不过睡觉罢了。” 蓉卿就诧异的看着他,指着宅子就道:“你有这么大的宅子放着不住,反而四处挪窝的凑合着住。”想了想道,“反正你和我四哥常一起进出,不如就住在府里吧,否则弄的好像我们住进来就把你这个主人赶出去了一样,显得我们不讲道理了。” 她落落大方的说着,言语中也并未有旁的意思。 到是他想多了。 齐宵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免得被我四哥看见。”说完摆着手飞快的进了花园里。 齐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中午,蕉娘果然做了一桌子的菜,请了齐宵进内院,又搬了酒上来,笑着道:“齐公子慷慨将这样好的园子借给我们住,我们也不知如何感谢,往后齐公子不管是住在府里还是在别处,想回来便回来,我们只当您和四少爷一样,是家中的主子。” 蕉娘这样热情,苏珉知道齐宵的习性,怕他尴尬就替他回道:“蕉娘,本来就是一家人,您说多了反而见外了。”说着一顿又道,“我已与他说好了,他往后就住在外院,您往后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也不必多客气,随意些就好。” “好的,好的。”蕉娘一连说了几个好,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往后齐公子有什么事尽管派个人进来吩咐我就成。”话里有话。 齐宵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蕉娘就退了下去,在门口正好碰见了蓉卿,蕉娘就拉住她:“小姐去做什么?”蓉卿指了指里头,理所当然的道,“我去吃饭啊。” “我的好小姐。”蕉娘拉住她往蓉卿的卧室去,“齐公子再是自家人,可你也不能一点顾忌都没有,哪能随随便便的就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说完就皱着眉头,心里开始想着,要不要请个嬷嬷回来教教蓉卿规矩。 蓉卿哭笑不得,她回道:“这没什么,有四哥在也不是我们两个人,再说,我在永平时也常和这样那样的人在一起玩,没的这么多规矩。”就松开蕉娘的手想要进去,蕉娘知道蓉卿的个性,拧不过她,只得跟着一起进了门。 “喝的什么酒?”蓉卿笑眯眯的进了门,苏珉见她进来就朝她招招手,道,“正在说你呢,过来坐吧。” 蓉卿就很自然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蕉娘看着直叹气。 “我也喝点。”蓉卿笑着道,“我还没喝过这里的酒,也尝尝什么味道。”她成了苏蓉卿后就吃过一次酒,那一次不过是普通的烧刀子,实在难以下咽,苏珉对酒最是讲究,想必这次喝的应是不一样。 蓉卿伸手去拿酒坛,苏珉笑着道:“重,我来给你倒。”蕉娘跺着脚道,“八小姐,您怎么能喝酒!” 蓉卿回头撒娇的看着蕉娘:“我就吃一杯,就一杯!”蕉娘看着她,是又可气又可笑。 苏珉提了酒坛给蓉卿斟酒,忽就瞧见她手指尖肿的很高,就拧了眉头指了她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齐宵的目光也落在她的手上。 “没什么。”蓉卿将手收回来,蕉娘说她缝的那件衣裳可上不了身,还得缝个十来件才成,事情还没办成她总不能和苏珉邀功,就道,“不小心被针扎到了。” 苏珉不相信就朝蕉娘看去,蕉娘就笑着道:“八小姐学女红,说想给您缝件衣裳,这不才缝了一个袖子,就将手指戳成这样了。” 齐宵端了酒盅自己喝了一盅,又不声不响的续满。 没有想到蓉卿是为了给他做件衣裳,才将收了心思跟蕉娘学女红的,苏珉心中温暖,面上却是沉了脸:“平洲!”他回头喊自己的常随,“去将我房里的金疮药拿来。” 一点小伤,哪里用的上金疮药,蓉卿摆着手道:“真的没事,过连天就消肿了。”苏珉回头斥责道,“天气热,一点小伤不处理,也能变成重伤。” “就是因为天气热,所以才不能涂,一晚上都不知洗多少次凉水澡,涂了哪里有用。”蓉卿只敢小声咕哝,苏珉问道,“你说什么?” 蓉卿笑着摇头。 齐宵又喝了一盅。 不一会儿金疮药送来,苏珉交给蕉娘让她带着蓉卿下去上药,蓉卿看着斟满的酒盅,还是朝齐宵和苏珉福了福,跟着蕉娘出了门。 蕉娘比苏珉更夸张,拿了棉布左一层又一层的缠起来,蓉卿举着手道:“这样我还怎么做事。”蕉娘嗔道,“家里这么多人,哪里用得着你做事,你就乖乖歇着吧。” 蓉卿就有种,从永平出来后就到了天堂的感觉。 次间里,苏珉和齐宵没有喝多酒,下午两人又一起出了门,蓉卿歪在房里,蕉娘怕她热给她打着扇子,道:“今年冬天,一定要和四少爷说一说,无论如何都要去漆河里起点冰上来存着,不然明年夏天还得这样干熬着。” 蓉卿拿了扇子给蕉娘摇着头,回道:“我不热,您去歇着吧!”蕉娘又将扇子拿过来,轻拍了她的手臂,回道,“怎么不热,瞧你的脸都红了。”不然蓉卿再说话,示意她赶紧睡觉。 蓉卿只得乖乖闭了眼睛。 晚上苏珉让平洲传话回来,说是在世子府吃了饭再回来,又道:“收拾个院落出来,给齐宵住。”蓉卿让平洲回话,“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房里还差些东西,这两天再慢慢补上。” 晚上蓉卿吃过饭,和蕉娘躺在院子里乘凉,在旁边点了艾草熏蚊子,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了会儿,才各自散了回房。 蓉卿披了头发,又绑了上去,在头顶上栓了个髻拿凉帕子擦了好几次,还是热的一身汗,她呼呼扇着风,热的睡不着…… 忽然外头就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即听到蕉娘的说话声:“搬到小姐房里去。”蓉卿好奇的披了衣裳开了门,就瞧见明兰和明期抬了个大盆,盆里头摆了一整块的冰,晃晃悠悠的进了院子。 “怎么弄了这么一大块冰。”蓉卿看着就觉得通身清凉了不少,恨不得上去抱着才好,蕉娘瞧着她把头发束在头顶,就知道她正热的难受,笑着道,“统共装了三大车,这会儿都送去地窖了。” 这个时候弄到冰,可真是不容易,她吃惊的道:“四哥从哪里弄过来的?” “不是四少爷。”蕉娘笑着道,“是齐公子,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我当是什么呢,一掀开车帘一股凉气就冲了出来!” 蓉卿愕然,他不会是听到中午她自己咕哝的话了吧。 蓉卿侧了身子让明兰明期端进房里摆在她床边上,一时间房里就凉快了不少,又问道:“四哥和齐公子房里都摆了吧?” “摆了。”蕉娘笑着说着,“齐公子说让我们不用省着用,若是不够他再送来。” 蓉卿哦了一声,很好奇他是怎么一天之内弄到这么多冰的。 睡了一夜的安稳觉,第二日一早蓉卿经精神奕奕的起床,明兰端了水进来服侍蓉卿梳洗,笑着道:“小姐昨晚睡的可好?”蓉卿嗯了一声,道,“今晚你们都睡我房里吧。” 明兰抿唇轻笑,回道:“不用,我们房里也有。”蓉卿啊了一声,若是每个房里都用,那得用多少的冰,明兰一边帮她擦着脸,一边回道,“齐公子说了,他还会送进来。”说的亲切自然。 蓉卿哦了一声,明期端了早饭过来,又上了冰镇酸梅汤,蓉卿端着喝了一口问道:“四哥他们还没走吧,也给他们送一些去吧。” “早就送过去了。”明期笑着道,“蕉娘一早上就亲自送过去了。” 蓉卿哦了一声,没了话说。 吃过早饭,她撑了伞带着明兰去花园里给牡丹修枝,一边道:“我听说城郊有户花农种的花是极好,等天气凉快点,我们去瞧瞧。”明兰嗯了一声,回道,“小姐是打算种在咱们院子里吗?” “嗯。”蓉卿笑着道:“常听人说十八学士,也不曾见过什么样子,就想着自己种种看。”说完,又弓着腰换了个地儿,明兰跟着后头走,又从搁在阴凉处的茶壶里泄了杯茶给她,“奴婢连听都没有听过呢。” 蓉卿失笑,回道:“那种花甚是少见,没有听过也是常理。”说完不见明兰说话,她抬头去看,就瞧见齐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边,她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问道,“你自己进来的?” 齐宵嗯了一声。 蓉卿就露出诧异的样子,蕉娘怎么会让齐宵进内院的,她可是一早就暗示过齐宵的,虽是恩人可八小姐住在内院,还是顾忌点的好。 现在齐宵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门,蕉娘也不管了? “在做什么?”齐宵的视线落在她晒的红扑扑的小脸上,微微皱眉,蓉卿就指了指手里的新枝,笑道,“在修枝呢,修掉多余的枝节它能长的更好些。”说完将剪刀放在了一边,擦了手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可是有什么事?” “不是。”齐宵回道,“我进来找袁叔他们说点事情,就瞧见你蹲在这里,过来看看。” 原来不是专程来寻她的,蓉卿笑着回道:“我也没什么事,就做做这些打发时间罢了。”又道,“等改日种的好了送你几盆放在房里。” 齐宵点头,道:“好。”视线又落在她的手指上,“你的手没事了?” “本来就是小伤罢了。”蓉卿摆摆手,“是我四哥大惊小怪的。”说完走出来,指了指茶壶,“要不要喝杯茶?” 齐宵摇摇头:“一会儿还有事。”蓉卿哦了一声,想起那些冰来,“你这会儿怎么弄到那些冰的。”又故作惊恐的看着他“没做打家劫舍的事情吧?” 齐宵被她的样子逗笑,忽然觉得眼前这样带着一点俏皮,豪爽和倔强的样子,才是她本来的性格吧,他又想到昨天她和苏珉撒娇的样子,笑道:“若真的打家劫舍又当如何?” 蓉卿挑眉,没想到他还会开玩笑,就煞有其事的回道:“自是先将冰藏好,然后再去报官。” 齐宵哈哈大笑。 眉眼似是都飞扬起来,微黑的皮肤在阳光下,发出健康的光芒,蓉卿一时看呆了,这还是齐宵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 便是明兰也愣了半晌。 “那我便和衙门里的人说,你是我的同谋。”齐宵说着,语含笑意,蓉卿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弄到这些冰块的。” 齐宵笑着回道:“一个朋友的,他存了许多在地窖中,也用不完我便拿了过来。”说着一顿又道,“你到也不用谢我,要谢就去谢鳌立,是他带着人去抬出来,和我抱怨了半日。” 蓉卿才不相信什么人这么大方,将冰悉数送给他,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多问,就问起鳌立来:“鳌大哥回来了?周老呢。”齐宵就回道,“在外院呢。” “那晚上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吧。”蓉卿歪头想了想,又道,“周老不是一直惦记着江南的红烧肉吗,正好这是蕉娘的拿手菜,晚上让他尝尝。” 齐宵也不推辞,点头道:“稍后我与他们说。” 蓉卿是真的高兴,人就是这样,在你幸福的时候交的朋友往往没有患难时认识的人来的贴心,她与他们也算是患难友情了吧。 “鳌大哥喜欢吃什么?”蓉卿笑着问道,齐宵凝眉很认真的想了想,回道,“似是牛肉吧。”不确定的样子。 蓉卿就哦了一声记住了:“我这就去和蕉娘说。”抬脚就要走,却发现齐宵站着未动,她回头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事?” 齐宵不说话。 蓉卿就歪头看着他,忽是一愣,露出惊愕的表情,这个人不会是在等自己问他爱吃什么吧? “那个……”蓉卿扯出一丝笑容来,“你爱吃什么?” 齐宵就面无表情的回道:“茄子!”蓉卿点点头,“知道了,我会一道茄夹,就是没有试过,晚上做出来尝尝。” “你做?”齐宵眉梢一扬,蓉卿就以为他质疑自己,回道,“做出来的菜自是不敢和蕉娘相比,可也不至于难以下咽,你就等着吧。”说完拉着明兰就拐去厨房找蕉娘。 齐宵垂目,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一下午蓉卿和蕉娘在厨房里忙活,就听蕉娘一会儿担心的道:“……刀不是这样拿的,您担心点别伤着自己。”一会儿又心疼的,“你要想学,等天气凉快点吧,瞧您热的。” 等晚上又是一桌子菜,蓉卿让明兰去外院请他们进来,不过一会儿就听到周老高亢的笑声,喊着道:“小丫头在哪儿。”蓉卿听着就迎了出去,喊道,“周老!”朝她盈盈福了福。 “果真是你。”周老的头发似乎半年前又白了许多,越发的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哈哈笑着,“我瞧瞧,半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一席话说的苏珉频频挑眉,狐疑的看着蓉卿。 “哪里,哪里。”蓉卿嘿嘿笑着,不敢去看苏珉,请着周老里面坐,“我还是老样子,到是您半年未见,越发年轻精神了。” 周老捋着胡子:“还是伶牙俐齿的样子。”蓉卿笑着回头朝鳌立点了点头,喊道,“鳌大哥。” 鳌立连声称不敢,抱拳喊了声八小姐。 苏珉跟在后头,和齐宵低声说话:“你们……早就认识?”他突然想起来,上一次蓉卿似乎问过刺杀辽王刺客的事情,当他说坠崖而亡时,她就有些恍惚,他那是并未在意,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她的表情有些怪异。 齐宵不动如山,视线落在桌面上,那一道很显眼的茄夹上,眉梢就扬了起来,回道:“这事情你还是问八小姐吧。”话落,已经应着热情的蕉娘邀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老回头见着明期,就笑着道:“小姑娘,这些日子有没有顿顿吃肉啊。”当时蓉卿曾打趣明期,说等日子过好了,让她顿顿吃肉的。 “没有。”明期飞快的摇着头,当时见到肉的心情,现在哪里能比。 周老笑着捋着胡须,也落座下来,蕉娘也回过味儿来,看看蓉卿又看看齐宵…… “当初我就说,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周老又转头过来看着蓉卿,“我说的没错吧,不过半年咱们果然见面了。”说完暧昧的看了眼齐宵。 蓉卿余光已经看到苏珉黑了脸,她乐呵呵的给周老倒酒:“来尝尝,这是我四哥的存的汾酒,入口醇香。”周老笑眯眯的顺着蓉卿的视线看了眼苏珉,笑着端了酒盅闻了闻,“嗯,果真是好酒。” 蓉卿倒了一圈,等给苏珉倒时她笑着轻声道:“待会儿再给你解释。”苏珉这才重开了笑脸。 “这第一杯,我敬大家。”蓉卿端了酒杯,笑着道,“咱们能坐在这里都是缘分,今儿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不醉不归!” 周老第一个吆喝:“丫头爽快!”说完,端了杯子一饮而尽,啧啧叹道,“周将军竟是藏了这样的好酒!” 苏珉含笑回道:“若是喜欢,周老尽管喝着,若是不够酒窖里还有。”也是一饮而尽,鳌立也喝完了自己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一口喝完,叹道,“好酒!” 大家都笑了起来。 蓉卿挑衅的看看齐宵,齐宵含笑端了酒盅饮尽,蓉卿撇撇嘴也喝完了杯中酒,却是被呛住咳了半天,蕉娘怨道:“您喝点便就成了,竟是和男子一样。”给她喂了茶。 蓉卿咳红了脸,引得众人大笑,周老道:“有周将军的海量,这丫头的酒量绝对不会浅。”说完,他站起来给蓉卿斟酒。 蕉娘直皱眉,生怕蓉卿吃醉了。 因着有周老在,气氛极好,大家你来我往的敬着酒,蕉娘强制的让蓉卿一杯分两次喝完,大家也不计较越喝气氛越好,就听周老赞道:“这几道菜味道果真是纯真的江南口味。”又指着茄夹,“这道菜黑乎乎的,有待改进……诶?五爷,您吃着觉得好吃?” 齐宵不说话,又夹了一筷子茄夹。 蓉卿端着酒盅抿唇轻笑。 忽然外头有人道:“这么热闹,喝的什么好酒!” 众人杯子一顿,都朝外头看去,就瞧见赵均瑞负手踱步的走了进来,笑盈盈的看着众人。 “世子爷!”众人一阵行礼,赵均瑞摆手道,“不用这些虚礼,我今儿可是听说这里有吃酒特意赶来的。”又看着齐宵,“难怪你这次回来不去我那边吃酒,没成想这里有更好的了。” 齐宵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蕉娘已经端了椅子摆在了主位。 赵均瑞端了酒盅抿了一口,点头道:“果然好酒啊。”周老点头道,“世子爷也喝出来了,这酒烈却不辣,香却不郁,入口爽烈回味甘甜……”赵均瑞颔首,“周老所言极是。” 大家乐呵呵的说着,蓉卿就悄悄站了起来,打算回去歇着。 赵均瑞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忽然道:“八小姐怎么见着我来了就走了呢。”蓉卿回头笑着道,“吃了酒有些晕……” 她的脸红扑扑的,笑起来唇红齿白杏眼如墨,越发衬着的小脸像是一副精致的画卷,调的色调刚刚好,让人移不开眼,赵均瑞微微一扫指了她方才坐的位子:“那就不吃了,坐了说说话吧。” 蓉卿的腿就顿在那里,她一直不太喜欢和赵均瑞说话,这个人说话总是话里有话的,要用心思猜,这会儿她可没精力猜他心思,所以就想避了了事,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就有些进退不是。 “回去歇着吧。”齐宵开了口,声音低沉不容忽视,“八小姐今儿吃了好几杯,一会儿就该喊着头疼了。” 赵均瑞听着就点点头也不好再强求,就道:“那八小姐好好休息。” 蓉卿求之不得,立刻行了礼退了出去。 回到房里她扑扑的摇着扇子,蕉娘又拧了湿帕子给她擦脸,也舍不得埋怨她,就道:“……我让明兰去熬醒酒汤了,您喝点儿再睡。” 蓉卿其实清醒的很,笑拉着蕉娘道:“我半点都没醉,您不用担心,醒酒汤还是给哥哥留着吧,今儿他们还不知醉倒几个呢。” 果然蓉卿料的不错,周老和鳌立都被人扶着去了外院歇息,苏珉说话舌头也打着转,赵均瑞由王乔扶着,虽不见醉态但步履却明显有些不稳,唯有齐宵不动如山的站在一边陪着两人说话。 “明天均逸回来。”赵均瑞笑着道,“你们去我那边吃酒吧。”苏珉点头应着,“一定去,一定去!” 齐宵就淡淡看了眼赵钧瑞,意味深长! ------题外话------ 先写几章轻松的,放松放松,联络感情。 074 做客 待赵均瑞离开,苏珉让人喊了蓉卿出来。 蓉卿出来时,就瞧见苏珉和齐宵两人很清醒的坐在桌边喝茶,哪里有半分醉态,她暗暗感叹,说起来只怕也只有周老和鳌立两人是性情率真,说不醉不归就真的酩酊大醉,哪里像他们人前醉的东倒西歪,一没了人就立刻清醒过来。 她怀疑赵均瑞的醉态,也是装出来的。 “四哥。”蓉卿笑眯眯的走过来,乖巧的在苏珉对面坐了下来,又侧眼瞪了眼齐宵,谁让他不提前和周老通个气…… 苏珉语气平淡的道:“说吧。”也看了眼齐宵。 齐宵一副事外人的样子,坐陪喝茶。 “是这样的。”她老老实实的将当时在九莲庵怎么下山的事情说了一遍,略过中间救齐宵的那部分,全然只当齐宵行侠仗义施以援手送她们主仆回永平的,“我当时没有和您说,是怕您担心我。” 齐宵喝茶,嘴角笑意盎然。 苏珉转头过来看着齐宵,确认道:“真的是这样的?” 齐宵看向蓉卿。 蓉卿挤眉弄眼,示意他配合自己。 “嗯。”齐宵微微颔首,肯定蓉卿的说法,苏珉这才放了心,朝齐宵道,“没有想到你还救过舍妹。”他郑重的站起来,朝齐宵抱拳行了大礼,“大恩不言谢,苏某铭记在心!” 齐宵也没有料到苏珉有这出,惊的站起来让了他的礼,回道:“八小姐已是谢过我了,当时也不过举手之劳,你若这样郑重,到显得我事出有因了。” 苏珉笑了起来,拍了齐宵的肩膀:“成!那就不多说了。”两人又并肩坐了下来。 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暗暗朝齐宵竖大拇指。 齐宵轻笑。 待苏珉出去办事,蓉卿偷偷去外院寻齐宵,就叮嘱道:“四哥那边你不准说漏嘴了,他若是知道我还有事瞒着他,定是会不高兴的。” “知道也无妨。”齐宵不以为然,“事无不可对人言。” 蓉卿就瞪着他:“我可没有齐公子大方,若是说出去四哥还不知怎么想我呢,再说,我不也都坦白了,哪有你说的这样严重。” 齐宵轻笑着点头,一副不想和她争论的样子,换了话题:“你要去城郊?” “嗯。”昨天她和明兰说话,定是被他听到了,“你认识?那边的花怎么样?” 齐宵点点头:“以前办事曾路经过,到没有你说的那么大,不过一个小的花场,你若想去,改日我带你去。” “那真是求之不得。”蓉卿笑着点头,“我一直想去看看,以前在家里没心思伺弄这些,如今这里这么大,若是不种些花就显得空荡荡的!” 齐宵没有反驳,回道:“等我安排好告诉你。” 蓉卿笑着点头。 第二日一早,世子府的妈妈进府里来,蕉娘请了蓉卿出来,那位妈妈就笑道:“我们世子妃知道周将军的妹妹到了北平,就想着请小姐去府里坐坐,也不知小姐得空不得空。” 世子妃相请她就是不想去,也不敢说不得空啊。 “那真是荣幸之至。”蓉卿朝妈妈微微福了福,回道,“蓉卿先与兄长禀告一声,再遣了人去世子府上回话,妈妈看可成。” 兄妹两人在一起,出门自是要和兄长说一声,这并不奇怪,那位妈妈就点着头道:“那奴婢这就去回世子妃的话。”蓉卿笑着点头让蕉娘送她出去。 “去外院看看四哥在不在,若是在就将世子妃请我去做客的事情与他说一声。”她初来乍到并不了解他们几个人彼此间到底亲到什么程度,尤其是赵均瑞,她不得不防备。 明兰应了去了外院,过了一刻她回来了,回道:“少爷不在,但奴婢遇见齐公子了,齐公子说既是世子妃相邀还是去瞧瞧的好,稍后他也要去世子府,可顺道与小姐一起。” 这个人,好像回北平后就没什么正事了,整日待在家里的? “这敢情好。”蓉卿笑着点头,到并非她怯场,只是若有人在身边陪着,心里总归底气多一些,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让青竹去外院说一声,准备马车,再遣个小厮去告诉四哥一声。” 明兰应了出门嘱咐了青竹,青竹就去了外院。 蓉卿回房换了件湖绿杭绸的褙子,配了件月白的挑线裙子,耳朵上坠着米粒大小的珍珠米,梳着半月髻左右各别了一枝银烧蓝蟹爪菊纹簪,清清爽爽的俏丽可爱。 “您都十四了。”蕉娘虽看着喜欢,可还是道,“这样子瞧着哪里像快要及笄的人,我瞧着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就觉得蓉卿看着太小了。 蓉卿眨眨眼,笑道:“女人一生追求的,不就是看上去年纪小点嘛,我这样岂不是正好。”说完,挽了他的胳膊朝外走,“我带着明兰和明期还有青竹红梅一起,您在家里好好歇一歇。” 蕉娘笑了起来,点头道:“知道了,您就是怕我左右的规矩的匡着你。”又道,“在别人家做客,可要仔细些,要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免得被人轻瞧了。” 蓉卿点头应是。 几个人一路去了仪门,马车早早停在门边上候着,蓉卿一眼就瞧见身姿笔挺端坐在马背上,穿着一件墨绿杭绸直缀的齐宵,远远瞧着就像是从画里漫步走出来的少年,她笑着朝他摆摆手,道:“一会儿我若是怯场了,你可得替我撑一撑啊。” 齐宵也正在打量她,大大的眼睛笑弯的如月牙一般,明亮清澈,俏皮梨涡嵌在嘴角更添了一分生动活泼,就这样站在那边,笑盈盈的朝他摆着手,他忽有种错觉,就觉得这样的画面,像是久远以前就曾经发生过,而对面的人也是认识了许久的人,没有陌生不需要磨合,无论哪方面都这样让人觉得的舒服熨帖。 眼中一点一点浮现出笑意来,他微微颔首道:“我会直接拉着你回来,免得在世子府丢人!” 蓉卿哈哈大笑,踩在脚蹬上了马车,又掀了帘子问齐宵:“远吗?要走多久?”齐宵回道,“约莫一刻钟的样子。” “那就好。”蓉卿放了心靠在了车壁上,明兰和明期跟着上来,青竹和红梅则是坐在车辕上,一辆车一匹马就嘚嘚出了院子。 出了南牌楼一直往北,路上时有货郎挑着担子叫卖,但比起东长街的热闹,这样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果然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马车停了下来就听外面有人喊齐公子,不知道齐宵说的什么,马车动了起来颠簸了一下就进了世子府。 又在府里走了约莫半刻钟,马车才重新停了下来,有婆子喊道:“苏小姐,到了!”明兰掀了帘子和明期先下了车,蓉卿踩着脚蹬走了出来,就瞧见眼前隔着外院的围墙上,密密麻麻的爬了一层爬山虎,绿油油的很是喜人,院子里亦是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蓉卿略略扫过…… “我就在外院”齐宵负手走了过来,不放心的叮嘱她,“你若是有事便着人去告诉我一声。” 内院他不方便进去,蓉卿微微颔首,回道:“好!”齐宵就朝她点了点头,目送她进去。 蓉卿朝他摆摆手由人扶着,上了清帷小油车,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外头有人喊道:“小姐,到了!”蓉卿就下了车,瞧见车停在一个名叫荣善苑的院子前头,上午去府里请她的那位妈妈带着四个丫头早就候在了门口,见着她下车就笑着迎过来,“世子妃正在院子里等您呢,苏小姐请。”接了明兰手里的伞。 “有劳!”蓉卿微微颔首,跟着婆子进了院子,院子里头收拾的很干净,也是郁郁葱葱的种了些花草,她上了台阶,已有机灵的小丫头提前打起了帘子,蓉卿微微笑着跨了进去,就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解了身上的暑气。 门口竖着八扇楠木镂空牡丹花卉的屏风,隔着屏风里面的说笑声传了出来,蓉卿身边的婆子就回了一声:“世子妃,郡主,苏小姐到了!” 蓉卿微微挑眉,没想到毓敏郡主也在。 她绕过屏风,就瞧见正中的玫瑰床上对面坐着两位女子,右手边的约莫十七八岁,长眉杏眼皮肤瓷白,梳着高髻别了一支赤金凤凰展翅的步摇,点着红宝石的流苏缀在额间,衬的她娇艳美俏又不失端庄大气。 她穿着一件白底红杜鹃的褙子,宽大的袖子正搭在肚子上,那里微微隆起约莫有五六月身孕的样子。 蓉卿微微一福,喊道:“蓉卿给世子妃请安。” 世子妃姓杨,是开朝八大将之首的杨家嫡女,出身于显赫的蔡国公府。 “苏小姐免礼。”杨氏伸出手来虚虚一抬,笑道,“常听敏儿说起你,今儿总算是见到真人了,果真是俏丽可爱,落落大方!”毓敏郡主闺名赵玉敏。 蓉卿垂着头脸颊微红:“是郡主抬爱了。”又微侧身给赵玉敏行礼,“郡主安好。” 赵玉敏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笑着道:“客气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说完又道,“你几时来北平,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郡主贵人事忙,蓉卿不敢打扰!”说完直起身,杨氏就笑着道,“快请坐吧。”就让一个丫头扶着蓉卿落座在下首。 “北平怎么样?”赵玉敏歪头看着她,“是不是北平好玩一些,就是夏天太热了,哪里都去不了!” 蓉卿轻笑,回道:“北平有王爷在,比永平府不知好上多少,您瞧我,来了这几日着实胖了一圈,皆是因为夜夜睡的香甜的缘故。” 口舌倒是伶俐,也不怯场,杨氏暗暗点头。 “你啊。”杨氏笑看着赵玉敏,“知道天气热就乖乖待在房里便是,外头一出去就出一身的汗,黏糊糊的哪里有心思再去玩呢。” 赵玉敏叹了口气,喝着冰镇的酸梅汤,像是想到什么就问蓉卿:“听说你自己从永平过来的,还机缘巧合的与周将军碰上了,他就是你们府上离家出走三年未归的四哥是不是?” 想必是苏容君告诉她的吧。 “是!”蓉卿笑着回道,“到也不是离家出走,只是当年他就慕名于王爷的威名想要参军,可惜祖母和父亲对他期望又是在科考之上,那时年轻气盛便就做出了先斩后奏的事情来,如今也早已写信回去,与父亲与祖母说明缘由,他们知道他在北平,到也是支持的。” 赵玉敏愕然的看着她,当初在苏府她可是听的真真儿的,苏珉就是离家出走下落未明,如今到蓉卿嘴里,不但捧了他父王还将所有的一切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她想到在永平时发生的事情,又释然了。 苏蓉卿的口才,向来了得的。 “既是这样,那真是极好的。”杨氏微微一笑,指了指蓉卿桌上摆着的茶,问道,“那八小姐此番来,打算在北平住多久?” 看来赵均瑞没有将她的事情和世子妃说啊,她又去看赵玉敏,对方亦是好奇的样子。 蓉卿就笑着回道:“到是未定期,只因祖母一直记挂着四哥的婚事,所以令着我来,定要说服了四哥给我娶个四嫂回来才成。”也就说,我来是有任务的,苏珉不成亲我就不好走的。 “这确实是正事。”杨氏微微一笑,“看得出来,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啊。” 蓉卿笑。 “听说苏三公子与欧家小姐订了亲事。”杨氏笑看着蓉卿,“也不知到时周将军要不要去京城吃喜酒呢?” 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蓉卿微微拧了拧眉头,笑看着杨氏回道:“三哥定婚了?若非您说我还真是不知道,京城那边联系的甚少!” 杨氏看着她,目光一转就回道:“这样啊,我还想着若是周将军去,也将我的贺礼一并带上呢,我与那欧小姐自小认识,虽不算是特别的亲密,到也是见过数次的面,她如今成亲这份礼总是不能免的。” 欧家是皇后的外家,于情于理你都不能免吧。 “是。”蓉卿点了点头,“回去我问问四哥,若是他去就让人来给您回一声。” 杨氏微微颔首,说完看了眼身边的婢女,婢女笑着退了出去,蓉卿目露诧异低头喝茶,过了一刻就听到外面传来蹬蹬的脚步声,随即门帘子一掀,就见一男子大步跨了进来。 一身银灰色的暗纹直缀,长眉入鬓英气飒爽的样子,眉眼与赵均瑞有几分相似,大步走着目不斜视的朝杨氏一抱拳,喊道:“嫂嫂!” 嫂嫂?那他就是保定王赵钧逸了? “你回来了?路上很热吧,快坐下歇歇,你哥哥与齐公子他们还在外院呢。”杨氏显得很高兴,让婢女上茶。 蓉卿跟着赵玉敏站了起来,待赵玉敏行过了礼,她也微微蹲了蹲喊道:“郡王!” 赵钧逸听见声音就转头过来,就瞧见一位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湖绿的褙子,垂着头微微蹲着他瞧不清样貌,却是瞧见她身上的绿色,顿觉得散了些热气,他摆手道:“免礼。” 蓉卿就起了身,赵钧逸这才看清她的脸,眼睛很大像墨玉一般圆且有神,鼻子巧挺唇瓣像是涂了蜜汁一样红润润的,嘴角还有两个梨涡,个子小巧玲珑,模样很是可爱,他扫了一眼蓉卿用眼神去询问杨氏。 “这是苏八小姐。”杨氏眼底隐着笑意,介绍道,“是周将军的妹妹?” 苏八小姐? 赵钧逸皱皱眉,这称呼似乎在哪里听过! 蓦地他想了起来,就惊讶的指着蓉卿:“你……你……你是苏八小姐?” 是想起曾经赵均瑞以他的名义向苏氏求娶的事情,所以才这样惊讶? 蓉卿笑着点了点头,回道:“回郡王的话,正是!” 赵钧逸满脸的惊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蓉卿听着就回道,“因为在家兄在北平,所以……” 赵钧逸这才想起来,杨氏后面还有句话,苏八小姐是周常的妹妹,怎么又扯到周常身上去了,他们一个姓苏,一个姓周,怎么就成兄妹了。 难不成是表兄妹? 表兄妹也不该如此,哪有表妹追着表哥出府的? 杨氏见赵钧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就笑了起来,这边赵玉敏瞧着心急,解释道:“二哥,你不会不知道吧,周常本名姓苏,是永平苏氏的四公子,所以他当然和苏八小姐小姐是亲兄妹了。” 赵钧逸啊了一声,惊讶的道:“我怎么不知道!”赵玉敏就嗤笑一声,回道,“谁让你整天呆在军营不回来。” 赵钧逸脸色很难看,他戒备的看着蓉卿,问道:“那你来北平做什么?”不会是为了圣上的赐婚吧? 蓉卿没说话,杨氏怕蓉卿尴尬,就回道:“小叔怎么能这样和八小姐说话,她来自然是因为周将军在这里,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不成!” 赵钧逸又看着蓉卿,见她始终垂着眼帘连正眼都没有看过自己,就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好了,那我不问了。”端了茶喝了一口,“嫂嫂,您寻我来有何事?” 蓉卿暗暗挑眉,是杨氏寻他过来的?她不由看了眼杨氏。 杨氏脸上并无异色,笑着回道:“我和敏儿许久都没有见过你了,听你大哥说你今日回来,所以就遣了人请你过来坐坐。” 赵钧逸哦了一声,又忍不住看了蓉卿一眼。 真不是为了婚事特意来北平的?不行,他要去问问周常! “我还有事找大哥说。”赵钧逸站了起来,“稍后再来和嫂嫂说话。”话落也不等杨氏回话,他已经像风一样蹿了出去。 杨氏无奈的摇着头,和蓉卿道:“八小姐不要介意,小叔他向来如此。” 蓉卿笑笑,只感觉赵钧逸和赵均瑞这一对兄弟性格可真是天差地别,一个风风火火一个阴阳怪气…… 赵钧逸去了外院,也不和众人说话,就扯着苏珉出来:“你怎么又成了苏四公子,还出来个苏八小姐,到底怎么回事?”他知道苏珉的妹妹来了,却不知道里头这么多弯弯绕绕。 “我原想和你说的,可最近一直没有机会。”苏珉就笑着将事情经过是了一遍,“八妹我事先也是不知。” 赵钧逸就点点头,回道:“这样说到还成。”又道,“那你问过她来北平做什么没有?” 苏珉看出他心里的担忧,笑着拍了他的肩膀,就道:“你想什么呢,请婚的奏折不是已经驳回了吗?你和我八妹以前没有交集,以后若是有那也只可能是因为我,再说,你想娶我们还不愿意嫁呢!” 赵钧逸不服气:“怎么不愿意嫁,难不成我还配不上她了。”苏珉就打量着他,回道,“若说般配那自是我们高攀,可是我八妹眼光高,你这样的或许还入不了她的眼。”一顿又道,“她的婚事我可是答应她了,要听她的意见,所以啊,你的担心还是收起来罢。” 赵钧逸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心口又堵了一口气,拧了眉头确认道:“真的?” 苏珉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拉着他进屋:“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赵钧逸就和苏珉进了房里。 赵均瑞坐在主位之上,齐宵落座在下首,还有位同在军中的秦副将坐在次位,大家互相见了礼,赵钧逸就看见了齐宵,问道:“前两天回来,咱们错过了,你怎么也不去军营找我。” “天气热。”齐宵含笑道,“有些惫懒。” 赵钧逸就皱着眉头打量他,显然不相信:“你惫懒,我可不信!”说着一顿又道,“你晚上住我那边去吧,我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不如现在说吧,我晚上回府住。”齐宵淡淡说着,声音不高不低,赵钧逸却是拔高了声音,“你回去那里住做什么,乱糟糟的看着就闹心。” 大家就都哄笑起来,弄的赵钧逸一头雾水。 “那里现在可不是乱糟糟的了。”秦副将接了话,“如今周将军一家搬过去了,里头有人打理,恐怕比您的郡王府还要舒爽些呢,齐公子当然不愿意离开了。”暧昧的笑了起来。 赵钧逸就不解的看着齐宵,齐宵低头喝茶没有说话。 “那我去你家吧。”赵钧逸说完回头又看着苏珉,“反正你还欠我一顿饭。” 苏珉笑着应是:“随时欢迎郡王光临。”一行人笑闹了一阵,外头就有人进来在赵均瑞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赵均瑞就道,“就摆在天水阁吧,那里凉爽!”来人点头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赵均瑞就摇着扇子站起来:“用膳去。”说完,带头朝外头走去,齐宵也站了起来,一行人就去了天水阁。 蓉卿这边也正陪着杨氏用膳,杨氏时不时打量着蓉卿,就见她动作优雅行云流水一般,不发出半点声音,静悄悄的用着丫头布在碗里的菜,她暗暗点头,想到蓉卿的母亲原本乃是常州周氏的小姐,曾经也是门庭鼎盛的…… 三个人吃过饭,又回到方才歇脚的地方吃茶,杨氏笑道:“一直陪着我在这里坐着,八小姐许是闷了吧。”就看向赵玉敏,“敏儿不如领着八小姐在府里走走转转吧,她还是第一次来呢。” 赵玉敏早就坐不住了,闻声站了起来,回道:“好。”就看着蓉卿,“走,咱们钓鱼去!” 蓉卿愕然,大中午的去钓鱼? 心中叹气,蓉卿只得跟着起身,朝杨氏行了礼,跟着的赵玉敏出了门。 方一出去,一股热浪就掀了过来,赵玉敏嚷着道:“这天真是热。”蓉卿笑着回道,“是啊!” “听说六小姐嫁去孔家了?”赵玉敏回头看着她,“你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才避出来的?” 蓉卿轻轻笑着,摇头道:“到也不是,只是想出来罢了。”赵玉敏就不相信的看着她,又道,“你若非不是怕难堪,又怎么可能单身一个女子离家,你不要瞒着我,我都知道!” 蓉卿也不想反驳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总归是离家了的,也说不清楚。 “郡主和七姐姐还有信来往吗?”蓉卿歪头看她,赵玉敏就点头道,“嗯,我们常通信来往,她整日出不了内宅,就爱听我说北平的事情!”一顿又道,“还是你胆子大,以前倒是我小瞧你了。” “郡主过奖了。”蓉卿干干的笑了笑,两个人已经到了王府侧面的一个人工湖里,湖的面积很大约莫是苏府的慈心湖三四个的大小,岸边一道回廊直通到湖心岛,岛上建着一个四方的房子,似乎里头坐着人,时不时有说笑声传了出来。 “就在这里,这里凉快。”赵玉敏挑了一处树荫坐了下来,有人挂好了鱼饵搭了鱼竿递过来,蓉卿则坐在她不远处,也是搭了鱼竿,两人就这样钓起了鱼。 赵玉敏问道:“你钓过鱼吗?”蓉卿看着平静的湖面,回道,“有过,倒是不多。”以前她最喜欢钓鱼,周末的时候就带着渔具去郊区,寻一处池塘一坐就是一整天。 赵玉敏哦了一声:“我最讨厌钓鱼了,坐着这里闷死了。” 不喜欢钓鱼,那还来?蓉卿失笑。 果然,赵玉敏坐了一刻就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她放了鱼竿站起来伸了伸腰对蓉卿道:“你接着钓,我四处走动走动。” 不是说热吗,这会儿又不怕了。 蓉卿点头应是,赵玉敏就带着身边的两个丫头走了。 蓉卿独坐在湖边上,明兰小声道:“小姐,您热不热,奴婢给您扇扇风吧。”她知道蓉卿最是怕热,晚上稍微有点热,就在床上翻来滚去的睡不着,这会儿虽是树荫下,有湖上的凉风吹着,可也依旧是热的难受。 “不用。”蓉卿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想必也待不了多久。” 这边安静的钓着鱼,湖中心却是热闹非凡,不知说了什么话,里面发出一阵的笑声,她似乎隐约听到了赵钧逸的声音,到是没听到齐宵和苏珉的。 “哎呀。”蓉卿笑了起来,提着鱼竿,“有鱼上钩了。”她一点一点收了鱼竿,果然瞧见鱼钩上一条草鲢挂在上头摇头摆尾的,明期拍着手道,“小姐真厉害,刚坐下就钓到鱼了。” 蓉卿微微笑着,让人将鱼褪下来又扔回湖里,重新装了鱼饵。 “小姐。”忽然明兰矮身蹲在她身边,指了指湖中心的回廊,“郡主去那边了。”蓉卿抬头去看,果然瞧见赵玉敏带着婢女走在回廊上。 蓉卿笑笑:“许是有事吧。”她专心看着水面,一会儿又是一阵响动,又是一条上了勾…… “小姐,您把鱼扔回去作甚。”明期不解的道,蓉卿就笑了起来,“难不成带回去?!”总要顾忌郡主的脸面。 明期哦了一声,咕哝道:“也对,一会儿郡主回来,您钓了这么多,她却是一条没有,还不知如何想呢。” 蓉卿笑笑没说话。 过了约莫近半个时辰,大家都有些热的难受,才瞧见赵玉敏从里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蓉卿眯眼去瞧才看清那人竟是齐宵,她微微皱眉…… 齐宵远远的,果然瞧见蓉卿坐在一边的树荫下,他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 “你看。”赵玉敏笑眯眯的指着蓉卿的装鱼的盆子,里面空空的,“我没有骗你吧,我们都不会钓,所以才请你来教我们嘛。” 齐宵的视线早就落在蓉卿面上,就见她小脸晒的红彤彤的,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 他皱了皱眉头,回道:“改日再学吧,今天太热了。”明显有些不悦。 “那怎么成。”赵玉敏回道,“难得你在这里,我又有兴趣钓鱼,无论如何你都要教我。”说完回头吩咐随从,“再取一副渔具来。” 蓉卿起身,和齐宵见了礼。 赵玉敏就笑着道:“你们早就认识了吧,我听说你现在可是住在齐公子的宅子里。”蓉卿就点了点头,笑着点头,“是!” 齐宵负手而立,脸色沉沉的,就道:“今天到此为止吧,改日天气凉爽了我定然会教郡主。”一顿又道,“若是中了暑,就不妥了。”又看了眼蓉卿。 “齐宵!”赵玉敏跺脚,“你明明答应说教我,可每次都推下次,反正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教我。”她拧着眉头,脸气的通红,齐宵根本不看她,指了明兰和明期,“陪八小姐回去!” 蓉卿正暗暗吃惊,蓦地她就想起来,在雪峰寺时赵玉敏曾说过要去求姻缘,又独独提过一位齐公子,她当时不认识齐宵也就没有在意,如今想起来…… 难怪她突然说要来钓鱼,还绕了一个大圈子,请了齐宵过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蓉卿朝两人福了福,又看了眼齐宵,难道是嫌她碍事,所以要将她撵走?反正这里也热的难受,她也不乐意待在这里干烤着,心里想着她飞快的转身往回走。 身后就听到赵玉敏语带兴奋的道:“渔具拿来了,你教我吧。”齐宵沉着声回道,“还是等下次吧,郡主也请早些回去,身体重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玉敏目瞪口呆的看着齐宵的背影,蹬蹬的追了过去,扯住齐宵的袖子,就道:“我不怕热,也不会中暑,你今天必须教我。” 齐宵不说话,脸色越发的冷,视线落在赵玉敏扯住他袖子的手上。 赵玉敏一点一点松开。 “郡主!”齐宵叹了口气,“我还有事,你若真的想学,我请周老教你!”说完就要吩咐人去请周老,赵玉敏哪肯,就道,“不行,我就要你教。” 齐宵皱眉,冷冷的回道:“那恕齐某不能奉陪。”大步走了。 赵玉敏跺脚,喊道:“齐宵,你太过分了。” 齐宵已经走远。 蓉卿赶忙回头继续走,明兰咋舌,小声道:“郡主也太明显了,她不会是……”又想想齐公子冷冰冰的样子,“真是没有想到。” “有什么可奇怪,男欢女爱的事,哪里有什么想到,想不到的!”说完,她快步沿着来路,就回了方才陪着世子妃喝茶的地方,想着是要等苏珉一起走,还是她提前告辞回去。 可等她回去时,杨氏身边的嬷嬷就道:“世子妃正在歇午觉,还请八小姐在这里稍坐一刻,喝杯茶吧。” 蓉卿只得端了茶,干坐在里头等杨氏睡醒。 百无聊赖的,她托着下颌算着时间,苏珉他们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也该结束了,外头就听到有人走动的脚步声,随即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传了进来,蓉卿就紧紧的皱了眉头,不会是赵均瑞回来了吧?! 果然,有人打起了帘子,就瞧见赵均瑞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赵钧逸。 “世子爷,郡王!”蓉卿微微福了福。 赵均瑞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笑道:“你一个人坐着是不是很无聊。”说着一顿又道,“你四哥这会儿在外院歇下了,可能还要再等一等。” 蓉卿皱眉,怎么就喝醉了。 “坐吧。”赵均瑞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赵钧逸坐在他下首,蓉卿只得重新坐了下来,端着茶盅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赵均瑞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份笑意,道,“我听说你和敏儿中午去钓鱼了?”一顿又道,“可有收获,晚上也好炖了汤多加一盘菜。” 你家的鱼我可不敢拿出来做人情,蓉卿回道:“我不常钓鱼,所以并没有收获。” 赵均瑞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平日都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做什么关你什么事?!蓉卿笑着回道:“到也没什么爱好,随性做些事情打发时间罢了。”和赵均瑞打着太极。 是吗,他可是听说他在府里又是养花又是种草的,学女红给周常做衣裳,还练的一手好字,怎么到她嘴里,就一无是处了?是不想和他说吧。 “既是这样,那你平日空了就常来世子府坐坐,与世子妃一起打发时间。”赵均瑞说的云淡风轻,“你与敏儿也相熟,三个人在一起也有话说。” 蓉卿应是。 赵均瑞就看了眼赵钧逸,赵钧逸歪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上次去永平,去的是雪峰寺,改日让人陪你们去法华寺转转,山下逢十都设有庙会,想必你们女孩子家都会喜欢的。”赵均瑞缓缓说着,一副打算长聊下去的样子,蓉卿正要回话,外头就听人回道,“世子爷,齐公子来了。” 赵均瑞眉梢一挑,颔首道:“请他进来。” 蓉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赵均瑞看着蓉卿的面色,目光微动。 齐宵大步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蓉卿坐在这里,见他进来避着赵均瑞和赵钧逸朝他打眼色,他敛住笑意朝赵均瑞抱拳,转头对蓉卿道:“打扰世子爷大半日,我们回去吧!” 蓉卿如临大赦,点着头,笑道:“好!”立刻转身和赵均瑞,赵钧逸行礼,“蓉卿告退!”一副要走的样子。 “我还有事没和你商量呢。”赵均瑞没说话,这边赵钧逸站起来对齐宵道,“你让她先回去,我们找个地儿说说话。” 好吧,她一个人回去也成,蓉卿转头去看齐宵。 “周常还有事,我先送他回去吧,咱们的事晚点再说。”齐宵慢慢说着,朝蓉卿点点头,“走吧。” 075 郊游 “那怎么行。”赵钧逸也站了起来,“你家我还没怎么去过,那我和你一起走吧,索性我也没什么事。” 齐宵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朝蓉卿看过来,蓉卿朝他眨眨眼,齐宵转目和赵钧逸道:“郡王光临寒舍,自是蓬荜生辉。” “你少来。”赵钧逸捶了齐宵的肩膀,又回头对赵均瑞道,“我们走了。” 赵均瑞微微颔首:“去吧。”一顿又道,“晚上记得回去吃饭,母妃念着你呢。” “知道了,知道了。”赵钧逸不耐烦的点着头,生怕赵均瑞再说什么成亲的事情来,当先就跳出了门,齐宵笑笑朝赵均瑞抱拳,道,“告辞!” 蓉卿也跟在后头行了礼,随着赵钧逸以及齐宵出了门。 待他们三人都离开,王乔从旁边走了出来,低声回道:“小人查到刘大人前日向朝廷参了苏大人一本,世子爷,您看……要不要干预一番?” “不用。”赵均瑞神情淡淡的,“苏茂源也该有人治治他了。”王乔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又道,“属下只是奇怪,原本苏家派出寻苏八小姐下落的家丁,前几日原本已是在保定,却莫名其妙的又折了回去,而且抚宁,滦县,昌黎几个县原本帮忙寻人的衙役,也都没有再继续寻找。”他说着一顿,露出疑惑的样子,“您看,是不是周将军暗中所为?” 赵均瑞若有所思微微摇头道:“周常惯常不愿与官家打交道,他虽派了人在北平城外走动,严密监察苏府的人进城打探,可并没有去和几个县来往……”他想到了齐宵,忽是笑了起来,露出无奈的样子,“……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也不用他们多操心。 王乔应是。 赵均瑞站了起来,朝门外而去,问道,“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王乔回道:“每日卯时进宫,亥时出宫,一直待在勤政殿中批阅奏折,到不见有其它的事情。”赵均瑞缓缓走着,扇子摇着清风,姿态惬意,“他到是沉的住气。”说完摆摆手,“你去歇着吧,我去看看世子妃。” 王乔应了止步在门前,目送赵均瑞离开。 这边蓉卿从清帷小油车上下来,齐宵和赵钧逸已经一人一马候在门边,不知道在说什么,赵钧逸哈哈笑着,齐宵则是表情淡淡的,蓉卿又上了马车,四个丫头则坐在了后头的一辆车上,蓉卿掀了帘子想问问齐宵苏珉怎么样了,可是瞧见赵钧逸也在还是忍了下来。 “周常还有点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齐宵隔着车帘子道,“我已与他说过了,你不用担心。” 蓉卿嗯了一声。 这边赵钧逸脸色古怪的看着齐宵,齐宵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赵钧逸也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就觉得齐宵似乎有点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齐宵和女子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过话,即便是敏儿日日跟在他们后面,他也是爱理不理整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的样子…… 为什么独独对苏蓉卿不一样。 赵钧逸想不明白,他挠挠头笑道:“没什么,就觉得你有点奇怪。”话落指了指前头,“咱们走吧。” 齐宵微微点头,马车就动了起来,刚走了几步门口就蹿出来一个茜红色的身影,赵玉敏叉着腰站在仪门边,喊道:“你们去哪里,我也要去!” “我们送苏小姐回去,你来做什么。”赵钧逸不耐烦的摆着手,“你赶紧回家,回头母妃又该说我带着你乱跑,把你惯的跟男孩子一样!” 齐宵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 “那我也去。”赵玉敏领着丫头婆子,径直朝蓉卿的马车走过去,“母妃要是骂你,你就说是我自己愿意的不就成了!”说完示意赶车的婆子抽出脚蹬来。 赵钧逸头疼的看着她,挥着手:“好了,好了,随便你了。” 蓉卿坐在车里叹了口气,掀了车帘子笑眯眯的道:“郡主。”拉了她上车,赵玉敏站在车辕上,看着齐宵和赵钧逸,“你们除了送苏蓉卿回去,一会儿还要做什么?” “我们自是有正事要谈。”赵钧逸皱着眉头,赵玉敏就嗔怒道,“我又没问你!”说完瞪着齐宵,“姓齐的,我问你呢。” 齐宵不得不转目过来,看着赵玉敏回道:“郡主有何吩咐?”中午积的怒顿时消了,赵玉敏笑着道,“那咱们凑桌马吊怎么样,我这两日在家中陪母妃打马吊,觉得非常有趣,一会儿咱们玩玩看。” “打什么马吊。”不等齐宵说话,赵钧逸已是道,“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一样闲啊。”喊着赶车的人,“走了,走了。” 赵玉敏嘟着嘴钻进马车里,瞧见蓉卿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她盘腿坐了气呼呼的不说话,蓉卿原本想着客气的安慰几句,可想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就装作不知道坐在一边。 过了一刻,赵玉敏先忍不住了,戒备的看着她:“他为什么要送你回家?”蓉卿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想了想才明白她指的应该是齐宵,就道,“我们顺路,到也并非是送我回家。” 赵玉敏就歪头打量着她,又泄气的道:“他宁愿回家也不教我钓鱼。”说完拉着蓉卿,“你会不会打马吊?” “我……我不会。”蓉卿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臂,想挣脱可又不好意思,干笑着,赵玉敏却浑不在意,凑在蓉卿的耳边就道,“不会打没关系,一会儿咱们两个人拉着他们一起打马吊,很有意思的,比钓鱼绣花可有趣多了。” 蓉卿扯了扯嘴角,笑道:“他们……恐怕不愿意吧?!”她不敢想象齐宵坐在桌子前头,摸马吊的样子。 “我说他们肯定不愿意,可你是客人他们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你。”赵玉敏笑眯眯的说着又道,“我就要让他打马吊,让他在我面前出出丑。” 合着还是为了齐宵! 等回了家,蓉卿下了马车,果然赵玉敏就拦住了赵钧逸和齐宵:“苏蓉卿也说要打马吊,你们正好也没什么事,就陪我们一起打吧,行不行!” 齐宵听着就转头过来看着蓉卿。 蓉卿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大男人,哪有玩这种东西的。”赵钧逸不耐烦的道,“若是传到军中去,他们定是要笑话我们的。”赵玉敏不甘示弱,“你算作男人吗?男人是要像父王和大哥那样成家立业,你们都没有成家,哪里算男人了。” 赵钧逸瞪眼,挺着胸膛大声驳道:“我怎么不算男人了!”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赵钧逸就朝她瞪过来,赵玉敏拉住他:“是男人就陪我们玩。”说完看着齐宵,“你敢不敢。” 齐宵就摆出无所谓的样子,随意的道:“郡王若是愿意,我自是没有意见。”赵钧逸就蹦了起来,摆着手道,“我不愿意。” 赵玉敏恨恨的直磨牙,又转而笑眯眯的道:“行,那我回去告诉母妃,说你回城了也不回家,整天在外面游荡,看母妃怎么收拾你。”赵钧逸明显不吃她这一套,撇嘴道,“你爱说不说!”话落,拉着齐宵朝外院走,“走,走,不和她们女人说话,无趣!” 齐宵回头看了蓉卿一眼,低声道:“太阳大,快回去歇着。”蓉卿点点头,回道,“一会儿给你们从井里取了西瓜送去。” 齐宵笑着点点头,和赵钧逸去了外院。 赵玉敏气的直跺脚,回头盯着蓉卿就叱责道:“你怎么不拦着他们,就这么让他们走了。”蓉卿摊着手,“郡主都说服不了,何况我呢。”说完又道,“郡主若实在想和他们说话,不如也去外院罢,索性家里也没有外人。” 赵玉敏听着眼睛一亮,点着头道:“这个主意不错。”说完提着裙摆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追着赵钧逸和齐宵去了外院。 蓉卿摇摇头,吩咐赶车的婆子:“车就停在这里,一会儿若是郡主要回王府,你们就送她回家。”说完,便回了内院,蕉娘见她回来,忙让人打了水给她梳洗,蓉卿换了衣裳躺在床上,舒服的道,“还是家里舒服。” “那是自然。”蕉娘笑着问道,“今儿去世子府怎么样,可见到世子妃了?” “嗯。”蓉卿趴在床上踢着脚,回道,“人挺好的,说话也挺和气,到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说完,撑着下颚看着蕉娘,“说是九月的产期,我瞧着肚子似乎不大。”听说世子妃前面曾生过一个女儿,可惜生下来不过几个月就夭折了,这一个得来不易,所以无论是她还是赵均瑞都是看重的很。 “女人生孩子是这样的。”蕉娘回道,“在肚子里瞧不见,担心也不知他是好是坏,等生下来又担心她吃的不好,睡的不好,会不会热着冷着……命好的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长大,命不好的三两岁夭折的不下少数,所以啊,但凡摊到孩子这件事,便是贵为皇后也和我们平民百姓一样,躲不过这心里的结啊。” 蓉卿点点头:“那倒是,身份再高孩子还是一样的生,生下来也不会因为身份高贵身体就好,总之还是看母子缘分吧。” 蕉娘微笑着点头,蓉卿又想起外院的赵玉敏,喊青竹进来:“你去外院看看,毓敏郡主走了没有。” 青竹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回来回道:“还没有回去,这会儿还在齐公子的院子里。” 蓉卿就哦了一声,蕉娘听着却是奇怪,问道:“郡主来了?怎么也没有请她进来坐坐。”蓉卿就笑着道,“人家来可不是来寻我玩的,而是为了别人。” 蕉娘是过来人,话音一听就明白了蓉卿的意思,笑着道:“原来是为了齐公子,不过齐公子是真的不错,除了话少了点整天不开笑脸外,旁的也没有什么毛病,郡主还真是好眼光。”又延伸到蓉卿身上,“你看看,连郡主都开始着急婚事了,唯独你整日里悠闲的很,也不着急。” 蓉卿失笑:“这件事我着急就成了?那也得有人嫁才成啊。”说完翻了个身,“我睡觉了,一会儿若是郡主来了您再喊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直到晚上,赵玉敏也没有进内院来,蓉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反倒是至此几天后,她每日都会来府里走动走动。 有时齐宵不在,她就在内院里坐着看会儿书,碰上齐宵在的时候,她就缠着齐宵留在外院,到后面齐宵索性就不回来,赵玉敏一连扑空了好几天,就不再来了。 蓉卿也松了一口气,和几个人丫头窝在房里乘凉吃西瓜,蕉娘拿帕子给她擦嘴,笑着道:“快别吃了,瞧你又胖了一圈了。” 蓉卿低头看看:“没有啊。”她伸直了胳膊在蕉娘面前晃了晃,“您瞧瞧,粗细也没有变。” 蕉娘满脸无奈的看着她,明兰和明期并着青竹都憋着笑,明期则是笑了半天,和蓉卿道:“小姐,蕉娘说的可不是您的胳膊胖了,而是……”她的目光就色迷迷的落在蓉卿的胸前。 蓉卿低头去看,也是一愣,才发现她入夏才做的中衣,这会儿已经紧紧缩缩的裹在身上了。 她捧着头叹了口气,怎么就不长个子光长这里了。 蕉娘见她这样,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着蓉卿的额头道:“你这副样子做什么,人家想还想不来呢。”蓉卿一脸苦涩的道,“那我宁愿长高点。” “怎么了。”苏珉隔着门帘子的说话声传了进来,蓉卿一跳起来,赶紧拿了褙子穿上,跟着蕉娘出了门,就瞧见苏珉坐在正厅里喝茶,蓉卿笑道,“四哥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最近没什么事,所以就早点回来了。”苏珉看着蓉卿,笑了起来,“最近好像养白了点,胖了点。” 蓉卿顿时皱了眉头,蕉娘掩面轻笑,回道:“四少爷可别说她胖,方才她正为这件事和我生气呢。”苏珉就哈哈笑了起来,道,“胖一些显得好看,管那些做什么。” “白白胖胖的,跟个发面馒头一样。”蓉卿在苏珉对面坐了下来,闷闷不乐的对蕉娘道,“从今儿开始我要节食了,非得瘦下来不可。” 蕉娘就假意瞪了她一眼,怨道:“好不容易养了点再减掉那不是白养了。”说完,给她到了杯酸梅汁,“您让四少爷说说。” 苏珉也点着头,回道:“就这样挺好的,免得伤了身体。”蓉卿叹气,不想和他们说这个事儿,就问苏珉,“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有事。”苏珉从怀里拿了个租约出来,“铺子明天就开张了,做的也是绸缎生意,你若是想去就让蕉娘陪你去看看,我还准备在隔壁再开间成衣铺子。”说完把租约交给蓉卿,“你收着吧,我和店里的掌柜说了,往后店里的账薄直接送到你手中。” 蓉卿眼睛一亮,接过租约仔细看过一遍,笑着道:“四哥的效率很高啊,这么快铺子就要开业了。”说着一顿将租约放在了自己的荷包,又问道,“里面请了几个伙计,工钱怎么发的?” 苏珉就细细和她将铺子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我也不懂,就请了鲍掌柜打理,我与他是旧识,他祖上也是做绸缎生意的,还有些人脉能用!”又补充道,“等过几日他送账薄到府里来,你可和他聊聊,瞧瞧这个人可还成。” 蓉卿点头应是,心里顿时踏实了一些,现在有了铺子总算不是坐吃山空了,她正要说话,红梅站在门外回道:“八小姐,齐公子寻您。” “哦,那你请他进来。”蓉卿笑着应了,又和苏珉道,“他这几日都不肯待在家里,今儿也是破天荒的回来的早。” 苏珉知道赵玉敏的事情,笑着道:“毓敏郡主性情率真,只要齐宵在北平她便追着他,不管去军营还是在家中……齐宵也实在没了招,只能躲着了。”摇了摇头,很无奈的样子。 齐宵走了进来,苏珉笑着打趣道:“今儿没去前门楼子听书了?” 原来他前几日都躲去茶馆了啊?蓉卿笑了起来! 齐宵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在苏珉的隔壁坐了下来,看着蓉卿就道:“花场你还去吗?”蓉卿听着一喜,就点着头,“去,当然去,什么时候去?” “那就明天吧。”齐宵淡淡的说完,苏珉就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个,问道,“去什么花场,去那边做什么?” 蓉卿就和他说了缘由,又道:“我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就想在院子里搭个花架子,上头种些喜欢的花种,无论是放在房里还是搁在院子里都是一景瞧着也高兴。”一顿又道,“四哥一起去吧?!” 苏珉摆着手:“我去那边做什么,你和齐宵去吧,路上注意点安全。”又看着齐宵,“别让她跑远了。” 齐宵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蓉卿早早爬起来吃了早饭,又让蕉娘准备了糕点带着,就领着明兰和明期去了二门,齐宵候在那边,瞧见蓉卿满脸笑容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桃粉素面的褙子,衬着她白白的圆润的小脸,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他眉眼含笑道:“上车吧,否则一来一回赶着时间,会累着你。” 蓉卿点头应是,由明兰扶着上了马车,嘚嘚的出了侧门,等快到城门时周老和鳌立从天而降似的冒了出来,护在他们的后头,一行人出了城门……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蓉卿探出头问齐宵:“到了吗?”齐宵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前面,“就在前面,周老先去和里面的人打个招呼,你待会儿再下来。” 蓉卿点着头,又等了会儿,才听到齐宵的声音:“走吧。”马车又动了起来,一直驶进花场的院子里停下来,蓉卿这才从马车里跳下来。 说是院子,不过用篱笆隔了半个,像是清理过里面的人早早的避了出去。 “丫头。”周老笑着过来,“等回头牡丹开了花也送我一盆,老头子我最爱牡丹了。” 蓉卿哈哈笑着,点头道:“您若是想要,满院子的花任您挑,只是有一样,花您拿回去可得仔细伺候了,免得伤了它却是可惜了。” “那还是算了。”周老捋着胡须道,“我整日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心思管他们。”说完摇摇摆摆的走到屋檐下坐着,喝着花场老板泡好的茶。 蓉卿跟着齐宵朝里面走,齐宵边走边指着前面搭着的棚子道:“都在那边,一会儿你挑好了让他们送去府里。”前面并排的约莫有七八个油纸棚子。 蓉卿哦了一声,奇怪的道,“没有花娘过来介绍?”连明兰和明期都跟着周老蹲在屋檐下乘凉去了。 齐宵笑看着她:“你不是常说花娇吗,人多了岂不是吵着了。”说完拐上了一条泥泞的小径,蓉卿提着裙摆颤巍巍的跟在后头,诧异的道,“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难不成他来过了? 齐宵没有说话,掀开湘竹帘子,蓉卿钻了进去,随即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入眼的皆是一盆盆品种不同的牡丹花,有的只是花苗含着露水生长着,有的包着花蕾欲语还休的样子,有的已经是开了花,红的紫的娇滴滴的坠在枝头。 她赞道:“真好看。”一会儿蹲在一株姚黄前面,一会儿摸摸一株魏紫,和齐宵介绍着牡丹花的品种,齐宵认真听着时不时的点着头,蓉卿说的越发的高兴,“这些若都种在咱们的院子里,那得多好看。” 咱们的院子里!齐宵眉梢一挑笑道:“那就都买了。”蓉卿笑着摆摆手,“我也就说说,不去想这么多花要用多少银子,便是打理我一个人也分不开精力,买个几盆回去就成了。” 齐宵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去隔壁看看吧,不是说还有茶花的吗?”蓉卿说着就朝门外走,齐宵笑盈盈的跟在后头,两人又去了隔壁的棚子里,蓉卿左挑右看的没认出十八学士是哪种,她苦恼的道,“要不然,请个人过来介绍一下行不行?” “你要挑什么花?”齐宵目光在花丛里一扫,蓉卿就道,“我一直听说十八学士,却是一次没有见过,想着买一株回去伺弄着试试,可是没有人介绍,我连这里有没有都不知道。”她只对牡丹了解。 齐宵嗯了一声,绕过蓉卿在里面转了一圈,又走了回来摇头道:“这里都是些普通的品种,你若是想要改日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你对茶花熟悉?”蓉卿见他转了一圈,回来就下了定论,齐宵点了点头回道,“家母与你一样喜欢牡丹和茶花,从小耳目熏染知道一些。” “原来是这样。”蓉卿点头道:“那我们有机会再去别处看吧。”忽然余光看见墙角摆了一盆浅黄的芍药,她喜爱的很,走过去凑在上头闻了闻,回头对齐宵道,“齐宵,你来问问,这盆好香。” 齐宵还真的走了过去,学着蓉卿的样子闻了闻,点着头道:“确实很香。”蓉卿就笑了起来,“不管它是什么品种,咱们搬两盆回去,摆在房里也省的熏香了。” “好!”齐宵不反驳,“这两盆回去的时候就放在车上。” 蓉卿点着头,忽然一愣,就瞧见齐宵竟是弯腰将方才那朵芍药摘了下来,她跳着脚道:“你摘了做……”不等她说话,齐宵已经拈花朝她走了过来,蓉卿就愣在那里,齐宵含着笑意,抬手将那朵芍药就别在了她的发髻上,然后很认真的点头赞道,“不错,很美!” 蓉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指着齐宵:“你……你……”怎么也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还能摘了朵花别在她头上。 “我怎么了?”齐宵笑容扩大,晕在满室的花团锦簇越发显得俊逸不凡。 蓉卿就皱着眉头道:“有些奇怪。”她摸了摸发髻的芍药,“一会儿要是掌柜问起来,我可不承认这朵花是我摘的。” 齐宵哈哈笑了起来,揉了揉蓉卿的发髻:“放心,我会告诉他们,我们是同伙!” 蓉卿窘的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接二连三的动作,实在太……暧昧了。 没了心思转下去,蓉卿点了七八种的牡丹花,两盆不知名的茶花,就想着赶紧回去得了,再和他单独待在花棚里,还不知道这人会继续做什么古怪的事情来。 两个人出了花棚,蓉卿提着裙摆脚步匆匆,齐宵负手走的优哉游哉,明兰和明期远远瞧着就觉得不对劲,等蓉卿走近才看见,她们小姐的脸红彤彤的,明期立刻拿了折扇出来给蓉卿扇风“小姐,里面是不是很热,瞧您热的脸都红了。” 齐宵站在后面满脸堆着笑,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周老看看齐宵,又看看蓉卿,哈哈笑起来,笑声很是暧昧。 蓉卿就恨的回头瞪着齐宵,齐宵一派坦然回视着她。 明期瞧见蓉卿发髻上别着的芍药花,哎呀一声,赞道:“小姐,这花可真好看,又衬您的皮肤!”蓉卿推着明期,“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走了,走了!”拉着她要上车。 “不去吃饭了?”齐宵看着她,指了指前头不远处一户农庄,“那边有条河,河里有许多的鲫鱼,你要不要去钓鱼,中午我们就在农庄借了灶台煮了吃。”蓉卿听着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可以。” 齐宵抿着唇,点头道:“可以。”蓉卿想了想,抵不住诱惑,笑着道,“走,咱们钓鱼去!”又重开了笑颜。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人家一派淡然的,她若是别扭放不开倒显得她想歪了一样,再说,她和齐宵之间本来就有种熟稔感,即便他做了一两件逾矩的事情,也无所谓,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怎么反而学着她们较真了呢。 心里想着,她摸摸发髻上的芍药,笑着跟着齐宵去了不远处的农庄。 早就有人摆好了渔具和椅子,坐在树荫下凉风习习的非常的舒坦,蓉卿转头狐疑的看着齐宵,问道:“难不成你早就准备好了?”齐宵漫不经心的回了声,“嗯”。 蓉卿暗暗惊讶,余光看着他聚精会神的钓着鱼,她撇撇忽然就想起来前些日子赵玉敏让他教钓鱼的情景…… “唉声叹气的,在想什么。”齐宵侧目看着她,蓉卿就诚实的道,“想到毓敏郡主了……”她来了点八卦的心思,就转身面对他坐着,一本正经的问道,“我瞧着郡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依我看你要不然就和她说清楚了,要不然就成全了她的意思,这样一直躲着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齐宵就看着她,她脸上笑容干净双眸晶亮,除了好奇之外没有一点旁的意思,他眉头微拧指了指面前的小河:“钓鱼!”说完,转头过去不理她了。 “喂!”蓉卿喊了一声,齐宵还是不说话,她嗤了一声,“小气!”也转过身来,两个人默不作声的钓着鱼。 过了许久,齐宵钓了三四条上来,蓉卿这边也有了收获,齐宵让人将鱼提下去,他蹲在河边洗手,蓉卿也学着他蹲在河边洗手,忽然就被齐宵一把抓住了手臂,蓉卿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能洗我不能洗?” “河边滑!”齐宵指了指她脚下,“回院子里再洗吧。” 蓉卿哦了一声,还是听了他的话,跟着齐宵进了他临时租的院子。 这里前后是一大片的庄稼,这一户人家在村头,离着村里头有着约莫一刻钟的脚程,前前后后都没什么人走动,蓉卿好奇他怎么就寻到这么好的地儿,既干净又幽静。 中午厨房里做了一锅鱼汤,炖的瓷白浓郁的还未入口就能闻到一股清香,另一锅红烧亦是鲜美的很,蓉卿和齐宵一人坐了一边吃着饭,她埋头吃饭也不和他说话,齐宵放了碗端了手边的茶,忽然就道:“我与她并非你想的那样。” 蓉卿一愣,一口饭就呛在喉咙里咳了半晌,齐宵紧拧了眉头给她倒了茶递过去,明兰听见动静也跑了进来帮她顺着后背,蓉卿摆着手:“没事,没事。”灌了几口茶。 明兰狐疑的看看齐宵,又看看自家小姐,就觉得今儿个两个人都有点奇怪。 “你什么意思。”蓉卿也放了筷子,“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就是你对他没有意思喽,那还不回绝了人家,郡主年纪也不小了,算着也该找婆家了吧,你这样拖着平白给人空间遐想,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时间。” 齐宵就很认真的看着她,问道:“那你呢,是不是也要找婆家了?” 蓉卿又差点被她呛着,捂住胸口就道:“我不着急,四哥不成家我怎么着也不能赶在他前头吧,再说,我现在这样也得能嫁的出去才成。” “怎么嫁不出去。”齐宵放了茶盅,脸色极其的严肃,“往后不要说这样的话。” 蓉卿惊诧的看着他,今儿这一趟出来她可是大开了眼界,彻底打破了他留给自己的一惯冷言寡语漠不关心的样子,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颗八卦的心,她笑着道:“这事儿说不说都一样,行,往后我不说了!” 齐宵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问道:“难得出来,你还想不想再四处走走?”蓉卿摇摇头,“不是说时间很紧吗,再逛的话城门关了怎么办。” “那再坐会儿,我们回去。”话落他站了起来,指了指院子外头,“出去走走吧。”蓉卿就跟着他后头出了门,两个人又走到方才钓鱼的地方坐了下来,蓉卿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转头问齐宵,“四哥说你是应天的,那你一直待在北平不回去,你母亲不会记挂你?” 齐宵神情一暗,回道:“她去世了。”蓉卿一愣坐直了身子,抱歉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就是他一直待在北平不回应天的原因吗? 可是母亲去世了,家中应该还有别人才是,瞧着他的出身应该不低,他为什么宁愿躲在北平也不愿回家呢。 “无妨。”齐宵笑笑,“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蓉卿怕他伤心,就笑着换了话题,说起有趣的事情来,两人坐在河边上有说有笑的,明兰坐在一边托着下巴瞧着,就和明期咕哝道:“小姐和齐公子是不是走的太近了点?” “这有什么。”明期不以为然,“小姐不是说了,她和齐公子是好朋友嘛,就像她和咱们一样,亲近点也没什么。”说完又开始打盹。 明兰却觉得不对劲儿,她们小姐她是了解的,这会儿根本没有别的心思,但齐公子她就吃不准了。 忽然,她仿佛想到什么,推着明期她道:“你说,齐公子是不是喜欢咱们小姐?” “啊?”明期惊的清醒过来,唏嘘道,“不会吧?” 明兰越想越觉得对,她道:“咱们小姐说热,他就抬冰块来,咱们说去世子府,他就送咱们小姐过去,还亲自护送回来,这会儿咱们小姐想要种牡丹,他就不辞辛劳的陪着小姐来挑花种,这样的事四少爷都做不到呢。” “那……那怎么办?”明期傻了眼,“要不咱们回去和蕉娘说说吧,她肯定比我们想的多,想的远!” 明兰摆摆手:“还是先问问小姐的意思吧,免得到时候蕉娘唠叨起来,她肯定得怪我们的。”明期哦了一声,就朝河边上看去,瞧见她们小姐和齐公子不知道说着什么,两人哈哈大笑,气氛非常的融洽。 她顿时觉得明兰想的对! 蓉卿和齐宵在河边坐了半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蓉卿拧了眉头道:“瞧着天色该是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齐宵颔首道,“嗯。”说完,就起身吩咐大家准备回去。 马车刚上了路,天上就开始轰隆隆的打起了雷,蓉卿探出头看着齐宵几个人:“这要是下雨你们也没有个避雨的地方怎么办。”指了指前头,“要不然咱们找个茶寮歇一会儿?” 齐宵看看天色,回道:“不用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话落,就开始落着豆大的雨滴,蓉卿从车里翻出伞来要递给齐宵,“你撑着伞吧,总归要好一些。” 哪有人骑马打伞的,周老哈哈笑着道:“八小姐只有一把伞,我们三个人可是不够用啊。” 齐宵抿唇轻笑。 蓉卿窘迫的道:“那怎么办,要不然你们都挤到车上来?”又觉得不妥,“要不你们先快马回去吧,也能少淋点雨。” “这还差不多。”周老笑着道,“你安心坐车吧,我们常这样淋雨,也没有那一次得了病,小丫头放心吧。” 蓉卿就朝齐宵看去,齐宵朝她点点头,指了指她的车帘:“放好,免得雨水进去淋着你了。” “哦。”蓉卿只得放了车帘子,可又不放心他,时不时掀开去看看,每每探了头出去,齐宵就凝眉肃目的看着她,怒道,“快回去。” 知道担心别人,也不知道担心自己的身体,蓉卿叹气,有些过意不去,人家陪着她来挑花买花,她坐着马车却让他淋着雨…… 好不容易挨到进了府,齐宵身上早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她撑着伞跳下车就和他道:“我让人给你们送热水过去,你赶紧洗个热水澡。”又道,“煮了姜茶你要记得喝了。” 齐宵站在雨里,笑容有点傻:“好!” 周老又是一阵大笑:“就这样依依惜别的,可把我这老头子的牙都酸倒了。”大笑而去。 蓉卿也不知道回什么,带着明兰和明期回了内院,立刻吩咐了厨房给齐宵送热水过去,又道:“姜汤煮的浓一些!”婆子们连连应是,端了热水和姜汤就去了外院。 齐宵换了衣裳正在和周老说话,周老道:“我瞧着这丫头还没有开窍,五爷的心思只怕是白费了。” 齐宵没有说话,显然也在苦恼这件事,周老就道:“我看打铁趁热,你得用点心思手段才成。”齐宵看着他,问道,“什么心思手段?” 周老就指了指正进门的婆子手里的热水。 ------题外话------ 平淡的是不是不好看?再等等哈,后面就有刺激的了。 076 暗示 “明兰,你去外院看看他们三个人怎么样了。”蓉卿洗漱好出来换了衣裳,又端了茶,“虽说都是身强力壮的,可淋了这么久的雨,若是风寒了可就不妥了。” 明兰应是,打了伞出了门。 若真的生病了,可真的都是因为她,没事儿去什么花场。 低声叹了口气,又瞧见桌上摆着的那朵芍药,捻了花在手里趴在桌子上就发起呆来。 齐宵到底什么意思,他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没事儿做会干闲事的人,难道只是一时兴起的缘故? 她皱皱眉又松开,想不通齐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哎呦。”蕉娘瞧见蓉卿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肩上,皱了眉头道,“怎么湿头发也没个人进来帮你擦。”她掉头在外头喊明期,喊了几声没人应,又喊青竹,青竹听了跑了进来,蕉娘指着蓉卿的头发就道,“快拿帕子帮小姐头发绞干了,免得受凉。” 青竹应了,立刻找了个帕子来,帮着蓉卿绞头发,蕉娘便扭了头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小姐。”青竹探头朝蓉卿手里看,“这朵芍药真好看。” 蓉卿嗯了一声,视线依旧落在花瓣有些泛黑的芍药上,咕哝道:“再好看,一会儿就蔫了。”青竹也叹了一声,“也是,不过花不管是摘下来还是在枝头,总归都要败掉的。”她以为蓉卿是舍不得,就道,“小姐别伤心了。” 青竹和红梅是后进院子的,平时她身边都是明兰明期守着,她们不常近身服侍,蓉卿回头看着青竹,才发现小丫头长的很是清秀,尤其是她有一对小虎牙,非常的可爱,蓉卿笑道,“我不伤心,只是有些可惜罢了。”其实也不是可惜,就是觉得有点……说不好…… 青竹轻轻笑着,又找了篦子出来给她梳头,一边梳一边夸着道:“小姐的头发可真好,又长又密,不像奴婢的头发黄黄的干干的……”又道,“青青昨天还说,小姐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了。” 蓉卿啊了一声,她还从来没觉得苏蓉卿的外貌长的很美,只是有点清秀罢了:“青青这么说的?”青竹点着头,蓉卿就笑着道,“你告诉她,让她不要挑食,也能长的这么漂亮。”青青许是小时候苦的厉害了,如今但凡碰见荤腥就会有些恶心,所以她平日都是白水煮青菜,丝毫不沾荤腥,所以脸色看上去有些蜡黄,身体也是瘦瘦小小的。 “嗯。”青竹点着头,“奴婢一定告诉她,让她怎么忍着也要吃荤腥才是。” 两人聊着,这边明兰进了门,瞧见青竹也在就去里间收拾蓉卿方才洗浴的东西,青竹绞干了头发问道:“小姐,奴婢帮您梳个发髻吧。”蓉卿摆着手,“不用,先这样垂着,也能干的快一些。” 青竹应是退了出去,明兰从里面走了出来,回道:“小姐,齐公子好像生病了。” “啊?”蓉卿一怔坐直了身子,惊讶的道,“是风寒了还是怎么了?他告诉你的?”明兰摇着头头,“可能是淋雨的缘故,奴婢去的时候他正在和周老说话,他是都没有提,可奴婢瞧着他这么热的天身上竟是套了件秋天的直缀,且一点汗都没有出,而且,脸色瞧着也有些发白。” 真生病了啊,蓉卿叹了口气,内疚的道:“你让外院的周管事去请个大夫来吧。”周管事是蓉卿后来提拨的,识得字为人也稳重。 “嗯。”明兰应了又返了外院。 蓉卿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她喊了青竹进来给她挽了个发髻,换了衣裳就去了厨房,蕉娘正在厨房指挥着婆子炖鸡汤,见蓉卿进来就拉着她推出来:“这里头热,小姐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便是。” “蕉娘,炖些去湿驱寒的汤,齐公子兴许是受凉了。”她将路上的情况说了一遍,蕉娘不说话审视的看着她,蓉卿被她看的发毛,解释道,“人家是陪着我去花场,如今我们又住在人家的宅子里,总不能不管吧。” “你说的好像我不通情理一样。”蕉娘收回了视线,笑着指了指厨房里,“那锅鸡汤可不就是为他炖的。” 不知道为什么,蓉卿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待会儿咱们一起给他送鸡汤去。” 蕉娘笑着点头。 蓉卿就和蕉娘一起提了食盒去外院,进了齐宵的院子,周老正愁眉苦脸的坐在正厅里,见着蓉卿来,就道:“五爷像是病了,这么多年他身体一直好的很,怎么今儿淋了点雨就病了呢。”说完,还埋怨似的看了眼蓉卿。 好像在说,就是因为你,若不然五爷也不会病了。 蓉卿被他看的无地自容,蕉娘心疼蓉卿就打着茬问道:“五爷呢,这会儿不会出去了吧,要好好歇着才是。”说完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我们小姐特意炖了鸡汤来。” “刚刚老头子好说歹说,才将他劝去休息了。”周老指了指里面,又道,“睡着了。” 蓉卿叹了口气,指着蕉娘盛出来的鸡汤:“还劳烦您送进去给他喝了再说,我让人去请大夫了,等会儿仔细瞧瞧。” “也只能这样了。”周老唉声叹气的,“不常生病的人,但凡生病啊,就是病来如山倒啊。”端着鸡汤一步三叹的进了卧室。 蓉卿不安的看着蕉娘,也是叹着气道:“我不该去买什么花。”蕉娘摇摇头,安慰她,“也不能怪你,哪知道会下雨呢。” 蓉卿在外面坐了下来,一会儿周老又将鸡汤端了出来,朝着蓉卿摇摇头,蓉卿问道:“怎么没喝?”周老叹气道,“说是没胃口,喝不下!” “啊?!”蓉卿愕然,怎么病了就像个孩子似的,蓉卿站起来接了周老手里的碗,“我去!”端了鸡汤就要进去。 蕉娘伸手就要去拉蓉卿,哪有女孩子家的进男子的房间,可她还没出手周老就一把将她扯住,笑着道:“这鸡汤好不好喝,也给我盛一碗吧。” “这……”蕉娘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蓉卿进了房里。 蓉卿敲了门,听见里面有人嗯了一声,她推门而入,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是那种干净的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多宝格上也是空空的,她皱了皱眉目光就落在床上,瞧见齐宵正背对着这边,合衣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层薄薄的被子,轻轻的呼吸着,后背微有起伏。 她喊了声:“齐宵!”走了过去,“我去请大夫了,你先起来把鸡汤喝了好不好?” 齐宵没有动,蓉卿就将鸡汤放在床头的杌子上,也不好意思推他,就探头朝里面看了看,又道:“没有胃口也得吃东西吧。” “我没事。”齐宵翻身过来,视线就落在蓉卿的脸上,她一张小脸皱在一起,满是内疚和自责,他目光闪了闪垂了眼帘不看她,“你回去吧,我歇会儿就好了。”语气分明有些心虚。 蓉卿没听出来了,只道:“休息自是要休息的,可也要吃东西。”说完叹了口气朝外头看了看,“怎么大夫还没有来。”将碗递给他。 齐宵不接一副不打算喝的样子。 蓉卿就有些为难,难道她要喂他?温声劝道:“不喝就不喝吧,但一会儿大夫若是开了药,你可不能这样!”怎么病了就这么倔。 齐宵沉默的躺在那里,也不拒绝也不答应,蓉卿瞧在眼里越发觉得他面色惨白,心生内疚…… 她托着下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你睡吧,我在这里等大夫来。”朝门口看了看,外头依旧很安静。 齐宵嗯了一声,真的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一刻,明兰领了大夫进来,蕉娘和周老一起进了门,蓉卿避去了外面,等大夫诊了脉离开,她才进房问道:“大夫怎么说。”蕉娘正要说话,周老就道,“虽是风寒,可五爷体内积了多年的寒气,胸口的伤也是才将将愈合,这一闹体内一些病症悉数发出来了。”又指着齐宵的脸,夸张的道,“你瞧瞧,脸色都白成这样了。” 蕉娘满脸狐疑,方才大夫只是说有些风寒,药都不打算开,可是怎么到周老这里,就变的这么严重了?! 蓉卿啊了一声,问道:“那开药了没有?”朝齐宵看了看,“赶快让人去煎吧。”她是真的担心! 蕉娘就指了指外头,一脸的愣怔:“去拿药了。”说完就对蓉卿道,“小姐先回去吧,我留下来守着齐公子。” 蓉卿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齐宵,想了想正要点头,忽然周老就跳起来指着蓉卿道:“你这小丫头,五爷可是为了你生病的,你可不能走!” “蕉娘。”蓉卿看着蕉娘道,“您让厨房煮点清粥来吧,他许是吃不得油腻,清淡些兴许好些。” 蕉娘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周老也没有胡说。 她留了明兰和明期陪着,就亲自回了厨房。 蓉卿坐在椅子上,和齐宵说着话:“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齐宵摇摇头,回道,“没有!”是真的没有。 “那要不要喝水?”她提了茶壶倒了茶端过去,“多喝点水吧。” 齐宵嗯了一声,翻身坐起来,却是未接茶盅,就着蓉卿的手就吃了几口的茶,动作一派自然,没有露出半点不合适的样子。 周老转脸过去,忍不住偷笑,悄悄对齐宵竖大拇指! 蓉卿一脸愕然看着他,直等他喝完茶才收了手,尴尬的道:“我……我还是先在外面等着,一会儿药好了,我再过来。”说完,放了茶盅就出了门。 齐宵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又被周老强迫的躺了回去,轻声道,“不要露出破绽了,您没瞧那丫头这会儿心里正内疚呢,咱们不能前功尽弃了。” 齐宵无法,只得又躺了回去。 一会儿药抓回来,蓉卿让明兰亲自去煎药,待药煎好她端去给齐宵,喊着齐宵起来喝,齐宵看着那碗眉头直拧,也不说喝也不说不喝,就是不动。 “你还是喝了吧。”蓉卿尽量放低声音,像是哄孩子一样,“免得一会儿严重了可怎么是好!” 齐宵勉勉强强的坐起来,端了药,蓉卿道:“你等等。”端了一盆蜜饯过来,笑着道,“有些苦,喝完吃颗蜜饯!” 齐宵端着药一饮而尽,蓉卿就将蜜饯递过去,齐宵眉头皱的更紧,摇头道:“不用这些,你把茶端给我就成。”蓉卿笑着点头,很勤快的将茶端过来给他,见他喝完急得问道,“好些没有。” 难怪前两日周常说要给她找一只小狗,像是王妃养的那一只西域狗,团团圆圆的瞪着眼睛……与蓉卿此刻的样子颇为相似。 他心头软了一块,笑了起来:“嗯,好多了。” 蓉卿也笑了起来,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临睡前还要吃一次。”齐宵点头应是。 蓉卿又坐了一会儿,才带着两个丫头回了内院。 第二日一早,蓉卿熬了清粥和煎好的药去了外院,齐宵已经起来了,她令他吃了药,又看着他吃了一碗粥,才笑着道:“今天明显比昨天好点了。”齐宵点点头,转目过来看她,“嗯,辛苦你了。” 蓉卿摆着手:“不辛苦,不辛苦!”又道,“要不然我陪你出去走走吧,这会儿太阳不大,走动走动对病好。”齐宵乐意之至,点头道,“好!” 两个人就并肩出了门,在小花园里散步,齐宵很随意的问道:“你去过江南吗?” “没有。”蓉卿笑着回道,“不过到是听三哥说起过很多……”又看着齐宵,“说是应天很美,还有许多的小吃,是不是?” 齐宵点了点头,轻声细语的说起应天的小吃的来,又道,“……你上次坐的茄夹味道不错。” 蓉卿一愣,笑了起来:“周老还说黑乎乎的味道很怪。”笑指着齐宵,“也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吃了。” 齐宵就很自然的回道:“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蓉卿听着一愣,脸上的笑容就僵硬的凝结住了,看着齐宵想要从他脸上发现什么似的。 齐宵以拳低唇咳嗽了一声,面颊也有些微红,指了指前头:“去那边走走吧。”蓉卿呆呆的哦了一声,跟在后面! “蓉卿。”齐宵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蓉卿正发着呆,想着他方才话里的意思,听他一喊就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这一次喊的是她的名字。 齐宵比她高出许多,两人对面站着蓉卿不过到他肩膀的位置,她昂着头他低着头…… “什么事?”蓉卿砸砸嘴,朝后退了一步。 齐宵抿唇,露出一丝笑容来,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道:“没事!” 蓉卿扯了扯嘴角,问道:“你是不是病的糊涂了?”她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怎么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怎么不一样了。”齐宵负手而立,垂目看着她,蓉卿皱着眉头想了想,回道,“就觉得你以前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怎么现在反而……” 齐宵不说话,转身走在前头,蓉卿默默的跟在后面,齐宵时不时回头看看她,放慢了步子,蓉卿则是加快了一些跟上他。 两人围着花园转了好几圈,蓉卿有些走不动了,喊他:“……那个,我们回去吧。” 齐宵转身看她,点头道:“嗯。”说完转身就朝自己的院子回走,蓉卿依旧跟在后头。 两人刚进院子,外头就有婆子来回:“八小姐,花农送花来了,要搬到哪里去摆着?”蓉卿这才想起来,昨天约好了今儿把花送过来的,她回道,“送到我院子里去。” 婆子应是,她看着齐宵道:“你先歇着吧,我回去看看昨天买的花。”话落就要走,齐宵就站了起来,低声道,“你不是说一个人伺弄不了的吗,我与你一起吧。”说完,也不管蓉卿愿意不愿意,出了门。 蓉卿只得跟着她回了嵘庆院,外头婆子左一盆右一盆的搬了十几盆进来,还有几盆茶花,她指着花问齐宵:“这些都是你后来另加的?”齐宵点点头,道,“瞧着你喜欢,都买了。” 蓉卿叹气,让人将花摆好,就道:“这么多花,家里又没有花房,等过些日子还不定就枯了呢。”齐宵微微一愣,问道,“花房?” 蓉卿点点头,和他说起花房是什么样子,有什么重要的功能,齐宵理解的点头道:“那就请人回来,在院子里建了花房便是。” 蓉卿觉得建个花房不容易,费钱不说还要费许多的心思,谁知道,下午就有施工的进了府里,蕉娘惊讶的问蓉卿:“小姐请了泥瓦匠来府里做花房?” “没有啊。”蓉卿被问的莫名其妙,蕉娘却是纳闷的道,“那怎么人上门了,还说府里的人请他们过来的,连工钱都结清了。” 蓉卿就想到了齐宵,她撇了蕉娘带着明期和明兰就去了外院,齐宵正坐在书房里看着什么,见蓉卿进来他也不收随意摆在手边,柔声道:“怎么了?”蓉卿就指着外头问道,“那些工匠是你请来的?” 齐宵点了点头:“都是些相识的,你只管告诉他们你想将花房建在哪里,放心让他们去做。”蓉卿被他弄的哭笑不得,道,“我也不过随口一提,你就办了?那我若是随口提了把院子里房子拆了重建,你是不是就让人拆房子了?” 她不过是话赶话想要挤兑齐宵。 谁知道,他却是很认真的点头道:“嗯,若是不满意,自是要拆了重建!” 蓉卿一瞬间没了脾气,指了他道:“你……你真是……”齐宵就咳嗽了一声,蓉卿后面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问道,“怎么还咳嗽了,中午的药可吃了?” “你别生气了。”齐宵回道,“若真是不喜欢,那就让他们回去可好。” 蓉卿失笑,摆着手道:“并不是不喜欢,只是我觉得为了我劳师动众的不太好,这里毕竟是你的房子,将来你的家人要是不喜欢或是用不着,岂不是又得费力拆了,完全没有必要!” 齐宵就直接回道:“这里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住进来。” 蓉卿震惊的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齐宵一派平静的道,“这里是你住的地方,我不会再让旁人住进来。”蓉卿就蹬蹬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 齐宵满脸绯红。 蓉卿正要说话,忽然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周老笑眯眯的走进来,道:“我们五爷的意思是,这里你就是女主人!”一顿又道,“现在是,将来也是。” 蓉卿看着齐宵。 齐宵点点头。 这一次换成蓉卿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她再后知后觉也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指着齐宵:“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满脑子想着必须离开这里,掉头就走,刚跨出门却是砰的一声,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她哎呀一声捂住额头朝后退了一步。 齐宵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她,将她拦在了身后,问道:“你没事吧。”又去看她的额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蓉卿摇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抬头去找撞他的人,就瞧见赵钧逸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齐宵回头看着赵钧逸,问道,“郡王?!” 赵钧逸才回神过来,摇着头看着齐宵:“你完了,你完了!”绕过两个人进了门。 蓉卿低头行礼,喊了声:“郡王。”就和齐宵低声道,“我先回去了。” 齐宵点了点头:“我送你出去。”又回头对赵钧逸道,“你稍坐会儿。”说完,就跟着蓉卿出了门。 蓉卿摆着手:“在家里送什么,你快回去吧。”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她这会儿看着齐宵脑子里就想到周老的那句女主人的话…… 这个人,什么时候动了这个心思的。 “刚才。”齐宵低头看着她,声音柔的能拧出水来,“是不是吓着你了?” 蓉卿不知道怎么回,垂着头不说话。 齐宵看着她为难的样子,轻笑了起来,揉着她的头就道:“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回去歇着吧。” 蓉卿哦了一声,垂着头逃也似的走了。 齐宵回到房里,赵钧逸正端着茶盅优哉游哉的喝着茶,见他回来他道:“我没地方去了,在你这里躲几天。”齐宵问道,“怎么了?” “别提了。”赵钧逸道,“我娘不知道从哪里接了几个侄女进府里,我一回去就瞧见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看的我头都晕了,实在无福消受,可我又不能回军营,她肯定能找到我的,所以只能躲到你这里了。” “那回头给你收拾间院子出来吧。”齐宵在他对面坐下,又道,“可你这么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面对才是。” 赵钧逸满脸的苦恼,回道:“过一天算一天吧。”说完,抬头看着齐宵,“要不然咱们去保定吧,咱们弄回来的那批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前几个月他们从关外驯了近百匹的野马回来,个个腿长膘肥,是一等一的好马。 “嗯。是该去看看。”齐宵微微颔首,又道,“只是最近天气太热,等过了七月再去吧。”赵钧逸嗯了一声,问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许多工匠进了府,是要建院子?” 齐宵摇摇头,略说了花房的事情,赵钧逸听着凝眉道:“种花就种花,还用花房!”说着一顿又道,“等建好了我去瞧瞧。” 齐宵轻笑也不反驳。 这边,蓉卿回去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打着滚儿,明兰进来瞧见她这样,问道:“小姐怎么了?”蓉卿埋头在被子里,闷声道,“我没事,你去忙吧。” 明兰纳闷的出了门。 蓉卿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齐宵含笑看着她的样子,再回想这些日子他做的事情,似乎从他回来后,就不怎么出去过,日日守在家里,但凡知道她要什么,就立刻变着法子的弄给她。 好吧,是她后知后觉没有想到这层,只当是他们是关系好罢了。 如今人家这么说出来,她就束手无策了。 回了吧,可是到也不算讨厌他,而且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得了?可是不回,那岂不是就和自己说他对毓敏郡主那样了…… 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前一世她忙着学习忙着打工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这些消遣,这一世更不用提,如今齐宵突然对她这样,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 “小姐,那工匠问您,花房是要建在小花园东面,还是西面?”明期掀了帘子探头看着蓉卿,蓉卿闷声道,“随便哪边都成。” 明期被弄的一头雾水,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去了一趟外院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了。 隔了一日,蓉卿才知道赵钧逸也在外院住了下来,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找借口了。 苏珉来了几次,还领了铺子里的刘掌柜给她引荐,聊了许久,刘掌柜确实不错不但对生意上熟门熟路,言行举止也是一派大家风范,蓉卿和苏珉道:“我瞧着到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你既是用了他,就要先小人后君子,大家一开始把话说清楚,先签了合同约说。” 苏珉听着也觉得在理,点头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可合约要如何拟?”蓉卿想了想,道,“我来拟吧,等写好了拿给你瞧,你觉得没问题,就去和铺子里所有的伙计都签了合约。” “好!”苏珉笑着说完,又道,“你这两天是怎么了,也不见你出去,以前每日都和齐宵说说话,现在怎么瞧着好像躲着他一样。”说着一顿凝眉看着蓉卿,“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蓉卿笑着摇头,“郡王在外面,院子里又有工匠出入,我这不是不方便嘛。” 苏珉微微颔首,笑道:“若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说完起了身对蓉卿道,“眼见就要到七月初七了,这边有乞巧节,王妃许是会请几家小姐去王府游玩,问起你来,我便替你应了。” “王妃?”蓉卿叹着气,“知道了。”苏珉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蓉卿就闷在房里一心拟着合约,等拟好了让人拿去给苏珉,平洲又给她送了信回来,原来是苏容君给她回信了,信是夹在给郡主的信中一起过来的,她拆开信,苏容君先是气她离家前竟是连她都不曾说,事后她又担心她,怕她过的不好,知道找到了四哥她就放心了,家里面二夫人主持了中馈,太夫人又病了让人关了慈安堂,一概人等拒之门外。 苏茂源整日待在偏远中,偶尔进门来除了和二夫人要钱,别无其它的事情,似乎从金矿的事情败露后,他用钱越发的厉害,苏容君去给二夫人请安时,常常听二夫人唉声叹气的。 苏容玉每隔三两日就会回来,起初孔姐夫还会陪着,后来就再不见他的影子,听说他要启程去京城,准备三年后的春闱,苏容玉哭着回来和柳姨娘诉苦,说她们新婚夫妻,哪有这样一分别就是三年的道理。 柳姨娘还去了一趟孔府,孔夫人却是连面也未露,只让家里的妈妈接待了她,说是一个妾室还不至于让她见。 苏容玉气的不行,似是和孔姐夫大吵了一架,在家里住了十来天,原以为孔姐夫会接她回去,却没有料到孔姐夫收拾了行囊去了京城,苏容玉急忙赶了回去,院子里空空的哪里还有孔姐夫的影子。 五哥的婚事定了,就是那位蒋家小姐,定的是明年八月的婚期,还问蓉卿要不要回去,蓉卿看完后叹了口气,将信压在枕头下面…… 晚上苏珉过来,蓉卿将信给他看过,苏珉收了信低声道:“到时候我会派人以廖大人的名义,送封大礼回去。” “也好!”蓉卿淡淡的道,“我只是担心七姐,她的婚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下落。” 苏珉也没有说话,蓉卿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八妹!”苏珉看着她,道,“三哥到京城了。”蓉卿听着顿时正了神色,问道,“那静慈师太呢,可被圣上召见过?” 苏珉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四哥。”蓉卿不由看着苏珉,问道,“我们如今人在简王番地,而你更是在简王麾下做事,你可知道简王对这件事,到底持一个什么态度,还有太子,苏茂渠即是知道这其中有诈,那么太子就一定知道的,为何太子没有拦,反而任由静慈师太进宫了呢?” “你这个丫头。”苏珉笑着摇摇头,“太聪明了!”说完叹了口气,点了蓉卿一句,“你可知道先太子去世时,年纪多大?” 先太子去世时多大?蓉卿似乎听苏峪说起过,仿佛五十几岁的样子…… 这个事情和先太子去世又有什么关系?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来。 既然先太子已有五十几岁的年纪,那么作为长子的太子苏均武这会儿至少也有三十几岁了吧?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珉:“四哥的意思是,太子也怕重蹈覆辙?”圣上如今身体康健,再活个十几年也不是不可能,他已是太子不可能逼宫登基,那么这次长生不死之药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圣上驾崩,他就能登基为帝,即便到时候这件事被查出来,辽王也好,简王也罢,甚至是苏峪,苏茂渠……也和他没有半分的关系。 他一句不知,就能摘了个干净。 真是聪明啊。 “那么简王呢?”蓉卿捧着茶盅,知道她一开始将这件事想的太过简单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算盘,以长生不死之药为中心,各自都在暗中使力,把事情演变成他们想要的结果,借势打倒另外两方。 就像是一个拔河比赛,就看最后谁的力用的巧,谁的力道大! 那么,简王会有什么打算?! 苏珉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想通了,虽觉得欣慰,又担心她多虑,轻声劝道:“这些事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就成了,断不会让你受苦的。” “不对!”蓉卿皱了眉头看着苏珉,“若是事发,到时候大伯那边必定是帮着太子的,那我们怎么办?四哥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苏珉点了点头,摸了摸蓉卿的头,安慰她:“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说完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蓉卿还想再问,可是苏珉已经出了门。 他为什么不着急,是已经有了对策,还是他知道了简王的打算? 苏珉的不是得过且过的性子,包括齐宵亦是,他们既然能安逸的住在这里,就必然是早就做好了选择,甚至说,早就有了退路或者根本不需要退路! 蓉卿觉得头疼,她起身穿了衣服,明兰问道:“小姐要去哪里?”蓉卿回道,“去外院。”说完,就去外院找齐宵了。 去了外院,齐宵不在反而是赵钧逸东倒西歪的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冰镇的酸梅汁,斜眼看着蓉卿走进来,蓉卿微微行了礼,问道:“郡王,您可见到齐宵了?” “我也在找他。”赵钧逸放了杯子,打量着她,“你找他什么事,我替你转达吧。” 蓉卿摆着手:“不……不用了。”说完要走,赵钧逸却是咕哝道,“一个个的神秘兮兮的……”蓉卿回头看他,赵钧逸就站了起来,兴致勃勃的看着蓉卿,“听大哥说你的棋下的极好,咱们杀两盘好不好?” 蓉卿哪里有心思和他下棋,回道:“我还有事,改日再与郡王讨教。”赵钧逸脸一沉,“不行,我现在正无聊,要是出去就肯定被人抓回去,可是躲在这里不但没人陪我说话,有时候连个人也瞧不见,你正好来了,我不嫌你好赖,陪我下一盘就成,要是你赢了我就让你走,要是你输了就得听我的,多杀几盘。” “那个……”蓉卿摆着手,“我真的有事。” 赵钧逸就露出一副你走,你走走试试看的表情。 蓉卿叹气,点头道:“只下一盘。”赵钧逸就嘿嘿笑了起来,两人将棋盘摆在院子里,蓉卿执了白子先落了子,十几手之后,赵钧逸就和当初的苏峪一样,愤愤不平的道,“你要不下就走,何必敷衍我。” 蓉卿也不说话,指了指棋盘,抬着手指一颗一颗的将黑子捡了起来。 “你耍赖。”赵钧逸瞧着自己的黑子都被她吃了,立刻拍着桌子道,“你自己瞧瞧,你方才下的叫什么东西,怎么转了脸就吃了我这么多棋子。”黑着脸瞪着蓉卿。 蓉卿没耐心和他说,就丢了黑子在他棋盘:“那郡王自己看看。”说完拂袖而去。 “喂!”赵钧逸瞪着她的后影,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不买他的账,甩手就走的道理,他气呼呼的坐下来瞪着棋盘,恰巧苏珉进了门,他瞪着苏珉道,“你那是什么妹妹,下不过我还耍赖!” 苏珉愣了愣问道:“怎么了?”赵钧逸就将方才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苏珉垂目去看棋盘,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几处道,“郡王是被她的障眼法匡住了,身在局中不自知啊。” 赵钧逸就低头仔细去看,顿时明白过来,他刚才从下第一颗棋就落在蓉卿的陷阱里了,到后来自是越陷越深,自己都看不出来了。 “和她下棋,你就不要管她的路数,只管自己下的自己的。”苏珉好心教他,“但凡你注意了,就容易被她牵着鼻子走,掉到陷阱里去。” 赵钧逸呼出一口气,不服气的道:“哼!下次一定扳回一局。”苏珉却觉得蓉卿不会再和他下了。 蓉卿回到房里,吩咐明兰:“去外面嘱咐一声,若是齐公子回来了,记得来回我一声。”明兰应了而去,蓉卿就不安的来回在房里走着,想着京中的事情。 她要问问齐宵,确定他是不是也和苏珉一样,有恃无恐。 吃过晚饭,齐宵回来了,蓉卿和他在小花园中碰见,七八日不见齐宵瞧着蓉卿瘦了许多,他不由问道:“你这两天可是生病了,怎么瘦了许多。” 能不瘦嘛,莫名其妙的和她表露好感! “这事儿等会再说。”蓉卿看着他,问道,“长生不死的秘方送进宫了,想必你知道了吧?” 果不其然,齐宵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蓉卿拧了眉头,“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事发必定是雷霆之势,你不可能一点都没有想过吧?” 齐宵却是笑了起来,看着蓉卿问道:“你在关心我?”蓉卿白了她一眼,齐宵却是笑着道,“我心中有数,你不用多烦恼这些事,安心待在家中即可,有我和周常在,定会保你无忧的。” 她要的不是无忧,要的是知道实情。 “算了,我不问你了。”蓉卿摆摆手,“我自己想吧。”说完往回走,齐宵却是喊住她,轻声道,“你的要的十八学士,我找了回来,方才让人送你院子里了。” 蓉卿惊讶的问道:“难道你这两天出府,就是为了寻它?” “倒也不是。”齐宵说的云淡风轻,“我只是办事,正巧碰见了,就带了回来。” 蓉卿才不相信,狐疑的看着他,齐宵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回道:“回去吧。”一顿又道,“下次不要和郡王下棋了,免得又吵起来!” ------题外话------ 洒狗血了。哈哈哈哈哈~ 077 表露 恭喜您获得一张月票 蓉卿回去时,果然房里的几个丫头并着蕉娘都围在后院的避阳处讨论的兴高采烈。 她将买回来的牡丹和芍药都摆在这里,等着花房建立好再搬进去,是以齐宵新送来的十八学士亦是搁在了这里。 “小姐。”青竹见蓉卿几人回来,笑着跑过来,“您看,这茶花的叶子真大,到时候开了花一定很好看。” 蓉卿笑着蹲下来,十八学士是后嫁接的品种,齐宵拿来的这盆枝美叶肥,她伸手摸了摸叶面,光滑无垢就连花盆亦是官窑出的青花瓷,虽不是极名贵却也不凡,看得出原主很看重也伺弄的很好,不知道齐宵是怎么弄到的,人家又怎么舍得割爱! “搬到北房间去吧。”蓉卿指着盆子道,“早上端出来晒晒太阳,这两天日光大,到午时就要搬回来。” 青竹应是小心翼翼和红梅抬了起来。 蕉娘就笑着走过来,扶了蓉卿低声问道:“你去外院了?可是有什么事,我瞧着您脸色可不好看。”往前头走。 “没什么。”蓉卿摇摇头,这件事现在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和蕉娘说了也只能给她多添了烦恼,“只是在想这些花的各自习性,我要怎么伺弄的好。” 蕉娘见她无事,就放了心,笑着道:“我瞧院子里那几株伺弄的就很好,这一些若实在忙不过来,您就细心教教丫头们,若您不得空她们也能稍做些活。” 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些花,哪里舍得让别人经手,笑着道:“倒不是忙不过,只是怕伺弄不好,败了它们到是可惜了。” 说着话,两人进了房里,摆了冰在里头一进门便就是一阵爽意,蓉卿看着又愣了愣,似乎现在处处都能让她想到齐宵的存在。 蓉卿拿了针线篓子出来,将前些日子给苏珉缝的衣裳又拖了出来,坐在玫瑰床上认真的缝了起来,蕉娘在一边给她分着线,低声道:“七小姐写信过来,可是说了家里头的事情了?” 蓉卿点点头,将信里的事情和蕉娘说了一遍,蕉娘回道:“这么说,孔姑爷丢了六姑奶奶去京城了?” “嗯。”蓉卿也没有想到,孔令宇在这件事上会变成这样的态度,不过她想到孔夫人的作派,想必和她脱不了干系,孔家在这段婚事中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还成了永平城中的笑柄,这口恶气孔夫人当然要出在苏容玉的身上。 蕉娘露出唏嘘的表情,想到若是婚事没有变动,嫁过去的要是八小姐,那现在吃苦的岂不是八小姐,她叹道:“幸好我们出来了。” 蓉卿就抿唇露出一丝笑容来,道:“即便不是孔家,是张家李家,这门亲事我也不会要。”她笑道,“如今我们在北平不也好的很,有哥哥在,有你在……旁的事情也都是过眼云烟,我们只管过好将来的日子就成。” 蕉娘笑着点头,回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一天!” 蓉卿也没有想到,至少没有想到,她的生活会与齐宵再有相交之处。 花房建好统共花了十天不到的样子,一大早蕉娘陪着蓉卿去看,蓉卿站在前头也是愣住,没有想到她不过和齐宵提过一嘴细说了一遍,他就能根据她的描述,做的和她想象中几乎一样。 门口铺了大片的未曾打磨的地砖,能摆能放花盆,若是落雨也不会打滑,花房是一层泥砖砌墙,再封木质框架里头嵌一层玻璃,能开能关,再落一层泥砖……约莫十二尺高的样子,屋顶盖的是通风极好黑瓦,高高的也不觉得热,直通的门两头打开能蹿着风进来,若是都关上再搭上承尘,冬天想必也会保暖。 蕉娘啧啧叹道:“一个花房弄成这样,也亏得您想的出来。”蓉卿失笑,她不过想想,重要的还是做的人心思技巧,在这上头花的心思。 心中微暖,她和蕉娘道:“稍后让几个婆子将里头打扫一下,通通风,下午我们就将花悉数搬到这边来。”蕉娘笑着应道,“好!”两个人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出了门,刚一出去就看见苏珉陪着赵钧逸以及齐宵走了过来,蓉卿微微福了福。 “这就是花房?”赵钧逸负手走了过来,在外面看了看,又进去转了一圈,出来道,“想法倒是很技巧。”她看着蓉卿问道,“你喜欢种花,都精通哪些品种?” 蓉卿微讶看了眼苏珉,苏珉笑着道:“她有什么精通不精通的,不过是胡乱折腾打发时间罢了。”赵钧逸摆摆手,指了身后道,“能想到这个主意,想必寻常也是细细琢磨过的。”又看着蓉卿,等她回答。 蓉卿只得笑道:“四哥说的对,我倒没什么精通的,只是偏爱牡丹一些,有些了解罢了!” “那正好。”赵钧逸笑了起来,有点兴高采烈的莫名其妙,“这样,过两日你随我去王府吧,我母妃最爱牡丹花,你和她多聊聊,交流交流种花心得,最好能建议她弄一个这样的花房……” 蓉卿微愣,瞧见苏珉和齐宵皆是面露笑意,她忽然明白过来。 赵钧逸这是打算转移王妃的关注视线,分散她的精力。 她笑着点头道:“交流自是不敢,若是有幸得王妃赐教一二,便也是蓉卿的荣幸了。”赵钧逸不在意的摆着手道,“随你们怎么说,反正只要你能让王妃弄一个这样的花房,到时候我一定重重谢你!” 蓉卿轻笑,却是没有应。 “王妃怎么能听她的。”齐宵微微凝眉,“你这是为难她。”说完拉着赵钧逸走,赵钧逸不依回头问蓉卿道,“我还没和她下棋呢。”已经被齐宵拉着走了。 蓉卿看着两人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珉皱眉看着齐宵,有些疑惑道:“我怎么瞧着齐宵怪怪的。”以往他话都不多说,更是不会管这些闲事,何况还费心费力日日磨在这里,给蓉卿建花房。 “八妹!”苏珉问道,“你和齐宵……”他后面的话没说完,都表露在脸上了。 “我和他能有什么,不过朋友罢了,他人仗义你也不是不知道。”蓉卿心里咯噔一声,笑着打岔:“四哥,你不说有乞巧节吗,算算时间也没有几日了,不如你和我说说乞巧节的习俗吧。”说完做出请的样子,请苏珉去她那边坐坐。 苏珉失笑的摇着头,也没有多想就和蓉卿并肩走着去蓉卿的院子里,与她说乞巧节的事情,又道,“……王妃与世子妃不同,当年简王远征在外,偌大的王府悉数交托于王妃打理,上有老下有小只有她一人照顾,还要应付来往应酬,所以性子中便就有些强势,你见了王妃要乖巧一些,她说话时最不喜被人插话,也不要反驳她的意思,安静听着就是。” 蓉卿一一应了。 下午,蓉卿带着人将花盆悉数搬去了花房,她换了件轻便的窄袖,裹了裙子拿着花铲一盆一盆松土,和蕉娘道:“我想着在后山养点鸡鸭,您抽空遣个人去看看,等鸡鸭进了院子,粪便一类收集了,咱们也能做花肥。”到是一举多得了。 “我也正有这个想法。”蕉娘点着头道,“我明天就让人在后山圈个栅栏出来,再买点鸡鸭回来养着。”说完,又拿帕子给蓉卿擦汗,“我去给你端些酸梅汤来,这会儿喝正凉快。” 蓉卿笑着应是,又蹲在地上移了个位置。 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忽然就安静下来,蓉卿侧目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宵就站在她身后,她昂头看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 齐宵没说话,却是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硬接过蓉卿手里的小铲子:“我来弄吧。”蓉卿惊讶的看着他,“你不会,再说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要去拿回来。 “有什么能做不能做的。”齐宵学着蓉卿的样子轻轻的松着土,侧目询问似的看她,“是这样?” 蓉卿愣愣的点了点头。 齐宵就真的纡尊降贵的蹲在她身边,接替了她的事情,一本正经的开始一盆一盆的翻土。 “我来做吧。”蓉卿叹道,“回头叫别人瞧见了!”齐宵头也不抬的道,“瞧见就瞧见吧,这些事也没说过非得你们女子做!”他说的坦荡荡,蓉卿却是不忍心让他为了自己,蹲在这样的花盆前面,翻着土,这些不过是她打发时间的事情,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齐宵。”蓉卿去拿他手里的铲子,“还是我来做吧,都说君子远庖厨,这花房也与厨房差不多,都是女子的专项,若是被人瞧见你在这里待着,旁人岂不是要笑话你。” 她虽没有男尊女卑的想法,可这里的人有! 齐宵就笑了起来,不以为然道:“笑就笑吧!”说完又低头去做事。 蕉娘端了酸梅汤进来,瞧见蓉卿束手歇在一边,齐宵竟是弯着腰蹲在地上,她一愣朝蓉卿看去,蓉卿就为难的摇摇头,蕉娘拧了眉头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一边,紧张的对齐宵道:“齐公子,这些事我们做就行了,怎么能让您做,其实也是小姐不放心我们笨手笨脚的不懂,弄坏了花根,若不然这样的粗活也断不会让她经手。”她回头喊外头候着的红梅,“快去打盆水来,给齐公子净手。” 齐宵不得不起身,微微一笑,对蓉卿叮嘱道:“天气热,这么多花你总不能都自己伺候,索性请个花匠回来吧。” 说来说去,还是心疼蓉卿! 蕉娘听出话音来,就怔在哪里,惊讶的看着齐宵。 她就发现齐公子落在八小姐身上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宠溺和心疼来。 齐公子这是…… 看上她们八小姐了? 一时间,蕉娘是又喜又惊。 “知道了,知道了。”蓉卿敷衍的点着头,她买花回来就是为了自己培植,到时候开了花自己也有成就感,若是交给别人,哪里还有什么乐趣,“这些事你别管了,赶紧去洗手。”指了指红梅端进来的水。 齐宵就放了铲子,走去盆边净手,又回头看着蓉卿道:“听说王妃请了你去王府过乞巧节?”蓉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擦手,齐宵很自然的接过去擦了,又很自然的揣在自己袖子。 蓉卿想说什么,当着蕉娘的面还是忍了下来。 “你不用紧张。”齐宵微笑着道,“王妃为人和气,你守着点分寸,断不会有什么事。”和苏珉说的相似,又叮嘱道,“到时候我和周常会在外院,你有什么事让人去找我们就成。” 蓉卿点头。 蕉娘心里思绪起伏,什么时候小姐和齐公子关系这样近? 她竟是没有察觉到。 再看她们小姐的态度,只怕也是没有往这方面想。 她忍不住打量齐宵,眉眼外貌自是不必说,家世出身还要再查查,不过瞧着他言行举止定是不会差,只是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婚姻大事他若是不能做主,这样和小姐相处,到时候岂不是苦了他们小姐。 蕉娘打定主意,一会儿要和四少爷仔细问问。 “蓉卿。”齐宵指了指外面,“我们走走吧。”上次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蓉卿哦一声点点头,蕉娘看看蓉卿,想说什么却忍了下来,指了明兰跟着她自己则飞快的去找苏珉去了。 蓉卿揪着手指跟在齐宵后面,很害怕他再说出什么暧昧的话来,不由主动道:“那个……郡王回去了?”齐宵回道,“没有,去军营了。” “你怎么不去?”蓉卿脱口而道,齐宵就回头看她,眼神晦暗不明,蓉卿咂咂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去军营,会不会耽误了正事?” 齐宵轻笑了起来,停下不动就这么看着她。 蓉卿被他看的红了脸,朝后缩了缩生怕他再揉她的头顶:“你又发什么疯,不是要散步吗,走啊。”齐宵忍了笑意,目光锁在她脸上,声音沉沉的,“你这样,真美!” “啊?”蓉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怎么样了?低头看看自己穿着打扮,她今儿穿了一件秋香色窄袖的斜襟短卦,灰扑扑的,头发也是随意挽了个纂儿连发簪都没有,哪里就美了?! 蓉卿忍不住拍了拍衣摆上沾到的泥点子。 齐宵忍不住笑起来,忽然伸手过来不期然的就抓住了她的手,轻声制止道:“泥点子要沾了水洗,这样岂拍哪里就能拍下来!” 蓉卿没听到他说什么,就听到耳边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还有自己手心中传来的温度,她回头看看,明兰和明期缩在花房里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她又左右看看,方才丫头婆子都被蕉娘遣走了…… 一个人也没有。 可她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手心迅速沁出汗来,想要将手抽回来,可动了几次,都抵不过对方的力道。 “蓉卿。”齐宵轻声道,“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可我没有时间了。”他语中带着诱哄的味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从永平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就放了你。”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的位置,“我知道我们还会再相见,我也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果然,你来了……” 蓉卿惊讶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齐宵嘴里说出来的。 她想说什么,齐宵却是摇摇头,又继续道:“或许对于你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可是我迫不及待,不管你现在心里有没有我,我齐宵,这一生都会爱你。” 蓉卿很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心头火辣辣的,不知道什么感觉! “那天说的话都是我心中所想,这里不会再有人住进来,你也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不管将来还是现在……若是你不喜欢这里,将来我们再换个宅子,你说好不好?” 好不好? 我怎么知道好不好? 蓉卿只觉得今天很热,热的她脑中迷迷糊糊仅有的一点点清明,也被一团团白影遮住,她根本无法思考,用力抽出手,手足无措的道:“你……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好!”齐宵点点头,“蕉娘此刻定是去和周常打听我的家世。”他顿了一顿,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蓉卿原本因为他的目的,听的便有些抵触,渐渐的也正了神色,惊怔的问道:“……你竟是凉国公齐氏的人?” 苏堤案她也知道,其中牵连甚广案情也由一开始的聊聊几人,在经过数年的演变后,已牵扯了近千人的性命,临江侯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也曾觉得临江侯一门死的惨烈,却没有想到齐宵母亲,就是当年那位义无反顾自缢而亡的徐家姑奶奶。 她看着齐宵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到底有多少的隐忍和克制力,才能让他如此平静的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他今年十七岁,事出当年他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那样的打击,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这不仅仅只是外家的覆灭之痛,里面所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譬如她的母亲为何不选择营救,而是在出事后不顾自己的一双孩子自缢而亡,还有凉国公府,当年的八大将之一,门庭显赫在京中无人能出其右,他们当时又在做什么? 徐家姑奶奶是被逼迫而亡,还是因为受不了家族灭亡的打击,一时想不开而为? 她不知道,但是齐宵肯定是知道的,不管是哪一种,凉国公府在这件事情的立场,都是微妙的,作为临江侯的外孙,凉国公的嫡子,他的处境不会好……所以他才避在北平的吗? 她心疼的看着齐宵,轻声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查当年的事?” 齐宵点点头,不打算瞒她:“是,所以我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应天与我而言,并无美好!”他郑重的看着蓉卿,见她眼角微红,他不忍道,“傻丫头,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要让你了解我,了解我的身世。” 蓉卿紧紧拧着眉头,忽然想起来,人家和她说这些事情,目的是为了……她红了脸侧开目光不去看他。 “这些事躲不过的。”齐宵说的一本正经,真的将蓉卿当成孩子一样,“你过了明年十月也要及笄了,婚事也拖不了两年,可你若在北平放眼望去,并无配得上你的男子,到时候无论是你四哥抑或是蕉娘,岂不是都要为你着急。”他轻声细语的说着,语调不紧不慢,却能扣住人的心弦,“与其到时候着急,不如眼下将婚事定了,往后你不管做什么,玩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你,且又有我陪着你,岂不更好?!” 蓉卿瞪大了眼睛,若她是真的苏蓉卿,这会儿定是要被眼前这个人哄的团团的迷了心智了吧。 其实,即便是换做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动了一点心。 “我知你要求不高,只是想过的顺心安逸一些罢了。”齐宵又道,“这些我都能给你,即便将来周常成亲,你四嫂进门,有我在也能确保你将来无忧,你说,好不好?” 蓉卿几乎要拍手称赞了,一番话说的又好听又感人,还特别的娴熟,这个骗子,都是用这张无害的脸,去骗小姑娘的吗? “这些话,你都和谁说过?”蓉卿眯着眼睛看他,齐宵听着便就是一愣,随即淡淡然的摇头,失笑道,“傻瓜,这些话没有人值得我去说,除了你!” 他目光真挚,语气温柔,负手而立微微弯了腰尽量与她平视,就像……就像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叔叔诱惑着小姑娘,尝尝他手中的棒棒糖。 是苦,是甜,只有拿过来自己尝了才知道。 蓉卿吞了吞口水。 齐宵依旧是一派淡然,含着微笑,似乎极有耐心的在等着蓉卿给他答复。 “你喜欢我什么?”蓉卿不解的回视着她,“我既没得力的外家,更没高人一等的出生,现在更是连过去也都没了,外貌普通,针黹女红不会,文采亦是不通……我一无事处,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这是她自己所想的。 齐宵紧紧蹙了眉头,驳道:“不许这样说自己。”他顿了顿道,“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我喜欢的苏蓉卿,只是因为你是苏蓉卿,与你的身世无关过去无关女红文采更是无关……” 蓉卿愕然,不得不感叹他的口才还真是不错。 齐宵又道:“再说,你怎么会一无是处,你聪慧,勇敢,敏锐……许多许多的优点,值得被人呵护疼爱,更值得我喜欢。” 蓉卿无言以对。 齐宵正要说话,忽然一侧蕉娘陪着苏珉匆匆而来,蓉卿一怔焦急的看着齐宵就道:“一会儿你千万别说刚才的话啊。”他下意识的怕苏珉会看轻齐宵。 齐宵抿唇微笑。 “这么热的天,你们站在这里说什么呢。”苏珉笑着走过来,视线在两人身上一转,又道,“去八妹院子里坐坐吧。”又看着齐宵,“我正好有事和你说。”苏珉显然已经知道了。 齐宵含笑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和苏珉一起朝蓉卿的院子而去。 蕉娘就跑过来拉着蓉卿:“八小姐,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我瞧着你脸上怎么红彤彤的?”蓉卿尴尬的摆着手,“没……没说什么,今天太热了。”生怕蕉娘看出什么来,飞快的回了院子,也不管齐宵和苏珉说什么,自己钻到卧室里躲着。 蕉娘破天荒的没有跟过来。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就想到齐宵方才说的话,心里一时乱的理不清头绪。 不过他有句话却是说的很对,将来定是避不过嫁人之事,就是她不愿意蕉娘和苏珉也断不会答应,若是一定要嫁人,那嫁给齐宵会不会好些? 至少,他们在对待很多事情上,无论是角度还是观点都是一致的。 就如当初她和他初相识,她告诉他打算出府自立门户,他的反应不是惊世骇俗不是贬低说教,而是设身处事的替她考虑给她出主意,而他同样将这个话题和苏峪说时,苏峪却是立刻反对! 连苏峪那样的人都难以接受,齐宵却是想也不想的觉得可行。 现在想想,一开始他对于她的想法和行为,都是无限度的接受的。 蓉卿抱着头不停的叹气,又滚到床上躺着,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蓦地她想起来外头苏珉和齐宵还在说话,她腾的一下坐起来,掀了帘子走了出去,站在次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苏珉的声音:“你竟是动了这个心思,难怪我这些日子见你总是觉得你不对!” 齐宵没有说话,苏珉显得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你小子,难不成当初你请我们住进这里来的时候,就是已经存了这份心了?” 齐宵还是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就听到砰的一声,有人拍了桌子,苏珉道:“你说你弄成这事出来,你要怎么收场!”一顿又道,“我八妹天真,单纯,你这一番言行示好,她那样的岂不是被你哄的团团转。” 蓉卿汗颜! 又怕苏珉真的和齐宵打起来。 “周常!”齐宵声音沉沉的,有种让人心安的沉稳,“我没有想过要怎么收场,自当初遇见她,我便打定了主意,无论将来遇到什么风雨我都会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你将她交给我,我绝不会令你失望的。” 轮到苏珉沉默了,是因为,苏珉太了解齐宵,所以他知道,他从来不会说些空口白话,但凡他开了口,就必定是将一切的事情都想通透了,才会如此。 “齐公子。”这一次是蕉娘的声音,也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您这些话说的虽不假,可您可曾想过,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上有祖母父亲,亦有兄长叔伯,这些事岂由您自行做主?”一顿又道,“您这样,若是传出去便就是私通啊,我们小姐的名声要如何是好。” 蓉卿点头不迭,蕉娘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将来要是他家里的人不答应,难不成他们要私奔不成。 她还要再听,忽然就瞧见明兰和明期结伴从耳房出来,她忙提了裙子躲了回去…… 等明兰和明期离开,她踮着脚尖再回去,却没有再听到齐宵如何回的蕉娘,但是里面三个人的语气明显变了,有说有笑的样子…… “这件事就先这样定吧,等过些日子我们再坐下来细细讨论。”苏珉说着一顿又道,“八妹那边先不要告诉她,她的婚事还是由她自己做主,看你自己了!” 齐宵嗯了一声。 蓉卿愕然,这么快就将苏珉和蕉娘说服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摸着墙又回到房里躺了下来,用被子蒙了头,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明兰喊道:“小姐,用膳了。”蓉卿磨磨蹭蹭的爬起来,去了次间,苏珉提了壶酒正在给齐宵斟酒,蓉卿去看桌子上的菜,都是蕉娘的手艺,且还放了辣椒…… 是照着齐宵的口味做的。 蓉卿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齐宵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脸上,见她萎靡的靠在椅子上,眼底划过笑意,提了酒壶给她斟了一杯…… 蕉娘没有拦他。 蓉卿端了杯子,也不打招呼一饮而尽,又赌气的伸了出来,齐宵又给她倒了半杯,蓉卿又喝尽了,将杯子伸过去。 齐宵又给她倒了半杯。 “好了,好了。”苏珉按了她的杯子,“还没吃饭,这样吃酒一会儿就会醉了。” 蓉卿嘟嘴不理他,苏珉一愣看着她,笑道:“怎么还生我的气了。”蓉卿不说话,埋头吃菜…… 蕉娘笑起来,帮蓉卿布菜,轻笑道:“小姐哪是生您的气。”说完看了眼齐宵,“齐公子多吃菜。” 蓉卿就用胳膊肘拐了拐蕉娘,嗔道:“怎么也没有见您烧几样我爱吃的菜,如今满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蕉娘却是一愣,继而笑着道,“原来小姐也知道是齐公子爱吃的菜?” 蓉卿一愣,朝齐宵看去,就瞧见他满脸上堆着傻笑。 “笑什么!”蓉卿白了他一眼,低头又端了酒吃了一口,齐宵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柔的醉人,蓉卿眼不见心不烦埋头吃饭。 “慢点。”苏珉皱着眉头,“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大家闺秀的样子。”虽是斥责可话语里却依旧是宠爱,“若是出了门,可不许这样。” 蓉卿不理他! 苏珉就笑了起来,揉了揉蓉卿的头顶,对齐宵道:“你别介意,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生怕齐宵嫌弃的样子。 蓉卿已经没有力气解释了。 齐宵却是一本正经的配合着,回道:“她聪慧机敏,虽偶有些任性,却也不失天真,我瞧着极好!” 苏珉欣慰的点点头,蕉娘也高兴的道:“齐公子说的对,依我瞧着我们八小姐可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姑娘了,那些小性子,哪个姑娘又没有呢。”有些王婆卖瓜的嫌疑。 齐宵连连点头。 蓉卿被气笑了,抬头看着三个人,就道:“我什么样儿,竟是被你们剖析的很全面。”一顿就看着齐宵,“你点头什么意思。” “小姐。”蕉娘埋怨似的道,“你怎么能这样和齐公子说话呢。” 蓉卿眯眼看着齐宵,齐宵就提了酒壶给她斟酒,表情柔和的道:“自是觉得蕉娘说的在理。” 蓉卿彻底没了脾气,她灌了口酒,站了起来:“我吃完了,回去睡觉了。”蕉娘一把拉住她,“怎么才吃完就去睡觉,一会儿该积食了,走动走动再睡!” “那我回房走动。”蓉卿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明兰和明期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进了房里,明期鬼鬼祟祟的道,“小姐,四少爷好像答应齐公子了,说等什么大事定了,就议你们的亲事。” 蓉卿不用细想也知道,齐宵定是说服了苏珉和蕉娘,否则他们的态度怎么由阴转晴的。 “我们也觉得齐公子不错。”明期掰着手指,“长相自是不必说,家世也好,对小姐也好的很,而且为人细心又温柔……小姐将来要是嫁给她,定是比四少爷对您还要好,那我们就真的放心了。” 明兰也点着头,回道:“明期说的没错,如今除了齐公子也没有合适的人,不如早早把婚事定了,反正有四少爷做主,再说,也能把永平的那边堵住,将来也不能将你胡乱许配出去,您说呢。” 蓉卿靠在软榻上,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不理她们! 一个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倒向齐宵那边了。 “小姐。”明期笑眯眯的走过去,抽了蓉卿的书,“您的书拿反了。” 蓉卿白她一眼,索性丢了书合上眼睛闭眼睡觉。 明兰和明期在一边偷笑:“咱们小姐这是不好意思了。” 蓉卿烦躁的翻了个身,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连她自己也不知不觉的倾向了齐宵那边。 不得不说,他这种春雨润物的手段,确实不容小觑。 忽然的,她想起来,齐宵说他等不及了,为什么会等不及,他的性格不应该这种急躁的,立刻要答案的人,可他方才的态度,分明就是一副急于求成,恨不得她立刻点头的样子。 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蓉卿坐了起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府里,并没有见他做过什么事,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会不会和京城的那件事有关? 蓉卿心中一时没了底,她看向明兰,轻声道:“这些日子你注意一下四少爷的动静,看看他每天都见些什么人,若是能打听他都说了什么些最好。” 明兰一怔,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蓉卿就是感觉不太对,算算时间距离圣上传讯静慈师太进宫也有十来日了,会不会是京城出了什么事?“你照我说的去做,这件事不要告诉蕉娘。” 明兰一向知道蓉卿做事都是分寸的,便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第二日一大早,蓉卿在花房里待了一日,十八学士异常难养,早上太阳刚出时要搬出来吹风晒太阳,等太阳烈了又要搬去阴凉通风之处,不能太热亦不能太冷,便是连浇花用的水也有讲究。 如此两三日,齐宵似乎真的忙了起来,早出晚归并不见他的人,蓉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真怕再见他又论起成亲的话题来。 “小姐。”明兰进了花房,低声回道,“四少爷和齐公子这几日一早就去了王府,待到天黑方才回来,有一天直到亥时方才回府,奴婢问过红袖和添香,四少爷很少将人请到府中来,回来时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什么都瞧不出来。” 蓉卿听着就越发的纳闷。 王府虽也有侍卫,可也不用齐宵和苏珉去操练,那么他们在王府做了什么,还要换洗了衣裳才回来呢。 是怕她发现什么吗? 她想不通,只能道:“再留心注意着吧。” 转眼到了七月初七,家里头蕉娘也买了许多乞巧的东西,头一日明兰和明期带着丫头在屋檐底下放了清水,等着第二日中午投针用,蕉娘还办了穿针赛,说是谁穿的快了,头一名奖励一个月的月例。 府里头的丫头们兴致勃勃的,一大早爬起来洗了头发坐在屋檐下说说笑笑。 蓉卿则是由蕉娘亲自梳了头,戴了一只赤金嵌着玉玺石的步摇,又配了一对玉玺石的耳坠,清新素雅的上了淡妆,蕉娘笑道:“我们八小姐越来越好看了。” 蓉卿低头摸了摸手上的镯子,不由想到了二夫人,不知道苏府里头可办了乞巧,是不是也这样热闹。 明兰找了件芙蓉色莲花纹滚边褙子,下身一条妃色的挑线裙子,坠了一串珊瑚珠串,盈盈走过来引得明兰嘟哝道:“我们小姐平日就是不爱打扮!” 蓉卿轻笑,领了明兰明期和青竹红梅去了二门,齐宵和苏珉候在那边,见她出来两人也呆了呆,苏珉顿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笑着不断点头,齐宵则是皱了皱眉头,想说终是忍了下去。 蓉卿踩着脚蹬上了车,明兰和明期跟着进去,青竹和红梅则是一人一边坐在车辕,车子便跟着苏珉和齐宵的马出了侧门。 王府和世子府不过隔了一条街的距离,等到了王府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几道脆生生的笑声,随即马车颠簸了一下,他们进了王府的内院,跟车来的婆子留在了侧门,王府的赶车婆子跳上了车,将车一路赶去仪门边,随即就听到婆子喊道:“苏八小姐,到了!” 还不等蓉卿下车,外头就听到赵钧逸的声音问苏珉:“你妹妹呢?” ------题外话------ 要是有一天我连着断更几天,表找我,我一定是圆寂了……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这个月太悲催了。 078 王府 门口原本还停着几辆车,车边上婆子丫头的簇拥着,有三位小姐正踏着脚蹬下车,听着赵钧逸的喊声,纷纷转头过去…… 苏珉高大强壮眉目略肃,却有股凌然之气,齐宵负手而立五官挺俊,周身气息沉冷,赵钧逸阳光俊美器宇不凡,三个人这么并排站在那里,引得一干小姐纷纷红了脸,低了声窃窃私语。 蓉卿亦由明兰扶着下了车。 赵钧逸看到了她,也不管现在有多少人在,跑了过来拦着蓉卿神秘兮兮的道:“你记得和我母妃说那件事。”又补充强调,“千万不要忘了,若事成我定当重谢!” 所有的人的视线,又落在蓉卿身上。 疑惑的,思索的,不解的,甚至是艳羡的…… “好!”蓉卿含笑点头,“郡王吩咐,自当全力以赴,可若不成还望郡王勿责。”她说完,扶着明兰的手就打算离开,不想与赵钧逸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话,成了别人好奇观望的重点。 “一定要成。”赵钧逸满脸的苦恼,“我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如今就靠这个了。”他语气不由分说,“一会儿敏儿也会帮你的,你不用怕。”一副打算详细交代的样子。 蓉卿点头不迭:“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赵钧逸这才放了心,还想说什么,这边苏珉喊道:“郡王,我们走吧。”赵钧逸应了一声,又看了蓉卿一眼,才走去苏珉和齐宵身边,齐宵又看了蓉卿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她别紧张,蓉卿笑着点头,才由丫头簇拥着,跟着几位小姐进了二门。 这一耽搁,仪门边已经候了好几家的马车,蓉卿暗叹,王妃是不是借着乞巧之名,将北平城稍有头面的小姐,都请到府里来了? 她不由暗暗点头,借着女子玩乐之名设了宴席,既能笼络北平各处官员,又能替自己的相看中意的儿媳。 想必,王妃的目的也是这些吧。 过了仪门,瞧见停着三辆清帷小油车,套着嘴和兜着臀的骡子,踢踏踢踏的发出清脆的声响,蓉卿回头去瞧身后又走来两名小姐,她看了自己前面的三位小姐。 六个人,三辆车…… 果然,一位穿着鹦鹉绿比甲的妈妈笑着过来,朝众人微微福了福,笑道:“今儿客来的多,只得委屈几位小姐搭着坐一坐。”说完,朝六位小姐一睃…… 蓉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就听见前面有位穿桃粉褙子,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子开了口,道:“不过一小段路,我和晴姐姐挤一挤就成。”她拉着旁边一位穿着湖绿褙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子的手,“妈妈,我们坐那辆车?”声音娇滴滴却极有分寸。 有人配合,妈妈顿时笑了起来,指了最前头的一辆车道:“何小姐和贺小姐坐这辆吧。”亲自打了帘子,交代了赶车的婆子。 有了开头,蓉卿就朝另外一边站着的三位女子看去,就见其中一位拉着另外道:“马姐姐,我们坐一处吧。”说话的女子皮肤很白,红润的仿佛坠在枝头将熟未熟的苹果,很甜美的拉着另外一位,“我正好有话和您说。”撒娇似的笑了起来。 被称为马姐姐的女子穿着一件茜红色素面滚白边的褙子,面容娇美气质端庄,她温婉一笑点头道:“好!”却是回头看自己身边的另外一位少女,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话,那少女垂着头应是,她则又朝蓉卿看过来,微微一笑:“妹妹怎么称呼?” “苏!”蓉卿也报以微笑,声音淡淡的,那女子点头道,指了指身边的女子,“周小姐年纪小,少有出来,还请苏小姐担待!” 统共六个人,分了三辆车,那蓉卿就只能和这位周小姐坐了,蓉卿原本以为她们是姐妹,如今瞧着这位马小姐倒是很会做人。 “不敢说担待,您太客气了。”蓉卿回了朝周小姐微微颔首,周小姐羞涩的朝她一笑,和身边的两位女子行了礼,就莲步移了过来,轻声道,“苏姐姐请!” 蓉卿笑笑也不客气,就先上了后面的车,周小姐就跟着上了车。 小车咯吱咯吱的动了起来,行在铺着青石板的林荫小道上,明兰和明期带着青竹和红梅,并着周小姐的四个丫头,簇拥着朝王府内院而去,车厢并不小,蓉卿端坐在一边,周小姐则是坐在了另外一头…… “苏姐姐。”周小姐抬头看着她,好奇的问道,“您的北平人吗?” 蓉卿眉梢微扬,摇头道:“不是。”他和苏珉讨论过祖籍的事情,虽许多人知道他们的身世,可对外总还是收敛些好,所以两人就将祖籍定在了滦县,这样一来即便她们依旧姓苏,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就是永平苏氏的人。 “我也不是。”周小姐笑着道,“我和马姐姐还有刘姐姐都是从应天过来,我现在在我姨母家做客,您呢,也是来做客的吗?” 从应天来北平做客? 蓉卿笑着摇摇头:“我和哥哥在这里。”她话落不由打量周小姐的样子,长的娇小玲珑很清瘦,容貌不算很美但胜在清秀,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五官还没全长开,许是再过几年会出落的越发的秀雅。 “原来是这样。”周小姐点着头道,“我不过才来十几日,就觉着北平很热,应天夏天里我们还能在院子玩,在北平我是一点也不敢出去的。”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蓉卿笑笑没有说话。 车已经停了下来,外面跟车的婆子喊道:“几位小姐,我们到了!” 蓉卿就扶着明兰的手下了车,又在原地等了等周小姐,她一下车就挽了蓉卿的胳膊,笑着道:“苏姐姐,我们一起!”说完朝前头的车看去。 前面车上的人也下了车,正结伴朝面前的院子里而去。 王府很大,她们在车上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脚程不快不慢,这会儿才到正院,四目看去周围姹紫嫣红一片,杜鹃芍药蔷薇爬满了藤,拥拥簇簇的像个极大的花园,蓉卿一路走过两边路过的婢女纷纷微微躬身行礼,她含笑而过耳边听到周小姐道:“这里是王妃的院子,院子后面就是水榭,四面通风非常的凉爽。” 看来,她常来王府啊,否则怎么会这么熟悉。 “这样啊。”蓉卿露出好奇的样子,“那住在这里夏天该是冰也不用了。” 周小姐点着头道:“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马姐姐说她更喜欢后花园,里头有许多的话,若是春天来定是花团锦簇,蝴蝶成舞美不胜收,还说王妃娘娘品味不凡,院子里所养的品种,皆是难得一见的呢。”说完又叹气,“我却是不熟悉,苏姐姐认识吗。” “我与你相仿,也只识得几种罢了,旁的看着也只知道美,却分辨不出个中有什么差别。”蓉卿轻声说着,两人已经进了院子,院子里清扫的很干净,丫头婆子穿梭忙而不乱,正屋的门口垂着湘竹帘子,瞧不清里面的情景,却能听到里面偶有女子发出清脆的笑声。 来的人还真是不少。 “那我们真的是一样呢。”周小姐笑着道,“我也只是觉得美,恨不得摘几朵摆在房里日日看,可就是识不全花种,还特意买了书回去瞧,可瞧着还是记不住。”很苦恼的样子。 是知道王妃爱花,所以在花上下了功夫吗。 门口有人打起了帘子,两人前后进了正厅里面,果然就瞧见里面莺莺燕燕已坐了约莫十来位妙龄少女,主座王妃穿着一件白底团花莹绸褙子,身材丰腴气度雍容,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笑起来端庄和蔼有种让人想要亲近的平和。 她的下首坐着的则是世子妃杨氏,穿着一件烟霞色的撒花金边褙子,梳着牡丹髻坠着一只赤金九翅明步摇,小腹比前几日见到时略隆了一些,赵玉敏坐在杨氏身边,不知两人正说着什么话,她被杨氏的话逗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气氛很热闹。 蓉卿和周小姐跟着前头的马小姐一起走了进去,有丫头在地上铺了蒲团,六个人一起朝简王妃行礼,简王妃笑着摆手:“快起来,免礼,免礼!”说完就拉着最前头何小姐的手,笑道,“有些日子不见,莹丫头越发标志了。” 何莹羞红了脸,简王妃越发的高兴,又去看何莹身边的女子,“这是晴儿吧。”说完啧啧笑道,“真是像极了你母亲呢!” 贺晴亦是满面绯红,蹲身行礼。 两人由穿着秋香色比甲的丫头领着,在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简王妃又去和与周小姐一起来的两位女子说话:“……北平热,不过总算是过了三伏,天气也渐渐清凉下来,你们若是实在觉得热,就在房里多摆些冰,少出门!”这话是对马小姐说的。 “也不热。”马小姐轻声细语的说着,“我每日早晚早后院里纳凉,中午时在房里看会儿书,下午则陪着舅母伺弄花草,倒也觉得怡然。” 简王妃瞧着,笑容愈发的满意的,点头道:“那就好!” 蓉卿就跟着周小姐走过去,周小姐怯生生的行了礼,简王妃朝她点了点头,道:“瞧着脸色比刚才来的时候好一些,一会儿再让太医给你瞧瞧。” “雪儿也觉得好多了。”周小姐说完,福了福,“让您费心了。” 简王妃的视线就落在蓉卿身上,微微一怔,她旁边的妈妈就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简王妃顿时笑着道:“原来是苏小姐。”她携了蓉卿的手,左右看了看,点头道,“不愧是兄妹,长的都是这样标志。” “王妃谬赞了。”蓉卿也学着周小姐行礼,简王妃就笑着看向赵玉敏,招了招手,“她就是你上次回来后说起的苏小姐是吧,果然是个可人的。” 赵玉敏偎了过来,点着头,简王妃又道:“你瞧瞧人家可就比你大一岁,瞧着可乖巧伶俐懂事多了,再看看你,整日里和个男孩子似的,什么时候你若是也能收了心,和她们一样,我就高兴了。” 赵玉敏瘪着嘴,回道:“我若是和她们一样,您到时候说不定又挑出我别的毛病来呢。” 在座的小姐们都是掩面而笑。 王妃也是呵呵笑了起来,拍了赵玉敏的手,指了蓉卿道:“带苏小姐坐你旁边去,这位娇客我可是交给你了。” 赵玉敏哦了一声,看了蓉卿:“来!”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旁边就有婢女重新在她身边添了椅子,请蓉卿坐。 蓉卿落座下来,有人上了茶,她谢过垂目乖巧的坐着。 “今儿是乞巧,是你们该过的节,我这老婆子也想沾沾喜气,就把你们都请了过来,大家也不要拘束,在家怎么样,在我这里就怎么样……”说着一顿又道,“我最是喜欢热闹的,你们越闹腾我瞧着越高兴。” “平日在家父母规矩约束着。”何莹笑着道,“在您这里还放的开些,都知道您宠着我们,我们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呢。”咯咯的笑了起来。 是在说,在王妃这里比在家里还自在。 王妃果然很高兴,点头道:“就是要这个样子。”说完指了赵玉敏,“一会儿你领着众位小姐去水榭坐坐,或钓鱼或下棋随你们玩去,若是不怕晒的,游湖摘莲也不是不可,但只有一点,定是要注意安全!” 众人纷纷应是,马小姐就左右看了看,笑着道:“我和雪儿妹妹还有玉妹妹一起陪您打马吊吧,外头热我们就躲在您这里偷份凉爽。”周雪儿就点着头,朝另外郑问玉看去,郑问玉点头道。 “不用,不用,你们尽管去玩去,我这里有世子妃陪着就成,打马吊的话等下午我们再开一桌,这会儿趁着天不热,你们恰好去游玩游玩。”王妃笑着说完,转头和身边的妈妈吩咐了几句。 何莹看了眼马小姐,笑着道:“这会儿水榭里荷花败了,莲花却是开了,一会儿我能不能采几朵回去?”王妃露出不解的样子,问道,“哦?怎么想着采莲花回去,可是有什么用处?” “前几天听您咳嗽了几声,我记起在应天的时候听人说起过,用莲花眷了茶能有清肺的功效,我也翻了书查了查,似是这个道理,就想着试试。”说完红了脸又道,“也不知有用没用!” 王妃呵呵笑了起来,看着何莹道:“亏了你有这份心,那花开着就是让瞧的采的,你尽管去便是。” 何莹笑着站起来,行礼应是。 蓉卿就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莲花茶我也知道,只是有没有清肺的功效,到是没有听说过。” “嘘!这些话不要说,你自管做客便是。” 蓉卿低头喝茶,唇角微勾。 这边大家就七嘴八舌的说起花来了,似是每个人都有研究似的,侃侃而谈见地各有不同,蓉卿安静的听着,这边赵玉敏就碰了碰了,朝她眨眨眼低声道:“你怎么不说话?” 她就想起来赵钧逸的吩咐。 “她们说的我亦不懂,若是开口倒显得突兀了。”她实在不想掺和到这些事中,回头旁人瞧着,还以为她亦是同周雪儿一样,是被王妃请来给自己儿子相看的。 赵玉敏闷声道:“我可提醒你,若是你答应我二哥,却又没有办成事儿,到时候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蓉卿愕然,赵玉敏就笑眯眯的端了茶,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在说什么呢。”杨氏探头过来,目光在蓉卿面上一睃,问赵玉敏,赵玉敏回道,“大家都在说花,又是牡丹又是芍药的,殊不知苏小姐最是懂花的了。”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一时间说话的几位小姐都安静了下来。 周雪儿亦是不解的看蓉卿! “是吗?”简王妃来了兴致,就问道,“苏小姐平日也种花,最是擅长哪一种?” 蓉卿叹了口气,笑着回道:“也没有擅长的,只是胡乱种些打发时间,家里头最多的就是牡丹了。” 所有人都知道,王妃最爱的就是牡丹,原来在应天时还曾特意派人去了一趟洛阳寻了许多名贵花种回来,后来搬来北平时弃了许多东西,独独那些花却是无论如何舍不得丢。 蓉卿这么一说,在别人眼中就有些投其所好的意思。 “嗯。”简王妃笑着道,“牡丹花艳而不俗,得了许多人的喜爱,你喜欢却也正常。”顿了顿又道,“你家中都有什么品种,伺弄的如何?” 蓉卿就一一回了,都是些常见的品种,简王妃微微颔首,道:“如今都种了还是入了盆,放在花架子上。”竟真的一副要探讨的架势,看的出来简王妃是真的喜欢。 “都摆在花房里了。”蓉卿轻声道,“到也不用费多余的心思。” 简王妃听到花房,眼睛就是一亮,问道:“这花房又是什么,你将花都摆在里头,可遣了专人照看?” “四面通风,既能晒着太阳又能挡着风雨,若无必要不用再搬出去,是以,我自己照看就可以了。”说着一顿又道,“屋顶建的高,夏天的时候凉爽,冬天再搭上承尘又很保暖,实在不行烧了炭炉在里头也不是不成,自在的很。” 简王妃果然很感兴趣,点头道:“这到是极好的,你与我细细说说,那花房是个什么样儿,既是这般省事我瞧着妥当,也在花园里建个!”蓉卿就轻声细语的将样子描述了一遍。 “这丫头,也不知她是如何想出来的。”简王妃指着蓉卿和身边的妈妈道,“奇思妙想的却还得用,我们果然是老了。”一顿又看着蓉卿,“一会儿你随我去我花园里瞧瞧去,也看看我种的花如何。” 蓉卿当然高兴,点头应道:“若有此荣幸,蓉卿求之不得。” 一时,大家看蓉卿的眼神,就带着一份戒备。 马小姐端着茶,余光就落在蓉卿的面上,若有所思。 “母妃。”杨氏笑着接了话,“您说起花来就偏了心,这里这么多小姐,可怎么是好。”她语气撒着娇,没有半分真的埋怨。 简王妃就呵呵笑着,看着众人道:“大家先跟着郡主去水榭坐坐,一会儿再到我这里玩。”看向赵玉敏,赵玉敏就站了起来,示意大家跟她走。 大家就此起彼伏的行了礼,跟着赵玉敏出了门,去后院的水榭。 蓉卿和杨氏留了下来,简王妃笑着道:“走,我们去看花去,昨天瞧着那株魏紫开了半朵,今儿还没的空气去瞧,想必亦是开了!”兴致勃勃的走在前头。 杨氏站了起来,看着蓉卿道:“苏小姐请。”蓉卿退了一步,回道,“不敢,还是您先请。” 杨氏就由丫头扶着,跟着简王妃出了门,蓉卿垂手跟着。 “周常是男子,平日里一个人粗枝大叶也没有个家,苏小姐初来一切可都顺利?”简王妃缓步走着,笑着问蓉卿,蓉卿恭敬的回道,“承蒙您和王爷关爱,我和哥哥现如今一切都挺顺利的。” 简王妃放心的道:“你们兄妹也是命苦的,如今有家不能回,就安心住在这里吧,如今也有几处宅子正在建,等收拾妥当了我就与王爷说,也赏你们一间,到时候不管是你住还是周常将来娶亲,也总是方便一些。”说着一顿又道,“现在就先在齐宵那边住着,我与他说过了,他若是赶你们走,我第一个不依!” 蓉卿轻笑,点头道:“有您撑腰,我和哥哥就放心了。” 简王妃乐的小气啦,和杨氏道:“……又是个伶俐的人。”杨氏点着头,说起上次在世子府的事情,“我瞧着苏小姐也是端庄大方,不卑不怯的,真是个让人忍不住喜爱的可人儿。” “确实如此。”简王妃点着头,忽指着前头花丛笑道,“到了,到了!”就加快了步子走了过来,又是声音拔高了一惊,“昨儿瞧着还好好的开了半朵,今儿怎么就蔫了呢。”提了裙摆,竟是心疼的在一株魏紫前头蹲了下来,满面的心疼。 “是啊。”杨氏也露出诧异的样子,“怎么今儿就成这样了,太可惜了。” 蓉卿探头去看,就瞧着这株魏紫长势很好,叶茂枝肥,但上头只开了一朵花,且这会儿已经枯败的垂了下来,她捻了叶子仔细看了看,简王妃就回头看着她,问道:“可是看出什么来。”这株还是她当年从应天带来的,她很喜欢,只是今年不知怎么回事,久久未开花,等到今天好不容易开了个苞蕾,这会儿却还没绽放就已经枯败了。 “我也吃不准。”蓉卿捻了叶子道,“瞧着叶子上头有褐斑,像是得了褐斑病,若真是这样到是有些麻烦。”这里也没有什么农药化学配料的,“要立刻将其它花清出去换个地方才好,免得它们互相传染,到最后整园的花都保不住了。” 简王妃愕然,低头学着蓉卿去看,果然瞧见叶子上有几处的褐斑,她又去看旁边的一株,亦是同样如此,蓉卿见她在看就指了指花茎道:“花茎外头瞧着还好,不过里面只怕已经腐烂了,娘娘还是早些将其它的移走稳妥一些。” 简王妃顿时心疼不已,这些都是她这些年辛苦照料的,每年四五月但凡开花,这个院子花团晶簇美不胜收,她常常一坐就能坐上一整天,哪里舍得说挖就挖了。 “母妃,若真如苏小姐所说,这些花您还是挖了吧,现在已是两株都是如此,若真的到时候传染给了旁的几株,到时候岂不是一株都不剩!”杨氏说完,扶着简王妃起来,“您别伤心了,什么东西也都有病痛难灾的,何况一株花呢!” 简王妃叹了一口气,指了身后跟着的婆子道:“把这两株迁出去,再将其他的几株寻了花盆移栽进去,别放在一处,隔开来摆着。” 有婆子应是。 简王妃就回头看着蓉卿,问道:“你养的花也常有这样的情况?” 她以前在阳台上养了十几盆,确实有过这样的情况,死了好几棵,现在才买回来到是没有这样的情况:“是有过的,这种病也是牡丹的常见病种,如今到也没有很好的法子,只能发现一株隔离一株了。” 简王妃面色微霁,回头看了眼那两株败掉的,有些无奈的道:“……当它们能陪我到老呢。”说完,又道,“那花房听你方才一说,到是非建不可,明儿我就让人去你府中瞧瞧,回来弄了往后细心照看着,也不会有这一点事发生。” 蓉卿微微点头,道:“娘娘尽管派人去,若是有用得上蓉卿之处,还请吩咐。” 简王妃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这会儿日头毒了起来,我们回去吧,别晒着了。”又看着杨氏,“你担心脚下。” 杨氏应是。 几个人往回走,蓉卿的视线就在花园中四处看了看,苏珉和齐宵为什么会在王府一待就是一整天,为何回府前还要换洗了衣裳? 她左右看看却不见又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 她暗暗疑惑。 刚往回走了几步,就瞧见马小姐和周雪儿结伴而来,近身后行了礼,简王妃笑问道:“怎么不在那边,可是不好玩?” “到也不是。”马小姐笑着道,“我和周妹妹也想赡养一番您的花,所以就偷偷来了。”笑容很温婉,“没想到,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余光看了蓉卿一眼。 不会是把她当成竞争对手了吧?!蓉卿暗暗叹气。 “原以为已经开了,没成想却已是败了。”简王妃摆着手,“回去吧。”说完带着众人又朝回走。 马小姐就落了几步,和蓉卿并肩而行,周雪儿轻声问道:“苏姐姐,您方才说的花房,府上真的有吗?” 蓉卿就打量了她一眼,笑着点点头:“也是刚刚建的。”周雪儿哦了一声,看了眼马小姐,又道,“那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当然可以。”蓉卿笑着道,“你们若是想去,随时可以去!” 周雪儿就笑着点头,拉着马小姐道:“我就说吧,苏姐姐一定答应。”马小姐就朝蓉卿笑笑,蓉卿问道,“水榭那边可好玩?” “挺有趣的。”周雪儿点头道,“只是去了几次,到也没有新奇之处了。” 蓉卿心中一跳,状似无意的问道:“那你们没有去别处走走吗?”周雪儿摇摇头,回道,“别的我来了几次还没去过呢,就只知道水榭!” 来了几次,只去过水榭? 蓉卿心中微惑。 有了方才这一出,简王妃对蓉卿热络了不少,问起她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蓉卿回道:“也没有旁的爱好,就是喜欢写花花草草,打发时间。”简王妃点点头,指了马小姐道,“和清荷一样,整日里待在花丛里,倒是不知道,其实那些花和你们比起,你们才是真正的花骨朵儿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马清荷就说起打马吊的事情,简王妃应了让人摆了桌子,几个人移去旁边的厢房里,杨氏落座后,马清荷也跟着坐了下来,周雪儿就看着蓉卿:“苏姐姐上吧,我在旁边看着就成。” “我不会。”蓉卿笑着道,“免得扫了娘娘的兴。”打算在杨氏和简王妃中间的杌子上落座。 周雪儿跃跃欲试,却又是推辞道:“还是您来吧,我在旁边给您看着,我也不会,咱们两个商量来。”推辞起来,蓉卿皱了皱眉,这边简王妃就笑着道,“苏小姐来吧,不管什么事总有第一次的时候。” 周雪儿脸上的笑容迅速一僵,又恢复如初点着头道:“苏姐姐快来。” 蓉卿只得硬了头皮坐上去。 才开了局她便就点了炮,王妃推到了牌笑着道:“这不会的也有不会的好处,到是全了我这副难得一见的好牌了。”大家都朝她看去,是清一色……马清荷笑道,“娘娘的手气真好。” 又开了局,蓉卿接二连三的输了几轮,周雪儿看的直皱眉,等蓉卿再出牌她按了蓉卿的手道:“这牌可不能出,再出去今儿这炮仗可就被您点着了。” “是吗。”蓉卿犹豫着将手里的牌收回来,又换了一张,随即松了一口气,周雪儿笑道,“你看,总算过了一劫。” 蓉卿也轻轻笑了起来,再次丢了手里的牌,周雪儿刚要说话,就听到外头此起彼伏的喊着道:“糊了!” 一炮三响。 大家都笑了起来,简王妃道:“卿丫头果真是个开心果儿,输了赢了不说,这才打了这么会儿,笑声竟是没有停过!”很喜欢蓉卿的样子。 “母妃自是高兴。”杨氏嗔道,“你瞧瞧,我们可是连下个月的月例银子也都没了呢。”马小姐也附和的点着头,“往后两个月,我就赖在您这里蹭着吃喝了。” 简王妃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好,往后你们都住在我这儿!” 蓉卿陪着轻笑。 过了一刻,外头玩的一行人悉数回来,这边马吊也不得不停了,简王妃留众人吃饭,一人又备了一份礼物,大家行礼道谢。 “苏妹妹。”马清荷过来和蓉卿坐在一处,轻声道,“听周妹妹说您也是刚来北平,那您的祖籍是哪里?” 蓉卿放了茶盅,笑着回道:“滦县,离这里到是不远。”马清荷点了点头,“到是听说过,那你以后还回去吗?” “这我到是不知道,要问我哥哥。”蓉卿笑道,“马姐姐呢,什么时候回应天呢?” 马清荷目光一动,掩面笑了起来,提了茶壶给蓉卿续茶,道:“许是年底,又或是年后吧。”她说完,指了指前头,“好像郡主回来了。” 方才她们一行人回来时,赵玉敏没有跟着回来,这会儿嘟着嘴一幅不高兴的样子…… 是去外院找齐宵了吗。 蓉卿端茶,低头喝着。 吹过午饭,大家又坐了一会儿,便都各自散了,连走前简王妃叮嘱蓉卿道:“在府里没事就常来坐坐。” 蓉卿连连应是,才出了门去。 待她一走,简王妃身边的妈妈就低声道:“郡王方才在仪门外,喊的就是苏小姐,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事,但瞧着两人早就认识的样子。” 简王妃并不惊讶,笑道:“他躲在齐宵那边好几日,想必是与苏小姐见过,到也不奇怪。”顿了顿又道,“不过到也奇怪,那小子甚少愿意和女子亲近,到是没想到和苏小姐说上话了。” 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蓉卿去外院时,很意外的齐宵,苏珉以及赵钧逸都在等她,这样的阵仗又是引得一众女子看她,何莹低声问周雪儿:“周将军是她的哥哥?那怎么又和郡王还有齐公子也认识。” “我也不知道。”周雪儿摇摇头,“许是因为周将军的缘故吧。” 何莹拧了眉头,愠怒的看着蓉卿的背影,皱眉道:“没有半点规矩!”说完,拂袖上了自家的马车。 周雪儿却是看了眼马清荷,两人结伴去和蓉卿辞行,蓉卿笑着和二人说话,马清荷瞥了眼赵钧逸,问蓉卿道:“郡王是要到您府上去吗?” “我不知道。”蓉卿是真的不知道,“许是他与哥哥有事相商吧。” 马清荷目光动了动,笑着点了点头,这边周小姐扯了扯蓉卿的袖子,低声问道:“齐五爷也与你相熟吗?”她在应天时就听说过齐宵大名! 蓉卿点头。 “走不走!”赵钧逸挥着手,“哪有这么多话说,快走。”说完翻身上了马,催蓉卿快点。 马清荷和周雪儿尴尬的退开了一步,蓉卿和两人打了招呼,就上了车一路回了府里。 到了二门,赵钧逸笑眯眯的在车下等着她,笑道:“你果然没然给我失望,说吧,你要我怎么感谢你!”蓉卿摇摇头,“郡王客气了,能得娘娘抬爱已是大福,不敢再言旁事。”说完看了眼苏珉。 赵钧逸皱着眉头:“这怎么行,我说要感谢你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不能食言!”话落苏珉过来拉着他,“走了,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赵钧逸被苏珉拉着走了,齐宵缓缓走了过来,看着蓉卿,问道:“听说你和王妃打马吊了?”蓉卿点着头,苦恼的道,“一整个下午都是我在输,把身上带去的银子悉数都输掉了。” 齐宵抿唇轻笑起来,回道:“改日我给你补上。” “啊?”蓉卿一愣,随即摆着手,“不用,我不过说说而已。”说完转身就走,深怕一会儿齐宵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齐宵摇摇头,无奈的笑笑,负手去了外院! 第二日,简王府果然派了一个管事和一个婆子过来丈量花房的尺寸,得了结果和蓉卿打了招呼就去了外院,过了两日简王妃又派了婆子请她去王府做客,蕉娘笑着道:“看来简王妃是极喜欢我们小姐啊。”见蓉卿难得对去王府这件事露出少有的热衷,她笑道,“我们小姐和简王妃也是投缘!” “哪里有什么投缘不投缘的。”蓉卿笑着道,“我先过去,晚上回来再说。” 蕉娘笑着送她出去,等上了马车,蓉卿交代明兰明期:“我陪着王妃自是不能随意走动,你们瞧着若是身边没什么,就到处看看,等回来再与我说。” 明兰和明期不明白蓉卿的意思,蓉卿解释道:“我现在说不好,以后再说。” 两个人皆是应了。 ------题外话------ 这章人物出来的有点多,有的是打酱油的,有的比较重要……算是过渡章节…。 079 微变 回来的车上,明兰说起她和明期在王府的情景:“外院去不得,后院也没有去,只是在王妃的院子附近转了转,并未瞧见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人拦着我们!”说着微顿,又道,“小姐,您是想知道什么?” 蓉卿摇摇头,她也说不好,只是单纯的感觉罢了。 “算了。”她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她只是担心苏珉和齐宵会陷在某个局中而不自知,京中局势未定,她心中越发的不安,他们瞒着她是怕她多虑或是担心他们,其实她越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越是担心。 只是现在什么都打探不到,也强求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静观京中变化! “明期。”蓉卿坐直了身子,指了指门外,“咱们去一趟西长街。”明期应是掀了帘子和赶车的说了几句,马车就拐了弯去了西长街。 铺子开业有些日子了,蓉卿还从来没有来瞧过,马车停在了路边,明期掀了车帘露了一条缝,对蓉卿道:“小姐,那边就是咱们府里的铺子了。”蓉卿探头去看,就瞧见街对面一家挂着红色大牌匾的门脸,上头写着周记绸缎,店里面来来往往的客人到是挺多,她笑着道:“我们去后院瞧瞧。” 马车又拐去了旁边的巷子里,明期先跳下了车去喊门,随即有个小伙计开了门,瞧见明期他顿时笑着回头去喊:“掌柜的,小姐来了!” 随即,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白白胖胖的鲍掌柜从里头走了出来,明期笑着道:“我们小姐只是路过,过来瞧瞧,让掌柜不用兴师动众,她这就走,您忙您的就成!”前几日苏珉将她写的合约拿来与合计都签了,苏珉原本以为鲍掌柜会有异议,却没有想到大家仔细看过合约之后,都很乐意。 有了白纸黑字,到时候若是彼此有不愉快之处,也不会出现纠纷,有一说一按照合约来就成。 是以,这会儿无论是鲍掌柜抑或是店中的伙计,见着蓉卿都极是恭敬。 鲍掌柜笑着道:“小姐难得来一趟,小人便是再忙,也要放一放才是。”蓉卿就在车里接了话,笑道,“您不用客气,我瞧着店堂里人很多,就想着走后院瞧瞧,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您,我们这就走您也不用忙。”说完,喊明期,“我们走吧。” 鲍掌柜笑着道:“小姐下次若是来,可挑了快打烊的时候来,那会儿人少,小姐也不必有所顾忌。”蓉卿应是,笑道,“下次就有经验了。”想了想补充道,“既是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这样吧,掌柜帮我挑两件成衣直缀带上,多少银子我付了给您。” 饱掌柜就笑了起来,应了进院子,过了一刻提了七八件男子的成衣过来,明期捧着进了马车,蓉卿挑了一件月华色的素面杭绸直缀,一件连青云纹直缀,其余的还给鲍掌柜,嘱咐明期:“给掌柜付钱。” 鲍掌柜也不客气,报十六两的价,明期就付了银子,蓉卿这才转道回了府。 “小姐拿东西还用付钱吗。”明期将两件衣裳叠好,包在包袱里,蓉卿笑道,“一码归一码,我既是买东西当然就要付钱,免得坏了店里的规矩,也乱了账,何必呢!” 她仔细看了看衣服的面料和做工,确实很不错,卖这样的价格虽不算便宜,但到也物有所值。 这不由让她想到,若是招了绣娘回来,不求女红多么精湛只要阵脚细密,这样成批的做成衣,再把价格压的低一些,不知道会不会有市场。 她心中微动,想着等鲍掌柜去府里对账,仔细和他商量看看。 主仆三人回到府里,蕉娘正在二门处等她,见着蓉卿下来她笑着道:“方才四少爷和齐公子还说派人去接您来着,幸好没去,若不然就错过了。” “四哥人呢?”蓉卿下了车,挽着蕉娘,明兰在一边撑着伞,蕉娘回道,“和郡王还有齐公子在外院呢,小姐有事?” 蓉卿摇摇头,既然苏珉和齐宵不说,她也不愿再多问了,笑道:“只是今儿没看见他,问一问罢了。” 蕉娘抿唇轻笑,一行人说说笑笑回了正院。 晚上吃饭,苏珉让人传话进来,说是去世子府用饭,蓉卿就和蕉娘几个人在院子里支了桌子,蕉娘道:“转眼快到盂兰节了,我想着回永平一趟,夫人和五小姐的坟也不知有没有人想的起来!”话落,露出伤感来。 蓉卿也沉了声,周氏她不曾见过,但常听蕉娘提起,虽没有怀念但亦有敬意,她回道:“永平这会儿回去太过扎眼了,不如您去法华寺为娘和五姐做场法事吧,既免了来回奔波之苦,又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两全其美。” 蕉娘想了想,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蓉卿又道,“等我和四哥商量一下,看看他哪天得空,我们一起去!” 第二日一早苏珉和齐宵才从世子府回来,蓉卿怕他们熬了一夜未睡,等到下午才让人送了两碗绿豆汤过去,请了苏珉进来,苏珉进了门问道:“八妹,什么事?” “昨天我与蕉娘商议,七月十四去一趟法华寺,不知您可有空。”蓉卿说着微顿,又道,“只怕那一日寺中人极多,我们也没有去过,要不要提前打了招呼?” “去法华寺?”苏珉拍了拍额头,恍然想起来,“最近事情太多,我竟是将这事忘了。”他看向蓉卿,想了想回道,“这件事我去安排,过两日我再告诉你。” 蓉卿点头应是,想起给苏珉买的那件衣裳,笑着道:“你等等!”就让明期将那件连青色云纹直缀拿了出来递给苏珉,苏珉提在手中翻开一看,笑道,“这是你做的?真是不错!” 蓉卿也笑了回道:“我做的那件还收在房里呢,等练好了再重做,这一件是我前两日路过绸缎铺子,原想进去看看,可临时又改了主意,索性也不能空手回来,就买了两件成衣带回来,您试试若是不合适,再拿去给鲍掌柜换一件。” 苏珉就哈哈笑了起来,在身上比了比,笑道:“这尺寸是没错。”又看着蓉卿道,“那四哥就不客气了。” 蓉卿也笑了起来,想起成衣的事情,就和苏珉道:“我在想,这样的成衣价格高了自是卖的不多,舍得买的一般家中也有针线班子或是养了绣娘,家中没有这些的,也是买不起,我就想着不如用一些稍差些的布料,成批的做些成衣出来,价格定的低一些,但又比外头买的料子好一点,您说能不能卖的动?” 苏珉对生意上的事情并不懂,笑着道:“我听着到是可行,只是若真要做起来,其中事情也是不少,若是请了绣娘就要寻了房子供着,是单开铺子还是就在现在的铺子里卖,这些都要考虑,你不如寻了鲍掌柜来商量看看。” 蓉卿点了头,回道:“我知道了,等月中鲍掌柜来家里对账,我再和他说。” “嗯。”苏珉提着衣裳站起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蓉卿笑着送他出去,还未等进门外头就有婆子跑了进来,回道:“小姐,陈大人府上的表小姐给您投了名帖。”蓉卿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马清荷来北平就是因为舅舅在简王麾下做了四品的都指挥佥事,她的舅舅好像就姓陈! 她接了名帖翻开一看,果然上头虽是用的陈大人的名号,但落款却是马清荷的名字。 “知道了。”蓉卿收了名帖,回了房里,蕉娘问道,“这位马小姐又是什么人?”蓉卿将名帖给她看,回道,“她的父亲像是在六部做了个侍郎,因着刘大人的缘故,马小姐才来的北平。” 蕉娘略想了想,像是想到什么,问道:“这么说来,简王妃这是在给郡王选正妃?”但若是选正妃,这位马小姐的出生又似乎低了些。 “想必应该是这样吧。”蓉卿淡淡的道,“若论出生简王妃不该选这几人,但郡王和旁人不同,只怕合适的人家都被他拒绝过,王妃如此应该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了。”这几个女子,若论出生做个侧妃也不算委屈,简王妃说不定也留了这样的打算,若是相中了往后做了侧室也不是不可。 “那这位马小姐要来府中,又是为何?”蕉娘皱了皱眉头,依她所想她们自是越低调越好。 蓉卿就叹了口气,回道:“我们人在北平,总是难避免这些来来往往应酬的事情,顺其自然吧。”说完,又道,“您遣个婆子去陈家回个信吧,就说我们随时恭候马小姐。” 蕉娘应是。 下午她歇了一觉,晚上正要歇息苏珉房里的红袖来了,隔了帘子回道:“四小姐,齐公子让奴婢来和您说一声,他有事出去两天。” 蓉卿一愣,问道:“他人呢?可说去哪里?” “齐公子没说,奴婢也不知道。”红袖说完,一顿又道,“他人这会儿已经走了。” 说走就走,蓉卿皱了皱,点头道:“知道了!”红袖便回了外院。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醒来去了花房,包了头发提了蕉娘积的肥给添的山茶施肥,牡丹过了五月就不能再多施肥,所以到也利索,只是那株十八学士她只能捧着书研究,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明兰蹲在一边,笑道:“奴婢在王府也见到过这株花,听花娘说这话入府就没有开过花,年年到了花期王妃每日都要过来看看,可惜的是还从来没有见过它开花。”明兰说着一顿,指着蓉卿的十八学士,“小姐,您这样看着书研究,它能开花吗?” “我也不知道。”蓉卿确实没什么把握,“只能慢慢摸索了。”明兰点着头,想到齐宵,呢喃道,“好像有几日没有见到齐公子了……昨晚他那么迟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急事。” 蓉卿听着手中的动作便是一顿,垂了眼帘,心中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齐公子不会是被您……”明兰说着微顿,又道,“他那么好,您这样会不会伤着他的心了。” 蓉卿亦沉默了下来,自从那天从王府回来在门口碰见,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瞧见他,昨晚又是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走了…… “要不然奴婢去外院看看?”明兰试探的看着蓉卿,“要不然您问问四少爷?” 蓉卿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不用了,他即是走的急,就定是有急事。”说完,又埋头在花丛里不再说话! 第二日,马清荷来了,青竹引着她进来,蓉卿笑着打量她,今儿穿了一件淡紫色碎花滚边褙子,下身一件月白的挑线裙子,挽了垂柳髻左边别了一支镀金点翠的玉石簪子,右边则是别了一朵珠花,清新素雅端庄大方! “原以为你要到午时的……”蓉卿迎她进门,笑着做出请的手势,马清荷笑着回道,“早上出门凉快一些。”左右看了看,赞道,“这里真是不错,既宽敞又宁静。” 蓉卿点头应道:“因为家里人少,所以就显得安静了一些。”马清荷笑着和她进门,让人将带来的礼摆在旁边,她笑道,“原是周妹妹要一起来的,只是她昨儿旧病又发了,所以就歇在家里,也不敢出来走动。” “怎么就病了,严重吗?”蓉卿想到那天简王妃问周雪儿身体可好些的话,不知道她是什么病,马清荷就回道,“也不是严重,只是她自小身体有些虚,到北平来后水土有些不服,身上时常长些红斑,既痒又疼,吃两副药就压下去了,可却是折腾的很,她这些日子因此也瘦了不少!” “那确实难受的紧!”蓉卿叹了口气,马清荷就打量着次间的摆设,指着多宝格上许多奇趣的小玩意,笑道,“这些东西到是有趣,都是苏妹妹寻来的?” 蓉卿轻笑着道:“到也不是我寻来的,是我身边的妈妈和丫头们在外头找来的,知道我喜欢,就专门捡些有趣的淘,都摆在这里了。” 马清荷微微一笑,点头道:“很是有趣。”说完,想到什么,又道,“到是忘了,苏妹妹可方便领我去花房看看?” “好啊。”蓉卿就陪着马清荷去了花房,一进门她就目露惊讶,随即点头道,“我这两日在王府瞧见了工匠们在做,不过才是个雏形到瞧不出什么来,如今见着苏妹妹这里的,心里头才算有了清晰的轮廓,真是又奇巧又实用啊。” “不敢当。”蓉卿笑着道,“我也不过只是设想,要说奇巧也是那些工匠门手艺好!”话落瞧见马清荷一株株的花仔细去瞧,又落在茶花这边,笑道,“这些茶花可真是好看。” 蓉卿笑着点头。 两人又在花房里待了一刻,便回了正院,蕉娘送了冰镇的绿豆汤上来,马清荷尝了和蓉卿说起北平的事情,又说起法华寺脚下的庙会:“上个月去过了一次,虽不曾下车,但远远瞧着已经与应天的繁华不相上下呢。” “北方民风开化,女子间也少有那些规矩,便是世家小姐也常有出来出来走动的事情,江南不同规矩严苛,便是繁华也是两地不同的。”蓉卿笑着给她续了茶,马清荷就看着蓉卿,笑道道,“苏妹妹没有去过应天,却也能说的这样好,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按我说,我还是喜欢北平呢。”说着掩面而笑,声音轻轻的,“妹妹今年也有十四了吧?也不好意思问您,亲事的事……你……” 是在打听她的亲事。蓉卿笑道:“我与四哥在一起,如今四嫂还未进门,怎么也不能赶在哥哥的前头啊。” 马清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明兰隔着帘子道:“小姐,郡王府的妈妈来了。” 郡王府?蓉卿听着微愣才想起来,在北平唯一的郡王府,也就是赵钧逸的府中了。 她余光看了眼马清荷,就见她正低头喝着茶。 “我知道了。”蓉卿应了,歉意的看着马清荷,“姐姐稍坐,我去看看!”马清荷自是应了,蓉卿就掀了帘子出门,果然瞧见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姜黄色比甲的婆子,手里托了黑黑乌木匣子,蓉卿笑问道,“妈妈来,可是有什么事?” “苏小姐。”那位妈妈开口道,“我们郡王托人捎信回来,说要将这个匣子交给您。”蓉卿微讶,问道,“交给我,可说是为何?” 婆子就摇摇头:“奴婢并不知情!”托了匣子走了几步,交给明兰,“只说请八小姐收下即可。” 蓉卿就看了眼匣子,也不好和一个婆子多辩什么,点头道:“有劳妈妈了。”看了眼明期,明期就打赏了妈妈,送她出去。 “先拿回房里吧。”蓉卿看了眼明兰又转身回了次间,马清荷正站在多宝格前头,拿着上头的一个小葫芦瞧着,见她进来回头冲着她一笑,明媚清雅,“我来,没耽误你正事吧?” 蓉卿摇摇头,回道:“我能有什么正事!”话落两人又重新坐了下来,马清荷就问道,“方才是郡王府的妈妈来了?你和郡王很熟悉吗?”问的很坦荡直接。 “不熟悉。”蓉卿也直接的回道,“因着哥哥的关系见过几次罢了!” 马清荷就看了蓉卿一眼,没有再说。 吃午饭前,她告辞回去,蓉卿笑着送她上车,等回来时就让明兰将郡王府送来的匣子打开,随即就愣在了那边! 就见里面珠光宝器的堆了约莫十来件的首饰,有蓝宝石的步摇,有玉玺石的簪子,更有赤金的手镯……都是价值不菲之物,蓉卿拧了眉头闹不懂赵钧逸送这些来做什么,她道:“把这些先放好,等晚上四哥回来拿给他。” 明兰啧啧称叹,笑着道:“郡王出手可真是大方!”将匣子锁上放在柜子里头。 蓉卿没说话,晚上苏珉回来蓉卿和他说起礼物的事情:“……郡王送了一匣子的首饰过来,要不您帮我退回去吧。” 苏珉也皱了皱眉头,道:“你拿来给我,他明日从军营回来,我替你还给他。”一顿又道,“郡王为人就是如此,但凡想要做的定要做成,你不如想个礼物与他要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消停。” “知道了。”蓉卿点头道,“若他真要送东西,那就寻些布料送我吧,这样府里头大家都能用上,到也无妨。” 苏珉点点头,接了明兰拿来的匣子,摆在手边,蓉卿想了想还是问道:“四哥,齐宵那天走的那么晚,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也不清楚,像是接了家里的信就出去了。”苏珉微微凝眉看着她问道,“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蓉卿摆着手道:“没有,只是问问罢了。” 第二日蓉卿刚吃过早饭,外头就听到红梅回道:“小姐,郡王来了!”蓉卿一愣,放了手里的针线掀了帘子出去,就瞧见赵钧逸愠怒的站在院子里,怒道,“怎么我送你的东西又退回来了,可是不喜欢?” “郡王!”蓉卿行了礼,下了台阶回道,“郡王误会了,并非不喜欢,只是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受您的礼,再说,还是如此重的礼!” 赵钧逸皱眉,回道:“怎么没有理由,你答应我的事情你做成了,我就应该履行承诺重金酬谢!” “真的不用。”蓉卿摆着手道,“事情也不过机缘巧合,郡王这样,实在没有必要。” 赵钧逸果然不依:“我从来不欠人家的人情,你要么收了我的礼,要么再换个条件,否则这件事没完!”蓉卿叹了口气,回道,“那你就送些布料给我吧。”说完,行了礼转身就往回走。 “好!”赵钧逸这才罢了休,大步出了门将匣子交给自己身边的小厮,上了马回了王府,一路进了内院简王妃正在新建的花房里拿着剪刀在修剪花枝,他笑着进去喊道:“娘,您在做什么?”左右看了看,夯的土还没有干,“这花房今儿才做成的?” “嗯,今儿早上才收拾好。”王妃侧目随意看了他一眼,回道:“死了好几株牡丹,我就让人将所有的花都起了出来,摆在这边!”问道,“你怎么舍得回来了。” “没什么,回来看看您。”一顿又道,“我父王呢?” 简王妃放了剪刀,拿帕子擦了擦手,又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端了茶,啜了一口回道:“在后院呢。”说着问道,“你既回来了,就去后院看看,你父王今天早上还提到你了。” 赵钧逸点着头,笑眯眯的走过去坐在简王妃身边,试探的道:“您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想说什么?”简王妃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赵钧逸就摆着手,“没……没什么!”腾的一下站起来,“我去找父王!”说完还看了眼简王妃,简王妃没有如同以往那样拉着他说成亲的事情,而是摆摆手又起身拿了剪刀蹲在了花枝前…… 赵钧逸靠在门边上,就笑了起来,大摇大摆的朝外院而去,方走到二门就瞧见陈府的马车停在门口,还不等他看清就见马清荷从车上走了下来,见他站在这边,盈盈一拜喊道:“郡王!” 赵钧逸打量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就要绕过去,马清荷却是出声道:“听说郡王常去军中,清荷做了一副护膝,这天衣服穿的单薄,若是伤着必是要动着皮肉,带着护膝亦是能护着腿一些。” 赵钧逸回头看她,满目柔光羞涩中又透着期盼,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到苏蓉卿,那张和任何人说话都笑眯眯的面容,可常常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的笑意,更没有这样的期盼! 他皱皱眉,摆手道:“用这劳什子做什么,你不用费心思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外院,待进了书房他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回府去挑些布料送过去,多挑点,若是不够就去绸缎庄拿点。”说完他又笑了起来,想到蓉卿看着一堆布料时,脸上又该是什么反应! 是她自己提的要求,这一次总不会退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他一跃而起,摆着手道:“算了,我与你一起去挑!” 果然,蓉卿看着堆了一人高的各式布料,头疼的直柔额头,这些料子都是极好的,无论是府里的库房抑或是绸缎铺子,好坏勿论都是摆在箱子里的,哪有人这样横七竖八送去给人的。 “郡王!”她看着赵钧逸,“你这样……礼太重了。”强忍了不悦! 赵钧逸看她的表情,心情顿时愉悦起来,脸上却是不悦:“你这人真是难伺候,送你首饰你说礼重,自己挑了布料,如今我送来了你又说重……”很不高兴的道,“真是难伺候。” 蓉卿瞪眼看着他,花房的事情他硬是逼着她答应了,如今又强行非要说谢,谢就谢罢还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好吧,那就谢谢郡王了。”说完朝赵钧逸行了礼,赵钧逸乐呵呵的摆着手,“那现在我们就算扯平了。”说完负手大步而去。 蓉卿叹气,指了一地的东西:“收起来吧。”实在不想为了这件事小事一直纠缠,烦躁的道,“回头挑些合适的,你们各自都量了尺寸,一人做两套秋衣去。” 几个丫头都是笑了起来,蕉娘看着她脸色不好,就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看。”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累。”说完翻了身闭上了眼睛,可是脑子里乱糟糟的,又睡不着,她闭着眼睛摸到放在旁边的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又觉得无趣,就起身去了隔壁的书房,铺了纸墨练起字来! 她的书法也是半路出道,上大学后才提笔跟着室友一起练的,习的是颜体和楷体,颜体写的并不算出众,但楷体却是写的极好……如今提起笔来也还算得心应手。 蕉娘在一边唉声叹气的替蓉卿磨墨,看看蓉卿道:“去法华寺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也不知四少爷那边打个招呼没有。”也就明天的事了。 “晚上问问四哥。”蓉卿回道,“若是实在这两日挤不开,索性错开两日也不是不可,心意在就成,到是那一日就不要强求了。” “也只能这样了。”蕉娘叹了口气,问蓉卿道,“小姐是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 蓉卿眉梢一挑,放了笔笑道:“没有,有你们在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什么也不想!”就过来抱着蕉娘,闷声道,“就是觉得心头空落落的,有些不自在!” “实在无聊就出去走动走动吧,不是认识了马小姐还有周小姐吗?请她们到家里来坐坐,说说话,总比一个人待在家里好。”蕉娘见她不写,就收了纸墨,蓉卿摆手道,“人多了闹的很,还是清净点吧。” 蕉娘就没有再说什么,又陪着蓉卿去了花房,在里面待了下午才回来,吃过饭又看了会儿书,苏珉才回来,蓉卿披了衣服出去,苏珉笑着道:“法华寺那边我打了招呼,明天王妃娘娘也要去的,你跟着她一起就成,至于做法事的事情也安排好了。” “那就好。”蓉卿回头看着蕉娘,“这下您总算放心了。”话落看着苏珉问道,“那简王妃过去的话,寺里是不是就要清场?”她们跟着去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苏珉摇摇头,回道:“清场自是要的,这些你别管了,到时候只管去就成。” 蓉卿应了,点头道:“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蓉卿带着蕉娘几人,由苏珉护送着在城门处等王府的车马,约莫等了一刻钟左右,就听到清脆的清场鞭梢声,路两边的人悉数让开,简王妃的车马就徐徐行了过来,蓉卿就跟在王府的车马之后,出了北平城的城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就已经到了法华寺脚下,远远的就能听到各种商贩的吆喝声,明兰小心的掀了帘子朝外头看,笑着道:“小姐这边真热闹。”蓉卿靠在大硬枕上,笑道,“一会儿闲了你们下来逛逛。” 明兰和明期点头不迭,蕉娘却是拧了眉头:“若是下来,切记住不可乱走乱逛,回头若是丢了我们可不寻人。” “知道了。”明兰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 马车上了山,直接进了法华寺的前院,马车在前庭停了下来,蓉卿扶着明兰的手下了车,简王妃和赵玉敏以及马清荷和周雪儿已站在车前,有两位蓄着白须的僧人正在接待,苏珉走了过来,低声道:“往生殿在后面,一会儿你跟着王妃去前殿参拜之后,就去往生殿寻我。” 蓉卿点了点头,和蕉娘几人就跟着简王妃去了正殿。 “给王妃请安。”蓉卿过去行了礼,又和赵玉敏以及马清荷,周雪儿以及何莹见了礼,简王妃微微点头道,“一会儿随我参拜了,你便是忙吧!”她知道蓉卿今天来是给母亲做法事的。 蓉卿垂头应是,跟着简王妃进了大雄宝殿,一一参拜之后才辞了简王妃去了往生殿,法事已经开始了,十几位僧人正在打坐念经,蓉卿跟着苏珉由小沙弥跪在牌位前头,蕉娘捏着帕子哭了一通,蓉卿心头发酸也忍不住落了眼泪。 脑海中浮现出苏容匀模糊的样子来,虽瞧不清晰,但却感受的很真实。 她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苏容匀不出事她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若是她没有出现在这里,也不会有这一段经历了吧! 临近中午法事结束了。 苏珉见蓉卿脸色不太好,拉着她起来,低声道:“你出去走走吧,别一只待在这里,回头心头难受。”蓉卿摇摇头,“我陪着您一起吧。” “也没有什么事了。”苏珉陪着她出来,轻声道,“后山的景色不错,你带着丫头去那边转转,也别到处乱走,我一会儿去寻你。”蓉卿想了想,只得点头道,“那我去了。” 就带着明兰和明期绕过往生殿朝后山走去,刚走了几步就看见何莹和周雪儿正在一株琼花树下说着话,两人似是在争执什么,她听不真切,轻声道:“我们去另一边吧。” 主仆几人就饶去了另外一边,明兰指着山腰上一处凉亭道:“小姐,那边有个亭子,要不要上去坐坐?”上面好像还有人。 “不要了,就在这边走走吧,一会儿该用午膳了。”蓉卿说完就在一边的太湖石上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山底下发呆,过了一刻忽然就听到一声尖叫声传了过来,蓉卿一怔循声看去,好像是方才何莹和周雪儿说话的地方。 “明兰。”容卿看着明兰,“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法华寺很大,前后共有主副殿十八座,盘了大半个山腰,这会儿后山的人少,还不定有没有人听到,“先在远处看看。” 明兰应是而去,蓉卿也起身朝那边走,不一会儿明兰跑了回来,指着那边就道,“是周小姐,摔倒了,身边也没个人,奴婢见她在哭,也没敢上去就先回来和您说一声。” 蓉卿皱了皱眉头,带着两个丫头就走了过去,果然瞧见周雪儿正蜷在树根边上低声在哭,月白的裙子上弄上了几处泥点子,蓉卿迟疑的喊了声:“周妹妹?” 哭声一怔,周雪儿抬头朝蓉卿看来,迅速抹了眼泪,勉强扯了嘴角笑着打招呼:“苏姐姐。” 看来没什么事,蓉卿点了点头:“我在这边走走,这会儿应该到午膳时间了,周妹妹要不要去吃饭?” 周雪儿满眼的惊讶,她以为蓉卿至少会问一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哭,至少淡淡的一句要不要去前头吃饭就带过去了,她诧异的看着蓉卿,摇着头回道:“我没事,苏姐姐先去吧。” 蓉卿颔首道:“好,那我先去了。”就什么也不说,带着明兰和明期从屋檐边上了抄手游廊,明兰满腹狐疑忍不住回头去看,就瞧见赵钧逸从方才山腰的亭子里走了下来,眨眼就到了这边,她拉着蓉卿道,“小姐,您看!” 蓉卿就回头去瞧,就看见周雪儿正梨花带雨的和赵钧逸说着话,赵钧逸就让身边的常随将她扶起来,又不知说了什么,亲自送她朝这边走了过来。 “别管了。”看来,她们三个虽都是从应天而来,彼此间也是明争暗斗的,她摇摇头快走走了出去…… 回了前面,正碰见马清荷和何莹一人一边扶着简王妃从禅房了走了出来,蓉卿笑着上去行礼,简王妃颔首道:“累了吧,我们去用膳吧!” 蓉卿应是,跟着简王妃身后朝斋堂走去,简王妃问道:“雪儿呢,怎么没有瞧见。” “方才还在的。”马清荷回道,“我方才着人去寻了,兴许去后院了吧。” 简王妃就微微颔首,几个人进了斋堂,刚坐下外头就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即有丫头跑了进来,回道:“王妃娘娘,周小姐的脚似是崴了,这会儿正由郡王护送着回来了。” 蓉卿就看见马清荷与何莹脸色一变! “人呢?”简王妃朝外看去,就瞧见门口周雪儿由两个人丫头扶着凄凄哀哀的进了门,见着蓉卿也在她脸色一僵,随即落了一颗下来,艰难的要蹲身给简王妃行礼,简王妃摆着手,“快过来让我瞧瞧,伤的如何?” 周雪儿就由人扶着走了过来,简王妃扫了眼她的脚踝,凝了眉回头问身边的妈妈:“今儿哪位医正跟着来的?”她身边妈妈回道,“是曹医正。” “去请他过来。”简王妃吩咐完,让周雪儿坐了下来,就看见她红着脸道,“还要谢谢郡王,若非她雪儿这会儿还在后山回不来呢。” 简王妃眉梢微挑,正要说话,忽然就有穿着侍卫铠甲陪着弯刀的人走了进来,径直朝简王妃行了礼,将手中的一封密折递了过去:“娘娘,王爷让属下送来给您。” 简王妃身边的妈妈接了过去,简王妃脸色微凝开了密折,匆匆一览脸色突变,视线就落在了周雪儿脸上。 不但是周雪儿怔住,便是蓉卿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发生了什么事,简王妃看着周雪儿的神色,就像是……急于定下什么事一样…… 她借口出了门,跑去了往生殿拉着苏珉出来,将方才的事情和苏珉粗略说了一遍,问道:“四哥,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苏珉脸色也极是严肃,他左右看了看,低声在蓉卿耳边道:“圣上前天夜里,传了太医入宫,昨天早上更是没有早朝!” 蓉卿心里咯噔一声,圣上登基二十一年,从来没有哪一日旷朝之事。 难道是圣上病倒了? 或者更严重一些? 蓉卿不敢深想,就道问道:“齐宵呢。”一顿急道,“他去哪里了?” 080 凑合 “你不用担心,齐宵没事。”苏珉低声道,“这件事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我们还要再静观其变,你不要胡思乱想。” 这件事牵连了太多人在其中,她不得不多想。 但蓉卿还是松了一口气,她以为齐宵急着赶回京城去了,如今看苏珉的神色,应该是没有! “四哥。”蓉卿想了想低声问道,“你方便和三哥通信吗?” 苏珉一怔,问道:“你是担心三哥?”蓉卿就点了点头,道,“当初是我说服他,让他将静慈带回京中,我算着太子为了自己,必定会保三哥,让他全身而退,可是现在我却有些吃不准了。”这段时间通过苏珉和齐宵断断续续对京中形式的言明,她对太子的观念也由此发生了变化,越是有变化就越是不敢确定苏峪的安全。 “傻丫头。”苏珉轻声道,“这件事犹如箭在弦上,三哥心中必定早就有盘算,否则他怎么会贸贸然做此事,再说,便是三哥不将静慈送回京中,辽王也会想别的办法将人送进去,总之,这件事势在必行,与你并无关系。”他说着微顿,见蓉卿脸上依旧露着担忧,又道,“你一开始料的没有错,这件事不到最后,太子是不可能将大伯和三哥推出来,若真到了这个时候,那么太子也是强弩之末了……” 蓉卿明白,如果太子已是强弩之末,那么对于苏氏来说也有可能是另一分生机,总之,这件事变化很多,不到最后谁也不能言胜。 “我知道了。”蓉卿叹了口气,道,“只要你们都没有事,我也就放心了。” 苏珉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啊,就是太聪明了,事事都想的太透彻,才说如此!”说完指了指斋堂那边,“去吃饭吧,一会儿又该喊饿了。” 蓉卿回头看看,并不想回去,摇了摇头道:“蕉娘出门时怕我饿,准备了点心,我们就在这里用些点心垫一垫吧。” 苏珉见她这样,知道前殿定然也不太安生,就道:“也好,我们去后面,让人抬了方桌出来,随意用些吧。” 蓉卿就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来,让明兰和明期去前头将点心取出来,又请蕉娘出来,几个人在往生殿后的树阴下随意支了张桌子,蓉卿和苏珉对面而坐,就着茶吃着点心。 刚端了茶盅,赵钧逸气呼呼的来了,明兰机灵的又加了一个杌子摆上,赵钧逸就挥袍在桌边坐了下来,端了茶吃了一口。 “怎么了?”苏珉见他一口气灌了一大杯,“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钧逸看了眼蓉卿,摇摇头回道:“没什么事,只是担心圣上的身体罢了!”说完,愤愤不平却有无奈的样子,“怎么就在这节骨眼上。” 蓉卿看着赵钧逸,忽然有点明白他的苦恼,圣上是他的祖父,不从政治角度去想,圣上若是驾崩,他就得守孝三年,也就是说这三年他都不能娶亲,想必赵钧逸是乐意之至的,可是王妃和王爷不可能同意,那么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王妃会在圣上驾崩前,将赵钧逸的婚事提前定下来,若时间允许先办了婚事也不是不可! “有的事情,左右躲不过去。”苏珉也想到了赵钧逸的不悦来自哪里,“你不如索性主动些,自己挑了人选!” 赵钧逸垂着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侧眼看着蓉卿,就道:“咱们下两盘棋吧。” “在这里?”蓉卿惊讶的看着他,赵钧逸点头,“你们的事情不是办完了吗,在这里下两盘棋有什么不可的。” 蓉卿就朝苏珉看去,苏珉微笑着点点头。 赵钧逸心头不爽,蓉卿就没有拒绝。 赵钧逸就吩咐常随去取棋来,不一会儿两人拿了棋盘和棋子来,撤了桌上的糕点,苏珉观战,蓉卿和赵钧逸对弈起来。 落了几子,赵钧逸忽然想起来上次蓉卿设的陷阱,便提防起来,每落一子都要仔细考虑一番,蓉卿忍不住轻笑,赵钧逸就道:“你下棋太诡,不防着不行!” 其实她的棋下的并不好,但她会因人而已或走偏锋或中规中矩打消磨战……譬如今天,赵钧逸心里浮躁,想要赢他就要打消磨战,直到他不耐烦为止…… 两人无声无息的落着子,苏珉在一边喝着茶看的津津有味,过了一刻,蓉卿放了手中的白子,笑道:“郡王赢了!” “再来。”赵钧逸面色微霁,总算扳回了局面他开了笑颜。 苏珉微微皱眉,忽然亦是笑了起来,假意瞪了眼蓉卿,蓉卿微笑,慢慢的收了子在篓子里,赵钧逸先落子,士气越发的高涨,这一次蓉卿明显越发不支,不过一刻就见了败势,赵钧逸收了棋问蓉卿:“还来不来?” 蓉卿摇摇头,问他:“郡王呢。”赵钧逸也摆摆手,指了山腰,和他们兄妹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大热的天,蓉卿不愿意爬山,往生殿还有事没有办完,兄妹两人都是摇摇头,赵钧逸正要说话,这边简王妃身边的嬷嬷就来了:“郡王,娘娘请您过去。” “知道了。”赵钧逸起身应了,朝两人摆摆手,“我去去就来!”就朝斋堂那边走去,负着手心情明显比方才轻快了一分,他身边的常随见他如此,就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来,赵钧逸凝眉看他,问道,“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小人觉得,方才苏小姐似乎是……”他不敢明说,赵钧逸却是脚步一顿,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常随想了想,也不确定,就道:“像是让了您两子。”赵钧逸一怔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常随一一和他解释,“小人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最后收棋时,苏小姐在收小人在数,确实要比您少了两颗。” 也就说,蓉卿在未说明的情况下,让了他两颗棋! 赵钧逸顿时生了怒,转而微愣,继而摇摇头笑了起来,下棋不过是娱乐消遣,看来苏蓉卿比他想的明白,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就在棋上让他赢了利落……现在他的心情才会好了一些。 这个女人……他眉稍飞扬,心情又明快了一分。 蓉卿这边亦是让人收了棋,她和苏珉并肩进了往生殿,烧香参拜又和几位僧人行了礼,法事才算是真正的结束,这一会儿外头已有香客上山,因只封了半日,中午开了山门所以一时间上来的人到不下少数,苏珉指了指斋堂的地方,就道:“去那边吧,一会儿我们也回去了。” 蓉卿点了点头,道;“好!”就和蕉娘几人重返了斋堂。 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这会儿大家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活跃,有笑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赵钧逸大刀阔斧的坐在外头的院子里乘凉,见蓉卿过来问道:“周常呢,我们要启程回去了。” 蓉卿点点头:“四哥在收拾,几时启程?” “再过两刻钟。”赵钧逸回头看看斋堂里,又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看向蓉卿就问道,“……你说,人为什么非要成亲,不成亲竟就在别人眼中成了大逆不道了。” 蓉卿失笑,这个问题不止是你,就是在往后几百年,也是困扰许多人的问题。 “郡王与旁人不同,有繁衍子嗣之责,即便是您不愿意,想必王妃和王爷也不会答应,再说,即便王妃和王爷无异议,宗人府那边只怕也是闲话周章……”蓉卿说着微顿,又道,“婚姻一事,亦有妙处,就看你从什么角度去看待了。” 赵钧逸听着神情一怔,正色看着她,问道:“那你说,我应该从什么角度去看。” “不知道。”蓉卿摇摇头,“我只知道,若是百姓之家,自是娶了媳妇多个帮手,郡王虽身份不同,但想必也是大同小异之理吧。” 赵钧逸若有所思,继而点了点头看着蓉卿就道:“你果然很聪明!” 蓉卿愕然,微微施礼一抬头恰好看见马清荷正站在院中看着她,蓉卿微微一笑喊道:“马姐姐。” 马清荷微愣,就莲步走了过来,朝赵钧逸行了礼,又对蓉卿道:“妹妹方才未用膳,可是事情还没办完?” “临时有些事。”蓉卿笑道,“我先告辞了。”说完就先走了,留了马清荷和赵钧逸在院中。 进了斋堂,就瞧见周雪儿正笑容满面撒着娇的说着话,似是已经瞧过太医,这会儿腿上绑着木条正架在了杌子上,何莹脸色泛白的陪坐在一边,蓉卿只当没看见,笑盈盈朝简王妃行了礼,简王妃微微颔首指了旁边的位子,道:“事情都办妥了吗,中午可用膳了?” “办妥了,和哥哥在后堂随意吃了些。”蓉卿淡淡说着,就瞧见周雪儿正笑着看着她,但眼中却没有半分的温度,蓉卿朝她微微一笑,周雪儿却是微怔迅速的垂了眼帘,低头喝茶! 是怕她说出方才的事情吗? 蓉卿暗暗摇头,面上却是一派平静的和简王妃说话:“外头已有香客上山了,我瞧着今儿很热闹呢。”简王妃点点头,笑道,“陪着我,你们也不能四处走动,到是委屈你们了。” 还不待蓉卿说话,周雪儿就接了话,笑道:“怎么会委屈,能陪着您来,可是我们的福气。”简王妃就拍了拍周雪儿的手,显得很疼爱的样子。 何莹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又坐了一刻,外头有人进来请禀,简王妃就道:“回去吧。”一行人就各自往外走,周雪儿一瘸一拐的由人扶着,赵玉敏过来拉着蓉卿去一边说话,“齐公子回去了吗?” 蓉卿摇摇头,回道:“说是出去办事,有几日没瞧见了。” 赵玉敏就拧了眉头点了点头,咕哝了一句蓉卿没有听到,快步走到前头去了,蓉卿带着蕉娘几人就上了来时的马车,车队就浩浩荡荡的下了山。 回到王府,简王妃就直接去寻了简王,夫妻二人在书房说了许久的话,简王妃才从书房出来,寻了身边的妈妈问道:“方嬷嬷,打听的如何?” “奴婢在山前山后都问过了,周小姐是和何小姐一起去了的后山,之后何小姐一个人先回来的,跟着周小姐就崴了脚……”具体怎么崴的却没有人瞧见,“不过好像苏小姐见到了,还和周小姐说了几句话,也不知什么缘故,竟是什么都没有做,自己先走了。” “竟有这事!”简王妃拧了眉头,方嬷嬷的就试探的道,“回来后两个人都没有提起,依奴婢看,许是苏小姐不想惹事,故意避开了也未可知。” 简王妃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她没有必要如此。”顺手的人情谁都会做,顿了顿看向方嬷嬷,“当时郡王可是在山腰上?” 方嬷嬷就点了点头:“苏小姐一走,郡王就下山将周小姐送回来了。” 简王妃眉梢微扬,笑着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没想到,那丫头到是个聪明的。”方嬷嬷低声问道,“娘娘,王爷那边可……” “郡王的婚事,我瞧着若不逼着他,这辈子只怕也别想喝到媳妇茶了。”简王妃说着微叹,又道,“该得罪的也都被他得罪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就这么几个人,他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先将侧妃娶进门,等他开了窍再慢慢选侧妃。” 方嬷嬷也觉得这样极好,点头连连应是,简王妃又道:“去将郡王请来!” “是!”方嬷嬷应是,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郡王是左右也逃不过去了。 这边苏珉送蓉卿回了府里,他就立刻去了世子府,蓉卿叮嘱道:“若是世子要让您去做什么事,您记得千万回来与我商量。”苏珉就微微点了点头,道,“放心吧,若是有事定与你商量,别胡思乱想,回去歇着吧。” 蓉卿目送他离开,才和众人回到院子里。 “小姐。”蕉娘担忧的道,“您方才说四少爷说的什么事?”按着蓉卿坐在梳妆台前,帮着她卸了头上的发簪,蓉卿轻声将京中的事情和她大概说了一遍,蕉娘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若是圣上……那苏氏岂不是。” “就看太子了。”蓉卿淡淡的道,“若圣上能无事那自是不必说,若是圣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就看太子会不会卸磨杀驴,鸟尽弓藏!”还有件事她没有敢和蕉娘说,最令她头疼的还有永平的苏茂源…… 蕉娘叹了口气,心有余悸的道:“这样不太平,那简王爷这边……”蓉卿摇摇头,“简王想要脱身容易多了,就怕他想要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啊!” “那四少爷岂不是为难了!”蕉娘也意识到蓉卿的担忧所在,不管她们多不喜欢苏氏,但是一笔写不出第二个苏字出来,可如今苏茂渠,苏茂源以及苏珉可是在三方势力之下,到时候闹腾起来,她不敢想象! “别想了。”蓉卿安慰蕉娘,“四哥既说他心里有数,就定然做好了打算,我们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蕉娘只得点头。 苏珉直到很晚才回来,蓉卿已经歇了,第二日一早王府的妈妈突然来了,蓉卿刚吃过早饭,听言后也是一顿,问蕉娘道:“可说了是什么事?”蕉娘皱着眉头摇摇头,回道,“那位妈妈没有说,只说请您去一趟王府。” 昨天才见的面,今天请她去又干什么? 这个时候王妃应该没有心思打马吊或是种花吧? 蓉卿忐忑不安的换了件藕荷色素面褙子,梳了垂柳髻左右各别了一朵珠花,中间由蕉娘硬簪了一支金包银孔雀石步摇,上了马车径直去了王府,在仪门处她见到了马清荷和周雪儿以及何莹惯常坐的马车。 她微微皱眉,上了清帷小油车进了内院,简王妃正坐在罗汉床上,身边的婢女剥了葡萄放在盘子,用细细的银叉一一签好放在王妃手边,王妃懒洋洋的靠着,周雪儿和何莹一人一边说着话,马清荷淡淡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喝的有些心不在焉。 “给王妃娘娘请安。”蓉卿进去行了礼,简王妃眉头一抬笑着道,“你来了,快坐下歇歇!” 蓉卿应是,又和马清荷几人互相见了礼,在马清荷的对面坐了下来。 气氛有些奇怪,不似以往那般热烈,几位小姐或出神或神伤各个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蓉卿心中纳闷,接了婢女端来的茶谢了,坐在一边也不说话。 “你们也都陪了我一早上了。”简王妃笑着道,“都回去歇着吧,别整日和我这个老婆子混在一处,免得也将你们连累的暮气沉沉了。” 特意将他们从应天接过来……如今却又说这样的话。 蓉卿余光中,就瞧见周雪儿的脸色一变,募地朝她看了过来。 眼中带着一股她看不明白的怨愤。 怎么会这样?! 蓉卿又朝马清荷看去,马清荷神色亦有些不自然,但却是带头站起来朝王妃行礼告退,何莹脸色发白的盈盈的行了礼,瞥了蓉卿一眼…… 三个人前后脚出了门。 “卿丫头。”简王妃朝她招招手,“坐近些叫我好好瞧瞧!” 蓉卿心里就砰砰跳了起来,来了王府数次,还不曾见过简王妃对她有过这样亲昵的行为。 “娘娘。”蓉卿站了起来,走到简王妃面前,微垂着眼帘,简王妃就携了她的手,面含笑意竟真的细细打量起她来,过了一刻才点头道,“确实是个漂亮的丫头,再过两年这容貌应该越发的秀丽甜美。” “娘娘谬赞了。”蓉卿红了面颊回道,“蓉卿这副容貌实在不敢担夸奖。” 简王妃哈哈笑了起来,颔首道:“性子也不错,绵和识礼又很乖巧……”很满意的样子,“明年就及笄了吧?” “是!明年十月及笄。”蓉卿点了点头。 简王妃刚要说话,外头有人隔着帘子喊了声:“王爷和世子爷以及世子妃到了!”随即传来此起彼伏的行礼声。 王爷来了? 怎么会这么巧! 蓉卿暗暗皱眉,随即退在了一边,垂着头就瞧见一藏青衣袍跨了进来,衣摆上绣着团金寸蟒,穿着军靴步履又沉又阔,随后是青莲色云纹直缀,脚步闲适的样子,旁边跟着一女子,着了一件湖绿的综裙,上头是一件葵黄滚金边的褙子…… “王爷!”简王妃起身行礼,随即被前头那人扶了起来,蓉卿立刻蹲身下来,跟着旁边的丫头婆子一起行礼,听到有人道,“在自己家里,都勉礼吧!” 蓉卿站了起来,依旧垂着目光! “钧逸呢,这会儿怎么又不见人。”简王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这边赵均瑞以及杨氏也跟着落座,简王妃笑着道,“早上说有事出去一趟。”说着一顿指了蓉卿道,“这就是苏八小姐!” 蓉卿不得不再次行礼,简王嗯了一声,道:“坐吧!” 蓉卿安静在一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八小姐。”杨氏喊她,蓉卿抬起头来,首先入眼的却是赵均瑞淡而无波的眼神,如一眼古井,正看着她,她一怔朝他微微颔首去看杨氏,杨氏招招手,“坐到我这里来。” 蓉卿只得起身坐去杨氏这边。 这期间简王与简王妃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蓉卿心里越发没了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请了她过来,却将其他几位小姐遣了回去,这些不算简王爷竟也亲自过来,让她不得不多想。 心里想着她不由暗暗去打量简王,国字脸左眉之上有一条极小的刀疤,破坏了仅有的俊美但却也是为他增添了一份煞气,是经年累月沙场历练而成,她想起来野史上曾对简王的评价,说他生在乱世生母亦不得宠,所以小的时候便格外的努力,别的皇子在看书认字时他却已经策马扬鞭跟着圣上杀敌无数,曾有传闻,说北燕军但凡听见简王的名号,便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常常出现不打就退,不慑既降的局面! 如今太平盛世,他不用再上战场,但这股气势却未失半分! “听说你昨天也去法华寺了?”杨氏转头过来看她,低声问道,蓉卿点了点头,道,“想趁着盂兰节给家母做场法事。” 杨氏点了点头,回道:“难为你们兄妹孝顺之心。”一顿又道,“那你昨天见到郡王了吧?!” “见到了。”蓉卿依旧点头,杨氏笑了笑颇有深意的道,“听说小叔很喜欢和你下棋?昨天在法华寺也下了几盘?” 蓉卿颔首:“是!下了两盘。”她飞快的看了眼简王以及简王妃,眼神微沉! “中午留下来吃饭吧。”简王妃开口道,“你也难得过来,一会儿去敏儿那边坐坐歇会儿,吃饭的时候我着人再去请你。” 蓉卿嗯了一声应了,站了起来朝众人行礼,跟着引她出去的婢女身后,身后的帘子刚放下就听到简王妃道:“王爷瞧着怎么样,我觉着到是不错!” 蓉卿心头顿时冷了下来。 简王妃不会是打算,要为了保定王聘娶她吧? 不是前头刚求了圣上赐婚被驳了吗,他们就不怕圣上不悦?! 想到这里蓉卿又摇摇头,想不通他们怎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至少昨天简王妃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想法,否则当时亦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周雪儿。 忽然的,她想了赵钧逸,难道是赵钧逸说了什么! 毕竟简王妃为他的婚事操心了这么久,却迟迟没有定下来,想必是极疼爱尊重他的意愿的,如今突然改了主意还一副全家人坐在一起商议的架势,难不成赵钧逸同意了? “姐姐。”蓉卿笑着和引她去寻赵玉敏的婢女说话,“郡王这会儿在府里吗?” 婢女摇摇头:“不知道。”她飞快的打量了一眼蓉卿,回道,“不过奴婢早上没有看见郡王。” 没有看见就是不在了。 她敛了心思,跟着婢女身后去了赵玉敏的院子里,见她过来赵玉敏也不奇怪,两人对面坐在玫瑰床上,赵玉敏手里捏着绣花绷子很随意的摆着手道:“你自己找事情做。” 蓉卿看绣花绷子上,是绣了一半的芙蓉,阵脚不细密毛毛躁躁的,她微微抿唇端了茶自顾自的喝着,赵玉敏又歪头看她,问道:“你知道我母妃为什么喊你来吧?” “不知道!”蓉卿露出不解的样子,摇了摇头,“王妃并未与我提旁的事情,到是真的不知为了何事。” 赵玉敏仿佛忍了很久,丢了绣花绷子搓着手指回道:“是因为我二哥!”蓉卿一愣,满脸的诧异,赵玉敏见她这样就确定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索性盘腿转过来坐着,百无聊赖的道,“往后,我可能要喊你二嫂了。” 蓉卿心头轰的一声炸响,她猜测的果然没有错。 “我?”蓉卿惊讶万分,“郡主为何出此一言,蓉卿不明白!” 赵玉敏就靠在后头的大迎枕上,双手枕着头看着头顶的承尘,脚一蹬一蹬的显得漫不经心:“我也不明白,我二哥怎么就看上你了。”说着一顿歪着头打量了一眼蓉卿,又道,“不过也是,若是换了我可能也宁愿选你,我母妃选的那几个小姐,高矮胖瘦蠢的愚的我都瞧不上,何况我二哥呢,算你运气好!” 蓉卿哭笑不得,她宁愿不要这个运气:“您是说,这件事是郡王自己提出来的?” 赵玉敏就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二哥自己说的,说如果非要选一个,那就你吧,反正都一样还不如选了你有趣一些!” 赵钧逸!蓉卿头疼不已。 “郡主。”蓉卿暗叹了口气,“可是前些日子,郡王递的折子已经被圣上驳回了,如今难道还要再次递折子进宫不成?” 赵玉敏就笑眯眯的,露出一副你不懂的样子:“上一次走不通,是因为有镇南王挡着,我们也不过凑凑热闹罢了,这一次既是存了心,宫中那边自是要打点活动一番,再说圣上日理万机哪能记得那么多的事情,再说是二哥的婚事,又不是大哥的!” 蓉卿没了心思说话,脑中飞快的动了起来,即便是郡王的婚事,但今日简王与简王妃也不可能立刻定下来,宫中未报她这边能做的也不过是私下里先通个气,可她如今不在家中更没有父母做主,那么就只能找苏珉说。 可是若是苏珉知道了,不可能不告诉她的,是不是说,简王妃和简王妃也是昨天听了赵钧逸的话,临时起意想要见她一见。 具体是什么打算还没有定下来? 那她还有机会! 蓉卿有些坐不住,她看着赵玉敏问道:“郡主可知道郡王在哪里?”最好的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赵钧逸谈一谈。 “不知道。”赵玉敏摆着手道,“不过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去,除了王府就是他自己的府里,若不然就是大哥那边,你要找他的话去这几处绝对没有错。” 蓉卿就突然站了起来,朝赵玉敏福了福:“蓉卿能不能求郡主一件事?”她们还没有用过这么正式的语气说话,赵玉敏也不由坐正了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能不能请郡主将郡王请来,我有话想和他说。” 赵玉敏审视的看着她,继而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和我二哥确认一下?”她又靠了回去,“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蓉卿看着她,赵玉敏就凑过来笑道:“除非你答应我,以后我无论问你什么事,你都要如实相告。” 蓉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赵玉敏就摆着手:“你放心,我能问你的事情也只可能是齐宵的事情。”她说着一顿又道,“你答不答应。” 无论问什么都要知无不言?蓉卿下意识的摇摇头:“既是齐公子的事情,我也无权答应郡主,郡主若不愿相助,那蓉卿也不强求了。”看来她要另想办法才成。 赵玉敏哼了一声:“算了,算了,我替你喊他来!”说完,遣了个丫头出去。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外头就听到丫头婆子的行礼声,赵玉敏斜眼看着蓉卿就道:“他来了,你自己问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 赵钧逸走了进来。 蓉卿起身朝他行礼。 赵钧逸见她在这里,先是一愣继而显得有些尴尬的样子:“你怎么在这里,敏儿呢?”蓉卿就指了指里面,“郡主去歇息了。” “哦。”赵钧逸应了一声,蓉卿指了指外面,“能否借一步说话。”赵钧逸点点头,两个人沉默的前后出了门,在院子外头的花园中停了下来,蓉卿见周围并没有人走动,她才开口问道,“郡王,蓉卿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郡王?” 赵钧逸看着她点头。 蓉卿就道:“郡王可知道王妃今日请蓉卿来府中,是为了何事?”赵钧逸问道,“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蓉卿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所以要请教郡王。” 赵钧逸咳嗽了一声,回道:“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你早晚都得知道,我昨天晚上求我母妃做主,聘你为我的正妃了。” “蓉卿不知,郡王这是何故?”蓉卿强压了不悦,面上竭尽平和,赵钧逸看着她就道,“能有什么,她非要我成亲,我没的人挑,所以就选了你呗!” 没的人挑就选了她,她运气还真是好! “郡王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蓉卿忍不住沉了脸,“您高高在上,蓉卿自是不敢斥责,可这是您的终生大事,亦是我的,您这样决定是不是太自私了。” 赵钧逸一怔,瞪着蓉卿仿佛脾气也别激了上来,腾的一下红了脸,顶道:“有什么自私不自私的,当初我大哥可就替我递了折子进宫,求娶你的,如今我再提此事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旧事重提罢了,你何必这样激动。” 蓉卿回道:“郡王也说是当初,当初的折子也驳回来了,想必郡王得知消息心中亦是高兴的吧,如今您难选择却又拉了我做垫背,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他一直没有想过,若是他求娶还有被拒绝的可能,是以赵钧逸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蓉卿:“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愿意!”蓉卿也不相让,“虽说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好歹也要提前打个招呼吧,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先斩后奏,您反倒反问我愿不愿意了!” 赵钧逸就跳了起来,指着蓉卿:“你!”他满脸怒容,“那好,我现在和你打声招呼,我要娶你!” 蓉卿愕然的看着他,简直无语,她点点头道:“郡王若要娶,蓉卿也没有能力反抗,那蓉卿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罢了!”这些话她当然不敢和王爷王妃去说,只能在这里私底下和赵钧逸谈谈,若是能成那是最好,若是说不通,只能另想办法了。 “你要敢剪头发,我就敢去庵里把你拖出来。”赵钧逸横眉怒瞪,像个执拗的孩子,蓉卿被他气笑了,不由问道,“郡王即是这样大的决心,冒昧问一句,郡王可是倾心于我?” 赵钧逸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她问的一愣,一时噎住没有话回。 蓉卿就点点头,笑着道:“您看,您并没有倾心于我,以您的身份和地位,娶亲若不能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也要门当户对身份相当,您瞧我们可是一样也不对,这样仓促,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我们自己,您说呢。” 赵钧逸没有说话,仿佛在认真思考她刚刚说的话,在想他到底有没有倾心与蓉卿。 蓉卿就静静等着。 过了一刻,赵钧逸挥袖道:“我不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反正我若是非要娶亲,那还不如娶你!我这就去和周常说!”说完也不管蓉卿瞠目结舌的样子,拂袖而去! 蓉卿心头闷闷的,捂住脸就有股无助感涌现出来,要知道若是简王和简王妃真的同意了,便是她和苏珉再有能耐,也是拧不过去的。 有人来请她去用膳,蓉卿深呼吸几次,神色安定下来,她往赵玉敏的院子走去,明兰低声道:“……要不然,奴婢出去寻四少爷吧。” “再等等。”蓉卿摇摇头,“一会儿静观其变。”苏珉有苏珉的难处,她不想为了自己毁了苏珉的前程。 明兰没有再说话,待见着赵玉敏,她抱着手一副看好戏似的看着蓉卿,见她过来笑着转头朝正院而去,蓉卿跟在她后面去了正院。 简王坐在主位之上,简王妃陪坐在侧,赵钧逸以及杨氏各左右落座在一边,蓉卿和赵玉敏一起行了礼,坐了下来。 很安静的吃了饭,大家又移去方才吃茶的次间里歇着,杨氏笑道:“苏妹妹来北平数月,除了法华寺外还去了哪里游玩过?” “除了法华寺,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蓉卿轻声回道,“上次只听郡主提起,北平城外有座红山,还想着有空去走走看看呢。” 简王妃微微颔首:“等秋日的时候你们再结伴去吧,这会儿去空落落的也没什么看头。”话落,她身边的方嬷嬷在她耳边低声道,“方才苏小姐和郡王在花园中说了半会儿的话,说什么没有听清,但两人似是在拌嘴的样子。” 简王妃眉梢一扬,回头看着方嬷嬷的问道:“郡王人呢?”方嬷嬷低声道,“说是去寻周将军了。” 简王妃暗暗叹了口气,她太了解她的儿子了,是个宁折勿弯的性子执拗的性子,若真的没有动心思,是决不可能松这个口的,但如今瞧着苏蓉卿,只怕两个人之间还要磨合,不过年轻人倒是无妨,若真等成了亲,日子长了自然就有感情,倒时候亦是蜜里调油,分都分不开! “卿丫头。”简王妃笑着道,“我听说你在家中与继母颇为亲昵?”蓉卿心头咯噔一声,微微点了点头,简王妃就笑着道,“那不如八月十五以我的名义将她请到北平来,也不说你在这里,只当请她过来做客,也让你们母女重聚一番,你觉得可好!” 蓉卿很想拒绝,但面上依旧是笑着感激道:“娘娘仁义,只是母亲身体一直不大利索,也不知能不能……”简王妃就摆着手,“无妨,不过十几日的路程,提前些出门,走走停停不会有事!” 蓉卿只得领恩道谢。 简王妃就满意的笑了起来。 蓉卿心中却在飞快的想着对策,赵钧逸去和苏珉说,苏珉必定要等她回去问过她的意思才会给赵钧逸答复,现在其实最难的,就是她不知道简王和简王妃心中作何想法,不过现在看来,只怕是当了真了。 她端了茶盅心不在焉的喝着,对面赵均瑞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见她虽依旧在笑,但眼底却毫无欢意,不由皱了皱眉头!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简王妃看了眼简王,简王微微颔首,简王妃正要再说话,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喊道,“王爷,王妃,世子爷,齐公子回来了!” 081 政事 齐宵回来了? 蓉卿心头一喜,立刻就朝门外看去。 果然看见他大步走了过来,几日不见他似又晒黑了一点,穿着一件雪青色杭绸直缀,乌黑的头发束在头顶,面容端肃眼神幽冷……不知道为什么,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齐宵!”不等所有人说话,赵玉敏一跃从椅子上下来,满脸上露出笑容,跑了过去昂头看着他,“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是刚刚到吗?” 齐宵微微颔首,低声道:“刚刚到!”话落朝简王和简王妃抱拳,“王爷,王妃!”又转身和赵钧逸以及杨氏行了礼。 “累了吧。”简王妃显得很高兴,指了赵玉敏道,“他刚回来,你扯了他作甚,让他歇会儿。” 赵玉敏笑眯眯的点头,目送齐宵在赵均瑞的下首落座。 “齐宵。”简王目露欣慰的看着他,“上午我们还说起你,也不知那边事情如何。”齐宵微微点头,道,“都妥当了。” 简王就哈哈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指着齐宵道:“你这孩子,真是与你祖父当年一模一样!” 齐宵抿唇笑笑,并未说话,视线就落在蓉卿身上,见她穿着一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脸似乎又小了些,但除此之外到没有别的不妥之处,他总算是放了心。 蓉卿虽是低着头喝茶,但却能感受到齐宵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抬目看去…… 四目相对,微微一笑,似乎亦不用旁的言语。 “稍后我们去父亲的书房。”赵均瑞语气中也有着一丝期盼,“你详细说说。” 齐宵微微点头,赵均瑞就拍了他的肩膀,清润的笑道:“行啊,每次你与大家意见相悖,一意孤行时总能将事情做的令所有人毫无指摘之处,往后这样我却要考虑是要还是不要。”是有没有必要继续和他辩驳。 杨氏在一边掩面笑道,“世子爷这话说的,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就该好好商量才是……” 赵均瑞轻轻笑起来,这边简王道:“走!去书房。”话落,拂袖起身,齐宵也和赵均瑞随后站了起来,两人随着简王朝外走,忽见齐宵顿住了步子,回头看着蓉卿,像是交代什么似的,随意的道,“我带了些海产回来,让人送进了内院,你回家记得用冰镇上,分成几分送到这里与世子府去!”他的声音明显比方才轻柔许多,有着毫不掩饰的亲昵。 蓉卿目光一动,随即起身很乖巧的回道:“是!”齐宵又道,“王妃最爱吃新鲜的,你速速回去着人送来。” “我这就回家。”蓉卿应是。 两人对话行云流水一般,随意而自然,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蓉卿和苏珉住在齐宵的宅子里,如今齐宵说这样的话也并无不妥之处,但是却莫名的就生出一种异样来,只因为两个人之间那种自然流露的熟稔和亲昵,若非不知情的人,只怕当他们是对多年相处默契天成的佳偶,令人艳羡! 可他们不是! 所以不得不让人多思多想。 简王妃立时就皱了眉头,她是过来人哪里听不出这两人之间感觉,若非没有情愫,又怎么会有这样自然的家长里短的交代和应承。 她是不是不知道什么,齐宵难道和苏蓉卿之间早就有了什么? 那钧逸的婚事怎么办?! 他刚刚动了心思对女人开了窍,她也觉得蓉卿不错,怎么就突然横插了这一出,看来,不管齐宵和苏蓉卿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这门婚事还要仔细考量一番才成。 简王目光微动,就拧了眉头去看简王妃,简王妃朝他不着痕迹的摇摇头。 赵均瑞似笑非笑的看着齐宵,又看看蓉卿,拍了拍齐宵的肩膀,道:“走吧!”杨氏若有所思,担忧的去看赵玉敏。 赵玉敏脸色发白,瞪着齐宵又怒着去看蓉卿。 她怎么没有想到,齐宵和苏蓉卿之间会有什么! 是啊,他们住在一起院子里,早晚都能见着,若有什么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一时间房间里竟是话落无声,寂静一片,各人都是心思百转。 蓉卿几乎要笑起来,齐宵一开口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人真是机灵,不过随意的几句话,若是用寻常语气说也没有什么,可他偏偏用这样暧昧的语气说起来,故意引起别人遐想,他这短短几句话,仿佛道出了许多旁人不知的隐情…… 他是知道赵钧逸的事情了吧,否则怎么会突然当着众人的面,一反常态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出在简王妃这里到底行不行的通。 她去看简王妃的神色,果然见她拧了眉头,面上显出不悦之色。 赵钧逸是她的儿子,方才动了心思,可如今又亘了齐宵在中间,他们之间还这么暧昧,莫说王妃也不过是顺着赵钧逸的意思,便是她真的疼爱自己,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多想吧。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娶一个与旁人生情的媳妇回去,抛开名声不议,家里往后还能有消停日子过?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齐宵! 简王已转身出了门,赵均瑞随后出去,齐宵朝蓉卿微微颔首,又和简王妃抱了抱拳,随之也行在简王其后出门而去。 “苏蓉卿!”赵玉敏腾的一下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蓉卿,“我真是没想到啊……” 蓉卿自己也没有想到。 她暗暗叹气。 “敏儿。”简王妃拉着赵玉敏,“一早上不是闹腾着说昨晚没睡好吗,快回去歇着吧!” “母妃!”赵玉敏想说什么,终是忍了下来,跺了脚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毕竟只是猜测,再说还涉及到蓉卿的名声,简王妃不可能多问什么,只笑道:“既是有事,那我也不留你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那蓉卿告退了。”蓉卿就朝简王妃行了礼,又转身和杨氏福了福,“告辞!”拢着袖子慢慢的走出了门。 她身后,杨氏捧着肚子一脸恍惚的道:“母妃,这苏小姐难不成和齐宵……”她话没说话,简王妃摆摆手,道,“均逸不懂男女之情,现在难得动了心思,只是不知道他用情到什么地步,晚上你让均瑞侧面问一问他。” 也就是说,这门婚事不要再提了,齐宵和苏蓉卿之间不管有没有什么,有今儿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赵钧逸娶苏蓉卿的。 杨氏就叹了口气,道:“……儿媳明白!”顿了顿站起来,“我去看看敏儿。” 简王妃就点了点头,摆手道:“去吧。” 蓉卿一路出了王府,刚进家门就下了车问过来伺候的婆子:“四少爷回来了吗?”婆子摇摇头,回道,“四少爷没有回来。” “若是四少爷回来,你进去告诉我。”蓉卿吩咐完,便穿过如意门回了正院里,蕉娘迎过来见她脸色不太好看,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蓉卿喝了口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明兰就朝蕉娘打眼色:“蕉娘……”拉着蕉娘到一边叽叽咕咕将在王府发生的事情和蕉娘说了一边,蕉娘愕然,“郡王也对我们小姐有意?” 明兰眼底含着得意却又满脸担忧的表情:“是!” “这可怎么是好。”蕉娘虽也觉得自家小姐得了这么多人喜欢,心里头高兴,可若是喜欢的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她心里又不得不担忧起来,“小姐。”她紧张的看着蓉卿,叹了口气道,“我看,未免将来再惹这样的风波,您还是仔细和齐公子商量一下吧。”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齐宵的家中的长辈,毕竟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长辈点头才成。 蓉卿知道蕉娘在想什么,她摆着手道:“我去睡会儿。”话落一顿又道,“齐宵是不是带了海产回来,您把分一分,着人送去王府和世子府吧。” 蕉娘应了,蓉卿便摆摆手进了卧室,拉了薄被将自己裹住,闭着眼睛想要睡一觉。 翻来覆去的,她迷迷糊糊睡着,蕉娘在旁边轻轻推推她:“小姐,齐公子来了。” 蓉卿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蕉娘,蕉娘被她惊了一跳,笑道:“齐公子回来了,在次间里等您呢。”蓉卿这才清醒过来,应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梳洗换了衣裳,就去了次间。 瞧见齐宵正坐在桌前,端着茶盅姿态悠然的喝着茶。 “你没事吧?”齐宵见她进来,微微一笑放了茶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蓉卿没说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齐宵提了茶壶给她倒茶,问道:“这几天都做了什么?”将茶杯递给她,“怎么瞧着又瘦了点。” “没做什么。”蓉卿就将这两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反过来问齐宵,“你呢,你去做什么了?” 齐宵垂目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有点私事。” 难道是不方便说?蓉卿想到简王和赵均瑞的激动。 他带了海产品回来,蓉卿问道:“你去山东了?” “嗯。”齐宵轻应了一声,蓉卿就仔细打量他,又问道,“你知道圣上生病的事情吧?这两日京中可还有旁的消息来,圣上的龙体好了吗?” 齐宵摇摇头,回道:“毕竟年纪大了,但凡生病总需要些日子复原。” 这么说来,圣上病的不严重?她托着下颌眯眼看着齐宵:“我以为你回京城了呢!”齐宵就笑着看她,回道,“此时还不是回京的时机,你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 蓉卿白了他一眼,就很自然的提到了赵均松,问道:“镇南王是在京中,还是已经回辽东了?” 齐宵就叹了口气,无奈的看着蓉卿,就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太聪明了,她总能从毫不相干的事情中寻出蛛丝马迹,然后一点一点循着她的逻辑,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回辽东了。”齐宵淡淡的说完,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笑意。 果然,镇南王回了辽东! 那是不是表明,辽王已经准备好,蓄势待发了呢,若真是这样镇南王就一定会在圣上病倒之际,立刻离开京城,否则,一旦圣上醒来或是太子发难,首先第一个被抓的就是镇南王。 她又朝齐宵看去,歪着头看他,那么齐宵是去做什么。 京城距这里这么远,所有人都在关注圣上的身体是否安好,而他却是突然去了山东,如同上次一样他只带了周老和鳌立,简王府的人是一个没有跟着,他又想到赵均瑞说的话:每次我们意见相悖,你一夜孤行时…… 也就是说,这个决定如同上次去刺杀辽王一样,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会是什么事? 她打量着齐宵。 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过来,盯着齐宵就沉了脸,问道:“你去围堵镇南王了?”一顿又道,“只是围堵,还是截杀?他是死了还是活着的?” 仿佛知道她一定会猜到,齐宵毫不惊讶的点了点头,回道:“活着回去了。”只是活着回去了而已。 “你!”尽管猜到了,可蓉卿还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齐宵又道,“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截杀镇南王,为的就是在辽王起势造反的势头上再加上一把火,让他以为是太子而为,让他无路可退! 可是这件事毕竟是皇家的事情,他只身前往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齐宵没有说话,蓉卿又道:“齐宵……”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辽王,包括上次刺杀之事,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也并未投入简王麾下,彼此间不过是合作的关系,因为目的相同,大家心照不宣,可他这样拼命,蓉卿沉了目光,轻声问道,“临江侯的事情,是不是和辽王有关?”一顿又道,“难不成那些半路刺杀徐大人的人,和辽王有关?”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有家不回,三番五次针对辽王亲自涉险。 齐宵低头喝茶,过了许久他才看向蓉卿,回道:“是!”一顿又道,“我当时与大哥追去时,只见到了舅舅和几位表哥的尸首,停在万庄中……舅舅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我与大哥用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打开,就看见舅舅的手心之中,捏着半块专属与辽王府侍卫的腰牌!” 原来真的是这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祖父一家报仇。 一瞬间蓉卿的心就软了一块,所有的担忧和斥责,在这一刻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哀伤时,都荡然无存了,她轻叹了口气,“对不起!”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又与你无关,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蓉卿点点头,忍不住道:“虽是这样,可你也不应该这样三番五次的让自己涉险啊。”她一顿又道,“镇南王能顺利从京城一路到山东,必定是安排周当路上也有人接应他才是,而你只带了鳌立和周老去,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齐宵目光轻柔的看着她,唇角勾出淡淡的笑意…… “有什么可笑的。”蓉卿拧了眉头道,“辽王现在若是造反了,难不成你还上阵手刃他不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她一顿,脑子里想到那天他说的话……他说没有时间,他说他迫不及待,蓉卿紧接着又问道,“难不成,你真的打算上阵杀敌?” 齐宵忽然就笑了起来,伸手过来揉了揉蓉卿的头顶,柔声道:“小丫头,怎么会这么聪明!”蓉卿皱着眉头,“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不许打岔。” “我不打岔。”齐宵点着头,笑道,“上阵不上阵是我能决定的,这要看太子的意思。”说着一顿又道,“再说,现在龙座之上坐的还是圣上,便是辽王也不会有这个胆子。”最后若真的打起来,也要看太子有没有这个魄力,他们现在也至少坐山观虎斗。 所以,他们才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是主力谋害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人将所谓的长生不死之药送进宫中。 为的就是有一日,再有机会争夺国君之位! “国家大事我管不着。”蓉卿将茶盅放在桌上,回道,“我只想知道你和我四哥是如何打算的。” “既是国家大事……”齐宵轻声道,“我与苏珉也不过是局中人罢了!” 蓉卿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素来政治都是诡异莫辩的,她不懂也不清楚朝中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但却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期待圣上能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只要圣上还在一日,天下才会太平一日。 “别想了。”齐宵换了话题,凝眉问道,“我还没有见过郡王,为何他又闹出了这么一出求亲的事情来。” 蓉卿也不知道,叹气道:“他说娶谁都是娶,还不如凑合凑合娶了我。”说完满脸的无奈,“他不过随嘴一说,王妃却是当了真,今儿王爷也进了内院,他到好梗着脖子和我倔了一番就跑了没影!” “我去和他说吧。”齐宵安慰她,但心里却清楚的很,赵钧逸自小聪明,唯独对男女之事颇为迟钝,他现在能开口说不如娶蓉卿,就已是说明,蓉卿在他的心目中,已与别的女子不同。 “他说他去找四哥说。”蓉卿叹道,“也不知会不会令四哥为难!”齐宵劝道,“苏珉知道怎么回他,你不用担心。”话落,苏珉掀了帘子进来了,见齐宵也在他在桌边坐了下来,转目问蓉卿,“郡王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去和我说,要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赵钧逸果然去找苏珉说了,蓉卿哭笑不得的问道:“那您是怎么回的。”苏珉喝了一口茶,回道,“我能怎么回,自是推脱了过去,说要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他说着一顿又道,“他怎么会想到说起这事,对了,王妃今儿请你去王府所为何事?” 蓉卿就将去王府的事情和苏珉说了一遍,苏珉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无奈道:“郡王也真是,好好的怎么就扯到你身上了。” “他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齐宵叹道,“多费点心思劝劝他就成。” 苏珉也明白,赵钧逸这个人平时看上去就像个孩子,既好说话又没有架子,不管是在军中还是在王府,便是一个下人也能和他打成一片,可一旦遇到他决定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只能这样了。”苏珉也显得无奈,看向齐宵问道,“你今日回来的,事情如何?” 齐宵就点了点头,回道:“一切顺利!”苏珉眼睛一亮,问道,“他走的水路,你是如何埋伏的?” “自也是水中。”齐宵说的云淡风轻,“最近运河之上出现几股江匪,他被偷袭也不意外!”苏珉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齐宵道,“真有你的!” 蓉卿却是心有余悸,他们三个人,对方很可能有一船的侍卫,他说的云淡风轻的还不知里面有多少艰辛呢。 “你们聊,我让厨房去做饭吧。”蓉卿说着要站起来,苏珉拉着她,“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蓉卿又重新坐了下来,苏珉就道,“你不是说要写信给三哥吗,这两日你就写好,我着人给你送去。”蓉卿听着点了点头,“那好,我今晚就写。” 苏珉嗯了一声,看向齐宵:“你今年中秋,是在这里还是会应天?”以往齐宵中秋节时都是回应天的。 齐宵就朝蓉卿看去。 蓉卿挑眉,笑道:“你看我作甚!”齐宵也笑了起来,回道,“不回去!” 蓉卿失笑,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看看。”话落硬是出了门,待她出去,苏珉就问齐宵,“镇南王伤势如何?” “右胸一剑穿胸而过,鳌立分寸把握的很好,不会致命!”齐宵低声说着,又道,“你那边怎么样?” 苏珉点点头,回道:“一切顺利。”又道,“这件事不要与八妹说,免得她担心。” 齐宵点了点头。 “这丫头太聪明了。”苏珉也显得很无奈的样子,“但凡有些蛛丝马迹,她就能寻根就源的推断出来,有些事虽不该瞒着她,可她毕竟是女子,知道多了也无用,不如一直什么都不知道来的轻松。” 齐宵正要说话,蓉卿走了进来,笑着道:“什么事知道多了也无用?”苏珉神情一紧,故作轻松的回道,“没什么!” 蓉卿就看着苏珉,苏珉低头喝茶,又询问似的去看齐宵,齐宵提了茶壶给苏珉续茶。 她失笑,摆手道:“成,我不问了还不成嘛。” 苏珉松了一口气,一会儿蕉娘带着人将晚膳摆好,几个人坐在一起吃了饭,又端了椅子在院子里纳凉,蕉娘就说起蓉卿小时候的事情:“才四五岁的样子,有一次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鱼可以烤着吃,非要在院子里生火烤鱼吃。”蕉娘笑着道,“我没同意,也不知去忙了个什么事,一眨眼的功夫,她竟是抱着一床被子,在院子里点着了,提溜着一条鱼提在手里,若不是发现是及时,指不定就将院子给烧了。” 原来苏蓉卿小时候这么调皮啊。 蓉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齐宵就看着她,问道:“最后吃到鱼了吗?”蕉娘掩面而笑,回道,“哪能吃到鱼,再迟些得将她自己也烤熟了一起吃了。” 齐宵也轻笑起来,明期想到她们在九莲庵的时候,晚上做梦想吃肉,三个人就商量去后山打猎……她笑了起来,指了蓉卿道:“原来小姐从小就是这样。”话落,青青凑过来,笑着问道,“小姐还做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明期正要说话,蓉卿眉头一拧,催了她道:“睡觉去!”明期嘻嘻笑着跑了出去。 大家坐在一处聊到亥时方才散了,蕉娘陪着蓉卿回房歇息,一边给她散着头发,一边忧心忡忡的道:“郡王那边,四少爷是如何回的?” “说是回来问问我的意思。”蓉卿躺在床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但王妃那边,应该是不会再坚持了。” “那就好。”蕉娘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王妃和王爷不同意,郡王那边也没有法子。”拿了件薄薄的毯子给蓉卿搭在肚子上,轻拍着她道,“早些睡吧。” 蓉卿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蕉娘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 过了许久蕉娘熄了灯出去,蓉卿又再次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又点了灯拿了笔墨,坐在了桌前…… ------题外话------ 牙疼,头疼,状态不好。我去休息一下…凑合看看哈……啵一个。 082 闹腾 她担心苏峪,提笔却又不知写什么,便将自己的现况略说了一遍,又问起他的婚事,欧家小姐她也打听了一些,不管欧家家世如何,但欧小姐在京中的名声却是一直不错,她希望苏峪能得一段好姻缘。 将信封好,她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的承尘发呆。 一会儿明兰敲门,推了点门缝探头进来:“小姐,外院的婆子方才来报,说是郡王来了,去了齐公子院子里。”说着一顿又道,“要不要遣个妈妈过去看看?” 赵钧逸这么晚来做什么。 蓉卿点了点头,道:“别惊动他们,就看看他们在做什么,若是吃酒就让厨房做些宵夜送过去。”明兰应是,又重新关了门退了出去。 赵钧逸来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她不由想到今天的事情,赵钧逸不会是来说亲事的事情吧…… 过了一刻,明兰回道:“像是在喝酒,奴婢吩咐了厨房重新起了火,给他们做些下酒菜送过去。”蓉卿点了点头,脱了外套便靠在了床头,明兰见她要睡觉就将墙角的宫灯挑暗,又将桌上的灯提了放在了床头,这才出了门。 厨房做好了宵夜送去了外院,齐宵正和赵钧逸一起苏珉围在一起说话,桌上摆着酒三人碗里也都盛着酒,苏珉端了笑着道:“三年我来北平,在街头第一个遇到的就是郡王。”他笑着道,“还记得当时瞧着有些眼熟,却是不敢相认,没想到你却是将我认出来!” 赵钧逸哈哈笑着,回道:“你与小时候都没什么变化,我自然认得出。”苏珉也哈哈笑着,将杯中的酒饮尽,赵钧逸也是一口到底,苏珉又道,“能与世子爷,与郡王与齐宵相识,我苏珉不枉活一世。”又抬了杯子,三个人碰在一处。 “不对!”赵钧逸酒兴喝的越发的高,他边斟酒边道,“既是兄弟,你就别郡王郡王的叫着,听着我便扭。” 苏珉轻笑,摆了摆了手,道:“兄弟归兄弟,这事儿可不能掺和在一起。”一顿又道,“总之,要感谢郡王对我的照拂。” 赵钧逸气的在他肩头捶了一拳,指着苏珉对齐宵道:“你看他今儿是怎么了,我难得来喝个酒,他婆婆妈妈的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听的我一头雾水!”说完,杯子送到齐宵面前,“咱们喝!” 齐宵微笑着和他碰杯,笑道:“他只是一心想要感谢郡王照佛,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婆婆妈妈了。”也将杯中的酒喝了,赵钧逸摆着手正要说话,忽然外头听到敲门声,苏珉起身去开门,就瞧见两个婆子提着食盒站在门外,苏珉问道,“什么事?” “小姐知道几位爷在吃酒,让奴婢送些下酒菜来。”婆子说完指了指手中的食盒,苏珉微愣继而笑了起来,伸手过去接过来,“东西给我吧,去回小姐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婆子点头应是,苏珉单手关了门,提着食盒进来。 赵钧逸看着他手中多了个食盒,诧异道:“什么东西。”苏珉将手里的食盒打开,端了四盘小菜并着一碟子点心出来,“八妹知道我们在喝酒,就让厨房做了点小菜送来。” 赵钧逸顿时笑了起来:“我还想着吩咐人去凤仙楼订个席面送来呢。”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来的正好!” 能想的这么周到,也只有蓉卿了,齐宵轻笑! “来,咱们喝酒。”赵钧逸端了酒碗和齐宵碰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叫上我,赵均松那小子我早就想要收拾他了,一直苦着没机会,如今有这样大好的机会,你却偷偷去吃独食了,实在气人。”他喝完又指着齐宵的碗,“自罚三杯。” 齐宵也不言语,端了酒碗连喝了三杯。 赵钧逸爽快的道:“我与你们说,前些日子探子来报,说王叔又将那金矿偷偷开了。”又点头道,“王叔可真是穷怕了。” 苏珉眉头微拧,金矿的事情涉及到苏茂源,柳甫也是才死了没有多久,辽王重开了金矿,不知道苏茂源是不是又搅合在里面。 “这一次赵均松回去,我王叔定是会大怒不止。”他摇摇头,“可惜我们看不见。” “今晚咱们不说这些。”苏珉摆摆手,和赵钧逸喝酒,问道,“你今天为何急匆匆跑去寻我,又突然提到八妹的婚事。”说着一顿又道,“以前可没有听你说起过。” 说起今天的事情,赵钧逸想了起来,看着苏珉道:“你还没有答复我呢,我还要回母妃那边的话,她急着要把婚事定下来,我怕她哪天一着急,就随便给我定了个什么不认识的女人!” 苏珉失笑:“我要如何答复你,这件事我与八妹说过了,她不同意。”说着一顿问道,“这件事你与王爷和王妃说过,他们是什么意思?” 赵钧逸回道:“只要我肯成亲,他们有什么不乐意的,再说,你妹妹比那几个女人不是要好上很多,我母妃高兴还来不及呢。”齐宵笑着打断他的话,“你下午不曾回王府?” 赵钧逸摇摇头,问道:“怎么了?”齐宵没有说话,苏珉笑道,“这会儿你王妃定是不会同意您去我八妹了。” “不可能。”赵钧逸摆着手,“我母妃已经同意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反悔。” 苏珉就看了眼齐宵,眼神暧昧,赵钧逸满脸的不解,问齐宵道:“怎么了,你知道什么?”齐宵摇摇头,“你们的家事,我如何知道!” 赵钧逸就狐疑的看着他,又看看苏珉,忽然想到什么指着齐宵道:“你不会……”说完想到那天他过来和苏蓉卿撞个正着,齐宵当时紧张的神情,他后知后觉的问道,“你不会也和我一样要求娶苏蓉卿吧。” 齐宵端了酒盅和他碰了碰,没有说话! 赵钧逸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齐宵就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半天才道:“你小子,你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齐宵拉着他坐下,回道,“我要事先说什么?!” “也对!”赵钧逸点点头,“事情没定哪有到处说的道理。”又摇头晃脑的揉着额头想了想,拍了酒碗道,对苏珉道,“得,今天的事情算我没和你说,就当一个屁,就这么放了,你千万别当真,也和你妹妹说一声,我不求亲了也不派人上门提亲,明儿我回去就和母妃说一声。” 齐宵也不推辞更不客气。 苏珉笑了起来,赵钧逸又拍着齐宵的肩膀的道:“既然你早就看中了,我就不横插一杠子,兄弟难得,女人再找便是!”意思是,你拿去吧,我不要了。 苏珉就咳嗽了一声,提醒赵钧逸,他说的这个女人是他的妹妹。 赵钧逸嘿嘿笑了起来,解释道:“话糙理不糙,反正这件事从现在开始翻篇了!”话落,他却觉得心疼闷闷的难受,他皱了眉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又对苏珉道,“怎么这么热,把窗户打开通通风!”他有些烦躁的站起来,将外套脱了丢在一边。 “我让人再送点冰进来吧。”苏珉起身开门吩咐了几句,又回来道,“许是吃酒的缘故。” 赵钧逸点点头,又和齐宵碰杯,笑道:“咱们是好兄弟,往后还有许多事要一起做呢,你若是再这样憋着闷着什么事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一顿又道,“就和这件事一样,差点闹出个笑话来!” “知道了。”齐宵点点头,“这次是我不对!”苏珉替他解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也只有和我们在一起能开个笑脸,平日在外面,你何曾见过他和说这样说话的。” 赵钧逸点点头,觉得苏珉说的也对,就道:“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咱们接着喝酒。”他的声音很大,震的房顶几乎都颤了几颤。 齐宵微微叹了口气,陪着赵钧逸饮了好几杯。 一晚上,三个人喝了四坛子的酒,直到天光擦着亮,赵钧逸这才踉跄的站起来,一头栽倒在齐宵的床上呼呼大睡,苏珉拍拍齐宵的肩膀,道:“让他睡这里吧,你去我那边!” “我出去走走。”齐宵轻抿了唇,“你回去歇着吧。” 苏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吩咐了人伺候好赵钧逸,又遣了人去了王府和简王妃打了招呼,他这才回房去补觉。 齐宵负手在园中逛着,不经意的便走到了仪门边,他顿了脚步沉默了许久,又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去,从马房牵了马从侧门飞奔而出,在清晨畅通无人的街道驰骋出了城门…… 蓉卿洗漱完,回头问明兰:“外院歇了吗?”明兰给她梳着头,回道,“方才歇了,郡王歇在齐公子房里了,四少爷回自己房里了。”一顿又道,“齐公子刚刚骑马出去了。” 一夜未睡,他这会儿却出去了? 是睡不着还是有事?蓉卿微微挑眉,想到昨晚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可能聊的话题,叹了口气,有些理解齐宵的心情。 “摆早饭吧。”蓉卿在桌前坐了下来,青竹将早饭摆好,蓉卿让红梅请了蕉娘过来,两人一起吃了早饭,蓉卿和蕉娘道:“一会儿送些醒酒汤过去。” 蕉娘应是,蓉卿则去了花房。 有一株姚黄发了一朵花骨朵儿,明期指着花苞笑着道:“小姐,这花开起来真好看。”蓉卿也觉得,笑着道,“等悉数开了,才是真的好看!”主仆几人待在花房里,这边蕉娘过来回道,“小姐,鲍掌柜来了。” “请他进来吧。”蓉卿擦了手出来,鲍掌柜每月月中的时候,都会到她这里来对账,蓉卿也正好有事问他,就让蕉娘请了鲍掌柜进了次间,青竹上了茶,鲍掌柜笑着将包袱里的两本账拿了出来,道:“小姐,按照您的吩咐,账房将进出帐都分开来做了两本,铺子里的开销单独列了明目。”递给蓉卿,“您看看。” 蓉卿接过来随意翻了翻,笑着道:“我稍后看完让人给你送到铺子里去。”饱展柜笑着应是,蓉卿又道,“有个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小姐清说。”鲍掌柜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蓉卿就笑着道,“是这样,上次在你这里拿了两件成衣回来,一件摊得八两银子一件,我瞧着做工和面料成色都是不错的,就想问问你,这一件成衣上了柜台,成本是多少?” 鲍掌柜没有想到蓉卿会问他这件事,就笑着道:“成衣是我们从彩羽绣庄拿的,每件成本是是五两八钱银子,刨去铺子里的开销,约莫在六两一钱银子左右。”蓉卿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彩羽绣庄是如何经营的。” “这这样的。”鲍掌柜又道,“这彩羽绣庄是专门做成衣的绣庄,里面雇了十几个绣娘,只给铺子里供货,他们自己则是不开铺子做买卖的。”一顿又道,“他们铺子里的衣裳,都是些往外面这样的铺子里供,面料也是极上乘的,所以做的都是些有钱人的生意……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些?” “哦。”蓉卿脑中飞快转了转,问道“他们不开铺子做生意,那我们从他那边拿了货在铺子,卖的又如何?” 鲍掌柜摇摇头,回道:“卖的并不好,小人正打算和他们谈谈,能不能将这些成衣的价格降一降,若不然我们也没有办法做。” 雇了绣娘,绣娘的工钱,每日的开销都不会小,若是压了价格只怕他们也做不下去,就是这样维持着也不会容易。 “鲍掌柜。”蓉卿想了想措词,就道,“你说我们若是单独开件成衣铺子,店中主卖一些棉麻或是湖绸的料子,做一些京城百姓的生意,你觉得可能卖的动?”一顿又道,“成衣太高,一般的百姓买不起,可一般能买的起的人家,又有几家家中没有婆子丫头或是专养了绣娘呢,衣裳自然不用专门出来买。” 鲍掌柜听着微愣,点着头觉得蓉卿说的有道理,但又吃不准他们若是也开成衣铺子,生意到底会如何:“小人也不知道卖的好不好,小姐若真想做,不如先在咱们铺子里试试,小人可以单开一个柜面,专门挂这些成本低廉成衣买。” “这个法子成。”蓉卿点点头,又想了想补充道,“就是绣娘有些难办,鲍掌柜在京中可有这些人脉?” 鲍掌柜就笑了起来,点着头道:“小姐算是问对人了,小人上一家的雇主,原就是做绣庄的,他那边的绣娘个顶个绣艺极好,小姐若是要小人就去给您联系。” “这倒不用,绣娘的话只要请一些比阵脚细密会做衣裳的就成,你说的这些请来,就有些杀鸡用牛刀的嫌疑了。”她笑着道,“您看看,可有那些在家闲着无事的手又巧的妇人,联系了她们,约莫要个十几个人就成,让她们到这里来找我。” “这个更容易。”鲍掌柜点着头,“小人回去就给您去找。”他没有多认真,只当蓉卿在家中闲着无事,想要试一试做生意的本事罢了。 蓉卿笑着又交代了一番,让蕉娘送鲍掌柜出去。 她拿了铺子里的账本翻了翻,心中依旧在算计着成衣铺子的事情,按照彩羽绣庄那样,成本算起来太高,她前期无法投入很多银子,只能小小的尝试一番,若是可以到时候再细细的打算,即便是不成,做出来的成衣也用不了多少的银子,分给府里的人穿也不浪费。 “小姐”明兰收拾茶盅,问道,“您真的打算开铺子啊。” 蓉卿就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账簿道:“现在铺子的入账只能维持铺子的开支,等到把铺子投入收回来,再盈利可能也只能保住府里每月的开支,咱们原本想的太好了,现在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就只能再另辟途径。”她不求把生意做大做好,只要能够把府里每月六百多两的开支铺平,这样她也能存点银子,为苏珉娶亲做打算。 “也是。”明兰点点头,“夫人的嫁妆还抵押在当铺里,咱们要存了银子将嫁妆拿出来,蕉娘还说小姐都这么大了,拖也左右不过这两年,咱们要给小姐攒嫁妆,还有四少爷的聘礼,放在处处都要省着点才好。”一顿又道,“若是再又进账,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还有你和明期以及青青呢。”蓉卿笑着道,“也要给你们存一些,总不能一直让你们待在我身边,耽误了终身大事。” 明兰红了脸,跺脚道:“怎么又说到奴婢身上来了。”说完出了门。 蓉卿低头看账本,拿着算盘一一核了,青竹探头进来小声回道:“齐公子回来了。”蓉卿闻言一愣,问道,“回房休息了吗,早饭端去了吗?” “齐公子没有回房休息,不过吃了早饭。”青竹摇了摇头,“在院子里练剑呢!” 蓉卿皱了皱眉站了起来,又想到上次在铺子里拿的那两件成衣,喊明兰:“将上次余的那件月华色的直缀带上,我们去外院!” 明兰应是,带着青竹跟着蓉卿一起去了外院。 还不等近院子,空气中就听到簌簌的裂空声,她在齐宵的院子前停了步子,果然就看见只穿着一件银黄短卦的齐宵,或摆臂或凌空刀光剑影的翻跃舞动着,剑刃寒光在院中闪着,透着丝丝寒意…… 蓉卿站在院门前未打扰他,直到他收剑立身忽然转身过来,朝着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们齐大侠武艺是如何出神入化啊。”蓉卿笑着走进去看着他,麦色的皮肤沁着汗水,朝气年轻的面容,刀斧雕刻出的一般俊逸立挺,溶在清晨的阳光之中,像是一幅画,又像是一副极美好的梦境,色彩斑斓令人赏心悦目。 蓉卿笑了起来,指了他脑门上的汗:“我让去打热水了,你先去洗了澡吧。”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 齐宵低头看看自己,很自然的接了帕子过来,也不客气擦着汗,笑着道:“好!”一顿又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蓉卿就从明兰手里接了包袱过来:“上次去四哥的铺子里逛了逛,想着既是出门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就给你和四哥一人买了一件成衣,也不知道尺寸合适不合适,你穿了试试若是不合适我让人拿了去调。” 齐宵眼睛一亮,眉色都飞扬了起来,接了过来笑着道:“怎么会不合适。”正好看见婆子提了水桶过来,他笑着道,“你等我一下。”接了水桶进了次卧。 蓉卿失笑,转身出了院子,在外面的小花园中散着步,迎面正好碰见进府的鳌立和周老,蓉卿笑着道:“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们了。”又见鳌立的手臂似乎有些僵硬,她指了指他的手臂,问道,“鳌大哥的手怎么了?” 鳌立就立刻将手臂藏在了身后,别扭的摇头道:“没……没事。”周老在一边笑着打哈哈,“骑马的时候没踩稳,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蓉卿微愣确认似的去看鳌立,他武艺不错又常年骑马,怎么可能会从马上摔下来。 就瞧见鳌立的脸顿时黑了一层,幽怨的看了眼周老。 周老也不在意自己的谎撒的有些蹩脚,笑着道:“八小姐可是在等五爷?”他回头看看,“五爷还没起吗?” “起了。”蓉卿笑着道,“你们去吧,我回去了!”说完,就和两人打了招呼,带着明兰和青竹回了内院。 蓉卿前脚刚走,周老就看见齐宵从院门里走了出来,见着他们一怔又四处看了看,周老眼睛一亮看见齐宵身上穿了件颜色极亮的外套,他笑着:“五爷得了新衣?”然后又点着头赞道,“真不错,器宇轩昂!”他寻常都是些颜色灰暗,难得穿的这么清爽。 齐宵左右看了看,目光这才落在周老身上,问道:“不是让你们回家歇着吗,可是有什么事?” “我没事,在家也是一个人,闲的慌。”周老笑哈哈的,指着鳌立道,“倒是鳌兄弟,手臂伤了也不消停!”鳌立嘴角动了动,知道自己说不过周老,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进去吧。”齐宵摆摆手,又重新进了院子,周老笑呵呵的跟在后面,问道:“刚刚来时碰到了八小姐在这里散步,五爷不用管我们,您还是去看看八小姐吧,兴许有事找您呢。” 齐宵没回他的话,进了房里。 蓉卿回了房里,又重新拿了那件做了一半的衣裳出来缝,蕉娘进来瞧见,就笑着道:“我又重新裁了一件,小姐手里这件收个尾就换一件再接着缝吧。” “哦。”蓉卿头也不抬的应了,和蕉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昨天晚上郡王在外院喝了一夜的酒,也不知道有没有和郡王说清楚。” 蓉卿想到齐宵一早上的样子,想必应该是说清楚了,赵钧逸本来也不过是当做儿戏,她不担心,他在意的还是怕齐宵心里有负担。 “待会儿问问四哥就成了。”蓉卿看着蕉娘想了想又道,“眼见着七月也快过去了,咱们虽是借住在这里,可一些规矩少不得,您看看有哪几家要送了节礼去,列了单子回头采买了回来,让人送去!” “我也正想和您说这件事。”蕉娘点头道,“王府那边总是免不了的,至于别的几家还要问问四少爷,他和哪几家有来往,免得漏了少了,反倒让人看笑话!” 蓉卿点了点头:“您办事我放心,等您弄好了拿来我瞧就成。” 蕉娘应是,正想开口,红梅就跑进了门有些着急的道:“小姐,郡主来了,这会儿直接去了外院。” “郡主来了?”蓉卿眉梢微扬,赵玉敏这么早就过来了?不过以她的个性,能忍到现在也是难得了,“知道了,你去外院看看,有什么事回来告诉我了。” 红梅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她回来道:“……也不知道齐公子哪句话说的不对,郡主又哭又踢的,还在齐公子院子里砸东西呢,齐公子房里的东西都砸尽了。”说着一顿问道,“小姐,怎么办,您要不要去看看?” 她要是去,事情又变的复杂了,况且赵钧逸也在,齐宵不能拿赵玉敏怎么样,但赵钧逸可以。蓉卿摇摇头道:“只是砸点东西,随她去吧!” “哦。”红梅应了,“奴婢再去看看。”话落又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郡主问齐公子到底喜欢不喜欢她,齐公子说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郡主就哭了起来,就问齐公子是不是喜欢小姐……”红梅说完面颊微红,偷偷看了眼蓉卿,“齐公子就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郡主人呢,回去了吗?”蓉卿怕赵玉敏做出什么事情,到时候齐宵可就真的摘不清了,“郡王呢,没有说话吗?” 红梅回道:“郡王前头好像在睡觉,院子里打闹了一通齐公子也没有让人去吵郡王,不过郡主的也闹的太过了些,把郡王吵醒了……”她想到赵钧逸站在院子里瞠目结舌的样子,也不由失笑,“郡王一出来,郡主也愣了愣,却没有再砸东西!” “走。”蓉卿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 蓉卿过去时,苏珉也在院子里满脸的为难,齐宵穿着她早上拿来的那件月华色素面直缀,负着手背对着院门,身影冷沉沉很生气的样子,赵玉敏在一边横眉怒对的,赵钧逸怒斥道:“你这莫名其妙的跑到别人家里发一通火,又是打人又是砸东西的,算哪门的事,你赶紧给我回去,否则我立刻回去告诉母妃。” “你要说就说,少在这里吓唬我。”赵玉敏叉着腰指着齐宵的背影,“我今天就要他给我一句准话,否则我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赵钧逸也生了怒,红了脸道:“我胡闹什么,还不嫌丢人吗,一个女孩子家的哪有这样逼着人说话的,再说,齐宵怎么没有告诉你,他早就说了对你没有旁的意思,你非要弄的自己没脸做什么。”话落一把抓住赵玉敏的手臂,“走!跟我回家。”他自己只披了外套,头发也没有梳脸也没洗,许是宿醉的缘故显得有些蔫耷耷的,没什么精神。 赵玉敏脸色一变,想要推开赵钧逸,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抵得过赵钧逸,被他半拖着朝院子外头走,赵钧逸回头对跟着赵玉敏来的婆子丫头吼着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过来帮忙!” 赵玉敏身边的婆子丫头就上去劝的劝,扶的扶…… 苏珉无奈的跟在后面送他们出去。 “齐宵!”赵玉敏回头瞪着齐宵的背影,“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完,我明天就求父王写信回京城,求圣上给我们赐婚!” 赵钧逸听不下去,立刻捂住她的嘴,他昨天也不过和母妃说了说,暗示了一番,就已经很露骨了,可如此比起赵玉敏来不过大巫见小巫! “闭嘴!”赵钧逸紧紧的捂着她的嘴巴,“你再喊一声,我立刻将你嘴堵了,你信不信!” 赵玉敏气的瞪着他! 蓉卿避开了一边,眼见着赵钧逸扶着赵玉敏,一行人磕磕碰碰的上了马车…… 她无奈的摇摇头,进了院子,里面一片狼藉,茶碗瓷碟桌椅板凳,但凡能摔的东西都几乎砸碎了在院子里,齐宵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僵硬的站在“废墟”中间,蓉卿喊了声:“齐宵!” 他没有回头身形一怔,背影越发的僵硬。 蓉卿几乎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她寻着路走过去,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齐宵摇摇头,“我没事。” “你?!”蓉卿走了过去,站在他前面,就看见他衣摆上,拖着长长的一条深浅不一的墨汁,在清淡的颜色上显得越发的刺眼,“郡主弄的?” 齐宵眉宇间满是懊恼,他低头看了眼衣摆上的墨汁,愧疚的看着蓉卿:“……抱歉!” 他生气,不会是因为衣服弄脏的缘故吧。 “没事。”蓉卿指了墨汁笑着道,“应该能洗下来。”一顿又道,“便是洗不下来,扔了便是,你不必说抱歉。” 齐宵脸色依旧沉沉的,生人勿进的样子,脸上满是愠怒,蓉卿笑着逗他,指了院子的东西道:“不过一件衣裳糟了就糟了,到是这些东西,这么淬了砸了着实要费一些银子。” 齐宵转身过去,目光在院子里一扫,眉头微拧,蓉卿就回头吩咐明兰:“让她们进来收拾一下。”明兰应是而去。 “郡主的性子是这样,她心里积了怒,兴许发出来就没事了。”蓉卿叹着气道,“只是你往后去王府,王爷那边会不会……” “无妨。”齐宵低头看她,回道,“儿女情长又怎么能和旁的事扯在一起,王爷心中是有分寸的。” 他都这么说了,蓉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边苏珉送人回来了,见蓉卿也在,笑着道:“你怎么也来了?!”蓉卿就指了指齐宵,“我怕郡主真动起手来,也只有我出面合适了。”赵玉敏是女子,齐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她动手的,只能任由她任性去罢了。 “算了。”苏珉拍了拍齐宵的肩膀,“郡主的性子,忍一忍就没事了。”又转头看着蓉卿,“往后你与她相处也当小心一些!” 在赵玉敏眼中,只怕她想撇清也是不能够的了。 苏珉又看见齐宵的身上的墨汁,笑了起来:“你这衣裳怎么弄成这样了。”一顿又道,“也穿不得了,让人拿去扔了吧。” 齐宵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 苏珉只当齐宵还在怒赵玉敏,又笑着宽慰了几句,蓉卿就看着齐宵,就没头没尾的道:“等天气凉了,总是要再出去走动走动,逛一逛的……” 齐宵眉梢一扬,嘴角就露出笑意来,蓉卿忍不住转身过去憋着笑,齐宵就大步进了房里,去换衣服去了。 苏珉看看齐宵,又看看蓉卿,莫名其妙。 “四哥。”蓉卿收了笑容,道,“信我写好了,一会儿我拿来给你。”苏珉就点了点头。 这边齐宵换了衣裳出来,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世子府的家丁来请他们过去,苏珉和齐宵就一起去了世子府。 赵玉敏被赵钧逸挟着回了王府,简王妃早早的就听了丫头们禀报,她迎出了院子就看见赵钧逸拖着赵玉敏一路下了油车,赵玉敏梨花带雨哭着,简王妃看着心疼,凝眉对赵钧逸道:“她是你妹妹,哪有你这样的!” “母妃!”赵钧逸将赵玉敏推到简王妃面前,指着她嫌恶的道,“您问问她都做了什么,我这样对她已经够客气的了。” 简王妃忍着怒,牵了了赵玉敏:“不管她做了什么,你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子,难道脸上又好看了?” “您就宠着她吧。”赵钧逸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玉敏哭着看着简王妃就喊了声:“母妃……”简王妃抱着她,替她擦着眼泪,“这么大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怕丢人,回去说!” 母女两人进了房里,让人关了门,简王妃就沉了脸,问道:“你发什么疯,没事跑去那边闹什么,也就是齐宵脾气好,若是换做别人,闹僵出去你这脸是要还是不要!”说着一顿又道,“你二哥说的没错,我真是把你宠坏了。” 赵玉敏也不说话,趴在罗汉床上就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喊着道:“我还要这脸做什么,我连命也不要得了。”她从八岁时第一次见到齐宵开始,就一直惦记着有朝一日能和他成双成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只要等她长大齐宵就一定是她的,却没有想到半路出了一个苏蓉卿,他们不过认识了几个月,齐宵就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你害臊不害臊。”简王妃怒道,“为了一个男人,你连命也不要了,亏得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若真不想活,我就给你一根绳子,你早死了干净!” 赵玉敏哭的越发的大声。 简王妃就叹了口气,将她拉起来拿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柔声道:“莫说他和你之间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他现在喜欢了旁人,你也无可奈何!”一顿又道,“更何况他和苏小姐之间也没传出什么事来,左右都是你的猜测,你这样没头没脑的跑去闹上一通,难不成他就能看重你,就能喜欢你了?” 赵玉敏一怔,看着简王妃就有些势弱的问道:“那我怎么办,我找他他不理我,可他却和苏蓉卿日日相对的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不去闹一闹,他只怕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你啊。”简王妃点了赵玉敏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道,“我们女子最矜贵的也就这么几年,你现在这样一闹连你最基本的那点尊严都没有了,你可想过他现在如何看你,旁人又如何看你?!” 她长这么大,唯一不顺的事情,就是在齐宵身上连连受挫,如今更是遇到这样大的难题,一时间她除了最直接的发泄,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周旋处理。 “好了,好了。”简王妃轻声道,“我看齐宵对你也没这个心思,这么多年我看在眼里,他对你只怕和你两个哥哥对你相同。他既是无心于你,即便将来你硬得了他也不会有多好的日子过,索性这会儿放下,你自己也轻松,大家再见面也省了尴尬。” 赵玉敏眼泪又落了下来,摇着头道:“我做不到!”又扑在简王妃怀里,“母妃,我做不到!” “乖!”简王妃轻拍着她,“总要慢慢来的,你要是待在家里觉得闷,不如和母妃去承德住些日子吧,散散心也舒服些。” 赵玉敏摇着头,拳头攥的紧紧的! 齐宵和苏珉去了世子府,赵均瑞见着齐宵就笑着道:“听说敏儿去你那边闹了一通?”齐宵摆着手道,“无事,他心里不痛快让他闹一闹也无妨。” “你啊。”赵均瑞摇着头,无奈的道,“这些年,我们着实将她宠坏了。”一顿又道,“索性她也不过使使小性子,不酿成大祸就成。” 齐宵抿唇没有说话。 “世子爷请我们来,可是有事商量。”苏珉捧了茶看着赵均瑞,赵均瑞就颔首拿了封信出来,给两人看,“刚刚从京中来的,你们看看!” 齐宵和苏珉拆开轮流看了一遍,苏珉就拧了眉头,指了指信道:“内阁中有一半的人递了奏折,太子也太心急了。”说国事不能无人理,要太子提前登基。 “他若不心急,圣上又怎么会到现在还未醒转。”赵均瑞神色淡淡的,眼底却露出讥诮之色,“到是没有想到,他连后宫也插手了。” 不但只是欧家,便是四妃之后的端妃娘家,也站在了太子这边。 “还有件事。”赵均瑞看着齐宵,“我也刚刚得出的消息,闵阁老昨日下了衙便去了太子府,直到子时才从太子府出来……”齐宵面色微变,赵均瑞又道,“看来,闵阁老对国丈的称呼也是喜欢的很啊。” 齐宵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苏珉就按了他问道:“世子爷,此事当真?” 赵均瑞就点了点头,也安慰齐宵:“闵家之事强留不得,你也休要动怒!” 齐宵微微颔首,待三个人又说了一番话,齐宵从世子府回府,就喊鳌立过来,看着他道:“我休书一封你立刻着人送去京中给大哥。” 鳌立点头应是。 ------题外话------ 谢谢大家伙的关心,咳嗽好多了。各种偏方咳嗽药的灌着,总算好多了…。牙疼还在疼,不知道是不是智齿,疼的莫名其妙! 错别字没改,我等晚上上来修改…。啵一个! 另外:这几天欠了点字数,回头补上哈… 083 变天 晚上苏珉一个人进的内院吃饭,蓉卿好奇问齐宵:“他出去了?” “没有。”苏珉神色间也有些苦恼无奈的样子,蓉卿看着一愣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珉抬头看她,想了想还是道:“……京中传来消息,说是闵家有意将嫡出的小姐嫁入太子府做侧妃。” “闵家?”蓉卿皱了皱眉,内阁六位阁老,苏茂渠,程重,马于礼,还有给孔令宇赐字的杨蒿以及半年前致使却又被圣上招回来的齐阁老,还有一位就是这位顶了王阁老的缺以及挤走孔家二老爷的闵士风…… 闵家能够上位,和苏茂渠以及与苏家做了儿女亲家的程阁老不无关系,如今闵阁老想要再上一层与太子更为亲近,也不为过,可想要更近一步做姻亲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之一了。 “这件事和齐宵有什么关系,还是说牵涉到了凉国公的利益?”蓉卿有些不解,凉国公在五都督都府做右军副督都,在圣上面前也从未少过半分的脸,而且齐氏自前朝起在江南就是望族,到这一辈子越发的鼎盛,这样的人家也瞧不上闵阁老这种家世清贫,凭借科举一跃入龙门的寒门子弟。 应该扯不上的吧。 蓉卿想不通,不由去看苏珉。 苏珉放了茶盅,就低声道:“闵家老太爷还在世时,和凉国公有些交情,虽不知交情源于何处,但闵夫人似乎常带着家眷进府拜会,在闵家困难的时候,似乎还得过齐家的接济……” 蓉卿拧了眉头,似乎明白了点。 “那闵小姐与齐宵的兄长齐皓自幼就相熟……”苏珉说完叹了口气,“齐皓比齐宵大五岁,原本早就要定亲的,只是几年前坠马落了个残疾,又逢外家遭难母女离世,他的性格就变的有些阴晴不定,莫说成亲就是他院子服侍的丫头,也俱都撵了出去,皆是小厮伺候,那闵小姐等了几年,如今挨不过闵家有别的打算,也不为过。” 原来是这样,齐宵担心的不是闵小姐是否入太子府做侧室,而是担心齐皓…… 是啊,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唯一的青梅竹马也要离去,齐皓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能不能想想办法。”蓉卿拧了眉头道,“既然闵小姐能等几年,想必心里对齐皓也有情的,为何不请了人上去说媒,成全了两人也不是难事吧。”以闵家的家世,闵小姐嫁入凉国公府,即便齐皓腿有残疾,可也不算辱没了门楣,做国公府的正经少奶奶应该比太子妃的侧室,要好吧?! “你不明白,凉国公家大业大人多也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若不然齐宵也不可能远在他乡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人过问他了。”苏珉说着想到了自己,他和蓉卿如此何尝不是这样情况! 蓉卿若有所思,等吃过晚饭她带着明兰提了食盒就去了外院,院子里没有掌灯静悄悄的,蓉卿在院子里停住脚,明期道:“奴婢进去看看吧。”蓉卿应了明期站在门口喊了几声,明期就回头看看蓉卿,猜测齐公子是不是出去了。 蓉卿也蹙了眉头,她正要说话就看见齐宵从里面走了出来,依旧穿着出门时新换的直缀,神色落寞的站在门口,蓉卿松了一口气,道:“你晚上没吃饭,我来看看你。” 月牙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爬上了树梢,一轮清辉将幽暗的院子拢在淡淡的亮光中,蓉卿站在月关之中,肌肤雪白的宛若春日枝头上最后一抹春雪,唇瓣噙着笑意令他莫名的心安,一双眸子关切的看着他…… 没缘由的,他半日的不快和担忧如烟被清风吹散,只剩下舒爽。 “还真的饿了。”齐宵看着她,轻声道,“可有茄夹?” 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仿佛刚刚的失落只是她的错觉,他应该和齐皓关系很好吧,否则也不会露出如此担忧的样子。 “没有茄夹!”蓉卿笑着说完,眼中露出狡黠,“不过有小炒肉,你要不要尝一尝?” 齐宵笑着点头。 明期和明兰就笑眯眯的进了房里,将里里外外的灯点亮,蓉卿将饭菜摆在小几上,给齐宵盛了碗十锦汤,又添了碗饭,笑道:“不是说江南口味都是偏甜的吗?这么你偏偏爱吃辣呢。” 齐宵喝着汤,回着她的话:“以前母亲身边有位妈妈,祖籍是蜀中的,每当母亲没了胃口时,就会让她做些又麻又辣的菜出来调调胃口,父亲不爱吃我就和大哥陪着母亲,常常辣的满头的,咕噜咕噜的一次能灌下一大杯的凉茶,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笑着说我们逞强……后来吃着吃着渐渐习惯了,直到母亲去世那位妈妈随着去了以后,就再没吃过那样好吃的菜了。” “是吗。”蓉卿不想他太伤感,笑着接了话,“我小的时候也是,偷偷抹了辣椒在碗底,就觉得除了那个味道,吃别的东西一概都不香。”齐宵放了汤碗,笑着道,“还会抱了被子点着了烤鱼吃?” 那是苏蓉卿做的事,可是蓉卿还是哈哈笑了起来。 齐宵端了碗,看着桌上三四碟的菜,寻不着哪一道是蓉卿所说的小炒肉,蓉卿见他这样就笑着指着中间那道:“吃吃看。” 齐宵就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似乎火大了点肉焙的有些干了,作料的味道重了些掩盖了肉的鲜味,不过……他点着头道:“很不错!”又夹了一筷子。 蓉卿就笑了起来,蕉娘一直以为她不会做菜,甚至怀疑她连菜都认不全,可是前世里她一个人生活了那么多年,若是连这些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不会,她早就饿死了…… 只是做菜的手艺到底如何,她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说不上好吃,只能说不难吃罢了。 “郡主后来回去,没事吧?!”蓉卿说起赵玉敏来,齐宵点点头,修长有力的手指捻着筷子,唇瓣微动细嚼慢咽的样子像是一副流动的画,赏心悦目的令看着的人都觉得和他一起在享受着美味。 “没事!”齐宵微微摇头,“你不也说了,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一直拖着给她念想,反而是害了她,不如一刀切了她也自在些。”说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蓉卿失笑,看着他就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了。”她将桌上备着的打湿了的帕子朝他面前推了推,“我是觉得耽误她大好的青春年华。” “有什么分别。”齐宵笑着说完,抬头看了眼蓉卿,又改了口,“还是你说的对!”立时就改了口,还带着狗腿似的语气。 蓉卿忍不住轻笑起来,指着他道:“你快吃吧,下次再这样不吃饭躲在房里,我可没空给你送饭来。” “我贴了饭钱。”齐宵笑着眉色飞扬,“岂有饿着的道理!” 蓉卿忽然觉得,就这样和他相处感觉也很好,有时候两个人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可以很亲近可以打趣可以无话不说,却不一定能做枕边人,而且齐宵才十七岁正是太阳刚升起的时候,他的明天不管是走家族的荫恩还是他自己单枪匹马闯出一片天地来,都是光明的前景不可估量的…… 可是她呢,她什么都没有,不但没有甚至连名声都没有了,若是将来他们真的在一起,别人知道她的过往,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会不会轻视他,会不会阻碍他的前程? 她不知道,可是却不愿做他的绊脚石,相爱容易相守很难,等到那一日,等到她的存在可能变成他的软肋,变成他被人嘲笑的中心时,他对自己还会不会有赤子般的纯情和满腔不顾一切的爱恋呢。 她是过来人,从来没有奢望过海枯石烂山盟海誓的爱情,若真的非要选,她宁愿选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显赫复杂的家世,没有聪明明锐的头脑,只要有一颗平淡的心,陪着她云淡风轻的过完这一生。 这些,齐宵愿意吗?即便他愿意她也舍不得将他这样一颗正在发光的宝石,掩在废墟厚土之中,拔去他的锋芒掩盖他的华光…… 她做不到。 或许,这也是她犹豫的原因吧! 齐宵放了碗筷,一抬头就看见蓉卿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盅发愣,面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落寞,他一怔问道:“蓉卿,你怎么了?” 每次他喊她的名时,蓉卿就会觉得心头一暖。 “没什么。”蓉卿笑着问他,“吃饱了吗?” 齐宵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小炒肉:“吃完了。”蓉卿低头去看,就瞧见别的菜丝毫未动,只有这盘小炒肉被他吃的干干净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会儿我去和蕉娘说,说你很喜欢她做的小炒肉,让她明儿再给你做。” 齐宵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蓉卿笑的越发的开心,让明兰和明期收了碗筷,她也站了起来,道:“待会儿再睡,免得积了食,我回去了。”齐宵跟着她出门,陪着她往外面走,“下次遣个人送来就成了,你怕热,何况院子里还有蚊虫,免得叮着咬着了。” 蓉卿点着头,指了指后面:“回去吧,我这么晚过来已是不合规矩,你若再送我回去,更是不妥了!” 齐宵点了点头,道:“路上慢点。”又看了眼明兰手里提着的灯笼,才目送蓉卿离去。 蓉卿回去想着齐宵的事情有些睡不着,就拿着蕉娘新裁的那件出来缝,明兰坐在脚踏陪着她说话,轻声道:“小姐,您说郡主会不会嫉恨上我们了?” “真要嫉恨了我们也没有法子。”蓉卿语气淡淡的道,“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是错,顺其自然吧。” 明兰轻轻打着扇子,衬着额头趴在床沿上,叹了口气:“这男女之事,恨谁怨谁的有什么用,齐公子若真对她有意,也不会等到今天,她这样也没有用啊。”说完,昂头看着蓉卿道,“要不然,我们去看看郡主吧。” “去了说什么呢,告诉她是我不对,不应该和齐宵认识?”蓉卿失笑,“莫说我和齐宵没什么,就是有什么这些话也不该我说,再说,她现在能听进去的话,可能也只有齐宵说的,旁人说的在她耳朵里,不是害她的就是不懂她不明白她的苦!” 明兰想想也是,她其实也并非担心郡主,只是担心郡主恨上蓉卿,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伤害蓉卿。 “别胡思乱想了。”蓉卿笑着道,“你若真闲的慌,去将我教你的那几个字练练,也当是陪我了。” 明兰就笑着拿了笔墨来,和蓉卿坐在桌边,一人拿笔一人提线在灯下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接下来几日,不但是赵玉敏就是赵钧逸也出奇的安静,没有再来府里走动,齐宵早出晚归不见人影,苏珉去了军营说是八月初一回来,蓉卿也不愿出门就待在房里拿着衣裳一针一线的缝着,针脚比起刚开始不知好了多少,蕉娘看着高兴的不得了,直和蓉卿道:“……我就说小姐这么聪明,只要用心了,就没有不成事的。” 蓉卿哈哈笑着,丢了衣裳:“那我这聪明的人就歇一日吧,手指都酸了。”蕉娘就指着她哭笑不得,“白夸了你。” 蓉卿又去了厨房,和蕉娘两人研究晚上吃什么…… 就这样飞快的过了五日,鲍掌柜来了,和蓉卿道:“找了十二个媳妇子,在街坊邻里中都是一等一的好针线……”蓉卿听着高兴的道,“这样最好,比起那些绣工精湛的,我们只要寻些这样手脚伶俐的就成,鲍掌柜是如何和她们说的。” “小人说是要寻会做衣裳,阵脚细密的。”他说着露出一些不确定的样子,“不过她们都是有家室的,早晚手里都有活计孩子相公要照顾,只怕是不能整日里待在绣坊里做活,小人只略说了说,到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出去。” “这你不用担心。”蓉卿指了指鲍掌柜面前的茶,示意他不要客气,又道,“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租绣坊。” 鲍掌柜听着就是一愣,问道,“那小姐的意思是?”不开绣坊,那要如何买卖,那些做活的绣娘待在哪里,又如何管制。 “是这样。”蓉卿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情,若是租了场地开了绣坊,不管将来卖的好不好,她就要付租用的银子,雇了绣娘在里面干活,中午一顿饭总要管着吧,还有夏天用的冰冬天用的炭,还要人专门端茶做饭伺候,哪一样都是开销,所以她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她们每月初到你那边领布回去,按照个人的情况,一个月是做几件,等做好了拿了衣服来换银子,多劳多得,若是做工好的有创新的另外再多加银子,反之,若是做坏了的,或是不料有损的就照价让她们赔了,你觉得如何?” 鲍掌柜先是满不经常的听着,随后越听越心惊,脑子里随着蓉卿在说,他也飞快的打着算盘,不租铺子不用绣娘整日坐班房,一年四季的开销……这些钱看着都不起眼,可是做小买卖的,这点钱就是天大的钱,就是至关重要的成本,若真的能抹去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那衣服岂不是只有面料以及绣娘的工钱两样? “可行!”鲍掌柜在外头摸爬滚打数年,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点头不跌也正了神色,“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小姐这成衣的买卖绝对可以做!” 有了鲍掌柜的肯定,蓉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 此刻,鲍掌柜脸上再没有方才的漫不经心,他问道:“小姐请说。” “如今咱们的铺子卖的都是写绸缎革丝的,最次的也是布料的……”她说着微顿又道,“若是无缘无故将档次降低了,到时候一些常去逛的有身份的雇主,瞧见里面走动的都是些寻常百姓,他们自持身份定是不愿再去,那咱们现在卖的那些利润大的布料成衣就没了销路,可若单靠买低价的成衣,刚刚起步定是赚不到多少的利润,到时候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小姐说的在理。”鲍掌柜想了想,觉得蓉卿考虑的很对,“那小姐的成衣要在哪里卖?” 蓉卿就笑了起来,回道:“我说了鲍大家的可别觉得我小气。”她微微笑着,眼眸明亮宛若星辰,“我想着平日里就在街面上搭了棚卖,逢庙会一些热闹的节日时,就去庙会上去卖,到时候逛的人多,随随便便花个半吊钱或者十几蚊钱就能买件做工不错的成衣,想必很多人都是乐意的吧。” 鲍掌柜已经没有了吃惊,八小姐能想到让绣娘领了布料回家做工,拿衣服来换酬劳的事他都能接受,怎么又不能接受八小姐在街面上摆摊子买衣服呢,如同庙会上那些卖小玩意的,丟个几文钱买个糖人或是一条汗巾,害怕没有人买! “搭棚子进布料的事情,小人去办。”鲍掌柜自告奋勇,“至于那些绣娘,恐怕要麻烦小姐遣个妈妈去说说话,我说一来怕说不清楚,二来也有些不方便。” 蓉卿点点头,问了个她吃不准的问题:“还要劳烦鲍大家的想想,这一件衣服要给绣娘多少的工钱。” “这要看小姐用什么样子的布料,譬如现今世面上卖的较好的江西葛布,一匹布约莫要四百钱,一匹布能做六套衣服,这样摊下来约莫一件衣裳的成本七十钱不到,小姐若是卖两百文一套的价钱,那绣娘的工钱按市面价再低些就能在二十文一套的价!” 蓉卿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太好了些,若是一套衣裳卖到两百文一套,那老百姓是否能消费的起?! “小姐不用担心。”鲍掌柜仿佛知道蓉卿在担忧什么,解释道,“小姐若是觉得这样的价格还是有些高,那您就只做上衣或是做裤子,这样的话成本又低了许多,市场上葛布短卦就是普通的也是一百多文一件,小姐这样的价格已是很公道了。” 她对市场的了解不如鲍掌柜详细,蓉卿点头道:“那就先进些江西葛布回来,先放那些绣娘做了,若是价格高了我们再商量着调一调。”一顿又道,“等您将绣娘都定下来,我让蕉娘过去一趟。” “小人这就去办。”鲍掌柜站了起来,“八月初一前一准给小姐明确的消息。” 蓉卿就笑着送他出去,又说了些事情,回去她和蕉娘说起去铺子里给请的绣娘讲解的事情,蕉娘点着头道:“我心里有数了!”蓉卿点着头,又说起到时候拿了衣裳在手里,谁去卖的事情,“咱们府里就这么几个人,能做生意会做生意更是没有。” “不如让鲍掌柜给咱们介绍个人吧。”蕉娘想了想道,“抛头露面的,府里的丫头们定是不成,那些小厮若是有这份担当也不可能卖身进府里做事了,只能请鲍掌柜介绍人。”买卖不但要能说会道,还要能文识字,至少要能记账吧! 蓉卿听着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又过了几日鲍掌柜着人来请蕉娘去铺子里,蕉娘收拾了一番去了西长街,等她回来的时候,和蓉卿道:“统共十四个妇人,都是些当家作主的,家里虽不富裕但却是安分守己的,每个人都带了自己平日里做的活计,我仔细瞧过针线上有几个比我还要好一些,单做衣裳这些人绝对没有问题。” 蓉卿松了一口气,蕉娘又道:“一人领了半匹布回去,说好七日后交货,交不出也没事,多劳多得不管卖的如何,衣裳拿来只要检查没有问题当即就发工钱,她们听着很乐意,还问我能不能再介绍别人过来。” 她们寻常在家里也是忙着家里的事情,若是能有机会不出门,又是做的女人家拿手的事情,赚点钱贴补家用,自然是乐意之至的。 “成啊。”蓉卿笑着道,“人越多越好,只是现在还不用这么多人,先做了一批卖了看看反响如何,只要好再添些只会更好。”蕉娘也很高兴,笑着道,“等到了日子我去验货。” 蓉卿也笑了起来,晚上鲍掌柜来了,蓉卿道:“如今绣娘将布料领回去了,我们只等衣服做成出来就成,想在最缺的还是到时候站铺子的人,不用多有那么一两个就成。” 鲍掌柜就露出为难的样子来,挑人这件事不简单,买卖不说还得信任的人,毕竟手中是要经银子的,他想了想道:“还有几人,小人回去寻思寻思!” “那好。”蓉卿和他一路走出了院子,“最好是年纪轻些,若是能有一男一女身材匀称些的,那更是再好不过的了。”她想着能让卖的穿着衣服,一男一女相貌略周正些,站在那里就是活动的广告牌,好看不好看也有说服力。 鲍掌柜连连应是,正要走正好碰见进门来的齐宵,蓉卿笑着给两人介绍:“这是齐公子,我和四哥如今就是借住在他的院子里。” “齐公子!”鲍掌柜叉手行了礼,蓉卿又道,“这是鲍大家的,现在是四哥铺子里的管事。” 齐宵朝鲍掌柜微微点了点头。 说了几句话鲍掌柜就出了门,齐宵看着蓉卿问道:“可是铺子里有什么事?” “没事。”她将自己打算做成衣生意的事情和齐宵说了说,“也不知道行不行,试了才知道。” 齐宵看着她眉飞色舞的目含期望的样子,面上虽是云淡风轻但呼吸却是一窒,他道:“如今大夏还不曾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你这样倒也是一种创新,可以试试!” 他果然什么都没有说,包容了她在外人看来有些奇思妙想的行为。 “有没有需要我的帮忙的?”齐宵轻声问道,蓉卿摇摇头,“没什么事,现在就差个站铺子买卖的,总不能请你齐公子出马吧。”话落,她掩面笑了起来。 齐宵却是眉梢一挑,回道:“行啊,有何不可!” 这一次轮到蓉卿瞠目结舌的样子,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京城那边有消息了吗?”蓉卿指的是他的哥哥齐皓,齐宵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回道,“如今圣上还在病中,太子纳侧妃的事情也不能立刻就办……” 也就是说,齐皓若真的想要娶闵小姐,还是有机会争取的,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若他真的有心,即便是再复杂的局势,他也能争一争,即便不能立刻成功,传到太子耳朵里他也要三思而行,毕竟堂堂太子和一个臣子抢媳妇儿,传出去可不是好听的事情。 说不定还能得一个荒yin。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蓉卿知道他担心齐皓,齐宵摇摇头,“暂时不用,这边还有点事情。”说完看了眼蓉卿。 暂时不走也就是说过些日子会走? 蓉卿垂了头和他往里面,齐宵忽然转头过来看她,没话找话说的指了指她头上的簪子:“这个簪子不错!” 蓉卿愕然的看着他,她头上别的是一支很普通的玉石簪子,没有半点特别。 “是!”她点了点头,问道:“你中秋节在家里过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于以往的轻松惬意,透着一股僵硬的刻意。 刻意的靠近,而是刻意的回避。 齐宵无法再开口问她有没有考虑好,我的心意你懂不懂……蓉卿也无法开口接受或者是拒绝! “在家里过!”齐宵点了点头,蓉卿就笑着道,“蕉娘最擅长做苏式月饼,你喜欢吃哪一种,到时候我们一种做一些可好?” “我喜欢广式的。”他微笑着道,“莲蓉陷的。” 蓉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道:“有的吃就不错了,竟还挑剔上了!”齐宵的手动了动,忽然就见他手里多了几张薄薄的纸,蓉卿看着那几张微愣,齐宵轻声道,“我一直在家里吃饭,总要交生活费的,这些若是不够回头我再送来。” 蓉卿扫了一眼,都是千两的银票,约莫有十张的样子。 “齐公子太大方了。”她笑着道,“这么多钱你交到我手里来,是打算每日点佛跳墙吃?” 齐宵终于展颜笑了起来,点头道:“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但却不是为了吃佛跳墙,而是想着点茄夹或是小炒肉……”一顿问她,“你还会做什么?”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改日给齐公子列个菜单。”却是没有收他拿出来的银票。 齐宵捏着银票,又不好朝她手里塞,两个人就站在院子前头,蓉卿见他有些窘迫心软了下来,从他手里抽出一张来,在手里摆了摆笑道:“这一张够你一年的嚼用了,那我就不客气收了吧。” 齐宵看看手里余下的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出口。 “放心,你若是吃的多了我会再和你要的!”蓉卿笑着道,“我回去了,还有些账目要估算一下,等过些日子成衣”铺子“开业,再请你去观礼。” 齐宵笑着点头,目送蓉卿回了院子。 他捏着手中的银票,满脸的无奈! 八月初一苏珉回来了,蕉娘让人将王府和苏珉来往几家的节礼送了过去,有几家回了礼,尤其是陈家不单是加倍的回了,还特意派了妈妈上门来给蓉卿请安,蓉卿就想到了还在北平的马清荷,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她也得了消息,说几位小姐依旧日日去王府请安,如同以前一样,这样也好,反正也没有她什么事了,至于赵钧逸最后会娶谁,到底是正妃还是侧妃,就不光她的事情了。 第一批成衣一共是七整套衣服,并着三十几件的上衣,十来件的裤子,都是一个尺寸,蕉娘一一翻看过,笑着道:“……手艺都不错。” 苏珉看着一堆衣服发怔,问道:“弄这么多衣服做什么?”蓉卿笑着道将她的打算又说了一遍,苏珉失笑,道“也没费多少银子,你别累着自己就成。” 蓉卿笑着应是。 鲍掌柜那边回了消息,说是站铺子的人挑不到合适,尤其是女子确实难找,蓉卿就想着实在不行就在府里挑几个婆子小厮出面! 蕉娘从外面匆匆进来,笑着道:“小姐,我有合适的人选了。”蓉卿听着一喜,问道,“什么人?” “就是牛顺河夫妻两个。”蕉娘喜不自禁,“他们常年在外头做生意,莫说一个简易的铺子,就是一个大的铺子他们也有能里打理啊。” 牛顺河?蓉卿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自己认识这个人。 “小姐忘记了?”蕉娘笑着道,“咱们刚来北平时住在我们隔壁的那户人家,牛嫂子还是常州人呢,他们到北平来原本是打算开一间烧鸭铺子的,可是铺子一直没有找到,夫妻两人打算回去了,可是这样回去又怕家里人轻瞧犹犹豫豫的拖着的,今天我上街恰巧碰见牛嫂子,就说起这件事,她立刻毛遂自荐说起他们夫妻两个,说若是小姐不放心,再派个人在一边看管着,绝不会让您失望!” 蓉卿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三十几岁妇人的样子,她不确定的道:“到不是不信任,只是他们条件看着不差,又是自己开铺子的,这样是不是太委屈了些?” “我也正是这样想的。”蕉娘笑着道,“可是现在是在北平,做的总没有想的好,这样没有门路的乱逛还不如先安定下来再说。”她说着一顿又道,“索性小姐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先让她们夫妻试试。” “那好。”蓉卿点了点头,“要用的东西鲍掌柜那边也准备好了,这两日就去西大街搭个铺子,那边是百姓进出城门必经之地,人流量大,我们在那边先试试!”一顿又道,“你让她们明天一早去找鲍掌柜,再从府里调一辆马车过去给他们拉货。” 蕉娘笑着应是,又匆匆跑了出去,和牛顺河夫妻两个交代去了。 第二日一早,蕉娘想了一夜有些不放心,亲自去了铺子里,和牛顺河夫妻两人一同到西大街搭铺子,蓉卿有些兴奋但更多的忐忑,一件上衣短卦她定的价格是100钱,不知道这样的价格北平的百姓能不能接受。 忐忑不安的过了一个上午,蕉娘还是没有回来,青青伸长了脖子等着,有些焦躁的道:“小姐,奴婢去看看吧。” “也好!”蓉卿点了点头,“外面热,我怕蕉娘受不住,你让她早点回来,既然东西交给别人了,我们也要用人不疑才是。” 青青点着头,跑着出了府! 可直到下午蕉娘才和青青回来,蓉卿见两个人的脸晒的红通通的,立刻让明兰打了温水来给两人梳洗,蕉娘洗过脸灌了口茶,才舒服的叹了口气看着蓉卿,满脸喜气的道:“小姐,咱们没有白忙活!” 蓉卿一愣,蕉娘又道:“送过去的所有的衣服,悉数卖完了!” “真的?”蓉卿也不敢置信,蕉娘点头不迭,“您没有看见,那些人排着队的买衣裳,数了一百钱丢在铺面上拿了就走,说简便的很!” 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鲍掌柜说要催一催那几个绣娘,手脚快一些才好。”一顿又道,“还说再请十来个,这样也不用卖一天歇两天的,到时候再有别家瞧出里面的门道来,抢了生意可就得不偿失了。” 蓉卿也觉得鲍掌柜在乎的有理,做生意就要趁热打铁,先打响了名头占了先机,到后面再做就顺遂多了。 “牛顺河夫妻怎么样?”蓉卿拉着蕉娘坐下,蕉娘笑着道,“果然是做生意的好手,那一声吆喝没有几年的江湖,是喊不出来的。” “那就好,他们既然能放了脸面做,我们也相信他们,先就这样往后若是做的好,我们让他们入股进来也不是不可。”蓉卿想了想,又道,“明天已经断了货,您明天和鲍掌柜去几处绣娘那边看看,尽快再拿一批回来才是。”一顿又叮嘱道,“但是不管着急,衣服的质量绝对不可马虎了。” 蕉娘连连应是。 蓉卿端着茶盅细想,若却是有市场将来再多换几种布料,中衣内衣都能做,只要价格合适不愁没有人买! 过了两日,又出了一趟货,这一次也是一日的功夫悉数卖光了,甚至有两家成衣铺子来进货,和牛顺河谈八十钱一件,他们可以大批量的购买或是代买也可以,牛顺河心里骨碌碌一转没有问蓉卿的意思就拒绝了。 蓉卿知道后笑着道:“他做的对,虽是小本买卖可也要吃饭赚钱,一件衣服卖八十钱还不如我们自己卖来的实在。” 鲍掌柜又添了十来个绣娘,人数不够又专门和蕉娘一起赶在八月十五前出了一次城,在附近的庄子里寻了绣活的人,签了合约发了布,约好七日来提货,这样打了十来日的时间差,这边就能每隔三日出一摊货,每次都是一天销的一件不剩! 蕉娘心情大好,和蓉卿一边做月饼一边算着账,苏珉进来瞧见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的,笑着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在说成衣铺子的事情。”蓉卿笑着道,“现在每次出货生意都极好,不单北平的买,就连城外也有人过来买,说是扯了布回去做衣裳也要七八十钱,还不如多花点买现成的,省下来的时间还能做好多事情。” “嗯。”苏珉笑着道,“今天王爷还问起我,说是城中每个三日在城门口开的那什么铺子,到底是做什么的,围了那么多人弄的刚进城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的不敢进来了。” “啊?”蕉娘听着脸色一变,问道,“王爷真的这么说了,那可如何是好?”又看着蓉卿,“小姐,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吧?!” 蓉卿见苏珉忍着笑,就知道他不过说笑的,就和蕉娘道:“您怕什么,便是王爷责怪下来不还有四哥顶着嘛,我们就安安的作乱就成。”苏珉哈哈笑了起来,指了蓉卿道,“小丫头,学会打趣我了。” 蕉娘这才知道,苏珉是故意吓唬她的。 八月十四晚上,蓉卿请了齐宵和苏珉进来吃晚饭,吃过饭一家人又坐在院子里赏月,摆了菱角,柿子,蕉娘又端了好几种的月饼上来,特意指着其中一样和齐宵道:“齐公子,这是莲蓉陷的,我们小姐特意做的。” 齐宵抿唇笑着,也不客气捻了一块尝了尝,看向蓉卿赞美道:“甜而不腻,很好!” 蓉卿笑了起来:“多谢齐公子光顾。”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明天要去王府。”齐宵笑看着蓉卿,“要不要提前放焰火?” 蓉卿听着眼睛一亮,问道:“家里有焰火?”不等齐宵回她,苏珉就笑着道,“他昨儿让人买回来的。” 蓉卿看着低头喝茶的齐宵,忍不住轻笑。 让人将四个大块头的烟火搬进了院子里,一字排开,齐宵回头看着蓉卿,轻声道:“要不要试试?”蓉卿回头去看苏珉,苏珉就笑着道,“难得过节,去吧!” 蓉卿就笑着让人点了线香,笑着要去点,齐宵跟着过来叮嘱道:“小心点。” “嗯。”蓉卿笑着点头,绑了袖子走了过去,她曾经很喜欢也很羡慕焰火,觉得人生就该如此,即便短暂也应该有那么一瞬间是绚烂的,是受人瞩目喜爱的,若是让她选,她宁愿要这样的人生。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就觉得有时候平平淡淡才是最美好的,细水长流的活着,虽不得焰火的绚丽,但却能享受到人生的另一种美。 线香的头亮光隐隐,她凑过去正要点,忽然手臂就被人抓住,她回头去看就瞧见齐宵正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小心点!”随即带着她点燃了引线…… 引线发出滋滋的声音,飞快的燃烧着。 不等蓉卿反应,她就被齐宵反手一带跑开靠在墙边上。 砰的一声! 一束火光冲天而起,震的蓉卿耳朵里嗡嗡向着,齐宵抬起头遮在蓉卿的头顶,蓉卿隔着他的手臂去看…… 就看见一朵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黑夜中绽放,将整个天际都点亮了。 蓉卿抬头看着焰火,齐宵低头看着她。 蓉卿手中握着的线香,却是不经意的一用力,折断了…… 她微微一怔,低头看着手里的线香,一时有些发怔。 再抬头去看天空,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还有。”齐宵眼眸明亮,指了指,“再去点吧。” 蓉卿笑着点头。 四个焰火很快的燃尽了,蕉娘带着明兰几人从院子里跑出来,笑着道:“真好看!” 这一夜,大家玩的很晚才散了回去歇着 第二日一早,蓉卿收拾好穿好了衣裳,吩咐大家将府里的事情做完,就各自可以去歇着了,若是无处可去就在府里开一桌席面,大家一起过中秋节…… 她自己带着明兰和明期去了仪门,简王妃一早就派人发了请柬,说是今儿要办赏菊宴。 蓉卿提着裙摆上车,正要进车厢就见鳌立匆匆外面走了进来,脸色灰败极其的难看。 蓉卿没有下车,问道:“鳌大哥,你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也不会是秘密,八小姐一会儿也该知道了,鳌立垂了眼帘语有哀色的道:“圣上,驾崩了!” 蓉卿愣住,过了一刻才反应过来,不管她多么的不想听,多么的害怕,大夏的开朝皇帝赵纵,还是驾崩了! 她一时有些恍惚,想到那些在史书上看到的关于赵纵那二十八年的事情,大小战役无数无一战败记录,更听说他身上的伤疤数都数不清,甚至连脚趾也曾被凶悍的蒙人砍断了两根! 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人,就这样没了?! 她不禁唏嘘,一瞬间心中思绪翻涌。 蓉卿站在高高的车辕,抬头看天,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功夫竟开始下起了绵绵秋雨,阵阵凉意钻入心肺…… “回去吧。”她从车辕下退下来,对明兰道:“变天了,不用去王府了。” 084 登门 原本是欢喜的团圆日子,但因为圣上的驾崩,瞬间笼上了一层阴影。 简王府和北平布政使发了布告,法华寺敲了九九八十一次的钟,嗡鸣声便是在北平城中也听的极是清晰…… 秋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街面上行人匆匆,所有的铺子茶寮全部关门歇业,没有往日的热闹,显得非常的冷清。 “让人将门口的灯笼扯下来,挂上白幡!”蓉卿站在抄手游廊上看着湿漉漉的院子,“我记得库房里还有白麻布,让大家都换上,这段时间都谨言慎行,无事不要随意出门!” 蕉娘应是,将府里所有人召集到院子前头来,细细的交代了一番,勒令若有人犯了规矩,一律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大家皆是低眉顺眼的应诺。 简王府里哭声震天,听说简王带着家眷朝着南面磕了九个头,哭的眼睛都肿了,还是北平布政使的曾义曾大人亲自上门劝的,扶着哭的差点断气的简王回了书房。 蓉卿拿了针线出来,问蕉娘道:“四哥和齐公子还没有回来吧?” “没有呢,中午的时候四少爷让人回来报信,说是去军营了,过两日再回来,齐公子在王府,估计也要到晚上才能回来。”蕉娘说着给蓉卿倒了杯茶,蓉卿听着没有说话,简王守着边关,如今圣上驾崩关外定然也知道了,如今已入秋天,还不知蒙人会不会趁火打劫攻打几个关口,苏珉去军营也不奇怪。 “和鲍掌柜打个招呼,这些天领回来的成衣先寄放在他的铺子里,等过阵子新帝登基后再说。”蓉卿声音沉沉的,心里像是漏了个洞飕飕的灌着凉风,她也不知道担忧来自何处,只觉得很是不安。 “知道了,明儿一早我就去铺子里和鲍掌柜打个招呼。”蕉娘话落,蓉卿又道,“派个人去外院守着,若是齐公子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蕉娘应是出了门。 蓉卿遣了所有人出门,她一个人待在房里做着针线,这一天北平城很早就宵禁了,蓉卿等到亥时齐宵还没有回来,不过听红梅说鳌立和周老在外院,苏珉身边的平洲带着几个侍卫也在。 蓉卿听了失笑,苏珉和齐宵都不在家里,他们是怕这非常时刻,会出什么乱子。 “知道了。”蓉卿吩咐明兰和明期几个人,“厨房里温些糕点,齐公子若是回来,将热水糕点送过去给他,我这里就不用管了,留个人值夜就成了。” 今儿轮到明期值夜,蕉娘就带着其它几个丫头各自去歇了。 雨打在屋顶上滴滴答答的,蓉卿听了半夜的雨声,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刚眯了一会儿她猛地惊醒过来,明期走了进来问道:“小姐又做噩梦了?” “嗯。”蓉卿叹了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梦了,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缘故,“什么时辰了?” 明期将灯芯挑亮,回道:“寅时差一刻钟,齐公子昨晚没有回来。” “哦。”蓉卿揉着额头坐起来,“我也起床吧,下了一夜的雨也不知道花房怎么样了,我去瞧瞧!” 明兰和青竹也进了门,几个人服侍蓉卿梳洗吃过早饭,蓉卿就去了花房,待了快午时的时候,外面守门的婆子才来报,说是齐公子回来了,蓉卿听着就擦了手,吩咐明兰道:“去看看他吃了早饭没有,再送点热水过去。” 明兰应是带着几个小丫头去了外院,过了一会儿回蓉卿的话:“奴婢瞧着齐公子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这一夜没睡的肯定不止齐宵一个人。 “蓉卿!”忽然,花房外面响起齐宵的声音,蓉卿一愣走了出去,就看见刚刚洗过澡精神爽利的齐宵站在外面,她走过去问道,“吃饭了没有,一会儿还要出去吗?” “嗯。”齐宵点了点头,道,“简王府要服大丧,事情颇多,郡王不在世子爷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去搭把手。” 蓉卿哦了一声,问道,“你不去睡会儿吗?”他虽一夜未睡可丝毫不见萎靡的样子,不由感叹,年轻真好! 齐宵回道:“不睡了,我回来看看你,怕你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一顿又道,“我把鳌立和周老留在家里了,你若是有事就让他们去办,若不成平洲也可以!” “知道了。”蓉卿点着头,“……可知道新帝何时登基?” 齐宵回道:“今天。” 今天啊,还真的挺急的! “那……”她问出了自己担忧的问题,“辽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静慈呢,可有人提过?” “没有。”齐宵目光闪了闪,“如今朝中乱哄哄的一片,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蓉卿点点头,太子顺利登基,那就要看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了。 蓉卿见齐宵一副打算要走的样子,她送了几步,齐宵便负手沿着小径,一会儿就消失在眼前。 中午的时候,城外又张贴了皇榜,新帝登基了! 定国号平泰。 大夏翻开了新的一篇。 第三日,街面上的铺子陆陆续续开了门,人流也逐渐多了起来,只是满街的人依旧是戴着国孝,放眼看去入目皆是稀稀落落的白色。 齐宵没有回来,蓉卿让外院一个名叫木椿的机灵小厮上街去打听,中午刚吃过午饭,木椿就回来了,禀报道:“小姐,街面上都传遍了,说圣上下了诏书,让王爷进京服丧?” 蓉卿听着就是一惊,问道:“你听准了,是让王爷进京?” 木椿就点了点头,回道:“大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圣上让王爷进京服丧,还限定了两个月内必须到京城。” 蓉卿就不安的站了起来,来回在房里走动,简王是藩王按理说圣上驾崩于情于理都应该回京奔丧,可是现实的情况又有所不同,简王守着的是大夏的边关,如同辽王一样是壁垒,轻易动不得,眼见又入秋了,北方的冬天来的都极早,只要开始下雪蒙人没了东西吃就很有可能进犯,这个时候让简王去京城,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圣上还是这样做了。 这意味着什么? 京城的事情她知道的太少了,若是苏珉或是齐宵在就好了,至少能问问他们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前两日齐宵还说静慈的长生不死秘方并没有抖出来,那么是不是代表着,这件事在大家各怀鬼胎之下,就这么掩埋了呢? 她摇摇头,觉得不可能,不管是太子还是辽王,甚至是简王都不可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简单过去。 “那可知道,圣上是只诏了简王回京,还是所有的王爷都诏了?”蓉卿看着木椿问道。 木椿想也不想的就回道:“都诏了!” 蓉卿紧紧蹙了眉头,他看着木椿道:“索性家里也没什么事,这两日你就在外头转转,有什么事就回来告诉我。”木椿应是而去。 “你去外院看看齐公子回来了没有。”蓉卿吩咐青竹,“若是齐公子没有回来,就请周老过来喝杯茶。” 青竹应是去了外院,不一会儿将周老请了进来。 蓉卿和周老对面而坐,开门见山的问道:“周老,京中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先帝驾崩后真的没有人提过长生不死秘方的事?” “老头子就知道你请我来没有好事。”周老笑眯眯的端了茶,看着蓉卿道,“怎么会没有人提,先帝夜里驾崩早上弹劾的奏折就已经满天飞了。” 蓉卿怔住,齐宵果然没有和她说实话。 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难道是…… “我三哥呢,现在怎么样了?”蓉卿浑身冰冷,竟有些瑟瑟发抖,她紧紧盯着周老,周老被她的视线看的浑身发毛,叹着气道,“前天就和静慈师太一起入了大狱了。” 噗通一声,蓉卿仿佛听到了心口一块大石头砸了下来。 就像是楼顶上,一直记挂令人不安的另外一只鞋子,现在终于落到了实处。 可并没有减少她的不安。 “那苏阁老呢,有没有受到牵连?”苏茂渠是否安好,就能直接看得出圣上对苏家的态度,周老就笑着安慰她,“苏阁老被停职了,这两日被软禁在家中呢。” 蓉卿木木的端了茶喝了一口,热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流到心口似的,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关了苏峪没有对苏家和苏茂渠问责,看来圣上是打算对辽王下手了。 “那我三哥可定了罪名?”她问完就知道自己问错了,前前后后不过才三天的功夫,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这么多事情,不管是大理寺还是旁的衙门肯定都是忙的脚不沾地,想必苏峪的罪名不会定的这么快。 就是三司会审也要走个过场,约莫半个多月! “那辽王呢,辽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蓉卿又问道,周老就笑着道,“这老头子可就不知道了,你要是想知道,等五爷回来后你问问他?” 真是“老狐狸”,蓉卿笑着摇摇头,能说的他一个字不瞒着,不能说的就和自己打太极。 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蓉卿就和周老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周老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外院。 蓉卿就忐忑的不安的等着齐宵回来。 齐宵是天擦着黑的时候到家的,蓉卿就直接去了外院,齐宵刚梳洗换了衣服,见蓉卿过来也不惊讶,两个人对面坐下,蓉卿就直接问道:“听说圣上下了诏书,要王爷进京服丧?”她说完,期待似的看着齐宵。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就想看着他摇头,否定外头的传闻。 齐宵却是点了点头,回道:“圣上用了八百里加急,送了诏书到北平和辽东,要求简王和辽王速速回京。” 蓉卿就叹口气,问道:“那王爷怎么定,是去还是不去?” 齐宵就看着蓉卿,眼底露出不舍和担忧来。 蓉卿皱了眉头,心里飞快的转动着,过了一刻她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是世子爷还是保定王?”既然下了诏书,若是简王不去就是违抗圣命,可是简王是北平的主心骨,这个时候就是稍微有点心眼的人,不摸清圣上的意思,都不可能贸贸然的回京的…… 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世子爷或者保定王两个人中选一个回京城。 齐宵无奈的看着她,她总是这样,一点点线索就能想到这么多事情,他就是怕她想的太多,自己吓着自己,所以才将苏峪的事情瞒着她,现在看来苏峪的事情她应该是知道了。 “世子妃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个时候去不合适。”齐宵说的云淡风轻,蓉卿就惊诧的看着他,仿佛害怕什么,回避似含糊问道,“你在王府连续待了几日,是不是王爷有事托付给你做了?” “嗯。”齐宵点了点头,“郡王性格易冲动,莫说王爷和王妃,便是我也不放心。”他说着微顿,又道,“正好我回京中也有些事情!” 是啊,赵钧逸性格有些冲动,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让他一个人去京城,是有些让人不放心,蓉卿可以理解,可是……她看着齐宵道:“既是服丧,是不是要将三年孝服完?” 她不太懂这里头的规矩,寻常百姓国孝是三个月,正一品大员是一年,至亲皇族应是三年…… 圣上下的诏书就是让他们去京中奔丧服丧,那么是不是就是说要三年后才能回来呢。 “是!”齐宵点了点头,“若期间没有圣上特许的话,要服够三年才得回北平!” 蓉卿就皱了皱眉头,她看着齐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就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不知道什么感觉。 齐宵也看着她,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丝的细微变化,就见她眼中的明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唇角的梨涡也渐渐浅了,最终消失在白皙如雪的面颊上,眉头微蹙有股若隐若现的担忧。 “蓉卿!”忽然,齐宵隔了桌子握住了她的手,“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再说,郡王要在京城待够三年,可我不用,最长不过半年我就回北平来看你!” 谁要你回来看我!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名的火就窜了出来,蓉卿飞快的将手抽了出来,负气道:“这里是你的家,你回来也不用与我打招呼,院子不落锁,你进出自由!”说完,端了茶,低头去喝。 “蓉卿!”齐宵低头看着她,声音轻柔的能拧出水来,哄着她道,“真的不会有事,再说,我家就在京城,我在那里待了十几年,我回去能有什么事。”话落,见蓉卿依旧不看他,就打着茬又道,“你是不是担心你三哥。” 蓉卿被他引着转移了注意力,问道:“我三哥下了诏狱你怎么没有告诉我,现在人怎么样了,圣上又是什么意思,辽王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一顿又紧迫的追问道,“简王爷呢,他怎么也不添油加柴的烧一烧,诏狱是什么地方,好好的人进去都要脱一层皮的……” “别担心,别担心。”齐宵安慰她,“从先帝驾崩到今天才不过四天的时间,不管怎么样大家反应准备都要时间,哪里就这么快!”一顿又道,“你不用担心你三哥,你想想你大伯是什么人,那是再精明不过的,他怎么会让你三哥在里面吃亏。” 蓉卿也知道,可是事情一件一件的,她忍不住担忧,心头一团乱麻似的。 蓉卿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齐宵,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太过了,可是方才她就是有些不自控的对他发了脾气,现在瞧他轻言细语的哄着自己,她又觉得愧疚,她有些讨厌这样的感觉,一方面她刻意将彼此的关系规避在朋友的位置上,一方面却又不自觉的对他有着超过友谊的担忧,甚至还会在不经意间,享受他超出友谊的体贴和包容。 她皱着眉头,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齐宵见她神色恢复了正常,就知道她想通了,心里有些高兴,又有点失落,他笑着道:“已入了秋,我们走水路,所以月底前就要出发!” 蓉卿知道,以往齐宵回京城都是骑马走陆路的,这一次他们却选择了水路,走水路至少也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到京城,这样一来也算是打了个时间差,因为,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京城的局势明朗了。 “要准备什么吗?”蓉卿不再问别的事情,齐宵摇着头回道,“不用准备什么东西,我们除了身边的随从并不带人上京,所以随行的东西也尽量从简。” 蓉卿皱了皱眉头,道:“我让蕉娘给你准备,索性还有十来日的时间,虽不一定能周全,但也应该足够了。”她说完就站了起来,“你几日都没有睡好,早点休息吧!” 齐宵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蓉卿的脸色,还是忍了下去,沉默的送她出门,蓉卿站在院子里,淡淡的道:“我走了!”话落,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蓉卿一走,周老和鳌立从隔壁走了出来,站在齐宵身后,周老道:“五爷,回京城的事,我们是不是要好好商量一下?” 齐宵脸色微沉,点头道:“嗯。”话落,三个人回了房里。 容蓉卿回了房里,喊了蕉娘过来,吩咐道:“齐公子要回京城,您帮齐公子打点一下吧,另外准备两件菱袄,到九月天气就早晚冷了,他们走的又是水路,有备无患。” 蕉娘听着一愣,问道:“齐公子要回京城了?” 蓉卿就点了点头,回道:“月底就走!” 蕉娘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正要出去,蓉卿又喊她,“让人去外院看看木椿在不在,让他进来见我。” 蕉娘应是,不一会儿木椿来了,蓉卿就问道:“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永平的情况。”她开始担心苏茂源,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事情,拖苏茂渠的后退,陷苏氏与两难之中吧,将局势弄的更浑! “小的也不知道。”木椿回道,“不过可以试试,等过些日子小的再给小姐答复。” 蓉卿就点了点头,开始计算苏珉回来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钧逸要去京城的缘故,苏珉八月二十二就回来了,一回来他去王府复了命,便直接回了府里,和齐宵关在房里不知道说什么事情,议论了整整一个下午。 蓉卿派人守在院子外头,见苏珉开门叫人传膳,她才过去敲了门,苏珉见是她打量了一番,拧了眉头道:“怎么又瘦了点?”还回头狐疑的看了眼齐宵。 蓉卿朝两人福了福。 齐宵看着蓉卿进来就没有看他一眼,也不由叹了口气。 “四哥。”蓉卿看着苏珉问道,“你有没有永平的消息?” 苏珉知道蓉卿担忧什么,回道:“永平那边一切都很平静,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担心。”蓉卿观察着苏珉,见他回话时目光平静,不像是有事瞒着她的样子,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日,赵钧逸和齐宵回京城的时间定在了八月三十,蕉娘给齐宵和鳌立的准备东西都准备妥当了,临走前苏珉请赵钧逸和赵均瑞到府里来吃饭,蓉卿让厨房做了八荤八素四个汤,又抱了四坛子几个人爱喝的汾酒。 席面摆在了苏珉的院子里,蓉卿没有去,不过听说来了七八个人,有几个像是军中的副将,关了门几个人喝了十二坛的酒,悉数醉倒在桌子上,蓉卿派了木椿带着小厮将几个人分别扶去歇着了。 过了约莫三四个时辰,蓉卿正在厨房和蕉娘一起做饭,青竹在外头探了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蓉卿出来问道:“怎么了?” “郡王说要找您。”青竹指了指小花园那边,“他也没有打招呼就直接进来,奴婢不知道怎么回……” “知道了,你去忙吧。”蓉卿解了围裙,进去和蕉娘打了招呼,就去了小花园,过去时赵钧逸正垂着头踢着路上翘起的一块鹅卵石,圆润的石头骨碌碌的滚着,发出咯咯的声音…… “郡王!”蓉卿远远的行了礼,这还是她和赵钧逸自在王府不欢而散之后,第一次见面。 赵钧逸收了脚回来,抬头看着他,脸颊微红身上有着酒气,眼睛里也有些红血色,打量了蓉卿几眼他就大大咧咧的笑起来,道:“那个……我来是给你道歉的。” 道歉?蓉卿愕然:“郡王为何道歉?” 赵钧逸就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道:“上次的事情,是我欠考虑了,你说的对,我应该考虑你的感受!” “事情都过去了。”蓉卿笑着道,“郡王不用道歉,再说,那天我说话也很失礼,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赵钧逸看着蓉卿,见她坦荡荡的真的没有嫉恨他的样子,忽然就释怀了,笑着道:“成!那我们打平了。”一顿又道,“我马上要去京城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在北平若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就去郡王府找马总管,让他给你办!实在不成去找我大哥也成。”话落,又觉得自己担心有些多余,蓉卿还有周常照顾呢,“我的意思的,若是周常也摆不平的!”像是弥补过错的孩子。 “好啊。”蓉卿笑着点头,“若是四哥摆不平,我就是去郡王府找马总管。” 赵钧逸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很爽朗:“成。那我走了,你……”说完顿了顿,仿佛在想措词,“多保重!” 他这一去,不单单是奔丧,还有质子的嫌疑,赵钧逸就是未来圣上拿捏简王的一个软肋,圣上刚刚登基,有这么多强有力的叔叔四面八方的虎视眈眈,他采取点手段措施也合情合理,只是最后各自的命运如何,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好!”蓉卿也摆了摆手,“郡王也保重!” 赵钧逸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头也不回的在身后摆着手,身影消失在树影之间。 蓉卿叹气的摇了摇头,脑海中就想到了齐宵! 接下来的几日,不但齐宵就是苏珉她也没有机会见到,两个人早出晚归的忙着安排事情,蓉卿心不在焉的缝着练手的那件直缀,蕉娘见她将左右袖子都接反了只得暗暗摇头,等蓉卿不注意时拆了给她重新接上,蓉卿也没有注意到。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齐宵和苏珉早早回来了,两个人坐在蓉卿的正厅里,蓉卿让明兰上了茶,蓉卿开口问道:“事情都那排妥当了?” “嗯。”是苏珉替齐宵答的话,他看着蓉卿道,“过两日我要去一趟山海卫,来回约莫一个月的时间,齐宵将周老留在府里,我将平洲留下了,又和世子爷打了招呼,你若是有事就让人去世子府找世子爷!” 蓉卿理解,这样非常时刻,苏珉自然也不能闲着。 只是,苏珉将平洲留下她心安理得,可周老是齐宵的左膀右臂,她有些吃惊,苏珉就站了起来,道:“我去外院看看鳌立。”就出了门。 正厅里就只剩下蓉卿和齐宵两个人,大家都识趣的退的远远的。 “我有平洲就行了,周老你还是待在身边吧,回去路上也不会太平,周老惯常在你身边,总能帮到你的。”蓉卿看着齐宵,他今儿穿了一件雪青色云纹纻丝直缀,四平八稳的坐在对面,有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但这些却不能掩盖他看着自己时,流露出的担忧。 “无妨。”齐宵云淡风轻的道,“周老年纪大了,这么多年跟着我长途跋涉的,也该好好歇一歇了,这一次回去路上时间也长,他也有些晕船,我就让他留在家里,一来能帮着你一点,二来也免得他跟着我受累。” 他都这么说了,蓉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心头怪怪,仿佛积攒了许多叮嘱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准确的说,她觉得说与不说对于他来说,也没有区别! “那好。”蓉卿点了点头,“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京城记得来信。” 好像也只能说这些了。 齐宵点了点头,看着蓉卿就道:“你也多保重。”说完仿佛想起什么来,道,“你打算做成衣生意,我娘有位远方的侄女,姓华……她在苏州做丝绸生意,这两年打算往北方发展,我前些日子给她写了一封信,她昨日给我回了信,说过些日子到北平来看看。” 蓉卿听着一愣,没有想到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由问道:“她自己来北平?”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齐宵回道:“是,她十年前曾成过亲,后来夫妻和离她回了娘家,就开始学人做起了买卖,这些年做的已有些眉目,在松江和苏州一带小有名气,如今北平和山东发展的越发的好,她就想到北方看看有没有门路,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蓉卿果然对这位华小姐生出了兴趣,没有想到还有女子能抛头露面的做生意,看来定然是泼辣能干的。 “那好。”蓉卿点着头,感谢的道,“我也正愁着没有有经验的人带一带,她什么时候来,我也好有个准备。” 齐宵见她高兴起来,隐隐有些兴奋期待的样子,就笑着道:“我将你的情况和地址告诉了她,她若是过来会写信告诉你的。” “知道了。”蓉卿点头应是,低声道,“谢谢!” 齐宵端茶低头喝着,没有打算走的意思,蓉卿也端了茶心不在焉的喝着,齐宵突然开了口,问道:“女红学的如何?听说你在学着制衣?” 他怎么知道的,蓉卿也没有去问,回道:“没什么天分,一时半刻也没有进展。” 齐宵点了点头,回道,“别晚上做针线,免得伤了眼睛,这些东西不会就不会了,不必勉强。” 竟和苏珉说的一样的话。 蓉卿笑着道:“我勉强也没有用。”一顿又道,“索性也没有大的抱复,随意学学罢了!” 齐宵微微颔首,两个人对面坐着,齐宵就变魔术似变出一个一指宽半臂长的红木匣子出来,站起来递给蓉卿,蓉卿一愣问道:“什么东西?”齐宵就朝她点了点头下颌,示意她自己看。 蓉卿狐疑的打开了匣子,就瞧见里面整整齐齐的叠了厚厚的银票,她愕然的看着齐宵,问道:“什么意思?”齐宵微笑着道,“我带在身上不方便,放在你这里,你帮我保管吧。” “我保管?”蓉卿看着他,这些钱他可以有很多办法保存,贴身放着也不显眼,为什么要放在她这里……其中有什么缘由她不用细想也知道。 这个人定是觉得她要做生意,怕她钱不够用,可是直接给又担心伤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蓉卿叹了口气,轻松的道:“是嘛!”她拿出了银票,“那要点一点才好,既是让我保管,若是我经济捉襟见肘了动用了,你不会追究吧?” 她说着话,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齐宵就想到他们刚认识时,在永平府的茶馆里,也是他们两个人在雅间里说着话,她也是这样大大的眼睛澄净的看着他,即便是当时心里是迷茫的,不安的,甚至有着一丝胆怯和慌张,她也是一派轻松淡然的面对着,仿佛什么事情到她这里,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她也是这样,心思玲珑剔透令他忍不住心疼。 “放心。”他微微点头,“尽管用便是,即便还不出我也不会追究。” 蓉卿也忍不住笑着道:“也是,不立字据又没有人证人,就是想追究也没有法子吧。” 齐宵哈哈笑了起来…… 蓉卿看着他年轻的面孔,暗暗祈祷着,他们一路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第二日一早,蓉卿起床的时候齐宵已经走了,她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看着刚刚出来的太阳被乌云一点一点蚕食,心里空落落的…… 苏珉一直将他们送到通州,天擦着黑的时候才回来,和蓉卿道:“他们会在通州住一晚,明天从通州上船一路南下,算算时间约莫十月中旬就能到京城。” “知道了。”蓉卿问道,“四哥什么去山海关?路过永平的时候,你要不要和五哥见一面?” 苏珉的目光闪了闪,回道:“后天就走。”回避似的低头喝茶。 蓉卿就狐疑的看着他,难道苏珉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四哥。”蓉卿追问道,“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苏珉一愣,摇着头道,“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 蓉卿见他不说,也就不再问了。 隔了一日,苏珉启程去了山海卫!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蓉卿依旧每日让木椿去茶馆里听那些文人书生聊天,晚上回来再一一说给他听:“……先帝的遗体还摆在承安殿里,朝堂上已经闹翻了天,说是有人查出静慈师太出生永平府昌黎县,中年时在昌黎的隆庆庵出家为尼,十年前已经近天命的年纪突然离开了隆庆庵下落不明,去年凭空又在九莲庵出现,说是得了一位高人的指点,外面才传出静慈师太去了蓬莱遇到了仙人,得到了的长生不老秘方……” 蓉卿静静听着,木椿又道:“朝中就有人怀疑,是简王指使静慈师太,故意传出莫须有的长生不死的秘方,引苏峪上钩……也有人说是辽王暗中使的手段,因为在苏峪去永平前,辽王曾无故出现在九莲庵中……” 众说纷纭! “圣上怎么说?”蓉卿顿了顿问道,“可有人弹劾苏阁老?” 木椿点着头道:“有!说是苏三公子所犯的罪便是诛连九族也不为过,何况苏阁老呢!”一顿又道,“圣上好像只顾着奔丧哭丧,整日守在先帝灵前,什么都不管!” 蓉卿反而松了一口气,看来,圣上是打算让他们闹去,等各地的藩王到了京城,再发雷霆之怒? 到了九月,北平的天气就渐渐冷了下来,中间马清荷和周雪儿以及何莹来过一回,几个人是来告辞的,说是赶在运河上冻前回家过年,蓉卿倒有些奇怪,郡王才走,王妃怎么没有安排他们一起? 想想也对,正在国丧期间,赵钧逸和齐宵带着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上路,也太招摇了,何况赵钧逸还是回京奔丧的。 送走马清荷,蓉卿和蕉娘几个人,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整理一番,夏天用的东西悉数收进了库房,换了冬天用的棉布帘子,和厚厚褥垫…… 成衣的棚子又搭了一回,牛顺河夫妻两个越做越顺,还建议蓉卿在城东多开一间,蓉卿怕衣服不够没有同意,过了几日牛家嫂子上了门,蓉卿在暖阁见她,牛家嫂子还是和上次见到时一样,和和气气的朝她行里礼,道:“……没想到和八小姐有这样的缘分,当日原想着还有时间彼此相处,却没有想到没过几日你们就搬走了,好在后来又碰上了。” “是啊,这也是我们的缘分。”蓉卿笑着请她喝茶,问道,“站铺子和在柜台后面不同,风吹日晒的辛苦你们了。” 牛家嫂子笑着摇头:“不辛苦,我们卖了这么多年的烧鸭也从来没有这样红火过,虽不是自己的生意,但是我们瞧着打心眼里高兴,若是八小姐不嫌弃我们夫妻打算往后就跟着八小姐做生意,你让我们做小厮也罢,还是跑货拉货都成,我们听八小姐的安排。” “这怎么成。”蓉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是小本买卖,下一步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做,留下你们我没有办法给丰厚的月例,让你们帮我,实在是太屈才了。” “八小姐高看我们夫妻了,我们也不过小打小闹的糊口饭吃罢了。”牛嫂子道,“八小姐若是不嫌弃,又相信我们夫妻,往后抛头露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去做!” 她说的很真诚,蓉卿也笑了起来,点头道:“若真能得你们相助,我自然求之不得。”她想了想道,“那往后每隔一日你去寻鲍掌柜一次,帐也在他那边结算,月底的时候我会和鲍掌柜结账,这样一个对一个也清楚一些。” 牛家嫂子连连应是。 待她离开,蓉卿就找来纸笔,认真思考起往后成衣铺子的发展,经过这些日子敲锣打鼓高调买卖,成衣铺子也是小有名气,算是打了一个漂亮的第一仗,往后要怎么做如何走,她确实要仔细考虑。 她用前世学到的东西,仔细写了一个“计划书。”,打算等过两日鲍掌柜来府里,和他商量看看。 苏珉走的第四日,蓉卿和明兰几个人将十八学士和几盆姚黄魏紫搬出来晒太阳,几个人正评头论足的说着,外院的婆子来了:“外面有个姓赵的男子,说是来找小姐!” 蓉卿皱了皱眉头,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姓赵的。 蕉娘心里突了一下,问道:“对方可说从哪里来的,找小姐什么事?”婆子就点着头,“说是从永平来的,先是点了四少爷的名讳,找四少爷,奴婢说四少爷不在,他就说找八小姐。”说着一顿又道,“奴婢看他是外地口音,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像说慌,就让他等一等进来回过小姐。” 婆子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发现,不只是蕉娘和明兰明期,便是八小姐的脸色也渐渐变的很难看。 蓉卿心头咯噔一声,和蕉娘对视一眼。 永平来的姓赵的男子,记忆中除了苏府里的赵总管,没有别人了! 赵总管怎么会知道她们在这里?而且在苏珉和齐宵都不在府里的时候来了,是巧合还是有意算准的? “我去看看!”蕉娘满脸坚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蓉卿就拉着她:“不用了,他既然找上门来,就一定有所准备。”她看着婆子,交代道,“去请她进来吧。” 婆子应是而去。 蓉卿又回头吩咐明兰:“你跟着去外院,告诉平洲和周老一声,把实情告诉他们,让周老进来陪着我们,平洲去侧面打听打听,赵总管是什么时候到北平的,曾在哪里落脚,可和什么人有过联系。” 她在北平的事情,苏珉在暗中做过安排,便是齐宵也是用了不少的手段,如今赵总管突然而至,她相信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奴婢知道了。”明兰说完,脚步有些虚晃的去了外院,蓉卿就带着蕉娘和明期回了院子里,她重新梳洗换了衣裳,在院子旁边的侧厅里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周老进来了,脸色也显得很难看,问道:“永平府的人怎么会知道?” 蓉卿就摇了摇头,周老就露出凝重的表情,蓉卿看着他问道:“您也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周老点了点头,回道:“五爷在永平各县都打了招呼,苏府外也派人盯着的,城外也有四少爷的人守着的,苏府的人轻易是进不了城的,何况是苏府常抛头露面的总管事……” 蓉卿脸色微变,心渐渐沉了下去。 周老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给苏府报信,故意将赵总管领进城的。 “只有等平洲回来,看看他打听的如何。”蓉卿沉了脸,周老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头青竹道,“小姐,客人到了!” 周老就收了声,走进蓉卿身后的屏风里。 蓉卿就看见赵总管弓着腰,进了门! 085 强势 赵总管站在厅里,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坐在上位的蓉卿。 自从在太夫人那边听到四少爷和八少爷在北平的消息时,他心里就翻江倒海一般,思绪乱纷纷的既惊愕又不免生出唏嘘来,四少爷当初离家时他不知道,只是短短三年,他能在北平混出头脸来,不得不令人生出佩服来,可更让他惊讶的却是八小姐! 八小姐当初是怎么生病的,又是怎么去的九莲庵他是一清二楚的,那时候像是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只是,她从九莲庵回府的时候,他正出门去接三少爷,所以错过了,可是后来回府田管事一五一十的将府里发生的事情和他说过,八小姐不动声色的还击了柳姨娘,在太夫人跟前站住了脚,又巧妙的得了太夫人寿宴的大权,一步步的拿到了中馈之位,连二夫人那样的人,都和她亲近起来。 他就惊讶不已。 惊讶之余他以为八小姐不过是想在府里站住脚跟罢了,可是紧接着而来的孔府退婚的事情,八小姐吃了一个大亏,虽说六小姐名声坏了可是八小姐终归是丢了婚事,他正暗暗惋惜之际,却是突然传来八小姐离家出走的消息。 她不但走了,还将先夫人留下来的嫁妆悉数带走了,那么多的箱笼府里层层叠叠的婆子小厮守着,她竟然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弄出了府,随后不管二老爷动了多少人寻找,她带着两个丫头,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下落。 他不得不感叹一声,比起四少爷当初单枪匹马,八小姐的胆子更是大的令他咋舌。 他在府里做管事许多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家的小姐有这样的胆色和谋略。 赵总管想着,又朝蓉卿看了一眼…… 不由想到临来前,二老爷将他叫过去嘱咐的话:“……让他们给我滚回来,否则就永远不要回来,我苏家也没有他们这样数典忘祖的畜生。” 这是要除籍?他不敢反驳只得点头应着,二老爷话锋一转又道,“你去了仔细看看,府里头暮春可在!” 原来,二老爷最关心的还是以前失踪的那个小厮。 也是,若二老爷和太夫人真的将他们兄妹看的很重,真的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也不可能只让他带着两个随从来接,怎么着也要再隆重一些,可是却让他一个人来了,就说明太夫人和二老爷心中还有气,还想拿捏四少爷兄妹,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心里想着,赵总管又打量了侧厅里的摆设,清一色的红木家具,虽款式不算时兴的,但却都是上好的红木,再去看坐在上首的八小姐,穿了一件月白的薄夹袄外头罩着一件湖绿的褙子,下面一件革丝妆花锦的挑线裙子,手上戴着一串明亮的珊瑚珠手串,并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翠绿镯子,耳朵上是粒米大小的珍珠米,头上别了一只银烧蓝的菊花纹簪子,菊花的纹路上镶嵌着两颗指甲盖大笑的猫眼石,左边的鬓角外别了一朵珠花,花心点了一颗莲子大小的红宝石…… 既清雅大方,又不失高贵艳丽。 不知道为什么,赵总管就想到了先夫人还有五小姐…… 先夫人当年生八小姐时还是他出去寻老爷的,当时老爷拿了茶盅丢了他一脸的茶叶,让他滚回去,说不过生个孩子哪里就这么娇气,他不敢违背只得又跑了回来,可不等进内院,里面就已经哭声一片。 他才知道,先夫人没了! 那样好的一个夫人,待人和和气气的,即便是不悦或是生怒,也是含着笑意和你说道理,府里上下没有一个不称赞的。 可是就这样没了。 还有五小姐,活脱脱是先夫人的影子,脾气温润话也极少,和他打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道,却没有一次和他大声说过话,也是处处护着八小姐……却没有想到那样一个伶俐的小姐,连亲事都没有来得及订,就没了! 五小姐的坟没有葬在苏氏的祖坟里,而是在外面寻了一块地葬了,那块地也是他去寻的。 当初八小姐还小,浑浑噩噩的被送去了九莲庵,可等她再从九莲庵回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八小姐不一样了,长大了懂事了便是连看人的眼神也变了,浅浅的笑着却让人有种不敢忽视的冷厉。 她和四少爷心中一定是怨恨的,否则又怎么会宁愿离家在外艰难度日,尤其是八小姐她一个女子,便是有兄长维护,她将来要怎么办,说婆家人家知道她以往的经历,也是不敢要的…… 不过一刻的功夫,赵总管心里转了数道的弯,对太夫人和二老爷临来时交代他姿态放高点叮嘱也有些拿不准,太夫人是不是太小看了八小姐了? 收了心思,他笑了笑朝着上首抱了抱拳,喊道:“八小姐!” 蓉卿微微颔首,应道:“赵总管。”很随意的指了指下首的座位,“请坐!” 赵总管谢过在蓉卿的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总管突然来京城,我事先到是不知道,不知你是来探亲的还是来访友的,住几日?若是不方便,便住在这边将就几日!”蓉卿轻描淡写的说着,面上一片平静,又端了茶缓缓的啜了一口。 赵总管心中愕然,他想过许多见到八小姐时的画面,比如四少爷会大怒赶他出府,他去北平衙门敲鼓喊冤……比如八小姐吓的不敢出来见他,抑或是虚张声势求了简王爷和简王妃做主。 这是苏府的家事,王爷和王妃也不好直接插手。 他想了许多应对的法子,若没有一点城府,他也不可能在苏府总管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年。 可就是没有料到八小姐会客气的接待了他,还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仿佛她不过是苏府的亲戚,他也是上门来拜访的,而不是拿着忠孝节义女戒女训来带一个离经叛道的闺门小姐回家去。 “不是。”赵总管摇摇头,回道,“太夫人自小姐离家后,身体一直不好,药石未断心中一直惦记着小姐,现如今更是念的紧,就让小人来接少爷和小姐回府,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喜欢热热闹闹,子孙绕膝享一享天伦之乐。” 不愧是苏府的总管事,一席话说的既点到了她的不妥,又说明了太夫人的态度,不明不暗恰到好处。 “祖母病了?”蓉卿也露出担忧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她回头看着蕉娘,“我记得库房里还有王妃赏赐的一枝三十年的人参,和一枝五十年的老参,稍后让赵总管带回去吧。”就是不接赵总管的话。 蓉卿话落,赵总管猛地就是一惊,他就朝蓉卿身后看去,这才注意到,蓉卿身后站着的竟然是蕉娘! 他神情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蕉娘。 蕉娘神色如常的朝他福了福,回道:“赵总管,好久不见了!” 赵总管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脸色发白! 蕉娘竟然没有死,他当时还派人去庄子里确认过,庄子里的人明明说将蕉娘的尸体葬了,怎么转眼功夫蕉娘却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了? 难怪八小姐会离家出走,只怕她已经将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所以才要非走不可。 他暗暗叫苦,自己办事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失手过的,这一次只怕是要栽在这件事上了。 细细讲道理肯定是说不通了,正好四少爷不在,他就只能搬出道理来,镇住八小姐先把哄回去再说,至于回府以后怎么样,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八小姐。”赵总管朝蕉娘回了礼,神色一改方才的恭敬,回道,“小人这次来,不是探亲也不是访友是奉太夫人和二老爷的命,接八小姐回去的。” 蓉卿眉梢微挑,朝门口看了看。 “八小姐不用看,只有小人带着两个随从一起来的。”赵总管语气也硬了一点,“来之前太夫人曾交代过,说是八小姐离家的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如今永平府里大家只当是八小姐在家养病,并不知道您不在家的事情,现如今您回去自然也不能声张。” 蓉卿不说话,只看着赵总管。 赵总管又道:“太夫人说她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整日里就只想着一桩,盼着能儿孙满堂享几年的天伦之乐,所以就格外的惦记四少爷和八小姐。”他说完,看着蓉卿又道,“她还说八小姐自小在她跟前长大,知道八小姐的脾性,素来是胆小乖巧的,这一次定然是一些人暗中挑唆您的,等将来您回去,定然要将那几个目无王法的奴才乱棍打死,至于八小姐就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几年,她再给您寻一门良配,等您风风光光的出嫁呢。” 说的可真好,不过,这席话蓉卿到是相信是太夫人说的,太夫人素来都是这样,先揉一揉再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就等着被打之人感恩戴德的死心塌地,只是,若真的是这样不计前嫌的,也不可能只派赵总管一个人上门才是,怎么着也要让苏峥跑一趟吧。 “赵总管。”蓉卿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来永平,我母亲和五哥可知道?” 赵总管一愣,八小姐非常被镇主,还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当一回事。 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他道:“这么大的事情,家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临来前二夫人还嘱咐小人,说无论如何也要把您带回去,免得您在外头吃苦受罪!” 二夫人怎么会和她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件事是太夫人做的决定了。 “赵总管。”蓉卿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知道先帝驾崩的事情吧?”赵总管不知道蓉卿怎么突然说这件事,不解的点了点头,蓉卿就又道,“那你该知道三少爷苏峪下了诏狱,大老爷被软禁在府里的事情吧?” 赵总管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蓉卿。 果然是不知道,不过也对,她也是这些天才知道的,赵总管赶了十几日的路不知道也正常。 “三少爷为什么入了大狱?”赵总管的注意力果然被蓉卿转移了过来,就听蓉卿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到也不是非常清楚,不过大伯和三哥被牵入到先帝驾崩的事情中了,前景堪忧啊。”不知不觉中,主动权握在了蓉卿手中。 赵总管额头上的汗就似留不住似的,滑了下来。 牵扯到先帝驾崩的事情中……那岂不是有谋逆乱党的嫌疑? 不管是不是,那都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这些朝堂上的事,小人不懂!”赵总管抹了一把汗,想到刘知府和二老爷不和的事情,刘知府会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还有二老爷和辽王的关系…… 这里面太错综复杂了! 可是如今大老爷都自顾不暇,若是二老爷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就真的没有人保他们了。 尽管心里砰砰的跳,赵总管面上还是竭力维持着平静。 蓉卿暗暗点头,不愧是总管事时,见得人多经手的事多了就是不一样,她和赵总管说这些,就是要先给他一个心理暗示,你来接我回去,回去哪里?很可能马上苏府也要不保了! “不懂没关系。”蓉卿淡淡的道,“你不懂祖母懂,父亲懂,刘大人……也懂!” 赵总管端了杯子在手里,颜色鲜亮的官窑粉彩牡丹花茶盅在他手里发出叮叮的声音,他咕咚一声灌了一口茶下去,就道:“……小人不过一个下人,只知道听主子的吩咐办事,这一次小人来是奉了太夫人的命接八小姐回去,八小姐还是早些收拾收拾回去吧!” “天已经晚了。”蓉卿不拒绝也不答应,和他打太极,“赵总管也赶了连日的路,还是休息几日再说!”说完,一摆手对蕉娘道,“你领赵总管下去休息吧!”就真的忽略了赵总管的来意,将他当做一个远房来客似的。 赵总管还想说什么,但心里实在没了底气,只得朝蓉卿行了礼,跟着蕉娘出去,一路上他跟着蕉娘几次想开口说话,可是蕉娘却走到飞快,看着他时也是冷眼中带着戒备,他欲言又止只得打量院子里环境。 这个院子可真大,莫说比永平府就是比起京中的伯公府也大了许多精致许多,再去看来来往往的婆子丫头,都是垂着头低眉顺眼的规矩严格的样子,等出了仪门,外头的小厮也不乱跑打闹说笑,规规矩矩的做着事情。 跟着蕉娘进了个院子,蕉娘就面无表情的道:“赵总管就在这里住下吧,一会儿会有人送热水热饭来!”赵总管要谢,蕉娘已经调头走了。 他讪讪的回了房里,关了门就对身边的小厮道:“你们赶紧上街去打听打听。”他将蓉卿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细细打听清楚了,回来报给我听。”小厮应是,赵总管又道,“等等,我写封信给你,你找人送回永平去。”话落他在桌上找了笔墨纸砚,匆匆提笔写信,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写明,最后封了信让小厮送出去。 写完信,他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冒了汗出来,八小姐方才说的事情,还在他脑海中不停的回转。 这边,赵总管一走,周老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蓉卿笑道:“本还担心你害怕,现在看来还是我这个老头子担心多余了。” “您的担心没有多余。”蓉卿请周老坐下,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赵总管素来办事兢兢业业,我不能把他逼急了,若不然他可能真的会去敲北平衙门的鼓,甚至去求简王爷做主,到时候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她说着一顿又道,“如今只能先将他稳住,弄清楚到底是谁将他引到北平来,他的依仗又是什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打算派人先回一趟永平,见一见我母亲,弄清楚家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只有这样,才能想出釜底抽薪的法子。” 周老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京城平恩伯府动荡,永平这边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若是能知道苏府现在的情况,办起事来心里也有底。” 蓉卿正是这么想的,要想保住自己,就只能让苏茂源和太夫人无暇分身,这样她就有时间和他们谈条件,一来苏珉如今已经成人以他的年纪早就可以在外面安家落户,她在自己哥哥这里住个几年,别人也挑不出个错来,二来,她手里还有一封苏茂源亲笔写的断义书,若真的避无可避她也不怕和他们撕破脸! 要是到那个时候,大家都不要脸面了,那么苏茂源偏院的恶心事,也是她的砝码之一!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拿出断义书,更不愿将苏茂源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倒时候不光是她,苏氏的子弟无论是谁走出去,脸上都无光。 她不能这么自私! “打听永平府的事情就我去办吧。”周老眉头微拧,五爷将他留下来照顾蓉卿,他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不相信这点小事也办不好,若到时候真不信她带着八小姐去京城便是! 反正有的是退路。 “再等等。”蓉卿看着周老,“等平洲回来看看他那边有什么消息。” 周老微微颔首,这边蕉娘回来了,她怕蓉卿担心,遂道:“小姐不用怕,以前我们出来时担心被找回去,是因为我们没根的飘着,如今在四少爷这里,作为苏氏二房的长子,四少爷在北平落户也没有什么,您作为他嫡亲的妹妹,在这里住些日子更是没错,再说,四少爷如今不在,我们便是走也要等四少爷回来才是,这件事,不管赵总管如何有理有依靠,我们暂时也不怕他!” 也只是暂时,看来蕉娘还是担心。 “我知道。”蓉卿拉着蕉娘坐下来,“我不是怕,我只是想要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她是担心自己连累了苏珉,他有大好的前程,而且还没有娶亲! 蕉娘知道蓉卿所想,不由叹了口气,不单苏珉还有八小姐以后可怎么办! 名声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太夫人拿捏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平洲回来了,他是苏珉从军中调拨上来的,这一年多来跟在苏珉后面,但因为人机灵苏珉对他颇为信任,平洲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黑黑瘦瘦的正处在变声期,他一坐下喝了口茶,迫不及待的就回道:“小人在城外打听过,赵总管昨天下午就到了北平城外,只是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在城外的桦树林里露宿了一夜,今儿一早有个婆子出城门去迎了,赵总管进了城门那婆子就走了,他就一路打听着找到这里来了。” 蓉卿和周老对视一眼,他们料的果然没有错,赵总管的确是被人引进门的。 “可打听到了,领他进来的婆子身份?”蓉卿看着平洲,平洲回道,“我使了几辆银子,请了今天早上守城门的几个人吃了顿酒,他们就告诉我了,说是那个婆子来头不小,手里拿着的是简王府的名帖,所以他们见了问也没有问就让人进来了。” 简王府?蓉卿脸色一变! 简王府的婆子领着赵总管进城?蓉卿脑海中首先就跳出来赵玉敏的身影。 能拿到简王府名帖的婆子…… 简王爷如今为京城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简王妃也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赵均瑞和世子妃杨氏更加不可能,那就只有毓敏郡主赵玉敏。 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这件事还真的避不开王爷了。”周老皱了眉头,现出几分凝重来,平洲则是露出愤愤不平的样子,“小姐,小人去王府找胡总管说一说,您是爷的妹妹,他人刚走随后就有人做出这等事情来,岂不是想要断我们爷的后路!” 男人和女人想问题的角度果然是不同的,蓉卿想到是赵玉敏因为齐宵的事情,只怕是对她有恨在心,翻出这件事来出出气,而周老和平洲想到的,却是有人要借力扳倒苏珉,甚至延伸到京城平恩伯苏茂渠以及苏峪的事情上。 想要将他们苏氏兄妹清出出北平,摘清简王和长生不死秘方的关系。 平洲见蓉卿没有立刻回应,以为她有所顾忌,就道:“小姐不用害怕,王爷素来公私恩怨分明,他又一向器重我们爷,这件事王爷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不是。不是。”蓉卿摆着手,看着平洲道,“这件事你想的太多了。”一顿又道,“我是打算让你去一趟王府,却不是去告诉王爷,而是让你去查清楚,那位婆子到底在谁的手底下当差,旁的事我们后面再商量。” 平洲欲言又止,不由看了眼周老。 周老皱着眉头看着蓉卿,就问道:“八小姐可是有什么想法?” 这件事若真的是赵玉敏所为,似乎也是女儿家的事情,又牵扯到齐宵,她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开口,可不说周老这边定然会将事情想越发的复杂,难免又要惊动齐宵,她叹了口气道,看着周老和平洲道:“我怀疑这件事是毓敏郡主所为。” 周老和平洲一愣! 周老老江湖,一瞬就想到了其中的缘由,平洲却是愣头青摸不着头脑,想不通郡主为何要陷害苏珉和苏蓉卿。 “你去打听看看。”蓉卿看着平洲,“若是不方便也没有关系,我想办法去一趟王府。” 平洲摆着手,道:“我常出入王府,和胡总管攀交情不敢说,可门房那边还是认识几个人的,我这就去问问,今儿上午府里的哪位嬷嬷出去过,一问就知道了。” 那最好不过,蓉卿点了点头,平洲就出去了。 这边木椿求见,蓉卿请了他进来,木椿回道:“上午来的那位赵先生身边的两个小厮,有一个出去了,小人派了个人跟着他,发现他直接去了镖局,看样子是送信去什么地方了。” 赵总管是给太夫人送信吗?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接着留意着,看看他除了往外送信,还做了些什么。”蓉卿说完,木椿应是行了礼退了出去。 蓉卿看着周老,就道:“您怎么看。”周老想了想,就道,“若这件事是郡主所为,到也不复杂,告知了王妃或是王爷就成,我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赵总管打发回去。” 想要将赵总管打发回去其实也容易,周老和平洲都有武艺在身,敲晕了送上马车绑了送走也不是不可,可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既然事情她已经藏不住了,就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是。 傍晚时分,平洲回来了,蓉卿请他和周老进了正厅说话,平洲脸上露出唏嘘的样子,回道:“八小姐猜的没错,去城外接引的婆子,确实是郡主身边的一位姓华的嬷嬷!” 蓉卿猛然想到当初在府里时,跟在郡主身边的就是一位姓华的嬷嬷,她曾在府里进出几日,和赵总管应该是见过的。 “八小姐打算怎么做。”平洲也有些不确定,若是有人心算计他还能去求王爷,可是现在是郡主,他就有些束手无策了,周老也皱了眉头,觉得女人的心思有些搞不懂! 蕉娘和明兰脸色巨变,郡主毕竟是郡主,她们小姐如今在北平,郡主若是真的暗中使手段,难不成她们要去求王妃做主?人家是母女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闹到最后还是她们小姐吃亏。 可是若不没有反应,郡主再煽动赵总管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来怎么办! 一时间她们露出两难的表情来,有种无力感。 “这样。”蓉卿想了想,看向蕉娘,“世子妃应该就是这些日子生产,你准备点礼物明天我们去一趟世子府!”这个时候,只能想办法让赵均瑞管一管这件事了。 要她还击赵玉敏,便是她有这本事她也不会去这么做,她输给了郡主那是她不自量力,若她赢了郡主就是她不知轻重,哪一样她都讨不得好处,再说,赵玉敏能指着齐宵的鼻子说,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求了圣旨赐婚……她去和赵玉敏分出个子丑演卯来,难不成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们争的是一个男人?! 更何况,中间还有个苏珉,简王再公私分明,可那也是自己的女儿! 她叹了口气,颇觉得头疼。 “那赵总管要怎么办?”蕉娘指了指外院,蓉卿就似笑非笑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晾着他!” 蕉娘点了点头,下去准备蓉卿明天去世子府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蓉卿穿了件妃色的夹袄外头罩了一件妆花缎的鹅黄褙子去了世子府,接见她的是世子妃身边的嬷嬷:“世子妃就当这几日生产,前几日医婆一再叮嘱,说要临生产前多动动,好生一些,这会儿世子妃去了后花园散步,还劳烦苏小姐稍等一刻。” 蓉卿笑着应是,在暖阁里坐了下来,坐了约莫两刻钟的样子,杨氏前呼后拥的回来了,见着蓉卿她笑着道:“我去散步,等久了吧?!” “无妨的。”蓉卿看着她的肚子,这会儿尖尖的已经很大了,“您散步才是正事。” 杨氏笑了起来,这两个月她微微发了点胖,脸庞也已圆润起来,一笑有点双下巴的样子,越发的显出母亲的可亲来:“也不知哪天生,这两日我提心吊胆的,是又期待又害怕!” 生孩子是这样的,蓉卿很理解,她真诚的道:“一定会母子平安,顺顺利利的。” “托您吉言。”杨氏笑着将面前的一盘柿子推给蓉卿,“神都送来的,说是又甜又滑,你尝一尝!”说着她抬着手指要去捻一个来吃,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日就贪爱吃这些甜甜的东西。” “秋燥,确实爱吃的凉的。”蓉卿看着她手里的柿子,笑着道,“不过柿子大凉,您若是真想吃不如些旁的水果,譬如梨子,石榴……若是不爱吃,甘肃来的甜瓜也很好。” 杨氏被她说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将柿子放了下来,笑道:“你说的也对。”回头对刘嬷嬷道,“我记得家里好像有甜瓜,你切些过来给苏小姐也尝尝。” 她也知道柿子大凉,可世子妃爱吃,她们也不敢多说,如今蓉卿说出来,刘嬷嬷不由感激的看了眼蓉卿。 蓉卿笑笑,谢了杨氏。 “你寻常也不来我这里,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杨氏笑着看着蓉卿,端了茶盅慢慢喝着,蓉卿就笑着道,“一来是惦记着您生产的事情,想来看看,虽没有什么用可看了我心里也安心些,就是怕我来反倒给您添麻烦,累着您了。” “怎么会。”杨氏笑着道,“有人陪我说说话,我高兴都来不及!”话落一顿又看着蓉卿,蓉卿就笑着道,“还有件事,我就是想来和您打听打听,我四哥什么时候回来。” 杨氏听着一愣,问道:“怎么了?可是家中遇到什么难事了?”苏珉不过去山海卫,苏蓉卿若不是急事写封信就可以了,她上门打听应该是遇到棘手的事情,又不好明着说。 “也不是。”蓉卿笑着道,“永平家中的管事来了,我四哥不在我也没有个主意,就想问问我四哥什么时候回来,也好回去给管事回个话!” 杨氏听着就皱了皱眉头,苏珉兄妹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如今听蓉卿这么一说,就知道事态比她说的要严重许多。 “这我也说不好。”她顿了顿看向自己身边的一位穿着焦布比甲容长脸的丫鬟,“你去看看世子爷在不在。”丫鬟领命而去。 蓉卿起身谢过。 刚刚出门的丫鬟却是又转了回来,杨氏和蓉卿一愣,就听她笑道:“世子爷来了。” 不是正在陶道长议事吗,怎么突然进内院了?杨氏脸上一瞬间露出诧异之色来! 不等她转过心思,门帘子一掀赵均瑞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蓉卿已经起身微蹲了行礼,赵均瑞大步走进来目光在蓉卿身上飞快一扫,扶住了杨氏,凝眉道:“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家里讲究这些做什么。”扶着杨氏坐了下来。 杨氏面颊微红,指了指还依旧蹲着的蓉卿。 “苏小姐也在。”赵均瑞仿佛才看到她,点头道,“快平身!” 蓉卿谢过起身,赵均瑞请她坐在了下首,他先问了杨氏几句今日感觉如何,吃的怎么样之类的话,才问起蓉卿的来意,杨氏就将蓉卿的话和赵均瑞说了一遍! 赵均瑞什么人一听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单纯,他目光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凛厉,便已经温笑着道:“他许是要到十月初来能回来,快要入冬了,山海卫那边有许多事!” 蓉卿有些失望的嗯了一声。 赵均瑞看了她一眼,又问了几句家中可还好之类的客气话,然后就站了起来说还有事,让杨氏留蓉卿吃午饭…… 杨氏应了送赵均瑞出去。 他一出门,就吩咐王乔道:“去查一查,苏府的总管是怎么来的北平!”王乔闻言一愣,随即想到其中的可能性,回道,“属下这就去。” 这边蓉卿陪着杨氏在房里说话,中午杨氏硬留着她吃午饭,蓉卿推辞不过只得留下来吃饭,吃过饭又陪着杨氏在小花园里散步,杨氏说起蓉卿养的牡丹,还说起花房的事情来,蓉卿笑着道:“都是不成事的,打发时间胡闹罢了。” 杨氏掩面笑了起来,忽然脸色一变伸手就抓住了蓉卿的手臂,她用力奇大蓉卿顿时疼的拧了眉头…… “您怎么了?”蓉卿看着她,又看看她的肚子。 杨氏身边守着的五六个丫头,到还算平静,只当她肚子被胎儿踢了一脚,她惊了一下。 蓉卿第一次见,不由紧张的看着她。 杨氏脸白了半天,才指着下身语无伦次的道:“好……好像有……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蓉卿啊了一声,不会是羊水破了吧?! “快去找副滑竿来。”蓉卿没有生过孩子,这会儿被杨氏脸上的表情吓着了,回头看着后面几个也是被吓傻的丫鬟,“再请稳婆和医婆来!” “哦。哦。”索性都是大丫头,平日里有担当的人,被蓉卿一喊就清醒过来,有人去喊稳婆有人去找滑竿,蓉卿和两个丫头扶着杨氏往路边的一块太湖石走去,“您不要怕,这会儿不知道是见红了还羊水破了,若真是羊水破了大概是要生了,有稳婆医婆在一定会平安顺利的。” 杨氏就抓着她的手,脸色越发的白,手冰凉的道:“真……真的要生了?” 蓉卿哪里知道,只能凭着仅有的妇科知识答复她:“应该是,您先镇定下来,宝宝也能感受到您的情绪的,他也会紧张的。” 也不知是不是蓉卿的话起了作用,杨氏住着蓉卿的手,就一点一点镇定下来。 蓉卿一边留意着去取滑竿和喊稳婆的人,一边和杨氏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牡丹花素来娇气的很,过了五月就不能每日浇水,它爱晒太阳却有不能一直晒着,热了冷了都不成……” 杨氏心不在焉的听着。 蓉卿也紧张的手心出了汗,其实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蓉卿却像是过来漫长的一天。 素性稳婆来了,蓉卿将杨氏的手交给稳婆,她暗暗吐了口气退在了一边,滑竿也被抬了过来,杨氏被抬进一个侧院里,蓉卿站在门口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赵均瑞去而复返在院子外面就被人拦住,蓉卿第一次见到他露出无措的样子,迷茫的看着院子里。 他也是紧张的吧! “苏小姐。”赵均瑞转头过来看她,没话找话说似的道,“永平那边的总管事到访的事,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我已经派王乔去处理了,往后若是再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来世子府!” 蓉卿没有料到他动作这么快,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赵均瑞目光动了动,仿佛解释似的道:“周常与我如同兄弟一般,他的事我自是要管,你不要多想。” 这算是蓉卿与他认识以来,他说话说的最透彻的一次。 或许和杨氏生产有些关系。 “谢谢世子爷。”蓉卿蹲身谢过,她不指望赵均瑞能将这件事彻底解决,毕竟是苏府的家事,不过以他的聪明定然能查到这件事和赵玉敏有关,有他牵制赵玉敏,她也少了顾忌! “世子爷。”这时刘嬷嬷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世子妃动了胎了,应该是要生了,不过看样子还要些时间,您不如到隔壁休息会儿吧。” 赵均瑞点头,又看着蓉卿。 蓉卿有些尴尬,她总不能跟着赵均瑞去旁边休息,可是让她站在这里似乎也有些不合适,况且,杨氏才动还不知什么时候生下来……她迟疑的正要说话,刘嬷嬷已经开口道:“刚刚得亏了有苏小姐在,否则那几个丫头也乱了阵脚。”说完朝蓉卿福了福,又道,“苏小姐也累了一天了,实在不敢再麻烦您,一会儿等小世子或是郡主落了地,奴婢再派人去府上报喜去。” 蓉卿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我就在府里等世子妃的好讯。”话落,她又朝赵均瑞行了礼,“告辞!” 赵均瑞微微颔首,指了人送蓉卿出去,蓉卿一直到上了马车,才疲累的靠在车壁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巧,就让她碰上杨氏生产的事情。 蓉卿一路回去,蕉娘和她说赵总管今天一天求见了好几次,都被蕉娘不软不硬的挡了回去,蓉卿摆摆手道:“别让他随意出去,也不要为难他,晾着就成。” 她就要把赵总管来时的雄心壮志磨平了。 什么人都不带,就这样想将她无声无息的带回去,也太小瞧她了。 一整个晚上世子府那边也没有消息,直到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世子府才有嬷嬷提了红蛋来报喜:“……生了一位小爷!” “母子都还平安吧?”蓉卿笑着问道,那嬷嬷点着头道,“中间有些不顺,不过母子都很平安,小爷净重六斤六两,落地呱呱大哭了几声,其后再逗就都是笑了!” 蓉卿是真的高兴,毕竟是个小生命降生了,她让明兰打赏了嬷嬷,留了红蛋,又吩咐蕉娘准备洗三礼的要随的礼。 蕉娘应是,又道:“赵总管在外头嚷嚷,说我们这样关着他,他要衙门去王府告我们去!” “不要管他。”蓉卿说完一顿,问道,“周老回来了吗?”昨天周老就出去打听永平那边的情况了,他说今天就能有消息回来。 蓉卿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的,想必常在江湖行走,有一套专门的办法和手段吧。 晚上周老回来了,蓉卿急着问道:“怎么样?”周老回道,“苏二老爷已经有四天没有去衙门了,听说和刘大人在衙门吵了起来,苏二老爷还摔了一个茶盅,茶渍溅了刘大人一脸!” 蓉卿皱了皱眉,苏茂源真的是越来越没有章法,越来越暴躁了。 “随后苏太夫人派了身边的一个妈妈去了刘府,应该是去赔礼道歉的。”一顿又道,“刘府倒是没有多少的反应,但永平府如今对苏家却是退避三舍的样子,应该是受因为京城苏三少爷的事情影响,苏太夫人派了人去京城打听,前两日刚从登州上船!” 看来,太夫人和苏茂源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紧张害怕了吧?! “周老!”蓉卿拉着周老低声了说了几句,周老目光骨碌碌的一转,哈哈笑了起来,“小丫头,这个主意不错!老头子这就去办。” 蓉卿感激的看着周老:“辛苦您了。”周老摆着手,道,“五爷把我留下来,就是照顾你的,你要是感谢,就等五爷回来感谢他吧。” 蓉卿面颊一红,就想到已经上船远渡的齐宵,不知道这会儿到哪里了,路上顺利不顺利…… “那我去了,你等我好消息。”周老喝了口茶站起来,“家里的事情你吩咐平洲,那小子年纪虽小却机灵的很,还有外院的那个赵管事先稳住他,实在不行绑了他也成,等我回来再说。” 蓉卿点了点头,道:“好,我等您回来!” 周老笑呵呵的出了门。 第二日,蓉卿见了赵总管,赵总管真是好口才,她不提蓉卿扣着他不对,只用大义孝道的帽子朝她头上扣,蓉卿只是笑着道:“……我住在四哥这里,自是要等四哥回来,赵总管安心住着,若是心里实在着急,不如先写封信回去,要是不方便我让人替你送回去。” 赵总管哑口无言,只得回了外院,木椿就领着几个小厮没事儿在他房外头晃悠…… 他第一次无比的后悔,不该听太夫人的话给八小姐一个下马威,应该多带些人手,若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反而被八小姐镇主了。 他们都小看八小姐了。 蓉卿和蕉娘理着去世子府的礼,蕉娘从库房里提了几个胭脂白玉的小挂件,拧了眉头道:“本来东西也不多,应酬别的地方到也算了,可是去世子府,我们当成宝贝在人家眼里说不定还瞧不上!” “也没有办法的事。”蓉卿不以为然,“我们没成家没立业的,随礼已是不错,哪里敢和别人家比!”她提了个葫芦形的小挂饰,“就这个吧,下午你再去多宝斋买一个长命百岁的金锁回来,再给我准备些金锞子!” 蕉娘应是,小心翼翼的将东西包好。 蓉卿端茶去喝,正要说话,外头红梅唰的一下掀开帘子,惊了蕉娘一跳正要啐她,红梅已道:“小姐,毓敏郡主来了。” ------题外话------ 想五爷了是不是,表急哈…… 以前都是二十六号发红包的,只是这个月米有上月票榜也就米有月票奖励,所以俺们都米有红包拿! 下个月我要多多更新,然后多多和你们要月票。 哈哈哈哈哈 086 顺势 赵玉敏穿着了一件茜红色缠着粉白玉兰的通袖薄袄,面无表情的由婆子丫头簇拥着走了进来。 蓉卿微微蹲身行了礼,喊道:“郡主!” 赵玉敏也不看她,直接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眼神似利箭一样落在蓉卿身上,轻蔑一笑。 蓉卿直起身,吩咐站在一边愣怔的明兰去泡茶,明兰露出迟疑的样子,看了看明期,明期微微颔首拉着青竹护在了蓉卿身后。 “不知郡主光临寒舍,有何吩咐?”赵玉敏这样,蓉卿也不想装作热络,淡淡的笑着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赵玉敏撇了她一眼,冷声道:“我瞧你过的自在的很嘛!”一顿四处扫了一眼,“还真是小瞧你了。” “郡主何意?”蓉卿摇摇头,“蓉卿不明白!” 赵玉敏冷哼一声,就道:“和我装模作样,你让我大哥去训斥我,你也会不明白?”说着一顿又道,“我告诉你,不管他怎么训斥都没有用!” 蓉卿诧异,没有想到赵均瑞在这个档口还有空训斥了赵玉敏。 赵玉敏盯着蓉卿就道:“你不用和我遮遮掩掩的,我明人不做暗事,否则我也不会让华嬷嬷去引赵总管进城门。” 这一点蓉卿还是相信的,赵玉敏的性格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她很自我亦很任性,但却也有她身为郡主的骄傲和底线,和赵钧逸一样,我若不高兴你也不能笑着和我说话…… 所以,当得知是她引的赵总管来北平时,她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事情没有牵扯到苏珉身上,和政治无关,没有那么复杂。 “人呢!”赵玉敏朝外头看着,声音提高了一分,“给我进来!” 蓉卿眉头微拧,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就瞧见赵总管正被两个婆子护送着进了院子,赵总管仿佛见到救星一样,快步走了进来当头就跪在地上朝赵玉敏行礼,喊道:“郡主千岁,您要给小人做主啊。” 赵玉敏就得意的看了眼赵总管,道:“做主,我当然要做主!”她话落,就看着蓉卿,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你和赵总管回去,我什么都不说,这件事就翻篇了,另一个就是你留在北平,但是你要想好了,身败名裂你到底背不背得起。”说完,露出一副运筹帷幄得意洋洋的样子。 蓉卿叹了口气,她有种在和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的感觉。 她应该羡慕,赵玉敏真的被简王妃保护的太好了。 赵总管也朝蓉卿看过来,这两日忐忑不安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有郡主做主他倒要看看八小姐能有什么法子,女子还是名声最重要,八小姐除非不要名声,否则就得跟着他回去。 即便她真的不要脸面,那她现在和郡主结了梁子,这北平城她也难以立足了。 心里想着,赵总管这两日所受的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蕉娘急的也跪在地上,她求着赵玉敏道:“郡主娘娘,我们小姐不过一个弱女子,一路走来种种不易当初您在永平时也曾轻眼目睹过,如今小姐好不容易和四少爷相聚,过了几日舒坦日子,奴婢求求您不要为难我们小姐。”她说着一顿又道,“若是小姐平日有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赵玉敏想到在雪峰寺的事情,还有那一日她在苏府亲眼目睹孔令宇和苏容玉的事情,目光动了动她哼了一声,道:“她容易不容易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对她怎么样,就是让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蕉娘还要再说什么,蓉卿起身将她扶起来,轻声道:“您去歇着吧,我和郡主说说话。”蕉娘泪眼朦胧的看着蓉卿,蓉卿笑着朝她摇摇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示意明期带蕉娘下去。 赵玉敏昂着头俯视着蓉卿,等着她回自话! “郡主!”蓉卿依旧笑看着她,问道,“蓉卿可否和您单独谈谈?”赵玉敏的结在齐宵身上,她若想解开就还是要从这上面入手。 赵玉敏一愣,没想到蓉卿会这么说,站在她身边的华嬷嬷的就皱了皱眉头,戒备的看着蓉卿,轻轻扯了扯赵玉敏的衣袖。 “谈就谈!”赵玉敏回头看着华嬷嬷,“你们去外面等我。”又冷眼看着蓉卿,“晾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 蓉卿点着头:“您是郡主,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如何。” 明兰和青竹也犹犹豫豫的不想出去,蓉卿微微摇头两人只得当先出了门,华嬷嬷拧了眉头也迟疑的走了出去,赵总管依旧垂手站在一边,蓉卿就朝她看过去,眼神微冷,赵总管一愣缩了缩还是跟着众人退了出去。 暖阁的门被明兰自外面关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赵玉敏看着蓉卿,挑眉问道:“有话快说。”一顿又道,“我念我们相识一场,才会对你手下留情,否则我直接让人宣扬出去,莫说是你便是周常往后在这里也没了脸。” 蓉卿苦笑。 赵玉敏又道:“我赵玉敏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你只要答应我的要求,离开北平,和齐宵再不见面,我绝对不会为难你!” “郡主这件事做的可不磊落。”蓉卿摇摇头不认同的看着她,赵玉敏眉头一拧,腾的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的道,“哼!我如何不磊落,我若是真的与你耍手段,你便是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也敢和你保证,没有人能查得出来。” “是!”蓉卿点着头,哄着她,“可即便如此,这件事我还是不能认同。”她顿了顿,在赵玉敏变脸以前又补充道,“郡主这样针对我,是为了齐公子是不是?” 赵玉敏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在说,若不是为了她就单单一个苏蓉卿我还不放在眼里。 “郡主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蓉卿在她面前坐下,露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感情这件事本来就是两情相悦的,即便不能一见钟情也总有个日久生情,彼此没有互相爱慕,单你一人强求,臆想,又怎么算爱情呢。” “没有你,齐宵就一定能喜欢我。”赵玉敏倔强的别过脸去,一副不服输的样子,蓉卿又道,“郡主错了,若是齐宵不喜欢你,即便没有我苏蓉卿,也会有王蓉卿,刘蓉卿……” “不会再有别人!”赵玉敏皱着眉头,嫌恶的看着蓉卿,蓉卿笑着道,“对于您和齐宵的事,想必王妃娘娘也劝过您的吧……”赵玉敏就想到简王妃说过的话,她不由冷哼一声,蓉卿又道,“感情的事情很奇妙,有时候你拼尽全力的争取,却得不到那个人的回眸一瞥,可是有时候你不经意间,却能收获某个人一生一世的追随爱恋,可这些感情若想要长久,归根结底还是两情相悦,即便最后你强求成功了,你依旧得不到幸福!” 母妃也曾和她说过这些话,赵玉敏横眉冷对:“你少和我废话,我就问你,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我不走。”蓉卿摇摇头,“我方才说郡主此行不够光明磊落,并非说的气话。郡主若真的喜欢他,就该光明正大的追求自己的幸福,他若拒绝那你也输的坦荡荡,像您这样,便是将我赶走了,我若真的和齐宵有什么,您也是拆不散的。” “你!”赵玉敏瞪着眼睛看她,指着她鼻子道,“你敢!” 蓉卿失笑,轻声细语的道:“我当然敢!”赵玉敏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蓉卿说这么多当然不是为了和她翻脸,“您这样逼着我走,不管我们之间是不是您所想的那样,他都会怨您。”蓉卿微顿,又道,“对于你来说,不会在此事上获得半点好处。” “他怨不怨我不关你的事。”赵玉敏语气明显比方才软了一分,“况且,他只是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以后都不喜欢我,只要给我时间,一定能将他的心留在我身上。” “这我不知道,却也不能否认!”她记得她接了一个离婚的官司,委托人是女方,因是男方先提出的离婚,所以女方要求男方净身出户,不管是孩子还是名下的财产,男方都不能得到半毛钱。 她在去之前,查过对方夫妻的财产共有,得知真正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只有名下的那套房子,而男方的公司以及车都是他的婚前财产……她为了打赢这个官司,做了许多的努力和准备,在去男方公司的路上,她甚至在心里模拟了谈判时对方的可能会说的话,以及相应的反应。 那一场谈判很成功,虽然最后公司没有全部归在女方名下,但他们的孩子却得到了男方持股的百分之五十……事后她也得到了丰厚的报酬。 她明白,想要成功的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要占住底线,然后否认对方瓦解她心中的底线,在她松懈时又加以认同,让她有种失而复得被认同的满足感,这个时候再传达自己的观点,说服她让步,若能双赢自是最好! “郡主出身显赫,容貌亦是一等一的,性格更是活泛开朗,莫说男子便是我当初,亦是存有好感。”蓉卿轻轻一笑,很真诚的夸赞她,“所以,齐宵会不会动心,我真的不知道。” 赵玉敏重新坐了下来,端了茶盅慢悠悠的喝着茶。 蓉卿却是话锋一转,笑着道:“可是这些似乎与我并无关系。”她话落,赵玉敏一怔皱着眉头正要反驳,蓉卿已抢先道,“您看,不管是您的出身抑或是魅力,还是齐宵的那颗心,都是我无法左右和控制的。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郡主现在迁怒于我,对于我来说是不是太委屈太冤枉了些?” 赵玉敏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 “郡主现在将我陷在两难之地,其实对于您和齐宵之间的事并无帮助,您这样不但不够光明磊落还有些多此一举。”她在赵玉敏对面坐下,提了茶壶给她斟茶,“更何况,我来北平是因为我四哥,我四哥在您父王麾下效力,王爷爱才对我四哥赞赏有加,我若走了必定会影响我四哥,咱们女儿家的事情,总不能影响王爷的用兵用人吧,现在非常时刻郡王还在去应天的路上,事情朝夕变化无端,咱们不能分忧总不能添乱吧,您说是不是?!”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让我不要赶你走嘛。”赵玉敏没了方才的强势,又道,“可是齐宵现在喜欢的是你,你若不走,我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蓉卿忍不住抚额:“他喜欢谁你我都左右不了,可是您却可以左右自己的选择,是要堂堂正正的站在他面前,即便将来彼此无情却也不会生恨,还是情没了彼此见面也成了仇呢。” 赵玉敏嘟着嘴又腾的一下站起来:“怎么左右不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将来他一定会喜欢我。”蓉卿失笑,点着头道,“既是这样,您何必还执拗呢!” 她们说话声音不高,华嬷嬷一时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就试探的敲了门,里面没有人回答,顿了一刻她正要再敲,忽然就听到啪的一声,瓷碟碎裂的声音,她唬了一跳慌忙推门而入,喊道:“郡主你没事吧!?” 话落,华嬷嬷一愣,就看见赵玉敏正气呼呼的坐在炕头上,脚底下是碎裂的瓷碟和玻璃,她虽脸颊被气的微红,但人却没有什么事,华嬷嬷松了一口,又去打量苏小姐,就见她正笑盈盈的站在一边,脸上没有泪痕更没有悔痛惊恐的模样。 她还以为苏小姐碍于脸面不当着众人的面求郡主,所以关了门去说,怎么现在反而颠倒过来,成了郡主负气她反而云淡风轻了? 刚刚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蕉娘也领着明兰和明期走了进来,蕉娘将蓉卿护在身后,戒备的看着赵玉敏。 “都给我滚!”赵玉敏手臂一挥,又将炕几上唯一的一件官窑粉彩的茶盘砸在了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她瞪着众人道,“都进来做什么,给我滚!”又回头要去找旁的东西砸。 蕉娘想说什么,蓉卿朝她摇了摇头。 她就像是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憋闷的情绪不发泄出来,她不会罢休的。 华嬷嬷带着身边的丫头,朝后退了退,面无表情的候在一边,一屋子的人就瞧着赵玉敏丢了果盘抓茶盅,淬了春瓶摔花瓢…… 就听到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蓉卿终于体会到,那一日齐宵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只能苦笑,希望这位大小姐能将东西都砸了以后,想通她方才苦口婆心说的一番话。 “郡主!”忽然,王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众人一愣就看见王乔束手站在门边,蓉卿顿时松了一口气,王乔能来,看来赵均瑞应该是知道了,赵玉敏转身过来动作一顿,手里还抓着一个从博古架上拿下来的翠玉盆景,见着王乔她眉头一横,想也不想就冲王乔丢了过来,王乔身形一避轻巧的接住,随手给躲在门边的青竹,朝蓉卿抱了抱拳,对赵玉敏道,“郡主,世子爷在府外,请您和他回府。” “滚!”赵玉敏这一番动作,发髻也散了下来,松松的坠在肩上,样子很是狼狈,她也不管怒看着蓉卿,“你和我说这么多废话,我今儿记住了,我到要看看能用什么手段。”一顿又道,“你要坦荡磊落,好!咱们走着瞧,看到最后谁会赢!” 蓉卿不回她的话,只去看王乔。 王乔垂着脸,声音刻板不留余地的道:“郡主,世子爷吩咐小人,若是郡主不肯回去,就让小人用非常手段。”他话落目光就落在护着郡主的华嬷嬷的身上,又道,“世子爷还说,郡主身边皆是一群刁奴,今天一个也不用再回王府,直接领去发卖了干净!” 华嬷嬷等人脸色一变,绝望的朝赵玉敏看去。 “王乔,你好大的胆子!”赵玉敏指着王乔,王乔只当没看见,站着一动不动,华嬷嬷却是怕了,一众人跪在地上求赵玉敏回去,赵玉敏瞪着蓉卿,忽地拂袖冷哼一声推开王乔就出了门。 华嬷嬷如蒙大赦,带着几个丫头飞快的跟在后头。 赵总管候在门口,见赵玉敏出来忙要跟上去,可赵玉敏看也不看他,下了台阶就飞快的出了院门。 “世子爷说,郡主砸掉的东西,请苏小姐列个单子,一切由郡主照价赔偿!”王乔抱拳看着蓉卿,蓉卿摆着手,回道,“不用了,都是些小玩意并不值钱,还劳烦王统领转告世子爷。” 王乔打量了蓉卿一眼,又撇了眼站在门边的赵管事:“世子爷吩咐,若是有的事八小姐不方便,就让小人帮着八小姐处理了。”说完,转头就去看赵管事。 杀气腾腾。 赵管事面色一白,浑身的冷汗跐溜一下就冒了出来,靠在门边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用了。”蓉卿忍着笑,王乔也不过是吓唬赵管事,赵均瑞又怎么会真的插手她的家事,即便做也只会暗中相助,“谢谢世子爷关爱,这件事我知道怎么办!” 王乔果然没有再强求,冷冷的睃了一眼赵总管,朝蓉卿抱拳告辞而去。 待人一走,青竹瘫坐在地上,拍着胸口道:“这位郡主娘娘,好大的脾气!”蕉娘也心有余悸扶着蓉卿,小心走到炕头上坐下,看着一屋子的狼藉,无奈的摇摇头,问蓉卿“郡主砸了这一通,还会不会再闹了?” “不知道。”蓉卿也满脸的无奈,“希望她能想通吧。” 赵玉敏被押着上了马车,果然见赵均瑞正盘腿坐在车里,她憋着嘴赌气似的离赵均瑞远远的,赵均瑞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就道:“你啊,脾气怎么就不能改一改呢。” “我凭什么改!”赵玉敏拍掉赵均瑞的手,“要改也是别人改,您就整天胳膊肘向外拐,不帮着反而落我的面子。” 赵均瑞叹了口气,哄着她道:“我怎么没有向着你,周常守着山海卫,你就跑到这里来欺负他妹妹,若是被他知道分了心酿成了大祸,到时候父王可不会饶了你。”赵玉敏不服气,道,“我又没有无中生有,是她自己留了尾巴让我捏,怪的了我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弱点,你这样咄咄逼人,逼着她回家,不是欺负又是什么?”赵均瑞很耐心的劝着,“你没伤着她吧?!” 赵玉敏转头就怒看着赵均瑞:“大哥是不是太关心她了?我有没有伤着她,您怎么不自己去看看,大嫂在家里生孩子,你不回去看侄儿反而追着我到这里来了,还从来不知道您这么清闲!” “敏儿!”赵均瑞眉头一拧,声音顿时冷了下来,赵玉敏脖子就是一缩,她知道赵均瑞很少发火,可但凡发火却是雷霆之怒,“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你说我伤着她,您也不想想她那张利嘴,都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了。”语气有些心虚有些无奈。 赵均瑞叹了口气,放柔了语气,问道:“你与我说说,她怎么和你说的。”赵玉敏就将蓉卿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赵均瑞听着眼底就露出笑意来,果然是一副伶牙俐齿,也难怪敏儿会没话反驳,只能砸东西出气! “好了,好了,回去吧。”他摸了摸赵玉敏的发髻,“瞧你这样子,一会儿母妃知道了,定是要责罚你。” 话落马车嘚嘚的动了起来,赵玉敏委屈的扑簌簌的落着眼泪。 虽然她发了一通脾气,可是她却知道苏蓉卿说的对,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强扭的瓜不甜,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做到,她前几天好不容易想到把苏蓉卿赶走这一招,今天被苏蓉卿一说,她也不得不动摇了几分,她心里明白齐宵喜欢不喜欢自己,其实和别人都没有关系! 可是她就是受不了齐宵喜欢别的人! 蕉娘带着丫头们将房里收拾干净,心疼的道:“幸好摆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要不然可怎么是好。” 蓉卿靠在炕头上,不由埋怨起齐宵给她留了个麻烦,随后又想到他人还在路上,心里又不免担心,再怒也消了一些…… 乱哄哄的闹了一上午,中午大家在一起吃了饭,蕉娘和蓉卿道:“赵总管说要出去走走,木椿将他拦住了,小姐,周老什么时候回来?” “他去永平,最快也要十来日才能有个来回吧。”蓉卿回道,“先留着他,别让他出门。”他见郡主这条路走不通,定是动了别的心思了。 蕉娘应是。 第二日一早,蓉卿收拾妥当去世子府观小公子的洗三礼,由稳婆抱着白白净净的非常可爱,因着去的人皆是些夫人,她一个姑娘家在里头太引人注目了,便送了礼和简王妃以及杨氏打了招呼就打算回来。 简王妃笑着和她道:“敏儿小孩子心性,你别和她一般计较。”蓉卿忙蹲身行礼,回道,“郡主单纯直率,蓉卿只有喜欢的份,怎么会有别的心思,还请王妃莫要怪蓉卿不懂事务,惹得郡主生了怒才好。” “你们一般大,吵吵闹闹的转身就和好了。”简王妃满意的看着蓉卿,笑道,“等过几日你去王府吃饭,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简王妃能这么说,已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若真要赵玉敏赔礼道歉,那她这北平也真的不用再待下去了:“不敢,应该是蓉卿登门向郡主道歉。” 简王妃笑着点头,又有人来找她回话,蓉卿便借势告辞出了世子府。 过了四日,她便真的让蕉娘准备了礼去了王府,赵玉敏避而不见,蓉卿就笑着陪着简王妃说了半日的话,简王妃要留她吃饭,她推辞了回了府里,刚到府中,平洲来找她,回道:“小姐,四少爷回了信,说是他那边事情多一时走不开,不过他让小人将赵总管绑了送回永平去,后面的事情他会去解决。” 苏珉要怎么解决? 蓉卿不想分他的心,他能得简王赏识不知其中付出过多少艰辛,若是为了她的事分了心,她心里不会好受:“这件事不要再和四哥说,等周老回来我们再议。” 平洲欲言又止,却知道八小姐素来都是有主意的,便没有再说。 赵总管来回在房里走动,烦躁不安的踱着步子,他身边跟着的两个随从也是满脸不安的,一会儿从门缝里朝外看看,一会儿趴着窗户探着外头:“赵总管,我们这样一直被困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莫说我们去衙门喊冤,便是永平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得去。”这个八小姐,实在太厉害了。 她这还算有所顾忌的,若是没有顾忌,他们岂不是连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来之前,他们只当这是件好差事,到时候八小姐哭哭啼啼的,四少爷委曲求全,他们定然能得些好处,然后将人带回去,太夫人那边也一定会有奖赏,却没有想到,来了这么十来日,不但事情没有办成,反而将自己也搭在里面。 如今他们只求能齐全的回去,往后再有这种事,说什么也要躲了。 赵总管也没有辙,来之前太夫人告诉他,若是不成还有郡主压着,可是那郡主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被八小姐几句话一哄,到现在连个面都没有露,早知道靠不住也该做些别的准备才是。 王乔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 “赵总管。”忽然趴在门上的随从回过头来,惊喜的道,“门外面守着的人不见了。” 赵总管听着一愣,推开随从将门开了一条缝,眯着眼睛朝外看,果然外面半个人都瞧不见,他眼珠骨碌碌一转,回头看着随从就道:“你出去走走,若是碰见人就说吃多了出来散步,若是没有人你瞅准了机会就躲在围墙边上,等入了夜你翻墙出去,直奔北平衙门!” 随从听着就露出不确定的样子,赵总管就细细的交代了一番:“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就是不成也能把我们救出去,总好过在这里活受罪!”又塞他两百两银票。 “好!”随从点头破釜沉舟的道,“小人一定全力以赴。”话落开了门,猫着腰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又在院子门口躲了一刻,外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他凭着记忆飞快的朝围墙边上跑去,飞快的扑进墙边的灌木丛中,缩在那边一动不动。 时间过的极慢,终于太阳落了山府里各个墙角点了灯笼,他又蹲了两个时辰,府中的灯笼又熄灭了一多半,他才敢直起腰来,攀着墙根翻了出去,噗通一声跌倒在院外,他哎呦一声捂住腰刚要起来,忽然听到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他吓的一动不敢动,静静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了别的动静,他才爬起来顾不得腰疼,一路飞奔去了北平衙门。 赵总管等的忐忑不安,算算时间这会儿已经是下半夜了,也该去了衙门了才是,就是被发现抓住了府里也该有点动静,怎么人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他忐忑的不安的等了一夜,第二天依旧是这样没有消息,婆子照旧按着点送饭菜来,却是一句话不肯多说,他心里没了底,越发的惶恐不安起来。 难不成八小姐真的杀人灭口了? 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熬了一夜,他年纪大了实在有些撑不住,到晚上他靠在床头就打起盹来,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窗户外头哗啦一声,他猛地惊醒过来,喊道:“谁?!” “是我。”外头的声音传进来,赵管事听着就和另一人对视一眼,另一个随从飞快的去开了门,就瞧见前天夜里出去的同伴竟是折了回来。 赵管事将他拖进来,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事情办成了没有?” “赵总管,不好了。”随从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咱们二老爷被刘大人关进牢里了!” 赵总管一愣,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详细说清楚。”三个人就脸色发白的围在桌边,连灯都不敢点,怯怯摸摸的说着话。 原来随从翻墙出去,又在衙门外守了半夜,直到早上衙门开了门他才使了银子进去,北平衙门便就是朝廷驻扎在北平设案头的北平布政使,由曾大人主持,他当然没有见到曾大人,但却见到了曾大人下面的一个案丞,他前后塞了十两银子出去,那案丞才肯听他说话。 他就将自己的来路以及缘由大概说了一遍,原以为案丞听了一定会帮他,即便不帮也该帮他问一问曾大人,毕竟他是永平苏氏的下人,二老爷虽是五品同知可大家都是同僚,明着得罪的事情谁都不会做。 可是那案丞听到二老爷的名字,立刻就把他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道:“去,去,别连累我们大人!你们苏家那么复杂,别为点破事将我们大人也牵扯进去。” 他急着辩驳:“二老爷和大老爷以及京城的事情不相干……”案丞就似笑非笑的道,“若是不相干,刘大人怎么会将苏茂源关押起来,还递了折子,请求吏部革职查办!” 他当时听了魂就掉了一半,左磨右磨才打听清楚,原来前天二老爷就被刘大人关了起来,为的什么事案丞没有说,但左右不过是因为京城的事情。 他哪里还有心思管八小姐的事情,若京城的事情已经查办到永平了,那苏氏还能保得住?苏氏都保不住了还有八小姐什么事儿,她没出嫁管你在天涯海角,总要被抓回去,一刀砍了的。 “赵总管,我们逃命吧!”他没成家,虽是卖了身在苏府,逃出去日子也不好过,可总比被发配到甘肃或者辽东去做苦力的好,好歹保住条命,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赵总管也吓的魂不附体,他拉着随从就问道:“你说的当真?”他想的要更远一些,圣上刚刚登基,大老爷又做了文渊阁大学士辅助太子父子多年,大老爷这个人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很,他做什么都有可能,就是绝对不会参与到谋逆叛乱这种事情中,所以先帝的死,即便有蹊跷也定然与大老爷无关! 按道理说,应该是虚惊一场。 可是…… 眼下苏茂源又被抓了起来,他就更加吃不准了。 “走!”赵总管站了起来,“我们回去,我就不相信我们回永平,她也会拦着我们。”话落,他连东西都没有收,开了门就出去,可是等他出了院门,院子里却是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连巡夜的小厮都瞧不见。 他目光一转,回头看了两个随从一眼,三个人拔腿就朝侧门那边跑去,门边也是没有人守着,连门房里都是空落落的,三个人开了门一路飞奔出去,这会儿离开城门还有一个多时辰,赵总管领着两个随从去了一家车行租了车,又买了干粮等城门一打开,他们就出了北平城,直上了去永平的官道。 三个人心有余悸,却又惴惴不安,连着赶了十几日的路,十月初二终于到了永平。 赵总管一回到府里,就觉察出府中气氛的凝重,他寻了崔管事问道:“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二老爷怎么会被刘大人下了狱?” “赵总管。”崔管事也是才回来,最近他忙的脚不沾地,连家中的媳妇怀了孕他都没有得空回去看几眼,见赵总管回来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您总算回来了。”请了赵总管进了门房,又给赵总管倒了杯茶,就道,“二老爷杀了人。” 赵总管浑身发冷,喃喃的道:“怎么会这样……”又问道,“杀了谁?”他察觉到,自己的上下牙齿正打着颤。 “杀了如柳倌的一个兔儿爷,也不知是谁告到刘大人那边去了,刘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人二老爷抓走了。”崔管事说着,就想到那天的情景,二老爷素来脾气暴躁,可当时衙役抓他时,他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一直觉得蹊跷,那个兔儿爷刚一死刘大人怎么就到了,好像就在门外等着一样,连让唐总管善后的时间都没有,若不然找了人顶了,怎么也不可能把二老爷牵扯进去。 而且那兔儿爷死的也蹊跷。 二老爷是什么人,赵总管心里清楚的很,偏院里死了那么多的人,也从没有出过事,如今不过死了一个兔儿爷,就被刘大人抓走了,分明就是刘大人公报私仇,若是细想,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刘大人故意给二老爷下的一个套! “你找人打点了没有?”赵总管负着手也顾不得满身灰尘,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太夫人那边怎么说?”崔管事摇了摇头道,“这会儿府里乱了套了,太夫人亲自出面周旋,若非太夫人压着,恐怕这会儿满永平府的人都知道二老爷杀了一个兔儿爷的事情了。” 难怪他一路都没有打听到,二老爷被抓的原因,原来是太夫人压着的。 “我去见见太夫人。”赵总管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八小姐的事情要尽早告诉太夫人才好,崔管事拉住他,欲言又止的道,“太夫人也动了怒,您回话时注意些。” 赵总管就回头打量了眼崔管事,眼睛眯了眯,随即点头道:“嗯。”出了门去。 可是过了一刻他就转了回来,崔管事见他满脸郁卒的样子,不由问道:“您怎么了?”赵总管心里憋着火,哪里有心思和别人说话,他想到方才他和太夫人说北平的事情,太夫人听了就砸了茶盅在他身上,说他是废物! 他在府里这么多年,主子不管交代的什么事,他都做的妥妥帖帖的,如今为了八小姐的事情,太夫人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了台。 八小姐的事没有办成,那是他的错吗,若非太夫人孤傲以为只要他去,八小姐就会哭着求着感恩戴德的跟他回来?孰不知人家在北平过的顺风顺水自由自在,当初若是依他的意思,多带些人去,怎么也不会空手而归。 如今事情没有办成,就全成了他的错了。 索性最近二老爷关在牢里,太夫人忙着营救二老爷,也没有心思管八小姐的事,他要好好想想是不是要趁着这个时机,求一个恩去庄子里待着。 庄子里虽苦,可总归清净干净,没了府里这堆乱七八糟的事,他也能多活几年。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算计着连走前再捞些银子,将来没了进账一家人也能保个温饱寻另外一个出路才是。 赵总管梳洗了一番,刚换了衣裳,外头就听到有人敲门,他开了门见是个婆子:“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赵总管应是又匆匆进了内院,过了一刻他出来寻了崔管事,道,“你随我去一趟衙门,太夫人让我给二老爷送些棉被棉袄过去。” 崔管事正在吃饭,听着就放了碗跟着赵管事出了门。 永平府不大,狱卒他们也都认识,打点了一番赵总管带着崔管事领着两个随从就进了牢里,方一进去就闻一股刺鼻的气味,他连着赶路十几日没有睡好,顿时就是一阵恶心,强压住他好不容易站稳,问领路的狱卒:“我们老爷在哪里?” “那儿!”狱卒就指着前头一间点了油灯却只能照亮墙角的隔间,黑漆漆的他看不清又走了几步,方才在墙角看到一个卷缩的身影,外貌打扮到是没有多大的变化,想来应该没有受多少的罪,他一喜喊了声:“二老爷?!” 苏茂源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一亮就朝这边扑了过来,道:“刘文涛呢,去把刘文涛给我找来,他竟然陷害我!”话落,吸了吸鼻子,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赵总管皱了皱眉头,道:“二老爷,太夫人正在给您周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您先在里面待两日,太夫人一定能想到办法救您出去的。”朝廷命官杀人,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胡说!”苏茂源满脸怒容,“我何曾杀过人,他分明就是公报私仇,落井下石!”一顿又道,“你回去和太夫人说,让她写了折子,告刘文涛一个以权谋私!”话落,又吸了吸鼻子。 赵总管也没有法子,只能安慰了几句,将棉被和棉袄留了下来,带着崔管事在苏茂源的怒吼中出了牢房,回到府里将苏茂源的情况和太夫人说过,太夫人趁着夜色又让赵总管去一趟山东,找徐大人打点打点。 赵总管又只得重新收拾行装,刚上了马车,就听到一阵锣鼓喧天,他听着一惊钻出车里,就看见苏府的西面一片火光冲天,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怎么好好的着火了。”赵总管立刻跳下了车,带着人就朝偏院去,满府里的人被惊动了,大家都围在侧门口,却没有人敢过去…… 赵总管让人搬了梯子接着,架在墙上他扎了腰带爬上了梯子,朝院子里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火势就已经蔓延到了房顶,院子里住着的人哭着喊着往外逃…… 他挥着手让人将侧门撞开,刚一回头就瞧见对面的屋顶上寒光一闪,他眨眨眼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再去看似乎就看见一个人影飞快的一动,从另一面跳了下去。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他惊的说不出话来! 087 姓氏 偏院建了十来年,当初上的生漆又涂了桐油,不过眨眼的功夫,火苗像被扇着风似的,蹭蹭的往上冒,将整个院子吞入到火海之中。 赵总管站在门边上直叹气,当初花了那么银子,这转眼功夫可就没有了。 “快救火啊!”他拍着门,指着一干小厮婆子,“不把火扑灭了,难不成等蔓延过来烧主院不成?” 众人醒悟,忙各自去打水,乱糟糟的一片没了章法。 赵总管退出了门口,忽然想到怎么烧到现在都没有对面有人呼叫,他顿时一愣喊了声:“唐总管呢,怎么不见唐总管?!” 没有人回答。 赵总管越发的狐疑。 二夫人身边的胡妈妈来了,赵总管迎过去,胡妈妈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火势,就道:“夫人一会儿就赶过来,让我先来告诉你一声,控制着火势别蔓延过来,那边若是火势太大,让大家见机行事,人命最是重要!” 赵总管听着一愣,也没有空细想,忙点头道:“知道了!”胡妈妈就冷冷的朝对面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赵总管。”陶妈妈带着代扇匆匆赶了过来,瞧见隔壁的火势,先是惊了半天,继而慌乱的拉着赵总管就道,“太夫人让人去请五少爷了,一会儿你和五少爷一起去找祝大人和周大人,让他们带些衙役过来帮着救火。” 赵总管听着一愣,这个时候去求人来救火?人家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错了。 可他不敢说,点头道:“知道了。”便拉了个小厮让他去看看五少爷来了没有,小厮应是而去。 陶妈妈看着隔壁的火势急的直落泪,问道:“怎么也不见唐总管,隔壁的那些人呢,是都跑出去了吗?”赵总管也正纳闷呢,摇头道,“我让人去前门看看,不知道是不是都逃到前门去了。” 陶妈妈听着就叹了口气,二老爷下了大狱,如今偏院也烧了,今年府里可真是诸事不顺那! 等了一刻,方才去寻五少爷的小厮匆匆跑回来,抹着满头的大汗禀道:“五少爷房里没有人,小人寻了他身边的常随,他也不知道五少爷什么时候出去……小人让他去找五少爷了。” 赵总管和陶妈妈对视一眼,陶妈妈道:“五少爷不在,那您一个人赶快去吧。”他看看那火势,一桶桶的水扑上去就是杯水车薪,等人来整个院子也没有了。 赵总管匆匆去找祝大人和周大人了。 “小姐。”蕉娘笑眯眯的进了门,道,“周老回来了。” 蓉卿应了一声,也是笑道:“请周老进来。”话落,蕉娘掀了帘子周老大步跨了进来,蓉卿笑迎他,问道,“让您这样来回的跑,真的辛苦您了。” “客气什么。”周老笑着道,“我这把老骨头若是不动也难受,还不如现在这样到处跑跑呢。” 蓉卿也笑了起来,问道:“怎么样,事情如何?”那天赵总管离开北平时,周老就已经在永平将事情办妥了,至于赵总管派人去北平布政使以及三个人连夜逃走,她自也是知道的,若不然平日看守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撤了! “苏太夫人到处派人从中周旋,还写信给了山东布政使徐大人,只是刘大人积怨已久,他若不出了恶气,岂能干休。”周老乐呵呵的,顿了顿又道,“至于徐大人那边,也已经打了招呼,想必现在苏氏这趟浑水,就是我们不打招呼,徐大人也要三思而行的。” 周老当时去永平府的目的,就是寻了刘文涛商议这件事,刘文涛没有说同意也没有拒绝,周老随后施了点手段将苏茂源带去了如柳倌,刘文涛果然令人将苏茂源带走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只是中间出了点意外,苏茂源竟真的将人杀了…… 周老当时也是愣住,他以为苏茂源不过一介书生,就是再怒再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动手杀人,可他小看了苏茂源,最后就演变成现在这副局面。 刘文涛将人带走后,周老立刻让人带信回来,她得知后也生出担忧来,苏茂源的死活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刘文涛会不会真的顺藤摸瓜,将苏茂源的老底抄出来,从而牵扯到苏珉身上,甚至连累到京城的苏峪和苏茂渠。 所以,她立刻让人带信给周老,要做通刘文涛那边的工作,无论如何也稳住他不能让他将苏茂源为何被抓渲染出去,以及不能让他借机将事情闹大。 若是说不通,要挟他也不是不可! “就是这本账册。”周老笑眯眯的从怀里拿了本账册放在桌上,“这可是刘文涛的咽喉,我们有这个在手,他即便再大的怨,也得吞下去!” 蓉卿眉梢微挑,接了账册粗粗的翻了一遍。 是刘文涛私人的账本,上头记载了他为官以来所有的进出帐,包括他当初在京城打点活动的记录,她轻笑着让蕉娘收了账本,刘文涛有把柄在他们手中,对于苏茂源他就不敢再查再问…… 她只要苏茂源被关在牢里,却不能真的让刘文涛将苏茂源怎么样,不但不能真的审问定罪,还要将苏茂源杀人的事掩的死死的。 这样的局面刚刚好。 这个时候苏峪被关,苏茂渠被软禁,苏家在很多人眼中已经失势,若是不知道的定然当苏茂源被抓是因为受苏茂渠的连累,知道的苏茂源这样龌龊也不屑伸手去帮,再说,刘文涛向来气量狭小,也犯不着为了苏茂源去得罪刘文涛。 所以,她现在只要安静的等苏珉回来,让他出面去和太夫人谈,然后再将苏茂源放出来…… 太夫人没有选择的时候,就只能低头同意苏珉,到时候她们是想回府,还是留在北平就只有他们自己能决定! “你这个小丫头。”周老笑眯眯的道,“五爷还担心你吃亏,我看啊,别人不在你手上吃亏就成了。”蓉卿失笑,蕉娘从里间出来,笑着接了话,“小姐怎么没有吃亏,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周老哈哈大笑。 “您奔波了这么多天,赶紧去歇会儿,晚上我亲自下厨,捡您爱吃的菜做!”蕉娘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下来,这会儿说起话来也语带风趣,周老自是乐意的很,点头道,“那成,晚上我来喝酒吃肉。”哈哈笑着出了门。 蓉卿送周老回去,转头吩咐蕉娘道:“那本账册您仔细收好了,等四哥回来交给他。”话落,他也不由皱眉,当初苏珉走的时候说是九月底回来的,这都过了好几日了…… “要不,去问问平洲吧。”蕉娘也担心的很,蓉卿摆摆手,回道,“平洲若是知道也不会瞒着我们,再等几日吧。” 蕉娘应是,蓉卿看着天气好,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院门,在院子里转着,她回头问明兰道,“当初买回来的鸡养的怎么样了,晚上给周老炖一只!” “小姐一看就是外行。”明兰和明期对视一眼,笑呵呵的道,“这鸡虽是长大了,可肉还嫩的很,这会儿要是吃也是红烧了香,炖出来清汤面似的不会好吃的。” 蓉卿失笑,紧了半个多月的心终于松了松。 晚上周老留在正院吃饭,蓉卿又让明期将平洲请了进来,平洲拘谨的道:“……小人还是去厨房吃吧。”蓉卿笑着道,“咱们没那么多的规矩,让你坐你就坐吧!” 平洲推辞不过只得坐了下来。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吃过饭,平洲年纪小被周老灌了几杯酒,人就红的跟煮熟的虾似的,他腼腆的笑着:“小人酒量差。”惹出了周老一通儿与酒肉之说,又连着灌了平洲几杯,平洲受不住捂着嘴吐了好几次,直摆着手,“您别为难我,莫说明天就是后天我也起不来了。” 周老哈哈大笑,也微有些醉意。 “去煮些醒酒汤来。”蓉卿笑着让人将酒撤了换上茶,平洲感激的看着蓉卿连连抱拳,周老也放了杯子端着茶盅喝茶,待醒酒汤过来两人喝了醒酒汤,才由婆子扶着去外院歇息。 “咱们也歇了。”蓉卿揉了揉头,打了个哈欠,她这么些天也是没有休息好,现在得了准消息心里也踏实下来,蕉娘应是让红梅几人把桌子撤了,和明兰服侍蓉卿梳洗,蓉卿刚躺倒床上,外头有婆子砰砰敲着院门,蓉卿听着一惊吩咐明兰道,“这么晚了,许是有什么急事,你去看看!” 明兰应是而去,不一会儿折返回来,满脸喜色的笑着道:“小姐,四少爷刚刚回来了。” “四哥回来了?”蓉卿一骨碌爬起来,明兰点着头,蓉卿就翻了件通袖袄穿上,“帮我重新梳了发髻,我们去外院看看四哥。” 明兰笑着点头,很快的帮蓉卿重新挽了个发髻,喊了明期和蕉娘,四个人就去了外院。 苏珉的院子里果然点了灯,蓉卿看着满脸的喜色,远远的喊道:“四哥!”她话音刚落就瞧见苏珉从里面走了出来,像是刚洗了澡,湿漉漉的头发还在肩上,红袖正拿着帕子追出来,见着蓉卿过来忙蹲身行礼。 “四哥,您回来了。”蓉卿打量着苏珉,瘦了一点黑了一点,可越发显得沉稳,苏珉点着头笑道,“嗯,外面起风了,快进来说话!” 蓉卿笑着进了门,苏珉见红袖还拿着帕子候着,他摆着手道:“你先去给小姐泡杯茶。”红袖应了一声要去,蓉卿拉着她,“我不喝茶,先帮少爷把头发绞干了再说。” 苏珉拧不过他,只得重新进房里去,蓉卿就去了他的书房,书桌上丢了些信件折章像是刚摆上去的,有几封都没有动过,她凑过去随意扫了一眼,笑着摇摇头帮他把收好,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等苏珉回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苏珉穿戴整齐过来,添香端了茶奉上,蓉卿才笑着道:“您怎么这个时候到,晚饭吃了没有?” “我吃过了。”苏珉坐下,蕉娘不放心的道,“我让人给您炖些宵夜来吧,你们兄妹这不过一个月,皆是瘦了一大圈!”说完,不放心别人做,亲自出了门。 明兰和明期也跟着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赵总管来的事情我知道了。”苏珉脸色微沉,又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会处理!” 苏珉知道的事情平洲已经和蓉卿说过,她并不奇怪,可是周老后来去永平做的事情,她还没有和平洲细述,苏珉也就不知道了,她有些心虚的看着苏珉,就道:“那个……还有事情您不知道。” 苏珉正喝着茶,闻言一怔放了茶盅,认真的看着蓉卿,问道:“还有什么事?”他目光一顿,问道,“是不是郡主又为难你了?”说着,声音也冷了一分。 “不是,不是!”蓉卿摆着手,就将她如何困住赵总管,又如何让周老去永平,周老去后又做了什么事,细细的说了一遍,“……他现在在牢中,现在苏氏失了势,父亲身为朝廷命官又是犯的杀人大罪,祖母现在到处找人周旋,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就看谁来主持,像刘文涛这样的人,又是和父亲宿有积怨,他不可能轻易将人放出来的。” 苏珉没有说话,蓉卿又道:“所以我让周老拿捏住了刘文涛,这样一来,事情的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了,时机到了不怕刘文涛不放人。所以我打算让您去一趟永平,见一见祖母或是父亲,将我们的条件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同意,您就将父亲弄出来,您看成不成?” 苏珉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看着蓉卿,用一种不确定惊诧的语气问道:“这些事,是你想出来,还是周老想的?” 蓉卿一愣,没有料到苏珉会问这件事,顿了顿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隔着桌子,苏珉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心酸,这样的聪敏机灵的妹妹,他应该高兴,因为她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有足够的机智保护自己,可是他又不免生出感慨,因为她的这些独立,聪慧,都是因为过往的经历才练就的。 他既心疼又高兴。 “没事!”苏珉摇着头道,“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四哥有些惭愧!” 蓉卿哑然,随即叹了口气道:“……就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将人杀了,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您若是去事情会不会很难办?”官场的事情她没有苏珉明白,不知道刘大人会不会留一手,他若是上报了上去,事情又会演变成另外一种局面了。 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苏茂源。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苏珉叹了口气,笑看着她,“若是平日朝廷命官犯了杀人之罪,自是瞒不住的,可是现在不同平时,京中人人为己六部乱哄哄一片,哪里还有人主事,再说,苏茂源杀人之事在永平府都没有传开,如柳倌也被刘文涛封了,就可以看出他对于那本账册看的极重,既是如此到时候找个人顶了罪,将苏茂源换出来,并非难事!” 蓉卿听完苏珉的解释,终于松了一口气,回道:“顶罪应是不用吧?”她不愿意因为苏茂源而连累别人,“您看,能不能在那个死者身上做做文章?”一般像如柳倌这样私人设的青楼楚馆,里面的妓艺都是事先卖身的,既然不是自由之身那么生死就是捏在别人手中,命也不是命,所以若是说服了如柳倌的东家,给他相应的赔偿,应该就没事儿了吧? 虽有些不耻,可事情出了苏茂源,苏茂源将来一定会受到惩罚,可她不愿意他因为这件事,苏家的男儿将来还要立足朝堂,决不能因为他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嗯。”苏珉负手起身,点头道,“若是行的通,这个法子自是最好。”他回头看着蓉卿,道,“这两日我还有些事,等事情办完我就再去永平一趟,刘文涛那边事情好办,柳如倌的事到时候让刘文涛去谈,也不让他白忙活……”刘文涛的性格他知道,苏茂源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他耽误几日苏茂源就多受些罪,只要从牢里出来时还留着一口气就成。 蓉卿依旧有些担忧,道:“就是不知道刘大人对于父亲的事情,知道多少!”那个院子就是最好的证据,若刘文涛稍微留点心,到时候他们又被动了。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她其实想让苏珉早些过去,可是见他才回来又不好催着他。 “他以前没查,现在就没有机会再查了!”苏珉冷哼一声,眼底流露出蓉卿不曾见过的冷意,她蓦地就想起来苏容匀的事情,苏珉心中对偏院的厌恶和恶心,比她想的还要更甚。 “这个给您。”蓉卿刘文涛的账册交给苏珉,“您看看,这是周老从刘文涛府里拿出来的。” 苏珉翻开来扫了几眼,眼底露出笑意:“看来,他还算清廉,为官数十年也不过这些劣迹!” 蓉卿愕然,这么说来像刘文涛这样的还不算贪赃枉法?! 苏珉将账册随手摆在桌面上,手背一翻蓉卿就看见他手背上有一块红斑,她看着一愣问道:“你受伤了?”苏珉低头去看手背,笑着道,“没事,喝茶时没注意,被烫了一下。” 蓉卿皱着眉头道:“家里有伤药,一会儿拿过来,您让红袖给您上点药!” 苏珉不以为然的摆着手,蓉卿见他无所谓也就收了话头,又问起山海卫的事情:“那边怎么样,您还要去吗?”苏珉点了点头,“已经部署好了,军营还有些事我暂时不用过去,等到十月底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再去。” 蓉卿又担心起来,去年年底她就听到风声说是元蒙人集结了兵马要攻山海卫,可还没临近关隘就被辽王的兵马给逼回去了,平安度过了一年,今年先帝驾崩不知道元蒙会不会有所行动。 “没事。”苏珉见她面露担忧,安慰道,“元蒙当年被先帝追打的,几乎全军覆没,这几年稍稍缓了一口气,但也只是小打小闹,他们若想要大动静,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蓉卿正要说话,蕉娘提着食盒进了门:“熬了些莲子百合粥,去燥润肺的,四少爷趁热吃一些。”说完将桌上的东西收走,将粥和六碟小菜摆在桌上,苏珉笑着拿了调羹吃了一口,笑着道,“果然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 “反正回来了,明天您想吃什么和蕉娘说,我给您做!”蕉娘心疼的看着苏珉,又瞧见他手背的一块红斑,“不是没有打仗吗,怎么还受伤了。”她回头喊红袖,“跟明兰去取药膏来!” 苏珉满脸无奈,只得又解释了一遍。 过了两日,到世子府小公子的满月,这里时兴百日宴却不办满月酒,但蓉卿还是去了一趟,和苏珉一人去了外院一人去了内院,她陪着杨氏说了半日的话,又抱了抱小公子,外头正传毓敏郡主道。 蓉卿目光微动,将小公子放下笑着站在一边,杨氏笑着道:“敏儿就是火爆性子,心里有事藏不住非得发泄出来才舒服,可也有好处,就是不管好事坏事,过几日也就忘记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蓉卿点着头,道:“郡主年纪小,再说,本也没有多大的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杨氏点头笑着,赵玉敏已经走了进来,瞧见蓉卿也在就是冷哼一声径直走到床前抱了襁褓里的小公子,蓉卿静静的行了礼也不说话,赵玉敏也不看蓉卿和杨氏逗着孩子玩,却也没有为难蓉卿。 蓉卿坐了一刻,外头有人说苏珉要回去了,来问蓉卿的意思,蓉卿就趁机辞了回去。 “我明天去永平。”回到府里,苏珉和蓉卿去了他的书房,他道,“有什么消息我会托人回来告诉你。”蓉卿听着点头,回头吩咐明兰,“将我床头的那个匣子拿过来。” 明兰应是而去,不一会儿抱了一个匣子过来。 “这是断义书!”蓉卿拿了交给苏珉,“若真的谈不拢,这个兴许能用上。” 苏珉看着断义书皱了皱眉,道:“有你前面的部署,这个应该用不上。”他说完放回了匣子里,看着蓉卿道,“你与我不同,毕竟是女子,若真的与苏氏断义出府,将来在这世上可就难以立足了。”他担心的,还是蓉卿将来说亲的事情,大夏开朝以来,还没有哪个女子脱了户籍自开了府。 蓉卿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当时无路可走,只能想法子拿了这个在手中,便是到最后对簿公堂,我也不怕!”她说完笑了起来,“不过若是用不上,那是最好不过!”还是将断义书交给苏珉,“您还是带在身上,祖母这个人目光短浅,孤傲自大,有时候不把她逼到墙角,她不会妥协的。” 苏珉想想蓉卿说的也对,遂收了放在自己的荷包里。 “这里有些碎银票。”蓉卿也拿了放在桌上,“过去里里外外都要用钱,里面有十两的还有二十两的,若是要打点也方便。” 苏珉失笑也将银票收了,笑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第二日一早,蓉卿送苏珉和平洲出门,一再叮嘱他:“若是周文涛下不了台,那您就私下里去找母亲,让们去和周夫人说!” 苏珉应是,策马而去! 尽管一切都部署好了,可蓉卿心中还是忐忑不安起来,她怕周文涛心狠让苏茂源死在牢里,又怕太夫人仗着身份不下这个台阶,其实,只要她不再管她和苏珉,不追究她私自出府的事情,大家也都平安无事,以后是她出嫁还是苏珉成亲,他们依旧是永平苏氏的人。 临近十一月,家里也忙了起来,又要准备年货,又要给所有的下人做衣裳,蓉卿请了鲍掌柜和牛顺河夫妻进府里来:“现在天气冷了,我们前面做的单衣还剩多少?” “上衣还有六十五件,整套的还有四十二套。”牛顺河很瘦,但一双眼睛却显得很精明,蓉卿听着点了点头,和鲍掌柜道,“单衣停了,还有一个月也过年了,让她们再做一批棉袄出来,大家就各自放假过年吧。” “好!”鲍掌柜点头道,“布料和棉花我都进好货了,也都让人分派好,明儿就是来拿衣料的日子,我定将小姐的话吩咐下去。” 蓉卿笑着点头,问牛顺河夫妻:“你们过年若是不回去老家,不如就到这里来吧,这里人多也热闹一点,省的你们夫妻单独开火还冷冷清清的。” 牛顺河有些犹豫,牛嫂子却是直点头:“那成,到时候我帮蕉娘做饭,让我当家的给小姐和少爷做他最拿手的烤鸭!” “这敢情好。”蓉卿笑着和鲍掌柜道,“到时候也给鲍大家的送些过去。” 大家说说笑笑,坐了一会儿牛顺河夫妻告辞,蓉卿留了鲍掌柜下来,将她前些日子写的“计划书”拿出来给他看:“我是生手,凭着想象写了一点未来的发展规划,您瞧瞧可行的通。” 鲍掌柜闻言一愣,很惊讶的接了过来,统共三页纸,上头的蝇头小楷清秀洒逸,他暗暗点头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越到后面他的脸色越发的凝重,可眼底却又一点一点迸出亮光来,待看完他激动的握着“计划书”和蓉卿道:“小姐这个法子实在是妙,小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法子。” 蓉卿汗颜,她不过是借用了一些国外成衣超市的理念,到这里反而当成了她的理念,她想解释可又无从说起,只得干干的笑了笑,问道:“那您觉得可行?” “虽然有些地方过于理想化了,真正实施起来可能还需要因实际情况修正,但绝对可行。” 蓉卿不由松了一口气,又道:“那成,这份计划书您拿回去看看,劳您想想哪里需要改正,等过几日我们再细细的商量一遍,若是可操作等开了年我们就动手去办!” “行!”鲍掌柜激动的将三张纸叠起来放在袖袋里,道,“小人过几日给小姐答复。” 蓉卿笑着点头,让蕉娘包了些干贝和燕窝给鲍掌柜带回去:“……听说您儿媳怀了身孕,我这里也没有多好的东西,这些还是王妃娘娘赏的,搁我这里也没什么用,您带回去给他补补身子。” “这怎么好意思。”鲍掌柜不好收,推辞着,蓉卿让蕉娘塞在他手里,笑着道,“我还等着喝您孙子的白日酒呢。” 鲍掌柜这才笑着收了,由蕉娘送出了门。 到这一日,苏珉已经走了五天了,他快马加鞭算算今天应该能到永平了,她把周老请了过来,问道:“能不能打听到永平那边的情况?” “这个简单。”周老拍着胸脯,“明天给你消息。” 蓉卿应是,周老转身要走,蓉卿又喊住他,支支吾吾的问道:“您可有齐公子的消息?他到京城了吧?” 周老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回道:“五爷最怕的就是写信,所以我这里也没有他的消息,不过算算时间应该是到了,你若是想知道,明儿我去王府打听打听,那边肯定是知道的。” “也好!”蓉卿想了想又道,“仔细问问他们在京城的情况,郡王住在哪里,齐公子是陪着他还是回了家中……”一顿又道,“还有我三哥,看看有没有消息。” 周老一一点头:“你就放心吧,明儿一准回你的信!”摇摇摆摆的出了门。 第二日晚上,蓉卿刚从花房回来,周老就脚步匆匆的进了门,蓉卿见他脸色有些古怪,就问道:“怎么了?”请了他进暖阁里说话,又让明兰上了茶! 周老喝了一口茶,看着蓉卿才开了口:“永平府苏宅着火了?” “啊?”蓉卿震住,前段时间下了好几场的雨,瞧着天气也快下雪了,怎么会着火,“烧的如何,我母亲和七姐他们伤着没有?什么时候着火的?” 周老摆着手解释道:“不是主院,是西面的一个侧院。”他没有去过苏府,所以并不知道那个偏院是干什么用的,“火势很大,整个两进的院子不过一个时辰就化为灰烬了。”烧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就是我离开永平的第四天晚上。” 蓉卿听着却是心惊,西面的侧院不就是苏茂源的偏院,怎么会着火的? 别的地方不烧偏偏只烧了那边,是意外还是人为的?她看着周老问道:“那可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听说死了一个姓唐的管事,其余的人没有听说。”周老眉头打了个结,苏府的这个火烧的实在诡异。 姓唐的管事?蓉卿就想到偏院的唐总管,怎么会这样,他可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偏院那么多的孩子,一个都没有事,为什么独独唐总管烧死了? “你也不要着急。”周老看着蓉卿道,“我托了人仔细去打听,过两天就有消息回来。”一顿又道,“那么大的火,永平城肯定都惊动了,想要打听出什么来很简单。” 蓉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两进的宅院花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化为灰烬,便都是木质结构也不可能烧的这么快,更何况还在有人扑水救火的情况……还有,既然烧的这么快,又是在晚上,怎么可能只有唐总管一人烧死了? 是太夫人让人隐瞒了,还是真相就是如此。 若是后者,那么这场火也太过蹊跷了,猛然间她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放火? 唐总管死了,里面的孩子都没了下落,她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性! 周老见她脸色瞬息万变,问道:“丫头,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火可能是有人故意而为的?”蓉卿一愣,原来周老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 会是谁呢,是苏茂源的仇家,还是刘文涛故意泄愤? 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刘文涛若真的知道苏茂源偏院的事情,他只会想法设法的保住,留作证据,现在一把火烧了苏茂源的荒唐事可都无据可查了! “我和您感觉一样,觉得这个火烧的有些诡异,可现在我们知道的太少了,只能等您那边消息回来,或者等四哥回来才能知道了。”蓉卿听着叹了口气,不过,偏院烧了她还是高兴的,至少不会再有孩子落在苏茂源的魔掌之中。 若非担心苏家的名声和京城的苏峪被连累,她真的巴不得苏茂源就这样死在牢里才好! “那齐公子呢。”蓉卿看着周老,“王府那边可有消息?” 周老喝了茶,顺了口气回道:“五爷他们十月初八就到京城了,郡王住在了以前简王爷在京城的宅子里,五爷回了家中,一切都很顺利!” 蓉卿松了口气,他们能安全到京城,也算是过了一关了。 “至于苏三公子。”周老说着一顿,又道,“如今还在大理寺,不过没有听到用刑或是审讯的消息,应该没有大碍。” 把人关在里面,不问不审不定罪,苏茂渠真的能沉得住气! 等过了几日,周老来和她说打听的消息,原来外面根本没有传出偏院孩子们的事情,不但如此,那场大火中确确实实只有唐总管一个人被烧死在里头。 她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场火定然是有人故意纵的。 至于是谁,她却一时有些吃不准。 就在蓉卿忐忑不安猜测的时候,苏珉回来了,蓉卿急匆匆的赶去外院,苏珉见着她顶着大雪赶过来,拧了眉头道:“下着大雪,我一会儿就要进去和你说,你过来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蓉卿点头应是,急着问道:“四哥,事情怎么样?祖母同意了吗?” 苏珉看着她就笑了起来,蓉卿见他笑,提着的一口气蓦地就松了下来,苏珉道:“同意了!” 蓉卿瘫坐在椅子上,自从她变成苏蓉卿开始,每一天脑子里想着的就是这件事,她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做好了一辈子顶着不孝之名隐姓埋名的准备,做了许多的设想和最坏的打算,却没有想到,在经过这么多波折以后,她所想要的竟然就这样得到了。 不用再隐姓埋名,不用再东躲西藏担心有一天被人抓回去,可以安心的和苏珉住在北平! 她红了眼眶,唏嘘道:“谢谢四哥。” “傻丫头。”苏珉心疼的看着她,“这些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我什么也没有做。”他叹了口气,想到当时和太夫人见面的场景,笑着道,“幸好听你的,将断义书带去了,祖母才会答应。” “祖母没有为难您吧?”蓉卿愧疚的看着苏珉,苏珉笑着道,“没有。她还想要我这个孙子,还想要你这个孙女,又怎么敢为难我。” 太夫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蓉卿皱了皱眉打量着苏珉,想着一会儿私下里和平洲打听一番。 “好了,往后你若是想七妹或是二夫人,就可以大张旗鼓的回去住几日,没有人敢再拦着你。”苏珉含笑说着,稳稳的在椅子上落座,面上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一股萧杀之气,她暗暗心惊,更是确定这一趟永平之行肯定不会是他说的这么简单。 “那父亲怎么样?”蓉卿想到苏茂源,“刘文涛那边顺利放人了?”苏珉点了点头,声音平淡无波的道,“放出来了,不过刘文涛对他用了刑,一条腿也断了,应该要养些日子。” 苏茂源腿断了?看来伤的不轻,不过以他的身体,即便刘文涛不用刑他在这极寒的天气里,在牢房待了这么久身体也吃不消。 “那偏院着火的事情,您可知道怎么回事?”她说着话,眼睛紧紧盯着苏珉,苏珉闻言一愣,随即摇摇头,“我去时那边已经是一团废墟,到是没有仔细打听!” “四哥?!”蓉卿盯着苏珉的手上那块已经只剩下淡粉的红斑,问道,“您没事瞒着我吧?” 苏珉挑着眉头,回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哪里有什么事瞒着你!” 蓉卿叹了口气,笑着道:“你一路上也累了,我让人给你送了热水来,您梳洗一下一会儿去吃饭吧,蕉娘亲自下厨的。” “好!”苏珉送她出门,叮嘱道,“担心脚下。” 蓉卿应是,带着明兰和明期回了内院,路上她就道:“去看看平洲在做什么,就说我有点事想托他去办,让他来找我。” 明兰应是,拐了弯去了寻平洲。 不一会儿平洲来了,蓉卿开门见山的问道:“四少爷方才只和我说了个大概。”一顿又道,“你和我细细说说,你和四少爷去见太夫人时,太夫人都说了什么?” 平洲就瞄了蓉卿一眼,想到她是苏珉的妹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也没有必要瞒着他! “是这样的……”平洲将当时去府里的事情和蓉卿说了一遍,“……太夫人拿了手里的拐杖,对着四少爷的后背就打了数十下,四少爷后背当时就肿了起来……”他说的满脸的愤懑,“四少爷就将您的那封断义书拿出来了,太夫人看着那封断义书,更是勃然大怒,四少爷就道若是不然,那就等苏茂源死了,大家公堂相见……太夫人果然软了口气。” 蓉卿心里拱了一口气,堵在心口一时上不去下不来。 “八小姐也别生气,四少爷说了,太夫人是长辈打了也就打了,反正事情办成了,往后她再想打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平洲说完又看了蓉卿一眼,低声劝着。 蓉卿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淡淡的道:“我知道了!”又道,“偏院那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个小的不知道,我们去的时候那边已经烧了,正遣了人在收拾。”平洲说着一顿又道,“四少爷也没有问,我们办了事将苏二老爷接出来就走了。” “知道了。”蓉卿微微颔首,“辛苦你了,快回去洗洗歇着吧,一会儿跟四哥一起过来吃饭。” 平洲应是出了门。 明兰就在一边低声哭了起来,蓉卿什么话也没有说,一个人回了房里! 晚上苏珉进来吃饭,蓉卿请了周老坐陪,什么也没有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第二日苏珉去了王府,下午又启程去了山海卫。 “小姐也别多想。”蕉娘柔声安慰她,“四少爷也没有将那件事当回事,太夫人是长辈若是要打他,他受了也不为过,您心里念着他的好就成。” 蓉卿想着的却是偏院的事,若那把火真的是苏珉放的,那他是从多久以前就计划了这件事? 要知道,放了一把火很容易,杀一个唐总管也很容易,可是能让那么多孩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却不是一时兴起能办的好的。 所以,若真的是苏珉放的,他一定是很早以前就在筹备这件事,她有理由相信,若是没有苏茂源入狱的事情,很有可能那场大火中死的就不光是唐总管一个人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自从她来的那日大家议论过苏容匀的事情,之后不管是她还是苏珉都刻意的不再去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珉对苏茂源的恨,已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不由庆幸,幸好苏茂源不在里面,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蕉娘见蓉卿不说话,还以为她心里难受,还要再劝她,就见周老喜颠颠跑了进来:“丫头,五爷来信了!” 蓉卿一愣,不是不喜欢写信吗,怎么写信回来了? 088 联系 俊逸灵秀的簪花小楷跃然在眼前,清秀端正中拐角收尾却又透着一股刚正不羁…… 信的内容很单一,单一到她不禁失笑,想到周老说他最不愿意的便是写信,现在她到是真的相信了。 他说自己十月出到的京城,陪着赵钧逸去了宫中见了圣上……他自己也回到家中……应天的冬天冷寒不如北平,虽冷却不入骨……将近年关若府中事情多,可以请周老去办…… 再下去便是落款。 蓉卿看了两遍,从称谓到落款统共一百二十二个字。 既没有感情,也没有内容,干巴巴的交代了一番,蓉卿忽然明白,他不喜欢写信的原因,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根本就不会?! 蓉卿掩唇轻轻笑了起来,一封信从应天到北平来并不容易,他这样也不怕浪费了资源。 要不要给他回封信? 可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若是家长里短的闲扯一通,他会不会不耐烦看? 蓉卿失笑,将信收好找了本夹在里头,出了门去发现连着下了两天的雪终于停了,一丝日光自厚厚的云层中剥离出来,落在枝头树梢照映着纯白的雪景美不胜收。 “明兰。”蓉卿忽然心情大好,指着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清理的雪,笑着道,“找了铲子来,我们去堆雪人。” 明兰见蓉卿沉了两人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她不由狐疑的朝房里看了看,难道是因为齐公子来信的缘故? 她好奇齐公子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小姐的脸色一下子就由阴转晴了。 “好!”明兰一边笑着回道,一边喊明期和青竹,“小姐喊我们去堆雪人。” 四个大丫头哗啦啦的簇拥了过来,跟着蓉卿后头就出了院子,蓉卿蹲在雪地里滚着雪球,明兰和明期忙着铲雪堆在一起,几个人忙的满头大汗,堆了一个大的两个小的,红梅笑着道:“我去厨房找点碳来。”又对青竹打眼色,青竹立时明白过来,笑着道,“我去找个胡萝卜来。”两个蹬蹬的跑了出去。 她们是后进院子的,得了福才进了小姐的房里做事,小姐待她们也亲厚的很,手生时也从未责骂过她们,可她们知道自己当然不能和明兰和明期比,所以见她们主仆三人玩的开心,她们两个就找了借口避在了一边…… “小姐。”明期看了眼青竹和红梅的背影,凑到蓉卿面前来,笑着道,“您没事了吧?” 蓉卿正滚着雪球,听着话头也不抬的道:“我什么时候有事了?”明期就嘟着嘴道,“您还说,前两天脸色沉沉的,奴婢看着大气都不敢喘,就连吃饭也只敢吃个半饱!” 蓉卿失笑,回头看她问道:“我脸色不好看,和你吃饭有什么关系?”明期就叹着气道,“您心情不好,我若是吃的太好,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没心没肺!”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丢了个雪球在明期的身上:“看来你果然是长大了,还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明期嘿嘿笑着,拍了拍身上的雪,明兰也跟着笑道:“她说的虽有些夸张,不过但却是真的,奴婢也是又心疼又担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 “好了,好了!”蓉卿捏了捏明兰的脸,“我现在没事了,你们两个今儿晚上可以安心吃饭了。” 明兰和明期嘻嘻的笑了起来,笑完明兰又恍惚的看着蓉卿,语有哽咽的问道:“小姐,往后太夫人不会过问您私自出府的事情了?是真的吗?” “嗯。”蓉卿抬头看她,笑着道,“往后我们在这里就是正大光明,不用再畏首畏尾的怕被人发现。”一顿又道,“若是哪天我们想回去了,就回去住几天!”又看向明期,“你要是想回家,就回家去看看。” 明期也湿了眼眶,道:“家里头我回不回去也没有人惦记,不过,要是小姐哪天回去,我一定第一个跟着!” 蓉卿笑着点头,捡了个大雪团在手里,朝明期招了招手:“来!”明期不明所以贴了脸过去,蓉卿忽然就用手捂住了她的脸,笑着道,“动不动就哭鼻子,凉快吗?” 明期哎呦一声,迭声求饶:“小姐,我错了,我错了!”冰的直跳脚,蓉卿哈哈大笑放了她,明期搓着脸眼睛骨碌碌的转,捡了雪球就丢在蓉卿的身上…… 三个人在院子里玩了起来,一时间满院子的欢声笑语。 “哎呦,我的小祖宗!”蕉娘跑了过来,看着蓉卿冻的鼻头红红的,不由急的道,“这么冷的天,你不躲在房里暖和,还跑到这里挨冻,这要是受凉了可如何是好。”又瞪着明期和明兰,“让你们服侍小姐,你们就这样照顾的啊,晚上都不要吃饭了。” 明期听着一愣,立刻捂住肚子苦着脸看着蓉卿,蓉卿拧了她的鼻子笑的越发的开心…… 蕉娘嗔瞪着明期,就道:“怎么,还不服气?”蓉卿就笑着挽着蕉娘胳膊,笑道:“明期是觉得,除了吃您罚她什么都成。” 明期点头不迭。 蕉娘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苏珉走的比较急,蓉卿担心他衣服带的不够,遂让周老去世子府问问,这几日军营有没有人去那边,让人顺便捎去,周老问了还真有人去山海卫,蓉卿就亲自打包了一件夹袄,一件皮氅一双棉鞋,并着几盒酥饼和葱油烧饼,让人送去世子府! 鲍掌柜来了,将年底的账送了过来,蓉卿翻了账本,发现绸缎铺子里下半年虽盈余不多,但自保已是绰绰有余……她的成衣的账也是在那边做的,这会儿拿过来蓉卿还是第一次见到,前前后后两个月多月,一共出了八次货,最后一次的棉袄还没有拿回来,但她算算成本,却已余了近八十几两,鲍掌柜笑着道:“按这样下去,八小姐的成衣盈利,比咱们铺子里还要高了。” 蓉卿也很满意,笑着道:“到年底发月例,铺子里伙计的分红,我这里一人多加二两银子!” 鲍掌柜也不推辞,站起来替铺子里的伙计谢谢蓉卿。 两人坐下来说起蓉卿计划书的事情,鲍掌柜道:“小人仔细想了想,这样的铺满在几条大街租的话就成本就太高了,不如榕树坊附近找找,那边的租子比这里要便宜近一倍,虽人流不如这边,但那边都是百姓居住出入的多,咱们在那边租了铺子刚合适。” 蓉卿觉得鲍掌柜说的有道理,点头道:“那铺子的事情还劳烦您留意一番,也不着急这一时,遇到合适的我们再租下来。”说着一顿又道,“等铺子找到,咱们的绣娘也还要再添些,等开了年再去相连的几个州县去看看,若是有出货量远点也没有关系。” “小姐说的在理,只是开了铺子就要寻个掌柜,小姐可有合适的人?” “这个我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她说着一顿,就想到牛顺河夫妻,“……您觉得他们怎么样?” “这夫妻两人是做生意的人,里里外外都是好手,但是小人觉得让他们站柜台招揽客人到是绰绰有余,但要是做掌柜,牛顺河毕竟还是生手,他以往做烧鸭和成衣又是不相干的,小人怕他到时候力不从心。”鲍掌柜说完,看了蓉卿一眼,又道,“若是小姐放心,小人帮您推荐个人行不行?” “行啊。”蓉卿笑着道,“您且说与我听。” “举贤不避亲。”鲍掌柜笑容略有些不自然,道,“不瞒小姐,我家中一共兄弟四人,我排老二,去年兄长意外病故了,如今家中还有三弟和四弟。”他说着微顿,又道,“我四弟这个人初见时,瞧着虽有些不靠谱,但他从小对做生意就有天分,在许多事情上见解和手段都要胜于我,这两年他家中遭了些变故,有些萎靡不振,这些日子刚刚好了些,就想找些事情做,所以小人……” 原来是要推荐自己弟弟,蓉卿笑着问道:“那他可做过成衣或是绸缎的买卖?” “做过。”鲍掌柜道,“我当年来锦绣阁做大掌柜时,他就在我下面做副手,也做了十来年,一般的铺子不在话下。” 锦绣阁在北平城很有名气,蓉卿没有想到鲍掌柜还曾经做过他们的大掌柜,她不由笑着道:“既是这样,那让他到我这边来,到有些屈才了。” “小姐客气了,做我们这行最怕的就是人走茶凉,尤其又是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轻易挪不了窝,若是小姐不让收他,他再有本事但想找个事情,也不容易的。”鲍掌柜说着站起来,朝蓉卿揖了揖,“小姐若是不放心,改天我带他过来让瞧瞧,若是觉得还成您就把人留下,赏他口饭吃,他定然全力以赴,若是瞧不中您也不用看小人的面子,直接撵了就成。” “那好!”蓉卿笑着道,“改天您领了他到府里来走动走动。” 鲍掌柜立刻道谢。 过了几日,果然将他弟弟领了过来,与鲍掌柜白白胖胖的不同,他弟弟瘦瘦小小的但显得很精明,蓉卿隔着帘子和他聊了几句,越发觉得鲍掌柜没有虚言,对这个人生出几分满意来。 这样一来,成衣铺子的事情就交给鲍掌柜的弟弟鲍全明去做,找铺子定绣娘的事情也落在他身上。 北平一连晴了许多天,牛顺河夫妻又出了一趟货,蓉卿原以为棉袄定价比单衣高出许多,应该会难买一些,可因为相比其它铺子里的价格低了许多,质量又好反而比单衣卖的还快,牛嫂子高兴的到府里来和蓉卿说道:“……我瞧着,不如年前再赶制一批出来,等过了年也不用再做棉袄了,赶了两批货也就足够了。” 蓉卿算算还有不到一个月过年,就有些犹豫:“那些绣娘都是有家室的,家里的事情肯定也多,若不能及时交货,岂不是要耽误到年关?”她说着一顿,忽然想起来,做成人的衣裳布料多成本高,绣娘花的时间也多,那如果做孩子的衣裳呢…… “你跑几家绣娘那边问问,若是做孩子的衣裳,一套要用多少时间,到时候您算算,若是能在腊月二十前出货,那就让她们再赶一趟出来。”她说着一顿又道,“若是不成也不要勉强!” 牛嫂子听着就满脸的喜色,点头道:“成,我今天就去各处问问。”蓉卿笑着点头,就想到鲍全明的事情,和牛嫂子道,“原是想让牛大哥做掌柜的,可鲍大家的说的也不无道理,牛大哥一向做烧鸭生意,又是出来北平,不如鲍全明熟门熟路……等成衣铺子开业,若是你们不嫌弃,不如让牛大哥在铺子里跟着学学,将来便是你们不想做烧鸭铺子,也多一条门路不是。” 鲍全明的事情牛嫂子也早就知道了,心里到也没有留下嫌隙,毕竟他们才来北平人生地不熟的,便是蓉卿让牛顺河做掌柜他们也不敢担这个担子,如今蓉卿这样坦诚的说出来,牛嫂子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她满脸笑意的道:“小姐对我们夫妻这样坦诚,我们也不瞒您,我们夫妻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开烧鸭铺子,毕竟手艺是祖传的,不想丢了没了祖宗的招牌。” 蓉卿听着也在理,心中一动她问道:“那开个烧鸭铺子要多少银子,你们可算过?”牛嫂子也没有多想,笑着道,“在顺德街上开一间铺子,不过百十两银子就能开业,可是来北平城后我们就算开了眼界,北平的租子太高了,光一个月的租金就要几百两,我们实在是吃不消!” 上一次牛嫂子送来的烧鸭她没有吃,所以就不知道牛顺河的手艺到底如何,她心中微动笑着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尝过牛大哥的手艺,改天他若是得空,能不能到府里来让我们也尝个鲜?!” 牛嫂子本来就打算过年的时候让牛顺河在蓉卿勉强露一手,现在蓉卿要求,她求之不得,立刻笑着道:“没问题,这两天他也没有什么事,明天就让他过来!” 蓉卿笑着应是,待牛嫂子离开蓉卿转头吩咐蕉娘:“……牛顺河明天来家里做烧鸭,您在灶台看着点他是如何做的,也不是让您偷师,只是看看他做的过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蕉娘在灶台待了这么多年,蓉卿一说他就明白了,有的烧鸭烧鹅铺子,为了让东西好吃味道鲜美,在里头偷偷加一些西域进来的香料,那种香料不但香味好闻,而且越吃越想吃……吃多了还伤身。 蓉卿让她留意,蕉娘点头应道:“小姐放心,明天我一定留意了。” 等到第二日,牛顺河来府里做烧鸭,蕉娘装作好奇的样子待在厨房,前前后后看了个仔细,回来和蓉卿回道:“鸭子提前一天腌了风干,然后倒了作料在锅里煮,待作料煮开了再把鸭子放进去泡一个时辰,然后再拿出来沥干水隔着水在汤料上蒸熟……”蕉娘说着微顿,“我仔细观察了,他来的时候除了带了腌制好的鸭子,是空手的,并没有加多余的东西进去,鸭子出来后我尝了尝味道确实好的,肉有弹性肥的不腻瘦的不木!” “那就好!”蓉卿放了心,也不急着说什么,在心里慢慢的打着腹稿。 腊月十五的时候,又开始簌簌的下着雪,蓉卿担心山海卫的事情,怕元蒙人真的侵犯,托周老去打听了数次,周老回来说今年元蒙许是有好收成,一点动静都没有。 蓉卿放了心,算着苏珉回来的时间。 “小姐。”明兰从外面进来,拍着身上的雪花,“按着您的吩咐,在花房里烧了个炉子,开了一个窗户,那些话应该没事了吧?” 蓉卿正在缝衣裳,揉了揉眼睛她点头道:“走,我去看看!”话落,她放了针线,明兰又给她拿了个敞篷披上,撑了伞两个咯吱咯吱的踩着雪去了花房,花房里因为烧了炉子,里面温度不冷不热的,牡丹和山茶依旧是叶绿枝肥的,她道,“先就这样了,等天气暖和出太阳时再把它们搬出去吧。” 明兰应是,蓉卿的视线就落在那株十八学士上。 自从买回来后长势一直很好,可就不见有开花的迹象,她蹲在花盆托着下巴,嘀咕道:“……难道是手法不对?”话落,她就想到十八学士进府那日,齐宵在外院的花园中和她说的话,面颊微红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竟动了要给齐宵回信的心思。 待回到房里,她找出齐宵当初来的信,隔了半个多月,应天也应该下雪了吧? 她失笑,磨了墨提笔给他写信,先说北平已经下了两场雪,外面天寒地冻的她都不敢出门,呵气成冰的,不过幸好当初他帮着建了花房,若不然那些花这会儿肯定都要冻死了,又说起成衣铺子的事,鲍掌柜新介绍了自己的弟弟过来,她见过觉得虽没有鲍掌柜沉稳,但人很机灵而且有种尝试精神,等过了年铺子寻好了,成衣铺子就要开张了,真希望能一帆风顺! 还有牛顺河夫妻,就是当初我刚来北平时认识的那对夫妻,他们的烧鸭做的确实纯正,我就想着不如投了股份,让他们在北平开一间烧鸭店,我让蕉娘在北平城转悠过,仅有的四家烧鸭店也都买回来尝过,都没有他们的味道好,你说这个生意能不能做? 四哥还没有回来,山海卫静悄悄的,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你到是好了在应天,就是打起来也打不到你那边去……不过圣上怎么也没有动静了,我听说辽王并没有派人去京中奔丧,圣上怎么也不发怒? 还有我三哥,天气这么冷,你若是得空记得帮我去看看他。 你说的那位华小姐,说好与我联系的,怎么我等了两个月也不见她给我来信,这事情靠不靠谱,你只与我一提我却当了真…… 洋洋洒洒,蓉卿写了三页纸,先是将这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询问他意见的,忍不住抱怨华小姐的事情……待落笔她轻轻笑了起来,忍不住在后头加了句:若依旧是一百二十个字,那你索性省点纸墨罢! 将信封好,她又犯了愁,要怎么送去京城,难不成要找周老?周老定然又会打趣笑话她一番! 果然,周老拿了信暧昧的朝着她一笑,打着保票道:“放心,这信年关一定能送到。” 蓉卿愕然,从北平到应天一封信半个月就能到了? 信送走了,她就开始和蕉娘准备腊月二十三除尘的事情,恰好那一天天气极好,大家就将家里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连躲在房里偷懒的周老都被蓉卿揪了起来,让木椿几个人将他借住的客房清扫了一遍。 苏珉和齐宵的房间,则是蕉娘带着人亲自打扫的,蕉娘回来和她抱怨:“齐公子房里本来就没有东西,上一次郡主来砸了一通,这会儿更是空荡荡的了,他人不在房里这样空也太不像样子了。” “那等小年前,我们去逛庙会吧,去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回来,正好我房里也要添置东西。”蓉卿笑着说着跃跃欲试,蕉娘点着头道,“成,不过要请周老一起才成。” 蓉卿笑着应是。 因为苏珉不在,又不是在本家,祭祖的事情就免了,大家清扫完了都累不行,洗漱完就早早歇下来了。 腊月二十六过小年的时候,正好是世子府小公子的百日,蓉卿提了礼又去了一趟世子府,杨氏见她和赵玉敏依旧不说话,就笑着道:“……我们也不是外人,那我让人带你去书房里看书吧,一会儿开席了再请你过去。” 蓉卿笑着点头,跟着丫头去了书房,看了一个上午的书,中午和赵玉敏隔着桌子吃了酒席,蓉卿就和杨氏告辞,杨氏送她出门,叮嘱道:“听世子爷说你四哥这两日应该就会回来,你在家若是觉得闷就到我这里来坐坐。” 蓉卿应是,行了礼和杨氏辞了回府。 第二日,蕉娘带着青青和灶上的几个婆子开始准备过年的食材,蓉卿看着缝的第三件道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练了这么久总算是做了一件像衣服的东西出来了。 “小姐。”明兰提了个包袱进来,笑着道,“咱们过年的新衣服送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府里没有养绣娘,蓉卿只得将大家的衣服送去针线班子做,又去的匆忙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将衣服都送过来,蓉卿笑着和明兰明期点衣服,又喊来青竹:“把大家的衣服都分发下去!” 青竹笑着应是,提了包袱出门,可还未到门口她就去而复返,满脸笑容的道:“小姐,四少爷回来了!”蓉卿听着一喜,忙丢了手里的衣服跑了出去,果然看见苏珉正大步进了院子,她满脸的欢喜迎了过去,喊道:“四哥!” 苏珉一把拉住她:“地上滑,你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话落又道,“也不怕人笑话。” 蓉卿就呵呵笑着道:“没有人瞧见,谁会笑话!”说完拉了苏珉的袖子,“正念着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外面冷,您快进去暖和暖和!” 苏珉却是没有动,回头去看,蓉卿不解也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随即就是一愣,满脸惊讶的看着门口。 “五哥!”蓉卿惊喜的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苏峥会来,她看看苏珉又看看苏峥,问道,“五哥来,您怎么也没有率先打个招呼?” 苏峥穿着一件连青色夹棉直缀,样子没有多大的变化,却比以前更多了一分成熟,她笑着又喊了声:“五哥!”微微行了礼。 “八妹。”苏峥打量着蓉卿,满脸的笑容,“长大了,我都快不认识了。” “进去说吧。”苏珉笑着看着两个人率先进了暖阁,蓉卿和苏峥也跟在后面进去,明兰和明期上了茶,蓉卿就忍不住的问苏峥:“您是要在这里过年了对吧?家里好不好,七姐怎么样,岑姨娘怎么样,母亲好不好?”她连珠炮的问着,苏峥不由失笑。 “都很好。”苏峥说着,从怀里拿了两封信出来,“这是母亲和七妹给你的,母亲还给你带了些东西,一会儿你让人抬进来。” 蓉卿应是,笑着接过信并未着急看,而是看着苏峥接着问道:“您怎么会和四哥在一起,来北平的事情祖母知不知道?” “好了,好了。”苏珉打断她的话,笑道,“你让五弟歇一歇。” 蓉卿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没事。”苏峥始终笑着,回道,“是我写信给四哥的,说和他一起回北平来看看你。”一顿又道,“祖母并不知道我来北平,我只说去一位同窗家过年,等过了年我再回去。” 不让太夫人知道也好,免得她对苏峥也生了怨怼。 蓉卿又问了许多府里的事情,这才想起苏珉来,道:“是不是年前没有动静,今年就算太平了?”苏珉摇摇头,“也不是,元蒙内部似乎也出了矛盾,这段时间正闹着分家呢。” 闹分家,那是不是就没有精力骚扰大夏了?蓉卿松了一口气,“京城呢,圣上可有新的动向?” 苏峥微有诧异的看了眼蓉卿,苏珉笑着和他解释:“她一向如此,凡事都要问个清楚,心里有数才成,若不然就整日里胡思乱想的。” 苏峥微微颔首,以前蓉卿在家里时他到是没有发觉,没有想到她对局势也这样在意。 “大夏现有十四位封了封地的王爷,郡王到后陆续已有十一位王爷或是的郡王到了京城,如今只有病重无子的宁王以及辽王未到,如今朝堂政局渐渐稳定,宗人府已经提审过静慈,想必开了年就会审问三哥,倒是偶圣上什么动向也就明朗了。” 他怕蓉卿担心苏峪,又道:“……腊八的那天,宫里还赏了粥给大伯。” 天家恩赐,即便是一碗粥也是无上的荣宠,看来,圣上还记着苏茂渠,若是这样,那么苏峪的安全也就有保障了! 晚上蕉娘亲自下厨,蓉卿兄妹三人热热闹闹吃了饭,苏峥见到蕉娘时也愣了半晌,听了蕉娘的解释,他眼角微红,抱歉的道:“……只怪我无用。” “五少爷休要自责,当时太夫人和二老爷下的令,您若是违背,不但救不了我还落了个不孝之名,您什么都不做是对的!”蕉娘语有唏嘘,“现在八小姐没事,又和四少爷重聚,这样的好日子,便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 苏峥微微颔首,依旧有些惭愧的样子。 苏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事情都过去,我们都不要再想了,往后我们都朝前看!”一顿又道,“你明年还有两件大事要办,全力以赴才成。” 苏峥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八月,等成了亲他就要参加秋试,确实是人生的两件大事。 提到婚事,蕉娘又着急起来,过了年苏珉也要十九了! 第二日苏珉陪着苏峥去了世子府,晚上两人留在世子府吃饭,很晚才回来,蓉卿指了红梅带着青青去苏峥房里服侍…… 大娘三十的时候,牛顺河夫妻过来,里里外外开了两桌,热热闹闹的吃了年夜饭。 因刚除了国孝,北平城比起以往节庆要冷清了一些,没了烟花大家就凑在一起打叶子牌和马吊守夜,闹哄哄的到下半夜敲了三更的鼓才歇了睡下。 蓉卿坐在梳妆台前拆着头上的发髻,想着苏峥和她说的话:“……父亲回去后知道偏院被烧,狠狠的发了一通火,还将二夫人训斥了一顿,若非祖母拦了一下,只怕父亲就要当着外面的面朝二夫人脸上丢茶盅……” 偏院被烧,苏茂源怪二夫人没有当好家,可他也不想想,偏院的家他什么时候给二夫人当了。 他不过是心里堵了火无处发泄,就找软柿子捏! “父亲现在住在正院里,祖母让二夫人照顾他起居,现在正院里每日都是乌烟瘴气的,二夫人就常常避去七妹或者姨娘那边找清净。”苏峥说的满脸的无奈,“六妹也常回来闹,随孔家欺负人,让祖母去给她出头, 祖母哪里有心情管她的事情,所以六妹常常待在家里,一待就是三五日,孔家也没有人来接她回去。” 蓉卿愕然,苏容玉和孔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 她想着二夫人的事情,苏峥能来,不知道她能不能把二夫人和苏容君也接过来住些日子?! 她又想到二夫人和苏容君写给她的信,两个人仿佛约好的一样,各自都说过的很好,家里面一派风平浪静,让她安心在北平带着,不要回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 “小姐,睡吧。”明兰帮她放了发髻,笑着道,“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下人们还要来给您拜年,您又没空睡了。” 蓉卿就收了心思,上了床刚合上眼不久,就听到院门被敲的砰砰响,明兰赶紧披了衣服出去,一会儿回来脸色惨白慌张的回道:“小姐,是平洲来了,说四少爷刚刚去山海卫了!” 蓉卿一个激灵坐起来,文道:“这个时候去,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平洲说,元蒙五千兵马,今晚突袭了一个叫界岭卫的地方,似乎那个地方离山海卫和永平很近,四少爷怕元蒙人会折去山海卫,连夜赶过去了。”明兰说着一顿又道,“平洲还说,四少爷交代五少爷在北平多住几日,等过了元宵节再走,让您不要害怕。” 蓉卿不是害怕,北平有简王在,元蒙人就真的打过来也要花些时间,她是担忧苏珉的安卫,她总觉得这一场战役不会简单! 这一夜注定是睡不着,蓉卿索性重新梳洗起了床,找来了大夏舆图细细翻看着,等到天际发亮,她让蕉娘发了红包,就放了一部分的假,各自是休息还是出去走动都随意,只要不闹事去一些不干净的地方就成。 苏峥进来陪蓉卿说话:“……界岭口那边都是山,元蒙人不可能真的从那边打进来,他们入关无非就是想抢粮抢钱,那边穷山恶水没有什么可抢的,所以,我猜测他们最后的目的,应该还是山海卫。” 蓉卿也觉得苏峥说的有道理,但因为山海卫前有蓟州和宣同,后有辽东防守,他们要想进来谈何容易,只能想着法子从一些布防薄弱的地方绕道进来。 到了正月初五,周老打听消息回来说,元蒙人五千兵马已经跨过了界岭口,在去抚宁卫的路上,和蓟州总兵马怀德碰上,两军在中间一个枣园庄的地方打了起来。 蓉卿听着心惊,将舆图拿出来铺在桌上和苏峥讨论,两人都觉得马怀德若真的和元蒙人交战,若不能将他们从界岭口逼退,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人往山海关赶,她忽然心中就有些不安起来,那边正靠着辽东,是辽王进关的必经之地! 苏峥也变了脸色,唏嘘道:“马怀德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蓉卿不知道马怀德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辽王肯定有! 不管前方的战事如何,北平城中依旧一派平静,鲍全明过了初七就开始四处打听铺子的事情,牛顺河夫妻四处跑着送货取货,又添了二十二个绣娘,如此蓉卿的成衣铺子签了合约的已经有八十二个绣娘,这样几乎每个两天就有一批货能出来,到解决了货源紧张的事情。 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正月十五,苏峥也要走了,蓉卿不敢留他,怕到时候局势真的乱起来,他不能回永平,那家里二夫人和苏容君以及岑姨娘就没有人照顾,她写了信和二夫人以及苏容君,又带了一车的北平特长和丝绸给苏峥带回去! 正月十六,苏峥千叮咛万嘱咐的回了永平。 马怀德果然如蓉卿所料,将元蒙人朝山海关逼,她急的去了一趟世子府,旁敲侧击的问杨氏,杨氏笑着道:“……世子爷和王爷这些日子也在部署,周将军虽不曾经过大战,但这几年跟着王爷也历练了出来,这点事还难不倒他。” 蓉卿只得应是。 过了正月十六,年味就没有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蓉卿心不在焉的听着鲍全明说着铺子的事情:“……有家铺子一月掌柜的要回乡去,小人仔细瞧过,那铺子虽不大,但有个阁楼,上头打理齐全还能存活,一个月的租金是一百二十两,小姐若是觉得不错,小人可以再和东家谈谈,如今前方正值战事,铺子不好租,小人有把握可以谈到一百两。” “好!”蓉卿点了点头,“你去谈吧!” 鲍全明看了眼蓉卿,还想再说什么,这边周老在外头咳嗽了一声,蓉卿一惊,周老平时没有要紧事不会进内院,她看向鲍全明就道,“你办事我放心,你尽管去和东家谈,等谈妥了我们再商议铺子里如何装修。” 鲍全明知道蓉卿惦记着苏珉,便应是退了下去。 “周老。”蓉卿亲自掀了帘子请周老进来,“可是我四哥那边有什么消息?” 周老就笑眯眯的摇摇头,从怀里抽了封信出来递给蓉卿:“五爷的信!”然后暧昧的捏了捏的信的厚度,笑盈盈的道,“明天正好有人要去京城,你写了回信,我让给你带去。” 蓉卿面颊微红,失笑的将信接过来,周老茶也不喝,打了转就走了。 蓉卿拆开信,随即愣住,就见里面层层叠叠的竟有四张纸…… 生意上的事情我并不懂,但我这几日在京城各处转了转,如你这样的成衣铺子并没有看见,我到是觉得你可以试试,至于掌柜的事,我派人查了鲍掌柜的家底,到没有不良的劣迹,你尽可以试试,便是不成也无妨。 烤鸭铺子的事情,你若觉得可行就去做,不要有后顾之忧。 华静芝我和她联系过,她原想与你联系,可年底家中出了点事便耽搁下来,她愿计划二月从苏州出来,约莫三月中旬到北平,到时候她会住在万安楼,你也不要着急去见她,她到后会派人来拜会你。 山海卫每年年底都会有一些元蒙人进出,大大小小总会有些战事,你不要担心,我已与周老说过让他去镖局请些镖师回来,这件事他会去办,你不用操心。 至于苏峪,我去牢中看过他了,他一切都好并未有不妥之处,由此可窥圣上态度一二。 北平天气冷,若你实在住不惯,不如明年来应天过冬罢,这边虽也冷可却不至于呵气成冰,若不然去蜀中也是不错,年中出发年底就能到蜀中,蜀中一年四季如春,你一定会喜欢那里,那边也有你爱吃的川菜。 等我回来后,我们可以细细商量。 谁要和你去蜀中?!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蓉卿失笑。 郡王在京中已稳定下来,等过了元宵节我便启程回北平,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不过也没有机会问你,我每样都买了一些托了人带过来…… 你针黹学的如何,新年里家中添了新衣,却因没有紧着量尺寸,做出来有些不合身,我旁的衣裳都落在北平,每日换洗到有些捉襟见肘…… 然后蓉卿就看见,他在这行字小字的下面,规规整整的写了一排尺寸…… 她无语,他莫不是在暗示她,让她照着这个尺寸,给他做衣服? 她失笑将信又回头看了一遍,不让他写一百二十字,他就事无巨细的写了四页纸,下一次他是不是就要写六页?! 而且从墨迹来看,似乎是写写停停并非一蹴而就,她几乎能想到他坐在案前凝眉沉思满面严肃的样子。 不知道,还当他写什么样的重要奏章。 她觉得好笑,可心底又忍不住生出一股淡淡的,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 收了信,她喊蕉娘进来,笑着道:“您去库房里看看,有没有湖蓝色的革丝,再寻些蚕丝棉出来,帮我裁一件薄袄直缀。”蕉娘点点头,问道,“是给四少爷裁的?” “不是。”蓉卿不好意思说是齐宵的,道,“算了,您别管了,把布拿来给我,我自己裁吧!” 蕉娘狐疑的打量了眼蓉卿才出了门。 蓉卿磨了磨提笔给齐宵回信。 089 焦灼 提了笔,她忽然想起来,他信中说正月十五就从应天出发,她现在回信岂不是收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放了笔将信收了喊明兰过来:“你去看看周老在不在,请他来一趟。”明兰应是,不一会儿将周老请进了内院。 蓉卿让人给周老上了茶,周老笑道:“可是信写好了?”蓉卿摇摇头,回道,“他信中说正月十五就从应天出发来北平,我这信也不用回了!” “哎呦,是我老糊涂了。”周老拍了额头笑了起来,“那有什么话就等他回来你们再细细的聊吧。”话落,又暧昧的看了蓉卿一眼。 蓉卿不接他的话,只问道:“他说让您去镖局请镖师回来?”周老点了点头,回道,“请六个镖师护院,我也能放心点。” 有镖师在确实能放心点:“只是那镖局您可认识,请来的人要细细查过才成。” “你放心,我请的人都曾打过交道的。”周老信心满满的说着,蓉卿见他如此说遂就没有再问,而是说起元蒙来,“可有新的消息回来?”一顿又道,“我听五哥说,马怀德是崇明十七年从甘肃调到蓟州任总兵,他以前出师谁的门下,能不能查到他和辽王有没有来往?” 周老一直都知道,蓉卿不关大小事只要涉及到她关心的人,都会事无巨细弄个清楚明白,见她问起也不隐瞒,就道:“他是崇明元年,由当时的湖广总督刘原道举荐入凉国公齐瑞信麾下,先是从文书做起,后临安侯出事凉国公从甘肃总兵的位置上退下来,马怀德却继续留在了甘肃,崇明十七年由甘肃总兵戴袁成举荐给先帝,做了蓟州总兵!” 蓉卿没有想到,马怀德虽出身不高,但入军营后官途到是运气极佳,要知道刘原道虽是前朝的遗臣,但却是先帝夺情留下来的,内阁成立后先帝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但刘原道为人似有些偏颇,执意留在湖广连任了十二年的知府,死后也是葬在了湖广。 马怀德能得他举荐,还是入的凉国公齐瑞信麾下,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 “那他为人如何?既在甘肃待了那么多年,想必实战经验应该很丰富吧?”打战讲究的还是经验,尤其像镇守边关的几位总兵,哪一个不是千军万马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 “呵呵……”周老冷笑一声,回道,“马怀德这人,若论起溜须拍马,在军中他论第一,还无人还敢称第二,而且此人处事非常圆滑,见风倒,若不然当年凉国公被召回了京城,他怎么还能留在甘肃,不但如此还得了戴总兵的举荐,做了蓟州总兵?” 蓉卿愕然,没有想到周老对马怀德的评价这么低,这么说来,马怀德除了嘴皮子功夫,根本就没有什么实力? 转念一想,她觉得也对,元蒙人虽勇猛以一当十,可马怀德前前后后已召集了近六万的兵马围击,但尽管如此这场战还是从大年三十打到了正月十七,整整十七天元蒙人只从界岭卫向后退了五十里! “不过你说他有没有和辽王私下联系……五爷也曾经私下查过。”周老捋着花白的胡须,“马怀德这个人虽作风不正,但却极有分寸,胆子也小,我们查了他一年多,除了克扣军饷私自将粮响以次充好外,到没有发现他和辽王有所联络。” 圣上最忌讳的,就是手握重兵的臣子与各地藩王私下来往。 蓉卿惊讶的是,齐宵也曾查过马怀德,他是不是也和自己的想法一样,辽王会私底下与宣同或是蓟州总兵有所联络?! 她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过了两日,周老果然从镖局请了五个武艺高强的镖师回来,五个人分成两班,一班在白天巡视,一班巡夜,蓉卿虽觉得北平不会有什么事,但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人在家里,她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只是左右叮嘱周老,这几个人人品出身都要仔细筛选,免得到最后没有强盗劫匪入府打劫,他们反而引狼入室了。 周老笑着应道:“放心,不会有事。” 蓉卿这才放了心,正月二十六的时候,齐宵在信中所提到的礼物到了北平,蕉娘带着几个婆子将东西抬进来,蓉卿看着摆了半个暖阁的大大小小的箱笼,她愕然的道:“都是从应天来的?” 蕉娘也忍不住笑:“可不都是。”话落打开了一个箱笼,指着里面的东西道,“您看看。”咯咯笑了起来。 蓉卿也是满脸的愕然,就瞧见里面摆了半箱子的雨花石,颜色不一形状不一,有的有碟子大小被雕刻成各式各样的花纹,有的如鸽子蛋的大小,五彩斑斓的非常好看。 可好看是好看,也不用弄这么多来吧?! 蕉娘说着话,又开了另外一个箱笼,蓉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就瞧见里面都是些小玩意,泥人,折扇,做工奇巧的核桃夹子,歪着脖子画着只大眼机灵的小狗,与她在庙会上淘的相似,蓉卿无奈的摇头,他一定是看见她房里摆了许多这样的东西,所以特意淘来的吧。 这下好了,她原本打算小年去逛庙会,后来事情耽搁下来一直没有机会去,现在他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她也不用再去劳心劳力的去淘了。 “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裙子。”明兰提了件茜红妆花缎描金通袖袄出来,笑着道,“这样式没有见过,是不是京城今年流行的新款式?”话落将这件摆在炕上,又翻了件银白镶金边的百褶裙出来,“竟是三十二褶的……” 蓉卿端了茶啜了一口笑盈盈的看着,齐宵是不可能去留意女子的衣饰,那他就是让家里的人办的?他这样大张旗鼓高调行事,真的没事吗?! “这一箱子是应天的特产吧?”蕉娘提了几个匣子出来,“齐公子真是细心!” 蓉卿托着下颌,看着几个人将箱笼一个个的打开,一个个好奇的翻看着,明期兴奋的道:“小姐,将来咱们有没有机会下江南,人们常说江南物美人美,现在瞧着果真是不假,就是这个不倒翁做出来,也和我们这里不一样。” “将来把你嫁去江南,你就可以天天看到这些东西了。”明兰拧了明期的耳朵,“整天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小姐无缘无故的去江南做什么!” 明期哎呦哎呦的跺着脚,撅嘴道:“我只是说说嘛!”话落,求救的看着蓉卿,笑着道,“小姐,您看她总是欺负我,越发的没了规矩了,您还是将她嫁去江南吧。” 明兰脸一红,上去掐明期的脸,两个人闹了起来。 门帘子外头,青青和青竹红梅好奇的探脸进来,蓉卿看见朝三个人招招手,青青胆子大掀了帘子就跑了进来,看见一地的稀奇玩意,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好奇的问道:“小姐,这些都是京城的东西吗?” “是啊!”蓉卿见几个人都喜欢的很,笑着道,“那个匣子里我刚才瞧好像是绢花绒花,你们拿下去分了吧,这里头的泥人回头收拾出来,挑一些摆在齐公子房里去。” 青青跳起来应是,埋头去匣子里翻绢花去了。 “小姐。”外头一个小丫头隔着帘子回道,“世子府的王统领拜见。” 蓉卿正说着话,听着就是一愣,问道,“谁?”小丫头又重复了一句,“是世子府的王乔王统领。” 蓉卿心头咯噔一声,王乔怎么会过来?难道是苏珉出了事? “不用收拾了。”蓉卿见蕉娘带着几人要收拾,蓉卿理了理裙子和发髻,和蕉娘道,“我去广厅里见他吧!”话落,带着明兰和明期去了广厅,王乔一个人来的,一身青色官袍,腰上佩挂着一柄长剑,朝着蓉卿微微抱拳,蓉卿请他坐,有些着急的问道:“王统领来,可是我四哥那边有事?” “不是。”王乔并未坐,而是道,“在下奉世子爷之命来告诉苏小姐一声,静慈师前夜在牢中割腕自杀了,苏三公子也在牢中得了痢疾,圣上特赦了他回府就医!” “静慈师太自杀了?”蓉卿愕然,随即又高兴起来,“您说我三哥保外就医了?” 王乔微愣,一时没有明白保外就医是何意思,转念一想到是用的极为合理,他打量了蓉卿一眼,点头道:“确实如此!” 蓉卿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多谢王统领跑一趟!”王乔笑笑抱拳一副要告辞的样子,蓉卿又喊住他,问道,“能否冒昧问一句,王爷和世子爷对山海卫那边可有下一步动作?”她知道的问的有些唐突,可是她是真的担心苏珉。 一场仗打了一快个月,元蒙人单枪匹马进关的,他们没有粮草支援就只能抢大夏百姓的东西,这样拖下去就是到时候把人赶走了,损失也不会小。 王乔没料到蓉卿会问他这件事,他忽然想到临来前世子爷说的话:“……若是苏小姐问旁的事,能说的也不用对他隐瞒,免得她乱了周常的阵脚。”虽是无奈,可王乔却不知道蓉卿一个女子,又与苏珉相隔百里,如何乱他的阵脚? 虽心中疑惑,他依旧恭敬的回道:“永平虽是王爷蜀地,但现在蓟州总兵也已参与,王爷和世子爷也不宜随意出兵,只有等圣上的手谕方可!” 原来是这样,蓉卿感激的笑道:“是我多虑了,谢谢王统领。” 王乔笑笑并不多言转身而去。 “小姐。”明兰小声道,“要不,咱们给四少爷写封信去吧,问问那边的情况?免得您在家里一直担心。” 蓉卿摆摆手:“不分四哥的心了,我们还是在家里等消息吧。”马怀德拖了这么久,战事还没有进展,圣上也不可能一直不作为,应该会让宣同增兵了吧?! 不过可喜的是,苏峪总算从牢里出来了,不管后面怎么样,至少不用再在牢中熬着了。 果然,过了两日,京中就传来消息,圣上让宣同总兵黄理盛带兵两万增援马怀德,黄理盛整顿军马,正月二十八的那日,在近山海卫不到一百里的地方与元蒙的四千兵马碰上,黄理盛不过用了两天时间,就将元蒙军逼退到山海关的前面。 蓉卿又不由担心起来,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三军夹击关门打狗,将元蒙兵马悉数歼灭在关内,根本不需要将人往关外逼,就仿佛是放火归山,他们得了甜头下一次还是会卷土重来! 可是不管是黄理盛还是马怀德,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蓉卿从周老口中得到消息时,她心里就沉了下来,马怀德无能可黄理盛却是在宣同待了十几年,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还是在山海关外停了下来,就定然是有缘由的。 因为什么? 二月初四,圣上再次下了手谕,让马怀德和黄理盛速战速决,可直到四月初六那边依旧没有新的军报传来。 蓉卿知道,她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二月十六,黄理盛一口气将仅剩的两千元蒙兵马赶到山海卫城外,勒令山海卫把总李大人不得迎战,并且打开城门,李大人自是不肯,黄理盛则让人在军帐前,将李大人的祖宗十八代悉数拉出来问候了一边,李大人也不甘示弱,回敬了回去。 两边一来二去,吵了起来。 反倒是元蒙人被丢在了一边没人管了。 “小姐。”蕉娘满脸的担忧,“四少爷在山海卫,不会和元蒙人打起来吧?”蓉卿安慰蕉娘,“打起来也没有什么,元蒙人就这么点人,怎么打也不怕他们!”若真打起来反而好。 蕉娘松了一口气,蓉卿心中担忧更甚。 等了一日,鲍全明定下了铺子,请蓉卿去看,蓉卿带着明兰和明期去看了铺子,果然如鲍全明所言,带了一个小小的阁楼,上头收拾的很干净,确实可以存货,铺面也很宽敞。 她和鲍全明将铺子如何装修,要定制哪些家具都细细说了一遍,鲍全明领悟力极好,蓉卿不过说了一遍他就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在铺子里待到下午,和东家将合约和定金交了,蓉卿坐着马车回府,明兰和明期叽叽喳喳的议论着铺子里的事情,蓉卿闭目靠在车壁上假寐,忽然外头一阵马蹄声传来,蓉卿微讶掀了帘子去看,就瞧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策马朝城门飞奔而去。 她微微凝眉,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想了半天猛然想起来,这个人似乎是王乔手下的一个百户。 这个时候出去,是为了什么事? 还有山海卫那边,有没有新的进展。 回到府里,她将周老请来,问道:“山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周老微愣,摇摇头道,“这个到是没有听说。” 蓉卿心里越发的不安。 又等了一日,山海卫那边传来的消息,依旧是黄理盛和李大人僵持不下,黄理盛还写了奏折弹劾简王爷,说他御下不严,要求将李大人革职送入兵部严查。 一副拿着元蒙人的利箭,非要和李大人争个高低的样子。 可简王府却半点动静都没有,蓉卿甚至听到,简王爷正打算陪王妃去法华寺进香。 蓉卿终于坐不住了,她喊来蕉娘:“您请周老来,陪我去一趟世子府吧!”蕉娘不解,问道,“小姐去世子府干什么?” “我要去问问世子爷,到底有什么打算!”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上半旧的夹袄脱下来,换上了一件湖蓝的素面滚边褙子,蕉娘上来帮她系着盘扣,问道,“您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世子府,若是得罪了世子爷怎么办,咱们四少爷可是在外面呢。”世子爷一句话,苏珉可能就性命不保了。 “我不会冒失的去得罪他!”蓉卿坐在梳妆台前,催着蕉娘给她重新梳个发髻,低声道,“我只是要问清楚他们到底什么打算!” 山海卫的门要真的在苏珉手中打开,放了辽王大军进来,到时候苏珉这个里通外敌暗中勾结藩王的罪名是落定了,京中太远一封军报来回至少要十天,她等不到圣上的新的手谕,所以只能自己去找赵均瑞问清楚。 蕉娘知道她的性格,让人请了周老进来,蓉卿简单的和周老说了自己的想法,周老也没有反对,陪着她去了简王府! 这一次她没有先去见世子妃杨氏,而是径直求见了赵均瑞,赵均瑞在书房接见了她和周老,蓉卿行过了礼也不和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道:“世子爷让我四哥留在山海卫,是不是打算让他做大夏的千古罪人!”她面色微沉,已顾不得许多。 王乔听着脸色一变,想要说话,赵均瑞却是摆了摆手制止他,又看着蓉卿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元蒙不过剩下两千多人,黄大人和马大人加在一起有八万兵马,便是人踏马嘶也能将元蒙兵马裹尸在关内,可是现在他们却一反常态的让李大人打开关口,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想必世子爷比我清楚。”她说着微顿,又道,“王爷和世子爷有何部署和打算我不知道,但我关心我四哥安危,还请世子爷快马加鞭手谕一封,念在我四哥和您往日交情的上,救我四哥一命!” 赵均瑞惊讶的看着蓉卿,他一直知道她聪明机敏,但今日却又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她所得的消息也不过和街上那些人一样,至少军情中的只言片语,大多也只是推测,可是她却想到了这么多,而且还有这样的胆子,到他面前来质问他! “苏小姐。”赵均瑞也不由正色,神色严肃的看着她,道,“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周常与我兄弟一场,我断不会加害与他!”一顿又道,“再说,黄大人乃宣同总兵,并非我和王爷能指派调动的,如今的形式我们也很无奈。” 圣上调动?圣上现在远在京城,他就是知道也要五天后,永平是简王的管辖之地,黄理盛你调派不了,可是却能指挥李大人…… 他们都想打一个军情到京城来回十天的时间差罢了! 王乔皱了眉头,苏小姐今天这样也太失礼了,竟然冲到世子爷面前来质问世子爷,王府部署岂能和她一个女子明说。 不但王乔,便是周老也微有惊讶,他以为蓉卿只是来打探消息,却没有想到蓉卿会直接询问赵均瑞。 “世子爷在等辽王爷是不是?”蓉卿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冲动,可是辽王也好简王也罢,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关心苏珉的安卫,“若是这样,那蓉卿有一个折中的法子,不知道世子爷可愿一听?” 赵均瑞微愣,随即笑着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味:“请说!”蓉卿就道,“我听说黄大人和李大人在山海关外争执不下,甚至将元蒙人丢在一边是不是?”赵均瑞没有说话,微微颔首,蓉卿又道,“我还听说李大人素来脾气火爆,就是因为火爆脾气,所以才会贬至山海卫是不是?” 赵均瑞依旧颔首,已明白蓉卿想要说什么,审视的看着她。 “黄大人欺人太甚,李大人一时脾气上来暴躁狂乱,两人若是在山海关外不顾元蒙人打起来,也不奇怪。”她说着微顿,就道,“到时候圣上怪罪,也有两个总兵担着,和王府并没有关系,这样的话既能应了世子爷的计划,又能全了我四哥名声,没有任何损失,世子爷是否可以考虑一二?”她今天冒冒失失的来,已经失礼,但是她不能无视苏珉的未来,或许将来他能东山再起,可是人生短短几十年,他正青春年华熬不起更耗不起,她宁愿苏珉变成平凡的士兵,也不愿看到他大起大落尝尽人生甘苦。 “好!”很意外的,赵均瑞很爽快的答应了,“就如你所说,我稍后便会八百里加急将王爷的手谕送去山海关!” 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垂了眼眸很真诚的朝赵均瑞福了福:“谢谢世子爷。”这是军中大事,她一个女子议论已是不妥,赵均瑞没有降责她是真的感谢,“今天有失礼之处,还望世子爷担待,那我不打扰世子爷了,我去内院给世子妃请安。” 赵均瑞没有说话,微微颔首,目送蓉卿出门。 待蓉卿一走,王乔就道:“您本来也没有打算让苏将军背这个黑锅,为何您不和苏小姐解释?”赵均瑞笑着端了茶,看着门外声音漫不经心的道,“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她不敢赌罢了,所以才冒险走这一遭。”还算准了他会因为苏珉的关系不会降责与她,他笑着摇头,她若是个男子到是极好,还能留在军中做个谋臣。 王乔满脸诧异,暗暗惊叹苏小姐的心思。 “你这个丫头。”回去的路上,不由埋怨她,“这些事你怎么也不和我事先说明,便是我去问也比你好。” 蓉卿停住脚步,叹气的看着周老,就道:“您毕竟是齐宵的人,一件事归一件事,我吃不准王爷和世子爷的心思,还是不要将您和齐宵牵扯进来的好。” 周老看着她,摇了摇头。 二月二十二,李大人和黄理盛会面,竟是一言不合当着全军人的面打了起来,一时间军中哄乱一片,山海卫也在哄乱中失火,致使兵将慌乱,元蒙人趁此时机偷袭了卫所打开了城门,待发现时关内已遍寻不到元蒙人的踪迹,黄理盛趁胜追击带三万大兵驻扎在山海卫关口,派了五千兵马追元蒙的八百人…… 二月二十八,圣上颁发了圣旨,定了辽王一个谋逆叛乱,弑君之罪!列了二十二条罪责,令辽王将兵符交予马怀德,而届时马怀德和黄理盛已经领兵十万,驻扎在山海关,虎视眈眈的等着辽王送兵符。 三月初一,蓟州总兵马怀德和山海卫把总李猛因失职之罪,被黄理盛扣押,黄理盛以劝辽王交出兵符为由,打开了山海关的大门,辽王领兵三十万从山海关入关,三日后占领了抚宁县。 “小姐!”青竹匆匆进来,回道,“四少爷回来了。”蓉卿听着一愣,忙出门迎了出去,就瞧见苏珉大步跨了进来,她即刻红了眼睛,喊了声,“……四哥。” 苏珉与走时没有多大的变化,精神也很好,他笑着进来摸了摸蓉卿的头,很轻松的道:“进去再说。” 蓉卿跟着苏珉进了暖阁,蕉娘红着眼睛将茶端上来,又带着明兰和明期出去。 蓉卿看着苏珉,问道:“您是先去的王府,还是直接回的家?”苏珉喝了口茶,笑着道,“我先去的王府!” 蓉卿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她还是担心那天的失礼,赵均瑞会记在心里,转头去为难苏珉,既然没有她也就放心了:“永平那边怎么样,您可与五哥联系过?” “嗯,我回来时顺道回去了一次,家中一切都好,我嘱咐五弟多存储一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他说着一顿又道,“辽王起兵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夺下抚宁之后,并未对城中百姓多加干预,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蓉卿对于辽王起兵并不意外,他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今天,当初原想用静慈师太诬陷太子,虽没有成功,反而让太子将了一军,但也不影响他的计划。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将宣同总兵揽在了自己手中,真是好手段! “王爷是不是要整顿军马?辽王将抚宁占领,接下来应该就是迁安和卢龙,他若是想进京,北平是他的最佳路线,两边一战只怕难以避免吧?”蓉卿说着,心思却是极快的转着,他一直弄不懂简王爷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对于简王来说辽王就是他的后背,留着辽王就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他若不借着朝廷的手将辽王除去,他怎么能安心! “圣旨还没有下,王爷也不敢私自调军。”苏珉话落,就拧了眉头看着蓉卿,问道,“我听说你去世子府质问世子爷了?” 蓉卿听着心虚,垂了眼帘点头道:“是!”苏珉见她这样,也不忍心训斥,叹了口气道,“你啊,胆子也太大了。” “我错了!”蓉卿垂着头积极的认错,“只是当时太着急了,又无路可去,只能去世子府!” 苏珉点点头,又摸了摸蓉卿垂着的脑袋,无奈的道:“你这么聪明,将来只怕难寻婆家啊!” 蓉卿听着一愣,苏珉这语气分明就是打趣她的,她抬头看去果然看见苏珉正含笑望着自己,她不由嘟了嘴回道:“四哥说话也太没谱,怎么就转到我的婚事上了。” 苏珉哈哈笑了起来,显得很高兴:“我是你兄长,当然要关心你的婚事。”一顿又道,“你这么聪明,在我眼中是谁也配不上你,若是随意找个男子,岂不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了,我哪里能答应!” 蓉卿听苏珉越说越没谱,不由打断他的话,问道:“圣上的圣旨左右不过这几天,您现在回来,那王爷会不会让您带兵?”虽知道这是难能可贵的机会,可她私心里还是不太想让苏珉冒险。 “嗯。”苏珉也不瞒她,点头道,“世子爷领兵,我断后!” 蓉卿愕然,她没有想到赵均瑞竟然会亲自上阵,苏珉又道:“齐宵可与你联系过?”蓉卿点了点头,回道,“说是元宵节后启程,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吧?!” “果然是这样。”苏珉笑了起来,“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如何能错过!” 难怪他会急着元宵节后就从京城赶回来,合着他早就算好了辽王会起兵的事情,赶着回来打这一战,苏珉说的对,他早就等着这一天,等着将辽王斩于刀下为临安侯满门报仇了吧?! 苏珉赶了几日的路,蓉卿让蕉娘做了饭,苏珉吃过梳洗了一番就在房里歇了,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去了王府,蓉卿在房里将给齐宵做的那件夹袄叠好放在箱笼里,又重新找了匹雪青色杭绸出来,给齐宵又裁了一件直缀! 她忽然有些理解这时的女子为何这么喜欢做针线,因为做针线不但能打发时间,而且一心一意的埋头在针线上,不会胡思乱想。 三月十二,圣上的圣旨下达,命令简王与山西总兵,一南一北包围辽王,简王临危受命,令简王世子赵均瑞为将,周常为副将,领兵一万直奔永平府! ------题外话------ 今天米有万更……天气热脑袋浆糊了… 090 静芝 “四哥。”蓉卿送苏珉出门,千叮咛万嘱咐的,“圣上让简王协助赵庭辉,您千万不能夺了赵将军的风头啊。” 大夏律例,藩王只能屯兵八千,但如简王和辽王这样镇守边关的藩王则能屯兵一万五千,所以圣旨下达后,简王爷召集了一万兵马,前去永平协助赵庭辉……而辽王入关时,所传的三十大军,蓉卿自然也不会相信,历来两军对垒都是虚报军队人数,以达到震慑之威,所谓的三十大军,能有七八万已是不错。 即便有黄理盛当初领来的三万兵马,也不足为惧,他毕竟是叛逆,军心如何还不知道呢。 而蓟州却存有实实在在的兵力十五万,即便是马怀德领走了六万大军,蓟州还剩近十万,加上简王相助又有永平府各个卫所的兵力,在很多人看来这一次去就是挣军功的,她怕苏珉上了战场太过勇猛,反而得罪了别人。 “知道了。”苏珉停住脚步,笑着道,“平日里瞧不出,没想到我的妹妹这样啰嗦。” 蓉卿横了眉头,假意的生气道:“您可是连嫂子都没有娶回来,我不啰嗦点如何能放心!”苏珉哈哈笑了起来,蕉娘也在一边帮腔,“这一次八小姐没有说错,您上的是战场,真刀真枪的可半点不能马虎,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要紧着心小心才是。” “嗯。”苏珉知道她们两个人是担心自己,笑着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话落,朝几人摆摆手正要出去,青青跑了出来,手里捧了个薄薄的靛蓝色包袱,举着给苏珉,“四少爷,奴婢刚刚烙了饼,您带在身上,若是饿了也能吃一点垫一垫。” 苏珉微愣,笑着接了过来塞在怀里,饼还有些余温,他微微颔首大步离去。 蓉卿几人追到门口,就见苏珉带着平洲已是策马出了巷子口,直到瞧不清人影,大家才收回了目光,蕉娘道:“八小姐不要担心,这对于四少爷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她怕蓉卿担心,蓉卿却怕她忧心,遂笑着点头道:“嗯,希望四哥能挣个军功回来,实实在在的做个朝廷封的将军。”苏珉虽称将军,但因在藩地所挂的也不过一个游击将军衔。 “那敢情好。”蕉娘笑眯眯的说着,随即就听到街面上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她一愣,“是世子爷带飞燕卫出发了?” 简王府除了一万五千的屯兵,还有八百飞燕卫,这些人是简王属下的真正精良,亦是有名的铁骑,当年陪着简王爷横扫元蒙各大部落,所向披靡! 听这脚步声赵均瑞这一次带了不少飞燕卫,看来简王爷对这次与辽王交锋,也是极为看重的。 “回去吧。”她挽着蕉娘,带着明兰几人回内院,青青四处探头去看,小声的问明期,“周老请的那几个护院我怎么没有看见?” 明期笑着点了她额头,回道:“那些都是练家子,若随意能被人瞧见,还请到府里来做什么。” 青青眼睛骨碌碌一转,笑了起来! 街面上的马蹄声渐行渐远,蓉卿想到赵庭辉,他原是兼了佥都御史巡抚甘肃,前几日正在甘肃,蓉卿没有听说过他,不知道他的水平如何,希望能尽快将这场仗结束,眼见开春农民就要忙播种,若是因为战事耽误了时节,到年底又不知要饿死冻死多少人。 她微微叹了口气,又想到齐宵,算时间他早该到北平了,可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来?难道是直接是永平了? “丫头!”周老隔着帘子喊了一声,蓉卿一愣忙应道,“周老,您请进来!” 门帘子掀开,就瞧见周老笑眯眯的进来,和蓉卿道:“四公子这次离开,留了一个叫鹿子的护卫,我瞧过他虽不比平洲经验多,但人也很机灵,留着他在府里照顾,到也能担当。” 周老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个,她心头一顿问道:“您是打算走了,去哪里?可是有什么事。” “瞒不住你。”周老笑着道,“五爷按理说应该到北平了,可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担心他是不是直接去了永平,所以想去永平看看。” 蓉卿也皱了眉头,略沉吟后道:“那您这样去,能找到他吗?”周老笑着点头,“只要五爷在永平,我定是能找到的!” “那好。”蓉卿颔首道,“那您什么时候走?” “今天吧,我从小路抄过去能赶在大军之前,若五爷已经到了永平也应该会和世子爷以及四公子联系。”周老话落,又叮嘱蓉卿,“你在府中安心待着,有事让别人去办,别到处走动。” 蓉卿点头应是,也叮嘱了周老几句,让青青给周老也做半匣子的烧饼带着上路! 虽然蕉娘吩咐大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可府里还是安静了下来,蓉卿又去了一趟太子府,和杨氏说了半日的话,话里话外间杨氏虽安慰着蓉卿,又说的云淡风轻,可蓉卿还是听出来,杨氏心头还是担心的。 三月十四,趁着两边人马行军在路上,辽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趁机攻下了昌黎县,又兵分两路直奔卢龙和滦县。 “小姐!”明期开始担忧起来,她家中还有父亲,虽父女不亲可在这个时候,难免有所牵挂,“辽王攻打卢龙,刘大人是会抵死守城还是会投降?” 蓉卿也不知道,若是守城刘大人只要坚持个三天就成,等着两边的援军赶到就成了:“别胡思乱想的,援军就要到了,便是再傻这个时候也不会弃城,卢龙不会有事的!” 卢龙是永平府的中心,只要卢龙失手那半个永平府也保不住了,刘文涛虽胆小怕事但也是精明的人,晾他也不敢弃城逃跑! 她反而担心二夫人的父亲廖大人,他那么大年纪了还要指挥守城,辽王不干预百姓生活,却并不代表不杀守城的官员,若是城破守城的官员或杀或关定是要被控制住的,无论哪一样蓉卿都不想发生在廖大人身上。 她不由开始祈祷,赵均瑞和苏珉能早点赶到永平。 三月二十,木椿在城中打听消息回来,给蓉卿禀道:“……世子爷和四少爷与辽王的人已经在滦县对阵!” 虽然知道难以避免,蓉卿还是心中一惊,问道:“那卢龙呢,可有消息传来?”木椿摇摇头,回道,“许是进北平的路被阻断,来回消息滞慢的缘故,卢龙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蓉卿惴惴不安,拿着齐宵的半截袍子半天都没有下去一针! 三月二十二日,赵均瑞的兵马依旧在滦县与辽王的兵马交战,打了一个极漂亮的胜仗,将辽王两万兵马逼退了五十里,一时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紧随其后却又得到另一个消息…… 卢龙沦陷了。 蓉卿惊的站起来,明期和明兰几人更是嘤嘤哭了起来,蓉卿积了满腹的火却无处发,赵庭辉从甘肃到蓟州也应该到了吧,怎么还没有听到大军到达永平的消息?! 她来回的在房里走着,虽知道自己着急也无济于事,可就是安静不下来。 “明期。”蓉卿吩咐明期,“你让鹿子出去打听一下,卢龙是如何沦陷的,城中的情况怎么样!” 明期听着忙擦了眼泪跑了出去。 鹿子直到晚上才回来,他隔着门帘子和蓉卿回道:“永平知府刘文涛在城中召集了几百名壮丁守城,卢龙县城墙亦是前几年刚修的既陡高又坚固,原本辽王的三万兵马便是破城也至少也要花上两三日,可是意外的是,刘文涛刘大人二十一晚上突然暴毙在家中,一时间城中军中无人指挥,百姓也躁动不安起来,二十二日中午,卢龙就被辽王的兵马破城而入,现在刘大人家眷以及衙门几位大人和家眷都被关在了府衙,除此之外一切照常!” 蕉娘暗暗松了一口气,蓉卿却是提了一口气起来,她紧着问道:“这些情况你能打听的到,世子爷他们应该也会知道吧?” “这是肯定的。”鹿子侃侃而谈,“两军交战要知己知彼,滦县与卢龙首尾呼应相辅相成,世子爷定然会关注卢龙的情况。辽王滦县的兵马支撑不了多久,一定会再往后退,届时世子爷定会率兵夺回卢龙,将辽军剿灭。” 鹿子一片赤子之心!蓉卿微微颔首,道:“辛苦你了,你去歇着吧!”鹿子应是告退。 刘文涛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时期,不可能无缘无故暴毙,鹿子没有打听到他的死因,蓉卿却觉得其中的事非常蹊跷! 她听到时,没有缘由的就想到了苏茂源。 苏茂源和辽王一直有来往,又与刘文涛有深仇,这个时候他若是暗中使些手段,既可以帮了辽王又能报自己的大恨…… 她暗暗吐出口气,希望这件事和苏茂源无关才好,否则,即便将来辽王的事情被压下去,苏氏也再难起复了。 “小姐。”青竹进来,回道,“小鲍掌柜来了。”因为鲍掌柜兄弟两人都常来府中,大家为了区分,就喊鲍全明为小鲍掌柜。 “请他进来。”蓉卿收了心思,让青竹请鲍全明进来。 鲍全明进来后飞快的打量了眼蓉卿,垂着头回道:“小姐,铺子里的装修已然完工,小人进府里来是想请您定个名字,再选个日子,咱们好挂匾开业!”蓉卿这才想起来铺子里的事情,她无奈的笑道,“最近因为战事,都将咱们自己的大事给忘记了。”她让蕉娘找来年历,随手翻了翻指了四月初二,“就这天吧,也不要鞭炮锣鼓喧天的,现在大势不同,我们低调点好。”至于名字,她凝眉想了想,就道,“百文衣库吧。衣库谐音衣裤,又好记也不打眼。” “小人知道了。”这名字一听并不起眼,可确实很好记,鲍全明点头道,“那小人就去打牌匾,四月初二还请小姐过去观礼。” 蓉卿笑着点头,又道:“还有件想和你商量一下。”鲍全明认真等着蓉卿说话,蓉卿就道,“我想再开一间小的烧鸭铺子,就让牛顺河夫妻去做,你觉得可行?” 这些决定小姐自己就可以决定,全然不用来问他的,但她现在却用商议的口吻来问他的意见,鲍全明很受用,果真认真思考了一番,回道:“小人觉得衣食住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的,更何况牛顺河的手艺小人也尝过,比起城中其它几家烧鸭铺子都有过之,小姐尽可以开!” “我也是这么想的。”蓉卿微微颔首,又道,“牛顺河虽手艺不错,但生意上经营如何我却是不知道,而且他们在北平也人生地不熟的,等铺子开业你得空就过去看看!” 鲍全明笑着应是,又和蓉卿说了一些各处绣娘上货的事情:“……这一批收回来一百二十套的成人衣裤,按您的吩咐做成了大中小三种尺寸,又分了三个花色,还有三十套的孩子短葛,尺寸上不全但也有三个尺寸两种花色……” “嗯。”现在一些棉麻布料成本很低,进价也很便宜,蓉卿就想着能不能在花色和样式稍微来点翻新,尤其是孩子的衣服,虽是穷苦百姓之家,可父母慈爱之心却没有区别,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穿的干干净净可爱活泼,“花色和样式容我再细细想想,你先将货铺上,准备好等开张以后,看哪一种卖的最好,我们再适当的做些调整。” 鲍全明来之前一直担心,他不怕东家什么都不懂,不懂他可以解释,最怕的就是那种不懂却要装懂,还喜欢乱指挥做主的,那样的人他是没有办法待下去的,到时候铺子亏了还得赖在他的头上。 但是苏小姐不同,她虽对做生意不是内行,可她愿意学习也能放权让他去做,而且,苏小姐总能想出一些时下没有的新兴点子,这与他不谋而合,在他看来生意之道就在冒险创新,去走别人不敢走的路,才能真正遇到商机。 “小人记住了,这两日收货时会仔细交代绣娘。”他话落,蓉卿忽然想起来,问道,“现在收货送货还是你和牛顺河在跑是不是?”鲍全明点了点头,蓉卿想了想道,“这件事你看看,要不要再多招一个两个伙计回来,不求多机灵年岁上也不做要求,只要能按时收货送货即可。” “小人也正想问小姐这件事。”鲍全明回道,“铺子里的伙计已经招了两个,还差一个账房先生,我与大哥商量,想与那边的铺子合用一个账房,月底的时候多出一份例钱给他,不知道小姐觉得可行?” “行啊。”蓉卿点头道,“他做了两个铺子的账,我们多出一份例钱给他,是应当的。” 鲍全明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怕蓉卿觉得那账房本来就是自家铺子里的人,做一份账或是两份也没有什么区别,如今蓉卿爽快的应了,他也少了一分担忧! 送走鲍全明,蓉卿就让人将牛顺河夫妻请进了门,两人自去年开始出摊,在北平也混熟了许多,蓉卿请两人落座,就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们:“……手艺是你们的,就当你们入技术股,铺子也让你们全权打理,到时候铺子得利我们五五分成。”说着一顿,“你们也不用急着答复我,回去细细想一想,觉得可行我们就先小人后君子,立了合约,到时候你们去找铺子,铺子找好了到我这里来拿银子。” 她这算是风险投资了吧?!蓉卿微微一笑。 牛顺河夫妻没有料到蓉卿会说这件事,两人对望一眼,眼底又惊喜也有不确定,铺子他们是一直想开的,可是毕竟烧鸭是祖传的手艺,他们又怕流传出去,到时候丢了自己的饭……可转念一想蓉卿也说了,铺子是让他们自己打理,那么他们就可以控制秘方和手法了。 “八小姐!”牛顺河先想明白了,他也不问牛嫂子当时就跪在了地上,回道,“蒙八小姐抬爱我们夫妻,愿意相信我们夫妻,若铺子真能成,我们也不要什么五五分成,八小姐只要赏我们一口饭吃就成。” “一码归一码。”蓉卿请牛顺河起来,笑道,“你既是愿意,那就去找铺子,我这里立了合约到时候我们一人一份签了字据,便是将来有什么变故,有这个东西,也不怕。” 牛顺河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喜色,回道:“好,好!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去找铺子。” “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就来找我,若是我不成不还有鲍掌柜兄弟,他们在京中多年熟门熟路,你们也多请教请教他们。”蓉卿说完就端了茶,牛顺河夫妻两人连连应是,笑着退了出去。 尽管永平战事焦灼,北平城中的生活依旧照常,蓉卿得空又去了一趟世子府,她没有消息来源,就只能从杨氏这里旁敲侧击,杨氏靠在炕头上笑看着她:“我身子骨不爽利,你随意些。” 蓉卿笑着应是在另外一头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没看到小公子?” 杨氏笑着道,“闹着要出去玩,我让嬷嬷陪着他去逛园子了。”蓉卿不知道杨氏生小公子是是不是难产了,这些都是些秘辛事杨氏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打听,但能看得见的杨氏比以前瘦了不少,身体也大不如从前,这半年她来了几次,见到杨氏有大半的时间她都是躺在炕上的。 “出去走走好!”蓉卿笑着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您也常出去走动走动,多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些。” 杨氏笑着点头:“多谢你常来看我,正好陪我说说话!”她也知道蓉卿来也有别的原因,“你的心情我知道,也懂,不怕你笑话我也常让人去父王那边问问情况,只是咱们担心归担心,可千万别心思太重,你把家里照顾好,把自己照顾好也免得了你哥哥在外面担心你,不分他的心也就极好了。” “世子妃教诲,蓉卿铭记在心。”蓉卿颔首,依旧是叹道,“只是卢龙失守,滦县战事胶着,我……” 杨氏笑着打断她的话,又坐了些身子:“你啊!”一顿又道,“赵总兵已经领兵自蓟镇出发,若无意外明天就该到卢龙,卢龙收复指日可待。” 赵庭辉终于到了,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杨氏看着她笑着道:“这下是不是轻松了些?”蓉卿就抿着唇点了点头,杨氏就指了指桌上的草莓,“刚送来,你尝尝!” 蓉卿就捻了一颗尝了一口气,笑道:“真甜!” “一会儿回去你带些回去。”杨氏说起旁的事情,“……天气越来越热,钰哥儿也渐渐大了,前天竟然还翻坐了起来,着实惊了我一跳,我就想着这样整日抱在手上也不是个事儿,可又想不到什么极好的法子……”蓉卿听着就道,“不如您让人在炕头上做个床帏,把他就放在炕上玩,这样他也不会掉下来,满炕的爬着也能锻炼他,若是嫌炕小了,也可在地上铺点软实的东西,将他放在地上,只要遣两三个丫头看着就成。” “这个主意好。”杨氏笑着道,“以前在应天没有炕,见过人家将孩子放在木桶里或是竹床上,来这里我也没有见过,若非你说我还真的没有主意。” 蓉卿笑着又和杨氏说起应天的事情来,杨氏道:“……小叔来信,说是每日卯时进宫,下午酉时出宫,抱怨他去了应天竟是一次都没有上过街!”说完掩面笑了起来,“他的性子,真是难为他了。” 只怕不单着急上不了街,现在更是急的想要打仗了。 蓉卿陪着杨氏说了半日的话,杨氏留了她吃饭,蓉卿也没有推辞陪着杨氏用了午膳才回了府里,刚进门蕉娘就过来道:“您可回来了,有个姑娘在府里等了您一个上午了。” 蓉卿正进门,闻言顿住了步子回头不解的道:“姑娘?哪家的姑娘?”蕉娘就摇了摇头,“苏州来的,说是只要告诉您,您就会知道。” 苏州来的?蓉卿立刻就想起来齐宵所提的苏州华静芝,难道人已经到北平了? 她原地转了个身朝广厅走,待进了里面就瞧见一个穿着妃色滚边比甲的女子坐在里头喝茶,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容貌清秀,见蓉卿进来她放了茶盅朝她行礼,喊道:“见过苏小姐!” “你是?!”蓉卿微微颔首,笑看着她,对面的女子就恭敬的回道,“奴婢翘荷,奉我家姑奶奶之命来府上给苏小姐请安。” 姑奶奶,看来华静芝果然是到了。 “你们姑奶奶什么时候到的北平?如今住在哪里?”蓉卿请翘荷坐,翘荷也不推辞很大方的坐了下来,回道,“我们姑奶奶昨天傍晚到的北平,如今落脚在万安楼,今儿一早让奴婢来府中给苏小姐请安,若是苏小姐得空我们姑奶奶明日一早来府中拜会您。” “住在万安楼啊。”蓉卿回道,“既是到北平了就到家里来住吧,万安楼毕竟是客栈,多有不便!”她话落回头看着蕉娘,“蕉娘您和翘荷姑娘走一趟吧,帮着她们收拾东西,请华姑奶奶到府里来住。” 翘荷微讶看了蓉卿一眼,这一次来北平她知道姑奶奶的目的,是听了表少爷的话到北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还知道北平有对兄妹借住在表少爷的宅子里,姑奶奶来见的就是那位小姐。 既未出嫁年纪就应该很小,她对此次行程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刚刚看到蓉卿时,她起初惊艳,没有想到苏小姐长的这样好看,年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举止间到是从容大方,有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现在更是邀请她们住到府中来,她不由暗暗点头,能礼数周全考虑的这样仔细,想必和她想的闺门娇客有所不同。 “那奴婢先行一步,与我家姑奶奶回禀一声。”翘荷起身朝蓉卿行礼告辞,蓉卿让明兰送她出去,又嘱咐蕉娘道,“这位华家姑奶奶是齐公子母亲那边的表侄女,在苏州做丝绸和苏绣的生意,您去时客气一些!” “我省的。”蕉娘笑着应是,回去换了衣裳就去了万安楼。 蕉娘前脚刚走,鹿子回来了,手里拿了封给蓉卿,回道:“方才镖局的人送来的,小人问了对方却没有告知信是从何处送来的。” 蓉卿微愣接了信过来,信封上没有署名,她回房拆开了信,一行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 是齐宵! 不知道他到哪里了,是不是直接去了滦县和赵均瑞他们会面。 永平起了战事,你不要担心,辽王府近年虽招募兵马但也不足八万,永平前有蓟州左有甘肃,又有简王坐镇,辽王想要过永平并不容易,所以你不用担心……至于苏珉他身手不在我之下,即便不能胜仗亦能自保。 永平府乃辽王必争之地,所以即便他攻陷了几城也要顾念自己的军威和名声,你不用牵挂家中的事,辽王与您父亲私有交情,断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虽然她也是如此想的,但看到齐宵信中所言,她的心依旧落实了一分。 我正月二十从应天上船,上船那日风和日丽,却不曾料到其后便开始绵绵细雨,船行极慢我与鳌立商议之后,便弃了船在余杭买了马从陆路行走……他在信中将一路经过的风景有趣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我们到顺德时,记起你说过那家烧鸭铺子的掌柜似乎是顺德人,我与鳌立在顺德城中打听过后,寻到牛记烧鸭铺子,装作食客在里面用了午膳,铺子里生意极好,我瞧着开店的应该是牛家的人,便与他们攀谈了几句,才知道原来去北平的,乃是他们的堂兄弟……牛记烧鸭在顺德很有口碑,你不用多虑,尽管试试吧。” 蓉卿看着轻轻笑了起来,其实从应天过来并非要经过顺德,他竟然为了确认一下牛家人的好坏,特意拐去了顺德吃了顿烧鸭,她含笑摇头又接着往下看……还有几日就能到北平了,或许这封信没到我人却已到了,听周老说你将我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等我回去看看,不会似姑娘的闺房吧? 其后他又写了一些路上的见闻……保定来了几次,却不知道这里亦有风景,离保定不远的真定更是小镇清幽颇有古趣,等我回来我们来这里走走吧,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景致,我还看见真定县城很小,绸缎铺子很多但成衣铺子却没有几家,你亦可以在这里再开一间铺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常常来走动了。 蓉卿将信放在一边,忍不住翻了白眼,这个人写信的语气真的是……那样的理所当然直来直去,不知他是故意如此,还是自小先生没有教好。 不过,这封信的落款是半个月前,那他早就该到北平了才是,怎么信到了人却没了消息? 还有周老,走了好几日也不曾有消息传回来,他们到底是去了永平,还是在哪里落脚了? “小姐!”外头明兰隔着帘子喊了声,“蕉娘陪着华家姑奶奶来了。”蓉卿应了一声,将信叠好放在枕头底下,理了理妆容就出了门,在院子里就瞧见蕉娘陪着一位穿着天青色素面褙子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清清瘦瘦的未施脂粉,容长脸不算特别的漂亮,但是周身却有种干练的气质,脸上露着笑容,让人有种恰到好处的亲和感! 她笑着行了礼,喊了声:“是华姐姐吗!”她语声清和,笑望着华静芝。 华静芝也远远的开始打量蓉卿,比她想象的小巧一些,身材曲线玲珑,眉目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大大的,含着笑意望着你,像是会说话一般,她顿生了好感,颔首回了礼:“苏小姐!”常人见着她都会喊一声华家姑奶奶,可是蓉卿却是喊了她华姐姐…… 他不由想到齐宵托人带口讯来说的话:“……她年纪小,亦不曾做过生意,还请多多照佛一二。” 华静芝轻笑,看来他这个表弟看人不准啊,这位苏小姐举止落落大方,眼神清澈明朗,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哪里是他所说的年纪小不懂事的样子! “不知道您昨天到北平的。”蓉卿亲自打起暖阁的帘子,“若是知道,怎么也不能让您住在万安楼才是。” 华静芝微微一笑,抬脚跨进了门打量了一眼暖阁里的摆设,笑道:“我在外走动常住客栈,到是没有那么多规矩,再说,昨天到永平时天色已晚,怎么敢冒昧打扰。” 蓉卿请她坐,明兰上了茶,蓉卿注意到华静芝身边只带了四个婢女,一个是早上来过的,另外三个容貌皆是一般,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主仆互相影响,都有些干练不善言笑的样子。 “让他们将我旁边的荣华居收拾出来,姐姐和我住在这里吧。”蓉卿话落,华静芝笑着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多有打扰了。” 蓉卿笑着摆手,吩咐明兰:“你带几位姐姐去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着人去办……”明兰应是带着两个丫头出了暖阁,蓉卿又看着含笑望着她的华静芝,笑道,“听齐公子说起过您几次,心头就一直念着,也不知您什么时候到,倒是没有了分寸也不知道该不该派人去码头候着。” “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也趁机四处看了看,难得出一次门,自是顺便游玩一番才是。”华静芝言语轻松,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又道,“你幸好没有派人去接我,若等了许久到时候接的人该是要埋怨我了。” 不愧是常在外走动的,华静芝无论言语还是举止,都不似寻常女子或羞怯或骄纵跋扈,而是落落大方,到与男子有几分相似。 她也心生好感,点头道:“最近这边发了战事,若不然还能陪您去永平的九莲庵和雪峰寺走走。”一顿又道,“不过北平未受影响,姐姐尽管安心住着,过几日我陪姐姐去法华寺和香山看看吧。” “好啊。”华静芝笑着道,“听齐宵说你打算开成衣铺子,他没有与我细说,你的铺子开了没有,现下如何了?” 蓉卿就将铺子里的情况和她详细说了一遍,笑道:“因是薄利多销,就在稍偏僻的地方租间铺子,想着酒香不怕巷子深,便是藏的深也总有识货的人上门的吧。”华静芝细细理了一遍蓉卿的打算,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我比你痴长了几岁,又在外头做了几年的生意,却还从来没有想过你这样的法子,确实是新奇的……”言语间很幸福期待的样子,蓉卿听着就笑道,“还有几日就开业了,到时候姐姐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华静芝应了,又道,“那你铺子里如今卖的都是布料的,没有旁的了?”蓉卿点头道,“是啊,因定价不高,若是用杭绸做成本也太高了,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暂时只能如此了,这也是我们的制肘,到有些放不开了。” 华静芝端茶静静喝着,沉吟了片刻后笑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凡事都要慢慢来!” 蓉卿笑着应是。 华静芝就在蓉卿旁边的院子里住了下来,华静芝很安静,也并未如同她自己所言喜欢出去走动,但凡闲下来就会拿了本看着,有时候和蓉卿两人讨论一下铺子的事情,蓉卿也会问她在苏州的生意如何,她笑着道:“……我其实也是小打小闹的,以前手中有六间绸缎铺子,最近添了一间苏绣的绣坊,专门往应天的明珠阁供货,算是熬出了点门路来。” 京城的明珠阁,是走宫中的路子给宫里贵人供货的,没想到华静芝竟然走通了明珠阁的路子。 “你别觉得明珠阁如何,他们一年的盈利看着丰厚,可你却不晓得背后要孝敬多少上去,还不如我们小本生意来的利多呢!”说完,笑了起来,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吓着你没有。” 蓉卿笑着摇头,觉得华静芝很可爱,有点像前世她的一个同事,很直率又有点愤青,明明是学法律的天天和法院部门打交道,却没事在论坛里写一些帖子骂那些当权者。 后来被人告发,还差点吊销了律师执照,自此以后她还以为他会稍微低调收敛些,可他却依旧如此,只是不实名改用假名了。 “小姐。”明兰进来回道,“木椿回来了。”蓉卿听着点头,回道,“让他进来!” 木椿隔着帘子回蓉卿的话:“……辽王兵马从滦县退兵了,转到从昌黎去了乐亭,外面都在传辽王应该会想从乐亭转到梁成,直下山东!”木椿说着一顿接着道,“卢龙的战事绞着难下,赵总兵强攻了卢龙三日,死伤过千却依旧没有松动的迹象。” 赵均瑞和苏珉果然将辽王的兵马逼退了。 只是,辽王刚出兵,就遇到如此强敌……俗话说鸡蛋最忌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连夺了三个县,现在在滦县遇到了赵均瑞和苏珉,他一定应该还留有后招吧,否则就这样在永平府被拖三个月,他也要不战而降了! 华静芝转目看着蓉卿,问道:“你四哥是不是在滦县?”蓉卿点了点头,华静芝以为她担心自己的哥哥,安慰道,“他既是和世子爷在一起,就一定不会有事,况且,他们将辽王逼去了乐亭,他们应该还有别的打算。” 蓉卿微愣,想到乐亭一个县城后有定流河,前有葫芦河,再往前去还有海,三面环水想要攻城不走水路是极难攻城的,辽王既然走了乐亭这条路,就应该想得到……难道他招摇高调的起兵,就是想要走水路? 蓉卿将舆图拿出来铺在桌上,她越看越心惊,若是辽王从乐亭入海,从水路直接入三沽口,再从天津卫上岸,那么他就可以直接从后面直接断北平的后腰! 华静芝见她看着舆图,也变了脸色,惊道:“……辽王不会有这样的手段吧?” 蓉卿摇摇头,她也不确定。 “木椿!”蓉卿站了起来,“你去把鹿子喊来,我有话和他说。” 木椿应是,不一会儿将鹿子喊了进来,蓉卿就和鹿子道:“你武艺如何,若是我让你现在去一趟滦县,你可有把握过去?” “能!”鹿子说的很有信心,“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小人一定不负重托。” 蓉卿回头看了眼华静芝,想了想对鹿子道:“你稍等一下,我去写封信,你今天晚上就上路,务必把这封信送到四少爷手中。” “是!”鹿子应是。 蓉卿就吩咐青青,让厨房给鹿子做些干粮带上,她则磨了墨给苏珉了写了一封信,信中将他对苏茂源的担忧说了一遍,希望苏珉能派人去卢龙详查一番,当初刘大人的死是不是真的和苏茂源有关,若真的有关是不是要写信与京中大伯说一下? 免得留有后患! 又提到辽王去乐亭的事情,将她的想法大概说了一遍。 当晚鹿子揣了蓉卿的信,一匹快马去了永平,蓉卿喊来蕉娘:“家中粮食还有多少,多储备一些,以备不时只需!”蕉娘听了大惊失色,问道,“小姐,难道辽王会攻到北平来?” “我也不知道,备着就是,再做些烧饼和月饼,到时候也能当做干粮用。”蓉卿说完,华静芝也微微点头,道,“蓉卿说的不错,这些事宁可防备,不可大意!” 蕉娘就带着人去赶制烧饼。 接下来,蓉卿就开始关注天津卫的军情,可是一连过了三天,天津卫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风平浪静。 蕉娘笑着道:“做了这么多的烧饼,不如让木椿送去永平,给将士们吃吧。”蓉卿点头道,“再等几日没有消息,就让木椿送过去!” 进了四月,北平城也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蓉卿睡不着又怕花房的窗户没有关好,入夜带着明兰和明期去花房看看,三个人点了灯笼在花房里转了一圈,才关了门回去! 突然,一个黑衣从花房的拐角边走了出来。 明兰吓的一惊将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一下子熄灭了里头的烛火,四周黑漆一片! “谁?!”蓉卿将明兰和明期往后一拉,戒备的看着眼前的黑影,手心生出汗来。 091 生死 蓉卿把明期往花房里一推,希望她能从另外一个门出去找人。 明期明白了蓉卿的意思,朝后退着步子挨在门前。 蓉卿紧张的看着那个离她约莫三尺距离的黑衣人,却因为四周太暗,她只能看清对方是个男子,周身拢在黑暗中,有股森冷之气。 “你是谁?”蓉卿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抹视线,似乎有一丝熟悉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在哪里见过,她亦朝后退了一步,将明期遮在身后。 对面的人负手而立,身材很高,与蓉卿对立便有股俯视她的睥睨感,蓉卿皱了皱眉,忽然就听到对方开口道:“八小姐,不认识我了?”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声音! 蓉卿巨震,猛地朝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人,那人冷冷一笑,回道,“八小姐在北平过的风生水起,果然是将旧事皆抛了啊。” 蓉卿推了推明期,明期猫着腰闪进了花房里,她看着对面的人,回道:“原来是镇南王。”朝他福了福。看来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否则也不可能只身来北平,“……不知道郡王半夜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镇南王轻笑一声,微微颔首,道:“八小姐果然好胆色,这个时候在这里遇见我,也能面不改色。”话落朝前迈了一步,与蓉卿的距离不远不近,却是他一臂便能伸到的范围! 是啊,前方辽王大军正与赵均瑞交锋不下,这个时候镇南王却出现在这里,他是什么目的蓉卿不知道,但绝非善意。 她不由想到天津卫的水路,难道辽王的军队已经从三沽上岸了,不可能啊,时间上不可能这么快…… 镇南王是来打前哨的? 可是北平的军力虽大部分被赵均瑞带走,可各个卫所以及简王的军营中还留有余部,镇南王一个人到北平来能做什么,若是被发现他岂不是成了羊入虎口,得不偿失了。 那么他能做什么? 蓉卿狐疑的看着他,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一时间她心头不禁砰砰跳了起来,若真是这样,那么镇南王为什么来找她?她并不能帮他。 蓉卿忍不住回头去看明兰,明兰紧紧拉着她的衣袖,眼中布满了戒备和惊恐。 府里有周老请来的镖师,可他们都在外院以及院墙外头守着,即便赶过来也需要时间。 这点时间,足够镇南王做很多事情。 蓉卿不确定的看着他,笑着道:“小女哪里有什么胆色,只是在自己家中,不免胆子大些罢了。”她尽量装作除了惊讶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王爷这个时候来府中,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镇南王冷笑着静静的看着她,过了一刻他道:“本王并无要紧的事,只是听你父亲说你在这里,我便顺道来看看你罢了。”一顿又道,“我们的婚约可还在呢,八小姐不会忘了吧?!” 婚约?蓉卿笑道:“郡王说笑了,小女实在不明白。”不想和他扯这件事,话锋一转又道,“郡王即来了,就请屋里坐吧,这样子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说话,岂不是慢怠了您!”好像只是在街上偶遇。 镇南王没动,看着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在幽暗的光线下雪白的肌肤,发着莹莹的光泽,想必半年前她似乎更成熟了一点,眉眼举止都透着一股令人无法移开眼的风情。 “喝茶就不用了。”镇南王忽然声音一冷,视线落在明兰的身上,明兰冷不丁的一缩,镇南王就道,“让她去一边呆着!” 是要说正题了吗? 蓉卿朝明兰看去,明兰挣扎的摇摇头,蓉卿低声道:“你去旁边,没事的。”就是有事,多一个明兰也不过多一个人送死罢了。 明兰退开在一边,戒备的看着镇南王,若对方真的要对小姐不轨,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小姐的周全。 蓉卿不知道明白心中所想,她看着镇南王,在想着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抓她去威胁苏珉?可是简王的大军指挥权在赵均瑞手中,拿了她根本威胁不到任何人,至于挟持她去开城门,那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她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镇南王又朝前迈了一步,与蓉卿的距离不过半臂的距离。 明兰看着一惊想要出声,刚一个小姐喊出口,镇南王忽然袍袖一转,手掌如刀一般劈向明兰的脖子! “不要。”蓉卿压了声音扑过去,可是明兰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 蓉卿脸色大变,怒瞪着镇南王也不想再伪装善意,冷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天空淅淅沥沥的小雨未停,蓉卿头脸上已经开始滴滴的落着水珠。 “我的婢女去喊人了,我不管郡王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还是劝您收敛一些的好。”蓉卿昂着头,事情到这个地步,对方已亮出恶意,她若示弱也没有意义,镇南王听着忽就是冷笑一声,“喊人?”话落,他侧目朝另外一边看去,就看见暗夜中,明期被人反捆了手臂,软哒哒的扛了过来,扔在了明兰的旁边! 难怪方才明期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他不止一个人来的。 蓉卿生了怒,紧紧攥着拳头,怒视着镇南王。 “不用这样看我。”镇南王笑容阴冷,逼着蓉卿又后退了一步,他紧逼着道,“我不会伤害你的,知道为什么吗?” 蓉卿没有说话,镇南王又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赵家人的性格中都有一个特点……”说完他语气中透着一股自豪感,“那就是但凡入了自己眼中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蓉卿后背生出一阵冷汗来。 “所以,我不会伤害你,我入了我眼早晚都是我的人,得仔细留着你的小命才是。”话落,伸出一根指头来,想要去撩拨蓉卿的发丝,蓉卿撇开怒道,“郡主冒死来北平,不可能只身为了和我说这些吧?”话落,她看看天色,“你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我没什么可和你说的。”镇南王收回手,又负在身后朝后退了一步,打量着蓉卿,又看看花园,“这里很大,我打算在这里接住几天!”仿佛在走亲戚,说的云淡风轻的。 蓉卿咬着牙齿,回道:“家中有许多人,郡王住在这里不方便。”话落,她看见一边的夹竹桃树根后,影影绰绰的有人在动。 到底他带了多少人进来。 “方便不方便不是你说了算。”镇南王话锋一转,指了后院的一间稍偏僻的院子,“就那间吧,我住在那边!”说完,摆摆手一副打算过去的样子,走了几步又停了脚步,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蓉卿,“你请来的那几个人,走镖或许还成,但护院却是……”很遗憾的摇着头,“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别耍什么花样,即便简王府的大军将围住,我还是一样有能力让你这个美人陪着我共赴黄泉。”说完轻笑着朝后院走去。 随即,蓉卿就看着从暗影中,无声无息走出来十七八个穿着短葛包着头巾挽着裤腿的男子,跟在镇南王身后。 那个院子名叫荣月居,和华静芝住的荣华居是斜对着的,但中间隔了一个花园,树影环绕并不能互相看清。 赵均松,果然是有备而来! 蓉卿见他们走远,胸口一窒靠在门扉上,方才发觉后背已经汗湿了衣襟。 静了一刻,远处几个巡夜的婆子提着灯笼,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蓉卿脸色一变忙蹲下声去喊明兰明期,两个人本来也只是被打晕,这会儿湿湿冷冷的雨淋在身上,蓉卿喊了两声,明期就醒了过来,她看见蓉卿顿时眼角一红喊了一声:“小姐。” 蓉卿捂住她的嘴摇摇头,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扶着她起来后,两人又去喊明兰,明兰呜咽着醒了过来,见蓉卿完好无事她垂着头就低声抽泣起来。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蓉卿不想让巡夜的婆子看见,镇南王在的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大家慌乱起来,反而惹怒了镇南王丢了性命,现在首先紧要的情况就是要弄清楚,府里现在到底有多少他的人,那几个护院是死是活! 镇南王要在这里住多久,难道是等辽王的大军上岸? 她要怎么做,既能让简王爷知道,又不会引起镇南王的怀疑。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回了院子,迎面正好碰见蕉娘从蓉卿房里走出来,她披着衣裳大概是半夜睡醒来看看蓉卿睡了没有,却发现她根本不在房里,不由惊住方腰喊人去找,就看见蓉卿带着明兰和明期进了院子。 蓉卿看见蕉娘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蕉娘她们没有事。 “小姐,这大半夜您去哪里了。”蕉娘见三个人伞也没有撑,浑身湿漉漉的,拧了眉头道,“这春雨凉的很,怎么也不打伞,要的受凉了可怎么是好。”话落,扶着蓉卿进了正厅。 蓉卿勉强笑道:“我没事,您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明兰和明期就行了。”蕉娘去看明兰明期,又见她们身上都是泥点子,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像是在泥地里打了个滚似的,不由惊呼道,“两个小蹄子做什么去了,身上弄的这么脏!” 明兰和明期互相看看对方,心里既害怕又无助,却又不敢如实告诉蕉娘。 “外面地滑,她们摔了一一跤。”蓉卿推着蕉娘,“您回去吧,别外面没事,您反而生病了。”蕉娘还想说什么,蓉卿已经哄着劝着将她扶了出去,又赶紧关了正厅的门。 蕉娘站在外头,想说什么,可想想这个时间了,免得惊动了隔壁住着的华静芝,还是忍了下去。 门一关,明兰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蓉卿问道:“小姐,镇南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蓉卿也双腿发软,她摸着椅子坐稳,摇摇头道,“不知道!” 明兰见蓉卿脸色发白,她刚刚在外头没时间问,现在不由想起来,扑在蓉卿脚边惊恐的问道:“小姐,他……他没欺负您吧。”说完,迅速打量着蓉卿的穿着,见她身上并无凌乱,她又静静盯着蓉卿的脸,直到她摇摇头,明兰才长呼一声,蒙着脸压抑的哭了起来。 事情太过突然,两个人即便经历过九莲庵的惊心动魄,这会儿依旧是吓的不轻。 “好了,好了。”蓉卿安慰着明兰,又看看吓呆了的明期,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明兰止了哭,明期恍惚的走过来,低声问道:“小姐,镇南王真的要住在咱们府里吗,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有什么目的?”连明期都知道,这会儿非常时期,镇南王却突然到北平来,其中目的定然是不单纯的。 她怕到时候连累小姐! 蓉卿摇摇头,看着明期原是想让明期去告诉华静芝一声,可是又怕镇南王的人守在外面,伤害无辜,她只能拧了眉头道:“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们只要不触动他,就一定不会有事。”一顿怕她们不安心,解释道,“他冒险来北平,不管为了什么,但一定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发现,所以他也不敢胡作非为,所以你们不要惊恐。”只能静观其变,再想办法。 三个人相对无言,心思各异的坐在椅子上,蓉卿让明兰和明期去换了衣裳,她也脱了外套进了房里,不一会儿明兰和明期守在外头的隔间里,三个人都没有心思睡觉,睁着眼睛等着天亮。 好不容易院子里有动静,蓉卿梳洗了一番出了门,她低声吩咐明期和明兰,道:“你们去外院看看。”一顿又道,“再去荣月居门口看看,记住不要进去。” 因是白天,明兰和明期也少了一份恐惧,两人纷纷点头应是出了门去。 华静芝来了,蓉卿回头迎她进来,华静芝见她脸色不好看,凝眉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不成是生病了?” “没有。”蓉卿请她在炕头上坐了下来,青竹倒茶过来,蓉卿端着茶心不在焉的喝着,华静芝就觉得她有事,不由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蓉卿听着一愣,转目看着华静芝,想到她毕竟是客人,若是不知情闯进了荣月居中出了事,到时候她如何向华家的人,向齐宵交代,心思转过她看了眼门口,走到华静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什么!”华静芝脸色巨变,惊怔的看着蓉卿,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蓉卿拧着眉头摇摇头,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我也只是猜测,现在就是我们想出去报信,也没有办法,镇南王的人一定会在暗中监视我们。”即便出去报了信,若是简王爷知晓首先就会派人将整个府围住,到时候一院子的人,就真的成了他的陪葬了。 “你顾忌的没有错。”华静芝皱眉道,“到时候不管是镇南王狗急跳墙,还是简王爷立功心切,我们这些手无缚鸡的之力的人,就成了祭旗的人,他们皇家的事我们管不着,只要别伤着我们就成。” 可是现在镇南王在家里,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把剑,她就是不想管也不成。 明兰从外院回来,将青竹指派出去,她放了帘子犹豫的看了眼华静芝,蓉卿朝她点了点头,明兰才低声道:“外院里一切正常,我还问过木椿那几个护院怎么样了,木椿说早上刚换的班,都好的很!” 也就是说,镇南王进府里来除了她们什么人都没有惊动。 明期也回来了,低声回道:“荣月居的门关的好好的,我从外面去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和平时并没有两样。”蓉卿皱了眉头,吩咐道,“你和明兰找个理由,让他们这段时间不要去后院。”一顿又道,“还有住在后院袁叔他们,就说铺子里事情多,请他们过去帮两天的忙!”蕉娘也不能说,她年纪你大了,蓉卿不想让她日夜煎熬担心。 “奴婢知道了。”明兰应是,出了门去,明期惴惴不安的问蓉卿,“小姐,要不然您写封信,奴婢现在送去王府!” 蓉卿摇摇头,摆手道:“让我再想想。”明期没有再说话。 “蓉卿。”华静芝看着蓉卿,低声道,“若不然我去吧,我刚来府中现在出去不会引起别人怀疑,我尽量说服王爷,让他以另外一种温和的方式将人抓住,不要伤害府里的人。” 蓉卿拧了眉头:“我不能让你冒险。”她没有把握,因为现在对于简王爷来说,若是能抓住镇南王无疑是振作军心,向圣上邀功的绝佳时机。 而且,她甚至不知道这件事,简王爷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一整日,府里与往日并无异样,就连北平城中也并无异状,蓉卿和华静芝安静的待在暖阁里,又让明期注意着荣月居的动静。 很安静的天色微暗,又入了夜。 “晚上我与你做伴吧。”华静芝怕蓉卿害怕,“若是有事我们也能商量。” 蓉卿摇摇头,若真的处事她会是镇南王要杀的第一个目标,她不能连累华静芝:“我没事,他既住下来,今天我们又很配合,不会再有事,您回去歇着吧,记得吩咐房里的丫头不要出来走动。” 华静芝又看了蓉卿一眼,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我回去了,你有事就让人去喊我。”话落,她带着翘荷几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蓉卿梳洗过来,却没有立刻睡下,她拿了书靠在贵妃榻却一个字看不进去,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镇南王白天不敢出来,但入了夜就一定会有动静。 突然,砰的一声,一个东西自半掩的窗户外头砸了进来,蓉卿听着一惊坐直了身体,外头明兰和明期也披着衣服冲了进来:“怎么了?” 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地上。 一块抱着白纸的石块,从窗户的缝隙中被人丢了进来。 明兰白着脸将石头捡起来,拆开纸递给蓉卿,蓉卿拆开一看,就见上面只草草写了两个字:后院! 她院子后头是一小片竹林,蓉卿眉头微拧,心头的怒火就拱了出来! “小姐。”明兰拉住蓉卿,“让奴婢去吧。” 蓉卿摇摇头,他要见的是她,若是她不出现以镇南王的为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三个人收拾了一番,轻手轻脚的绕过抄手游览去了后院。 一顶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照的四周影影绰绰,风声簌簌令人毛骨悚然,明期护着蓉卿摸了摸腰间出门时揣着的一把匕首,额头上细汗渗了出来,她眼眸四顾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蓉卿在小径的路口停了下来,明兰和明期戒备的站在前面护着蓉卿。 “八小姐!”忽然,一道声音自后方传了过来,惊的三个人一跳,顿时回头去看,果然看见镇南王穿着一身绛红色云纹直缀,玉面风流的站在那边,满脸的惬意淡然,“你果然守信,今天一天都很乖!” 他果然派人监视着府里的人,蓉卿有理由相信,但凡从府里出去的人,都会被他的人跟踪。 “郡王打算住几天?”蓉卿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问道,“什么时候走!” 镇南王低声笑了起来:“这么想我走啊,可惜……”说完摇摇头,“这一次事情太多,不然也能多陪陪你!” 蓉卿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你不去报信是对的。”镇南王微微颔首,“我王叔这个人看着心慈,但手段却最是霸道,他若是知道我在你这里,首先就会将这里团团围住,不分敌友或箭或火瞬间就能将这里夷为平地,到时候黄泉路上,咱们就可以做伴了。” 蓉卿冷哼一声,不愿和他多废话。 “不过,你还有个办法可以自救。”他说着微微一顿,又道,“我这里有一车的常州府来的桃子,简王妃最爱吃的就是桃子,若是你能将这车桃子送去王府,我就答应你,一定会保你平安!” 是因为王府守卫森严,他们没有把握无声无息的进去,所以才让她去办吧! 她猜的果然没有错,镇南王来北平,就是冲着简王爷来的。 他是打算趁着王府兵力守卫薄弱,将简王府控制在自己手中,到时候辽王从三沽口进了天津卫,即便是赵均瑞赶回来,他们有简王爷和王妃这个盾牌,北平就能顺利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好机巧的谋算。 “好!”蓉卿很爽快的点了点头,“桃子在哪里,我明天帮你送进王府!” 不单明兰和明期,就是镇南王也是一愣,没有料到蓉卿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狐疑的看着蓉卿,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样。”说完,目光在明兰和明期身上一睃,“除非,你不顾这个府里所有人的安危!” 蓉卿亦是冷笑:“郡王冷血,所以在你眼中别人都和你一般?”话落一顿,又道,“多说无意,郡王说清楚明天如何做吧!” 镇南王审视着她,依旧是灵秀乖巧的样子,但眼神却冷的摄人,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在苏府蓉卿和他谈判的场景,这个女人总能给人出奇不易的惊喜:“好!”话落,他又道,“你不用特意做什么,只要将东西送进去就可以。” “知道了。”蓉卿颔首,无意多留,“那就请郡王准备好!”话落,带着明兰和明期绕过镇南王,镇南王又补充道,“……不要玩什么心机,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随时随地都能要了你们的命!” 蓉卿轻蔑的看了一眼,头也不会的走了。 镇南王转眸看着她的背影,冷冷的笑了起来! “小姐,您真的要给他送东西进王府?”明期想了想道,“那些桃子里会不会有毒,若是将王妃……到时候咱们就是逃出去,简王府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蓉卿拧着眉头,沉声道:“不会!”将简王夫妻杀了,还有赵均瑞,他们还是没有解决掉麻烦,只有将简王夫妇握在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送桃子不过是个幌子,将人送进简王府才是关键吧。 “可是……”明期还想说什么,蓉卿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她没有选择,只能按照镇南王的话去做。 一夜未眠,第二日蓉卿早上起来喝了浓茶提神,换了衣裳和蕉娘以及华静芝打了招呼,带着明兰和明期就出了门去。 外院中,果然停了一辆比平日她坐的马车略大的车子,她目光在车辕上一扫,赶车的是个容貌普通的婆子,并无特别之处,但守在她车边的却有个虎背熊腰眼生的婆子,花白的头发身形消瘦,没有什么不同,但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却是暗藏精光。 她又朝地上看了看,镇南王说一共是五箱蜜桃,可是车辕压在泥路上,深深的骨碌印绝非是无箱桃子所有的重量。 她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上了前面一辆车,明兰和明期不安的跟着上去,两辆车嘚嘚的朝侧门而去,木椿从一边追了过来,问道,“小姐,您要出去?小人送您吧?” 蓉卿掀了帘子,刚要说话,忽然就听到跟着的婆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蓉卿目光微转,笑道:“不用,你在家里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哦!”木椿点了点头,又狐疑的朝后面那辆从未见过的马车看了看,退在了一边目送两辆车出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去了王府,在侧门便蓉卿递了苏珉的名帖报了姓名,略等了一刻里面就有婆子卸了门槛,王府里有婆子出来替了赶车的婆子,牵着马进了王府,一会儿在仪门边车停了下来。 蓉卿出了马车,那花白头发的婆子就伸手过来扶她下车,蓉卿手臂一转却是搭在了车辕上,自己踩着凳子下来,那婆子也不尴尬,垂手伺候在一边。 “苏小姐。”王府里的嬷嬷看了一眼婆子,似是有些好奇的样子,“王妃正在里面等您。” “有劳!”蓉卿微微颔首,笑着道,“后车里有桃子,嬷嬷看看若是没有问题,还麻烦您遣几个人帮我送进去。”话落看了明兰一眼,明兰拿了个荷包出来,打赏了嬷嬷。 “苏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带人将东西搬进去。” 蓉卿微微颔首,昂着头进了仪门,又上了里面停着的清帏小油车,那花白头发的婆子跟明兰明期一起,跟车进了内院! 不一会儿,车在正院门口停了下来,蓉卿带着三人进了院子,她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婆子就道:“你在外面候着吧。”话落,进了门。 那婆子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低头应道:“是!” 蓉卿进了门,简王妃正坐在炕头和她身边的嬷嬷说着话,蓉卿进去行了礼,简王妃笑道:“我正想着请你来府里坐坐!” 蓉卿说了客气话,坐了下来:“……听说您喜欢桃子,给您送了几箱桃子。”简王妃听着一愣,笑着道,“我正想桃子的事儿,没想到你就送来了。” 这个时候外面风声鹤唳的,就是王府也没有,蓉卿怎么会有桃子进北平?简王妃狐疑的看了眼蓉卿。 蓉卿仿佛没有看见,目光扫了眼门口,听说有的练家子隔着数十米也能听得到别人在说什么,她笑着道:“是啊,是我以为远房的姐姐从苏州过来带来的,知道您爱吃,就悉数给您送来了。”话落,目光在房里一扫,房里除了简王妃和她身边的嬷嬷外,就只有门口守着的两个小丫头,以及明兰和明期。 她府里是来了个苏州的小姐,这个事简王妃知道,只是都来了小半个月了,怎么今天才送桃子来? 简王妃微微皱眉。 蓉卿笑着道:“王妃娘娘,怎么不见郡主?!”简王妃微愣,这还是蓉卿和敏儿吵架后,她来王府第一次主动提起敏儿,简王妃眯了眯了眼睛,和身边的嬷嬷对视一眼,笑着回道,“在房里练字呢,说阴雨绵绵的,不爱出来走动。” 蓉卿哦了一声,手指在在茶盅里沾了点茶水,很自然的将茶盅放在了茶几,沾了水的指头就在桌面上滑动着,口中却道:“是啊,天天下雨,人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忽然手臂一翻,将茶盅打翻在桌上,她猛地站起来,“对不起,蓉卿失礼了!” 就在这时,门帘子一掀门外守着的婆子就走了进来:“小姐,您没事吧。”眼镜飞快的在蓉卿和简王妃身上一扫。 蓉卿心中冷笑一声,她果然是支着耳朵听着她和简王妃说话:“没事!”婆子却很自然的站在了蓉卿的身后。 简王妃看着那婆子,脸色一瞬间就暗了下来,转瞬恢复如常笑道:“无妨!”又对身边的嬷嬷道,“去拿个干帕子来帮苏小姐擦擦。” 嬷嬷笑着应是,转身进了里间。 蓉卿又和简王妃说了一会儿话,才站起身告辞,简王妃让人送她出去,蓉卿就带着明兰和明期以及那婆子出了王府的二门,待上了马车门帘子一放,蓉卿凝眉掀了半边帘子朝车外看去,就瞧见车外面已经换了一个婆子跟着车,刚刚那花白头发的婆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咬着唇瓣,脑中飞快的转着,转过心思马车已经到了府里,蓉卿从车上下来,就瞧见华静芝正带着翘荷等在二门边,两人见面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华静芝拉着她的手,两人无声的进了内院。 蕉娘见蓉卿脸色苍白,不由问道:“是不是去王府受委屈了?郡主娘娘给您委屈了?” “没有。”蓉卿摇摇头,回道,“蕉娘,我想吃烙饼,您帮我做张烙饼吧。” 蕉娘疑惑的看了眼蓉卿,又看看垂头喝茶的华静芝,想了想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给你做!”话落带着明兰明期出了门,她以为蓉卿有什么话要单独和华静芝说。 “怎么样?”华静芝紧张的看着蓉卿,压低了声音,“桃子送去了?” 有了那个婆子的警示,蓉卿确信武艺高强的人,能隔墙听到别人的谈话,她无声的朝华静芝点了点头,贴着她耳朵轻声说了几句,华静芝脸色一变,压着声音道:“这个法子行吗?” 蓉卿摇摇头,回道:“现在,简王爷的安危比我们重要!”若是简王爷遇难,到时候死的就不只她一个人,华静芝就紧紧攥着她的手,“那我们怎么办?” “别担心。”蓉卿轻声道,“我有办法。” 华静芝没有再说话。 下午木椿匆匆进了内院,他一路左顾右盼等进了院子,又四处打量了一遍,似乎有些好奇的样子,蓉卿问道:“你怎么了?”木椿很机灵,平日进来都是垂着头目不斜视的。 “没事。”木椿摆着手,脑子里去想到上午跟着蓉卿去王府的那个婆子,他来了内院这么多次,怎么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婆子?! 蓉卿也没有多问,只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木椿就立刻回道,“小姐,外面好像在传,世子爷带兵追去了乐亭,但辽王的两万却像神兵一样,一夜之间在乐亭消失了。” 这么说来,辽王的兵马已经上了船了? “哪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别乱听别人说这些没根由的东西。”蓉卿笑着道,“你去忙吧。” 木椿哦了一声,奇怪的看了眼蓉卿,垂着头退了出去。 晚上,镇南王如法炮制昨晚的法子,蓉卿依约去了后院,镇南王抱臂站在林间看着她,笑道:“你果然很聪明,简王妃没有怀疑你!” “郡王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没有小女告辞了。”说完转身要走,镇南王却是冷笑一声,道,“明天让你的人都老实待在府里,若是有人出去,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蓉卿转头看他眼底怒火毫不掩饰,镇南王见她生怒兴致很高的样子,点头道:“美人生气可不好看。”一顿语带调侃的道,“当初我对你承诺依旧有用,你只等我十里红妆来娶你罢!” “郡王还是顾着自己吧。”蓉卿拂袖,转身而去,镇南王毫无顾忌的哈哈笑了起来。 蓉卿回到房里,辗转反侧,不知道简王府这会儿是什么样子,明天……明天辽王应该能到达天津卫了吧? 她翻坐起来,找了纸笔在桌上铺了纸,不过一刻府里的平面图跃然纸上,她盯着图纸静静的看了半晌,又将纸放在烛火上燃尽。 很安静的过了一夜,不管是府里还是简王府都风平浪静。 第二日一早,蓉卿吩咐府里所有人无事不得出门! 华静芝陪着蓉卿在房里做针线,却都是心不在焉的,华静芝时不时让明兰去外院看看,问问木椿街面上有没有什么不同! 明兰每每回来都是摇头。 “那你去荣月居看看。”华静芝说完,想了想又看着翘荷,“还是你去吧,听听周围有什么动静没有。” 翘荷应是,不一会儿回来:“院子门还是关着的,看不出里面有人的样子。”她们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看! 仿佛煎熬一样,整整一天几个人窝在房里心神不宁,蕉娘看着越发的狐疑,拉着明期问道:“小姐和华姑奶奶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没有。”明期摇着头,“小姐只是和华姑奶奶说铺子里的事情而已。” 蕉娘哦一声,系了围裙去了厨房。 “小姐。鲍掌柜来了。”青竹隔着回了一句,蓉卿听着就暗暗叫苦,鲍掌柜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了,她道,“你和鲍掌柜说我身体不舒服,让他有什么事过两天再来!” 青竹应了出去。 蓉卿翻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是酉时了,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下来了。 一会儿青竹回转过来:“鲍掌柜说请小姐保重身体,他后天再来给您回事。”蓉卿松了一口气,道,“知道了。” 蕉娘带着青青提了食盒进来,几个人勉强说了几句话吃了饭,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蕉娘收拾了碗筷,和蓉卿道:“刚刚吃过饭出去走动走动,这样窝在房里该积食了。”她怕蓉卿担忧苏珉心思重,又闷在房里,回头该生病了。 “嗯。”蓉卿想亲自去荣月居看看,闻言就站了起来,和华静芝一起出了院子,在花园中散步,却有意朝荣月居那边走! 两个人刚走了几步,木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满头大汗的样子,嘴唇哆哆嗦嗦的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了:“小……小姐……”蓉卿凝眉看他,木椿腿肚子直打转,吞了一口口水,指着外头道,“突然……有……有侍卫……将咱们府里包……包围了,都点着火把,来势汹汹。”一顿又道,“外面街上也闹腾了起来,有几处也起火了,不知道出了什么!” 外面果然有亮光照了进来。 蓉卿和华静芝对视一眼,双双脸色一变。 “木椿!”蓉卿顾不得礼仪,拉着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木椿听着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小人知道了,一定办妥当!” 蓉卿咬着唇瓣颔首道:“辛苦你了。” 木椿满脸坚毅,转身而去。 蓉卿回头拉着华静芝的手,两人指尖皆是冰凉! ------题外话------ 这个月咱们冲月票榜啊,有了票就投,没有也米事,咱们努力了就成。 092 围救 院外的火把将半个院子照的亮若白昼。 不等蓉卿细想,外面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呼:“里面的人都不准动,否则格杀勿论!”语带萧杀,不留半丝情面。 蓉卿苦笑,果然简王爷还是将这里围了,是啊,和偌大的北平城比起来,她们几十条命实在不足挂齿。 她回头朝荣月居方向看了一眼,拉着华静芝的手就道:“我们走!”话落,两个人飞快的原路跑回原来的院子。 府里的仆妇丫头小厮们个个脸色发白的聚到荣庆居院门前,蕉娘怒着脸吼道:“慌什么,都给我安静点。”可是嗡嗡的议论声,以及小丫头们惊吓后的哽咽哭泣依旧未绝。 蕉娘还想再说什么,就看见蓉卿拉着华静芝跑了回来,她拨开人群迎了蓉卿就问道:“小姐,人都在这里了,怎么办。”蕉娘依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现在也不是细问的时候。 蓉卿点头指着众人就道:“大家都不要慌,千万不要害怕而偷偷跑出去。”说着一顿,目光微微一扫,看向华静芝和蕉娘,“你们跟着华姐姐和蕉娘一起,去荣华居后面的地窖里躲一躲,没有人去喊你们,一个都不要出来。”一顿又道,“昨天吩咐的事情,你们都记住了吗。” 有几个婆子及丫头慌张的指了指身上穿着的袄子:“记住了,奴婢一早上就将棉袄穿在身上了。” 小姐昨天让明兰告诉大家,这两天天气会变冷,让大家将袄子穿在身上,她们应了都穿在了身上,可是这都四月了穿着袄子动一动就是一身汗,个个心头都是莫名其妙,小姐怎么好好的让她们套着袄子在外面。 现在终于明白其中的缘由。 “好!”蓉卿点点头,“那你们快去。” 年底的时候,苏珉托人起了冰存在地窖里,这会儿里面虽有点冷,但比起外面来说,已经是最安全的了。 即便是院子着了火,那里面也不会被烧着。 “小姐!”蕉娘听着拉着蓉卿的手,道,“奴婢留下来,您和华姑奶奶去躲一躲吧?” “没有时间了。”蓉卿摆着手,“婆子丫头们都没了主张,您在能压着她们,再说华姐姐还在,您帮我照顾好她,我一会儿就来。”话落她推着蕉娘,“快去!” 蕉娘眼睛瞬间红了! 就在这时,外面又是一声长喝,蕉娘听着一惊忙回头看着众人:“走!”又不舍的看了眼蓉卿,咬牙道,“小姐小心。” 蓉卿点点头,回头看着华静芝:“姐姐快去。”华静芝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众人就朝她的院子那边跑去,蓉卿对明兰道,“你快去房里,将我昨晚让你们准备的棉被送过去。”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地窖里极冷,蓉卿怕她们到时候受不住。 明兰应是而去。 这一切前后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蓉卿和明期两个人,明期含着眼泪看着蓉卿,低声道:“小姐,那些人会不会冲进来。” 蓉卿回头去看,外面的火把越来越亮,那些人是在逼镇南王自己出去吧。 镇南王这会儿在做什么,是恼羞成怒,打算拼死一搏还是拖延时间,等着辽军的到来?! 忽然,一声划破空气般的嘶鸣声传来,随即砰的一声落在什么地方,明期听着脸色一变,蓉卿拉着她进了院子,在院墙后面站定。 “什么声音?”明期惊的说不出话来,蓉卿凝眉道,“应该是箭矢的声音。”看来外面的人等不及了。 又是接二连三的翁鸣声,皆是从荣月居方向传来。 “小姐,我们也去地窖吧。”明期护着蓉卿,“箭不长眼睛,若是伤到你怎么办。” 蓉卿摆摆手,探头在外面看了看,明期不知道蓉卿看什么,只能护着她靠在墙边上,过了一刻外面响起木椿的声音:“小姐。”蓉卿听着就回道,“快进来。” 木椿跑了进来,看着蓉卿就点头道:“事情办妥了,小人将府里的平面图丢了出去,从门缝里就看到有人将图捡去了。” 蓉卿嗯了一声,放了心对木椿和明期道:“走,我们去地窖!”她希望一会儿打起来,简王爷能手下留情,不要将院子烧了才好。 话落,三个人奔着荣华居方向,弓着腰一路跑着。 耳边就听到簌簌的箭矢声,咚咚咚的落在另外一头。 明期吓的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木椿一把将她扯起来,大家都顾不得说话攒着气的往前跑。 刀剑交锋的刺耳撕裂声传来,蓉卿脚步微顿眯眼朝荣月居方向看去,就见对面的围墙上,影影绰绰站了十几个黑影,她分不清是简王的人还是镇南王的人,杀气腾腾翻飞在院内院外。 “快走!”蓉卿拉着明期,步子越发的快,冲进荣华居的院子,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就已经看见地窖矮矮的入口,明兰正焦急的站在门口等着她们,见她们过来她立刻摆着手道,“小姐,快点!” 蓉卿应了一声,几个人猫着腰飞快的钻了进去,木椿跟在后头就将门栓上。 “小姐。”蓉卿下了几十阶的楼梯,一阵阵寒意扑面而来,蓉卿就着微亮的烛光瞧见府里的婆子丫头还有外面做粗活的下人,都在里面,人虽很多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紧张靠在一起面色发白,蕉娘见着蓉卿,忙迎了过来,问道,“上面怎么样了,打起来了吗?” “嗯。”蓉卿点了点头,拉了蕉娘的手看了眼众人就道,“今晚可能出不去了,大家都保存体力,墙角有做好的烧饼和水足够我们熬三天,都不要慌!” 人一到黑暗之中,莫名的就没了安全感,上面又是刀枪火海的,更没了主心骨一样。 听了蓉卿的话,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朝墙角看去,果然见那边摆了几个木桶,有灶上的婆子恍然想起来,那正是她们前几天做的烧饼和酥饼,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附和着蓉卿道:“这么多吃食,我们这几个人莫说三天就是六七天也撑的过去。”婆子说话风趣,大家都跟在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紧绷着的气氛松弛了下来。 华静芝拉着蓉卿去一边,又将一件夹袄披在她身上,低声问道:“你下来的时候,上面是什么情况?”蓉卿简短的说了一声,回道,“……已经交锋上了。” “不知道辽军上岸了没有,若是上岸了简王府就这么点人,能抵抗的了吗?”她不安的看着蓉卿,蓉卿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好几日鹿子的信也该送去滦县了,蓉卿吃不准赵均瑞会不会带着兵马转道回来。 “先把镇南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蓉卿叹了口气,“后面的事情就看简王爷怎么安排了。”已经不是她能干预的了。 华静芝也沉默了下来,蕉娘在地上铺了一床棉被,让蓉卿和华静芝在被子上坐下来,当时准备的还是有些仓促,又怕被镇南王察觉,所有能将吃食和水拿下来已是不易,如今没有地方歇脚,只能将就一番了。 地窖里大家安静下来,就听到上面传来嗡嗡的声音,咄咄的钉在地上,华静芝拧了眉头看着蓉卿道:“你料的果然没有错,即便有府里的图纸,简王爷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手段。”一听就是隔着院墙数箭齐发! “嗯。”蓉卿回头看了眼缩在一起的众人,叹道,“……这样做保险,若是将人放出去才真的是放火归山。” 华静芝就瞪了她一眼,假意怒道:“你啊,为别人到是想的周全。” “小姐!”木椿咚咚的从楼梯上跑下来,刚刚他一直透着门缝观察外面的情景,这会儿他慌张的跑来下来,大家不由皆惊住,木椿也顾不得许多,就道,“简王府的侍卫已经冲进来了,两边好像已经交上了锋。”说着一顿又道,“府里的人都在这里,简王爷的人会不会找不到荣月居?要不然小人上去看看吧?” “不要!”蓉卿摆摆手,“你出去帮不上他们,咱们把院子空出来就成了,别的事与我们无关!” 木椿想了想,点头应是,又跑上了楼梯。 紧接着,很清晰的刀剑声,仿佛在头顶上一般,还有轰隆隆的脚步声,木椿又跑了下来,惊恐的道:“小姐,院子里好像着火了。”一顿问道,“怎么办?!” “随他去吧。”蓉卿紧紧蹙了眉头,这个时候刀剑无眼,上去就是送死,她不能为了身外之物让他们去送死,“只要不烧到我们这里,就不要去管了。” 木椿哦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地窖的门砰砰的人被人拍响。 巨大的声音,在挖空的地下室里回荡,震耳欲聋。 所有人脸色一变,有几个小丫头吓的惊叫一声,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木椿脸色也是一变,蓉卿腾的一下站起来,喝道:“不要慌!”随即她提着裙摆朝楼梯口跑去,木椿在墙角翻根敲冰用的铁锹拿在手里,另外几个小厮也抖着手各拿了东西攥在手里。 咚咚咚!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即听到有人问道:“郡王,这门从里面栓上了!” 蓉卿听着脸色一变,郡王,难道是镇南王找到这里来了? “撞开!”有人应了声,那声音无论再听的不真切,蓉卿都能分辨出来,是镇南王的声音。 木椿当先上了楼梯,回头对蓉卿道:“小姐,小人去拖住他们,一会儿您看着时机跑出去。”蓉卿心里砰砰跳了起来,镇南王被简王爷围困,这会儿犹如困兽一样,杀红了眼睛,若是抵抗无疑就是送死。 “不要!”蓉卿拉住他,“都将手里的武器放下来,若是一会儿他们进来,我们不要反抗。”对方都是武艺高强的人,而他们这里却都是手无缚鸡的仆妇丫头,就是男子也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和老人,实力悬殊根本没有对抗的能力,可若是他们感觉到自己没有恶意,只不过想保命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木椿犹豫的看着蓉卿,蓉卿目露坚毅:“把铁锹放下来,退到后面去!”木椿将手里的东西丢下来,带着人退到了蓉卿的身后。 蓉卿凝目看着楼梯尽头,那扇原本很牢固,如今看着却如风中飘摇的木门。 又是连着数次急促的踹门声,随即只听到啪的一声,木门踹出了一道口子。 “苏蓉卿!”镇南王阴郁的声音传了进来,“贱人,你本王滚出来!” 蓉卿心头便是一缩,蕉娘吓的一把将蓉卿抱住,嘴唇抖抖索索的道:“小姐,怎么办!” 蓉卿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身后安静下来,上面镇南王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便是我今天死,你也得给本王陪葬!” “不能上去。”华静芝压着声音道,“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不会贸贸然的下来的,我们只要拖住时间,简王爷的人一定会追过来的,到时候他自顾无暇,我们也就安全了。” 蓉卿点点头,她也正是如此想的,只是…… “怕死?”镇南王说着,站在了已经被踹掉的门前,蓉卿几乎能看到他脚上那双染了血的褐红色皂靴,“给我点火!” 点火?这里不通风,不论火能不能烧下来,便是烟熏进来,也能将他们都熏死。 所有人都绝望的看着蓉卿。 华静芝紧紧的握住蓉卿的手。 简王爷的人怎么还没有来,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镇南王都抓不住,蓉卿心里不由生出怨怼来! 她依旧站在楼梯边,静静的看着上面的动静。 一支火把,从外面丟了进来,将楼梯照的极其的明亮,院子里的打斗依旧,蓉卿能听的清晰,但却没有听到朝这边奔跑的脚步声。 或许是镇南王让人将简王府的侍卫拖住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极其的快速又非常的漫长。 蓉卿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 有人抱了干的柴火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蕉娘低呼道:“那是厨房的柴火。”蓉卿几乎要失笑,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有能力去厨房抱柴火来,她不知道应该感叹简王府的人不得力,还是应该高兴镇南王这样看中自己! “点火!”镇南王沉着声下令,随即那堆柴火被点着,浓浓的烟翻滚着钻了进来了,刚刚还清晰明亮的楼梯上,顿时被烟雾笼罩。 大家再也坐不住,有人低声哭了起来,有人慌乱的想要上去。 烟悉数钻了进来,再过一会儿大家就会被呛死在里头。 “华姐姐。”蓉卿拉着华静芝,“你帮我照顾蕉娘。”镇南王要的是她,蓉卿不想连累这么多人,若是她出去能救了大家,也算是一桩不亏本的买卖。 华静芝一把拉住她,蓉卿就摇了摇头,“我若不出去,一会儿这里被烟雾困住,大家都活不成。”华静芝不由气的咬牙道,“这个简王爷,我们舍了自己的安卫救他,而他到好,竟然连这么几个人都抓不到。” 蓉卿失笑,拍了拍他的手道:“或许王爷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呢。”说话的间隙,烟雾已经弥漫了下来,有人捂住着嘴开始咳嗽。 蓉卿松开华静芝的手,提着裙子一步一步上了台阶。 “小姐!”视线已经不清,又是晚上,蕉娘已经看不清蓉卿在哪里,她喊道,“您千万不能上去啊。” 蓉卿没有回头,已经快速的上了台阶。 镇南王仿佛听到了脚步声,冷冷的笑了一声,就道:“我告诉过你,便是我被围困,也照样有办法让你死!”说着一顿,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背叛我的人,结局就只有死。” 楼梯口已经在眼前,噼噼啪啪柴火燃烧的声音越加的清晰,蓉卿看不清外面,却能听到镇南王的声音,她捂住嘴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郡王!”忽然有人在镇南王身边喊道,“我们抵不住了,走吧!”声音很急促。 蓉卿听着脚步一顿,就听到镇南王道:“少废话,你们先将人引起别处!”回话的人应是。 蓉卿不得不又朝上迈了一步,她几乎能感觉到,隔着浓厚的烟雾,镇南王阴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果然,对方冷笑一声,道:“终于舍得出来了?你以为你耍了手段又躲在这里,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一顿又道,“给我滚出来!” 蓉卿咬着唇又朝上面迈了一步,烟雾太重她看不清外面的情景,只能模糊的看到三四个身影,堵在了门口。 她深吸了口气,不由又咳嗽了几声,抬起脚就要跨出去。 忽然身后砰砰有脚步声传来,木椿追了上来,语气坚毅的道:“小姐,小人陪您上去!”一副赴死的样子。 蓉卿回头看看他,已经看不清木椿的容貌,她微微颔首,笑道:“好!”话落,她转头过去,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镇南王大喝一声,随即一阵金器嗡鸣声响在耳边。 蓉卿看不清外面,但心中却是一喜,是简王府的人来了! “木椿!”蓉卿拉住木椿,“去拿水来,将门口的火扑灭!”木椿也明白了蓉卿的意思,飞快的下去,将水桶提了上来,照着那堆火就浇了下去。 火苗挣扎了几次,浓烟翻滚火势渐渐弱了下去,蓉卿捂住口鼻让木椿退回去。 这个时候还不能出去。 木椿扶着蓉卿朝后退了出去,外头的缠斗声依旧未绝。 地窖里大家都捂住口鼻不停的咳嗽,蓉卿高声道:“把帕子拿出来浸了水蒙在脸上。”他们还要在里面等一会儿,只有等上面真正安全了才可。 大家依照她的话纷纷去做。 “上面怎么了。”华静芝摸索过来,蓉卿回道,“听声音,应该是简王府的侍卫发现他们了!” 华静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恨着道:“这个镇南王胆子真的很大,在这个关头他不想着逃出去,竟然还有心思来报仇!”华静芝觉得难以理解,可是她却觉得,对于镇南王这种人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就如他自己说的一样,这种执拗的偏执的性格,是他们赵家的人的特色。 是啊,不但是他,便是赵玉敏不也有一点吗! 烟雾散了一些,外头打斗的声音越发的大,随即听到有人大喝一声道:“给我搜!” 华静芝和蓉卿对视一眼,听这声音,应该是简王府侍卫的! 蓉卿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上面的人话落,地窖门口再次亮起火把的光线来,有人在上面喊道:“下面有没有人?”木椿朝蓉卿看来,蓉卿微微颔首,木椿立刻扯着嗓子回道,“军爷,我们小姐在里面。” 上面的回道:“请苏小姐上来吧,人都抓到了!” 蓉卿的身后,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松气声,大家嗡嗡的聚在了蓉卿的身后,等着她点头。 “走吧。”蓉卿微微颔首,大家就蜂蛹的朝楼梯口走去,走了一半木椿站在楼梯上就咳嗽了一声,众人又都停住脚步,退在了一边,请蓉卿先行一步,蓉卿并未推辞,和华静芝两人上了楼梯,出了地窖的门。 待出了门,蓉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见原本草木葱茏的院子里,许多地方都燃着点点火星,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的穿着侍卫的装束,有的则是蒙着面穿着黑衣劲装。 “苏小姐!”有人朝她抱拳,蓉卿朝对面的人看去,是一位穿着七品青色武将官袍的人,手里握着剑抱拳对他道,“王爷吩咐,请苏小姐回房休息,一会儿小人会带人将院子里收拾干净。” “这位军爷怎么称呼。”木椿机灵的接了话,“那些人歹人都抓到了吗?” “在下卢文辉。”卢文辉说着一顿,飞快的朝蓉卿看了一眼,又垂了目光回道,“镇南王逃了,不过齐公子已经带人去追了,其余的人悉数剿灭,请苏小姐放心!” 木椿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拉着卢文辉去一边说话。 蓉卿听着心里却是一顿,齐公子?难道齐宵回来了? 她看向卢文辉想要再问一句,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回头吩咐蕉娘:“大家都受了惊吓,让大家都回去吧,事情明天再做,都好好休息一晚。” 紧绷了几个时辰的神经,这会儿松懈下来,莫说那些丫头仆妇,便是她也觉得有些脱力。 她朝卢文辉微微颔首,又嘱咐了木椿几句,和华静芝带着丫头婆子,就回了正院。 正院中,也到处能见煤黑的痕迹,显得落魄萧条,她无奈的摇摇头,是不是应该还要感谢简王爷箭下留情,没有将这里夷为平地。 几个人进了暖阁,里面也桌椅板凳倒了几处,不像是打斗而至,到像是有人故意推到的,蕉娘带着几个丫头收拾,蓉卿和华静芝在炕头坐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笑了起来。 “还真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华静芝输出一口气,蓉卿侧目看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华静芝微愣问道,“怎么了?” 蓉卿抿唇指了指她的脸,原来大家在地窖里头被烟一熏,这会儿出来又出了汗,脸上都已经是黑一块白一块了。 拾掇了一番,蕉娘重新打了水进来,服侍蓉卿梳洗,她看着蓉卿就怨道:“这么大的事情您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若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和四少爷交代啊。” “这不是雨过天晴了嘛。”蓉卿擦过脸,笑着道,“您不要后怕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再不会有了。” 蕉娘就红了眼睛,撇过脸去,她一想到刚才的场景,心里不由就揪了起来,又惊又恨! “小姐!”木椿进了门,道,“卢大人说镇南王手下虽只有百十人,但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死士,他们一时被拖住了脚步,才会累您受惊。”一顿又道,“好在齐公子赶到了,否则小姐若真的处事,他们万死难向四少爷交代了。” 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齐公子人呢,听他方才说是追镇南王去了,可是真的?”蓉卿放了帕子走过来问木椿,木椿就点着头回道,“确实如此,镇南王带着手下两个侍卫逃走了,齐公子去追了。” 蓉卿的心又提了起来,齐宵去追若是镇南王外面还有接应怎么办,蓉卿又问道:“那辽军呢,可有消息传回来?” “辽军已经从三沽口上岸了,但卢大人说齐公子已有安排,具体的战事他也不是很清楚。”木椿说着微顿,又道,“外院也烧了几处,小人带人去收拾一下。” 蓉卿点了点头,木椿退了下去。 蓉卿换了衣裳,不一会儿外头就听人喊道简王驾到,蓉卿收拾了一番和华静芝一起出去迎简王,简王见她也不过说了几句安慰宽解的话:“……你的难处和苦心王妃已经与我说过,此次的功劳本王给你记上。”又指着院子里的狼藉道,“……修葺的钱,本王给!” 蓉卿自当谢了又谢,恭送简王爷出去。 荣月居被简王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听说还在里面搜在一个正在养伤的侍卫,除此之外院子里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被搜查了一遍,直到天际微微放亮,简王府的人才撤了出去。 蕉娘带着大家将院子四处收拾了一遍,地上残留的血迹,插在墙头的箭羽,还有豁了口子的刀剑…… 蓉卿三天没有合眼,却也只是靠在软榻上打了个盹,就惊醒了过来,明兰端了茶给她,蓉卿就问道:“木椿来过没有,外面可有什么军情传回来?” 不知道天津卫怎么样了,还有齐宵,将镇南王抓住了没有。 “木椿来过了,说外面很平静,天津卫还没有军情传回来。”说着一顿又道,“还有卢龙那边,赵总兵带着六万兵马强攻卢龙城,听说辽王爷在卢龙城中。” 蓉卿微讶,难怪赵庭辉发起总攻,原来辽王在卢龙,若是将辽王生擒,这份军功可真是无人能挡啊。 中午的时候,简王妃和世子妃杨氏都派身边的嬷嬷过来看望蓉卿,还提了许多的补品,说是给她镇静,简王妃更是请了府中的太医过来替蓉卿问诊,蓉卿受了好意,又让蕉娘跟着嬷嬷去了一趟王府,亲自将事情和简王妃以及杨氏说一遍。 入了夜,北平城中不比以往的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关门落锁,街面上每个百米就有侍卫把守,每更更是有三四次的巡视。 蓉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既担心辽王会攻破天津卫,又担心苏珉和齐宵遇到危险。 尤其是齐宵,镇南王现在就像是一条疯狗,齐宵若和他正面对上,还不知谁会吃亏。 蓉卿翻来覆去脑子里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当初在桌上写给简王妃的就只是两个三个字:镇南王。简王妃何等聪明,自是一看就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具体王府里如何处理车里装来的死士她不知道,但是看情况应该是很顺利就解决了。 她猜到简王爷会用雷霆手段来抓镇南王,所以她告诉简王妃时,心里就做好了打算,她画了府里的平面图,整个内院一共是五个院子,可能藏人的却只有地窖最合适,所以,她让明兰和明期将蕉娘前几天做的烧饼和酥饼送了进去,做好了夜里带着大家避进去的打算。 却没有想到,简王爷却提前来了。 她措手不及想必镇南王也措手不及,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荣月居里坐以待毙,只是没有想到镇南王宁愿冒着被抓的危险,也要咬着他不放! 当时她上楼梯时,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前世的情景,活了两世虽命都不长,但也算是无憾了。 可是但外头响起那一阵呼喝时,她依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现在想来,当时赶过来的,是不是齐宵呢?! 心头想着蓉卿又翻了个身,外面的更鼓声传了进来,咚咚敲了两下,她极其的疲累,但却没有半分的睡意…… 她叹了口气,不由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忽然她的身体一怔,就看见窗边站着一个黑影,她大惊失色举了手里的茶壶就要砸过去,忽然那人开了口,道:“是我!” “齐宵!”蓉卿一怔,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人,就看见齐宵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隔间里点着灯,房里有微弱的光线,蓉卿就看见齐宵那张如刀斧雕刻的面容,她喊道,“真的是你!” 齐宵盯着她,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飞快的走了过来,不等蓉卿说话一把将她拥进怀中,低喃了一声:“……蓉卿。”似是包含了万语千言。 一瞬间,仿佛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惊恐翻腾上来,眼泪汹涌而下,蓉卿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齐宵紧紧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道:“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蓉卿哭的越发的凶! 齐宵叹了口气,心疼不已,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任何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不停道:“……不怕,不怕,我在呢……乖。” 蓉卿埋头哭了一刻,等收了眼泪,才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她猛然想起来自己还在他的怀里,不由尴尬的推开他退了一步,垂头拿帕子擦了眼泪,脸颊红了半边。 怀里的温软褪去,齐宵眼底划过失落,蓉卿已道:“你不是去追镇南王了吗,追到了吗?” “没有。”齐宵摇摇头,问蓉卿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担心蓉卿,到天津卫时让鳌立带人继续追,他则重新折了回来。 蓉卿摇着头,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她转身将灯点亮:“我没事。”她也在桌边坐了下来,提着茶壶给齐宵倒了茶递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不少,蓉卿不由皱眉道,“你是从滦县赶回来的?” 齐宵喝了一杯茶,点头回道:“不是,我从天津卫回来的。”蓉卿听着一愣,不解的看着齐宵,“从天津卫?” 赵均瑞他们几天前还在滦县,齐宵怎么会从天津卫赶过来? 难道是…… “这是你们设的局?”蓉卿猛然想起一种可能,“你们早就知道辽王会走水路是不是?” 齐宵苦笑,看着蓉卿点了点头,道:“是!”他知道蓉卿一定能猜到。 蓉卿皱着眉头将事情在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遍,沉了脸问道:“那镇南王呢?也是你们的局?” “不是!”仿佛怕蓉卿误会,齐宵回的极快,解释道,“镇南王原是在乐亭,但我们却没有料到他会到北平来。”他有些惭愧的样子,“我知道,还是昨天下午简王府的人快马送去的消息。” 没有理由的,蓉卿心头舒服了一些,随即她又愣住,昨天下午他才收到的消息,可是昨天入夜他就到了北平。 “你……”蓉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天津卫到北平平日骑马也要一天多的时间,近两百里的路程,他竟是用了半日就赶回来了。 而且,追着镇南王去了天津,这会儿又返了回来。 也就说这一日一夜的时间,他基本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你又不是神,岂能事事都能料到!”蓉卿打量着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素面直缀,头发束在头顶,有几缕发丝垂在鬓角,下颌上冒出青青的胡茬,有些不修边幅的落拓感,蓉卿不由问道:“你赶路回来,吃饭了没有?” “我不饿。”齐宵皱着眉头,“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一会儿我还要回去。” 他回来,就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安危,蓉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的提了茶壶给他续了杯茶,还是道:“那我让明兰给你包些干粮,一会儿你路上吃。” 齐宵看着她,点了点头。 蓉卿开了门出去吩咐明兰,齐宵的视线紧紧的黏在她身上,蓉卿一回头便就和他的视线碰上,她笑笑去和明兰说话,过了一刻端了食盘进来,又悉悉索索的在床头翻了个湖蓝的绸布出来,没头没尾的交代道:“我把东西给你包好,你一会儿在路上记得吃,再给你灌一瓶水,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哪怕只是一刻也能舒服些……”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忽然手就被齐宵按住,蓉卿一怔看着他,齐宵眼底露出毫不掩饰的爱意,低声道,“蓉卿,谢谢!” 谢谢什么?认识这么久,自己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这一次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若要说谢谢,也该她来说才是。 蓉卿抽出手,固执的将包袱系上,勉强微笑道:“非常时刻,只能将就一些了。”话落将包袱递给他,问道,“你要不然回去梳洗一下再走?” 齐宵有些落寞的接了包袱,摇了摇头,道:“不用。”其实他的时间很紧,他用计将辽王的两万兵马引到天津卫,又让人烧了所有船只,封了所有的港口和出口,就打算来一次瓮中捉鳖。 这两万兵马是辽军的精锐,若是能将他们悉数歼灭,那么辽王必将元气大伤。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可是当听到简王府的人来说,镇南王在北平时,他的心就不容克制的乱了起来,几乎没有细想他单枪匹马就赶回了北平,一路上他脑中皆是空白一片…… 等进了府里,里面已经是满地的狼藉,他顾不得旁人,满府里找蓉卿的去处,直到他在荣月居后面听到镇南王狂肆的笑声。 此刻,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再迟一步,他要如何面对结局? 第一次,他凭着意气想要将镇南王斩于剑下,所以他追着镇南王而去,直到接近天津卫,他猛然想起来他还没有确认蓉卿的安卫,所以他就像个没头的苍蝇一般,又折返了回来。 就只想看她一眼,确认她没事,他才能安心去做别的事情。 镇南王去了天津卫,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他必须马上赶回去,可是此时此刻,他…… 蓉卿也能猜到齐宵的时间很紧张,可是看他布满疲累的脸,她再多的话也难说出口,她不想让他对于镇南王的事情多生愧疚,便道:“镇南王这一次兵行险招,他有这样的胆色和胆量,不单是你想必大家都没有料到,现在他被你赶回了天津卫,你就安心将他收拾了,我在这里也不会有事的。” 她朝着自己笑着,笑容澄净甜美,齐宵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便点头道:“嗯。” “你送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蓉卿想说点轻松的,“怎么买了那么多!” 齐宵抿唇唇角勾出一丝笑意来:“想着你喜欢,便每样都买了一些。”说着一顿又道,“你铺子怎么样了?开业了没有?” “开业了。”蓉卿泄气的道,“不过我没有去,静悄悄的开业了,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样。”两人就说起铺子里的事情来。 外头传来三更的鼓声。 蓉卿就见齐宵眉头拧了拧! ------题外话------ 两人匆忙见了一面… 七夕节快乐。啵一个! 093 拖延 “我打水给你洗个脸吧。”蓉卿站起来,有些不舍更多的是担心,“你还要赶路,洗个脸能舒服些。” 齐宵垂了眼帘:“不用!”又指了指椅子,声音淡淡的,“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长长的睫毛在面上投下一层淡淡的暗影,眼底有厚厚的青色,应该有许多天没有睡好了吧?蓉卿的心一瞬间软了下来。 心里叹了口气,她想到当初他说起临安侯的事情,那种平淡的语气中却难掩失落哀痛……他出生高贵,身份不凡,本可以锦衣玉食鲜衣怒马,与所有高门公子一样,过着闲适舒服的生活,可他这么些年却宁愿弃掉一切,独自一人流落在外,风餐露宿尝遍艰辛,甚至冒着极大的危险去刺杀辽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临安侯报仇。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辛苦筹谋将辽军引到自己的瓮中……一步步蚕食辽军的势力。 可他却在紧急的关头,舍了多年的夙愿,担负着失败的可能回到北平,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安好。 没有感动那是假的。 可是她有她的考虑,蓉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着道:“华姐姐来了,你要不要见见?”说起别的事情,“她人很好,我准备过几日陪她到铺子里去看看,想听听她有什么意见。” “嗯。”齐宵点头道,“她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你多听她的意见没有错。”蓉卿含笑应是,又有些遗憾的道,“只是她做的是杭绸,妆花和苏绣的生意,我的铺子里用湖州焦布已是奢侈,更不用谈杭绸了。” “既是成本高那你们不如考虑自己盘个作坊,生产布料……”齐宵认真的看着蓉卿,说的有些心不在焉,蓉卿听着眼睛一亮,点头道,“你这个法子好。”她喜不自禁,“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 齐宵亦是微愣,见她满脸的高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蓉卿就很高兴的道:“我们可以让人去各处收棉花,等棉花收上来再和现在一样分派给各个绣娘,他们在家中纺出粗布来,我们只要再办一个染坊就成。”大夏的染坊是朝廷垄断,即便是私人的,也都是极有背景的,否则一旦被发现有私自染布印花等行为,皆会被官服捉拿查办的。 “好!”齐宵笑着道,“到时候让王爷给你颁了时染令。” 蓉卿点着头,余光扫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怀表,已经是寅时两刻,她想到他着急赶时间,天津卫那边也是战局紧张,不由道:“你早些走吧,免得路上太赶!”一顿又道,“染坊的事情还早着呢,等你回来我们再细细商量,到时候算你一股……”话落,她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是担心他的安慰,所以才这样说的吧。 齐宵微微颔首,唇角轻抿:“好!”站了起来,深看了蓉卿一眼,转身欲走,蓉卿忽然喊住他,指了指桌上的包袱,“干粮。”把包袱提了给他递过去,齐宵站在窗前回头看着蓉卿。 蓉卿提着包袱,凝眉叮嘱道:“刀剑无眼,上了战场你们都注意安全,只有保得性命在,才有可能谋长远。”她怕齐宵到时候和辽王面对面,会满脑子想要报仇,不顾生死。 “嗯。”齐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蓉卿又道,“记得吃饭,还有我四哥你也记得帮我提醒他,千万不要忙起来什么都不顾,记住了吗?” “嗯。”齐宵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蓉卿又道,“虽说进了四月,可夜里还是凉,记得穿厚实点。”话落忽然想起来自己给他做的那件夹袄,还有半件未完工的直缀,忍了话头。 齐宵依旧是点头:“嗯。” 蓉卿就将包袱递给他:“给你,路上记得吃!”齐宵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握着包袱的手指上,目光微动,蓉卿又朝前递了递示意他接过去。 齐宵却连她的手一起握住,视线再次落在她的脸上。 力道不轻不重,拿捏在手心中。 “你!”蓉卿朝后抽了抽,却没有如方才那样轻易的就抽了出来。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指尖有薄薄的茧子,修长而宽厚,带着剥茧的手指轻轻摩沙着她的手心,蓉卿心头一紧恍然回神过来,瞪着齐宵。 修长英气的剑眉飞扬着,狭长微敛的凤眼光芒璀璨,鼻梁修挺薄唇轻抿,却不掩饰嘴角的那一抹带着一丝得意的愉悦,蓉卿愕然看着他,正要说话齐宵却已当先开了口,声音低沉的道:“等我回来。” 蓉卿想起他是去打仗,想要调侃的话就咽了下去,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齐宵看着一喜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很不客气的将她的手臂一带,蓉卿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只得跟着他的力道扑进他的怀里。 “齐宵!”蓉卿惊呼一声,鼻尖便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并不好闻但却温暖而结实,她抵着他嗔怒道,“你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没有规矩了。”以前还和她保持了男女大防的,现在到好,动不动就和她动手动脚的。 齐宵轻笑,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栀子香味,温软如玉在怀中,他阖上眼帘便有种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感,手臂紧了紧他轻声道:“规矩是做给旁人看的,不是用来约束自己的。” 蓉卿一怔忍不住惊愕,原来在他的眼中,那些礼仪规矩都只是做给旁人看的! “那你做给我看看。”蓉卿嘟了嘴推着他,“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她语气微有不悦,但却又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齐宵微微颔首,回道:“等战事了了,你想怎么欺负我都成。” “谁要欺负你。”蓉卿动了几次,却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只得咕哝道,“……真不知道你那诸子百家,礼仪纲常是怎么学的……”本以为他没有听见,齐宵却是在她耳边低低笑了起来,温热的气扑在耳际,蓉卿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诸子百家道社稷天下,礼仪纲常只说兄弟友恭,孝侍长辈,亦不曾教男子如何讨得心爱之人欢心,若不曾遇见你,我自当秉持礼法不越雷池半步,可有你在,那些规矩我若还遵守将来谁能再送一个苏蓉卿与我。” 蓉卿被他说的哑口无言,齐宵就在她耳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若一成不变,你又岂能看到我!” 说来说去,他就是在说她没有规矩,眼中没有礼仪纲常不安牌理出牌,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迎合她,努力和她维持在一个节奏上,蓉卿怒道:“……所以你就成了这副油腔滑调的市井模样。” 齐宵声音更加的愉悦,点头道:“你若不喜欢,我可再改!”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眸,低声道,“只说你喜欢何种样子,我虚心求教!” 蓉卿被他的语气逗笑,往后退了一步,推着他假装不耐烦的样子:“快走,快走!” 齐宵又深看她一眼,微微颔首,嘱咐道:“周老这两日就会回来,你无论去哪里都要将他带在身边!”又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等她点头答复,蓉卿经过此事心里也有后怕,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也注意安全!” 齐宵没有再多言,跃身而去,蓉卿见他出去忙趴在窗口看着他,就见他落在游廊上,双眸在夜色中明亮如星子,含着笑意转身大步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暗夜之中。 蓉卿托着下巴,站在窗口叹了口气。 第二日蓉卿睡到辰时才起来,等她醒来明兰笑着道:“华姑奶奶已经来了两趟了,见您就先回去了。” “她没说什么事吧?”蓉卿翻坐起来,昨天齐宵离开后她很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现在精神恢复了人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蕉娘呢,怎么没见到蕉娘?” 明兰一边挂着帐子,一边笑着道:“华姑奶奶没说什么事。”扶着蓉卿起来,“王府派了工匠来,说是要帮我们修庭院呢,这会儿还没走呢。” “王府真的派工匠来了?”蓉卿听着掀了门帘子朝外看了看,果然见蕉娘带着几个婆子围了院子,外头有工匠进进出出敲敲打打的,她放了帘子梳洗了一番,去了暖阁,一会儿华静芝来了,见着她笑道,“昨晚休息好不好?” 蓉卿就想起齐宵昨晚那一番振振有词的谬论,面颊一红低头道:“睡的很好。”华静芝就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怎么脸红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蓉卿咳嗽一声,打岔道:“……我们明天去铺子里转转吧,一直说陪您去,却拖了这么多天。” “反正也不着急。”华静芝果然没有再问,“我这会儿也不走,还打算等辽王退兵,我们在附近逛逛呢。” 蓉卿笑着点头,华静芝忽地问道:“你知道滦县的那段漆河吧?我在家中时曾有此听兄长提过,说滦县的那段漆河两岸风景优美,这几年被廖县令治理的非常好,我还想着难得来一次,顺道去滦县看看呢。” 没想到廖大人的名气这么大,蓉卿也想去看看,应道:“好啊,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就将她和廖大人的关系说了一遍,华静芝眼睛一亮,笑道,“那敢情好!等战事停了我们就去。” 两人又说了别的事情,蓉卿就说起齐宵昨晚的建议,华静芝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我再仔细想想。”蓉卿知道她对生意上的事情都很谨慎,遂不打扰她让她仔细考虑一番,毕竟若真要收棉花自己开染布坊,到时的又是一大笔的投入,不单钱财,人力管理上也少不得。 王府派来修葺工匠下午才走,蓉卿和华静芝吃过饭在院子散步,华静芝唏嘘道:“……这一次的事情实在太险峻了。”又回头看着蓉卿,笑道,“没想到你这个丫头胆子这样大。” 蓉卿笑了起来,回道:“我哪里是什么胆子大,不过是知道没有选择罢了,总归是一死,若是能死的好看一些也好啊。” “到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华静芝点头道,“我常常觉得,世事无常,生也好死也罢不过一种形式罢了,若太在意只会苦了自己。” 蓉卿看着她,见她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落寞,不由想起来她的婚事来,听说和离时连当初的嫁妆也没有全部拿出来,和离不过半年多那人就重新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可华静芝呢,这一生就算是被那段婚姻给毁了。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不公平,明明是相同的事情,男子犯了错,一句浪子回头就轻飘飘的带过去了,甚至还能因此得到旁人的赞誉,可女子……若是跌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世人对女子还是太过苛刻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华静芝说她们的想法不谋而合,蓉卿也觉得是如此,就是因为苛刻所以女子更要自强自立,只有自己独立了才不会在将来将自己的命运系在别人身上,生死攸关之际,也能毫无顾忌的选择自己想要去走的路。 “在想什么呢。”华静芝回头看着她,问道,“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和齐宵是如何认识的?” 蓉卿想到九莲庵的事情,她下意识的不想将那晚的事情说出来,就笑着道:“到北平后认识的,又因为我四哥和他走的近,住在他的宅子里,一来二去就熟识了一些。” “是吗!?”华静芝有些疑惑的样子,“怎么他在信中的语气到让我觉得你们认识了许久,若非我知道他的脾性,真是要怀疑你们的关系呢。” 蓉卿笑着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蓉卿在花房前面停下来,华静芝也跟着进去,很夸张的道,“怎么没有,你是不了解他,当年我去常州府做客,他那时也在外家,不过八九岁的样子,他跟着表祖母住在内院,我们也每天见面,可整整半年,我竟是没有听他说话超过三句的,但凡有空他就跟着表舅在练功房里,不是习武就是看书,很少说话。” 蓉卿就想到刚认识齐宵的时候,他确实不善言辞寡言少语的样子,后来越来越熟他的话才多起来。 “后来……”华静芝说着微顿,“我们就几年没有联系,我也成了亲,但是那年去常州府奔丧,远远的看过他一眼,我几乎是不敢认,当年那个孩子即便是话少却很温暖,可是经过那件事后,他眉宇间总掩不住有着一股戾气,我着实担心了许久。”说完看着蓉卿,目露担忧的道,“我得知辽王起兵时,心里就担心他,生怕他心急报仇不顾自己的安慰。” “不会。”蓉卿下意识的就觉得华静芝说的那个人,不是她认识的齐宵,她认识的齐宵勇谋兼备,不管做什么事都是细细打过腹稿有足够的把握才会做的,“你放心好了,若真力所不能及,他也会量力而行的。” 华静芝点了点头,又疑惑的看着她,歪着头问道:“你刚才不还说不熟悉的吗?怎么转眼又似是很了解的样子?”说完,揶揄的道,“你们……” 蓉卿脸颊一红,丢了一个水瓢给她:“姐姐还是帮我浇水吧。”话落,两个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小姐。”红梅跟着过来,回禀道,“鲍掌柜来了。” 蓉卿想起来,前天鲍掌柜到府里来她让他回去了,说好今天来的,蓉卿净了手点头道:“好,请他去广厅里坐会儿。”红梅应是,蓉卿和华静芝往外走,“这位鲍掌柜在北平做了半生的丝绸,一会儿您看看,说不定还能有些想法不谋而合呢。” 华静芝应了,两个人去了广厅里,鲍掌柜见蓉卿进来抱拳行礼,飞快的打量了蓉卿一眼,见她没事精神也很好的样子,不由松了一口气。 “鲍掌柜。”蓉卿和华静芝坐下,又请了鲍掌柜落座,她和华静芝介绍鲍掌柜,“这是我们绸缎铺子里的大掌柜。” 两个人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 “你来寻我,可是铺子里有什么事?”蓉卿看着鲍掌柜问道,鲍掌柜回道,“是这样的,去年下半年雨雪大,又缝了先帝驾崩,今年先是元蒙人进关,如今又如了辽王起兵的事,许多铺子生意都断了,我弟弟去收成衣时,就瞧见许多人家中还堆了许多没有卖出去的棉花,隔了一个年棉花都快烂了,小人就想着能不能将那些棉花低价收回来,今年战事未停若是错过了春耕,下半年口粮也成了问题,我们能将她们棉花买回来,也能解她们一时之需。” 蓉卿微愣,和华静芝对视一眼,她们没有想到鲍掌柜也会和她们说这件事。 “这真是巧了。”蓉卿笑着道,“我方才也在和华姑奶奶说这件事。”她就将自己的想法和鲍掌柜说了一遍,“正想问问你,若是我们开了布料坊,自己染布自己做成衣的话,可不可行。” “八小姐!”鲍掌柜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小人觉得,若是开个染布坊,又有四公子做靠山,必定能成事,到时候给您的成衣铺子供货,再多添几十个绣娘,不单能降低咱们的成本,还能减少那些农人的负担,那些针脚好的妇人多做些衣服又能替补家用,在战乱时期,八小姐做这样的营生就是救人的买卖啊!” 蓉卿没有想到鲍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看惯了尔虞我诈后,还能有这份怜悯弱小的善心,不由暗暗点头,笑道:“我没有你想的这么长远,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到真觉得这件事可行。”她转头问华静芝,“姐姐觉得呢。” 华静芝则要冷静一些,她略作了思考后,问道:“这件事若真要做,就要想好了以后的打算,收了布料上来若只是供成衣铺子,必定是供大于求的,剩下的布料要如何销了,还有,光靠北平这一带的棉花肯定是不够的,是不是还要去别处联络商议了,签了合约!”她说的微顿,又道,“最重要的还是那些绣娘,和她们说好了,但凡要做就不能凭着性子来,家里紧了就多做些,家里条件好了就拖三拉四的,倒时候耽误我们的事情……” “华姑奶奶考虑的在理。”鲍掌柜一听华静芝说话,就知道她不是新手,是惯常做生意懂行情的人,“您说的绣娘的事,八小姐当初和所有人都签了合约的,若没有特殊的原由,违反了合约都要赔付银子的。至于棉花商,也依葫芦画瓢签了合约,白纸黑字不怕别人赖账。” 华静芝转眸去看蓉卿,微微挑眉,眼底划过赞赏,随即笑着道:“既然这样,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做。” 三个人就坐在广厅里,聊了起来,蓉卿又让人将鲍全明请了过来,晚上留了鲍掌柜兄弟两人吃饭,说完染布坊的事情,鲍全明和蓉卿说起成衣铺子来:“每日都有人去买衣服,尤其是孩子的,说咱们的料子好手工也细,甚至还有大户人家,在咱们这里买成堆的下人衣服回去,说省的耽误家里的针线班子。” “是嘛。”蓉卿听着眼睛一亮,问道,“是哪一家去买的?”鲍全明就道,“是曾大人府上,他们一家人落户在北平,府邸里针线养的人少,每年若是做主子的衣裳,下人的衣服就要耽误下来,可若是请外面的人做,加着布料一件就要三四百文,他们许是觉得贵,索性就到我们这里来买了。” 蓉卿垂着眼帘略思索了片刻,她看着鲍全明道:“不如这样。”她想到现在的销售员,“请几个机灵的小厮,拿着铺子里的名片,寻几家门第不高不低的人家试试,若是他们愿意在我们这里买,我们将来还可以给按照他们的要求做。”鲍全明似有些理解蓉卿的想法,他眼睛微亮,蓉卿又道,“那些小厮挨家挨户的跑,但凡跑了单子下来,我们就按照单子的数量大小给他们抽成,你觉得可成?!” “好!”鲍全明听着跃跃欲试,“小人明儿回去就招人,过几日等试炼出来,才给小姐汇报。” 蓉卿笑着点头,鲍掌柜兄弟两个又坐了一会儿,才结伴离去。 “没想到你点子到是多的很。”华静芝也觉得蓉卿说的几个法子都极好,“你这样努力挣钱,难不成是在给自己赚嫁妆?”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回道:“我可不给自己赚嫁妆将来若是我嫁过去,对方嫌弃会嫌弃我出生低嫁妆少,那我宁愿不嫁!”华静芝轻笑起来,蓉卿又道,“我是在给四哥存聘礼,将来我们还想在北平买宅子,等四哥成了亲,我还要多存点钱,做个有钱的姑奶奶,等四哥生了孩子,让孩子一见到我这个姑奶奶就高兴。” 华静芝含笑看着她,蓉卿的许多想法真的与她极其的相似,她现在就是这样想的,不依靠任何人养活自己,将来即便她老无所依,可只要手里有好东西,不怕老了没有人送终。 “你还年轻,现在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华静芝笑拉着她,“说起你四哥,还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了?说亲事了没有?” “过了年十九。”蓉卿和华静芝并肩走着,“还没有定人家的,要不然蕉娘也不会那么着急了。” 华静芝就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刻她笑道:“男儿志在四方,先立业再成家也不迟,你也不用太着急。”蓉卿点头道,“嗯,我是觉得他常上战场,家里若是有娘子孩子牵挂,他拼命时也能有所顾忌。” 华静芝觉得她说的在理:“你说的也对,不顾这些事也讲究缘分,你着急也没有用!”两个人说着话回了房里,华静芝又坐了一会儿告辞回去。 蓉卿拿了齐宵的袍子刚走了两针,外头红梅回道:“小姐,周老和鹿小哥回来了。” “真的。”蓉卿高兴的放了针线,请两人到正厅里坐,两个人都换了衣裳,但依旧能见风尘仆仆的疲惫,明兰上了茶,蓉卿问道,“你们是从天津卫回来的,还是从滦县回来的,两边的战事如何?” 周老笑着回道:“老头子是从天津卫被五爷撵回来的。”又打量了蓉卿一眼,“小丫头,你没事吧?” 蓉卿知道他问的是镇南王的事情,就笑着道:“有惊无险,没事!”周老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你真的出了事,老头子就是死一百次,也弥补不了这愧疚啊。” “您不要多想,这件事谁也没有想到。”她笑着安慰周老,又看着鹿子道,“路上还顺利吧?” 鹿子点了点头回道:“小人快马加鞭,第三天夜里到的滦县,不过到滦县时世子爷和公子已经走了,小人又连夜去追,才在乐亭追到他们,将信交给了公子,公子和世子爷看过信,没有说什么,只让小人休息一晚立刻赶回来。”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小人到山东时听到镇南王的事情,可是还是迟了一步。”也显得很内疚。 赵均瑞和苏珉果然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她也算是白操心了。 “你们也辛苦了好几日,我让人给你们送吃食过去,吃过饭你们好好休息!”蓉卿看着周老又道,“您回来的时候,可碰见齐公子了?” “没有。”周老叹道,“不过见到鳌立了,算算日子,这会儿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蓉卿这才知道,卢龙那边已经连攻了几日的城,卢龙向来易守难攻,赵庭辉想要拿下只怕还要些日子,至于天津卫,听周老所言信心满满的,想必是很有把握的。 周老和鹿子回去休息,蓉卿又做了一会儿针线,才上床歇着。 第二日她和华静芝两人去了铺子里,华静芝见铺子里的衣服按交叉的之字形挂着,顾客进来可以随意挑选,自行拿到后堂的试衣间试衣服,若是合适了就直接提了衣服去柜台结账,她觉得这样的经营方式非常的新鲜,不由笑着站在柜台里招揽客人。 蓉卿也正好看了过账本,又一一见过铺子里招进门的三个伙计一个婆子,又和鲍全明讨论了找人的事情,待到了饭点蓉卿那了银子给鲍全明,让她去隔壁的闻香楼订了席面,大家分了两桌一起吃了饭,蓉卿和华静芝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去。 回去后,华静芝有感而发写了一篇关于染布坊的计划书,她道:“我做的都是绸缎生意,依我看,这样的铺子都是对口百姓,那些稍微有些消费能力的人,进去不免挑选不到合适的,不如将铺子一隔为二,一边卖高价的衣裳,一边卖平价的成衣。”两个人又细细讨论了一遍,直到深夜才各自散了。 染布坊的事情确定了下来,蓉卿想给齐宵写封信,却怕他正忙着分了心,就忍了下来。 她见成衣铺子虽开业不久,但生意却是不错,再过个小半年应该就可以将成本收回来,到时候染布坊也筹备的差不多了,两边也都不会落下。 隔了一日牛顺河夫妻过来,说是寻到铺子了,请蓉卿去看看,蓉卿就和华静芝一起去铺子里看过,是个连着三间隔断的铺子,牛嫂子道:“我们打算搬到这里来住,一来不用来回的赶,二来也能省了租房的钱。” 华静芝试过牛顺河的手艺,也觉得可以做,蓉卿就让蕉娘拿了四百两银子给牛顺河,过了七八日牛记烧鸭铺子就开张了。 鲍全明进府里来,笑着道:“最近菜不但贵而且有钱难求,牛记烧鸭店一开张,日日下午都有人排队买,听牛顺河说一天能卖出去近百只,他们还写信回顺德,说是联系家中的叔伯,给他们专门供鸭子来。” 蓉卿也松了一口气,她并非担心收不回那投资的四百两,而是现在战事不断,影响了生意,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鲍掌柜将铺子里的事情交给了二掌柜,他自己则带着人去下乡去收棉花,将棉花运回来存在牛顺河夫妻先前住的那间四合院中,他得空就到府里来和蓉卿说收棉花的事情…… 如此又过了三日,天津那边终于来消息了。 两万辽军,悉数被世子爷的兵马歼灭,据说天津卫的海都被血染红了,蓉卿听到时却觉得有些奇怪,古时一战虽每次都豪言带兵数十万,可总共一个辽东加上北平人口也不过十几万户,能符合征兵上战场的哪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人赵均瑞说杀就杀? 蓉卿暗暗皱眉,只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那世子爷和齐公子他们呢,是去卢龙援助赵总兵了,还是去昌黎了?可又提回来的事情?”蓉卿看着周老问道,周老颔首道,“戴理盛手中还有兵马三万,辽王还余五万兵马,昌黎和抚宁还在他们手中,四公子和五爷一时半刻难回来。”话落,问道,“你可有什么东西要带去的,我着人给他们送过去。” 蓉卿就想到她给齐宵做的那件直缀,想了想道:“好,我去准备一下,明天您找人帮我送过去吧。” 周老笑眯眯的说是。 晚上蓉卿和蕉娘帮苏珉收拾了换洗的衣物,她又单独给齐宵收拾了衣物,中衣里衣她不方便提起,就暗示周老:“……天气越来越热,乐亭也罢,卢龙也罢商家货源肯定也紧张,就是有钱也难买,您看要不给齐公子准备一些?” “成。”周老笑着道,“不过这些东西我也不懂,八小姐遣个婆子跟我去买吧。” 蓉卿应是,指了院子里一个婆子跟着周老去街上给齐宵买东西。 蓉卿又给二夫人和苏容君以及苏珉和齐宵各写一封信,一起让周老送了出去,当初镇南王的事情一发,周老请来的那几个护院一见架势不对,当先就跑没了影,周老回来就将人撵走了,还上镖局闹了一通才算消了气。 如今他办事,再不去先前那家。 天气越来越热,蓉卿和华静芝蕉娘一起在家中包粽子,包好了又合着节礼一一送了出去,王府和世子府以及和苏珉有来往的几家都回了礼……蓉卿第一次跟着蕉娘后面学绣花,打算亲手做一个五毒包。 五月初八的时候,收到了苏容君的来信,说城中许多人家已经断了粮,幸好当初二夫人听了苏珉的吩咐多存了点粮食,家中平日吃饭到还未断,只是若是战事依旧胶着,家中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苏茂源腿好了以后,就整日在衙门与辽王混在一处,家中也常常宾客盈门,苏茂源常请辽军中那些将军参谋的到家中来吃饭,二夫人不得不节省了大家的口粮,招待给那些人吃,就连太夫人那边,已吃了青菜馒头了。 蓉卿看着直叹气,苏茂源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这样高调的和辽王在一起,等到时候辽王……他要何去何从。 他死了没关系,还得连累苏峥和家里的人! 蓉卿找来周老,问他能不能送吃的进卢龙,周老皱眉摇摇头道:“卢龙被困一个月,如今城中早就断了粮,便是拿个馒头走在路上,也要担心被抢走,他们若是大张旗鼓的送吃食进去,只怕不等进城连车都被人抢了。” “那怎么办。”蓉卿皱着眉头,又问道,“世子爷他们下一步是不是要攻打昌黎和抚宁?”把昌黎和抚宁夺回来,算是断了辽王的退路,辽王就成了秋后的蚂蚱了…… “是。已经到了昌黎城下,这两日应该就有军情传来。”周老心里痒痒的,这样的战事莫说是他,就是鹿子也是跃跃欲试的。 蓉卿心中微动,看着周老不确定的道:“那可能从城中带几个人出来?” 周老一愣,明白蓉卿想说什么,他想了想目光坚毅点头道:“虽没有万分的把握,但却可以试试。”蓉卿听着一喜,就道,“别人不用管,只要将我母亲和七姐还有姨娘接出来就成。”苏峥毕竟是男子,她到没有多担心。 “我知道了。”周老点了点头,“我去镖局问问那些人,明天来给你答复。” 蓉卿笑着点头。 第二日周老来回她,说镖局原意接这趟生意,不过价格要太高一倍,若是成功将人带出来,每人收一百两的纹银,若是不成功只要付个辛苦费就成。 蓉卿想了想,点头道:“成,您让他们去办,不过一路上要注意安全!” 周老应了出门而去。 五月十六的时候,昌黎被赵均瑞的兵马夺回,守城的八千辽兵又是悉数歼灭,五月十九,休整三日的简王兵马直奔抚宁,在近六月的时候,抚宁以及山海被攻下,戴理盛被活擒…… 一万三千兵马,悉数歼灭! 六月初八,简王府的兵马折道与已经疲软的蓟州总兵赵庭辉会合,一个卢龙他攻了近两个月,不但是他就是那些士兵,也都顶着太阳蔫耷耷的,全然没有了战斗力。 蓉卿这边,去卢龙接二夫人和苏容君的镖师回来了,意料之中不管是二夫人还是苏容君或是是岑姨娘都没有回来…… 倒是二夫人给蓉卿写信,请她想办法弄一些药回去,还给她列了清单,说卢龙城里的药都断了,她只能请蓉卿帮忙。 蓉卿看过,一些是常用的一些风寒头疼清补的药,一些都是太夫人常吃的药…… 蓉卿给镖局的人付了辛苦费,又托鲍全明帮她寻了药材,让镖局的人又跑了一趟。 镖局的人是六月十六回来的,带了二夫人的人信回来,还带来城中的消息:“……城里已经有人开始易子而食,死伤的人就搁在路上,臭气熏天,辽王还发了话,说是即便得不到天下,也要让瘟疫毁了半个大夏。” 蓉卿听到时心急如焚,天气这么热,死伤的人不处理,非常容易惹出瘟疫来,蓉卿既担心二夫人他们,又担忧苏珉和齐宵…… “周老。”蓉卿让蕉娘将了家里的药材都找了出来,又去外头买了许多,“您看看,要不然让镖局的人再跑一趟,把这些药给他们送过去。” 周老摇摇头:“镖局的人也不敢去了。”一顿又道,“还是我跑一趟吧,正好我也去看看五爷。”话落,见蓉卿很担忧的样子,安慰她道,“圣上已经下了圣旨,在四周调集了许多大夫,还从太医院派遣了七八个御医,药材更是运了两船,一定不会有事的。” 远水救不了近火,蓉卿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周老去永平的第二日,北平城中已是人心惶惶,说是永平城已几乎成了空城,瘟疫爆发死伤无数! 094 兵败 简王将北平封了城,所有的人只准出不准进,不单北平城中便是相连的山东几处也都将官道封了。 京中连下了数道圣旨,责令简王和赵庭辉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 现在正是六月天,瘟疫最易滋长,看来圣上也着急了,他刚刚登基就出了这样的事,南方到也罢了,如今北方百姓已是怨声载道。 蓉卿坐立难安,周老一去未回,书信也都断了,木椿上街去打听消息,得到的也不过大家各自的臆测。 “小姐。”蕉娘亦是急的寝食难安,“要不然您去趟王府吧,侧面打听一下卢龙的军情?” 蓉卿摇摇头,大家闻瘟疫色变,寻常彼此互相走动蹿门到也罢了,这个时候出去不免让人避忌,她问道:“鲍掌柜来了吗?” “没有。”蕉娘回道,“现在城中戒严,出来走动查的严,鲍掌柜一时半会儿想要过来恐怕要费些功夫。”说完将手中的冰镇的绿豆汤端给蓉卿,蓉卿看着清凉的绿豆汤,就想起苏珉,齐宵……他们在城外扎营,这会儿顶着烈日,不知道能不能吃饱…… 还有二夫人和苏容君,现在就是想接她们出来,也没有办法了,不知道苏珉能不能将她们接出来。 她心头像是着了火一样,又让蕉娘将鹿子请进来,鹿子擦着汗进了门,蓉卿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有听到药材到的消息?”因为战事,北平周围的药材已经千金难求,有几家老字号的铺子,这会儿已经成了空城。 “没有。”鹿子垂头丧气的道,“现在外面的消息进不来,小姐若是想要打听,就只能去王府了。” 蓉卿无奈的坐了下来! 鹿子看着她欲言又止,蓉卿摆手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鹿子就摇着头回道,“没……没有,小人告退了。” 蓉卿没有再问,她知道鹿子是觉得缩在内宅里难受,也想去卢龙效力,可是这个时候…… 她宁愿装作不知道。 牛顺河的烧鸭铺子也断了货,店已经关了两天了,成衣铺子里亦是门可雀罗,到是纺布的事情没有断,前几天鲍掌柜就将棉花分发去了各个签了合约的绣娘手中,趁着各处戒严绣娘们在家中到也能多做些。 就这样过了三天,蓉卿写了封信让鹿子送去了世子府,主要是和杨氏打听卢龙的军情,杨氏的信很快就回来了,蓉卿迫不及待的拆开,里面不过寥寥数笔,皆是她的担忧和不安,原来不单是自己,就连杨氏现在也没有卢龙的情报。 或许是简王怕她们女人家胡思乱想,所以封锁了消息吧。 蓉卿不免失望。 “小姐。”木椿匆匆跑了进来,回道,“城外面聚集了好多难民,都是昌黎和乐亭四周的百姓,现在城门关着守城的侍卫正把他们往回赶呢。” 蓉卿皱了皱眉头,辽王夺下昌黎和乐亭,说不干扰百姓的生活,只是不杀人放火而已,粮食和财物还是要是夺的,尤其是粮食……百姓存粮被夺去,四周粮食的价格从三十文一斛涨到千文直至五两银子,可尽管如此还是依旧是买不到。 这样的情况下,难民投奔北平,不足为奇! “你再去看看,简王爷怎么处理这件事。”蓉卿说完,待木椿出去她喊来蕉娘问道,“家里还有多少米面?” 蕉娘回道:“我昨天还去看过,约莫不过一个月的口粮,若是战事再这样停滞不前,我们也要断粮了……”她说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她们的处境还是比卢龙好。 蓉卿没有说话,傍晚的时候木椿回来了,蕉娘见他满头大汗,就倒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汁给他,木椿谢过一口气喝完擦了嘴道:“简王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城,否则格杀勿论。”一顿又道,“几百人就坐在城门外赶也不走……还有孩子和老人……” 这样下去怎么成,天气这么热在外头火灼一样的烤个半天,定是要中暑的,又没有东西吃。 “没有人送吃的出去吗?”蓉卿忍不住担忧起来,木椿点点头,“大家都自顾不暇,北平的粮仓还要供前军的粮草,莫说城中的富人就是简王府也要量力而行。” 蓉卿明白简王的不易,可是这么多人的性命也并非儿戏! 木椿出去,蓉卿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饭,也不过一碗白饭几碟的小菜,蕉娘说她吃的太素了,蓉卿回道:“这个时候我让大家都节俭着过日子,可若我自己也不节约,到没了说服力了。” 蓉卿依旧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她喊来木椿问道:“外面什么情况?”木椿摇摇头,回道,“城门没开,小人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他想到昨天下午城门外哭声震天,绝望而无助的气氛,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寒凉来。 但凡战乱,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 “木椿!”蓉卿想了想,低声和他道,“我写了信你再帮我送去世子府。”木椿点头应是,蓉卿就提笔写了信,让木椿送去了世子府。 中午的时候木椿是空着手回来的,蓉卿见到他问道:“世子妃可有说什么?”木椿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让府里的嬷嬷打赏了小人一两银锞子,小人就回来了。” 蓉卿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世子府中,杨氏拿着信脸上露出犹豫来,她身边的刘嬷嬷见她满脸的为难,就问道:“苏小姐信中说的什么?” 杨氏就将信给她,刘嬷嬷接过来细细一看,随即变了脸色:“世子妃,这件事情您可千万不要和王爷去提,奴婢听说昨晚上王爷还在府邸发了一通怒,您这会儿去说,岂不是正撞到刀口上去了。” 杨氏也知道,王爷正为这件事犯难,不只是那些人口粮的问题,而是一旦开了头,到时候涌来北平的还不知多少人,北平现在的粮食也不多,若都供给了那些难民,到时候莫说他们这些老弱妇孺就是前方的军士也要饿着肚子打仗了。 可是蓉卿说的也有道理,那些难民乃北平之根本,如今卢龙瘟疫百姓水深火热,圣上都下令运药材和遣太医来,若是王爷弃这些难民与不顾,不免寒了百姓的心,甚至还在圣上心中,落了一个冷漠的印象。 杨氏明白,圣上刚刚登基急于树立爱民如子的明君形象,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坏了名声,难免不被圣上记恨。 她两难的拿着书信,刘嬷嬷见没有说动她,不由又道:“苏姑娘向来是聪明的,她既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这么做,为何她不去和王爷说,反而请您去说呢?”一顿又道,“足以说明,苏小姐心中也明白,这件事一旦提出来,就是违逆了王爷的意思,落了王爷的面子啊!” “我知道。”杨氏将信摆在桌上,蓉卿在里面也和她解释过,她并不奇怪蓉卿会让她去说,毕竟比起蓉卿来她作为儿媳,更有说话的分量,只是这件事,她确实要三思而行…… “小姐。”木椿看着蓉卿,不确定的道,“太子妃会不会去和王爷提开仓赈灾的事情?” 蓉卿摇摇头,实际上她也没有把握,杨氏有杨氏的考量和顾忌她能理解,可眼下她能商量的也就只有杨氏了。 下午,杨氏回信来,言辞间委婉的告诉蓉卿,这件事她办不得…… 蓉卿并不意外,提笔又给杨氏写了封信,信中只说卢龙的疫情和百姓的苦处,又说起世子爷和齐宵以及苏珉,形态严峻他们在城外也不知怎么样了,瘟疫不同于别的病症,但凡招染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信写完她让木椿将信送去了王府,杨氏没有再回信。 等到第二日早上,城外已经饿死了几个人,北平城中一片死寂,街上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不做停留。 木椿打探消息回来了,兴高采烈的道:“小姐,王爷开仓了,命人在城外搭了十几个棚子,将那些难民安置在棚子里,遣了专人送水送干粮过去,这会儿大家就不怕被饿死热死了。” 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问道:“可知道王爷为什么改变了主意?”木椿眼睛骨碌碌的一转,回道,“毓敏郡主到城门去闹了一通,听说是郡主骑马要出城,守城的人不让,郡主还抽了鞭子打了人……逼着人家开了城门,可城门一开外头的难民就蜂蛹了进来,差点酿成了大祸,毓敏郡主也没走成……”说着一顿又道,“后来王爷就让人开仓煮粥了。” 蓉卿想到杨氏清清淡淡的样子,不由失笑!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如今城外的难民有水有食物,总归是有着落了。 临近七月,城外的难民被安置去了西山空置的军营中,派了人专门照看,甚至有人在西山开了荒地,趁着时节种了谷物下去,不管怎么样,总算有生的希望。 但卢龙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回来,蓉卿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她梦见苏珉和齐宵皆生了病,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被烈日炙烤着,旁边苍蝇嗡嗡作响……她猛地醒过来,满身的冷汗。 “明兰,明兰!”蓉卿慌了神,明兰听见蓉卿的喊声记得跑了进来,蓉卿抓着明兰的手道,“去外院看看,周老回来了没有。” 周老若是要回来,首先就会进来见小姐的,所以即便去也不过扑了一个空。 明兰一走,蓉卿就清醒了过来,她拿了前两天找出来的一本医书,虽知道书里不会真的有治瘟疫的法子,可她还是忍不住一本一本的翻,即使无用也能起到静心的作用。 算算日子,周老走了也有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是没有消息回来。 明兰出去约莫小半个时辰,她没有回来,反而是鹿子进来了,话语里带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兴奋,他站在院子就大声喊道:“小姐,卢龙拿下了,卢龙拿下来了。” 蓉卿听着先是一愣,继而狂喜她抓了一件褙子披上出了门,鹿子正兴奋的来回在院子里跺着步子,搓着手,见蓉卿出来他咧嘴笑道:“小姐,卢龙拿下了,刚才传回来的捷报,绝对不会有错!” 隐约的,似乎从城门的方向有欢呼声传来,一声高过一声……蕉娘也从耳房里走了出来,和青竹和红梅几人愣愣的站在院子里,好半晌大家才有了反应,蕉娘噗通跪在地上,念了许多声的阿弥陀佛。 华静芝也从隔壁过来,听着众人所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辽王呢,辽王可抓到了?”蓉卿说着微顿又道,“辽军是全部歼灭,还是收械投降了,城中是什么情况可知道?” 面对蓉卿连串的问题,鹿子笑着回道:“辽王和辽王世子都死了,只有镇南王下落不明,至于辽军听说死伤大半,缴械投降也不过十分之三。”他说着微顿,知道蓉卿还会再问,接着又道,“京都运来的药材和大夫也都进了卢龙,世子爷下令封了城,全城抵抗瘟疫。” 蓉卿没心思管镇南王的死活,听到辽王一死她就腿一软靠在了明兰的身上,她看着鹿子道:“这会儿是不是可以送信去了?能不能托人进城去打听里面的情况?” “小姐,让小人去吧。”鹿子早已经迫不及待,“公子身边只有平洲,让小人去将平洲换回来可好?” 蓉卿正要说话,鹿子又道:“您放心,小人还要照顾公子,一定多加小心!” 那边正闹着瘟疫,也不知道疫情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城,蓉卿犹豫的道:“……那你……”鹿子见她松了语气,就又道,“小姐放心,小人一定和四少爷一起,平平安安的回来。” 蓉卿只得点了头:“那我写信给你带去。”便进了房里,给苏珉以及二夫人各写了一封信。 鹿子第二天一早就出了城,北平的城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但气氛明显要比以前松弛了许多,虽还有瘟疫在但辽军却终归被瓦解了,七夕的那天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从京都传来,圣上升了赵庭辉为宣同总兵,又另从甘肃调了一位姓木的副将委任为蓟州总兵,令二人率军清扫辽东,将辽王家眷捉拿归案送入京中宗人府审查。 因镇南王下落不明,圣上责令加紧寻找,生要见人活要见尸! 蓉卿这才觉得奇怪,镇南王当初跑去天津卫,齐宵和赵均瑞以及苏珉都在那边,两万兵马他们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剿灭,怎么就独独逃了一个镇南王?! 不过只要镇南王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他是死是活与自己无关。 “小丫头。”蓉卿和华静芝一起,正在屋檐下看明兰和明期晒着头发,听着蕉娘说七夕节的传言,院门口就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蓉卿看着一惊猛地站起来,激动的喊道,“周老!”迎了过去。 周老瘦了许多,下巴下的花白胡子也不知什么原因只剩下了几个稀稀拉拉的挂在脸上,衣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冒着酸气! 华静芝拉住蓉卿,蓉卿拍了拍她的手。 “别怕!”周老笑着道,“这衣服我在山东的时候就换过了,因为买不到好衣裳,就和庄子里百姓借了件旧衣服穿,本来只是几个补丁,谁知道一出汗就成了这副样子了。” 他语气轻松,大家都笑了起来,华静芝尴尬的朝他福了福。 蕉娘忙吩咐人去烧水,她亲自去沏茶,蓉卿请周老进次间里,她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死伤如何?我家中怎么样,可有消息?”一顿又道,“还有我四哥和齐公子,可都好?” 华静芝轻笑,打断她道:“周老刚回来,你怎么也要让他吃了饭喝口水歇会儿吧。” 她确实太急了,正要说话,周老已经点头笑道:“好,大家都好。”,一一回道,“破城前四公子就将你姐姐和府里的家眷都接出来了,府里只留了你母亲和祖母还有你的父亲在家中,我来时特意陪着四公子去看过,一家人除了断了粮到没有染上瘟疫的。” 蓉卿心头的大石落下,周老又道:“城里的染病死伤的人数有近百人,幸好当初封了城,这会儿瘟疫并未有外传的迹象,如今太医和大夫都进城了,世子爷下令将所有尸体在城外虎贲石火焚,想必再过个一个月,疫情就能稳定下来了。” 不严重就好,蓉卿问道:“那我四哥和齐公子,都还好吧。” “嗯,都挺好的,你送去的东西我交到他们手中了,只是当时战事吃紧就没有给您回信。”周老话落,蕉娘进来笑道,“您要不要先吃了东西,梳洗一番再和小姐慢慢细说?” 周老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失笑着站起来,蓉卿就让蕉娘将饭菜端来,周老端了碗笑道:“……许多人没有吃饱饭了。”然后闻了闻也不客气,足足吃了两大碗才舒服的放了碗。 喝了茶蕉娘让木椿服侍周老回去梳洗,又歇了个午觉,临晚周老才进来和蓉卿说起卢龙如何破城的。 蓉卿一直弄不懂,为何赵均瑞一直不下令攻城,虽说卢龙县易守难攻,可城内外兵马实力悬殊,也不至于毫无动静,听了周老的解释她才明白,原来是辽王将城中能动的百姓悉数绑了挂在了城头上,只要攻城首先祭旗的就是无辜的百姓,赵均瑞不得不犹豫顾忌。 直至拖了七八日,赵均瑞吩咐城外的士兵效仿古人,日夜不停敲锣打鼓,吵的城中辽军不能休息,持续了三天的鼓声,到了第四天的夜里,辽军困盹不堪一个个东倒西歪的站着就能睡着,齐宵这才带着简王府的两百飞燕卫攀上城墙打开了城门,又直奔衙门生擒了辽王。 周老说着余光扫了一眼蓉卿,蓉卿心思向来敏感,不由问道:“怎么了?”周老呵呵笑着打哈哈,蓉卿追问了几次,他才支支吾吾道,“辽王被擒获时,正和苏大人在一起。” 周老语气暧昧,蓉卿脸上轰的一下红了个透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勉强稳住问道,她过了一刻才问道,“辽王爷是如何死的?”她怕齐宵控制不住情绪,而私自将辽王杀了,辽王再返可依旧是皇室的人,没有圣上的旨意,齐宵若真的杀了,可就是不敬天家威严的大罪。 八小姐是担心五爷吧?周老笑眯眯的道:“没有,我们五爷还没抽出来手来收拾他呢,他带着世子爷就吞金自杀了,说是宁站着死不跪着生。”还破口大骂了圣上,只是这话过耳便罢,他自不能再提。 蓉卿放了心,说起苏容君的事情:“您前面说攻城前我四哥就将我七姐姐和姨娘几人接了出去,那她们现在都回家去了?” “嗯。”周老点头道,“她们几个女子总不能一直住在军营,不过苏七小姐去了到是做了不少的事,跟着军医一起医治伤兵,送医问药帮了不少的忙,如今在军中许多人都念着七小姐的恩呢。”又拍了拍自己脚上的鞋子,“这就是小姐带着身边的丫头和两个姨娘连夜做出来的!”他们几人一人一双,手艺也极好,就连世子爷也穿着的。 蓉卿也笑了起来,为难时刻苏容君不顾身份和男女大防戒条训规,帮伤兵疗伤上药,对于她来说已是莫大的进步和历练,蓉卿也替她高兴。 过了几日,北平戒严也松了下来,城门外的难民聚集在一起,给简王爷长磕了三个头,高呼王爷九千岁……甚至还有人回到家中,就给简王爷做了泥像,日夜供奉香火…… 不但北平就连辽东的的百姓,也都念着简王爷的好。 城中百姓敲锣打鼓整整热闹了三天,蓉卿却又有些惶惶不安起来,同样的军功圣上却只升了赵庭辉,听说还赏了百金和良田,却对简王功劳只字未提,这样的举动不免让她不安。 好在她送出去的信接二连三都有了回信,蓉卿先拆开了二夫人的信,二夫人信中略说了当时她在府中的情景,家中的乱了套婆子丫头们惶恐不安,她怕有人偷偷跑出去带了瘟疫进府,又怕街上的人为了活命躲进府里,就下令将府中所有的门都锁上,若有进出者一律乱棍打死。 好在她用了雷霆手段后,家中总算安定了下来。 只是太夫人没了药吊着命,身体每况愈下,她就带着胡妈妈搬去了慈安堂,轮流伺候在太夫人床前……虽日夜难熬,却总算挨过来了。 还嘱咐蓉卿不要担心她,苏珉送了米粮进来,解了燃眉之急,但卢龙疫情未绝让蓉卿千万不要回来。 蓉卿看了信叹了口气,二夫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她却能想象出,当时她是什么样子的感受,外面瘟疫肆掠尸横遍野,家中乱糟糟一片连馒头青菜都断了,下人们为了活命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她一个人撑着偌大的府邸,心里怎么会不惶恐不害怕。 幸好平安度过了,若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她收了二夫人的信,将苏珉的信拆开,里面寥寥几句提到他很好,让她不要挂念,最多还有一个月,他们就能班师回来了。 苏容君的信中不见失落,字里含间都是她在军中的见闻和感动,蓉卿能感受到现在的苏容君似乎和以前的她已有了不同,还提到将来若有机会,她定要带着姨娘回一趟蜀中,让她有生之年回家去看看。 以前的苏容君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却是连回蜀中的这样的想法都有,看来,这一次的劫难让她成长了不少。 她还提起苏珉和齐宵,说的最多的却是赵均瑞,世子爷英勇决策果断,更是礼贤下士与士兵同吃住……蓉卿捧着信呆了半天,恍然想起来当初苏容君看赵均瑞的眼神,随即又想到杨氏笑盈盈温婉的样子。 生出担忧。 齐宵的信事无巨细,皆是轻松明快的,只说了有趣的事情,至于城中如何,他自己这些天如何度过的只字未提,还说起蓉卿给他捎去的衣裳,蓉卿失笑连着看了几遍才放下。 “蓉卿。”华静芝笑着进来,见蓉卿满脸的笑容,比前几天轻松了许多,她笑着道,“齐宵可说了哪一日回来?”她来这么久还没有和齐宵见过面。 “说是还有一个月。”蓉卿笑着道,“现在卢龙依旧封着城门,不等疫情控制了,他们也回不来。” 华静芝点了点头,笑着道:“街上的铺子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张了,我们得空去成衣铺子看看吧,再和鲍掌柜见一面,看看布纺的如何了。” 蓉卿笑着应道:“好!” 家里头一派喜气洋洋,大家走路脚下都带着风似的,蓉卿和华静芝一起去了花房,这些日子心神不宁的她也没有心思来看这些花,如今来看却发现好几株牡丹都开了花,她高兴的道:“搬三盆送去外院,将四少爷和齐公子以及周老的房里各摆一盆。” 明兰笑着应是,和青竹红梅一人抱了一盆去外院。 蓉卿和华静芝在花房里待了一下午,回到房里鲍掌柜来了,说起布料的事情,等过几日将布都收了,四少爷回来请他和王爷提一句,染布坊也能开业了,又说起烧鸭铺子的事情:“……不如将牛记烧鸭铺子供货的事情也交给他,他和东街的一家车行常有来往,往后从顺德送鸭子到北平来,也能顺带将棉花一起带回来。” 华静芝对染布坊的事情比蓉卿想象的还要上心,和鲍掌柜聊了许久,说到兴起时华静芝还拿了笔墨一一记下来,蓉卿看看天色就留了鲍掌柜吃饭,请了周老作陪,吃过晚饭鲍掌柜才回去。 北平城中渐渐恢复了原样,听木椿说辽王的家眷已经被赵庭辉悉数抓获押解回京,历时七个月的辽王起兵,彻底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卢龙的疫情在八月初传来的捷迅,疫情总算控制了,虽死伤千人,但总算已经没有人再感染,蓉卿也再次收到了苏容君的信,说五哥的婚事快要到了,可是眼下家中乱糟糟的,二夫人请示了太夫人,说将婚事推后两个月,到十月初再办,太夫人如今也不像以前,家中事事都要听她的,所以二夫人说起时她并没有反对,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蒋家却是没有同意,只是将日子从原来的八月初五改到八月二十。 这样一来,家中就要忙着五哥的婚事…… 看来苏珉应该要等吃了苏峥的喜酒才能回来了。 蓉卿回了信,又让人捎了一千两的银票过去,她手中剩的钱也不多,染布坊还要投钱,成衣铺子和烧鸭铺子都没有收回成本,能拿出来的也只有这些,只不过苏容君回信时,却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还提到赵均瑞,说太子令人送了一匣子的东珠作为贺礼,她看过那东珠,每一颗都有指甲盖的大小,二夫人当下就让人补送了一般去了蒋家,意思让蒋家将这东珠做嫁妆的第一抬,再抬回来。 这样一来二去转眼到了八月,蓉卿准备了中秋节的节礼又单独给苏峥备了五百两的贺礼,请了周老送去卢龙,她原想送些旁的东西,可一想到对于家中来说,如今银子可能是才是最实用的。 八月二十的很快就到了,蓉卿不知道婚礼到底办的热闹不热闹,但木椿和从卢龙回来的军士们打听到,说是劫难之后的第一场喜事,不但苏府就是整个卢龙的百姓都出动了,苏二夫人就开了三天的流水席,虽菜品不多但却是比任何一次都要热闹。 蓉卿听了和蕉娘道:“等五嫂进了门,母亲也能轻松一些了。”蕉娘唏嘘道,“当初只当二夫人死了心,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她却是想明白过来,人生在世怎么活都是那么几十年,何必逼的自己无路可走呢。” 八月二十九,赵均瑞凯旋而归,北平城中鞭炮喧天,百姓夹道欢迎大军进城,明兰和明期也带着丫头上了街,回来明兰疑惑的道:“怎么没有看到齐公子?” “他不在也正常。”蓉卿将齐宵的直缀收了线,不由失笑,原本做的是春装,现在到好,直接变成秋装了,“他没有得皇命,他自是要低调行事才好。” 明兰哦了一声,替齐宵不公:“这一次可都是王爷的兵马出的大力,那个什么赵总兵就是一个绣花枕头,现在论功行赏,反而没有简王爷的事,连带着我们少爷和齐公子也没有得嘉奖。” 辽王造反,简王即便打了胜仗也是履薄冰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和圣上讨赏,就算是圣上赏了只怕简王也不敢要啊! 大军京城,简王爷肯定是要犒劳三军的,苏珉要回府也要到明天早上了,蓉卿吩咐大家摆了饭,和华静芝坐在一起,华静芝问起齐宵来:“怎么不见他回来。” “许是避开北门从南门进来了吧。”蓉卿喝着茶,说的有些心不在焉,华静芝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铺子里的事情,华静芝就带着翘荷回了自己的院子。 蓉卿洗漱好遣了明兰和明期去歇着,她找了盘扣出来,将给齐宵做的直缀上的盘扣缝上,忽然窗口一阵凉风灌了进来,蓉卿抬头去看,就瞧见齐宵正笑盈盈的站在床边。 “你翻窗翻成习惯了。”蓉卿丢了衣服站起来,朝他翻了个白眼,问道,“不都去王府吃酒吗,你怎么没有去?” “我与王爷告了罪,就先回来了。”齐宵穿着她送去的那件墨绿的直缀,笑容温润玉郎清风般走了过来,“可有的吃的,我还没有吃晚饭呢。”话落,一派娴熟自然的看着蓉卿。 蓉卿失笑,让明兰去将灶上温着的饭菜端进来,明兰进来时看见齐宵惊讶的道:“齐公子你怎么进来的?”见了鬼一样的四周去看,“奴婢怎么没有看见您。” 齐宵不言,蓉卿只得给他圆场:“你别管了,替我在外面守着,别让蕉娘知道。” 明兰就暧昧的看了眼蓉卿,又看看齐宵,嘟着嘴道:“哦。”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好了。”蓉卿把食盒拆开,端了里面的饭菜放在桌上,“我看你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有门不走偏要爬窗的劣迹。” 齐宵轻笑,拿了筷子云淡风轻的吃着,蓉卿在他对面坐下,静静的看着他吃饭,脑海中就浮现出周老说的话来:“五爷还没有动手,辽王就自我了断了……”她心中微酸,低声问道,“临安侯的事……你……” 齐宵不过吃了几口,便放了碗筷端茶轻啜了一口,抬眸看着蓉卿,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欢喜,他回道:“事情都过去了,我没事!”蓉卿在关心他。 “那就好。”蓉卿笑着道,“我就怕你过不了心里这关,见到辽王就一剑将他结果了……”话落她又想起来九莲庵的事情,才觉得自己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了,若齐宵只是要杀辽王,早就有无数机会了,又怎么忍到今天。 齐宵垂了眼帘看着茶盅里漂浮的青绿茶叶,浮动着细小的泡沫,他沉吟了片刻回道:“我也想提着他的头颅去祭拜祖父,只是……”露出少有的少年血气方刚,“我怕他的血脏了祖父的坟头。” 蓉卿叹了口气,安慰他道:“想必临安后在天之灵知道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也会为你高兴的。” 齐宵笑笑没有说话,两人之间萦绕一股的淡淡的悲凉,过了许久蓉卿打破沉默,问道:“我五哥成亲热不热闹,听说开了三天的流水席?” “嗯。”齐宵将婚礼上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蒋家不亏是百年大族,在如此逆境中原将女儿嫁如苏府,颇有名士之风。” 蓉卿也赞同,就是不知道蒋家小姐为人如何,若是能和苏峥琴瑟和鸣,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蓉卿。”齐宵投来目光,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蓉卿看着心头就是一跳,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齐宵微顿,似乎在考虑这件事要不要和她说,想了想还是道,“你的父亲,也随着辽王家眷一起,押解入京了。” 蓉卿猛然想起来,和苏容君来去几封信,她都没有提起过苏茂源。还有齐宵,难怪他刚刚说苏家是在逆境中,原来苏茂源被圣上问罪了。 “那会不会连累我大伯父和三哥?”蓉卿心里提了起来,不安的道,“我三哥的事情还没有定罪,这一次父亲又和辽王掺和在一起,圣上会不会因此而怀疑我三哥和大伯?” 齐宵摇摇头:“不好说。”他看着蓉卿有些不忍的道,“不过,荣恩伯在太子府邸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当初长生不死药圣上亦是知情的,若他念旧情你伯父就不会有事。” 也就是说,若是圣上不念旧情,那苏家就成了皇家斗争中的炮灰了。 她不由生出一身冷汗来,齐宵柔声道:“我已写信去京中,请永定侯替苏家打点,圣上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不会有事的。”没有请父亲凉国公打点。 “嗯。”蓉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一想到苏茂源就狠的牙根痒痒,她怕他连累家人,最后大家还是被他连累了,“只能希望圣上能念着大伯父为朝廷效力多年,饶他和三哥一命。”若不然,苏氏满门都难保了。 齐宵又安慰了她几句,目光微转就落在她方才拿在手里的那件衣服上,眉梢轻轻一挑,蓉卿并不知道他所想,拨弄着手里的杯盅:“你这次到北平助简王平乱,圣上那边知道不知道,会不会责难与你?” 齐宵收回了视线,凝眉道:“无妨,我既无要职在身,亦无君命受领,只以一介平民之身助了世子爷平乱罢了,圣上若真要责查也要名正言顺才是。” 蓉卿却没有宽心,在圣上眼中齐宵即便要帮也该去帮赵庭辉才是,反而去帮了藩王:“真的没事?” “没事。”齐宵说的云淡风轻,蓉卿看着他,仿佛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惹的齐宵轻笑,她才慌乱收了眼神,敛了心思。 两人对面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蓉卿又问了镇南王的事情,齐宵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转而又恢复了原样,回道:“鳌立说将人追到天津卫,他看着镇南王进了一家客栈,可是等他进去时,却没有找到人,至此到辽军兵败,也没有找到镇南王。” 这么说,镇南王凭空消失了? ------题外话------ 记得抖口袋看看月票哈。 095 重提 蓉卿想到镇南王那句:“等我十里红妆娶你入门……”心头不由微凉,问道,“他会不会趁乱逃到海上去了?” 齐宵想也没有想,否定道:“不会,三沽口戒严,便是插翅也难飞。”所以他才觉得狐疑,当时镇南王已经重伤在身,身边死士都已经伤亡,他凭一人之力想要出海难于登天! 鳌立武艺并不弱,镇南王却在他眼前消失了,既不是能从海上逃走,蓉卿也觉得事情很蹊跷。 只是人没有找到现在说什么也都只是猜测,她收了心思,起身从床头拿了个匣子出来,摆在桌上:“你走的时候交给我的,现在你人回来了,就还给你吧。” 是齐宵走前给她的银票,时候蓉卿点算过,一共是八万两。 对于蓉卿来说,这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齐宵没有接匣子,云淡风轻的道:“你不是要开染布坊吗,这就算是我入的股吧。”蓉卿愕然,揶揄的道,“齐公子,这八万两您若是投进去了,那我们也不用入股了,都归你便是。” 齐宵抿唇略微沉吟了一下,笑着道:“……何必算的这么清楚。”语气颇为暧昧。 “怎么不算的清楚。”蓉卿瞪了他一眼,点着匣子道,“往后若是没了,你可别回来和我要!” 齐宵点头,含笑道:“不要!”蓉卿也不想两个人拽着钱字推来推去,齐宵既是要入股,那就算她大股就是,也不用太计较,她将匣子又收了起来,回头看着齐宵道,“蕉娘见我房里还点着灯,一会儿该来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请周老和鳌立一起吃饭,大家也都聚一聚!” 这一次,齐宵没有故意拖着不走,微微颔首:“嗯。”站了起来,视线在床上一睃,“你也早点休息。” 蓉卿顺着他的视线飞快的朝后瞥了一眼,眼中敛了笑意,催着齐宵快走,齐宵无奈只得又从窗户上翻了出去,蓉卿看着他忍不住轻笑,齐宵回头看她,眼中浮现出促狭之意,笑道:“你不是提过想要骑马吗,不如我们去城外走走吧。” “现在?”蓉卿愕然,摆着手道,“若是被人看见,还不定明天传成什么样呢。”话落,又见他面上含笑,就知道他打趣自己,不由嗔道,“快走,再不走蕉娘要把你当梁上君子一样打了。” 齐宵垂目打量了一眼自己,又挑眉看着蓉卿,含笑道:“若能看见你,便做那梁上君子也无妨。” “油腔滑调!”蓉卿忍不住笑,目送齐宵一跳一跃无声无息的出了院子。 她关了窗户,明兰就推门走了进来,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就拿眼睃蓉卿,蓉卿笑着敲她的头,啐道:“想什么呢!”又道,“不准和蕉娘说。” 明兰哦了一声,嘟着嘴又在房里扫视了一圈,才出去。 蓉卿又在床边坐了下来,拿着袍子在手里,也忍不住轻笑,谁能想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齐五爷,能做出这种夜半翻墙的行径来,还嬉皮笑脸的赖着不走! 齐宵回了外院,鳌立正和一位穿着石青色短葛包着同色头巾的男子在院子里等他,见齐宵进来鳌立抱拳道:“五爷,京中来信了。”话落,指了身边的男子介绍,“这是五军都督府的肖大人。” “齐五爷!”被称作肖大人的男子抱拳行礼,齐宵微微颔首,沉声问道,“你从京都来,有何事?” 肖桐追随的是凉国公齐瑞信麾下,年纪不大但人很机灵,齐宵曾有过几面之缘。 “在下奉国公爷之命,给五爷送信。”肖桐看着眼前的齐家五公子,就想到京都关于凉国公府的传闻,具体的事他不清楚,但却知道齐五爷性情冷漠,从不与人多言,因受临安侯亲自督教武艺更是出神入化,在京中与他一般年纪的公子少爷,都敬他为首,但凡是他所言之事,大家都不敢有所悖逆,虽然这几年因凉国公府事情不断,临安侯又出了事,他甚少在京中走动,但若大家聊起来,还依旧语含敬意。 齐宵撇了一眼肖桐手中的信,面无表情的接过来,颔首对肖桐道:“有劳。”又看了鳌立一眼,鳌立立刻道,“肖大人一路劳累,在下已在闻香楼定了房间和酒席,大人请!” 鳌立话落,齐宵已经和肖桐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里,肖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随鳌立出了府。 齐宵进了书房,随手将信丢在桌面之上,周老端茶从对面走了过来,瞥了眼桌上的信,问道:“可是国公爷来信,催您回去?” “他还能说什么。”齐宵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面色冷沉,“不过怕我胡为,连累他罢了!” 周老见齐宵脸色不好,想劝一劝,可想到齐家的事情实在纷乱繁杂千头万绪,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陪在在一边,说些旁的事情。 齐宵也不再提,闭目靠在椅背上。 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 苏珉果然是第二日早上回来的,蓉卿正好散步回来,远远的就瞧见苏珉大步走了过来,又晒黑了许多不过人却越发的沉稳,蓉卿笑着迎过去喊道:“四哥!” “嗯。”苏珉含笑望着她,点头道,“好像长高了点。” 蓉卿皱眉,笑着道:“四哥就打知道趣我。”说完,和他并肩朝院子里走,问道,“昨晚是不是喝了很多酒,王爷有说什么吗?” “嗯,大家心中轻松,也就放开了点。”苏珉进了次间里,明兰行了礼给他倒茶过来,“王爷昨晚比我喝的还多,被人扶着回去的!” 一场大战,北平的将领没有一个人得到封赏,蓉卿以为简王会安抚一下大家,不过现在看来简王麾下的将领远比她想的要忠心。 “四少爷。”蕉娘走了进来,泪眼朦胧的将齐宵打量了一遍,哭着笑着欣慰的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珉拉着蕉娘在身边坐下来,安慰了她几句,蕉娘就问起苏峥的婚事:“……蒋家小姐您可见到了,人怎么样?”她听蓉卿大致说了一些。 “五弟妹人很好。”苏珉笑着看向蓉卿,“知道我们在北平也没有多问,就托我将你的见面礼带来了,一会儿让平洲给你送来。” 蓉卿没有想到蒋小姐连她的见面礼也准备了,不由暗暗点头,看来这位五嫂不是位精明的,就是位极聪明周全的人。 “那我改天也要让人将回礼给她送去才成。”蓉卿笑着道,“刚过了中秋,就只能等重阳了。”话落,问道,“那她五哥相处的好不好,成亲后他们住在哪个院子?” “住在正院前面的彩衣阁,二夫人在院子前后又多加了四间罩房,他们住在里面倒也宽敞。”苏珉说完,想起苏容君来,“听说五弟妹给七妹说了娘家一个族兄,虽是族兄却和她同龄,去年中了秀才,家境不算富足但为人却有些文人正气,和七妹妹也算是门当户对!” 苏珉能这么说,想必是私下打听过的,否则不会给予这么正面的评价,不由面露喜色,问道:“是嘛,那亲事可说成了?” “没有。”苏珉微微拧了眉头,没有不悦却有点忧虑,“祖母身体不好,婚事上自然由二夫人做主,二夫人就私下里问过七妹妹,七妹妹却是以家中不安稳,祖母身体为由拒绝了。” 蓉卿就皱了皱眉头,如今苏家失势,苏容君又是庶出的身份,婆家想要挑个合适的并不容易,她虽不建议盲婚哑嫁,但是像苏容君这样一口回绝,到让她生出一丝不安来。 “婚事哪能让七小姐自己做主。”蕉娘语气里也是担忧,看了眼蓉卿,“七小姐和八小姐一样,今年都十五了,太夫人身体不好,二老爷又……”一顿又道,“若是要守孝三年,可如何是好?!” 苏珉也担忧,他无所谓,有那样的父亲和祖母,娶了人家的女儿就是害了人家,还让别人知道了他们家的不堪……不如不娶,孑然一身落得轻松自在,可是蓉卿却不行,她是女子若不成亲嫁人,将来如何在人前立足。 蓉卿见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身上了,不由打着茬问苏珉:“父亲那边……可有消息回来?” “嗯。”苏珉闻言眼中忍不住露出厌恶的样子,凝眉道:“听说在路上就病了,船行到扬州马怀德为他请了大夫,暂时死不了。” 蓉卿哦一声,想到苏峪的事情:“那三哥呢?”苏珉脸色微霁,“圣上没有再提,前些日子还招了大伯父入宫,圣意难测,只能看他进京后圣上的态度了。” 也就是说,苏茂源很有可能引发圣上对苏氏的厌恶?! 蕉娘和蓉卿坐在一边唉声叹气的,苏珉将她们心情不好,就说起二夫人来:“……说若是你在这里生活的拘谨,就让你回去住,家里现在不同以前,也不会有不舒心的事情。” “要回去现在也走不得。”蓉卿介绍了一遍华静芝,“她来就是来看看北平城可有商机,我们刚议定了一个染布坊,她还准备将我成衣铺子做到江南去,我现在哪里能走,以后再说吧。”她知道,苏珉还是担心她的婚事,在家里有二夫人做主,总比在北平好,“说起来,还有件事要求您去办呢。”又把要求王爷的事情和苏珉提了提。 “行。”苏珉很爽快的答应了,“等你筹办好,我去和王爷说。”一顿想起什么事来,戏谑的看着蓉卿,挑眉道,“当初北平城外聚了难民,你是不是和世子妃通信了?” 蓉卿听着一愣,杨氏说了这件事? 是他们夫妻感情太好,什么都不瞒着,还是杨氏怕简王爷对她这位儿媳责怪,所以和赵均瑞解释是她的主意? “啊?”蓉卿尴尬的笑笑,“世子爷和您提的,还是您……”世子妃不可能和苏珉说,如果苏珉知道,那就可能是赵均瑞说的了。 “世子爷说的,还给我看了你写给世子妃的信。”苏珉说着脸上布满了笑意,“……没想到你还有谋士之才,连世子爷都说,若你是男子定要将你收入帐下做个行军布阵的谋士。” 蓉卿听着脸色一变,问道:“世子爷不会和王爷说吧?”城门外难民的事情,简王爷先是下令将人撵走,随后他又朝令夕改的让人在外面安了棚子……这件事她只是提醒了杨氏,分析了一下利弊,说服了杨氏,至于杨氏如何利用赵玉敏的,就和她没有关系,可若是这些传到王爷的耳中,不免觉得她牝鸡司晨。 “不会。”苏珉知道她担忧,“不过我们私下里戏言罢了,自是不会让王爷知道。” 蓉卿松了一口气。 苏珉对她的紧张不以为然,反而隐隐有些引以为荣得意的样子:“……往后若再行军,不如将你带着吧,说不定倒时候还得让你出主意呢。” 她一个女子如何能上战场,蓉卿也知道苏珉不过说笑,点头道:“好啊,四哥让王爷封我个副将参谋吧。” 苏珉哈哈大笑,揉了揉蓉卿的头,蕉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珉要走蕉娘就站了起来拦了蓉卿,笑着道:“我送四少爷出去吧,小姐不是还要亲自做几个菜吗,不如先去厨房准备一下,看看可还缺什么,让人去买!” 蕉娘应该是有话和苏珉说吧,蓉卿只当不知道送苏珉出了院子,就和明兰青竹去了厨房,青竹的手艺在几个丫头里最好,蓉卿下厨她还能帮忙。 “四少爷。”蕉娘和苏珉朝外院走,左右看看没有人,她小声道,“齐公子昨晚一回来就进内院找八小姐了。”她大概说了一遍,“我一早瞧见灶上温着的饭菜少了,您昨晚没回来,八小姐夜里没有吃东西的习惯,唯有齐公子了,可是齐公子向来不会遣人进来寻吃食,我就问了灶上的婆子,婆子就说是明兰昨天半夜来取的。” 蕉娘满脸的担忧:“按理说齐公子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抑或人品都没的说,我们八小姐配他也不委屈,只是他们……”这就是没有娘的坏处了,蕉娘和苏珉说这些话,她也尴尬的很,可是她不和苏珉说,又没的人商量,“若是出了事怎么办,您看,不如问问齐公子,先将他们的婚事定了吧!” “您多虑了。”苏珉听着亦是满脸的惊讶,怎么也想不到齐宵会做出半夜翻墙的事情来,“他们一个沉稳,一个机敏,彼此有情也只是发乎情止于礼,不会有事的。”话落,到真的思考起两个人的婚事来,“我去问问齐宵,他到底如何打算的。” 蕉娘其实也知道蓉卿和齐宵都是有分寸的,不会乱来,可是年轻人在一起,难免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她道:“您问一声也好,若是定了,这宅子我们也不能再住下去,总要避嫌才是。”说完,想起她和人打听的凉国公府的事情,“到时候托了大夫人和凉国公府的老夫人见见,还是要长辈点头才成。” “知道了。”苏珉点了头,忽然想起蓉卿的意愿来,问道,“八妹那边您问过了,她什么态度?”蓉卿向来主意大,她的婚事还要得了她点头同意才成。 蕉娘也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听八小姐提起过。”想起蓉卿偷偷给齐宵做衣服,虽没有和她说,可那衣服的尺寸她一眼瞧了就知道是齐公子的,“我晚上问问八小姐?” 苏珉微微颔首,两个人分头,一个去问齐宵一个去问蓉卿。 下午蓉卿亲自下厨,做了拿手的七八个菜,又炖了汤品,让人将苏珉,齐宵,鳌立以及周老都请了进来,鹿子和平洲作陪,搬了个大桌子进来,一家人不分主次的坐了下来。 华静芝看着齐宵,笑着道:“我来了这么久,可是与你第一次见着,那有你这样待表姐的。”说完,给齐宵斟酒,“我也不与你客气,自罚一杯,就当做向我赔罪了。” 齐宵也不言,端了酒盅一口饮尽。 华静芝笑了起来,苏珉也端了酒盅敬华静芝:“这段时间我们都不在,得亏华姑奶奶照顾舍妹,这杯水酒苏珉敬您。” “好!”华静芝不是普通的闺秀,若不然也不会和离后出来做生意,所以端了酒盅就笑着道,“你也别和我客气,在这里我年纪最长,齐宵和蓉卿都喊我一声姐姐,我就脸皮厚一次,你也喊我姐姐便是。” 苏珉面颊微红,嗯了一声,和华静芝喝了酒。 周老见华静芝爽快,颇有江湖女儿的英气,也笑着打岔敬酒,一时间推杯交盏的好不热闹。 一顿饭吃了几个时辰,齐宵和苏珉一起回去,两人去齐宵房里喝茶说话,苏珉见桌上丢了一封京城来的信,就问道:“可是国公爷来信了?你准备回京?” “不回。”齐宵眉头微拧端了茶喝了一口,又放下,不再说话。 苏珉知道他和凉国公的关系,所以笑着道:“不回也好,你要是走了我们还不习惯呢。” 齐宵微笑,苏珉就敛了神色,想问他对蓉卿到底如何打算的事情,可话道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蓉卿毕竟是女子,就是他和齐宵关系再好,让他这个舅爷去问,不免显得蓉卿急切了,想了想他侧面打探道:“你回来后似是提过你大哥的婚事,定在明年几月?” “十月!”齐宵目光微垂,神色微有无奈,苏珉想起下半年就要入宫的闵家小姐,不由生出几分唏嘘,“婚事是老太君和你伯父定的?” 齐宵点了点头,苏珉就原来如此的哦了一声。 齐宵就挑着眉梢去看苏珉,眼中掠过讶异,随即了然…… 苏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端了茶低头去喝,想说的话还是问不出口,只有等蕉娘问过蓉卿的意思,看蓉卿要怎么办吧。 她主意多,总比他想的周全。 蕉娘这边也和蓉卿在房里做针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七小姐也真是,那个蒋家也是百年望族,在北平哪里能再找到合适的人家。”说完叹了口气,“她这样待在家里,二夫人不出去走动,眼下又出了二老爷的事,她将来可怎么说亲事!” “顺其自然吧。”蓉卿手里提着青蓝的线,在荷包上走了一针,“婚事也要讲究缘分的。” 蕉娘却不赞同,皱眉道:“缘分这事情,还不是人和人凑着的,若是这样见也不见直接回了,那和谁都是没有缘分的。”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蕉娘就嗔瞪了蓉卿一眼,知道她在敷衍自己,“我说了您还不爱听,七小姐的婚事将来定是要生波折的。” 蓉卿听着就哎呦一声,指尖上就扎了一针,冒出了个血珠子,她将手指放在嘴里嗦了嗦,心里也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蕉娘见她扎了手,心疼的道:“您别绣了,等明儿再绣。” 蓉卿笑笑说不碍事,她这样扎啊扎的,到是不觉得疼了:“扎一针而已,没事儿的。”蕉娘叹气,又话锋一转说起齐宵来,“……齐公子今年也有十八了吧?他家里也该着急婚事了吧。” “不知道。”蓉卿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声,“到时候定了您准备了礼就是,在京城我们也不用去喝喜酒了。” 蕉娘啊了一声,愕然的看着蓉卿,问道:“小姐送什么?”蓉卿手中的动作一停,失笑的看着蕉娘,“蕉娘,您要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何必我和拐弯抹角的绕了一个晚上。” 蕉娘也不客气,就放了手里的针线,坐在了蓉卿的身边,正色道:“我就是想问问,小姐对齐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蓉卿停了手里的活,视线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声音中有些不确定,“见到他也觉得高兴,可是若是说起婚事,我却有些害怕……”她看着蕉娘,“在很多事情上都不成熟,现在提婚事还太早。” “小姐!”蕉娘又心疼又无奈,她了解蓉卿,知道蓉卿虽心思重,但却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既是这么说,就证明在心里确实仔细想过……她在心里细细一转就知道蓉卿担心的是什么。 凉国公府是国公府,莫说蓉卿不过是苏茂源的嫡女,就是苏茂渠的女儿,入凉国公的门也是高嫁,凉国公府几个兄弟住在一起,家世又乱又复杂,倒时候你一言他一句的,会不会同意还是未知数,若是传出难听的话来,岂不是坏了蓉卿的名声! “小姐……”蕉娘抱住蓉卿,“那咱们回永平吧,请二夫人在永平府打听打听,找个小户殷实的人家,咱们能拿捏住的,您嫁过去也不会吃亏。” 蓉卿靠在蕉娘怀里,摇了摇头道:“再等等吧,再说也不一定非要成亲,您还记得当初我们出府时说的话,有一个小小的院落,能让我们落脚,再开个不大不小的铺子,能给我们温饱,安安稳稳的就是最美的日子,现在我们生活远比原来想的要好,反倒考虑起当时没有想过的事情了。” 蕉娘想说什么,蓉卿又道,“齐宵很好,可是您也说了,婚事都是父母做主,我与他感情再好,彼此再有好感,可最后还是要过长辈那关的,若长辈同意到也罢了,可若不同意呢,我们能不能经受的住世俗纲常的压力?即便顶的住,我嫁入了齐家……您也知道我,在外头装模作样的礼数看着周全,可在家里向来都是没有规矩的,那样的高门大户,我进去后能不能适应?我若是过的很累,心里一定会生怨吧,有了怨我就会喋喋不休的抱怨,天长日久他也嫌我烦的吧,觉得我拖了他的后退,而我呢,又会觉得就是因为他,才束缚了我的自由,到那个时候我们那点点薄弱的爱也就不保了,变成了怨偶互相怨怼,又何必呢!” 原来,八小姐已经想了这么长远了,她拍着蓉卿的背,轻声道:“可我瞧着齐公子对你可是用了心的,他若是一条道走到黑,您这样岂不是耽误他了。” “我还没有想好。”蓉卿面露犹豫,“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他。”话落,听到蕉娘叹息了一声,她问道,“蕉娘,我是不是很自私?”她承认她很自私,可是她没有条件和能力让她去面对挑战,她已经没什么能再失去,如今的生活是她费尽了千辛得来的,她不想去冒险。 至少现在她确实犹豫。 蕉娘摇着头:“不自私,蕉娘是过来人明白您心里的感受,齐公子若连这点时间也不愿去等,那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小姐去爱。” 蕉娘就是无条件对她包容,蓉卿轻轻笑了起来,轻声道:“我再想想,不会耽误人家的。” “好!”蕉娘点头道,“往后蕉娘再不问您这事情,小姐若是嫁人蕉娘就倚老卖老跟着你去姑爷家,将来给您照顾孩子打理内宅,小姐若是不嫁人,那我就随着您服侍您,直到我死去的那天。” 蓉卿笑了起来,抱着蕉娘道:“好!” 第二日一早,蕉娘就去苏珉将蓉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苏珉微愣忽然就生出一份心酸来,若是蓉卿和齐宵门当户对,若是家中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蓉卿又怎么会在感情上畏首畏尾,又怎么会犹豫不决。 “她考虑的是对的,我们也顺其自然吧。”苏珉想着,又觉得可惜,可现实总归是现实,齐宵再好,可他总归是齐家的人,到时候有阻难他也不可能顶着不孝之名违背长辈……还有,蓉卿若是嫁去了齐家,却因为身世不得不受齐家人的轻视,他也不愿意。 这件事上,就在蕉娘和苏珉心里默契的有了统一想法。 华静芝来寻蓉卿,说起昨天吃饭的事情来:“齐宵比我记忆中成熟了不少,似乎也开朗了不少……”唏嘘不已,“或许是和他大仇得报有关吧。” 蓉卿失笑,想到齐宵的样子,也不反驳华静芝就道:“染布坊的事情他也要入股,到时候我写个合约书出来,我们签了合约吧,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华静芝是做生意的人,当然没有问题,“好,等你写出来我们就签了,北平的染布坊我入一股,成衣的话我回苏州也照样开一家,也算你一股,咱们一南一北再好不过。” 蓉卿应是,下午就和华静芝一起把合约写出来,又请鲍掌柜进府里来,让他和苏珉见证,她和齐宵以及华静芝一起,将染布坊的合约签了,取了个“原色”的名字。 华静芝笑着看着齐宵道:“没想到我们还能一起做生意,往后若是铺子里有事,你可不能推,要不然我就将你的那份红利扣在手里。”蓉卿听着轻笑,齐宵却是一本正经的点头道,“表姐做主便是。” 华静芝看看蓉卿,两人都笑了起来:“这位倒好,以后我们给他一文就是一文,想必他也不查账的,是个好骗的。” 齐宵就看着蓉卿,微微挑眉,一副被你骗了钱将来也会到我手里的感觉。 蓉卿心中微动,垂了眼眸。 染布坊在九月中旬正式开业了,赵均瑞也送了礼过去,鲍掌柜将绸缎铺子交给了二掌柜,他正式在染布坊这边驻扎了下来,和鲍全明一起进棉花,织布染布卖成衣,若是布多了就送去绸缎庄,算是做成了一条产业链。 成本降低了,供货快了,生意越发的好起来。 牛记烤鸭店也开始盈利,他们第一次拿了账本和钱袋子进府来和蓉卿算账,蓉卿看着账本惊喜的道:“生意这么好?”牛顺河微有得意的样子,“承蒙老天爷赏口饭吃。” 蓉卿看他们是按五五分的账,蓉卿四个月得了六十几两的盈利,她笑着拿了二十两出来给牛顺河:“听说你们要将孩子接过来,这点钱算我给孩子买糖吃的。” 牛顺河要推辞,牛嫂子却是很大方的收了,和牛顺河道:“我们就不和八小姐客气了,往后八小姐有事,我们多尽力就成。” 蓉卿笑着点头,夫妻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才走。 蓉卿拿了烧鸭店的账簿翻了会儿,想起要给二夫人写信,当初蒋氏送给蓉卿的是一双绣花鞋袜,还有一副六七两重的赤金镯子,她是未出阁的姑娘,所以就回了一方帕子,还有一些布料,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就让蕉娘喊木椿进来,找人送去永平。 木椿匆匆进了院子,见蓉卿正坐在屋檐下不由走了过来,蓉卿见他本来要说信的事,可见他欲言又止有话要说的样子,就问道:“有事?” “小姐。”木椿小心的回道,“听说湘王前段时间被人弹劾,说是当初镇南去京中时曾去湘王的府邸小住了几日,镇南王还送了美人给湘王,圣上知道后也没有说什么,可是月初的时候,湘王世子妻弟,在封地打死了人,被人捅到天庭,圣上听后大怒,下了责难书,说湘王治下不严,纵容亲眷欺压百姓,令他半个月到京城,去先帝陵前长跪忏悔,若是逾日就削了他的王位。”他知道蓉卿爱听朝中的事,所以只要在外面听到什么谣言,都会回来和蓉卿说。 蓉卿听着一惊,坐正了身子,问道:“那湘王爷可去京城了?”湘王和简王不同,生母在世是先帝的宠妃,当初未立太子时似乎还争了一争,只是后来先帝态度明确,也就没了下文,但先帝却也没有亏待他,将他封封到湖广,那里物产丰富和京都又近,算是所有的王爷中,过的最富足安逸的一位了。 圣上这么罚,有点过了。 “去了。”木椿说着唏嘘不已,“不过却在路上得了痢疾死了。” 蓉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木椿就道,“好像就是这两日,现在街上都传遍了,说是湘王死的很蹊跷,说不定是镇南王暗中报复。” 这样说,就算是把湘王给定罪了?镇南王报复,那岂不是在说当初辽王谋反,湘王暗中也参与了,只不过后来怕死没有动手,现在镇南王来报复他了? 这都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那圣上可有定夺或是旨意?”蓉卿眉头微拧,木椿听着摇摇头,“还不知道,不过想必过两日就能听到消息了。” 蓉卿若有所思,圣上到底什么意思?怎么把矛头又指向湘王了? “算了。”她摇摇头,“你先帮我把信送出去吧。”木椿拿了信应了出了门,在门口正好碰到齐宵,木椿行了礼匆匆而去,齐宵则进了院子,蓉卿笑着道:“华姐姐拉着你去染布坊了,你瞧过,觉得怎么样?” 明兰给齐宵端了椅子过来,又泡了茶,齐宵回道:“虽地方小了点,但目前来说已经很好了。” “嗯,我也觉得,染布坊的进程比我想象是要顺利,不过也不能着急,步子跨大了也会很累,慢慢来吧。”蓉卿话落,想起木椿刚才说的事情,就和齐宵道,“……湘王的事情,圣上可有定夺了?” 齐宵微微颔首,回道:“撤了封地的屯兵,降为湘北王,又责了湘王世子不学无术,贪淫好色,将封地的事务移交给湖广布政使!” 蓉卿愕然,将亲王降级为郡王不说,还撤了屯兵架空了王府的权利,这么说来,往后湘北王就成了个空有头衔的郡王了? “怎么会这样。”蓉卿觉得圣上是不是被辽王惊着了,草木皆兵? 齐宵面色微凝,回道:“朝政便是如此,瞬息万变,今上的性子与先帝不同,很难说。” 蓉卿点头,先帝手段刚柔并济,赏罚分明,所以心思很好猜,可是圣上却不同,自从上位无论做什么都是模棱两可不按牌理出牌,实在很猜透他的心思和打算。 “不过到是有个好消息。”齐宵又道,“你伯父恢复了官位,又重新入了内阁,虽不是首辅,但已然没了危机。” “真的?”蓉卿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我父亲呢?可有消息回来?”苏珉从来不和她提苏茂源的事情,她只能和齐宵打听。 齐宵目光微凝,声音沉沉的回道:“入了大理寺,秋后与辽王家眷一同开审。” 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定罪,苏茂渠应该会暗中活动打点的吧?! 齐宵怕蓉卿心里难过,就换了话题:“眼见就要入冬,军中也要添置冬衣,你既有成衣铺子,可要考虑接军士的冬衣生意?” 蓉卿的心思果然被他带偏了,她惊喜的问道:“军中的生意不是有固定的绣坊接的吗?我们也能做?” “当然能。”齐宵笑着道,“只要价格公道,质量又好就能做!”何况还有他和苏珉打点。 蓉卿点着头道:“我听着很心动,不过还要和鲍全明商量一下,到时候就怕人手不足,布料供应上也会很紧。” “那你们商量好了与我说,到时候我和世子爷打了招呼,十月王府会有竞标,会有人来通知你。”齐宵说完,两个人就细细讨论起军中衣裳的避忌和重点来,说了一刻华静芝来了,蓉卿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华静芝果然很高兴,点头道:“这生意能做,虽利润不高,可数量很多,还能打响名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蓉卿也觉得的是。 华静芝见齐宵眉色轻快和蓉卿有说有笑,和她记忆中的齐宵竟有些错位,她暗暗惊奇,不由看看齐宵,又看看蓉卿轻轻笑了起来。 蓉卿垂目喝茶,自从那天她和蕉娘聊过之后,蕉娘果然没有再提起,不单是她就是苏珉也没有再问,可她心里却一直搁着这件事,给齐宵做的两件袍子还收在箱笼里…… 蓉卿的变化,齐宵也看在了眼中,那天苏珉旁敲侧击的问过他之后,其后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了解蓉卿的个性,所以不想给她压力,有的事情只是保证或是承诺并没有用,只有去做!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齐宵看着蓉卿道,“能不能帮我买些北平和周边的特产?”蓉卿满口应是,“好啊,你是要送节礼?” 齐宵点了点头,道:“我在北平来来回回许多年,还从未有送特产回去,眼见要进年底了,打算送回去。” 蓉卿听周老说过,除了齐皓他和家中的亲眷都不来往,更何况买东西送回去!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送东西回去了? “好。”蓉卿点了点头,“你大约要送几家,约莫是什么样的亲疏关系列个单子给我,我办好了告诉你。” 齐宵笑着点头。 从蓉卿这里回去,齐宵一路回了书房,当初凉国公写来的那封信还摆在桌上,他拧了眉头将信拆开,匆匆一览丢在桌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提笔写了回信,待信写完他又给家中的伯母去了一封信,收了信又给蓉卿列了一个单子…… ------题外话------ 推荐好基友未央长夜的文,——《罪门娇》,文笔各种好,坑品也有保证。得空了去收个哈! 群啵一个。别忘了票票… 关于蓉卿的犹豫,要从她的性格和人生经历考虑,她虽穿越却从来米有受过封建礼教的洗脑,从九莲庵回府到出府,现在又是单独住在北平,她骨子依旧是不折不扣的现代姑娘,还有齐宵他所经历的事情,和家族的背景蹬蹬,才会让两个人有这样的行为和思维模式。 磨合后,等两人成亲,蓉卿入了齐家,又是一个碰撞!有碰撞和对立才有看头嘛。咳咳…… 如果有异议,欢迎来拍砖。 096 蓄势 蓉卿拿到齐宵给的节礼单子,便是一阵错愕。 齐家不愧自前朝起就是声名显赫的世家,光是单子上列的嫡亲的这一支,就有四房,四房开枝散叶后堂兄就有七个,凉国公齐瑞信是长房宗室,承爵后他的几房兄弟并未搬出国公府,所以整个伯公府中,住了齐瑞信的四个弟弟,七个侄儿! 蓉卿翻着单子,惊叹之余又生出疑惑来,她一直以为周老喊齐宵五爷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堂兄弟中行五,但是看这份单子,似乎齐家的堂兄弟并未拢在一起排行,她记得徐夫人只育有两个儿子,齐宵无论怎么排也成不了老五。 疑惑之余,她又翻了一页,赫然就看见页面之上,列了三个名字,齐成,齐荣,齐忠,这三个人是和齐皓并列在一处的,她满脸愕然……怎么上头还有三个兄长? 凭空冒出来的? 就是因为这三个人,齐宵才排行为五? “小姐。”蕉娘从外面进来,“您找我?” 蓉卿恍然的收了视线,指了指手里的整整三页纸的单子,无奈的道:“这是齐公子列来的单子,我们商量一下帮他买什么吧。” 蕉娘听着眼睛一亮,接了单子一页页的去看,她大概也知道齐家的情况,知道凉国公府很复杂,枝叶茂盛,但是瞧着齐宵列出来的单子,还是忍不住咋舌,满脸惊讶道:“这么多?” 蓉卿还没有从齐宵突然多出来的三个兄长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齐宵怎么一次都没有提过?! “这就是齐公子的三位庶兄了吧?”蕉娘将单子摆在桌上,指着齐皓前面的三个名字,满脸的唏嘘,蓉卿就不解的问道,“徐夫人是凉国公的发妻,齐皓亦是她的长子,齐家百年望族,不会做出这种先纳妾再娶妻的事情吧?” 蕉娘就露出你有所不知的样子,坐在蓉卿对面,解释道:“好像是我们搬出京城后两年的事情,我当时也只是听过一耳朵,说是凉国公突然领了三个儿子回去,原本为嫡长子的齐皓,就变成四公子,当年那件事闹了一阵,后来压下去了,听说临安侯府大爷,也就是徐夫人的弟弟,还和凉国公动手了。” 蓉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堂堂国公爷在娶妻之前养了外室,生了一个儿子不够,还生了三个…… 她不知道,当时徐夫人是什么心情,齐皓和齐宵看着空降出来的三个哥哥,又是一个什么心情! “凉国公府里常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闹出来,在京中也不是秘辛事了。”蕉娘说完,感叹的看着蓉卿,小姐虽也生在伯公府,可苏氏门庭哪里能和齐家相提并论,小姐没有经验也不懂大府里的规矩,这要是进去,不要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蓉卿却是想到了齐宵,这样的家庭,光是记人名字就要费半天的功夫,若是人情来往还不要累死,难怪齐宵宁愿在外面也不愿意回去! “我看鸭梨、秋梨膏、茯苓夹饼、酥糖、酱菜,糖火烧、豌豆黄、豆馅烧饼还有驴打滚儿各房各包两盒,再去徐永记各包两包武夷茶就成。”蓉卿说完又提笔写了下来,道,“齐宵毕竟还未成亲,走的礼重了反而不好,这些就足够了。” 有孩子吃的,有妇人吃的还有两包茶叶,想的很周全,蕉娘点头道:“成,我这就让人去办!”说完,拿了单子一边啧啧叹着,一边出了门。 蓉卿回头看着装着齐宵那两件袍子的箱笼,暗暗叹气! 东西不过三日就买好了,蕉娘带人包好分好,又贴了标签,蓉卿就请齐宵进来看,指了分派好的东西,道:“都是些吃食,丝绸布料什么的,北方还不如南方的好,你送了也不算特产。”说着一顿,又道,“你再看看,可要添些什么?” 齐宵扫了一眼,回道:“加一份永平府的糯米莲蓉糕吧。”蓉卿听着一愣,朝齐宵看去,就见他直直的看着自己,眼底含着笑意还隐着一份戏谑…… 蓉卿恍然想起来,他突然和家里的人来往,还费心费力的准备节礼,不会为了她故意和家里的人走的近,将来提亲事的时候,好得到更多的人支持吧? 想到这里,她脸上一红,再去看齐宵的眼神,就觉得他不怀好意似的,不由瞪了一眼回道:“永平的特产这里怎么买的到,你要送自己去买!” 齐宵就朝蕉娘看去。 蕉娘就拍了蓉卿一下:“怎么这么和齐公子说话。”蓉卿瞪着眼睛委屈的看着蕉娘,蕉娘和齐宵道,“……也不是买不到,就是怕没有永平的地道,一会儿我就差人去买。” 齐宵略点了点头,回道:“有劳蕉娘。”又去看蓉卿,嘴角就不可抑制的露出笑容来。 蓉卿皱着眉头哼了一声转身出门,站在台阶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齐宵的背影很挺拔肩膀宽厚,个子高高的有种从容不迫的沉稳感,不笑时总能给人疏离冷漠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可但凡贫起来却又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逗着哄着粘着你,说话也是目的性明确不拐弯抹角…… 很多地方,蓉卿觉得他和自己很像,却又比自己好,至少他认准了目标就一往直前,比如为临安侯报仇的事情,比如……她…… 蓉卿唏嘘自卑,觉得自己两世白活了,在感情上还不如他一个古人干脆。 可想到他们家世的差别,还有自己的名声,她是不在乎可是别人会在乎,只要一打听就能问个清清楚楚……她没有信心自己能坚守不退缩和他共同面对,更没有把握能够在那样的大家庭中,迎来送往和亲眷处好关系。 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齐宵猛地回头过来,蓉卿有些心虚慌不择路的就要下阶梯,忽然脚下一崴整个人就朝台阶下面栽了下去,明兰跟着后面啊一声的去拉蓉卿,却只抓了她的一截袖子,蓉卿噗通一声栽在了院子里。 幸好只有三阶台阶,侧身着地她用手撑了一下,手没事脚却是木木的没有了知觉。 屋里的人哗啦啦的冲了出来,蓉卿一声疼还没喊出来,就被人扶坐了起来,跌进一个熟悉的宽厚温暖的怀里,她抬头看去,入目的就是齐宵布满担忧心疼的视线,语气微急的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蓉卿不好意思说刚刚她胡思乱想了,咳嗽一声摆着手道:“没事,没事!” 齐宵却紧紧蹙了眉头,视线在她身上一睃,想要去检查她到底摔着哪里没有,蓉卿却看着台阶上站着的人,她房里的丫头婆子基本都在,还有鳌立也立在一边,神色极其的古怪。 蓉卿咳嗽一声,推着齐宵:“没事,我自己起来。”说完去看明兰,明兰被蓉卿针扎一样的视线,戳的醒过来忙过去扶蓉卿,蕉娘也赶了过来,心疼的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着哪里没有。” 蓉卿又瞄了齐宵一眼,他已经起身站在了一边看着她,她靠在明兰和蕉娘站起来,刚立起来左脚就是一阵钻心的疼,哎呦一声跌在明兰身上,蕉娘吓的脸色发白,拉着蓉卿就道:“怎么了,哪里疼,哪里疼?” 蓉卿就指着脚,头上疼出了汗! “别用力。”忽然,一直沉默的齐宵开了口,似乎想要过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有所顾忌,生生忍着脸色就显得很难看,“找两个人抬着进去。”又转头吩咐鳌立,“拿了我名帖,去请王府请大夫来。” 鳌立应是而去。 明期蹬蹬跑过来蹲在蓉卿前面:“小姐,我背您吧。”蓉卿只得趴在明期后背上,由明期背着进了暖阁里。 齐宵站在院子里,皱着眉头微微叹了口气。 进了十月天气已有些冷,摔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蓉卿就感到除了脚踝以外,哪儿哪儿都疼,蕉娘帮她脱了袜子,看见脚踝又红又肿,顿时拔了嗓子道:“肿成这样了。”焦急的吩咐明兰,“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明兰应是跑出去催大夫,蓉卿则将外头的夹袄脱了,查看自己的手臂,果然手肘上脱了一块皮,夹袄也磨出了一个小洞,蕉娘托着她的手道:“您说您,那台阶每天就要下个三五遍的,怎么就摔着了呢。” 蓉卿叹气,总不能说自己偷偷回头看齐宵,一时不慎踩滑了脚。 华静芝也被惊动了,赶了过来,瞧着蓉卿肿起来的脚,她碰了碰松了口气:“瞧着样子,应该只是扭伤了,骨头没事。”又去看蓉卿的胳膊肘,“仔细抹了药别碰水就不会留疤的。” 蓉卿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安慰蕉娘,华静芝给她解围,她立刻就坡下驴的道:“您看,静芝姐也说没事。” 蕉娘无奈的看着她。 这边鳌立一紧拿了齐宵的名帖去王府请了医正来,索性不过扭了一下并未动着劲骨,擦几天活血化瘀的药歇着就没事儿了,蕉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请鳌立送大夫出去,蓉卿这才听到齐宵和大夫的说话声。 原来他一直都站在暖阁的门口没走。 “四少爷也回来了。”蕉娘净手,倒了点大夫给的药膏抹着手上,托着蓉卿的脚揉着道,“幸好摔的不算重,要是动了骨头就麻烦了。”又抬头见蓉卿疼的直皱眉还忍着的样子,啐道,“看您以后走路还要这样马虎大意了。” 蓉卿讪笑,华静芝瞧着她的样子,也忍不住失笑。 擦了药,蓉卿窝在炕头上,蕉娘在她手上摔破的地方抹了药膏,又给她重新披了褙子,这才出去将苏珉和齐宵请了进来,苏珉一进来就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在自己家里还摔着了。”虽有些气,可更多的是心疼。 蓉卿只得赔礼道歉,苏珉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华静芝和苏珉道:“大夫也说没事,快的三五日,慢的八九日就没事了,别担心。” “是!”苏珉和华静芝说话还是很客气,转头看着蓉卿,想要责备却又不忍心再说,只得收了声问起外头堆着的东西,“怎么买了那么多东西?” 蓉卿就朝齐宵看去,齐宵正低头喝茶,她就笑道:“齐公子要送回应天的节礼,下午刚把分好,过两日着人送回应天去。” 苏珉听着微愣,有些诧异的去看齐宵,齐宵就很自然的转头过来,和他道:“年底船不好走,所以就早点送回去。” 苏珉好奇的不是他现在送节礼回去,而且是奇怪的是他怎么突然和家里的人联系了。 华静芝也恍然想起来,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到有件事要和你们说。”她说完微顿,和几个人道,“我来了也有半年,想着等过几日就启程回苏州去,免得到年底路上不好走。” “最近就走?”蓉卿听着就道,“索性等开了春吧,您刚来北平的时候我还说要陪您去法华寺,护国寺还有香山的,现在却是什么地方都没有去成,还有染布坊也是刚开业,我也不懂,您在我还有点底气,您明年再走吧。” 苏珉和齐宵也点着头。 华静芝却是道:“绸缎庄的生意没有人打点,我来前苏绣坊也是刚开业没有多久,交给别人总是不放心。”话落,又看着蓉卿,“虽没有出去玩,可也没有白来,我回去就筹备成衣铺子的事情,到时候我们信件来往,有什么事虽不算方便,可也能说的清楚的。”顿了顿,“生意上我在不在都没事,你的经验可不比少。” 蓉卿汗颜,见她去意已决,就叹了口气道:“那等我脚好了你再走吧?!” 华静芝就笑着点了点头:“你这个样子,我就是走了心里也不放心。”蓉卿就笑着点头。 这边齐宵道:“那我让鳌立送您吧,正好曾大人府中也有人要回京都,你路上也有个伴。”华静芝也不推辞,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华静芝走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华静芝回去,蓉卿就与苏珉和齐宵道:“静芝姐难得来一趟,原说要去滦县逛逛,却是到最后连香山也没有去成,这两日趁着天气,你们要是得空,不如陪她出去走走吧。”要是她的腿没有摔,也不用让他们陪着了。 齐宵看看苏珉,苏珉看看齐宵,两个人也不是不愿意,只是男女有别确实有些不便,齐宵就道:“我让鳌立陪她去吧,滦县许是来不及,但法华寺和护国寺却是可以。” 也只能这样了,蓉卿点头应了。 第二日华静芝就早早起来,由鳌立陪着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去了香山,蓉卿在家里百无聊赖,又不能出去,只得拿了书换了一本又换一本的翻着着,明兰笑着道:“要不然我被您去院子里晒太阳吧,再不然咱们去花房,您一去花房时间就打发的特别快。” “算了。”蓉卿摇着头道,“背来背去的麻烦。”又拿了针线出来,做那只从端午节就开始绣的五毒包,绣了一半,牡丹不像牡丹到像个大海碗,明兰看着直笑,“小姐还是写状纸吧。” 蓉卿就瞪了她一眼,啐道:“去把我教你们认的字都写个十遍来,让我看看。”明兰听着顿时笑不出来了,明期也哎呦哎呦的拧着明兰,“小姐常说殃及池鱼,我今儿就是那个鱼了!” 几个忍不住笑了起来。 蓉卿就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绣着绣着自己也忍不住被上头的图案逗的笑起来,就在这时外头就听到一声咳嗽,蓉卿一惊抬头去看,明兰和明期已经出了门,她只得问道:“四哥?” “是我!”外头的人应了一声,是齐宵的声音,蓉卿就哦了一声,喊道,“进来吧。”那几个丫头,也不知道通传一声,蓉卿忙将手里的荷包塞进筐子里,拿了书靠在炕头翻着,齐宵掀了帘子跨了进来,看见蓉卿穿戴正齐的靠在炕上,右脚垂在下面,左脚搭在迎枕上,穿着菱袜小巧玲珑的,只是脚踝处明显肿了许多。 “你怎么没有去军营?”蓉卿放了书看着齐宵,齐宵在椅子上坐下来,回道,“我没有在军中供职,不用每日都去。” 蓉卿这才想起来,他现在还是闲人。 “那你去染布坊看看吧,好歹你也是份!”她说完,就见齐宵眉梢微扬,竟是点头道,“好!”话落,见她无聊的坐在那边,就道,“是不是很无聊,我陪你下棋吧。” 蓉卿听着眼睛一亮,点头道:“好啊。”就喊青竹拿棋盘进来,又扶着青竹在椅子上坐下来,和齐宵下起棋来。 “你的棋走的到有意思。”齐宵云淡风轻的落着子,指了指蓉卿刚刚放子的地方,“……难怪郡王会说不能与你下棋。” 蓉卿皱眉道:“下棋当然要有路数,难不成开诚布公的有一是一的下,那多没意思。”一顿又道,“郡王那一次是他自己轻敌!” 齐宵抿唇轻笑,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房里,安安静静的落着子。 明兰在外头掀了几次帘子,瞧着里面气氛极好,不忍心打扰就和明期两人坐在门口做针线,周老就带着木椿和平洲进了院子,平洲笑着道:“两位姐姐,我们陪周老过来搬东西。” 明兰放了手里的东西站起来,和周老行了礼,笑着道:“还摆在正厅里呢,我喊几个婆子帮你们一起搬吧。”就招了三个粗使婆子过来。 周老谢过进了里面,一盒一盒的点好,待看到那两盒武夷茶时,他神色微顿回头问明兰:“这两盒茶叶从哪一家买的?” “我看看。”明兰探头过来,笑着道,“是从徐永记买回来的,小姐听说他们家的茶是专门从福建运过来的,比别处的价格公道,成色又好,所以让木椿去买的。”木椿听了点头附和道,“是啊,听说徐永记在江南还有西北都有分号,店大不欺客,买了放心。” 周老就露出与有荣焉的样子嘿嘿的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暖阁里发出一阵笑声,是五爷和八小姐的,周老微怔,笑容越发的暧昧。 明兰看着一阵纳闷,又想到周老向来行事乖张,就没放在心上。 蓉卿和齐宵下了一个下午的棋,蓉卿输的多赢的少,待苏珉回来笑着和蓉卿道:“你还算不错,我与他下棋也很少有赢的时候。” “那我也不算丢人了。”蓉卿笑着说完,回头看看天色,“怎么静芝姐还没有回来。”她话刚落,外头就听到华静芝的接话声,“一进门就听你念叨我了,不枉我疼你一场。”就笑着进了门。 几个人见过礼,华静芝落座,蓉卿问道:“怎么样,红叶未败吧?”华静芝笑着点头,“虽没有传闻中的惊艳,到也不算白去。”话音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来,略沉吟道,“我今天在香山好像看到世子府的马车了,不知道是谁去了。” 蓉卿当然不知道,不由去看齐宵和苏珉,两人都垂了眼帘,蓉卿就狐疑的和华静芝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难道香山有什么秘密不成?!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蕉娘就带着人将饭菜摆好,吃过饭又聚在一起喝了茶,说起华静芝回去的事情,蓉卿道:“我照着齐公子的东西,也给您备了一些,你看看还要添什么,我们再买,索性还有几日,也不着急。” 华静芝摇着头笑道“我们家的人可不比他们家。”看了眼齐宵,“你少买点就成,我也不和你客气。” 蓉卿笑着应是。 接下来的几日,华静芝又去了法华寺和护国寺,蓉卿就在家中每天和齐宵下棋,有时候她就催着他出去:“你这样也算是游手好闲了吧?” 齐宵哈哈大笑,点头道:“确实如此。”蓉卿就回道,“我到是奇怪,你那八万两的银票,莫不是打家劫舍夺来的?” “改日领你一起去。”她说什么,齐宵回什么,两人斗着嘴却又点到为止,齐宵不提暧昧蓉卿也喜欢和他这样相处,一连过了几日蓉卿腿上的肿消了下去,华静芝也要走了。 蓉卿红着眼睛道:“若是得空再来北平,你回去记得给我写信。”华静芝勉强笑着声音亦是哽咽了,“嗯,我回去把成衣铺子办起来,就给你写信,你自己多保重!” 蓉卿依依不舍的送她上了马车,华静芝掀开帘子看着她,又撇了眼齐宵:“将来若是去京城,路过苏州一定要去看我。” 蓉卿也未在意她话中有话,点着头道:“好!”话落,马车就动了起来,蓉卿泪眼朦胧,齐宵坐在马上回头看了蓉卿一眼,护送华静芝去通州。 华静芝一走,北平就开始下雪了,蓉卿的脚好了就每日去花房坐坐,那一株十八学士不管她用什么法子,就是不开花,光见着枝叶越发茁壮,连个花骨朵儿也没有冒出来。 成衣铺子收回了成本开始盈利,染布坊亦新添了七八个伙计,鲍掌柜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甚至连账本也是让伙计代劳送进来,鲍全明亦是,他见伙计跑去大户人家办事不够爽利,就亲自带着人挨家挨户的跑,拿着衣服给人家看,一开始吃了几次闭门羹,可等曾大人府上的家丁穿着他们铺子里衣服出来走动时,鲍全明再去敲人家的门,就轻松了许多。 他匆匆来和蓉卿说了几句,提到还要添绣娘的事,蓉卿让他再等等,免得养的人多了,到时候挤压了货,他们就显得吃力……鲍全明想想也对,就没有再提,和蓉卿说再请人画几个花样子。 前几次都是蓉卿花的,按照记忆中的小碎花画了几种,染布的时候也不用技术突破,只是花样有些翻新,蓉卿就应了道:“成,改日画好了让人给你送过去。” 鲍全明这才去了。 隔了两日,蓉卿画好了让木椿送了过去,染布坊就照着花样子开始染布。 今年因为辽王的事情,蓟州在山海卫屯了三万兵马,所以原来隶属于北平的布防,如今到是不用简王操心了。 苏珉和齐宵都在家,蓉卿就打算今年仔细准备一下,和蕉娘备好的年节礼打算让木椿跑了一趟永平,又想起滦县那边,她和蕉娘商量道:“……当初是瞒着的,不想让让廖大人难做,如今瞒不住还是要走动。” 蕉娘应了,又在单子添了一份廖府一份。 过了一日,京中关于辽王府家眷以及苏茂源的罪定了下来,辽王直系一共十三人年后问斩,苏茂源则判了一个即日充军岭南,没有问责苏氏其余人。 应该是苏茂渠从中打点的结果,否则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蓉卿正拿着二夫人来的信和回的礼发呆,二夫人信中说蒋氏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而苏峥乡试的成绩也公布下来了,虽名次不算极好但却是名符其实的举人老爷了。 家中双喜临门,蓉卿也替她们高兴,算算日子,蒋氏的产期约莫在明年的五月中旬,她就动了一分回去看看的心思,只是转瞬又想到太夫人,念头就又消了一分,只写信给二夫人以及蒋氏,又准备了许多孩子的衣物和玩的东西,还有一大车的补品让暮春一起送了回去。 “小姐!”明兰笑眯眯的进门来,摆了摆手上的信,“四少爷让奴婢拿进来的,说您一定想看看。” 蓉卿闻言一怔,问道:“谁的信。”就从明兰手中接过来,打开一眼随即笑了起来,竟然是苏峪来的信,大家分别一年半,她托齐宵给他带信也过去了一年,他却是到今天才给他们来信。 信中果然全是埋怨的话,又是骂苏珉又是骂蓉卿,还说等他得了空,一定来北平,非让他们磕头认错不可。 苏峪还是吊儿郎当的语气,看来他在京中过的很好,荣恩伯也是稳稳当当的,蓉卿心里实实在在的高兴! 蓉卿拿着信去外院找苏珉,却瞧见齐宵也坐在他的书房,两人不知道说什么事,脸上都有些沉冷,蓉卿笑着进去问道:“怎么了?两个人的脸都垂的这么长。”目光在苏珉的桌上一扫,瞧见一封按了火漆的信。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还用火漆封了。 “三哥的信你看了?”苏珉指了指她手里的信,“你给他回封信吧,回头夹在我回的信中一起送过去。” 蓉卿偷偷去看齐宵,齐宵低头喝茶,脸上没有这些日子惬意安逸,不由微怔点头道:“好啊,我这两天就写好给你。”苏珉嗯了一声,又和齐宵道,“我看这件事还是要和王爷商量一下,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 什么事情能让简王措手不及,蓉卿不解。 齐宵微微颔首道,看了眼蓉卿:“宁王在广西一向行事低调,圣上却以一个私印通票罪抓了他,还抄了宁王府薅了王位贬为庶民,确实要和王爷再商量,弄清楚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王被抄家贬为庶民了? 蓉卿不由后脊簌簌冒着冷汗,她想起来前面死在路上的湘王…… “我去说吧。”苏珉将那封信收了起来,看蓉卿一眼起身道,“我去一趟王府。” 蓉卿哦了一声,送苏珉出去,待苏珉出了院子,她不由转头去问齐宵“宁王被贬为庶民了?”齐宵回看着她,点头道,“是!圣上还在查岭南的周王,说是有人告周王在山岭之中建了一座比京都皇宫还要巍峨的府邸。” 蓉卿愕然,周王是真傻还是假傻?在自己的封地建皇宫?那么招摇不被人发现那才是怪事,岂不是等于丢了话柄给人抓嘛! “那简王爷会不会?”蓉卿不确定的看着齐宵,齐宵拧了眉头道,“希望不会!”说的也不确定的样子。 蓉卿不由去想,以简王爷还有赵均瑞的为人,会不会和宁王一样束手就擒? “陪我走走。”齐宵声音有些消沉,话落就转身朝外走,蓉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跟在他后面,“你……没事吧?”不确定的看着他。 齐宵回眸看她,摇摇头道:“没事。”又道,“你想不想回家去看看?” 蓉卿听着脸色巨变,紧张的看着齐宵:“你什么意思?”一顿又道,“难道还要打仗?”难道圣上动了削藩的心思? 她想起来另一个时空中,有着类似历史的王朝,不由满身冷汗。 不是她杞人忧天,北平的百姓刚刚经过战乱和瘟疫,还没有复原,若是再打仗,她真的不敢想象。 “别怕,别怕!”齐宵语声轻柔,拍了拍她的肩头,随即手又收了回去,“我只是提一提,想着你家中也安稳下来,你两年没有回去过,不如趁着过年回去住几日。” 蓉卿狐疑的看着他,打量了一阵见他不像有事隐瞒的样子,隧松了一口气,道:“不回去,等明年五嫂生了侄儿我再去回去看看吧。” 齐宵见她抵触,就没有再提。 蓉卿却是问道:“是不是你家中有什么事?” 齐宵眉梢微挑,眼里露出无奈来,蓉卿真的很敏感,敏感到他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一丝的情绪…… 他想到凉国公寄来的那封信,他不过借着大伯母的口和家中的人提一提,凉国公便就在信中大发雷霆,告诉他若是敢娶苏氏女,就让他永远不要回家! 能不能回家,他早就不在乎,只是这样的话就太委屈蓉卿了。 “家里没事,只是大哥明年要成亲了,我想着筹备什么礼带回去。”他换了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如你给我出个主意吧。” 没事就好,蓉卿也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草木皆兵,遂笑着道:“既然是你哥哥成亲,那礼就肯定要重一些才好,只是我们手里没有,若是花钱去市面上买,那肯定也不过普通的东西,还真是要好好费点心思才是。” 齐宵应是,蓉卿这才反应过来,他喊齐皓还是喊的大哥……看来,他和家中的三位庶兄关系确实不乐观。 “齐宵。”蓉卿有些心疼的看着他,“要是……”话一顿收了回去,齐宵挑眉问道,“怎么?” 蓉卿泄了气,摇了摇头,道:“没事。”指了指前面,“我回去了。”垂头丧气的走了。 齐宵站在原地看她,微微叹了口气。 十二月的时候,华静芝的信到了,信中说她到了路上一切顺利,最近正在找铺子,打算年后就将成衣铺子开了,还提到家中添了一个侄儿,她送了侄儿一幢三进的院子,现在大家见到她,都是喜笑颜开,恨不得将她供起来才好。 蓉卿看着失笑,华静芝想要在娘家住下去,不被嫂嫂哥哥嫌弃,能用的手段也只有这个了。 用钱砸人,是最直接也是最好用的法子。 她不由想到自己,三个铺子下半年她收了四百多两的盈利回来,这些都是刨去成本的,将来再去别处开了分号,前景应该会很好,到时候她也是有钱的姑奶奶,蒋氏生的孩子见着她,也会高兴的粘着她要房子票子吧?! 她轻轻笑了起来,一回头瞧见床上叠着的齐宵的夹袄,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原是想着下雪了天气冷,拿出来给他御寒,现在却没有勇气…… 进了腊月,简王府送来了腊八粥,随着而来的是赵玉敏,蓉卿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她了,虽然侧面听过她常在王府堵着齐宵,或者派人盯在府外,齐宵一有动静赵玉敏就会神出鬼没的出现,但她却没有再到府中来。 所以那段时间齐宵不出门,整日在家里游手好闲的晃悠。 赵玉敏也不进内院,堵在齐宵的院子里,明兰要去打听,蓉卿拉住她:“别去!”明兰不解的看着蓉卿,蓉卿笑着道,“以前齐宵不同意,或许简王爷还会施加点压力,现在这样的形式,就是简王爷施加压力,凉国公府也好还是圣上也好,都不会同意的。” 所以赵玉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想成功阻碍她的就不单只是齐宵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齐宵情绪的低落。 前段时间他又是写信,又是送节礼,算算时间也到了,可是后来却没有再听到他提过,京中也没有哪一家说派个人来道个谢的,看来,齐宵的热脸贴在了冷板凳上了,可能还不只如此…… 明兰见蓉卿又恍惚起来,不由道:“小姐,您怎么了?”蓉卿拍掉她的手,笑道,“我能怎么。”话落,又道,“去将王爷赏的粥分下去,也让大家都尝尝皇家的东西。” 明兰也不提去外院打探的事情,带着红梅去分腊八粥。 说着话,青青抱了个老母鸡进来,咯咯哒的叫唤着,蓉卿笑看着一鼓作气的青青,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抱着鸡干什么?” “小姐,我们后院的鸡就剩几只了,等过个年估计也吃完了,我让木椿去买鸡崽,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就敷衍我,说街面上根本买不到鸡崽子。”青青说着一脸的不服气,蓉卿笑了起来,“或许是天气太冷,真的没有呢。”一顿又道,“今年咱们都和你学不吃荤,不就成了。” “那怎么成,我不吃荤是我身体不好,小姐怎么能不吃荤。”青青回道,“还有,那些鸡舍一年四季都有小鸡的,怎么可能没有。” 青青的个性一向是如此,今天要是不弄清她是绝对不罢休的,就让青竹把木椿喊进来,木椿就一脸委屈的道:“不是我骗青青姑娘,是真的没有,不但鸡崽没有,就是鹅鸭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蓉卿也有点不相信。 “青青姑娘要是不信,明天我带你去看看,那些鸡舍半个月前就卖空了,有两家还直接关门了。”木椿见她们不信急的脸通红,解释道,“我还特意去打听了,说是一个大户人家买去的,谁家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买走了。” 蓉卿愕然,那么多鸡,大的小的买这么多干什么。 青青就跺跺脚,哼了一声:“没有鸡,那我们就都不要吃了。”气呼呼的瞪了木椿一眼,跑了出去。 木椿挠着后脑勺,为难的看着蓉卿,蓉卿笑着道:“没事儿,蕉娘也说她这一年养出脾气了,过几天就好了,你去忙吧。” 木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外院里,赵玉敏似乎又碰了壁气呼呼的走了,等她一走齐宵也出了门,一走直到半夜才回来。 蓉卿让明兰偷偷去外院,怕齐宵吃了酒受凉,明兰回来回道:“齐公子没有吃酒,正穿着单衣在院子里舞剑呢。” “没事就好。”蓉卿就没有再问。 第二天鲍全明到府里来了,和蓉卿道:“三个铺子里的伙计忙了一年,眼见到了年底,就来讨小姐一句话,要不要发节钱,要发多少?还有几个人家里有些远的想要请了假回家过年,小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允,一起来问问小姐的意思。” “这样啊。”蓉卿想了想道,“你去闻香楼定三桌席面,送去铺子里,到时候大家都歇一天,我们提前吃个年夜饭,把大家的红包也都发了,各自都过个好年。”说着微顿,又道,“就定在腊月十五吧,再往后去我也没空,四哥和齐公子都没有空了。” 鲍全明听着眼睛一亮,年底东家发红包本来就不多,如今蓉卿还说请大家吃年夜饭,她亲自出面,鲍全明如何能不高兴,点头道:“成,小人这就去办。” 蓉卿笑着送她出去,又吩咐木椿去金楼打一两一个的小元宝,一共打了一百个,又买了荷包回来一一包了起来,等到腊月十五这天,她拉着苏珉和齐宵作陪,一行人就去了百文衣库。 染布坊,绸缎庄加上百文衣库里的伙计,林林总总有三十几个人了,蓉卿这边也来了七八个人,挤挤攘攘的坐了三桌…… 蓉卿坐在里头,就听到苏珉代着她说话,又一个人发了两个元宝的荷包,加上鲍掌柜那边年底的双倍例钱,一时间大家都兴奋起来,纷纷端着酒盅去敬苏珉和齐宵的酒。 喝到后来小杯换成酒碗,鲍掌柜看着势头不对,就想起蓉卿先头吩咐他的话,让每个人起身发言,总结一下一年的工作心得,好的坏的和对明年自己以及铺子的期望…… 大家一开始推推搡搡不好意思,到后面就放开了胆子,大大方方的说了起来。 蓉卿就让明兰拿笔将几个建设性的都记下来,回头拿去给鲍掌柜看。 里面闹的受不了,蓉卿就出了侧门在院子里散步吹吹冷风,青竹忽然从前门跑了进来,回道:“小姐,门外面有对夫妇模样的人,在门口张头探脑的,奴婢问她们找谁他们支支吾吾也不说,还问奴婢这里是不是苏家小姐的铺子,奴婢见他们鬼祟就没有理他们,关了门就进来了。” 一对夫妇来打听她的?蓉卿疑惑道:“说的什么口音?” “奴婢听着不像北方的口音,到和华姑奶奶的口音有几分相似。” 蓉卿微愣,难道华静芝出了什么事,遣了人来给她报信?“你再去看看,若是人还在,就请他们进来。” 青竹应是跑了出去,一会儿又折了回来:“那两个人不见了,看样子应该已经走了。” 蓉卿越发的狐疑。 等吃过饭,他们一行人散了,蓉卿上了马车,行了一段后坐在车外头的青竹就敲着车厢的门,低声道:“小姐,就是那两个人。”蓉卿听着就掀了车帘朝外看,许是惊动了他们,蓉卿还不等看清,那两个人一转身就钻进了巷子里。 骑着马跟在后面的苏珉和齐宵都朝蓉卿这边看来,问道:“怎么了?”蓉卿就把那两个人的事情说了一遍,苏珉到是没有什么,齐宵却是拧了眉头道,“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 华静芝是他的表姐,他担心着急也在常理,蓉卿点头道:“好,若真的是静芝姐派来的人,你一定要回来和我说,不准瞒着我。” 齐宵抿唇应是,调转了马头去拐去了那两个人消失的巷子里。 097 决定 蓉卿回到府中,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她越想越觉得蹊跷。 若那两人是华静芝派来报信的,那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不直接上门来找她,还和小丫头侧面打听? 还有,不直接来家里,反而去铺子里? 蓉卿蹙了眉头,喊明兰过来:“你去外院看看齐公子回来了没有。” 明兰应是而去,一会儿回来禀道:“没有!”蓉卿哦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齐宵晚上回来的很晚,蓉卿已经睡了,第二天蓉卿让明兰去时,他又出了门,蓉卿只能收了心思和蕉娘准备腊月二十三扫尘的事情,和去年一样几乎是全府出动,有时候府里的下人就能觉出便利来,家里没有长辈,年轻的公子小姐没什么规矩,连带着他们也轻松许多,只要把事情做好做稳当,当值的时候不要偷懒,其余的时间她们或在房里歇着,或出去走动走动,八小姐都不会强求。 房里在收拾,蓉卿就避开去了花房,拿着铲子松土,又押了花肥进花盆里,明兰就笑着过来回道:“小姐,齐公子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蓉卿回头问道:“他人呢,是在外院还是进来了。” 明兰笑着回头去看,蓉卿就看见齐宵立在花房后面,她擦了手出门,问道:“怎么连着两日都不见你?” “嗯。”齐宵微微笑着,颔首道,“你找我有事?” 蓉卿就指了花房门口她用来晒太阳的两个半大不小的竹椅,椅子上搭着占绒毯子,蓉卿先落座就急着问他道:“就是想问问你,那天跟着我们的两个人是什么人,是不是静芝派来报信的?” 齐宵的目光闪了闪,眼帘微垂又很快的恢复的淡然,回道:“不是。”他淡淡的道,“人虽是江南来的,但却是常州府的人,来京中投奔亲戚的,找错了地方,一场误会罢了。” 一场误会?蓉卿狐疑的看着齐宵,她可是听青竹说,那两个人问她百文衣库是不是苏八小姐的铺子。 又怎么会变成认错人了呢,若是认错了也不该打听这里是不是苏八小姐的铺子吧? 还有,既然来投奔亲戚,就更不该躲躲藏藏的才是。 齐宵没有和她说实话。 蓉卿皱着眉头正要再问,齐宵就直接转了话题,问道:“今天家里除尘,能不能让他们将我存的那些书也翻出来晒晒?”、 分明就是不想和她说,算了,齐宵不和她说想必应该有他不说的原因,蓉卿也就不再强求,顺着他的话题去聊。 齐宵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蓉卿再继续问下去,他是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简王府有人来请齐宵,他就和蓉卿告辞出了门,蓉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怔,齐宵与她在一起时,但凡她问的事情,他都会如实相告,唯独这一次,他支支吾吾明显有所隐瞒。 难道真是华静芝出了什么事,所以瞒着他故意不说? 蓉卿越想越觉得害怕,忙喊了木椿,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了一说,又让青竹把那两人的相貌穿着说了一遍,叮嘱道:“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两个人。”木椿应是而去,蓉卿又给华静芝写了一封信。 木椿出去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青竹所说的那两个人,蓉卿就只能等等华静芝来信了。 转眼到了小年,不用祭祖大家也就凑在一起随便吃了个饭,滦县的回礼来了,蓉卿亲自去二门迎的,随车的婆子是廖老太太的贴身妈妈,见蓉卿亲自过来迎她,她激动的给蓉卿磕头道:“奴婢魏姚氏给八小姐请安。” 蓉卿看了眼明兰,明兰将她扶起来,蓉卿笑着道:“祖父和祖母身体可好?”她觉得有些奇怪,这眼见就要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送回礼来了。 “大人和老太太身体都好的很。”魏姚氏恭恭敬敬的回道,“小姐的节礼一到,老太太就吩咐人给您准备回礼,只是年底大爷回来了,家里有点事耽误了,就拖到了今天。”又回头指着随着来的车,“这里都是小姐去时爱吃爱玩的,老太太就每样备了一点,给您送来了。” 蓉卿心中温暖,笑着请魏姚氏进去,笑道:“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魏妈妈就在我这里过年吧,等开年路上好走点你再回去。”一顿又道,“正好也和我说说,祖父和祖母的事情。” “八小姐抬爱,奴婢心中感激,本也想厚着脸皮子在您这里赖上几日,只是快过年了,府里的事情也多,大人又不在家,奴婢今儿就要往回赶,索性也没有几日的路程,奴婢这个年就在路上凑合了无妨。” 蓉卿听着微愣,问道:“廖大人出去视察了?”魏妈妈就点了点头,叹气道,“一场战,滦县也错过了春播,挨到秋天才种了麦子下去,但今年雪又特别的大,大人就怕将麦苗冻死了,日日带着人去视察,就怕明年又是一个饥荒年!” 蓉卿叹了口气,又问了魏妈妈许多廖大人夫妇的事情,见魏妈妈去意已决,就让蕉娘陪魏妈妈下去吃饭,安顿了随车的下人,正好苏珉从外面回来,蓉卿就介绍魏妈妈给苏珉,苏珉目光微顿,点了点头道:“廖大人爱民如子,受灾的几个县府中,只有滦县恢复的最快,就连王爷也赞赏不已。” 魏妈妈听着又是道谢,苏珉就让平洲拿了一副字画出来交给魏妈妈:“偶尔得的,我是粗人也不懂欣赏,还请妈妈带回去给大人。” 蓉卿扫了一眼,好像是徐长风的画,她记得周氏的嫁妆里也有一副,苏容君说徐长风因是半道学画,晚年才显出声名,不到六十岁又猝然离世了,所留画作存在今世的也不过十来幅罢了,如今苏珉拿出来赠给廖大人,看得出他对廖大人是真的赞赏崇敬的。 虽不是嫡亲的外家,但蓉卿也希望苏珉能和廖大人来往,将来有孩子也多一个亲戚走动。 更何况,廖大人的为人,也值得相交。 魏妈妈激动的捧了画在手里,谢了又谢,蓉卿让蕉娘包了许多干货,又从铺子拿了绸缎,妆花等布料,还带了十几套下人们穿的衣服让魏妈妈一起带回去,魏妈妈显得很激动,跟着车走到侧门和蓉卿行了礼才跳上了车出了门。 “四哥。”蓉卿和苏珉往回走,问道,“廖大人年年政绩得”优“,却十几年没有迁升,是因为朝中无人的缘故,还是有别的原因?”苏珉叹了口气道,“他性子太过刚正,若非在王爷番地为官,只怕早就……”说着微顿,回头看着蓉卿,道,“不过,廖大人这两年好了许多,也知道了变通,王爷还打算保他做山东参政。” “我虽觉得廖大人适合做地方父母官,但若他能升迁那是再好不过。”说起来,廖大人也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若是身体好,再效力朝廷二十年也不是不可以。 苏珉笑着点了点头,回头问蓉卿道:“你前几天让木椿去打听什么了,我怎么瞧着那小子鬼鬼祟祟的。”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那天的事和后来齐宵有意瞒他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就是怕静芝姐出了事,他怕我担心故意瞒着我。” 苏珉眉梢微扬,露出若有所思的的样子。 等晚上和齐宵碰上,他就随口问了一句:“……那两个人是不是从应天来的?”齐宵面色微沉,点头道,“是祖母房里的人。” “老太君怎么会让人来打听蓉卿?”苏珉不解的看着齐宵,随即一愣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你是不是试探家里的人了?” 齐宵也不避讳,直言回道:“暗示了一点。”后面的话两个人都不用再说,苏珉不用问也知道凉国公府态度是什么,要不然他也不会瞒着蓉卿了。 苏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也是你们的缘分。”齐宵眉头一拧,眉宇见就有一股戾气若隐若现,苏珉换了话题,“王爷今天请我去书房……”两人说起军中的事情来,齐宵也就没有再提。 转眼到了过年,蓉卿依旧请了牛顺河夫妻到府里来过年,他们一对儿女也进了府里,两个孩子大的男孩今年八岁,小的女孩才五岁,正都是上房揭瓦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牛嫂子怕他们两个人乱来,就紧跟在后头,一时间家里头仿佛多了十几个人,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蓉卿也觉得高兴,让明兰带着两个孩子去厨房里找糖吃,她和牛嫂子在房里说话:“……两个人孩子可启蒙了?” “我们穷人家,以后能识几个字就好了,还谈什么启蒙。”牛嫂子说的唏嘘,又道,“将来当家的把手艺传给他,他能有个买卖营生不会饿死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别的事情,是想也不敢想的。” 她的话,让蓉卿心里一动,她记得三个铺子里伙计,好些都是成了家的,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至少有两三个,都是些北平城里的百姓,出来混口饭吃,也常常辞职跳动,哪里有钱往哪里去,不讲究工种只看钱多少。 “也是,不管做什么,先填饱肚子才是大事。”蓉卿赞同的点点头,和牛嫂子又说了点别的事情,外面就听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了起来,蓉卿笑着道,“大概是有人家开始吃年夜饭了。”话落,蕉娘已经在外头喊道,“小姐,饭菜摆好了。” 蓉卿就和牛嫂子一起移去了广厅里,里面开了两桌,大家就热热闹闹的坐了下来,木椿带着牛家兄妹放了鞭炮,蕉娘蹲在墙角给周氏烧了纸钱,大家这才动了筷子开始吃饭。 “这是什么?”苏珉就指了两个桌上摆着的铜锅,“怎么以前没有瞧见过?” 蓉卿就抿唇轻笑起来,牛顺河接了话,笑道:“小姐说要吃火锅,小人就想起来曾经在家里吃过的锅,就照着样子做了两个锅,端过来正合了小姐的意……”一顿又道,“四少爷和齐公子可以在里面涮羊清请菜吃,旁边还有几样的酱料。” 苏珉觉得新奇,笑着道:“我去了山东这么多次,到是没有见过。”就很有兴趣的试了试,又和齐宵道,“你也尝尝。” 齐宵隔着桌子看了眼蓉卿,抿唇轻笑。 吃了饭,木椿抬了烟火出来,带着两个孩子放了烟火,蓉卿看着天空中火树银花绚丽多姿,恍然想起来前年中秋节齐宵带着她放烟火的场景,脑中的画面一晃,耳边就听到齐宵含笑的声音道:“新年快乐!” 蓉卿愕然的看着他,就瞧见齐宵手里拿了个薄薄的封红,她不解道:“干什么?”一顿问道,“给我的压岁钱?” “是啊。”齐宵递给她,“过了今年到十月你就要及笄了,成大人了。”他轻笑着道,“往后就要换你给别人压岁钱了。去年我不在,今年我来给你。”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不客气的接过了红包,笑着道:“那就多谢了。”齐宵也看着她轻笑。 和去年一样,大家凑在一起守岁,半夜厨房又做了一顿饺子,除了两个孩子,大家都闹腾到早上才散,蕉娘帮蓉卿拆发髻,有些感慨的道:“小姐过了年可就十五了。” 蓉卿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蕉娘却是兴叹的收了话头,服侍蓉卿歇下。 年初二的时候,蓉卿又和苏珉以及齐宵一起,去王府拜年,世子府的小公子已经会走路了,大名蓉卿没有打听,乳名叫做东哥,刚刚会走路满地的乱跑,一双眼睛像极了赵均瑞,幸好性子像杨氏多一些,很爱笑。 简王妃疼爱的很,一直要抱在手里,东哥却是不肯,扭着屁股要下地走路,杨氏在一边陪着笑,和蓉卿道:“现在他身边不跟着四五个婆子,我都不放心。”蓉卿笑着接了话,“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吧,很好奇,也是最可爱的时候。” 说起自己的孩子,杨氏眼里都是慈爱,又和蓉卿说了许多趣事,蓉卿笑呵呵的听着,杨氏恍然想起来,蓉卿还是未成家的小姑娘,和她说这么多孩子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合适,就转了话题:“你给我写的信,我给世子爷看过了。”她有些抱歉的看着蓉卿,“到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话赶话说起来,我就提到你,世子爷说要看看信,我就拿了出来,你不会怪我吧。” 杨氏能和她坦白说,蓉卿已经是很惊讶,哪里敢说责怪,就笑道:“四哥回家也和我说了,当时蓉卿也是欠考虑了,给您添乱了。” “你啊。”杨氏笑着道,“你来北平两年咱们认识也有两年了,怎么说起话来还是这样生分,我若是觉得你给我添麻烦了,当初就不会给你回信,相反的,我倒是觉得你考虑的周到,若是当时不将那些人安置了,北平府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给父王供长生祠。” 经过那事后,很多百姓都给简王爷供了长生祠。 “那是王爷爱民如子,将北平治理的好,百姓爱戴他。”蓉卿满头冷汗,顺势想换个话题,正巧看见赵玉敏从门口进来,她话语一顿就低头去吃茶,杨氏瞧见一愣,只当蓉卿是见着赵玉敏尴尬,她笑着朝赵玉敏招招手,“怎么没有出去玩?你大哥送你是马驹,骑的可好。” 蓉卿只得起身朝赵玉敏行礼。 “挺好的。”赵玉敏撇了蓉卿一眼,冷冷的道,“免礼。”蓉卿直起身,赵玉敏就打量了蓉卿一眼,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接了军中成衣的单子?” 蓉卿一愣,赵玉敏怎么会突然和她说这个事? 她去年在齐宵的引荐下,接了简王府一千套麻布短葛的单子,定的是今年三月中旬交货,时间还算充裕,所以蓉卿吩咐鲍掌柜开了年再开始让绣娘们动工,免得耽误了铺子里的生意。 这些事也不是秘密,赵玉敏知道也正常,只是她突然和她说起来,就有些奇怪了。 “你不用惊讶。”赵玉敏不屑的道,“我只是奇怪,你竟还开铺子做生意了,胆子也不小,连军中的衣服都敢接。”也不含褒贬,只是简单的提一提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蓉卿笑笑没有说话。 杨氏怕她们再说几句,赵玉敏又会发脾气,就笑着拉着赵玉敏去看东哥,又让身边的婆子招呼蓉卿,赵玉敏也不推辞,就和杨氏去和东哥玩。 蓉卿轻轻笑了笑,赵玉敏过了年也有十四了,或许她也意识到,如今朝中局势对于简王府来说很是不利,她再想求圣上赐婚,那更加不可能,所以在言行上,就没有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杨氏又转了回来,指了指外面,“自从生了孩子,我就极怕冷,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暖阁里,都没有出来走动,今儿天气好,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 蓉卿点头笑道:“好啊。”话落,就和杨氏去了王府的花园。 王府花园似乎左右两半,她们常来的这边是南面,从正院往北去,中间有一道围墙将两边隔开,但通了如意门,蓉卿暗暗好奇却有不好去打听北面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要隔开,只得和杨氏在园子里乱逛。 虽是冬天,但也不见枯叶零落,衰败凋零之气,入眼所见都是些四季常青的草木,郁郁葱葱的,有的枝头上还缀着雪花,景色很美……杨氏笑着道:“听说王府在京都的宅子比这里还要大,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是好看。”说着一顿又道,“如今小叔一个人住在那边,也不知道年是怎么过的。” 蓉卿也想起来赵钧逸,算算时间他去京城也有一年多了。 两个人说着话,蓉卿就觉得空气中有股若言若想的臭味,她四处看了看,并未见不妥之处,杨氏见她有异,就问道:“怎么了?”蓉卿笑着道,“没事!” 杨氏没有再问,两个人在后花园的湖边停了下来,是上次蓉卿和赵玉敏钓鱼的那个湖,蓉卿放眼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水位的关系,这会儿湖的面积要比上一次来时小了许多。 “世子妃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杨氏身边的丫头拿了大氅给杨氏披上,杨氏走了一刻鼻尖上已经有细汗,蓉卿也怕她走的太累,也道,“是啊,我们回去吧。” 杨氏也就没有坚持,和蓉卿又走了回去。 下午蓉卿和齐宵以及苏珉一起告辞回去,蓉卿刚进府,蕉娘就拿了封信出来给蓉卿:“说是苏州来的。” 华静芝这么快就回信了。 蓉卿赶忙拆开,这才知道华静芝还没有收到她的信,这封信是她回自己的上一封信,她细细看了一遍,信中华静芝说的都是苏州的事情,大多是关于铺子的,没有半点不适的地方,算算时间,若那两个人真的是华静芝派来报信的,那就该早这封信出门才是,可华静芝在信中却是只字未提。 难道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说,那两个人根本不是她派来报信。 蓉卿想到那两个人遮遮掩掩的态度,以及齐宵回来后的支支吾吾。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那两个人莫非是齐家派来打听她的人。 一时间,蓉卿浑身冰冷! 齐宵和齐家的人提过她了?不可能,齐宵不是这种什么事都没有定,就贸贸然大张旗鼓说事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和什么亲近的人暗示了,齐家觉出不对,就派人偷偷到北平来打听,又不敢让齐宵察觉,就偷偷去铺子里打听。 她叹了口气,要真是这样,那齐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真有意为齐宵张罗婚事,就该正经八百的和齐宵提,或是派个嬷嬷过来,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鬼鬼祟祟偷偷打听的事情。 这还不是摆明了不同意,瞧不上她们苏家。 难怪齐宵不愿意和她说,是怕她多心吧! 她不由嘲讽的笑笑,想到已经启程去岭南的苏茂源,他和辽王的事情在京中传的纷纷扬扬的,就连苏峪信中都带着自嘲提过一两句,不知是谁竟是传出苏茂源在永平府还有个院子,院子里藏了许多的幼童。 虽没了证据,也不过人云亦云,但却足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样的苏氏,连她也觉得心虚。 收了华静芝的信,蓉卿也没了回信的心情,一个人转去了花房里待了半天……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她将家里的丫头婆子都放出去逛花灯去,自己和蕉娘两个人守在房里,蕉娘做针线,她则提了笔练字。 蕉娘几次抬头看她,欲言又止,蓉卿就笑着道:“我把您当娘,您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蕉娘就放了针线,回道,“要不然,小姐也出去看花灯吧。” “不要!”蓉卿收了笔,“人挤人的有什么可看的。”话落将字提起来,笑着道,“等明年咱们家的对联,就由我来写吧。” 蕉娘看着她故作笑颜的样子,心里泛酸,低下去做针线也不说话。 蓉卿将纸揪成了团子丢在一边,又铺开一张再写,蕉娘歇了一刻忍不住问道:“齐公子呢,怎么今儿一天没有见着他。” “好像是世子爷请他一起去逛庙会了吧。”她说完,蕉娘就皱了眉头,世子爷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去逛庙会,肯定是世子妃想去,世子妃去那毓敏郡主就肯定在了,齐公子去,难免就要和毓敏郡主见面,她含了怨道,“家里冷冷清清的,小姐就不该放了几个丫头出去疯。” 蓉卿轻笑,放了笔挽了蕉娘贴着她的脸就道:“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可这大过年的,大家难得高兴一回,难不成把人圈在家里,您心里就舒服了,指不定她们叽叽喳喳在你耳边吵,您又嫌烦呢。” 蕉娘叹气,抬头看着蓉卿,八小姐随着年纪的增长,容貌越发的妍丽,就连她每天见面的人,偶尔看过去还忍不住被惊艳,她想起周氏当年的美名,八小姐和周氏的美不同,周氏是端庄瑰秀的美,而八小姐却是乖巧俏丽的样子,笑起来两个梨涡能让人的心都融化了,可安静待着时,却又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成熟韵致,恬淡优美的,让人心里也跟着沉静下来。 这样的容貌学识和涵养,放在哪里不是人见人爱抢着回家做媳妇的,可是现在呢…… “蕉娘。”蓉卿靠在蕉娘的怀里,轻声道,“蕉娘,您想不想回常州府去看看,等四哥成亲了,我们的生意也上了轨道,我陪您回去看看可好。” “小姐!”蕉娘泪睫于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蓉卿就笑着帮她擦了眼泪,低声道,“就当我们没有这个缘分吧,我不想将来有人因为我,而笑话他!趁着现在彼此情不深,早做了断的好。” 蕉娘长长的叹了口气,点头道:“好,舅爷若是看见您,定是会很高兴的。” 蓉卿轻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外齐宵在喊:“蓉卿。”蓉卿微愣,扯了扯的袖子摇了摇头,蕉娘顿了顿开口回道,“齐公子,小姐睡了。” 蓉卿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外面很安静,过了一刻齐宵才开口道:“知道了。”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失落,一会儿就听到沉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蓉卿掀开了帘子,外面已经没了齐宵的身影,但门口却有一盏莲花灯,光线或暗或明。 她笑着摇摇头,将灯提了进来,蕉娘问道:“是齐公子送来的?”蓉卿应是,将灯摆在桌上,她趴在桌上看着灯,手指无意的拨动着灯头细索,目光悠远,蕉娘看着发怔,慌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借着倒水出了门。 不一会儿,几个丫头嘻嘻哈哈哈进了门,一人手里提了一盏灯进来,明期边挑帘子边邀功似的喊道:“小姐,我给你买莲花灯,可好看了。”话落人走了进来,随即一顿,嘟了嘴道,“您怎么已经有了?” 蓉卿转头去看,就瞧见明期手里有一盏一模一样的莲花灯,明期走过来比了比:“早知道我就不买了。”蓉卿听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走,我们把灯挂在屋檐下去。” 几个人就闹着将灯一溜儿的挂在了屋檐下。 第二日一早,齐宵又来找蓉卿,依旧是扑了个空,他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内院,又被简王府的侍卫请去,蓉卿这才从房里出来,又让明兰将鲍掌柜请来,商量道:“看看哪里有宅子租,最好能有个两进大小的。”鲍掌柜听着微愣,也不问为什么,一口应道,“好!” 过了七八日的功夫,鲍掌柜在槐树胡同找了个三进的宅子,蓉卿就和蕉娘去看了,三间正院子,每个院子都带着两间耳房和一间抱厦,院子里种了些不知名的杂花,没有人打理显得有些乱蓬蓬的感觉,墙头的砖屋顶的瓦也都有些老久,除此之外别的都算不错,租金一年二百两的银子,虽不便宜,但他们现在也能负担的起,就没有多犹豫,打算和苏珉商量后定下来。 至于家里的下人,多出来的那些就看他们的意思,要是想离开她也不打算押着人家的卖身契,若是想留下就去铺子里帮忙,家里人少又不用打理院子,留个七八个人也足够用了。 晚上苏珉回来,蓉卿把自己的打算和他说了一遍,苏珉和蕉娘的反应一样,惊讶的道:“这不是搬走不搬走的事情,齐宵那边你打算如何说?” 蓉卿垂了眼眸,回道:“四哥去和他说吧。”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苏珉叹了口气:“你既是想好了,我也不干涉你,齐宵那边我去说,他若是不同意,你再和他解释吧。”说完,起身出了门,蓉卿面无表情的送苏珉出去,待他背影消息,她依旧怔怔的站在门口发着呆。 家里的人都知道了蓉卿要搬走的事情,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道蓉卿要怎么处置他们…… 明兰几人则是心疼蓉卿,她要搬走,那就意味着和齐公子的事情就没有可能了,齐公子和小姐真的很般配,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这样没有缘由的断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毕竟是主子的事情,也只能暗暗难过和不舍。 第二日鲍掌柜来接蓉卿去签租约,蓉卿收拾妥当出门,就瞧见齐宵束手站在院子门口,脸色沉冷目光中隐隐含着痛意…… 明兰朝鲍掌柜几个打了眼色,将院子里丫头婆子都带了出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蓉卿在院门口停了下来。 她暗暗叹了口气,她也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可是不趁着现在大家有个选择,将来只会更加难办。 “蓉卿。”齐宵握着拳头,步子迈的极大,不等蓉卿看清,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一般,紧紧搂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蓉卿先是一怔,继而拿手去推他,推了几次他像座大山一样撼不动,她只得垂着手任由他抱着,心里不由控制,也有什么一点一点的自里面往外渗,凉丝丝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蓉卿。”齐宵声音的低低的,仿佛第一次见面时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时说话的语气,“你没试过,怎知道不行!”再多的困难,再多的阻碍,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能迈过去。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呛得蓉卿鼻头发酸。 “我们试试好不好?”齐宵声音急迫,手臂上的力气也极大,好像害怕他一松手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样,蓉卿闷着声音,低声道,“试试?若是徒劳呢。” 齐宵想也不想,语气坚定的回道:“天涯海角,我随你去!” 蓉卿一怔,眼泪就再忍不住的落了下来,过了许久她摇着头道:“齐宵,我很自私,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我知道或许你我坚持,到最后能在一起,可是那个过程我即便想一想,就觉得暗黑的看不到尽头,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勇气等到光明来临,所以,不如早点断了,省的彼此到最后互怨互厌。” “有我在,我在你身边。”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想让你委屈,我想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齐宵娶的是苏家八小姐,我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迎你进门,给你我能给你一切。”一顿又道,“若你没有把握,你就只要站在原地不动,我来找你。” 蓉卿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却依旧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要的很简单,你给的我也受不起!”说完,绕开齐宵,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齐宵仿佛失了魂一样,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再动。 蓉卿将房子定了下来,花了两天的功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带着蕉娘就搬了过去,府里的小厮就放去了铺子里,她房里的丫头婆子跟着去了新的宅子里,有几个婆子求了恩典放了出去! 齐宵没有再出现,就连苏珉也没有见到他,赵均瑞还派人来问过两次,却没有一个人见过齐宵。 蓉卿不做声,沉默的和明兰收拾好房间,又陪着蕉娘做菜,竟还特意买了一本花样子回来,仔仔细细的学着绣花。 苏珉每天回来都唉声叹气的,蓉卿只当没看见,和他说说笑笑。 写了信回永平问蒋氏的怀孕的事情,蒋氏给她回信说,她每天都在院子散步,能吃能睡精神极好,肚子里的宝宝也乖巧的很,希望蓉卿得空能回来住几日。 还说起太夫人,精神不太好,脾气也比以前暴躁了许多,整日让二夫人在他面前立规矩,还说若是苏茂源回不来,二夫人和柳姨娘以及岑姨娘都去岭南给他陪葬。 蓉卿看了也就是笑笑,太夫人一生算计,却没有真正看过长远,如今家里就靠二夫人打点支撑,她竟还当着孙媳的面,让她下不了台。 “花都没有带来。”明兰想起花房里的花就很不舍,“没有人打理,也不知道会不会枯掉。”说完,撇了蓉卿一眼,见蓉卿没有说话,她胆子大了起来,咕哝道,“听平洲说齐公子比以前更静了,有时候一天都不开口说话,便是开口也是简单的几个字,他没事都不敢近身。” 蓉卿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明兰就歪头看她,见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不由叹了口气。 “小姐。”蕉娘从外面进来,笑着道,“华姑奶奶来信了。”蓉卿放了手里的针线,笑着接过信拆开去看,随即笑了起来,她和蕉娘道,“静芝姐的百文衣库开张了,说是开张当天就买了几十套出去,生意比她想的还要好,她也请了几个伙计在苏州城里挨家挨户的跑,竟然被她跑了几个单子下来。” 苏州华氏和临安侯原是姻亲,听华静芝说在前朝说起苏州华氏无人不知,就连先帝当初打到苏州城来,第一个提起的也是他们家,不过运气不好,先帝当时一时兴起,扮作了乞丐去华府门口讨水喝,下人见他是乞丐说话却还居高临下没个乞丐样子,就狠狠的羞辱了一通,将先帝赶了出去。 先帝当时没有说什么,等天下大定他登基为帝后,华氏正巧有子孙参加了春闱,他就用朱笔勾出了华氏的名字,在旁边批注了句:“无才无德,难堪大任。”自然,华氏名落孙山,自此以后华氏的人就不敢再去科考,渐渐没落了下来。 但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能入仕华氏的人就开始走商途,这十几年华氏在苏州的生意也算是渐渐做出了点名头,不过在高门大户眼中,却成了不入流的商贾。 是以,华静芝做生意其实并不容易,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已是不凡,如今能被她跑出几单大生意,蓉卿更是替她高兴。 “我记得她生辰快到了。”蓉卿笑着道,“将她的生辰礼一起送过去吧。”说着要开库房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合适的东西做礼物。 她有事情做,而且还兴致勃勃的,蕉娘当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陪着她一起去库房找东西。 和蕉娘两个人在库房里翻了半天,蓉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她扶着蕉娘出来,笑着道:“我们要多存点钱将娘的嫁妆赎回来,要不然想腾挪个上得台面的东西,还真是不容易。” 蕉娘也笑着应是,蓉卿就开始算计着去通州再开一家分店。 大家在房里有说有笑的议论着,木椿匆匆进了门,隔着帘子他声音颤抖的道:“小……小姐,北平布政使曾大人带兵将简王府包围了!”蓉卿听着腾的一下站起来,掀开帘子看着木椿就问道,“什么罪名?!” 木椿就结结巴巴的道:“谋……谋反!” ------题外话------ 说啥捏,不知道说啥……不过你可以来说说。 098 选择 谋反,怎么会用这样一个罪名? “那曾大人是拿了圣上的手谕围的王府?”蓉卿心里砰砰的跳起来,木椿点头应是,“是,曾大人手中有圣上的亲笔手谕。” 蓉卿没有再问,曽义手握圣谕就足以证明,这件事绝非是圣上临时兴起的,她忽然想起来永平一直未曾撤退的三万蓟州兵马……还有死去的湘王和被贬的周王,看来圣上在动那几位王爷时,就已经在暗中部署对简王的控制。 “我四哥呢。”蓉卿想起苏珉和齐宵来,“在不在王府?” 木椿点了点头,回道:“小人知道这些,就是四少爷让人回来说的,四少爷还说,让小姐待在家里将门户关好,不要乱走动!” 蓉卿周身如坠冰窖,尽管已有辽王谋反在前,她心里也有所准备,但是如今感觉到战争离自己这么近,甚至都能闻到杀戮的血腥味,她不由轻轻抖了抖,身后明兰和青竹几个人更是吓的低声哭了起来,北平若是打仗,她们可就真的是那案板的肉了。 “都别慌。”蓉卿朝明兰几人摆摆手,又吩咐木椿,“现在街上还没有禁行,你赶紧去一趟百文衣库,让他们将铺子关了,再想办法通知绸缎铺子。”木椿听着应是,蓉卿又拉着他,紧张的叮嘱他,“记住,一定要小心一些,若是不能出去就赶紧回来,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木椿应了,飞快的跑了出去。 “蕉娘。”蓉卿回头看着蕉娘,“我们去家里转转。”蓉卿就和蕉娘一起,带着几个婆子将府里统共的三道门看了一遍,每个门让一个婆子守着,若是有事就敲锣响应,虽不能做什么,但总是有备无患。 大家如坐针毡般惴惴不安,蓉卿不了解简王爷,但他当年随着先帝南征北战杀敌无数,想必也不是好说话的,还有赵均瑞,她想不到那么一个人束手就擒成为阶下囚的样子。 所以,简王肯定不会乖乖束手。 可是,现在北平就和当时辽王一样,前有宣同蓟州,后有河南和山东,离京师又近,而且当初辽王起兵,他可是筹备了许多,无论从钱财是兵力上,都是准备充足的,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堪一击,那么简王呢,他有没有准备? 起兵造反不只是带着几万人没日没夜的攻城杀敌这么容易,还要有足够的银子和充足的军资,军资不单只是大米白面粮食之类,还有军士身上穿的衣物,脚上踩的鞋子,手中的兵器,这些都是易耗品,没有足够的准备,那全军的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 她忽然想到,自己手中的那一千套葛布粗衣,当时许多绣坊接了单子,按实力各处的数量也是不一,这些是不是简王爷提前的准备之一? 那么兵器呢? 蓉卿脑子里一下子乱哄哄的,谁坐上那把椅子对于她来说没有不同,只是现在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了简王身上,若是他兵败,那这一次永平苏氏,只怕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毕竟当初的苏茂源只是和辽王走的极近而已,可苏珉不同,他可是实实在在的简王麾下的游击将军。 她压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安定下来,不要胡思乱想,这些事她能想得到,简王爷肯定也能想得到,赵均瑞能想得到,苏珉和齐宵也会考虑到! 她告诉自己不用她操心,她只要将家里照顾好,保住自己的命就好了。 “别哭了。”蕉娘瞪了青竹和红梅一眼,她们两个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难免会害怕,见两个人强作镇定下来,蕉娘才和蓉卿道,“家里没有屯米面,若是北平受困,咱们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蓉卿也叹了口气,她没有想到圣上动作这么快,年才过完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 “先不要着急。”蓉卿安慰众人,“北平是简王爷的封地,若是连北平也能被困,那这场战用不了几日就能分出胜负来,反之,简王爷占领了北平,他也不会对自己封地的百姓动手。”微顿又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会有事。” 大家听着都觉得蓉卿说的有道理,提着的心不免松了几分。 “八小姐。”忽然有道声音在院外响起,蓉卿听出来是鹿子的声音,她忙出了门果然瞧见鹿子在外面,“可是四哥让你回来的,王府现在怎么样了?四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还想问问齐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鹿子点了点头,话语有些急切:“我和鳌大哥一起来的,他现在在外院布置兄弟们,四少爷让小人告诉小姐,不要害怕,王爷已有部署,天黑前就会有分晓。” 分晓,什么分晓,蓉卿能不担心嘛,她问道:“曾大人带了多少人?除了手谕以外,可有圣旨在手,念了没有?”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念了圣旨,不免会有简王府的军士惶恐,有动摇军心之可能。 “既有圣旨亦有手谕。”鹿子回道,“不过曾大人都没有念!” 有圣旨没有念?蓉卿眼睛一亮,他不由想到曽义和简王爷的关系,先帝驾崩时,简王在府中哭丧,还是曾大人上门劝的。 她暗暗生出一丝庆幸,圣上没有临时调任了曾大人,对于简王爷来说,会不会也是一次助力呢。 “我知道了。”蓉卿点头道,“你去忙吧!” 鹿子见蓉卿并未有害怕惊恐的样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行礼应是退了下去。 现在是午时一刻,离天黑还有两个半时辰,蓉卿回头吩咐蕉娘:“让她们摆饭吧,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才是。” 蕉娘应是,让人摆了饭,蓉卿吃过饭后遣了几个丫头各自回去歇着,她也上床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她似是听见外面刀剑嗡鸣,马嘶蹄踏的声音,惊的醒过来,蕉娘已经掀了帘子进来,脸色凝重的道:“小姐,街面上打起来了。” 蓉卿仿佛听到咚的一声,心里一直绷着的弦断了,兵戎相见看来简王已经无路可选,她此刻反而冷静下来:“木椿回来了吗?”蕉娘点了点头道,“回来了,我让他先去吃饭,一会儿过来给您回事。” 蓉卿应了,梳洗了一番去了暖阁里,木椿已经吃过饭在门口候着,见着蓉卿他立刻回道:“小人去百文衣库的时候,小鲍掌柜已经将铺子关上了,小人将小姐的话告诉了他,他说让小姐放心,他心里有数。”一顿又道,“小人又跑了染布坊和绸缎铺子,两边也都关了门将里面的人遣回了家,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街上已经动起了手,衙门口也被人围了,瞧样子王爷恐怕是……”他后面的话不敢往下说,声音都打着颤。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铺子里没事她也放了心,其它的事情,也只能去等了! 时间过的极慢,街面上的刀剑声依旧未消,槐树胡同其实位置很偏,在这里能听到动静,想必街面上应该很激烈,鹿子和鳌立带着人一刻不懈怠的巡视院子四周,蓉卿帮不上忙,就让蕉娘多做点好吃的犒劳他们。 直到晚上,院子里点起第一盏灯时,外面的械斗声终于消失了,鹿子高兴的进来回道:“没事了小姐!” 蓉卿料到了,简王能不能夺天下她不敢断言,可一个北平还不在他话下,她笑着道:“大家先去吃饭吧,今晚肯定还不会消停,一切的事情等明天再说了。” 鹿子应是,大家各自吃了饭,留了人守着门等苏珉回来,其它人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上,蓉卿被敲门声吵醒,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披了衣服就出了门,才发现外面依旧黑漆漆的,只有东面泛着点鱼肚白,婆子披着衣服正在开门,蓉卿站在门口没有出声,待婆子开了门,她就看见苏珉负手站在院门前。 “四哥!”蓉卿也顾不得穿戴整齐,随意套了夹袄就跑了出去,上下打量了苏珉见他精神很好,没有不妥才放了心问道,“北平的军情怎么样,简王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珉见她只披夹袄,不由凝眉道:“外头冷,进去再说。”他和蓉卿并肩进了门,蕉娘带人将暖阁里地龙加热,蓉卿扣好了衣服和苏珉一人一边坐了下来,苏珉才道:“王爷起兵,朝廷一定会很快就有响应,这一场战免不了的。” “那您是不是要带兵上战场?”蓉卿担忧的看着苏珉,前一次出征是平乱,这一次却是“作乱”,意义大不相同,苏珉见她面露担忧,就长长叹了口气,回道,“我急着回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件事。”他声音微沉,带着一份壮士断腕的果决,“我追随王爷,这是我个人的决定,将来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事,可是我不能连累你,趁着北平未乱你带着蕉娘回去吧,简王爷和辽王不同,所以你们回去不会有危险。” “不要!”蓉卿摇着头,“四哥即便隐姓埋名,可是知道你是苏家四少爷的人不在少数,若将来简王爷真的……那我也逃不掉,所以,既是做了就一往无前的不要多虑了,您没有退路,我们何尝有!” 苏珉知道蓉卿说的有道理,将来简王要是失败了,成王败寇他们这些追随的人,一个逃不掉,而已经风雨飘摇的苏氏二房,更是雪上加霜,无论他怎么撇清圣上也会弄清楚他的来历,永平苏氏是摆脱不掉被牵连的命运。 可是一件事归一件事,尽管知道可他还是不愿看着蓉卿因他而受牵连。 “四哥别担心了。”蓉卿提了茶壶给他斟茶,“您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冒死一搏吧,若不成也是天命如此!” “八妹……”苏珉喃喃自语,愧疚不已,蓉卿却是不愿和他再说这些给他再添负担,就问道,“曾大人是不是并没有打算抓王爷?”曽义有圣旨在手,却没有去念,她就觉得曽义不像是抓人,反而像是报信的样子。 “是。”苏珉颔首道,“曾大人的家眷年前就被安置好了,如今北平城中只有他只身一人,他与王爷是莫逆之交,当然不会操戈相向。” 蓉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恍然想起来华静芝回去,好像就是和曾大人的家人同船的,她当时只以为他们是回乡探亲,原来并不是如此。 “既是这样,那王爷是不是早就准备好,就等待这一天了?”一瞬间她脑海里想到了许多东西,苏珉和齐宵常去王府,每每回来衣物都仔细换洗过,赵均瑞歼灭的几万辽兵,华静芝在香山见到的世子府的马车,城中鸡舍被人清空,简王府闻到若有似无的臭味,以及简王府中那个莫名变小的人工湖…… 这些东西,一瞬间在脑子里串联了起来,她不可思议的道:“你们是不是将辽兵都劝降了而非像上报所言的悉数歼灭?还有那个湖,湖底是不是有什么?”苏珉无奈的看着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也不瞒她:“你猜的没错,天津卫的一万三千辽军,以及永平府俘获的两万人,分别隐在香山和孤竹山,至于王府后花园的那个湖底,就是王爷暗设的兵器库,后来圣上对几个藩王下手,王爷怕引人注意,就在湖中的亭子里养了许多的鸡鸭,那些家禽嘈杂之声能盖过夜里打造兵器时的动静。” 果然是这样,她一直觉的似乎哪里不太对,却一直没有将这些连起来,如今听苏珉解释过后,她恍然大悟。 如此看来,辽王当初的起兵,几乎成为了简王的跳板! “那既是这样,谁打前锋?”蓉卿紧张的看着苏珉,苏珉笑着道,“我与秦大同兵分两路,一人从真定直入平阳,一人从保定直入永平,控制山海卫。” 蓉卿暗暗咋舌,一东一西以包抄之势,将北平占领,接下来再从山东入京师:“那您一定是去永平吧?”苏珉是永平人,又常去山海卫,对那边比任何人都熟悉。 不过山海卫有赵庭辉的三万兵马镇守,又有宣同的虎视眈眈,难度要更高点! “嗯。”苏珉微微颔首,看着蓉卿道,“既决意不回去,那你一个人在北平处处小心。”话落声音沉痛悲痛的看着蓉卿,“若是……若是兵败,齐宵会安排你逃出去,倒时候隐形埋名在他乡,虽有些委屈但总能保你一命。” 蓉卿轻轻嗯了一声,回道:“我记住了。”一顿又道,“四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苏珉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珉去了香山,第二日蕉娘就让木椿和鹿子陪着去了法华寺,求了尊佛像回来供在房里,早晚三炷香,还常常在佛龛前一跪就是一个上午,蓉卿没有办法安慰她,因为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二月初二,苏珉只领兵五千去了永平府,蓉卿知道在孤竹山还有两万兵马,如此一来到是能扰乱别人的视线,是以苏珉一路过去连连传来捷迅,而秦大同却反而复杂起来,他刚到真定就被圣上派来的陵辛侯汪重给逼退,这时北平城才收到消息,汪重带兵二十万,兵分三路堵在了北平的关口。 蓉卿问道:“堵在哪三个地方?”鹿子想了想,回道,“汪大人派了副将高宁驻扎在莫州,唐甫进驻河间,先锋刘常庸守在雄县,摆出三角之势,意欲将简王的兵马困在北平,只等蓟州与宣同兵马从北方包抄而上。” 不愧是老将,蓉卿暗暗赞叹,镇定和河间雄县是北平去京都的必经之路,简王既然要造反,那么京都是必须要去的,所以汪重这样亦守亦攻收尾呼应的布局非常的高明:“简王爷有什么动静,他还是派秦将军进攻?”齐宵不会上阵吧? “没有。”鹿子摇了摇头,“王爷亲自上阵,打算亲自会一会陵辛侯!” 蓉卿松了口气,齐宵还在简王府,比起上阵杀敌她更愿意他能做个谋士,以免将来在战场上和凉国公父子兵戎相见,若是可以她甚至希望他回京都,不管将来简王是赢是败,他都能全身而退。 实际上,一个正常人都会这样做! 果然,第二日傍晚简王爷带领一千飞燕卫以及兵马三万出了北平,北平城里百姓送行好不热闹,蓉卿让鹿子去打听齐宵在不在,鹿子回来却是道:“没有看见齐公子,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随军。” 蓉卿满腹疑惑,难道齐宵真的和她想的一样,留在王府并未随军? 鹿子去而复返,他笑着道:“小姐,齐公子让人将您的花送来了。”蓉卿愕然,问道,“都搬过来了?” 鹿子点了点头,果然瞧见七八个婆子每人手里都捧着花盆进来,当先的蓉卿认识,是原先就给齐宵看宅子的婆子,笑着道:“八小姐,花都摆在哪里?” 蓉卿木然的指了指她院子里。 一行人一会儿工夫,就将十几盆牡丹芍药加上那盆十八学士搬了进来,“五爷说,家里没有人会打理,还是给小姐送过来了。” 蓉卿看着花发愣,喃喃的哦了一声,还是蕉娘笑着和众人说话,又拿着荷包打了赏将人送了出去。 等蕉娘回来时,蓉卿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看着那十几盆花直发愣。 蕉娘叹了口气,和明兰几个又将花搬到耳房里去,开了窗户通风,蓉卿这才跟着进来蹲在十八学士前面,十几日没有打理十八学士并没有多少的变化,依旧和以前一样枝繁叶茂的。 “我们走吧,让小姐一个人待会儿。”蕉娘拉着明兰几人出来,留了蓉卿一个人在里面。 等她再从里面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暗了下来,她长长的舒出口气,仿佛想要将胸口的浊气吐出来一般,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齐宵声音:“蓉卿!” 她听着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站在那里没有动,齐宵又喊了声:“蓉卿。”她这才猛地转身过来,就瞧见齐宵正站在院门口,身影孤零零的融在泼墨似的夜色中,让她看不真切。 好像瘦了点,脸色看不清但似乎精神并不是很好的样子。 齐宵看着蓉卿,是他魂牵梦绕的面容,无论他睁开眼还是闭上,都能让他窒息和心疼,这十几日他想了很多,从前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报仇上,从未想过儿女情长,直到遇到了蓉卿。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而蓉卿便是后者,即便他再如何努力,也终究抛不开这段情。 时间仿佛凝结,两人对面站着,一个心里愧疚怕说什么出来都会惊着对方,一个却是满腹无力说什么都显得空洞,过了许久还是蓉卿先开的口,问道:“王爷出兵,你不会去吧?” “会!”齐宵说的不留余地,他未动声音里却满是决绝,“你们无路可选,我亦是!” “你怎么会没有!”蓉卿心里的火拱了上来,她走了几步看着齐宵,声音也提高了一分,“你可以回京都,做你的齐家五爷,安安稳稳的等着仗打完,将来不管是谁坐拥天下,以凉国公的实力以你和简王的交情,齐氏依旧是百年士族屹立不倒,你根本不用冒险!” 齐宵身形巨震,晦暗的眼底,仿佛突然被人点燃了烟火般,瞬间照亮,崩现出灼人的光芒。 “你去战场,难不成要等着哪一日和凉国公父子刀兵相见?”蓉卿说着,语气不由放缓了一分,“齐宵,回去吧,你这十几年为别人而活,为仇恨而活,以后就只为自己而活,做一个鲜衣怒马,纨绔风流的贵公子,有什么不好!” 齐宵忽然笑了起来,所有的消沉和萎靡,像是清风扫过露台,卷走所有的阴霾和浮物,他看着蓉卿,眼眸明亮坚定的回道:“我说过,天涯海角随你去,有你苏蓉卿在的地方,便是我齐宵的阵营,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许久以来的空洞,被填的满满的,涨涨的,蓉卿只觉得心酸,却又忍不住生气,她瞪着眼睛语气却没了方才的不饶人:“要死你去死,我不会死!”话落,她拂袖啐道,“白痴!”转身要走,不过才走了两步,手臂却猛然被他环住,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蓉卿耳边就只剩下咚咚的心跳声,齐宵轻声道,“好!我们都不死!” 脾气真倔,蓉卿想要推开他,齐宵却已先一步松开她,沉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又恢复成那个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齐宵:“等我!”他不等回答,后退了一步,又道,“就在原地等我。”话落,深看了蓉卿一眼,几个跳跃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齐宵!”蓉卿回头,身后已没了他的人影,她跺着脚恨不得抓到他捶几下才能解气,可是尽管她再怒,院子里也没有他的回应,蓉卿捂住脸蹲在地上低声的哭了起来! “小姐。”蕉娘抱住她,轻声道,“齐公子对您的心,我看的真真儿的,您不要再多想了,缘分这件事说不清楚,若你们注定有缘这一生都是纠纠缠缠在一起,若没有即便再努力,也不会有结果。”说完,轻叹一声,“随缘吧。” “蕉娘。”蓉卿抱住蕉娘第一次放声哭了起来,“他为了我留在北平,宁愿做一个谋逆之臣,也不愿意回去做齐家的五爷,我劝他,他也不听我的,要是将来简王爷真的……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我会欠他一辈子的。” “好了,好了。”蕉娘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五爷也不是孩子,他知道取舍的结果,他这么做也是跟着心走,再说,齐家在朝中屹立不倒,当年凉国公更是军功无数,就算齐公子追随了简王爷,也不会对齐家有影响,至多将来你们隐姓埋名小心度日就是,何必想那么远。” 蓉卿哭了一阵,心里的气纾解了一些,觉得好受了一些,蕉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她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蕉娘见她不再哭,就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就听他的,你什么都不要做,等着他吧,看上天的安排。” 蓉卿闭着眼睛,一时没了话! 又过了几日,听到简王爷在北平城外驻扎的消息,大家都在猜简王爷先会进攻哪里,蓉卿翻开舆图目光落在雄县,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蕉娘看着她瘦下去的脸,心疼不已:“实在闷的慌,不如去铺子里看看吧。” 蓉卿点了点头。 外面虽是剑拔弩张,但北平城内的铺子又重新开了张,蓉卿一心料理铺子里的事情,请了两位鲍掌柜进府说话:“……现在以王府的订单为首,尽快将一千套衣服做出来,再吩咐绣娘从现在起开始做夹袄,不要用葛布做,换上焦布!” 鲍掌柜听着一愣,问道:“可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成本就提高了。”蓉卿摆摆手道,“现在生意是其次,若是将来能活命,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小姐说的是。”鲍掌柜也知道兹事体大,他们都和苏珉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八小姐,简王爷若是兵马,就是生意遍布了大夏,也救不了她一条命,“小人立刻去办。” 蓉卿应了一声,想起牛顺河家里的孩子,就将办学堂的事情提了出来:“请两个先生回来,在染布坊后面空着的院子里办个私塾,几个铺子里若是有人愿意将孩子送去启蒙认字,我们一分钱不收,免费供着。”一顿又道,“许多北平的士兵出门打仗,家里孩子的学业也跟着荒废了,你和那些人说,但凡想去私塾里上课的,只要自己准备了笔墨纸砚,就可以去上课。” 这真的是件大好事,伙计们出来拼死拼活的干活,为的就是让孩子活的比自己好,可是尽管如此许多人还是承担不起请先生进私塾的费用,若是小姐将这件事情解决了,将来伙计跳槽的事情也会少了很多,大家稳定下来就会一心一意给铺子里做事,那几个铺子的生意,只会好不会坏。 至于让士兵百姓的孩子来上学也是善举,但凡战乱遗留最大的问题,便是满城的孤儿孀寡,都是些可怜人,小姐这么做也是积德积福的善事。 “好!”鲍掌柜兄弟两对视一眼,齐齐跪了下来,“我们替铺子里的伙计,还有那些百姓谢谢小姐。” 蓉卿汗颜,她没有他们想到的那么伟大,不由道:“你们这样折煞我了,快起来吧,这些事就辛苦你们了。” 几个人就讨论起城中哪家哪家的秀才或是童生闲着在家,能请了坐馆,蓉卿道:“……束脩的话,就按市面上的价格十五两银子一年,四季衣裳,中午学馆里管一顿饭!” “好!”鲍掌柜应是,就和鲍全明一起去办事,约莫过了十来日的功夫,鲍掌柜上门来回道,“请了三个先生,一共是十八个孩子,大小年纪不同,先生说要分成两个班授课,小人就没有多言随他们去安排,至于婆子和伺候的小厮也挑好了,是铺子里一个年纪小的孩子,他家里困难有老母伺候,虽想去上课可又不能耽误生计,所以小人就让他去伺候几个先生,闲了也能旁听。” “您做事我放心,就这样办吧。”蓉卿笑着道,“将来等人多了也可以换个大点的宅子,不过也是后话,先将就一些吧。” 鲍掌柜应是而去。 学馆办好之后,北平传来简王的军报,王爷带兵一万直捣雄县,将雄县的刘常庸生擒,河间的唐甫连夜奔赴救援,却被王爷在半道截杀,全军覆没! 简王爷出师大捷,打了一个漂亮的第一仗,于此同时蓉卿也收到关于齐宵的消息,外面都在传王爷能打胜此战,都是因为齐宵的计策,蓉卿听到时也只能叹气,不愿意去想更多,就一门心思的张罗着学馆的事。 可不管她想不想知道,过了几日,简王爷和汪重对上的消息还是传到她的耳朵里,汪重据守真定拒绝出兵,甚至传言汪重在真定县城里日日听书,喝茶聊天,日子过的轻松惬意,蓉卿听到时不由皱了眉头,汪重可以轻松惬意,但是简王爷不行啊,起兵在于迅捷尤其在世人眼中他还是掀旗谋逆,时间拖的越久越是不利。 可汪重像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山海卫苏珉的兵马和赵庭辉对上,赵庭辉节节败退,他也稳如泰山,余下的十二大军驻扎在真定城外,没有半点前去救援的意思。 “马上就要到三月了。”蕉娘也知道其中的利害,这么多士兵要吃喝拉撒,还要发军饷,拖一天就是一笔庞大的支出,她非常害怕哪一天简王爷钱不够了,或是什么地方出了乱子变成和辽王的一样的下场,那四少爷和小姐可就真的完了。 “齐宵应该知道怎么做。”蓉卿不了解简王,但是他了解齐宵,这样的局面下,绝对不能和汪重比耐心,最好的手段就是不择手段将汪重逼出来。 而逼汪重出来的办法,就是断了他的粮草,没有粮草汪重就是再悠闲,也得着急起来。 她能想到,齐宵一定能想到,蓉卿定心等真定的捷报。 学馆没有挂牌,一开始几日正如鲍掌柜说的,不过十几个孩子轮流上课,可后来有人听到了风声,说是有免费的学堂,短短七八日的功夫,学馆里就已经挤挤攘攘的坐了五六十个孩子,人太多,只能一天分批上课,但这样一来先生不免就辛苦了,一两日还好时间一久谁也坚持不下来,鲍掌柜没了办法,只得来寻蓉卿:“小姐,您看要不要把学馆挪到隔壁院子去,我听到隔壁的院子人家要去逃难,院子也会空置下来。” “那敢情好,你去和隔壁的人家打听看看。”染布坊隔壁,就是蓉卿刚到京城时住的院子,大小到是合适,还能解决几个先生的住宿问题,只是这样一来她要负担的开销,又多添了一项。 因为打仗,生意也不如从前的好,但还算每日都有进项不到捉襟见肘。 “租金一年是一百两,现在战乱咱们不租他也租不出去,小人去和东家谈谈。”鲍掌柜细细算着账,就怕到时候人越来越多,负担太重,小姐赚的点钱都贴进去。 蓉卿应了,鲍掌柜就和东家谈,东家一听是百文衣库的东家免费办的学堂,主要收容那些出征在外军士家中的孩子,和城中上不起学的孩子,就很爽快的将房租降到了八十两,鲍掌柜自然高兴,签了合约交了银子,将学馆搬了过来。 三月十五,蓉卿再次听到,简王连夜带人绕道镇定的后方,烧了汪重的三处粮草库,蕉娘笑着和蓉卿道:“竟和您想到一起去了。” 蓉卿也显得很高兴。 这一日,蓉卿从学馆回来,还没进门就看见院子门口停了辆华盖马车,车身精致典雅贴着王府的标志,她微微一愣进了家中,蕉娘就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着道:“世子妃来了。” 蓉卿忙进了房里,果然见杨氏正端坐在主座上喝着茶,她敛衽行礼:“不知道您过来,失礼了。” “和我客气什么。”杨氏携了她的手,拉着她坐下,蓉卿想问她有何贵干,岂料杨氏开门见山的道,“我们两个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蓉卿听着心中一惊,首先就想到了是苏珉和齐宵出了什么事,心里不由砰砰跳了起来,脸色也瞬息变了几变,杨氏仿佛未察觉,开口道:“我这两天听说有个百文衣库的东家,在城北开了间学馆,专门收那些出征在外军士家中的幼童读书认字,那人可是你?”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是!”不解的看着杨氏,杨氏就笑着道,“果然是你办的。” 蓉卿不知道杨氏忽然说这件事的目的,便不出声听着她讲,杨氏笑了一会儿,就道:“你也不用紧张,这件事我和世子爷都听说了,就觉得你这个主意极好,前方军士在打仗,是把头颅挂在裤腰带上的事情,我们若是能将他们的家眷照顾好,也能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说着一顿又道,“世子爷的意思是,让你一个人办,你一个女子难免精力不够,他也不好出面,所以就让我们两一起办,你觉得如何?”这是抢蓉卿功劳的事情,杨氏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 “好啊。”蓉卿很爽快的应了,杨氏是世子妃,有她在就是最大的靠山和支持,而且别人如果知道是她办的,对前方士气也是鼓舞,“若是有世子爷和您的支持,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杨氏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蓉卿不愿意,她还真不好强求,现在她这么爽快的答应,她也显得很高兴:“那好,明日我就让府里的管事去学馆里,和那边的管事碰个面,那边的院子是不是小了点,要不然再多请几个先生,这些事都要商量一下。” “是!”蓉卿也高兴起来,她正愁着怕将来钱不够,杨氏能出钱那也减轻了她的负担,“……院子是刚租的,原来六十二个孩子到也够了,谁知道这几日城外头也有孩子过来,这一下就有近百人了,院子瞧着可能还是不够,至于先生,若是能再添几个更好,现在四个先生也辛苦他们了。” 杨氏让身边的刘妈妈一一记下来,因急着回去和赵均瑞说,坐了一刻就告辞了。 三月十八,汪重终于支持不住,在真定城外和积蓄许久士气高涨的简王兵马相遇…… 苏珉将赵庭辉兵马逼回了蓟州。 蓉卿和杨氏又见了几面,商量的结果就是在百文衣库旁边重新租了一个院子做染布坊,杨氏直接花钱将当初被东家隔成两间的院子买下来,又重新打通让人粉刷一番,添了桌椅板凳和伺候的人,如此一来就是再添一百个人也足够了。 这件事先在北平城中还是私下里相传,等世子妃参与之后,满城的人都在议论世子妃和苏八小姐的善举,听鹿子说就是城外的百姓也都听说了,还有人专门去周边的乡下贴通告,但凡家中有人出征随军的,只要愿意孩子都可以去学馆里读书认字。 一时间人人争相告知,蓉卿和杨氏几乎被传成了女菩萨。 让人传颂,借机将善举远播,龙龙人心!蓉卿失笑,这些事情也只有赵均瑞能做出来,不过,虽与她的初衷有些违背,但也不相干。 “小姐。”鲍掌柜笑眯眯的进府里来回,“那些家里有孩子去学馆读书的妇人,都上门来讨布,说是在家闲着无事,帮铺子里做衣服,还不收手工钱。” 蓉卿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笑着和鲍掌柜道:“她们要做也不用拒绝,验了手艺觉得合格就把布料发下去,将来等人把衣服交上来,我们再给工钱就是。”一顿又道,“只是如今生意没有那么好,咱们要挪好地方备库存才好,等北方定了,就将货运去山东卖,总不能把衣服烂在家里。” 鲍掌柜应是,笑着道:“那小人去办了。”他话落正要走,正好与王乔碰上,蓉卿也有些诧异,不知道王乔突然造访是为何事,“王统领可是有事?” “八小姐。”王乔抱拳行礼,“世子爷让小人告诉八小姐一声,说军中将士的衣物还要再添,若是八小姐手中有余力,再依先前的价格做两千套出来!” 蓉卿和鲍掌柜对视一眼,双双都露出喜色。 这样的话,既能解决收入不足,又能让富余的人手都利用起来。 “世子爷吩咐,自当全力以赴。”蓉卿笑着道,“还请王统领替我向世子爷道谢。” 王乔打量了蓉卿一眼,这位苏八小姐真的是让他刮目相看,从永平相识直至她来北平,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不断变化带给他许多出乎意料,也让他自心中生出钦佩之意,他随世子爷这么多年,见过的女子不止少数,可让他这样感觉的,苏八小姐还是第一个。 “是。”王乔点头应是,“稍后会有人将合约送过来,八小姐签过之后亲自送去世子府即可。” 蓉卿笑着点头:“多谢!” 下午世子府府的管事果然将合约送了过来,蓉卿签了字,让暮春备了马车,就去了世子府! ------题外话------ 今天好凉快。真是炒鸡舒服! 099 惟愿 杨氏在院门口等她,笑着道:“我只当你要下午过来。”她笑着携了蓉卿的手,“吃过午饭了没有。” “吃过了。”蓉卿打量杨氏,这段时间不论是精神还是脸色,都比以前好了不少,“没打扰您休息吧。”话落,杨氏就接了话,笑着道,“休息什么时候都可以,咱们先说正事儿。” 蓉卿笑着应是,跟着杨氏身后进了次间里。 “这是合约。”蓉卿将那两千套短葛的合约交给杨氏,“您看看。”杨氏就顺手放在桌子上,“这些事我可不懂,一会儿世子爷过来,你和他说!” 蓉卿眉梢微挑,点头应是,又接了丫鬟奉来的茶,她将茶盅放在桌上:“怎么没有看见小公子?” “在睡觉呢。”杨氏啜了口茶,语气淡淡的带过去,和蓉卿说起学馆的事情,“新请的几个先生,听说教的还不错,我也不得空去瞧,你觉着如何?” 蓉卿想到现在院子里书声朗朗,心情也轻快了一分,回道:“我也不懂,不过瞧着孩子们听的认真,想来应该是不错的。”杨氏就微微颔首,放了心的样子,看着蓉卿道,“现在铺子里生意不太好吧?我听说屯了许多的存货?” 蓉卿笑笑,回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得亏了世子爷给了我们单子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还请世子妃替我转告世子,说蓉卿替铺子里的伙计和绣娘,谢谢世子爷。” 杨氏满眼的笑意,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赵均瑞接了话:“谢我什么?”话落,赵均瑞撩帘而入,眉色含着浅浅的笑意。 蓉卿和杨氏忙下了炕行礼,赵均瑞摆摆手,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蓉卿身上,问杨氏道,“方才在说什么?” 杨氏就将方才两个人的对话大概说了一遍,又将蓉卿签好的合约递给赵均瑞,赵均瑞翻开看了看,微微颔首看着蓉卿问道:“两千套衣服,六月底交货,人手可足?” “多谢世子爷照拂,人手是足够的。”话落,她随着杨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赵均瑞已道,“那就好,随后军中会有人和你铺子里管事联络,衣服如何做有什么要求,也会一一细述。” 蓉卿应是,杨氏就笑看了蓉卿一眼,问赵均瑞道:“听说周将军又打了个胜仗?”蓉卿正喝着茶,闻言顿时竖起了耳朵,赵均瑞含笑看了眼杨氏,也是点头道,“周常的名字,便是元蒙人听了都要退避三尺,何况蓟州的将士。”说着一顿又道,“昨日他八百里加急送回的军报,说是已经攻下了蓟州,将赵庭辉逼去了宣同……” 这么说来,苏珉暂时要守在蓟州,与宣同成对立之势,形成制肘? 蓉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宣同和蓟州是大夏的边防,更是北平头上悬着的剑,苏珉能将这两处牵制住,简王爷在前方也就不用担心腹背受敌,确实是不世的军功,她微微笑了起来,耳边已听赵均瑞道:“八小姐若是念着他,想要送些吃穿衣物过去,可让人送来世子府,到时候随军报一起过去。”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多谢世子爷。”蓉卿是真的感谢,“眼见天气越来越暖,四哥走前带的都是冬衣,也不知平洲想不想得起打理这些,所以我正想给他送些单薄的衣物过去。” “那你改天把东西准备好,遣个人送来世子府。”杨氏微微笑着,道,“周将军有你这样细心的妹妹,也是他的福气。” 赵均瑞含笑的目光,也落在蓉卿身上。 蓉卿不好意思的摇头:“一直都是四哥照顾我,我做这些也是举手之劳罢了。”杨氏,却是立刻反驳道,“这可不然,你办的学馆,如今北平城里人人都争相夸赞,也稳了前方的军心,那些百姓军士听说是周将军妹妹办的学馆,不知有多感激他呢。” 蓉卿垂头适时的红了脸:“我不过胡闹罢了,还要多谢世子爷和世子妃宽宏,不计较蓉卿擅做主张。如今学馆办起来,也是因为有世子爷和您坐镇,若不然蓉卿也只是添乱罢了。” “你谦虚了。”杨氏话落,忽然看见门口刘嬷嬷飞快的露了个脸,她目光微动起身道,“许是东哥醒了要娘,我去看看,八小姐稍坐。”她又转头和赵均瑞道,“世子爷下午可要去军营,妾身帮您收拾衣物吧。” “有劳。”赵均瑞颔首,目送杨氏出门,房里便就剩下蓉卿和赵均瑞对面而坐,门口守着两个小丫头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脚尖,蓉卿余光看了眼赵均瑞,想要问问齐宵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只得低头喝茶。 “是不是担心周常?”赵均瑞看着她,目光轻柔,蓉卿一愣抬头看向他,就回道,“没有,方才世子爷也说了,四哥如今在蓟州一切平安,我并不担心。” 赵均瑞就笑了起来:“也是,你与寻常女子不同,自是不会胡思乱想。” 蓉卿愕然,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均瑞见她表情错愕,唇角微微勾出一丝笑容来,很自然的换了话题:“往后,两方军报来北平,但凡与苏珉有关的,我便让人拓一分给你,以后你也不用让人出去打听了。” 能给她看的当然不会是机密,不过蓉卿已经很满足,立刻起身行礼:“多谢世子爷。”脸上漾出真诚的笑意。 若能从赵均瑞这里得到苏珉和齐宵的消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赵均瑞又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漫无目的的和蓉卿说着话,自百文衣库的经营到蓉卿新居的地段,一副打算长聊下去的样子,蓉卿诧异,简王爷出征,北平的防守交给了他,他应该很忙的才对,怎么就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在这里闲扯?! 赵均瑞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人,不会为了闲事浪费时间,他说这些难道是别有用意? 蓉卿想不明白。 尽管心里腹诽,但她面上依旧小心翼翼的应着! 幸好杨氏回来了,蓉卿又陪着说了几句,就借势起身告辞,杨氏笑着让她常来坐,蓉卿自是应是,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出了世子府。 蓉卿这边出府,杨氏和赵均瑞正在说话:“……世子爷,家父的书信可到了?”赵均瑞牵了她的手,两个人并肩走在游廊上,他声音轻柔低声道,“别担心,已经和岳父联络上了,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家里也都很好。” 杨氏听着脸上的神色并未放松下来,她叹了口气道:“希望父亲理解我们的难处才是。”赵均瑞停下来,替她理着鬓发,柔声道,“岳父不会怪我们的。” 杨氏靠在赵均瑞的怀中,泪睫于盈,她是蔡国公府的嫡女,更是简王的儿媳赵均瑞的妻子,如今这样的局势她不愿意看到,可凭她一己之力也改变不了,只能祈祷上苍怜她一分,不要让世子爷和父亲兵戎相见才是。 赵均瑞轻抚她的后背,又安慰了几句,杨氏这才收了愁容,擦了眼角问道:“那小叔呢,可顺利出京都了?” 圣上自从打算对简王下手后,就将赵钧逸软禁在府邸里,一日三餐有人送饭,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寸步不离的看守着,救他出来,赵均瑞做了许多的安排。 “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镇江了。”赵均瑞见她没事,又道,“你安心在家中陪着东哥,得空就去母亲那边坐坐,陪她老人家说说话……若是记挂京中,就写信回去,可好?!” 杨氏乖顺的点了点头:“让您为妾身操心了。” 蓉卿回去将赵均瑞说的话,转述给木椿:“……你告诉鲍全明,让他对人客气点,该如何打点一样也不要缺。”木椿应是。 过了七日,蓉卿一直记挂着的真定之战终于分出了胜负,简王爷兵分两路,一路兵马由齐宵率领连夜泅水过了滹沱河,在河边守株待兔,另一路由简王爷率军五千,以飞燕卫做前锋,横冲于汪重十万兵马阵营之中,仿佛长枪直臂竟将十二万敌军冲散,汪重带兵六万逼退到滹沱河边,简王爷另一大将陈安带领一万兵马紧追不放,汪重没有办法只得横渡滹沱河,意欲退守至河东岸,当时兵马上岸时天色渐晚,只闻岸边风声萧萧,水声潺潺,一连两日未眠又惊赶数十里路的军士个个松了一口气,只当暂时安全。 可是,他们刚刚摘除了兵器,就听到四周杀声四起,一时间世面八方有无数敌军涌出,刀背上寒光乍现,杀气腾腾…… 这一夜,滹沱河河水被鲜血染红,汪重大败,折损兵马两万有余,两位副将被擒获,汪重退守德州! 蓉卿忍不住高兴起来,让蕉娘做好吃的,大家在府里高高兴兴的庆祝了一番。 汪重兵败,简王爷一路追击所到之处,所有州县都无一反抗纷纷降服,简王兵马畅通无阻直逼德州城下,在白沟河一带扎营! 圣上闻听汪重战败,立刻任命兵部侍郎,曾为开朝八大将之一,已逝太平侯樊兆长子樊成海带兵十万援助汪重,驻守德州。 蓉卿没有听说樊成海这个名字,不由向鹿子打听:“老太平侯我曾听闻过他的事迹,是一位不世出的名将,那樊侍郎应该也不差吧?”鹿子听了露出不确定的样子,摇头道,“樊侍郎的名讳到是听过,但却不曾听闻他上过战场。”他看着蓉卿,“要不然,小人去打听一下?” 没有上过战场?蓉卿摆了摆手道:“不用!” 简王爷将德州留给了齐宵,自己则率军直奔太原,那里是晋王的藩地,等樊成海到达德州时,齐宵已连攻城三日,汪重军粮几次被断……当赵均瑞派军送了三次军粮时,苏珉那边也有新的消息传来,苏珉又大败了赵庭辉,俘获军士八百! 学馆在北平城里已是名声大作,蕉娘有次去铺子里传话,回来和蓉卿道:“铺子里常有些妇人拿着扫帚簸箕,前后门都不用鲍掌柜操心,打扫的纤尘不染。铺子里的伙计,还常常能吃到白食。”高兴的不得了。 蓉卿没有料到那些人会这样,也跟着笑道:“回头和鲍掌柜打个招呼,不要乱收他们的东西,大家都不容易,否则也不会连孩子上学馆的钱都凑不齐了。” “鲍掌柜说他心中有数,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给小姐和四少爷树立名声,他绝不会拖您的后退的。”蕉娘话落,又指了指门口的棉布帘子,“今天就把帘子换了吧,天气越发的热了。” 蓉卿应是,想到前方打仗的人,这么热的天气在野地里暴晒,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中暑。 又过了两日,蓉卿收到了苏容君的来信,问她可好,永平现在一切如常,并未受到战事的影响,蒋氏下个月就要生了,现在她和二夫人每天陪她在院子里散步,不过要避着太夫人,若是被她瞧见又会冷言嘲讽一番。 蓉卿叹气,太夫人越发像市井妇人,没有轻重了。 苏容君也问起她办学馆的事情,还说起永平城里每日都有人议论,说是世子妃和苏八小姐过段时间就要来永平府办学馆,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呢,胡妈妈出门时,常有人拉着她问长问短,还往她手里塞鸡蛋青菜,只为将来学馆去了永平府,能让自家的孩子也能入馆读书。 苏容君语气轻快的道,原本家里已是门可罗雀,如今因为你现在竟是比以前还热闹了起来。 蓉卿收了信,满脸的愕然,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收尾。 去永平办学馆也不是不可,可是她没有财力支撑了,看来,只能去商量杨氏。 她给苏容君回了信,又给杨氏写了封信,将苏容君的话和她说了一遍,杨氏回信很快,很高兴的答应了,说她已经派府里的管事去永平,只是对永平不算熟悉,让蓉卿请苏峥在一旁协助一番,也能事倍功半。 蓉卿自然乐意,谢了又谢,赶忙给苏峥写信让人送过去…… 五月初一德州城破,汪重重伤不治身亡,樊成海退守济南,朝廷又增兵二十万援守济南。 济南与德州不同,他是进京的要塞,若能攻下济南,那简王爷就等于打开了京都的大门,圣上当然知道其中利害,所以才会调兵二十万守着济南城。 蓉卿意识到,真正的大战要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圣上迟迟未定出征主帅。 济南城易守难攻世人皆知,当年先帝攻济南耗时六个月,折损兵马无数,才攻破城门,如今事态重演,不知道简王爷要如何做。 她不由担心起齐宵来,几次大战齐宵已从幕后转至阵前,鹿子还兴高采烈的与她说起齐宵的事迹:“滹沱河一役后,简王爷对齐公子越发的依赖,便是手中的飞燕卫也交由齐公子统领,齐公子果然不负众望,仅仅用了十五天就将德州城拿下了。” 蓉卿听着喜忧参半,喜的是齐宵的军事才能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展现出来,忧的是他越负盛名就越意味着将来他的路更难走。 五月十二,蓉卿收到蒋氏的来信,说她在五月初一生下长子,二夫人取乳名平哥儿,希望家里人都能平平安安,蓉卿高兴的和蕉娘商量送什么给平哥儿,蕉娘道:“去打一副项圈,再添一对金手镯,小姐不是常常说要做个有钱的姑奶奶吗,这一次总算是摆一次谱了。” 蓉卿哈哈大笑,让人去打项圈和金手镯,又给蒋氏和苏峥各去了一封信,道喜之后就问起苏峥学馆的事情办的如何,若是有为难之处和她说,她若不方便办就去和杨氏提! 五月十四,蓉卿很意外的收到了从京都来的信,她以为是苏峪写来的,等拆开之后惊在那里,里面字迹陌生语气软中带硬居高临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茂渠竟然给她来信了。 “信中说什么了?”蕉娘也紧张起来,蓉卿沉着脸匆匆一览,默不作声的递给蕉娘,蕉娘看过愕然道,“伯公爷是要您和四少爷去京中?” 蓉卿点了点头:“他说我和四哥自小没有父母管,所以不懂得做人当以忠孝为先,他作为伯父亦有责任,所以并不怪我们,让我和四哥速速弃暗投明,去京中向圣上请罪,他保证定会从中周旋,保我们兄妹周全无虞。” “伯公爷怎么能这样。”蕉娘也气的将信丢在桌上,“你和四少爷都走到这一步了,圣上怎么可能轻饶,再说,四少爷是简王爷的游击将军,若是转投入朝廷,将来即便苟且偷生,也会被世人所不齿的。” 苏茂渠这是怕她和苏珉连累了整个苏氏,若是可以她当然不愿意,可是在生死面前她当然会选择自己,再说,圣上也不可能因为他们兄妹,而责怪苏茂渠的。 “小姐。”蕉娘拧了眉头道,“您打算怎么做?”蓉卿挑了挑眉头,无所谓的笑道,“现在就像是过独木桥,就是我们想回头,也要情势允许才成。” 蕉娘长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外面鹿子隔着门道:“小姐,鳌大哥回来了。” 蓉卿听着一喜,忙出门去迎,果然见鳌立大步走了进来,蓉卿笑着道:“鳌大哥不是随齐公子在济南吗?回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八小姐。”鳌立抱拳,回道,“在下奉五爷之命,回来替他取点东西。” 蓉卿微愣,问道:“取什么?可要我帮忙?”鳌立看了眼周围站着的丫头婆子,又看了眼蓉卿,有些尴尬的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蓉卿忙迎她进了次间,让明期上了茶,她正色道,“有什么话你尽管开口。” 鳌立喝了口茶,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眼眸飞快的扫了眼蓉卿,磕磕绊绊的回道:“五爷说,让八小姐给他做几件夏衫,几双鞋子,他带过去的已经都穿坏了,周边买的手工太差,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所以想请八小姐不究多少只要能换洗即可,若八小姐没有空,在铺子里拿也成。” 蓉卿惊讶的看着鳌立,怎么也没有想到齐宵让鳌立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她哭笑不得的应道:“好!”又问道,“鳌大哥什么时候走?我算算看时间够不够!” 鳌立回道:“在下明日就回。”蓉卿没有再说其它,只问道,“听说圣上要增派二十万大军镇守济南?现在济南城什么情况,王爷在山西可有斩获?” “樊成海现在守城不出,只等朝廷的援兵,五爷试了许多的办法也引不出他,只能故技重施烧了几处粮草库,只是济南不同真定,城中粮草充裕,还能维持樊成海那龟孙子七八日的时间。”他话落,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蓉卿面前说了糙话,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山西那边并无消息传来,不过听说王爷只身入了晋王府,打算劝降晋王。” 蓉卿点了但头,让鹿子陪鳌立下去梳洗吃饭,她将当初给齐宵做的那件直缀翻出来,失笑的摇了摇头,“转了一个弯,衣服还是送给他了!”又和蕉娘还有明兰明期下午裁衣做鞋,一夜未眠第二日包了两件直缀一双鞋给鳌立带走:“时间太赶,等过几日我们多做几双再托人送去。”一顿又道,“鳌大哥一会儿把尺寸也告诉明兰,不能落了你和周老。” 鳌立僵硬的道谢,提了蓉卿包的三个包袱,去和赵均瑞辞行,又去了济南城。 齐宵有要求,她乐的找到事情做,所以和蕉娘带着几个丫头,每天开始在房里做针线,到五月中旬的时候,做了七八双鞋,两件焦布道袍,两件湖绸直缀托了世子府的人送去了济南。 蓉卿算着齐宵应该会给他来信,便每日有意无意的在家中等着,却没有想到,五月二十却等到了朝廷定了平征元帅的事情。 她浑身冰冷的站在院子里,鹿子说的话不断在她耳边重复:“……圣上早在十天前就密令凉国公齐瑞信为平征元帅。而凉国公已早在十日前上路,过几日就应该到济南城了。” 父子战场相见,齐宵要怎么做?她一时间心疼的无以复加,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题外话------ 今天事情好多,时间凑不上,明天接着写吧…。啵一个!我偷懒一天。 100 伤重 让父子以对立之势,在这样的情景之下见面,圣上果然是用心良苦! 若是齐宵勇猛上阵全然不顾父子人伦,那即便是他胜了凉国公,大家对他的为人也会不耻,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岂能带兵上阵?到时候不但能制肘齐宵亦能动摇简王部属的军心,还能将简王一军,他能用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人,可见简王是为人! 一个军心不稳的队伍,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若是齐宵不战而退,那就更加好办,直接让凉国公趁胜追击即可! 圣上这一招棋下的可谓是高明,齐宵无论进退都是不妥。 “让木椿给我准备马车。”蓉卿回头看着明兰,明兰正看着门外头发呆,听蓉卿喊她,她一个激灵,问道,“小……小姐,您要出去?” 蓉卿眉头紧拧,济南一战是无可避免的,她没有办法改变圣上的决定,更不能让凉国公不上济南,但是却可以试着让齐宵避开,去哪里和谁对阵都成,就是不能和凉国公对上。 “你别问了,你去告诉木椿一声,让他备了马车。”蓉卿说着微顿,又喊明期,“帮我梳头。”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只得各自点头应是。 明期跟着蓉卿进了房里,帮着蓉卿打散了发髻,又拿了篦子重新给她梳头,她时不时拿眼角去睃蓉卿,小姐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当初齐公子要上战场,小姐就是不愿意的,担心有一天齐公子会和凉国公对上,如今事情果然如小姐所料,圣上派了凉国公出兵…… 那个人可是齐公子的生父啊,齐公子的为难可想而知。 他打不能打,退不能退,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他呢! 想到这里,明期也心酸了起来,小姐的婚事怎么这么不顺,先有孔公子退婚,现在好不容易和齐公子……齐公子若是出了事,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啊! “想什么呢。”蓉卿拍了明期的手,明期一怔尴尬的笑笑,“奴婢有点走神了,马上就好。”收了心思,飞快的挽了个垂柳髻。 蓉卿没有心思和她多言,随意找了支步摇,别了一朵米粒大小的珠花就起身出了门,在院子里正好碰见蕉娘,她拦了蓉卿问道:“小姐是要去世子府?” “嗯。”蓉卿也不瞒蕉娘,“虽然有些不得当,可我若不去试试,心里总是不安。” 蕉娘叹了口气,想了想点头道:“那您去吧,早点回来。”一顿又交代道,“和世子爷说话恭敬些,可千万不能和上次那样,世子爷是好脾气,您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蓉卿点头应是,辞了蕉娘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门。 府里人少,也没有专门养马,所以每次出门木椿都要从租车行赁车回来,也没有旁人驾车,只能木椿带着个婆子跟车,等进了世子府木椿在门房候着,蓉卿进了世子府,早有人通禀进了内院,蓉卿换了清帏小油车,一路到杨氏住的院子前头。 “蓉卿见过世子妃。”蓉卿盈盈蹲身行礼,杨氏请她坐,又让人上了茶,问蓉卿的来意,“你寻常无事不来我这里,今儿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齐宵的事情,她开口去提非常的不合适,可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她红了脸和杨氏道:“世子妃一向待蓉卿宽厚,蓉卿也不瞒您。”她话语一顿,杨氏就正了神色认真的看着她,蓉卿就道,“我今儿来,是想求世子妃一件事。” 杨氏微微颔首:“你说!”蓉卿就道,“是为了齐公子的事,我听说圣上派了凉国公去了济南,我想求世子妃和世子爷提一提,能不能将齐宵调去别处?也免他们父子对上,齐宵为难。” “这件事我昨天也听到了。”杨氏脸色也是微变,“这件事最难做的就是齐公子了。”她想到了自己和娘家的境况。 蓉卿点头应和,杨氏就跟着叹了口气:“可惜世子爷去了军营。”她满脸的无奈,“要不然也能听听世子爷的看法。” “世子爷不在?”蓉卿愕然,她被凉国公的事情弄的心思都乱了,竟是忘记了赵均瑞是有守城大任在身的,而且军中粮草调配,西上将士训练都落在他身上,他怎么可能一直待在世子府不出去呢。 “是啊。”杨氏看着蓉卿,安慰她道,“你也别担心,我一会儿就托人给世子爷带信,看看他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也只能这样了,蓉卿向杨氏道了谢。 杨氏就顺着说起永平学馆的事情:“听回来的人报,说是房子已经找好了,先生也定了四个,还在城外发了通告,按照你之前的意思,但凡家中有人招募入军中,都可以让家中的子女或是亲眷来学馆读书。”说着微顿又道,“不过规矩到也没有定的很死,一些老百姓人家想要送孩子进去,也是可以的。” 蓉卿一开始的意思,也是这样,她当然不会反对,杨氏感慨的道:“百姓的心稳定了,前方打仗的军心才会更稳,咱们是女子做不了带兵上阵的女将军,但若能尽一点绵薄之力也好。” “世子妃宅心仁厚,是北平的百姓之福。”蓉卿起身朝杨氏福了福,杨氏的心情轻快了一分,掩面而道,“你啊,什么时候都这样规规矩矩的说话!”她喜欢的,也正是蓉卿这样,不管你抬举她还是贬低她,她都是苏蓉卿,不卑不吭不谄媚,近远疏浓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让人心里舒贴。 两人又说了会儿,蓉卿无心再留,便想起身告辞,忽然赵玉敏大步从外头进来,掀开帘子她就大声问道:“嫂嫂,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蓉卿站起来朝赵玉敏行礼,赵玉敏扫了她一眼,摆了摆了手。 蓉卿起身,就听杨氏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你大哥大约还有几日才能回来。”赵玉敏当下就拧了眉头,“他在西山是不是?我去找他!”话落,就一副立刻就要去的架势。 “你这丫头。”杨氏喊住她,“你去西上做什么?”赵玉敏就回头看着杨氏,语气里尽是不愤,“朝廷派了凉国公做了平征元帅您知道吧,我要去和大哥说,让他去和齐宵说,让他避一避风头。” 原来赵玉敏是为了这件事,蓉卿看了眼赵玉敏,第一次觉得她的任性有些可爱。 杨氏看了眼蓉卿,暗暗叹齐宵真是有齐人之福,面上却是皱了眉头:“这些事父亲和你大哥心里都有计较,齐公子也是聪明人,他定然知道怎么做,你现在去找你大哥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她添乱。” 赵玉敏不高兴,跺脚道:“有计较有什么用,凉国公眼见就要到济南了。”说完,也不管杨氏,转身就走,“您别管了,我要去西山一趟,若是母妃问起来,您帮我挡一挡。” 杨氏想要拦住她,可赵玉敏已经转身出了门,她只得跟在后头叹气。 蓉卿没有说话,更没有劝他! 从世子府回来,蓉卿依旧是心神不宁,让鹿子时不时去外面打听,可能是时间太短,也可能是济南的军情还没有传回来,鹿子每每出去都是无功而返,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赵均瑞,希望他能增派个能力不错的人去顶替齐宵! 可是一连六日,无论是济南还是赵均瑞那边,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蓉卿坐立难安,只能在房里不停的做针线,家里头也受了她的影响,几个丫头连走路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步子,说话做事也是静悄悄的。 六月初一,蓟州传来捷报,苏珉和赵,木两位总兵对上,三万对八万,苏珉被逼退了二十里,但宣同总兵木丞却在此一役中重伤身亡,赵庭辉脚步大乱,连连向朝廷上奏章,希望能派兵增援。 北平城中百姓大喜,蓉卿的百文衣库中,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有人送米有人送炭,甚至还有周边的百姓挑着柴火送过去,皆是苏氏真是北平的救星,蓉卿听到鲍全明叙述的话,满面冷汗…… 只能叹着百姓淳朴。 “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合适。”鲍全明有些尴尬的道,“但小人觉得,眼下小姐名声在外,百姓们都念着您是活菩萨,咱们能不能趁着这次的机会,去永平府开几间分店,那几处都没有受多少影响,百姓生活也是如常,咱们若是去那边开店,应该能有起色。” 蓉卿前些日子也想着分店的事情,不但永平,通州也是能开一间,那边人来人往是交通要塞,开了铺子生意也不会差,她不由打起精神和鲍全明商议分店的事情:“一次也不能开多,到时候精力上难免不足,不如先在通州和梁城各开一间,铺子里再加上些鞋袜!”一顿又道,“如今咱们的绣娘正在赶制军中的衣服,肯定是腾不开手,你看不能在当地在找些这样的妇人。” 鲍全明点头应是:“小人也正是这么想的,世道乱卖鞋子肯定要比买衣服还要合算,价格定的低一些,不怕没有人买!” 两个人就商定了这些事,鲍全明也知道齐宵在济南的事情,虽然现在还没有军情传回来,但是只要细想都知道齐公子不容易,他了想道:“要不然,抽十几个人出来,给军中将士做些鞋袜吧?以齐公子的名义,您看行不行。”好歹能稳一稳军心。 “不成。”蓉卿摇摇头道啊,“军中的东西,哪有咱们想送就送的道理,也要经过王爷批复才成,这些事就算了吧,免得给他添乱。” 鲍全明细想,觉得还是蓉卿想的周全,就没有再提。 “你若出去,铺子里的事情要怎么办?”蓉卿说完,鲍全明就笑着道,“正想和小姐商量,能不能借个人给小人用用?” 蓉卿微愣,鲍全明就道:“木椿机灵,前段时间他在铺子里也帮小人了许多的忙,小人觉得如果多带带他,将来说不定还能为小姐分忧。” “这是好事啊。”蓉卿微笑着道,“我把木椿喊来,你问问他,若是他愿意你就将人领走。”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大事,有鹿子在,回头再提个小厮上来,也就成了。 鲍全明连连感谢,蓉卿让红梅将木椿喊过来,鲍全明把他的意思告诉了木椿,蓉卿随后问木椿:“你若是愿意,就跟着鲍掌柜去,不过有个事要说清楚,你既是决定出去,往后就要认真学着,不要喊苦喊累最后又吵着回来,到时候我可是不会再要你。” 木椿眼睛一亮,顿时激动起来,能放出去做个掌柜,肯定要比在府里强,到也不是府里不好,只是他一直觉得做掌柜是件很体面的事情:“小人多谢小姐栽培,将来能不能替小姐分忧不知道,但小人一定肝脑涂地,殚精竭虑!” “可不用你说的这么严重。”蓉卿让蕉娘赏了木椿五两银子,把这个月的月例给他,“你去吧,好好学,我等着你做我的大掌柜。” 木椿又磕了头,提了包袱跟着鲍全明走了。 “那咱们府里还要再提个小厮上来才成。”蕉娘和蓉卿商量,“和木椿一起进府的有个孩子叫福全,比木椿小一岁,瞧着不如木椿机灵,但人却很老实。” 说了这会儿话,蓉卿已经积累,她点头和蕉娘道:“您看着办吧,反正家里统共也就这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事要办,稍微机灵点就成。” “好。”蕉娘应了,瞧着蓉卿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轻声道,“您去休息会儿吧。” 蓉卿也想回去歇会儿,就和蕉娘叮嘱了几句,由青竹扶着回房,青竹刚掀了帘子鹿子跑了进来,远远的回道:“小姐,山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王爷劝降了晋王,山西归顺王爷了!” 蓉卿听着脚步一顿,原地转身出了门,问道:“收服了晋王?”鹿子点头不迭,显得很兴奋,“晋王手中有兵马,山西又是物产丰富的地界儿,往后就不用担心粮草不足的事儿。” 是啊,山西是个好地方,北能断了宣同的粮草,南接了河南道直奔京师,左连着甘肃,右边又能护着北平城,成为北平的关口。 简王爷能将晋王去劝降,不枉他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和精力! “那王爷是不是要班师回济南?”蓉卿关系的还是齐宵,“济南可有消息回来?” 鹿子点了点头道:“外传说是王爷月底就班师回济南,至于齐公子那边依旧是小打小闹,没有听到齐公子父子对阵的消息。”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凉国公应该到了吧?! 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鹿子出去,蓉卿又没了睡意,那了舆图出来,计算山西和济南府的距离,算着简王爷何时能到济南,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蕉娘悄悄了灯,蓉卿依旧趴在舆图上写写画画,她依稀想起记忆中的那个王朝,似乎与现在的情况极其的类似,只是又有所不同,她吃不准自己想的行不行的通,毕竟她也是纸上谈兵,全在想象罢 了! 齐宵,齐宵,你一定不能硬拼啊! 夜色渐渐暗下来,蕉娘轻声问道:“要不要摆饭?”蓉卿才抬头看了眼外面,发现已经晚上,她凝眉道,“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 她吃不下,蕉娘哪有心思吃,就陪着蓉卿在院子外头散步,又去看从那边搬过来的花,牡丹开了许多,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但那株十八学士还是没有动静,蓉卿蹲在花前头无奈的道,“再不开,索性就剪了算了!” “您都养了这么久了。”蕉娘知道她心情不好,说的也只是气话,“剪了回头又该可惜了。” 蓉卿就叹了口气。 她和蕉娘两人说着话,忽然就听到院子外头有脚步声匆匆靠近,她只当是鹿子来了,以为打听到什么军情,等她走到院子里,就被眼前的人惊住:“鳌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鳌立满身风尘,脸色灰暗,衣角裤腿上还落了泥点子,一看就是马不停蹄赶路回来的。 蓉卿看着他神色不对,心顿时揪了起来,不会是齐宵出了什么事吧? 一时间她竟有些不想听,手脚冰冷! 蕉娘发现蓉卿脸色难看,忙扶了她去问鳌立:“熬相公,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鳌立很少笑,脸一向也是板着的,但面相敦厚到让人觉得稳重,可是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露出一种悲痛,满眼痛苦和绝望的样子。 容不得她们不多想。 鳌立终于开了口,声音沉沉的回道:“五爷他受伤了!”蓉卿听着眼前一黑,蕉娘急切的问道,“怎么会受伤,不是说国公爷还没有到济南吗?”齐宵身手好,寻常人伤不到他,这一点蕉娘也是知道的。 蓉卿也强打起精神,问道:“鳌大哥,你既然回来了,就一定是打算告诉我的,你就说吧,若是有事我们也能有个商量。” “是国公爷。”鳌立一字一句的道,“国公爷到济南后,就上了城墙,让手下的人对着五爷喊话,骂的极其的难听,我们都劝五爷不要出去,可五爷还是去了……”他想到当时的情景,五爷跪在城墙上,国公爷骂他不忠不孝,骂他狼子野心,骂他不是齐家人丟了列祖列宗的脸,五爷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挺挺的跪了三个时辰,等国公爷骂累了,五爷忽然站了起来,挥手招来了军中的侍卫,抬了长条的板凳,当着两军十几万人的面,五爷趴在了板凳上,他道:“你生我养我,我不能尽孝,是我齐宵忘恩负义,数典忘祖,我这样的人不该留活在这世上,今儿我当着您的面,受这一百军棍,若我死了您就当没有我这不孝之子,一把火烧了,我也随我娘去。若我能侥幸逃生,往后这世上也没有齐家老五,您也当没有生过我这不孝之子!”话声一顿,大喝道,“打!” 军中哪有人敢上去打,五爷就道:“若有作弊偷懒者,军法处置。” 这才有人敢提了军棍上去,可落在五爷身上依旧是像棉花似的,凉国公就站在城门上冷笑,嘲讽五爷做戏,那军棍莫说大人,还不知能不能敲碎一个西瓜,五爷也不怒,抬头道:“父亲说的是,那就劳烦您派个军士下来吧!” 凉国公也不客气,冷笑着道:“好!”他指着齐宵道,“你若死了,我依旧将你葬在齐家祖坟,你若活下,往后你我沙场相见,也不是父子!”话落手臂一挥,他手下立刻有人出了城门,接过军棍,好不留情的打在五爷的身上。 古往今来,还没有人能在一百军棍后活下来的,更何况,凉国公的两个属下,下手极重,是真的动了杀意。 一个时辰,八小姐给五爷做的道袍已经面目全非,整个后背上,是一片黑红交加的血色,前头的棍伤方方结痂,便被后头的棍打扯开,一条条皮开肉绽地交错在一起,和衣裳连粘着,血肉模糊…… 棍声方停,周围一片死寂,两军的火把都点亮,照着在人群趴在那里的五爷,静悄悄的像是早就没了气息。 有人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轰隆隆的跪地声响了起来。 在哭声中,济南城中却是爆发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大笑声,他们在庆祝,庆祝五爷死了,庆祝简王爷麾下少了一个得力干将,少了一个罗刹! 他和周老一人一边扑了过去,想伸手去扶,却是连放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这辈子,第一次落泪! 五爷趴在凳子上,依旧是无声无息,周老吼着道:“都死了吗,军医呢!”随后随军的大夫提着药箱连爬带跑的赶了过来,他探了探鼻息顿时脸色大变,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气了。” 他气的胸口发懵,一脚将军医踹开,和周老两人将五爷抱起来,五爷说过,若他真的死了,也不要将葬在齐家的祖坟! 城头上,凉国公道:“把那孽子给我带回来!” 刚刚负责行棍的两个人,立刻得令就要来抢五爷,他怒火交加,莫说现在五爷生死未知,就是死了他拼了这条命,也要完成五爷的遗愿。 他身后的众将士也纷纷站了起来,拔剑提刀声响震天,一时间群情激奋,城墙上也有准备,百千弓箭蓄势待发…… 场面一片死静,他甚至能听到众人砰砰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一直无声无息趴在他背上的五爷,忽然动了动…… 五爷没死,他惊喜万分! 就瞧见五爷扶着他,一点一点从他后背上滑下来,落在地上,这一系列动作,在众人的瞩目中做的极其缓慢,但却像是冰天雪地里的枝头的一抹绿色,顿时燃起了所有人的希望,一时间众人屏住呼吸,就连城墙上的人也都探头下去,盯着五爷! 五爷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手臂在迅速的颤抖,一百军棍皮开肉绽,五爷是忍了极大的苦痛。 “国公爷。”五爷松开他的手,朝城头抱拳,“齐宵令您失望了,五日后,咱们此刻再见!”话落,收拳再次扶住他的手,他想背五爷,可五爷却朝他摇了摇头,转身过去,看着几万将士忽地鞠了个躬,大声喝道,“方才乃齐宵家事,我作为国公爷嫡子,不忠不孝我该受此一罚,但是……”他说着咳嗽一声,他看见五爷的嘴角溢出血丝来,五爷擦了又道,“往后,我齐宵和诸位一样,没有退路只有前进,清君侧匡扶王朝,太平天下,做不世功臣!” “是!”一声应和,是几万人同声应答,宛若炸雷般在耳边响起,便是他也热血沸腾,泪盈于睫,“清君侧,匡扶王朝,太平天下,做不世功臣。” 他甚至都不记得五爷是怎么回的军帐,等他清醒过来,五爷已躺在床上,后背上湿漉漉一片,连被褥都被染成了红色。 五爷抓住他的手,指了床头的一个匣子,他不知为何意,五爷已在他耳边低声道:“……交给蓉卿。”话落,他再次晕了过去。 没日没夜的赶回来,鳌立已经是身心极疲,可想到五爷的嘱托,他只得咬紧牙关。 “五爷受了一百军棍,我来前依旧昏迷未醒。”他说着微顿目光沉痛的看着蓉卿,从怀里拿了个匣子出来,“这是五爷让我叫给您的。” 蓉卿脑袋里嗡嗡的响,只有鳌立的话,不停的在她耳边回荡,一百军棍……生死未卜……她颤抖着嘴唇出了几次声,但每次声音都仿佛被人掐灭在喉咙里。 “八小姐。”鳌立走进了一步,将匣子递给蓉卿,“这是五爷给您的,您收下吧!” 蓉卿伸手去接,碰了几次都没有接上,她想过齐宵可能身败名裂,想过许多许多,却没有想到,齐宵会因此丢了性命,他受这一百军棍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既能断了世人的非议,又能鼓舞军心,可是却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匣子很轻,但放在蓉卿手心里,却觉得像是托了千金一般,她抱在怀里转头木然的对蕉娘道:“陪鳌大哥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下。”话落,独自一人转身上了台阶,进了房中又反手锁上了门。 她坐在桌前,打开齐宵送来的匣子,匣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数张纸,纸上是一份份地契,上头落款的都是一家叫“徐永记”的茶行,一共十八张,分别在不同的地方! 她恍然想起来,北平城中也有一家这样的茶行,只听说分铺很多,颇有口碑,但从未关心过东家是谁。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徐永记”背后的东家,竟然是齐宵。 她又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信中寥寥数句,只提到他让人将各处铺子的地契收了上来,全部都在这里,往后这些铺子都给她,若是他真的不在了,她也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做一个真正有钱的姑奶奶! 眼泪如脱了线的珠子滑了下来。 她捂着胸口,所有的话都附着泪水落在面颊上,话落在散落一地的纸片上,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他揪起来然后质问他,你凭什么安排我以后的事情,我做不做有钱的姑奶奶与你无关,我自己能挣钱不需要你的东西! 见过傻的,没有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她趴在桌面上,无声的哭着,彼此相处的一幕幕一一从她脑海中划过…… “蕉娘。”蓉卿忽然站了起来,抹了眼泪也不管地上飘了一地的东西,拉开门就道,“鳌大哥走了没有?” 蕉娘刚回来,见蓉卿眼睛红肿,知道她心里难过,遂道:“熬相公在厨房吃饭,说是一会儿就动身赶回去,还让我给他准备点外伤用的内服外敷的药带走。”话落,她问道,“小姐,您有事找他。” 蓉卿目光坚定,回道:“您帮我收拾东西,我今晚和鳌大哥一起走。” 蕉娘怔住:“您也去。”她想到那边是军营,军营中都是男子,可转念又想到了齐宵生死未知,顿时收了心思,豁出去似的道,“那好,我收拾一下陪你一起去。” 蓉卿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房里,将床头放的银票拿出来,抽了几张塞进衣襟里,又找鹿子让他去一趟太子府,求杨氏遣一个太医和她一起去济南,鹿子应是而去,蓉卿又转身回到房里,看见地上凌乱散了一地的地契,她一一收了起来放回匣子里,又找了布包好放进蕉娘收拾的衣物里…… 不一会儿鹿子回了信,杨氏说世子爷还没有回来,不过她已经和王妃说了情况,王妃遣了个擅外伤的太医和鳌立一起回去,还派了两辆马车几个侍卫护送他们。 鳌立过来和她辞行,进门时正瞧见蓉卿带着蕉娘和明兰明期出门,几个人手里都提了个包袱,他惊讶的问道:“八小姐要出门?” “是!”蓉卿点了点头,不见方才的悲伤,神色坚定的道,“我随你一起去济南!” 鳌立不敢置信,继而狂喜,他木讷的点着头:“好,好!”五爷一直惦记着八小姐,若是八小姐去,五爷一定会转危为安的,“只是马车过去,至少要要十来天的时间,所以我们只能连夜赶路,八小姐可能吃得消?!” “我们也不是娇弱的人。”蓉卿看了眼蕉娘,蕉娘朝她点点头,蓉卿又道,“那就别耽误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启程。” 鳌立点头不迭,蓉卿就回头吩咐青竹和红梅:“你们留在家里看家,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就去商量鹿子,实在不行等我回来再说。” 青竹和红梅点头应是:“小姐放心,我们一定看好家。” 蓉卿微微颔首,几个人连夜上了马车,带着王府出来的太医,两车一马叫开了城门,星夜赶路! 上一次从家里偷偷出来时,他们就是这样赶路的,所以几个人都能适应,轮流着抓紧时间休息,鳌立骑马在前带路,等天亮时他们已经到了涿州,并未停下而是直接往固城而去,晚上他们应王府太医要求,在永清县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继续赶路,就这样隔着两天歇一夜,中途换了三次马之后,终于到了一个叫吴家堡的地方。 蓉卿已近虚脱,蕉娘更是瘦了许多,强撑着靠在明期身上。 鳌立兴奋的在车外道:“八小姐,我们到了。”蓉卿激动的掀开车帘,远远的就能看到用篱笆围城的一座军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打仗时行军的阵势,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军帐,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 “走!”鳌立一挥鞭子,车又往前行了一里路,立刻有侍卫过来拦住他们,又看清是鳌立,立刻将他们放行进去。 蓉卿是女子,总要有所避忌,所以他们在车中换了小厮的男装,虽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等鳌立告诉她,眼前的军帐就是齐宵歇息的地方时,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从他受伤到今天已过了十来天,那么重的伤势便是在现代亦是要妥善处理,何况在这里条件艰苦,她一路上都不敢深想。 鳌立遣散了巡岗的侍卫,蓉卿由明兰扶着下了车,她飞快的进了军帐,正与周老迎面相撞,周老也不看人,烦躁的破口大骂:“哪里来的臭小子,横冲直撞的寻死呢。” “周老!”蓉卿红了眼睛,一向讲究的周老,这会儿头发鸡窝似的堆在头上,双目血红,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不知多久没有换洗,看来,这些天他守着齐宵未离开才是,周老会一直守着,看来齐宵的情况并不太好,她哽咽着又喊了声,“周老,是我!” 周老闻言一怔,打量着蓉卿继而瞪大了眼睛:“丫头!”蓉卿点着头,问道,“您还好吧?” “我很好,很好。”周老语无伦次,回头去看屏风后头,“五……五爷在里面呢。”蓉卿点了头,飞快的穿过屏风…… 就看见床上趴着一人,腰腹以下盖了件薄薄的毯子,后背上缠着一层层的白细棉纱,点点猩红渗透出来,虽看不到伤的如何,但已经过了十来日还有血丝渗出来,可想当初伤的有多严重。 她止步于与床前,不敢再往前走,看着埋头在枕头上,头面朝外的齐宵,闭着眼睛呼吸沉重,人也瘦了不少面色泛黄,剑眉横在脸上仿佛连梦中也不安稳,蓉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想开口却是咬住了唇瓣…… 她见过许多模样的齐宵,有冷酷侠气的,有玉树凌风的,有温润清朗的,有无赖逗贫的,还有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却从来没有见过脆弱的他。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身后,蕉娘几人也低声嘤嘤哭了起来。 “周老。”蓉卿回头看着周老,“他伤势如何了?”她声音压的很低,生怕把他吵醒。 周老却让她不用担心:“刚刚给他用了点军中常用的麻夫桑,他刚刚睡着,不会吵醒他的。”周老说完又道,“一连烧了几日,后背疼的睡不着,可还强撑着攻了一次城,虽只是假意造势可也费了不少体力,致使伤口恶化了。” 蓉卿叹气,明明知道自己受伤了,还要逞强上战场。 “让太医先看看吧。”蓉卿退了出来,请随他们来的太医给齐宵诊脉,等着的时候她打量了一眼齐宵的军帐,一张床一架屏风,一张方桌,桌上摆了许多信件和奏章,还有两把半旧的椅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你们赶路也累了,快坐下歇歇。”蓉卿能来,周老当然很高兴,他提了茶壶出去接了水进来,给蓉卿几人倒了茶,蓉卿谢过问道,“我们贸贸然的来,不会给你们添乱吧?” “不会!”周老朝外头看了看,“一会儿我打个招呼,让大家没事不要过来。”又看看明兰和明期,“不要随意走动即可。” 蓉卿点了点头,虽知道不妥,可她若是不来一趟,心里怎么也不会安心。 说话的间隙,太医已经诊好脉出来,蓉卿立刻问道:“王太医怎么样?”王太医拧了眉头回道,“情况不太好,伤口有几处已经化脓,只能等五爷醒来把脓和腐肉去掉,再重上一层伤药。”他从药箱里拿了个瓷白细颈的瓶子来,“幸好来前王妃让老夫带了几瓶御赐的伤药,应该会比普通的伤药管用。” 蓉卿心又提了起来,没有消毒,哪怕再小的手术都有极大的风险! “我先去准备一下。”王太医看了眼鳌立,“鳌大人,能否陪老夫去准备些东西?” 鳌立点了点头,和蓉卿打了招呼就出了门。 周老和蕉娘道:“我在隔壁给你们再准备一顶帐子,离的近方便走动。”蕉娘谢过,又仔细问了些军中禁忌,才放了心。 蓉卿穿过屏风在床前坐了下来,心疼的看着齐宵,周老说的麻夫桑,是一种类似于止疼麻醉的药物,给他用这个,一定是非常疼的缘故吧?!她伸出手去却又收了回来,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嘟哝道:“你怎么那么傻,避开就是,何必要做的这么绝呢。”一顿又道,“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齐宵依旧熟睡,蓉卿抹了眼泪,又道:“还送这么多铺子给我,谁要你的东西!” 她又心疼又恼怒,嘀嘀咕咕说了许多话,却不曾觉察,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她,仿佛不相信似的闭上了眼睛猛地又睁开……耳边就听到眼前小厮模样打扮,却依旧遮不住俏丽容颜的女子,恨恨的道:“把我做的那件道袍也打没了,以后若再想求我做衣服,看我可还答应你!” ------题外话------ 月票十五名,记得投啊啊啊啊 101 心念 蓉卿话落,擦了眼泪,无奈的看着齐宵。 这个傻子,有那么多办法,却独独选择了最委屈自己的。 轻叹了一声,她咕哝道:“怎么还没有醒,不会是麻夫桑用多了吧。”她知道这种药用多了会有副作用的,以前她就接过一例麻醉过量致伤的医患纠纷,心思转过,她回头隔着屏风问周老,“周老,什么时候给他用的麻夫桑,怎么还没有醒?”又不放心的看了看齐宵,咬着牙将手指轻轻探在了他的鼻尖…… 气息微沉,但还有,她松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不到。”周老一边和蕉娘说着话,一边回道,“这些药军医都有数,你就放心吧。”满脸堆着笑,八小姐来了五爷怎么还会有事。 蓉卿哦了一声,又回头打量着齐宵,或许是看他背上的伤情,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齐宵阖着眼睛,就闻到鼻尖突然而至的一股幽香,微微一想就明白她在做什么,她是怕自己死了,所以才来探他的鼻息吧。 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蓉卿会赶这么远的路,到军营来看他! 蓉卿,蓉卿,你心里一定是和我一样,日夜念着的吧,所以才这样不顾一切的到军营来…… 他恨不得立刻一跃而起,将她拥在怀里,告诉她自己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罢了。 想到这里,他又睁开了眼睛,想要将她看个清楚,细细的眉,大大的眼睛像明月一样衬托在小脸上,依旧清秀妍丽,可却比他离开时又瘦了一些,是因为担心他的缘故吗? 目光又落在她摆在膝盖的手上,两只手紧紧揪在一起,激退了血色泛着青红,很焦急烦躁的样子。 蓉卿看着他后背上的伤,方才王太医拆开了一些,她能透过缝隙看见里面的红肉,触目惊心的令她心寒,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五脏六腑,胡思乱间手突然被人握住,她一惊朝齐宵看去,就瞧见狭长明亮的凤眼,正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 “你醒了?!”蓉卿立刻急着问道,“身上还疼不疼?我从王府求了太医来,他说一会儿要给你将后背上的腐肉和脓去掉,你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竟然生生将伤口弄成这样……”又道,“一会儿刮肉的时候肯定很痛,你忍着点……麻夫桑你刚刚用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接着用。”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的话,齐宵趴在哪里也不接话,心疼的面色的一点一点被笑容代替! 蓉卿拧了眉头,啐道:“你傻笑个什么劲儿,都成这个样子了,还好意思笑!” 齐宵还是笑! 蓉卿却是眼睛一红,推开他的手道:“还能笑,就该再添一百军棍!”说完又觉得有些后悔,不该拿这件事开玩笑,她正想解释,齐宵却已经点着头道,“能见到你,便是再添两百我也愿意。” 蓉卿被他的样子气没了话,真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怎么成为全军主帅的。 外面传来周老带着大家出去的脚步声,蓉卿的脸蓦地的红了起来,将手抽了出来,齐宵看着她面颊上飞上一团红晕,娇怯的垂了面,他的心里轰的一下,仿佛塌陷了一块,软的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怔怔的看着蓉卿,声音不自觉的放柔和了许多:“我自小跟着祖父练内家功夫,这点伤也只是皮肉伤罢了。” “你说的轻松。”蓉卿皱眉道,“你合该后脑勺长个眼睛,也自己瞧瞧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看你还能这样轻松说话。” 齐宵哄着她:“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生气。”一顿又道,“只是有点疼,等过些日子结了痂就没事了。” “合着你就仗着自己会功夫,就豁出性命了?”蓉卿气了,“自己的死活自己都不在乎,旁人又怎么会在意!”说完侧过脸去不看他。 齐宵慌了:“对不起,再不会有下次了。”又道,“我真的没事,真的!”蓉卿还是不说话,齐宵眼睛一转,就是哎呦一声,蓉卿听着立刻担忧的道:“你怎么了?可是麻药过去了,又开始疼了?” 齐宵拧了眉头,很顺势又自然的又抓了她手攥在手心里:“若是知道会让你伤心,我一定不会这么做!” 蓉卿听着一愣,就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道:“你这样做,往后和国公爷还要相处!” 齐宵笑的像个孩子,“我不再是齐家五爷,也没有显赫的家世,不过是简王麾下的一员小将。”又看着蓉卿,“现在你不用再为我们的家世背景胡思乱想了,到是我,若不挣个军功,还不敢登门求娶你。” 受此大难,又没了身份,他想的却是她,蓉卿鼻头微酸,忍了眼泪回道:“谁要嫁给你!”齐宵却是笑着握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划圈圈。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齐宵趁热打铁:“等战事过后,天下大定,我们就去蜀中好不好?”一顿又道,“我让人在那边置了宅子和地,一成亲我们就去。” “那么远。”蓉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想回来一次都麻烦!” 齐宵眼睛一亮,一骨碌翻坐了起来,满脸喜色的看着她:“这么说,你答应了?”蓉卿提心吊胆的看着他的动作,也顾不得他说什么,“快躺下,快躺下,你怎么冒冒失失的,别又把伤口挣开了。” 齐宵不管,握着她的手,追问道:“蓉卿,蓉卿,你答应和我成亲了是不是?” 蓉卿微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满脸绯红的瞪着齐宵:“话赶话说出来的,你少蹬鼻子上脸。”齐宵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箍着,“往后我都听你的,你说蜀中太远,那我们就不去蜀中,我们去福建,去余杭,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们去哪里都成。” 蓉卿没有像以往那样挣扎,靠在他怀里合上了眼眸,过了许久她回道:“还是在京城吧,等我们老了再去蜀中!” 齐宵的胸膛发出低低的颤音,他点着头道:“好,那我们就留在京城!”箍着的手臂越发的紧,恨不能将她塞进自己的心里,蓉卿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心底也松了一口气,许久许久以来的窒闷,就在这一刻突然就散了…… 人的一生,有许多时候都要面临选择,或许由于职业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她独立太久,习惯了权衡,习惯了看利弊,习惯了自私,害怕自己的付出得不到等额的回报,害怕有一天她的选择辜负了她的牺牲,更害怕自己会回头去看另一处的风景,想着当时要是不做这个决定,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此刻她忽然明白,选择并不可怕,只要跟着心走,不忘初衷,即便所担心的事情都会发生,那又如何,至多被打回了原形而已! 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的轻松,这一份甜蜜是她在老天爷眷顾之后,额外多得的,她该珍惜,即便老天爷收回去了,她也不过是个早已经死了的人,本就不该她的东西…… 她垂着手埋首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散发的气味,有点酸味儿并不好闻,她却觉得心安。 至少,她相信齐宵,相信他是那个她曾经幻想过却未曾奢望过的良人,就走这一遭,无论未来怎么样,豁出去便是! “可是你说的。”蓉卿闷着声音,语调微有哽咽,“你说以后都听我的。” 齐宵点着头,忽然想到小时候舅舅让他骑在他的脖子上,一起走梅花桩,他哈哈笑着,舅舅打趣的和他说话:“翰哥儿,等你长大后,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啊。”他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媳妇,只知道呵呵的笑,舅舅又道,“娶个能文能武的吧,那些大家闺秀忒没意思,等你大了舅舅给你找,就找那些武将家的姑娘,又率真又活泛,不会整天病歪歪的,瞧着就难受。” 他拍着手,回道:“好,好,舅舅给我娶媳妇。” 那时候他不过四岁,许多事都不记得,却唯独记得这个画面。 若是舅舅还在,舅舅一定会替他高兴,蓉卿虽不是能文能武,可她却比舅舅说的那样的女子还要好! “嗯。”他满心的欢喜,说不出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游向了心口,酸酸的软软的甜甜的,他语调微沉带着一丝痛意,“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什么都听你的。”蓉卿听着心里又甜又酸,不想将气氛弄的沉闷,她哈哈笑了起来,齐宵松开蓉卿低头去看她,就发现她满眼里的揶揄,他微愣问道,“笑什么?” “就说你傻。”蓉卿笑道,“谁让你全部听我的,往后我们遇事不要隐瞒,能彼此商量着就成,若是都让你听我的,那你还怎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 齐宵也哈哈笑了起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手中是她清瘦的后背,他觉得有种做梦的感觉,低声道:“不怕,他们议论也是他们嫉妒我有你罢了,若是他们能得你这样的好娘子,还不如我呢。” “越说越没谱!”蓉卿笑着道,“既是听我,那就赶紧回去躺着,一会儿王太医该来了。” 齐宵很不情愿的松开她,磨磨蹭蹭的趴回了床上,蓉卿跟着就惊呼一声,怒道:“让你不要起来,你瞧瞧,后背又渗了这么多血出来。” “没事,没事!”齐宵打哈哈,能听到她方才那些话,就是再流多点也没事,“一会儿上了药就好了。” 蓉卿瞧他傻乐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早初见时的不苟言笑冷酷霸道,无奈的道:“那你躺好了,我去喊王太医进来给你上药。” 齐宵拉着她的手不放,蓉卿瞪他,齐宵乖乖松开。 蓉卿无奈的摇着头,拐出了屏风,外头周老正指着旁边的空地,和蕉娘道:“我让人去取东西了,一会儿咱们就将帐子架起来。”又看着蕉娘,“就是要委屈你们一下了。” 她到无所谓,小姐确实有些委屈,她一向最怕热,恨不得天天躲在房间才好,如今这里天顶着烈日,地上像个蒸笼一样,动一动就一身汗,军帐里更不用说了,连丝风都没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蕉娘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又仔细看了看明兰和明期的脸,两个嫩生生的大姑娘,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她凝眉道,“不准胡乱走动,没事就待在帐子里,便是非出去不可,也要请鳌相公和周老陪着可知道。” 明兰心里明白,立刻点着头,明期左右看看,皆是明晃晃的刀剑,还有灯台上牛肉被烈日烤出的臭味儿,她不迭点头:“您放心,让我乱走我,我也没胆子。” 蕉娘这才放了心。 蓉卿从里面走出来,几个人皆是转头过来看她,神色暧昧,蓉卿脸微红咳嗽一声问周老:“齐宵醒了,王太医准备好了吗,这样的手术越早做越好。” “我去看看。”周老应了转去后头,蓉卿和蕉娘几人又回到军帐里,蕉娘去看齐宵,看着他后背的伤叹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要好好休息才成,。” 齐宵也不反驳,点着头,蕉娘又道:“来的匆忙只带了些干货,回头炖了汤给你,瞧这瘦的!” “这里造饭有些不便。”齐宵歉意的看了眼蓉卿,回蕉娘的话,“可能要委屈你们了。” 蓉卿怕他多想,接了话道:“能吃饱就成,哪里有那么多的要求,你们不也是天天这样过的嘛。” 齐宵知道蓉卿是怕他内疚,心里想着明天让人去旁边几处弄些菜回来! 说话的功夫,王太医和鳌立搬了许多东西进来,王太医净了手看着蓉卿几人道:“还劳烦苏小姐在外面略等,老夫这就给齐公子将后背的脓和腐肉切了。” 蓉卿的心又提了起来,问道:“要不要用烧酒浸一浸刀子?棉布纱布煮了晒了会不会好一些?”王太医打量了蓉卿一眼,微微颔首道,“八小姐放心,这些是必不可少的!” 蓉卿犹犹豫豫的去看齐宵,齐宵朝她摆摆手:“去吧,没事!” 蕉娘挽着蓉卿退了出来,里面很安静,只有王太医时不时的叹息声和安慰声传出来,反倒是不听齐宵哼哼的声音,她拧了眉头又想去看,却又怕王太医分心伤了他,如坐针毡般的过了大半个时辰,王太医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往后每天上一次药,十天后再换个温和点的方子就成了。”又拿了几包药出来,看着蓉卿,“这里是内服的,要速速煎来喂服。”这语气,一副将蓉卿当成齐夫人的架势了。 蓉卿尴尬的脸色微红,蕉娘也是拧了眉头,从王太医手里接了药包过来:“一会儿我去煎!” 王太医也不多言,赶了几天的路他已经是疲累,又交代了几句,由鳌立陪着去休息了。 蓉卿进了屏风里头,就看见齐宵趴在枕头上朝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可那笑容看在蓉卿眼里,却只剩了心疼,她拿了帕子出来给他擦额头的上的汗,低声问道:“是不是很疼?” “没有。”齐宵摇着头,蓉卿也不想一直揪着这个话题,遂道,“古有关二爷刮骨疗伤,如今我们齐五爷也不逞让,都是英雄好汉!” 齐宵被她逗的笑了起来,回道:“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逗起了嘴,蓉卿给他倒了茶,他就着蓉卿的手喝了一盅,又看了看茶壶,蓉卿只得又给他倒了一盅,喝完后齐宵问道,“你们连日赶路很累吧,你要不要去休息一刻?” “在马车上也没事做,就一直在休息。”蓉卿说的轻松,“到是你,这些日子都睡不好,趁着这会儿不疼,快睡一会儿。” 齐宵摇着头,蓉卿见他不想睡,也不勉强,就想起他让鳌立带给自己的那些地契,从包袱里拿出来还给齐宵:“还给你!”齐宵目光扫了眼匣子,也不接回道,“就放在你身边吧,我也没有空打理,往后就交给你了。” “我可不要,回头让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笑话呢。”她把匣子推给齐宵,又道,“你还是自己收着。”齐宵想说什么,蓉卿又道,“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开的这些铺子,我可是听人说,”徐永记“在大夏极富盛名,东家的家财也是富可敌国的。” “十三岁。”齐宵并不瞒她,“在辽东开的第一家铺子,当时只想着能打探消息,收集情报,后来铺子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竟没有反驳他富可敌国! 蓉卿愕然,问道:“你除了这十八家铺子,还有什么?”一般人开铺子都是租了门脸,他是直接买了铺子开业,所以别人才会传他富可敌国? 那也不至于,十八家铺子也不算顶多的。 “没有了。”齐宵摆着手,“我也没有精力管铺子,都是吴永贵帮我打理着,他原是祖父手下的大掌柜,后来祖父家中被查封他也无事可做,我开了铺子正好也能安置他们。”又道,“他不单开了铺子,在福建和宁国以及安庆还有茶场,可能赚了点钱吧。” 原来还有茶场,难怪有人这样传。 蓉卿看他急着解释的样子失笑,不想再逗他,回头四处找了找发现墙角有铜盆和水:“我拧了帕子给你擦擦脸。”齐宵笑着点头,蓉卿拧了湿帕子给他,齐宵自己擦了头脸和手,蓉卿又拿了扇子给他扇着风…… 齐宵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扩大,蓉卿拍他探过的来的手:“老实呆着!”自己也笑了起来,“王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你这伤要多养些日子,这里这么热只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济南城多拖一日就多一分危险,你有没有想过其它的办法?” “有!”他说着眼眸微眯,露出一丝厉光,“不过还要多等几日。”话落,又看着蓉卿,有些不舍的道,“我明天让鳌立送你们回去吧,这里太艰苦了,又危险,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蓉卿问道:“可是我在这里,会惹人闲话?”齐宵眉头一拧愠怒道,“谁敢乱言。” “既然不会有人闲话,那你就让我多住几日吧,你身上的伤没有好,我这么走了也不放心,等结痂我再走,行不行?”蓉卿看着齐宵,轻轻笑了起来,大眼弯弯如月牙儿一般,“再说,有你在,我怎么会有危险。” 齐宵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里又甜蜜又微酸:“那再留三日。”是说服蓉卿,更是说服他自己,若是可能他更想将蓉卿留在这里! “好。”蓉卿点了点头,齐宵又要坐起来,蓉卿看着一惊按着他,道,“别动,一会儿又要裂开了。”齐宵就拉着她的胳膊,顺势一带,蓉卿就扑了过去,齐宵也不过分,就枕着她的手放在脸下,“真舒服。” “你!”蓉卿嗔怒道,“你怎么会这么无赖,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想了这么久。”齐宵蹭了蹭,“当然不能客气。”蓉卿被他气笑了,齐宵就朝她眨眨眼,“放心,周老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看见的。” 蓉卿气不过,却又舍不得真的骂他,虽知道于理不合,可她心里却也不是那么在乎,就随他去了,齐宵蹭了蹭她的手心,蓉卿忍不住痒就推着他:“好了好了!”一顿又道,“我去看看蕉娘药煎好了没有。” 齐宵不放手,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去,蓉卿就顺势靠了过去,齐宵侧身搂着她,低声道:“别走!”用力的吸了吸她身上的香味儿,“让我多看看你。” 蓉卿就歪着他怀里,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睡在自己床上的样子,打趣他:“……那么多房间你不去,怎么就躲在我房里了。” “嗯。”齐宵闷着声音,不停的吸着气,“所有的房间都有木鱼声,就你那里最安静,静悄悄的。”说着微微一顿又道,“你呢,为什么会要冒险跟我一起下山?” “我啊。”蓉卿漫不经心的道,“我没的选择,看你年纪小,就想着说不定是只纸老虎,能骗一骗呢,最后果然是心善好欺的。” 齐宵一怔,听出她在打趣自己,就腾出一只手来挠她,假意怒道:“说我年纪小,你在我眼里可不是就是个小丫头。”蓉卿哈哈笑着,又不敢太用力怕碰到他后背的伤,求饶道,“是,是,我是小丫头,齐壮士老气横秋,若是不介绍我只当你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齐宵更不能饶她,挠着道:“牙尖嘴利。”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她嘴角娇俏的梨涡上,眼神一暗他魂不守舍的吻了过去,清新滑腻他神色一怔,留恋不已,顺着梨涡便滑到她的嘴角…… 蓉卿愣住,瞪着看着他,这个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却不舍得拒绝。 齐宵一点一点移过去,唇瓣像涂了瑰蜜一般粉红润泽,微微动了动,仿佛在邀他品尝,他口舌干燥的就压了上去…… 仿佛所有的空气,从胸腔里猛的抽离,蓉卿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所有的感官一瞬间没了知觉,只剩下唇瓣上温柔的触碰,从和风细雨温和浅尝,到她的头被一只大手托住,狂风骤雨般索取,迫不及待的探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起来,推着齐宵,齐宵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发现她的唇瓣被自己吻的红肿起来,点点蜜丝润在嘴角,他吞了吞口水毫不犹豫探过去又亲了一口。 蓉卿又羞又怒,不能打只能寻了他的耳朵捏着道:“受伤了也不规矩,你越发的得寸进尺了。”齐宵还没从方才的旖旎中回神过来,满目神情凝望着她,猛不丁被蓉卿捏了耳朵,他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像个混迹市井的地痞,流里流气的道,“这边耳朵再揪着也成。”伸手过来,搂着她又亲了一口,蓉卿哭笑不得,“无赖!” 齐宵也不反驳,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隔着帘子喊道:“将军,左外三里处,有人发现一小股敌军,约莫两百人。” 是济南城里出来的人? 两个人之间的甜蜜轻松顿时没了,蓉卿紧张的看着齐宵。 齐宵脸色一沉,全然不同于方才的嬉皮笑脸,周身散出一股凛然之气:“让王副将带一百人去察看,不要轻举妄动,若有异样回来报我!” “是!”外面的人领命而去。 蓉卿神情严肃的问道:“难道是凉国公等不及了?想要夜袭?”齐宵摇了摇头回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还不至于,他既说等我来攻城,就定不会做出偷袭之事,这些人应该是偷运粮草!” 没想到齐宵对凉国公是这样的评价! “那要截断他们的粮草吗?”蓉卿又给他倒了杯水,齐宵摇了摇头,蓉卿就坐在床边自己喝着,又揉了揉唇瓣,想要将红肿压下去,免得被蕉娘看出来。 齐宵回道:“不用,他们也不过是想探一探我的虚实,到底死了没有!” 蓉卿哦了一声,正好蕉娘端了药碗进来:“刚刚凉了。”他把药递给齐宵,目光飞快的扫了眼蓉卿,就瞧见她红着脸唇瓣红艳艳的,蕉娘就拧了拧眉头,“齐公子,我来喂你吧。” 齐宵原想求着蓉卿喂的,蕉娘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说什么了:“我自己来。”撑坐起来,端了药一饮而尽。 “小姐。”蕉娘指了指外头,“咱们的军帐搭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蓉卿知道蕉娘肯定是觉出什么来,也不好再留,侧过头瞪了眼齐宵,哦了一声心虚的跟着蕉娘出了门,隔壁果然新搭了顶帐子,门外还架了灶台,蕉娘放了碗拉着蓉卿进了她们的帐子里,就反身压着声音道:“……小姐,齐公子身上有伤,您不能和他一起胡闹,如今大战在前,他可是全军的主心骨!” “啊?”蓉卿满脸惊讶的看着蕉娘,她以为蕉娘会指责她不顾忌名声,没有想到她不是关心自己,考虑的却是齐宵的身体,不由嘟着嘴道,“蕉娘我是那没有分寸的人嘛!” 蕉娘看着她委屈的样子,不由失笑,指着她的嘴问道:“那这怎么回事。”蓉卿脸一红,顿时被噎的没了话,蕉娘见她没有反驳,也不想再说她,“我是过来人,明白你们的感受,将来你们终归是要成亲的,我若是太古板了反而落了你的恨,索性也不管你,但有一样,你不能太胡闹了。” “知道了,知道了。”蓉卿点着头,恨不得把齐宵也拉过来听听,咕哝道,“您该去和他说才对。” 蕉娘也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只当她应了,就转身端了碗干贝香菇竹荪炖的汤进来,“端去给齐公子吧。” 蓉卿就笑着端了汤又回了齐宵的军帐,齐宵正翘首看着外头,见蓉卿进来他凝眉问道:“蕉娘没有训斥你吧?”蓉卿哼了一声,“怎么没有训斥,说我们胡闹呢!” 齐宵脸上就露出尴尬的表情来,又有些愧疚:“蓉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蓉卿嗯了一声,拿了勺子舀了汤,“念你认错态度良好,下不为例!” 齐宵眼神一暗,没说话。 真好骗!蓉卿努力忍住笑,一勺一勺哄着他喝汤,到晚上那位王副将回来禀报军情:“……在营地外饶了几圈,就回去了,属下判断应该是打探虚实的。” “嗯。”齐宵拉着蓉卿,回道,“你去忙吧,今晚每岗再多增派五人!” 王副将应是,忍不住想要掀开帘子朝里面看看,平常齐将军的军帐他们都可以随意出入的,他们也担心他的伤势,每日都要过来看望几次,今儿却是很奇怪,不但在垂了帘子不给他们进去,就连外面巡逻岗也都撤了?! 难道里面藏了什么人,不能让他们见到? 他又忍不住朝隔壁的紧挨着的军帐扫了一眼,也是垂着帘子,周老笑眯眯的守在门口,他暗暗好奇,却不敢多问,只得掩了心思回去。 “真的没事?”蓉卿担忧的看着他,“若是被人发现我们怎么办?”她这样莫说穿了男装,就是黏了胡子人家也能一眼认出来。 齐宵安抚她:“没事。”一顿又道,“若是发现了就说你是我娘子,如今我受伤了来照顾我,并无不妥!” 蓉卿瞪眼:“就知道占我的便宜。” 一连待了三日,除了睡觉以外蓉卿都守在床前,两人也没有主题,但凡一点小事他们都可以聊很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王太医每日过来换一次药,听他所言伤势逐渐好起来,有几处已经结了痂,蓉卿终于松了一口气,就怕凉国公有什么动静。 蓉卿忍不住拿了舆图出来,和齐宵趴在床上讨论地形,她道:“我来的时候仔细看过地形,你们这样一直守着济南城也不是办法,况且,那边的主帅又是凉国公,我们不论他的能力如何,就说你和他的关系,即便是割袍断义了,将来上了战场还是会有所顾忌。”她怕的是凉国公什么都不顾,要致齐宵于死地,而齐宵却是顾念父子养恩,到时候吃亏。 “嗯。”齐宵兴致勃勃的听着她说话,仿佛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佛伦妙音,蓉卿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又道,“你看要不要换个路线?” 齐宵听着一怔,脸上的漫不经心收了收,问道:“你觉得我们还有选择?” “怎么没有?!”蓉卿指了指徐州,“绕过济南,直攻徐州。” 一瞬间,齐宵眼底仿佛崩出火花来,他不由正了神色,认真的问道:“你觉得攻徐州可以?”蓉卿点着头,和他道,“徐州是京都的大门,只要攻了徐州到时候再入京都就是事倍功半,若是能出其不意那就更好。”话落,才觉得齐宵表情不对,“我说错了?” 齐宵摇着头,拉着蓉卿入怀,又啄了一口她的面颊,喃喃的道:“……你这么聪明,我真的想把你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 蓉卿闹了红脸,推着他道:“你把我当宝,别人可不会这么觉得。”她话一顿,又叹道,“只是若想出奇不易,咱们就要暗度陈仓,这里得有人守着,假意攻城才是。”一顿又道,“军中可有能力好能担此任的人?” 齐宵拧了眉头道:“暂时没有。”蓉卿不解,“什么叫暂时没有?”她的话一落,忽然外面就有人接了声音,大声道,“因为他不知道我哪天到!” 蓉卿听着一惊忙回头去看,随即露出满脸的惊讶。 竟然是赵钧逸! ------题外话------ 是不是有点狗血?!哈哈哈哈。我乐的不行,不过写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甜蜜…o(╯□╰)o。 第一卷:千里姻缘102 三人 “齐宵!”赵钧逸大刀阔斧的走进来,眉飞色舞的看着坐在床上的齐宵,“你家老爷子的一百军棍滋味如何?”煞有其事的打量着齐宵。 齐宵也显得很高兴,却要内敛许多,微笑道:“你若羡慕,也可以试试。” “别!”赵钧逸摆着手,“我可没有你那内家功夫护体,一百军棍下来,你就可以直接给我收尸了。”见他精神好的很,才算放了心,视线又落在垂首站在一边,一位身形娇小的小厮身上,拧了拧眉头问道,“刚才是你在说话?” 蓉卿看了眼齐宵,齐宵朝她点了点头。 “郡王!”蓉卿抬起头来,微微朝赵钧逸行了一礼,赵钧逸先是一愣,继而看清她的面容,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腾的一下后退了一步,指着蓉卿,“你……你……怎么是你!” 蓉卿面上含笑,回道:“是!” 赵钧逸看看蓉卿,又看着齐宵:“你!还是你厉害!”齐宵想说什么,蓉卿却是抢了话头,“是我自己来的!” “你自己的来的?”赵钧逸走进了几步,左右打量着蓉卿,“你胆子真够大的,竟然从北平到这里,还待在军营里。”一副没想到的样子,却并没有责怪。 齐宵不想赵钧逸一直纠结在蓉卿来这里的话题,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请他坐:“不是前几日就要回来的吗,路上可还顺利?” “别提了。”赵钧逸在一边坐了下来,又看了蓉卿,“一路被人追出来,我东躲西藏的一会儿水路,一会儿陆路的,就光是马我都换了四五匹,有一夜还躲在了油菜田里睡了一觉。”说完又兴奋的道,“好在我腿长,要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蓉卿暗暗咋舌,简王爷造反,首先倒霉的应该就是作为质子留在京城的赵钧逸,他能从圣上的眼皮底下跑出来,不用细想也知道其中的艰辛,可他却说的这么轻松自在,也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 “见不到,就等我们到了京城,为你报仇。”齐宵也不客气,“你一路马不停蹄,可要去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再仔细讨论?” 赵钧逸确实一脸的疲惫,他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在蓉卿身上:“你来军营干什么?”并非质问,而是好奇,“是来看望齐宵的?”眉头略皱了皱。 蓉卿朝齐宵朝齐宵看去,齐宵打断他的话:“不是要休息吗,有什么话晚上再说。” “也成。”赵钧逸站起来,忽然又停住了脚步,盯着蓉卿道,“这里就你们两个,那刚才说的话的人是你喽?”他又看见床上铺着一张舆图……一个女子能看的懂舆图已是不易,还能分析战事,而且还说出绕过济南攻徐州的话。 难不成是齐宵教的? 他又去看齐宵。 这是蓉卿的聪明之处,尽管不想让旁人窥视到,可齐宵依旧忍不住隐隐生出一分与有荣焉来,他笑着就摇了摇头。 赵钧逸瞪大了眼睛,齐宵竟然否认了?!那就是苏蓉卿自己想出来的? 他当时都没有想到,还是齐宵和他讨论先帝攻城时的路线,说起徐州这条线路,如今苏蓉卿竟然说出来了。 他如何能不震惊。 “怎么了?”蓉卿看看齐宵,又问赵钧逸,“可是有哪里不妥?”她不记得她刚才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好像也没有提到过他。 赵钧逸摇头:“没……没什么!”他朝外挪了一步,摆着手,“我先回去睡一觉,待会儿咱们再讨论。”话落,飞快的出了门。 蓉卿满脸的不解,赵钧逸神神叨叨的说了一番话,弄的她一头雾水:“郡王怎么了?”沾了赵均瑞的毛病?说话只说一半,她现在没心情猜他的心思。 齐宵微笑,携了蓉卿的手,轻声道:“没事,他只是累了而已。”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握着蓉卿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蓉卿……你真是个宝贝。” “又胡说!”蓉卿闹了个红脸,故意岔开话题问起简王爷的事情来,“……什么时候班师?” 说起正事,齐宵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坐起来指了舆图和蓉卿说话:“……王爷的意思,他从河南我们从山东,分散朝廷的兵力。”他很喜欢和蓉卿说这些,因为她不但能听明白,还可以和他一起分析讨论,“到徐州汇兵!” 蓉卿皱了皱了眉头,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冒险:“王爷麾下兵马不过十万,这样做虽分散了朝廷的兵力,是不是也拖住了进京的脚步?”等于绕了个弯,有些不合算……可是这样的事情她能想到,简王爷经验丰富不可能想不到啊,那他怎么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难不成他是故意的? 忽然间她想到一件事,笑看着齐宵问道:“简王爷是不是用晋王的兵马攻打河南?”他劝降了晋王,可并没有完全相信晋王,所以简王爷做了个很有意思的决定,他用晋王的兵马攻打河南,这样一来晋王就实打实的被他拖到了船上,就是想反悔也下不去了。 只是这样一来,济南这边就真的只能靠齐宵了,简王爷还真够放心的,这样的重担,背负了万千将士的性命…… “你想到什么?”齐宵拍了拍床沿拉着蓉卿坐下,又将舆图朝一边拨了拨,搂着软玉温香,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是不是觉得简王胆子够大,这样的重任竟全数系在我一人身上。” 蓉卿就很不客气的点点头,凝眉道:“毕竟从河南入京饶远了,还不如爽快点,把兵力聚在一处,直逼京城。”齐宵搂着她的纤腰,仿佛他微微一用力,就能折断似的,他不由小心了一分,回道,“王爷做事,向来喜欢为自己留有退路,倒没有不妥!” 蓉卿哦了一声,给自己留退路也没有不对,只是在这个时候就显得不够决绝了。 两个人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蓉卿回去歇了一觉,醒来后梳洗了一番又去了齐宵那边,赵钧逸已经来了,见她进来没有上午的一惊一乍,笑着道:“军中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蓉卿微微蹲了蹲,赵钧逸摆着手道,“你都到军营还讲究这些礼数做什么,再说,你现在可是男子打扮。” 蓉卿看看自己不伦不类的打扮,忍不住笑了起来,赵钧逸瞧着忽地一晃神,有些痴痴的看着蓉卿。 以前只觉得她长的不错,可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原来的有的女子,不论是华服锦绣还是布衣钗群,都能有不同的风韵啊…… “咳咳……”齐宵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喊来蓉卿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又对赵钧逸道,“王爷前几日来了书信,说是五日内,大军能到卫辉府,你看,你要不要给王爷回一封信?” “哦。”赵钧逸收回目光,看着齐宵回道,“我稍后回去就给父王去信。”一顿又道,“咱们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蓉卿在齐宵旁边坐了下来,他们也不避讳她,直接说了起来:“先去馆陶渡河,再去东阿,继而东平,单县……”齐宵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在舆图上划过去,点了点了徐州,“若一路顺畅,能在第一场雪前到徐州。” 赵钧逸顺着他的手一路看下去,一脸坚毅情绪激昂的道:“好!我守在济南迷住你家老爷子的视线,你直取东阿!”齐宵却是有些不放心,看着赵钧逸道,“他当年随先帝出征,是有名的猛士勇将,出兵上战场从不走回头路,你……行不行?”凉国公无论是手段经验,还是武艺谋算都在赵钧逸之上,齐宵担心非常正常。 赵钧逸却是看了蓉卿一眼,拍了桌子道:“怕什么,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他拖住。”生怕在蓉卿面前丢了面子。 齐宵摇摇头。 蓉卿给两人各倒了茶放在桌边,目光就落在馆陶,凝眉问道:“徐州城与济南比起来,哪个更难攻?”到冬天,攻城应该会更难吧,可是他们每一天都是紧要的,拖得越久越是不利。 齐宵和赵钧逸对视一眼,赵钧逸回道:“不分伯仲!”蓉卿就歪着头看着舆图,想了想道,“一路从东阿到东平,再到单县,这段时间朝廷若是觉察到你们的谋算,派兵增援徐州又当如何?”她想到徐州时,没有考虑到天气的原因,若是冬天攻城士兵又累又冷,她依稀记得徐州的冬天也几乎是滴水成冰的。 她果然还是纸上谈兵。 “这个……”赵钧逸朝齐宵看去,问他,“她说的没错,你手里就七万人,要是到时候朝廷派兵增援,又是冬天,你想过后路没有?” 齐宵没有答她,而是笑着朝蓉卿看去,蓉卿也正看着他。 有的人,你解释了千遍她不定能听得明白,有的人却是一个眼神,却能心意相通彼此意会…… 齐宵心里雀跃起来,他双眸越发的明亮,看着蓉卿就像发现一件稀世珍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目光。 “好了,好了!”赵钧逸拍着桌子,“我还在这儿呢,好歹顾忌点。”又咕咚咕咚喝了口水,方才激昂的情绪低落了一些! 蓉卿脸一红垂了目光,只要和齐宵在一起,她连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没了,不由咳嗽了一声……齐宵不以为然,笑的很高兴,就看着赵钧逸指了指徐州旁边的一处:“这里!” 赵钧逸看着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腾的一下站起来,带的椅子嗤啦一阵响动,他有些激动的盯着那里:“好!好!那你等我过去和你汇合,不能自己吃独食!” 齐宵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好,我等你!” 赵钧逸搓着手,仿佛明天就能入京一样,他迫不及待的道:“我去给父王写封信,让他放心打河南。”一顿又回来坐下,眯眼看着蓉卿,“你也明白了?” 蓉卿很不谦虚的点了点头。 赵钧逸目光微微一转,看着蓉卿就道:“要不这样,齐宵去徐州,你留在这里给我出谋划策,说不定有你在,他还没有把徐州打下来,咱们就把济南给拿下来了,你觉得可行!”说着一顿又道,“放心,到时候军功一定算你一份,若天下大定,封你一个县主或是郡主!” 他真是敢想,留着她出谋划策,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蓉卿失笑正要开口拒绝,那边齐宵已经迫不及待的道:“不行!” “怎么不行。”赵钧逸昂头看着齐宵,“她这么聪明,把她送回内宅岂不是可惜了人才,我们现在可是用人之极,管他男人还是女子,只要有用都不能浪费了。”顿了顿又道,“再说,她还没有反对,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齐宵皱眉:“军营这么艰苦,我不放心她留在这里。”赵钧逸反驳道,“艰苦什么,大不了我在旁边的庄子里给她弄个院子就是!”齐宵又紧着道,“毕竟是打仗,刀剑无眼,不行!” 赵钧逸就瞪着眼睛看着蓉卿,问道:“你说,你跟着他还是跟着我?!” “啊?”蓉卿哭笑不得,这话都扯到哪里去了,她偷偷瞄了眼齐宵,果然脸黑了下来,忍着怒的,她勉强收了笑容,回道,“郡王抬爱了,军中人才济济,怎么也轮不上我一个小女子出谋划策。等齐宵伤势好些,我就回北平去了,留在这里总归是于理不合。” 齐宵的脸色由阴转晴,端了茶盅悠然啜了口。 赵钧逸皱着眉头,似乎找不到话反驳蓉卿,也不再强求嘟哝道:“好吧。”又想起他进门时蓉卿的侃侃而谈,就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蓉卿,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蓉卿被他毫不避讳的视线看的不自在,齐宵放了茶盅拉着赵钧逸说话:“不如把王彪和秦大同一起请来,我们把路线详细规划一番?!” “好!”赵钧逸点了点头,蓉卿就站了起来要走,赵钧逸摆着手道,“你别走,在一边听着吧,看看你还没有新的点子。” 蓉卿朝齐宵看去,齐宵其实也不排斥蓉卿留下来,他也想听听她的意见和看法:“那你留下吧。”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椅子,“坐这边。” “那我做书记员吧。”蓉卿也很好奇,就搬了椅子缩在齐宵身后的坐着,外面的光线暗了下来,她坐这里一时间到是不容易察觉。 不一会儿王彪和秦大同相携而来,他们是简王麾下,仅次于苏珉的两员猛将,王彪擅攻,前一次王府飞燕卫将汪重十二万兵马硬生生冲散的,就是他打的前锋,而秦大同就相对比较谨慎,稳扎稳打善于攻城,两人各有所长,不分高低。 两人各朝赵钧逸和齐宵行了礼,便在椅子上坐下,齐宵就问王彪前两日有小股敌军偷运粮草的事情,王彪回道:“是属下判断错误,若非您提醒,到真的让他们将粮草运进城了,虽不多,可也不能让他们在咱们骑上咱们的脖子!” “这种事瞧见了当然不能放过。”赵钧逸接了话道,“他想拖着,咱们就陪他避避暑,就看谁能撑的更久!”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话,蓉卿拿着纸笔安静的坐在一边。 说了半刻,说到何时攻城的事情上,王彪和秦大同并不知道齐宵另有打算,纷纷抢着做先锋,齐宵摆手制止他们的话,沉声道:“大家看这里。”他缓缓的将接来下的打算说了出来,何时行军,粮草如何押运,预计何时到馆陶,极其详细的说了一遍…… 连蓉卿听着也是暗暗咋舌,原来他就早就有了周密的打算,她忍不住去看齐宵的侧颜,高挺的鼻子,冷冽的面容,眼神中不见与她在一起时的嬉笑打闹,不怒而威,句句沉敛让人不敢忽视。 这才是真正的齐宵吧,胸有千壑,运筹帷幄,每迈出的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甚至怀疑他身上的那一百军棍,是不是也是他故意受的,让凉国公以为他身受重伤不能动弹,他呢,却在暗中等待赵钧逸的到来,到时候他放出消息说他伤口恶化病重难治,不得不撤回北平由赵钧逸接任,迷惑敌人的耳线,而他却可以不动声色的带兵直入馆陶,杀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一顿军棍,既巩固了他在军中的威望,又鼓舞了军心,堵了天下悠悠众口,还借机迷惑了凉国公的视线,避免与他正面交锋。 蓉卿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回北平了,只要安心等着他凯旋而归就可以了。 胡思乱想间,桌前的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侯已经说完了,王彪正摩拳擦掌的和齐宵道:“让属下跟您一起吧,给您做前锋!” 齐宵微微颔首:“好,你和薛绞与我一起。”又看着秦大同,“你与郡王留守在此,等王爷攻下卫辉府,我们在徐州汇合,一起入京!” 短短的一席话,说的王彪和秦大同热血沸腾,就连赵钧逸也是满脸兴奋,觉得前途光明,天下在望,他高举了茶盅朝前一推:“咱们以茶代酒,干了这一杯,等改日封王拜相时,咱们再敞开了喝他一通!” “好!”王彪和秦大同纷纷应和,齐宵也端了茶盅,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蓉卿,王彪目光一顿就顺着齐宵的视线朝他身后看去,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厮手里拿着笔在写写画画,他只当是个书记,也没细看,现在由齐宵这一眼,他就露出狐疑之色来,仔细去看那个小厮。 那人坐在阴影处,看不清面貌,但却能瞧出身形消瘦年纪很小,帽檐下皮肤很白,像个女人似的垂着头,带着一抹令人移不开眼的优雅。 想到这里,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秦大同,秦大同正喝了茶,被他的动作激的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王彪就朝他打眼色,秦大同也去打量齐宵身后那个娇小的身影。 军中何时来了个书记员?他怎么没有瞧见过。 两个人满腹狐疑,又询问似的去看赵钧逸,赵钧逸哈哈笑了起来:“很好奇?”王彪和秦大同飞快的扫了眼低头喝茶的齐宵,点着头,赵钧逸就朝蓉卿招招手,“反正也不是外人,你就别躲着掖着了。” 蓉卿拧了拧眉头,她实在拿赵钧逸没有办法,规矩对于她和齐宵来说,只存于表面上,心里却大多不以为然的,可对于赵钧逸呢,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些条条框框的事儿。 “蓉卿。”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齐宵也不好再拦着,回头朝蓉卿招了招手,“王副将和秦参将是自己人,你出来见见吧。” 蓉卿就放了手里的笔和纸走了过来,王彪和秦大同满脸的诧异的盯着蓉卿看看,越看越心惊! 虽是穿着小厮的衣服,可是那精致的面容,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眼前的人根本就是个女子! “见过两位大人。”蓉卿行了半礼,王彪和秦大同慌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回礼,“不敢不敢!” 齐宵正要介绍,赵钧逸已经抢先开了口道:“她是周常的妹妹,有事路过济南,顺便到我们这里来看看。” 赵钧逸话一落,蓉卿就看见齐宵原本高扬的眉头就打了个结。 “原来是这样。”王彪和秦大同纷纷抱拳,“没有想到是周将军的舍妹,失礼失礼!”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垂着眼睛看着地面。 “她不是一般人。”赵钧逸笑眯眯的道,“你们就不用讲究虚礼了,都坐下说话。”赵钧逸一副恨不得将蓉卿介绍给所有人认识一番的架势。 蓉卿朝齐宵苦笑了笑,坐在他的侧面。 大家又说起攻济南成的事情来,赵钧逸道:“……虽只是掩护,可也要有个周密的计划才成,否则还不等齐宵夺下东平,咱们就被凉国公一锅端了。” 赵钧逸的优点,就是他知道自己有勇却少谋,但却不强求出头,谁有道理我就听谁的,所以他能和任何人打成一片。 大家不由又去看齐宵,齐宵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问秦大同:“秦参将早年跟随王爷北征,战事经历无数,不如你说一说吧。”很赏识的样子。 秦大同微微一愣,有些紧张的喝了口茶,就道:“那属下就胡乱说几句,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郡王和齐将军点拨。”他就站起来,指着舆图开口道,“眼下正值六月,再过一个月,就到了秋收的季节,百姓等着今年的口粮,想必济南城里也等着今年的口粮。”他说着微顿又道,“我们要想将凉国公逼出来,断他粮草已然不能激怒他,不如一把火将那些庄稼都烧了,今年没有了收成,看他还如何沉得住气……” 齐宵微微皱眉,这个方法好是好,可是把粮食都烧了,明年济南岂不又是饥荒年,到时候王爷还要额外拨调粮草赈灾,得不偿失! “你这是馊主意。”赵钧逸摆着手道,“你把庄稼都烧了,凉国公没的吃,我们也没的吃了,到时候大家还怎么打仗!”一顿又道,“要是用这个办法,还不如咱们带几个飞燕卫半夜潜入济南城,一把火将城池烧了干净。” 秦大同知道自己的主意不好,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道:“我还是打架吧!”王彪哈哈笑了起来,拍着秦大同的肩膀道,“你谦虚什么,济南城若是好攻,咱们不早就进城了,何必躲在这里挨累受苦的。” 秦大同释然的笑了起来。 “你说怎么办吧。”赵钧逸看了齐宵,忽然余光看见蓉卿,就想逗逗她,问道,“苏蓉卿,你来说说吧,咱们要怎么攻?!” 真是谁也不浪费,把她当成出谋划策的人,蓉卿恨不得朝他翻个白眼,笑道:“郡王说笑了,我哪里懂!” 秦大同和王彪也觉得郡王玩笑开的有点过火,毕竟是周将军的舍妹! “你又来了。”赵钧逸却很不客气的对她翻了个白眼,“我前面还夸你和别的女子不同,你现在到好,又扭扭捏捏的。” 蓉卿恨的直磨牙,面上却是笑着道:“我觉得秦参将方才说的也颇有道理。”她朝秦大同微微颔首,秦大同瞬间红了脸,暗暗咋舌周常怎么会有个这么水灵的妹妹,以前就听他提过,今儿可算是第一次见着了,胡思乱想间,耳边软软的语调再起响起来,听的只让人心酥,“只是烧庄稼不妥,但我们却可以烧庄稼杆儿。” 几个人听着都懵住,就连齐宵也转目看着她,面露不解,蓉卿解释道:“入秋便有大雾,到时候郡王和秦参将稻草或是麦秆儿堆在济南城四周,风风火火的烧上三天……” 几个人听着眼睛一亮,浓雾之下又有大烟,到时候城上的人肯定看不清他们,那他们就能顺利攻城了,王彪听着哈哈笑了起来,抚掌道:“这个主意好。”他话落,齐宵却是抿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王彪被他的那一笑恍了个神,蓦地想起来,别人看不到他们,他们不也是看不到别人了? 那还打个什么劲儿! “苏小姐……这我们要攻城,也不容易吧?”王彪摸着后脖颈,黝黑的脸涨的火辣辣的,蓉卿没有说话,赵钧逸拿了个蒲扇就敲在了王彪的头上,“你没听人家说烧三天嘛,那我们第四天攻城就是了。” 烧个三天,城里的士兵肯定是满身戒备的等着他们,可空等了三天,到第四天不管是被烟熏的还是神经紧绷的,反正人肯定是不好受的,到时候他们再攻城,即便进不去也能挫挫他们的锐气! “就这么办了!”赵钧逸看着秦大同,“这件事交给你了平舫!” 秦大同站起来朝赵钧逸一抱拳,领命道:“是!”余光又瞟了眼蓉卿,惊讶之极。 “没想到是这样。”王彪笑着对蓉卿道,“难怪郡王非要您说说,老王我还当只是开玩笑呢!”说完朝蓉卿抱拳,“失敬失敬!” 这算不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齐宵和赵钧逸不在乎她的身份,而他们看中的两个手下,竟也是这种大大咧咧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军中待的久了的缘故,对这些繁文缛节也就没有那么在乎了。 毕竟,在战场拼的是性命,保住性命才是首要。 等大家说完话,时间已近亥时,赵钧逸几人告辞而去,蓉卿也松了口气站起来,问齐宵道:“你坐了这么久没事吧?”齐宵含笑看着她,满眼的宠溺,“没事!”顺势将他揽了过来,低头看着她问道,“你累不累?” 蓉卿摇摇头,说起赵钧逸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兵去馆陶,既然你没事,我还是早点回去吧。”还不知道他能折腾个什么事儿来。 “也好。”齐宵点了点头,“你安稳在北平,我也能放心点。” 蓉卿点了点头,扶着齐宵坐在床上,他身上包着纱布两只胳膊露在外面,蓉卿道:“我打水给你洗脸吧。”她来了以后,他近身的事情都是她在做,齐宵也不推辞,乐颠颠的享受着,“既然郡王回来了,那后天我就让人送你们回去,七月初一我去馆陶。” “好!”蓉卿拧了帕子递给他,他却是伸过脸示意她擦,蓉卿失笑将毛巾按在他的脸上,“还说事事听我,我眼下瞧着,你可没有这自觉性。” 齐宵就着她的手擦脸,反驳道:“怎么没有。”又顺势将她一拉坐在自己腿上,深吸了一口她脖颈处的香味儿,“我舍不得你回去。” 蓉卿挣扎着要站起来,再由他胡闹下去,她都没把握能克制住自己,不会越了雷池:“那你早点打了胜仗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好。”齐宵拉着她,埋头在她脖颈处,闷声道,“别动,让我抱会儿。” 蓉卿不敢再动,任由他抱着没话找话说的道:“四哥是不是要一直待在蓟州,不是说赵庭辉被断了后路,早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吗?四哥可以回来与你汇合了吧。” 齐宵没有立刻回答,流连的在她脖颈处亲吻着,呢喃着道:“北平总要有人守着,何况已近七月,关外还有虎视眈眈的元蒙人。” 蓉卿被他吻的心猿意马,又不敢乱动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齐宵湿湿热热的气息已经在她嘴角,蓉卿想到还有一日她要离开了,这一分别还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也不忍心拒绝他,便低了头去迎合他的吻。 齐宵微微一怔,巨大的喜悦突如其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幸福来的越快,他便越发小心翼翼起来,仿佛眼前之人一碰即碎,连唇瓣的辗转都如蜻蜓点水,极尽珍惜。双唇轻轻地触碰着,蓉卿能感觉到他的怜惜他的浓情和略带小心的那一丝无措,心头发暖,率先主动加深了这一吻。 这无疑是巨大的鼓励,齐宵含着她温热的唇,将全副真心蕴在这一吻中,辗转反侧,缠绵如蜜……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不舍分开,蓉卿双眸迷蒙看着他:“这一战,就是关乎圣上的存亡生死,他定会极力阻挡的。一路凶险莫测,你定要小心。”又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切记不能强撑。” 齐宵点着头,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小心。”蓉卿抚摸着他如刁锋隽刻出的面容,“好,我在北平等你!”又学着他的样子,亲了亲他的额头,齐宵眼睛一亮,托住她的脸,大有再缠绵一吻的架势。 蓉卿忙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时间不早了,我再不回去蕉娘该来寻我了。”又瞪了他一眼,“你也早点休息。” 怀里温软一失,他心头也仿佛失了一块一样,蓉卿不忍心再看他,怕一会儿又被他拖住了,端了铜盆把水泼在外头,又挂了帕子对他道,“我走了!”飞快的出了门。 齐宵却是跟着她起身,站在门口目送她进了军帐,听到隔壁她和蕉娘的说话声才放心回去。 远处,牛油灯滋啦滋啦的响着,远处军帐中时不时传来将士赌钱的声音,半荤的段子此起彼伏,却听有人呵斥道:“大半夜,赌钱就赌钱说这些做什么!”有人哄笑着,“秦参将又不是没听过,还能脸红不成。” “这两日你们不准乱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话落拂袖而去,留了一屋子的人轰然大笑,可笑归笑却没有再继续说刚才的段子。 秦大同在外面顿了顿步子,亲自带人去巡视,路过蓉卿的军帐时,特意在外面多停留了一会儿,一回头就看见旁边的有人穿了过去,他一愣快走了几步,脸上露出疑惑的样子,咕哝道:“郡王怎么在这里?” 第二日,赵钧逸早早的找来齐宵,看着王太医给他上药,他坐在一边指着齐宵后背的伤道:“还有多久能痊愈?” “回世子的话,若是仔细养着,一个月内就能痊愈!”王太医说着话,剪断棉纱叮嘱齐宵,“公子千万不能碰水,药也不能断!” 齐宵颔首应了,王太医这才提了药箱下去。 正巧蓉卿端了药碗进来,笑着道:“把药喝了吧,一会儿吃早饭。”又看见赵钧逸也在这边,行了礼,“郡王可用过早饭了?”把药递给了齐宵,齐宵一饮而尽,蓉卿就像变戏法似的变了块蜜饯出来给他,“含在嘴里。” 赵钧逸看着,就皱着眉头不忍直视的样子:“吃个药还含蜜饯,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娇气。”酸溜溜的样子。 齐宵很受用的含了蜜饯在嘴里,赵钧逸侧过脸问蓉卿:“有什么可吃的?” “还有些莲蓉糕,炖了些高粱粥,油炸馒头和酱菜。”蓉卿笑着将碗放在桌上,“有些艰苦,也没有什么可吃的。”这些还是齐宵让人去寻来的,若不然就只能喝白粥啃硬馒头。 赵钧逸点点头,当先起身坐在了桌子边上,一副等吃饭的样子,齐宵也不管他也坐了下来,蕉娘带着明兰和明期将粥和小菜端过来,几个人又和赵钧逸行了礼,赵钧逸大手一挥道:“这里也没什么好赏的东西,先欠着,等回去再给你们。” 蕉娘只当他说笑,带着明兰明期笑着应了。 蓉卿和齐宵以及赵钧逸坐下来吃饭,赵钧逸余光瞄着蓉卿,问道:“你明天回去?”蓉卿点了点头,“嗯,一直留在这里,也只能给你们添麻烦。”将酱菜朝齐宵那边推了推,这些是蕉娘腌的,味儿淡没有搁多少盐,对他伤口愈合不会有影响,所以蓉卿示意他多吃点。 赵钧逸眉头一拧,伸了筷子就夹了半碟子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埋头吃着,蓉卿看看齐宵,齐宵朝他摇摇头…… 蓉卿就不再多说,三个人沉默的吃了饭,赵钧逸说要去济南城外看看,齐宵道:“也好,露个脸!” 赵钧逸应了一声离开,蓉卿收拾碗筷和齐宵闲话:“郡王今儿怎么怪怪的?” 齐宵目光微微一动,就想到赵钧逸前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求娶蓉卿,他自己或许不知道,可有同样感受的他却很清楚,赵钧逸心里是有蓉卿的,只是他自己不明白罢了,找不到宣泄口就只能别扭的做这样孩子似的举动。 “他就是这样,忽冷忽热的,你避着他一点。”齐宵说的语重心长,“免得他一时兴起,又回来找你下棋。” 有几次下棋的经验,蓉卿很不喜欢与人下棋,遂点头道:“知道了。”庆幸自己明天就走了。 收拾好碗筷齐宵坐在桌前看几处来的军报,蓉卿就陪着他坐在一边给他打着扇子,时不时议论一番,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天外头的天色就暗了下来,齐宵喊鳌立进来:“你明天再跑一趟,送八小姐回去吧。” “是!”鳌立应是,齐宵又道,“回去不用太赶,这一路都还算太平,顺便走走看看吧。” 等鳌立出去,齐宵就不舍的握着蓉卿的手,交代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听到什么谣言都不要害怕惊慌,相信我,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蓉卿听着一愣,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事。”齐宵安抚轻声道,“你向来心思重,我怕你胡思乱想。”蓉卿就哦了一声,应道,“你定要小心。” 齐宵点了点头,将蓉卿带过来的那匣子地契拿给她:“你带回去吧,放在你身边我放心。”里面他又加了一份转让协议,他在上头签了字,若有一天他真的……蓉卿有了这些东西,无论是嫁人还是自己开府,生活都能无忧了。 这些话他不能和她说,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下一场战不是自己的绝处,他什么都不怕,只担心她会受苦。 想到这里,他心生内疚,他该控制好自己感情的,现在却给她凭添了伤心……心里想着她揽过蓉卿,涩涩的道:“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蓉卿皱了皱眉,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一时说不清,点头应道:“你也是。”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心中唯有不舍。 门帘子刷的一下被人掀开,赵钧逸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提了只野兔:“晚上……”他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相拥着的两个人,他明白蓉卿来是为了齐宵,两人之间的暧昧他也感受到,可想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心里一堵,低头看到自己打回来的兔子,就觉得有点碍眼。 “你回来了。”齐宵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指了指他手里的野兔,“晚上炖兔子肉吃?” 赵钧逸视线落在蓉卿绯红的面上,目光微微一闪,才回神过来结结巴巴的回道:“是,晚上吃兔子肉。”递给蓉卿,“让你身边的妈妈烧了吧。” 蓉卿应了,要走过去接那兔子,齐宵却是拧了眉头道:“血淋淋的。”朝外头喊道,“鳌立,你把野兔提去伙房。” 鳌立应声而入,接了赵钧逸手里的野兔,蓉卿就顺势给赵钧逸倒了杯茶。 赵钧逸也不说话,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蓉卿问就道:“我看你还是晚上走吧,白天热,晚上凉快!” 蓉卿挑眉看着他。 赵钧逸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晚上大家在一起吃了兔肉,几个人又说了话,蓉卿陪着齐宵到后半夜才依依不舍的回去,第二日一早蕉娘收拾妥当,鳌立亲自驾了马车在外头候着,蓉卿靠在齐宵的肩头,低声道:“我走了。” “嗯,若是有事就去找世子爷。”齐宵拍了拍她的后背,满眼不舍,却不敢再提“留”字,“去吧。” 蓉卿应是,又看了齐宵一眼,转身掀了帘子,赵钧逸抱臂靠在军帐外头,斜着眼睛看她:“路上小心点。”又指了指她身上穿的衣服,“到家后再换回来。”想了想又道,“脸上也太干净了,抹点灰在脸上!” 说话的间隙,齐宵已经走了出来,站在赵钧逸的旁边。 蓉卿失笑,却知道他一片好意,朝他点了点头道:“告辞!”又回头看了眼齐宵,踩着脚蹬上了马车,蕉娘和明兰明期也纷纷朝齐宵和赵钧逸行礼告辞。 车帘子放下,鳌立一甩鞭子,马车慢慢的行出了军营。 齐宵目送着马车一点一点远离,久久未动,赵钧逸用胳膊肘拐了拐他:“人都走了,还看什么。”自己却回头看了一眼。 齐宵微微颔首,看了眼赵钧逸,两人并肩回了军帐。 蓉卿心里涩涩,平日也不常见面,这会儿分别自己反而凄凄哀哀起来,她叹了口气,明期在一边笑着道:“小姐是不是舍不得?”一顿又道,“自从我们来了,齐公子的伤可真的好的快,连王太医都惊讶的不得了。” 蓉卿被她逗笑,啐道:“还知道打趣我,等到了家我就把你嫁了。”明期听着一缩,捂住嘴道,“奴婢不说了。”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过来,军营寻常都有车马来往,但像这样急的还不多,难道是有什么军情,她不由好奇的掀了帘子去看,却是瞧见对面一女子策马飞奔与她擦肩而过。 明兰也惊呼一声:“是郡主?!” 蓉卿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题外话------ 又被挤下去了,竞争好激烈。哈哈哈哈哈~ 第一卷:千里姻缘103 度日 赵玉敏一路策马飞奔,军中士兵见有人横冲直撞,立刻拔了刀就要拦,赵玉敏鞭子一挥:“让开,我是毓敏郡主!” 她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朝后退开,哪里还敢继续拦着。 赵玉敏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军营,她跃马而下将鞭子丢给一边正惊恐望着她的侍卫,大步跨进了齐宵的军帐中。 “齐宵!”赵玉敏一进门,目光就落在正坐在案前,身上只缠了白细棉纱的齐宵身上,“听说你受伤了,伤势怎么样?我瞧瞧。” 齐宵和赵钧逸正说着话儿,赵玉敏突然而入,两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齐宵更是立刻将搭在椅背上的道袍拿了,迅速穿上转身去扣扣子,赵钧逸拦住赵玉敏,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母妃有什么事?” 赵玉敏这才看见赵钧逸,眼睛一亮喊道:“二哥。”她拉住赵钧逸的胳膊,“您终于安全出来了,我和母妃天天念着您,在这里能看到您,真好!” 赵钧逸没心思听她说这个,点头道:“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来了,可是母妃有事?”赵玉敏高兴的摇着头,“母妃没事,我就是来找齐宵的。”目光又落在齐宵身上,“你伤怎么样,让我看看。”撇开赵钧逸要去察看齐宵的伤势。 齐宵侧身一让,回道:“多谢郡主关心,齐宵伤势无碍。”赵玉敏碰了个钉子,一脸不高兴的道,“我这么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看看你的伤势,你就让我看一下,不然我不放心。” 齐宵不动,脸色微冷! 赵钧逸知道齐宵的性子,拉着赵玉敏:“你胡闹什么,这里是军营,不是家里!”一顿又道,“谁陪你来的,你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我不走!”赵玉敏在椅子落座,也不再揪着齐宵要看伤势,“谁说军营女子不能来,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是瞧见一辆马车出去,虽是垂着帘子可我却闻到了香味儿……”看看齐宵,最后目光落在赵钧逸脸上,眉梢一挑,“不会是你们从外面找来的女子吧?”语气很暧昧。 齐宵脸色越发的冷,赵钧逸一听就暗道不好,忙叱道:“胡说什么,这些话是你说的吗。” 赵玉敏嘟了嘟嘴不说话,又起身拦在齐宵面前,义愤填膺的道:“你都被打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攻城,那样的父亲你还顾忌什么。”一顿又道,“你要不方便指挥,让二哥去,我去也成,非得替你报仇不可。” “不用。”齐宵面色微霁,但语调依旧淡漠,“多些郡主关心。”齐宵话落,赵钧逸扯了赵玉敏的胳膊,“走,走,回家去,别在这里捣乱!” 赵玉敏甩着手:“我不回去,我怎么捣乱了!”赵钧逸拧了眉头道,“打仗是想打就打的吗,那么多士兵的命都系在这里,要真像你这样凭义气用事,那我们也不用商量个什么劲儿,直接端了梯子上就是。” 赵玉敏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赵钧逸又道:“好了,好了,你也别闹了,我看你很累,我先给你找个地儿休息一下,明天就给我回去。”他的力气很大,拉住赵玉敏,她根本挣脱不开,“齐宵,齐宵,我还有话和你说呢。”踢着赵钧逸,“二哥,你放手!” 赵钧逸不搭理她,拖着她的胳膊一路出了齐宵的帐篷,一边走一边道:“你先去我那里住下吧,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赵玉敏被半拖着去了赵钧逸的军帐。 “我不闹还不成嘛。”赵玉敏顺着他走,她要是想找齐宵,一会儿再来就是,就换了话题问道,“二哥,刚刚出去的马车里的女人,是您找来的还是齐宵?” 赵钧逸不说话,赵玉敏脸色一变:“是不是你找来的?好啊,我一定要告诉父王,你在京城学坏了,还能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胡说什么!”赵钧逸不耐烦的将她推到军帐里,“好好歇着,不准到处乱跑。”话落,他负手离去,边走边问身边的随从,“马车出去了?”随从应了一声,回道,“在营地门口稍停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走了。” 赵钧逸脚步顿了顿,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赵钧逸一走,赵玉敏就扯了个侍卫问道:“刚刚坐马车出去的人是谁?”侍卫哪里知道,忙摇着头,赵玉敏不死心又去了齐宵的军帐,却没有进去而是贴在外头听着,里面周老在说话:“……八小姐的车在外头停了一刻才走的。” 齐宵微微拧了眉头,忽然笑了起来,蓉卿是因为看到郡主的缘故,不放心才在军营门口停下来的? 一时间,她因赵玉敏带来的不快,烟消云散。 “齐宵!”忽然,赵玉敏站在了门口,叉腰怒气汹汹的看着齐宵,质问道,“苏蓉卿来过?” 齐宵目光动了动,没有否认。 “你!”赵玉敏气的满脸通红,手臂一抬撕了门口垂着的帐子,怒不可遏的样子,“我恨你!”转身而去。 蓉卿来的时候共用了九天的时间,一路飞奔,回去的路上鳌立车子驾的极慢,有时在路上遇见不错的饭庄,还会停下来包个雅间带她们进去尝尝,蓉卿到也乐意,主仆几个加上鳌立,就一路走走停停,蓉卿却也直接体会到战争带来的害处,越靠近山东,真定附近形式越是惨烈,道路两边满是要饭乞讨举家搬迁的难民。 她们不再敢吃吃喝喝,几个人轻车从简坐在车里啃馒头,鳌立亦是紧崩了弦,生怕他们露了富会找来抢劫之人。 六月二十九那天,济南传出来齐宵伤重不治的消息,一时间上下哗然一片,或许以前大家还不知道齐宵,只知道齐家五爷,但经过济南城自请军棍割袍断义之后,齐宵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所有人说起他都忍不住竖起一个大拇指,直赞他忠孝两全,是世间难得的良将。 现在他的死讯好无征兆的传出来,不免让人惊愕之余感叹不已,如此难得一个良将,就这样死在了凉国公的军棍之下。 实在是可惜。 南军那边到是热闹起来,齐宵的将才经过这半年的真刀真枪的接触,无人不信服惧怕,如今他一死,简王就等于折了一只臂膀,往后挥起刀来可就没有那么顺手了。 南军士气高涨,北军士气低迷,就连陆陆续续几次攻城,也都像是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的。 为此,朝廷特意赏了凉国公齐瑞信黄金百两,许凉国公将齐家老五的遗体安葬在祖坟,以往的一切也既往不咎。 凉国公就开始和赵钧逸要齐宵的遗体,赵钧逸站在城门下吼着道:“想要可以,下来爽爽快快的打一架!”凉国公虽脾气不好,可也不傻,让人连夜写了封策反的宣传单,从城门上抛洒下来,一时间纷纷扬扬铺了满地。 赵钧逸捡了一张起来一瞧,顿时气的不轻,上面不但斥责了简王爷谋乱造反,致使天下大乱百姓水深火热,还说简王扣了他儿子的遗体,他儿子可是堂堂凉国公的嫡子,便是死了也要风风光光的葬在祖坟里,岂能让人随意安放,身为当朝王爷,竟是没有祖嗣宗归,无视先帝当年所制礼法…… 一个连祖宗都不要的人,还能顾着跟着自己卖命的人,大家还是早点的醒悟的好。 洋洋洒洒几百字,用极其通俗易懂的话,将简王爷骂的一文不值! 北军看此信后,军心果然有些动荡,赵钧逸也没有料到凉国公会用这招,一气之下开始攻城,参将秦大同的打的前锋,上午打了一场,大家吃过饭睡个午觉下午接着打,晚上大家又各自回去洗洗睡睡,第二天吃了早饭继续…… 陆陆续续持续了好几日。 大家的士气还是没有提起来。 赵钧逸有些着急了,就想到蓉卿说的烧麦秆儿的计谋,可这会儿还没到秋割时间,哪里去找麦秆?! 蓉卿听到齐宵伤重不治的消息时,心头徒然一凉,继而才明白过来,这应该是齐宵用的障眼法,这会儿他有可能已经带兵直奔馆陶了。可尽管知道是假的,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鳌立也显得有些不安,蓉卿就道:“要不然我们自己回北平,你去看看吧?” “属下答应五爷,要将您送回北平。”鳌立摇了摇头,反过来安慰蓉卿,“我们走时五爷伤势已经稳定,这才过了五日,没有可能会恶化,一定是五爷故意放风出来的。” 蓉卿点着头,可依旧压制不住心头的慌乱。 她忽然想到连走前,齐宵和她说的话: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难道他说的就是这件事? 好在,七月六号,他们刚过了真定就收到了赵钧逸的来信,信中他将齐宵已经动身的消息告诉她,又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蓉卿一直忐忑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齐宵没事就好! 至于济南城的事情,早几天就听说了凉国公广发宣传单的事情,当时她也很惊讶,没想到一向以刚正不阿示人的凉国公,也能用这样的手段,直到赵钧逸和她解释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主意是南军中的一个名叫张之孝的副将出的,他原在兵部做左侍郎,这一次是随凉国公一起到济南城来的。 文人的手段,果然不能小觑。 她立刻给赵钧逸回信:“凉国公即是要讨好齐宵的……”她写不出齐宵的遗体,便换了个说法,“那你就告诉他,让他亲自来取回,否则就葬在济南城外!” 凉国公既然以此名义骂简王爷,那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让他来取,凉国公若是不肯亲自出来,赵钧逸就能就势做文章骂回去,若是出来,那就提刀上马打上一杖! 不过,她料想凉国公不会亲自出来,南军现在的主要战略方针还是拖着北军,尽量不愿将损失扩大的原则。 所以,即便凉国公好战,他也会三思而行! 信让傲立送了出去,等她们快到北平时,果然听到赵钧逸骂凉国公的事情。 过了一日,她们到了北平,北平城和她走时一样,并没有因为谁不在而发生变化,她们因为没有带任何人的名帖,所以在进城时被拦住了,幸好守城的将士认识鳌立,这才顺利进了城。 马车在门外刚停下,青竹和红梅还有青青就迎了出来,三个人喜极而涕,青竹扶了蓉卿的胳膊,红着眼睛道:“家里一切都好,中间几日两位鲍掌柜和牛掌柜都曾来过,我只说小姐出去了,没提您去哪里,他们也没有多问就没有再来过,还有,家里收到几封信,奴婢放在您的床头了。” “辛苦你们了。”蓉卿拉着笑看着青竹和红梅,又摸了摸青青的头,“好像长高了点。” 青青红了脸,昂头问蓉卿:“小姐,北平城里都在传,说是齐公子……”不安的道,“不是真的吧?” “都说是传言了。”蓉卿笑看着几人,“咱们在家里安心过日子,这些传言就任它传便是。”齐宵的事马上就有证实的机会,不用她去解释。 她们几个听到时,就怕蓉卿回来会伤心,如今小姐这样淡然,她们就觉得这传言一定是不可信,便点头道:“知道了。” 蓉卿进了内院,当初留在院子里的婆子小厮都高兴的聚了过来,一时间纷纷行礼问安,蓉卿笑着道:“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今儿来不及,等明天让厨房去买些大家爱吃的菜回来,咱们好好压压惊。” 大家纷纷应是,笑着散了。 “鳌大哥。”蓉卿回头和鳌立道,“外院准备了客房,你这两日就在家里休息吧,等有消息传回来,你再去不迟。” 鳌立摇摇头,回道:“五爷身边只有周老,我还是早点去的好。”一顿又道,“还劳烦八小姐帮我准备些干粮,我明日一早上路。” 蓉卿知道他心里不踏实,她也担心齐宵,有鳌立也多个帮手,所以也就不强留她,微微颔首又吩咐青青:“蕉娘累了,你给鳌大哥做些干粮吧,他喜欢吃烧饼,你多煎点。” 青青笑嘻嘻的应是。 蓉卿回了房里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青竹和红梅已经着人将冰置在了次间里,蓉卿舒服的叹了口气,笑着和蕉娘道:“还是家里舒服。”蕉娘笑着拿帕子给她绞着头发,“嘴上这么说,若不是身份不便,我瞧着您是不愿意回来了。” “蕉娘。”蓉卿抱了蕉娘,笑着道,“将来我们去京城,那边离常州府近,您想回去看看坐了车两三日就到了,难道您不愿意?!”蕉娘听她说起这件事,不由在她身边坐下,正色问道,“您真的打算随齐公子去京城?” “嗯。”蓉卿微微颔首道,蕉娘就拧了眉头道,“你也知道凉国公府里复杂,一大家子人就是光记名字都要记半天,又都是惯在内宅的,纷争心机必定少不了,您又什么都不懂,若是住过去,日子铁定不会轻松。” “若真是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蓉卿低头,看着她刚收拾出来的那一匣子地契,“齐宵虽是和凉国公闹成这样,可他总归是齐家的人,我总不能让他再为了我,背上不孝的骂名!” 蕉娘闻言,也觉得蓉卿有道理,叹了口气道:“您说的也有道理,齐公子对您好,可您也不能一味的让他付出,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他难免不会心生怨怼!” 蓉卿虽觉得齐宵不会这样,可她总不能心安理得的让他宠着爱着,自己却是什么都不付出。 若能和他的家人相处和睦,化解了不愉快,岂不是更好?再说,他家里还有位身体不便的大哥,齐宵和他兄弟情深,哪能是说断就断的。 “好了,好了。”蓉卿笑着道,“我们想的太早了,这一战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各自的未来还是个未知数,想多了也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蕉娘也应了,点头道,“那您歇会儿吧,我去厨房看看青青给熬相公做的干粮好了没有。” 蓉卿嗯了一声,目送蕉娘出门,她也跟着起身去了卧室,果然床头放了几封信,她拿了信又回到次间里,窝在玫瑰床上拆着信。 一共三封,她先拆开二夫人的信,二夫人信中依旧说家里很好,问起她的及笄礼要怎么办,是要在北平还是回永平来,若是要回来她要提前准备些东西,若是不回来在北平无人主持,未免潦草委屈她了。 蓉卿笑着放了信,又拆开华静芝的信,她信里说江南一切照旧,并未受北方战事的影响,百文衣库生意极好,她不但接了好几个高门大户下人的衣裳,还接了衙门里的活儿,虽价格都不高,但足以维持开销。 她现在又在到处找绣娘,苏州城里的绣娘大多手艺都是上乘,想要像北平这样找些普通的,还真是不容易。 最后一封是苏茂渠的信,信里的话依旧,不过措词却更加严厉一些,蓉卿扫了一眼就摆在了一边,她不可能按照苏茂渠的意思去做,不看也罢! 她拿了纸笔出来给二夫人和华静芝写信,刚写了几句忽然听到青竹喊道:“小姐,世子府的刘嬷嬷来了。” 蓉卿一愣,放了笔回道:“请嬷嬷进来。”又让明期进来给她梳头,换了件衣裳她去了正厅,刘嬷嬷见蓉卿出来行了礼笑道,“世子妃听说您回来了,就让奴婢过来瞧瞧,若是八小姐不是很累的话,下午去世子府坐坐吧,世子妃说多日不见您,挂念的很!” “好。”蓉卿笑着道,“我也正惦记着世子妃,还劳烦嬷嬷稍等我会儿,我换了衣裳和您一起去,算算时间也恰能去府上蹭了饭吃。” 刘嬷嬷掩面而笑:“那世子妃可是日日盼着您去蹭饭呢。”蓉卿也笑了起来,回了卧室换了件葱绿撒花的褙子,和刘嬷嬷一起去了世子府。 杨氏见到她显得很高兴,迎过来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她:“……比走前瘦了也黑了,不过精神却是不错。”蓉卿笑着应是,说起王太医的事情,“还要多谢谢您,幸好王太医去了,若不然他的伤势可真是麻烦的紧的。” 杨氏听着神色一怔,叹道:“一百军棍定是伤的不轻,我就是想也不敢想的。”和蓉卿坐了下来,问了许多齐宵和军营的事情,蓉卿一一回了,又提到赵钧逸,“……六月二十回来的,听他说一路上虽是凶险,但好在人却没有受伤吃苦!” 杨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和王妃还不知道二叔回来的事情的。”她很高兴的道,“他能安全回来,真是菩萨保佑。” 蓉卿笑笑,杨氏就拉着她要去王府:“……去王妃说一声,她定是会很高兴的。”蓉卿目光微动,她正打算寻了时机去王府,如今机会刚好,就和杨氏一起去了王府,杨氏抱着东哥儿坐在车上,东哥儿一会儿扒帘子往外看,一会儿咧着红艳艳的小嘴冲着蓉卿笑,喊着,“姨姨……姨姨……” 蓉卿一头冷汗,握了握东哥的小手,将早就准备的不倒翁给他:“……这个给小公子玩。”东哥给蓉卿行礼,蓉卿要还礼,杨氏拉着她,“你也别惊恐,我们两个性格合得来,我也一直把你当妹妹一样待,东哥私下里喊你一声姨姨,也合适!” 杨氏客气,蓉卿可不能顺着杆子爬,笑着道:“姨姨不敢当。”顺势逗着东哥说话,东哥快两岁了,说话挺利索的,非常的机灵,蓉卿和杨氏说的话,他仿佛听懂了一样,松了杨氏的手朝蓉卿怀里跑,“姨姨抱抱,姨姨抱抱!” 在马车里,蓉卿怕他摔了忙接在手里:“好!”将东哥抱坐在自己腿上,东哥笑眯眯的看着蓉卿,显得很高兴,杨氏也道,“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也是你们的缘分!” 蓉卿笑着点头,却怎么也不敢应了东哥的一句“姨姨。” “还有件事。”蓉卿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道,“我从军营回来时,似是看见毓敏郡主了,擦身而过也不真切……” 杨氏脸色一变,显然不知道赵玉敏也去济南的事情,她笑着道:“我到也不知道她去没去,稍后我问问王妃。” 这是她们的家世,蓉卿提一句就够了。 转眼功夫到了王府,蓉卿和杨氏进了正院,杨氏见着简王妃就说起赵钧逸的事情,简王妃果然很高兴:“那就好,那就好。”忙让身边丫头,喊府里的管事进来,“你给郡王准备点衣物和吃食送去济南,他从京城出来肯定什么都没有带!” 王府的管事应是而去,简王妃又问起齐宵的事情来:“齐宵的伤势怎么样?北平这两日传了他……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蓉卿就将齐宵和赵钧逸的计划告诉了简王妃和杨氏,两个人听着又惊有喜,感叹的道,“既是定了这样的计策,是当谨慎点的好。”简王妃想了想又道,“……去馆陶,算算日子这两日就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蓉卿点了点头,想起路上的见闻,就犹豫的开口道:“有件事……想和您说一说。”简王妃心情很好,点头道,“你尽管说。” “是这样。”蓉卿缓缓而道,“从济南回来,一路上的百姓虽日子依旧,并没有受多大的动荡,可难免还有些影响……”她看着王妃,轻声略轻,“与其将来让王爷再拨粮仓,派安抚使,不如现在一起善后了,您觉得呢。” 蓉卿的态度,就是肯定了简王必能得天下,这样的话简王妃当然愿意听,她高兴的道:“八小姐和雪绢一起办的义学我也听说了,是极好的事情,如今你既是从济南回来,一路切身体会了百姓的生活疾苦,你与我说说看,我们这些妇人能做些什么?” 原来世子妃的闺名叫雪绢? “其实对于百姓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糊口。”蓉卿说着微顿,“开仓赈粮毕竟不能长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娘娘看能不能让人在各处分散些种子下去,让大家赶紧趁着时节把明年的口粮种出来,即便是饿也就是一个冬天,明年一开春也就好了。” “你说的有道理,大的事情咱们做不了,这些事情我还是可以拿主意的。”她微微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这两日就让人去办,赶在秋种前把种子都派发下去。” 蓉卿听着起身朝简王妃行了礼,道:“娘娘胸有天下,宅心仁厚,实乃万民之福。”简王妃听着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蓉卿和杨氏道,“就说这丫头聪明,嘴巴甜,今儿可又算是见识到了。” 杨氏也是掩面而笑。 竟有些患难与共的微妙感。 第二日送走鳌立,蓉卿就听到简王妃让人四处派送种子,又贴了通告,但凡需要的人家就去就近的粮油铺子领,登记了姓名即可。 蓉卿这才松了一口气,古往今来战事一起受苦最多的还是百姓,她希望简王得天下这样一来她和苏珉还有齐宵就不用担心小命不保,可更希望百姓能够安居,即便不能也尽量少受一些战事的苦。 七月二十八,忽然有个消息在北平炸开了锅,原本早已重伤不治的齐宵,竟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馆陶,渡河南下,短短十五日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克了东阿,东平…… 满朝震动,大家终于意识到,简王的兵马打到了家门口,江山很有可能要易主,一时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招募兵马筹集粮草,等南朝的兵马召集上路,粮草出门,已经是八月十五,而此时,齐宵已经带着五万兵马直接驻扎在徐州城八十里外,仿佛一头杀红了眼的雄狮,盘踞在徐州城外做短暂休养,随时能一跃而起将徐州拆骨入腹! 蓉卿听到时热泪盈眶,和蕉娘在府里做了许多的月饼,让人送去几个铺子里,又散了许多给学馆里的孩子,这个中秋节家里的人虽少,可却过的极为的开心。 夺了徐州,似乎胜利已在眼前,北军的士气越发高涨,赵钧逸连攻了七次济南,一开始凉国公还会露面,自从传出齐宵在馆陶出现后,城墙上再没有看到凉国公的身影,事后蓉卿才知道,凉国公被圣上调回去守京都了。 济南城只留下张之孝和另一位甘肃调来的副将姚忠君死死抵抗,济南城依旧是久攻不下,但简王爷那边却是捷报连连,先是安阳,鹤壁,继而濮阳直捣开封,和齐宵成两两相望之势。 朝中亦派陕西和四川总兵进京勤王,等陕西总兵裘正带着八万兵马追上简王时,已经过了九月…… 这边高宁和唐甫也带着七万兵马赶到了徐州,打算和齐宵决一死战时,齐宵却是矛头一转日以继日的朝宿迁而去,高宁和唐甫愣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齐宵到徐州不过是打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却是宿迁。 蓉卿收到齐宵的来信,字数不多看的出是他匆忙之间写的,信中只问到她及笄礼的事情,过了几日二夫人又来了信,依旧说的是及笄礼,蓉卿和蕉娘翻着黄历,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不成,就回永平吧。”蕉娘拧了眉头道,“没有长辈在总是不像话,虽不指望大操办,可也不能马虎。” 蓉卿点了点头,道:“还有些日子,容我再想想。”接下来几日,却是接二连三的收到苏珉,苏峪,华静芝以及蒋氏和苏容君的信,皆是在问她及笄礼到底如何打算,正当蓉卿百愁莫展的时候,简王妃身边的嬷嬷来了:“我们王妃听说要到苏小姐的及笄礼了,说若是苏小姐不回永平,不如就让王妃给您操办,索性大家也都闷的很,正好借了您的喜事,聚一聚!” ------题外话------ 过渡一章。啵一个! 第一卷:千里姻缘104 及笄 因为不在家中,所以蕉娘只能在院子的东面,简易的搭了个东房,摆了周氏的牌位供在帘子后面。 府里头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她们负责准备酒水场地,至于请哪些人简王妃说她已有安排。 尽管很累,蕉娘还是很高兴的样子:“还是小姐福气好,有王妃娘娘做主宾,寻常人可没有您这样的脸面。”蓉卿抱了盆姚黄进耳房,蕉娘又道,“小姐,等及笄礼后我打算去趟法华寺,把这些事告诉夫人。” “好啊。”蓉卿笑着道,“我和你一起去。”放了花盆她站起来捶着腰,蕉娘又露出担忧的样子,“……王妃说请毓敏郡主做赞者……我怕到时候她不会愿意,您看我们是不是……”话说了一半,她忽然想起来,小姐认识的人不多,能做赞者的好友,也只有苏容君,可她远水解不了近火,若是到时候毓敏郡主没有回来,或是不愿意,那可怎么办! “没有就没有吧,让明兰或是明期顶上不就成了。”蓉卿不以为然,“王妃也知道毓敏郡主向来不待见我,她这几日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王妃定然也想到了,我们就不要多此一举了。”自从上次在济南见到赵玉敏后,就再没有看到她,最近才听杨氏提到,原来赵玉敏竟是单枪匹马去寻简王爷了。 蕉娘想想也对,简王妃一片好意帮蓉卿筹办,她们若是过问或是质疑,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小姐。”明期领着个婆子,笑眯眯的进来,“这位妈妈是苏州华姑奶奶身边的妈妈,说是来给您道贺的。” “奴婢刘马氏给给小姐请安。”刘马氏在地上跪下,给蓉卿磕了三个头,“奴婢奉我们姑奶奶之命,来给小姐送贺礼的,她在家里有事耽搁一时脱不开身,所以就让奴婢代着跑一趟了,望小姐前程锦绣,福禄齐享。” “太客气了。”蓉卿让蕉娘将刘马氏扶起来,带着她们进了暖阁坐下,笑着问道,“劳姐姐惦记着我,妈妈一路上过来可还顺利?” 刘马氏一口的吴侬软语,即便是语气生硬含着怒意,也让听的极为的舒坦,蓉卿就想起了华静芝,她明明也是生在苏州,怎么就少了这骨子江南水乡的柔性呢?!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起来,就听道刘马氏道:“奴婢来的时候,听到徐州那边打了起来,运河里船挤船,有的往南面走,有的则往北边逃,到是挺乱的,奴婢路上也耽误了许多天。不过还好没有负了我们姑奶奶交代的事。”话落,回头朝跟着她进来的另外一个婆子招招手。 蓉卿这才看见,那个婆子手里托了个小小的匣子,刘马氏打开匣子,蓉卿就看见里面装了半匣子的首饰,又银烧蓝的各色花纹簪子,又有赤金的步摇,还有一对小小的金刚石耳坠,她满脸惊讶……刘马氏已道:“我们姑奶奶说,知道小姐不爱这些玩意,可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小姐及笄礼后就是大人了,这些东西便是再不喜也要备一些充个门面,她送的也不是好的,恰合适小姐在出嫁前戴一戴。” 华静芝手里虽有钱,可她花出去每一分都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能给自己准备这么多东西,蓉卿心里又感动又担忧,看着刘马氏道:“……姐姐,她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每日忙的很,几个铺子看账本找伙计的,都是姑奶奶亲自操持,上半年还好些,尤其是夏天这几个月,人也瘦了不少。” 生意上有起色,华静芝也不是闲得住的人,拼起来谁也拦不住,蓉卿让蕉娘将礼物收起来,对刘马氏道:“妈妈一共来了几个人,我让明兰带您先下去休息吧,多住几日等吃了我的长寿面。” 刘马氏来前就得了华静芝吩咐吃了蓉卿的长寿面再走,现在蓉卿邀请她自是应下来,朝蓉卿行了礼退了下去。 蓉卿和蕉娘在房里说了会儿话,忽然就听到院子里平洲在和人说话,蓉卿脸上一喜掀开帘子出去,果然看见平洲站在中间,半年多未见平洲长高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胡渣,他看到蓉卿行了礼,笑着道:“平洲给小姐请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四哥还好吗?”蓉卿说着话已经下了下台阶,平洲就笑着道,“小人刚刚到!”他有些局促的拍了拍自己满是灰尘的衣服,“四少爷一切都好,和赵庭辉对峙着,赵总兵不敢动,四少爷就抽出手来还和元蒙人打了一架!”嘻嘻笑了起来。 “元蒙人来了?”蓉卿见平洲的样子,应该是打了一个漂亮仗,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平洲就点着头回道,“是,还得了四百匹的战马,四少爷说那些马比当初郡王弄回来的还要好,有了这些赵总兵现在一看到我们就开始打哆嗦。” 蓉卿也哈哈笑了起来,为苏珉高兴。 “这个。”平洲从回来拿出个荷包来,“这个是四少爷给您的礼物,说是他不能回来,但听说王妃会给您筹办,他就放心了,还说等他回来要和您一起,好好给王妃磕头谢恩。”说完,把荷包递给蓉卿,蓉卿拆开,眼前突然被照亮了几分,就见里面放着七八颗硕大的东珠,还有三四个红蓝宝石,都是未经过打磨的…… “这是从哪里来的?”蓉卿看着平洲,不会是苏珉抢夺了地方豪门的东西吧,那些人都是地头蛇,虽不说怕可也没有必要惹,谁知道平洲就一脸得意的道,“是打元蒙人时,四少爷擒了他们一个不大不小的官,眼下正值内战四少爷也不想激怒元蒙人,现在还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所以就打算把人放了,这一袋子的宝贝加上那四百匹的战马,就是元蒙人给的赎金。” “这样就好。”蓉卿将荷包封上,这些东西回头送去金店让人打磨出来,到时候应酬来往能用得上,“北平现在已有些冷了,蓟州那边是不是下雪了?” “小人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下,不过听说前几天已经下了一场雪了,说冷倒也无所谓,咱们冰天雪地里待习惯了,这点算不得什么。”平洲一脸无所谓的说着,蓉卿能感受到,经过这几场大战的历练,平洲明显比以前成长了不少。 “正好我前些日子给你和四哥一人做了一套皮袄和护膝,手套,等你走的时候一起带上,往后骑在马上,也也御寒!”蓉卿说完,平洲就笑着给蓉卿行礼,蓉卿又道,“外院里给你们都准备了房里,你去找福全,让他给你安排,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平洲应是而去。 蓉卿把手里沉甸甸的东西交给蕉娘,笑着道:“往后我们再应酬王府或是哪里,也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蕉娘点着头,和蓉卿一起回房,小心找了个红木匣子,在里头铺了层姑戎,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一数了数:“八颗东珠,三颗红宝石,两颗蓝宝石,还有粒金刚石。”又啧啧叹道,“东珠这么大个儿的,比当年夫人陪嫁里头的那几颗都大。”说完,又失落的叹了口气,“只是那几颗后来被夫人卖了,贴了家里开销。” 周氏的嫁妆里确实没有东珠,蓉卿也猜到不是周氏贴了中馈,就是苏茂源或是柳姨娘私下里拿走了。 十月初九,苏峪的礼从京城送了过来,他没有派人来,只是请了镖局的人送来,是一对沉香木的手串,每个珠子大小一样打磨的圆润,上头油亮亮的散着淡淡的香味儿,蓉卿听苏峪提过,是他极喜爱的一对手串,还是栖霞寺的方丈亲自开的光。 他竟把这个送给她了!是担心她和苏珉的安危吗? 蓉卿将珠子套在手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小姐。”明兰从外面进来,“周老回来了。”这两天家里陆陆续续的来人,前头的一个院子里都快住满了,她方才还和明期在讨论,要不要把后面的院子收拾了,让华姑奶奶身边的妈妈住。 “人呢。”蓉卿立时站了起来,话未落周老已经掀了帘子进来,笑眯眯的道,“丫头,我没有迟吧。” 蓉卿笑着点着头,请周老坐又让明兰给周老泡他最爱喝的武夷茶:“您是从那边来的?”周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舒服的道,“从淝水边回来的!” 蓉卿依稀记得淝水似乎是在肥东和寿县那边,和宿迁离的不远,她好奇的问道:“我听说高宁和唐甫追去了,可碰上了?”周老就露出满脸的笑容,接了明兰奉来的茶,很享受的喝了一口,回道,“这事儿您就别问了,就安心做你的老寿星吧。”一副老顽童的样子。 他能这么轻松,就证明齐宵那边的战事游刃有余,并不吃紧,她笑着道,“好,好!我不问了还不成吗。”周老点着头,笑着道,“你别看着我,我可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明儿你看着哪里有空位子,塞了老头子进去,赏我口酒喝就成。”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回道:“家里没有酒窖,可我刚让鹿子抬了十几坛子的金华酒,明天若是没有人陪您和,晚上我陪您。” “还是丫头爽快。”周老说着,也丟了个荷包给蓉卿,“喏,这里是我和鳌立送给你的,你可不能嫌弃。” 蓉卿接在手里,蕉娘走了进来,笑接了话:“您可是常说我,患得患失是没自信的人,您这样可不像您。”周老摆着手,笑道,“我这叫自知之明。” 大家乐着说了许久的话,中午请了平洲和鹿子进来,陪着周老喝酒,下午歇了午觉,王府的蔡嬷嬷来了,和蓉卿道:“……王妃说知道您能干,可毕竟家里的人不够,让奴婢先来和您说一声,明儿一早就派了得力的婆子在侧门迎客,有夫人小姐来您也不慌,大大方方的迎了就是,若是送礼就收着,记着人情就成。” “小女记住了。”蓉卿笑着点头,蔡嬷嬷见蓉卿不慌不怯的样子,暗暗点头。 蓉卿连连谢过,送蔡嬷嬷出去,傍晚的时候明兰去锦绣阁将蓉卿的曲裾,长裙以及彩衣取了回来,蕉娘收拾着衣服,有些焦虑的道:“明天不会出岔子吧。” “您别胡思乱想了,早点去歇着,明儿来的人多有的您辛苦的。”蓉卿说着推着蕉娘,“去吧,去吧!” 蕉娘叹了口气,将衣服都搭在架子上,回去歇了。 蓉卿亦是辗转难眠,来的第一年她只和明兰还有明期在房里匆忙吃了长寿面,就去操持太夫人的寿宴,第二个和第三个生日她都刻意没有再过,今年避不开,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能有这么多人记着她的生辰。 心头微暖,她就想起齐宵,他能让周老回来,怎么就不记得给她捎封信,要是没空带句话也成,知道自己惦记他,也不自觉点。 想到这里,她又摇头失笑,自从彼此定了情,她下定了决心无论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难关,都和他一起并进后,她的心境似乎也发生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像个小女生一样,日日盼着这场战能早些结束,能日日见到他才好! “睡觉,睡觉!”蓉卿蒙了被子在头上,忍不住笑了起来,“……等他回来,再收拾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再醒来时蕉娘已经笑盈盈的站在床头:“快起来,今儿不能梳头,先把衣服换上。”是朱红色锦边,缁布的短褂和裤子,蓉卿没有穿过这样衣服,套在身上不免觉得有趣,笑道,“一会儿就这样出去迎客?” “是!”蕉娘怕她冷,又给她加了件夹袄,给她将头发顺梳好,拿了彩带系上,笑道,“好了。” 蓉卿哦一声,听到外头已有说话声,忙和蕉娘迎了出去,第一个来的是秦大同的夫人,和她一起是则是王彪的夫人还有一位蓉卿没有见过,秦太太就介绍到,“这位也是王太太,您若是怕分不清,就喊她娘家的姓氏,陈太太。” 原来是王蛟的夫人,蓉卿朝三个人各行了礼,秦太太打量着蓉卿,及腰的长发如墨缎般垂在身后,身形不高但身材却是曲线玲珑,蓉卿更是极美,有着少女的童真但举手投足间却有股淡淡的韵味。 成熟和纯真,这两种有些矛盾的感觉,却在她身上容和的恰到好处,单单往人前一站,便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陈太太。”蓉卿和王蛟的夫人行礼,陈太太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容貌清秀举止大方,“早听说八小姐,一直无缘得见,今儿总算攒够了缘分,让我见着了。” 几个人皆是掩面而笑,王太太道:“莫说你,我也只是见过一次。”又看着蓉卿,“往后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现在局势不明,她们这些人一个不甚就要跟着人头不保,是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买卖,是以,大家走动的也比以前频繁,彼此能搭个伴,不至于太害怕。 “其实我也出去走动,就怕各位夫人嫌我年纪小,反而耽误了您们说话。”蓉卿笑眯眯的说着,陈太太就笑着道,“年纪小我们更愿意说话了,和你在一起我只当自己今年也就十五岁呢。”几个呵呵笑了起来,陈太太又道,“前些日子又是听说您和世子妃办了义学,还让那些闲着的妇人有了营生……我们听着也着急的很,就想问问你,我们也想给百姓做点事,男人在外面打仗卖命,我们在家里也提心吊胆的,若是能做点事,也不至于整天胡思乱想的。” “是啊。”秦太太为人和秦大同有些像,也是老实人,“可是怕贸贸然找您,又怕您多心,只当我们几个人心怀不轨。” 蓉卿笑眯眯的听着,面色恭敬:“几位太太,外头冷我们先进暖阁里坐着歇会儿,再仔细说这件事。”话落,陪着三位太太进了暖阁,大家就说起义学的事情来,“听说在永平的也开了馆了?” “是,上个月初开的馆,请了六位先生坐馆,只怕还不够。”蓉卿笑着说完,王太太叹着点头道,“永平经过了两场战,元气还没复原,老百姓听说有这样的好事,定是高兴的不得了。”一顿又道握了蓉卿的手,“你年纪这么小,却能又这样的善心,真是难得。” 蓉卿红了脸,回道:“我也只是胡思乱想罢了,若没有世子妃也办不起来。”王太太点头应是,又道,“咱们的王妃和世子妃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我们都知道,可你也不用谦虚,没了自己的功劳,如今外头提起苏八小姐,可是个个把您当活菩萨供着呢。” 蓉卿汗颜,这位王太太好口才,若再顺着她的话头,只怕要将她捧成仙女了,这件事毕竟还是世子妃的出面的,她若是承了大功,反而不妥! 几个人换了话题,又说了些别的,外头又来了几位夫人,蓉卿一个也不认识,经过秦夫人介绍她才知道,这些都是简王麾下几员大将的家眷,其中一位是和苏珉在军中齐名的一位名叫肖潘的夫人。 蓉卿只听过几次,肖潘一直跟在王爷身边进出,如今亦是随着他在河南,算是王爷的亲信。 肖太太带着继女肖小姐,看上去比母女两年纪相差不大,蓉卿暗暗奇怪,就听陈太太在她耳边小声道:“肖太太是继室,她们母女两年纪只差三岁,这位肖小姐今年二月办的及笄礼,我们还去观礼了呢。” 原来是这样,若不是一开始介绍过,她只当两人是姐妹,肖太太长相不算出众但为人却非常精明,眼睛骨碌碌一转,蓉卿几乎能听到啪啪的算盘声响,而那位肖小姐却很老实的样子,跟在肖太太身后也不说话,很乖巧温顺的样子。 蓉卿请了几位夫人进去坐,她转头和肖小姐说话:“家里也没有来女孩子,您若是闷了就去我房里坐坐!”肖小姐一愣抬起头来,蓉卿这才看清她的容貌,瓜子脸细眉大眼典型的江南女子的小巧温婉,露齿朝着蓉卿腼腆一笑,回道,“谢谢妹妹,我就在这里坐着吧,省的给你添麻烦。” 蓉卿朝她笑笑,点头道:“好,那姐姐随意。”就转过去招呼旁人。 简王妃和世子妃相携而来,众人又呼喇喇的出门去迎,此起彼伏的行了礼,简王妃笑着道:“八小姐呢。”蓉卿笑着过去,简王妃携了她的手,她身后跟着的蔡嬷嬷就递了个匣子给她,简王妃递给蓉卿,“也不知你准备了没有,这支还是我当年及笄礼的时候家里的长辈赠的,今儿赏给你了!” 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青玉雕凤头的发簪,简单大方的款式但价值却是不菲,蓉卿一惊忙要推辞,一边的杨氏已笑着道,“敏儿可都捞不着了,你还不赶快守着。” 蓉卿忙向简王妃行礼道谢。 “走。”简王妃由蓉卿扶着,大家说着笑着进了暖阁,陈太太问道,“王妃娘娘,什么时候行礼?”蓉卿也朝简王妃看去。 简王妃就笑着道:“再等等。”又看看怀表,“还早着呢。” 大家就没有再催,坐在一起说着话,眼见着块到午时了,简王妃还依旧没有提,蓉卿也生出纳闷来,难不成还有什么人会来? 约莫又等了一刻钟,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王妃娘娘,人到了!”简王妃就呵呵笑了起来,对蓉卿道,“走,我们去看看,谁来了。” 蓉卿一头雾水,不知道简王妃卖的什么关子,她不由朝杨氏看去,杨氏就朝她眨眨眼,一副让她自己去看的意思,蓉卿只得收了心思,跟着简王妃出了门,方才出了门就听到院子里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喊道:“八妹!” 蓉卿愣住,抬头去看,就瞧见院子里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蓉卿顿时红了眼睛,喃喃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二夫人和苏峥以及苏容君来了,还有苏容君身边站在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容貌姣好身材丰腴,应该就是蒋氏了吧…… 她不由去看简王妃,简王妃笑着道:“还不快去。”蓉卿哽咽着点点头,跑下了台阶跪在了二夫人面前,喊道,“母亲!” “我的儿!”二夫人也蹲了下来,抱着蓉卿低声哭了起来,苏容君蹲身将蓉卿扶起来,三个人哭作了一团,一边胡妈妈擦着眼泪,劝道,“二夫人,今儿是八小姐的喜日子,哭多了不吉利。” 二夫人忙拿帕子给蓉卿擦眼泪,破涕而笑道:“是,不该哭的。”仔细打量了蓉卿一眼,招手喊来蒋氏,“这是你无嫂嫂。”又指着江氏手里的孩子,“这是你侄儿,平哥儿。” 蓉卿虽和蒋氏书信来往,却还是第一次见面,蒋氏蓉卿清丽个子与她差不多高,笑盈盈的很好相处的样子,她和蒋氏行了礼,又小心翼翼的接过她手里的孩子,含着眼泪笑着道,“平哥儿,快喊声八姑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平哥儿已经五个多月,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许是第一次见到蓉卿,咯咯笑着看着她,蓉卿的眼泪就落在大红的襁褓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即便和大家有情,终也做不到骨肉血亲的家人,可是今天才知道,不知不觉中,她们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是亲人了。 “八妹!”或许是做了父亲的缘故,苏峥整个人看上去,老实干练了许多,眉眼之间也越发的像苏茂源,但却没有苏茂源那股阴郁,多了一份刚毅阳光。 蓉卿抱着孩子像她行礼:“五哥!”苏峥看着长高长大出落的越发标致的蓉卿,眼角也是微湿。 “瞧这一家子。”简王妃呵呵笑道,“都进屋歇会儿吧,赶了十几日的路了。” 蓉卿尴尬的笑笑让了过来,二夫人带着苏容君,蒋氏以及苏峥给简王妃和杨氏行礼,简王妃免了礼赏了苏容君和蒋氏一对耳坠子,平哥儿则是一只小玉马,他很喜欢似的,抓着直往嘴里塞,蓉卿拉着只觉得他力气大的很。 “他力气大的很。”苏容君凑过去逗着平哥儿,笑道,“现在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开心果呢!” 蓉卿听着朝坐在身边的苏容君看去,清瘦的面容微挑的眼眸,透着一股清傲,像是绽放姹紫嫣红中的一朵无暇睡莲,优美的像是一副画卷,她笑道:“七姐姐长的越发好看了。”苏容君也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也是,我都不敢认了。” 姐妹两人相视一笑,这边蔡嬷嬷道:“时辰到了!” 大家又都陆陆续续的站起来跟着简王妃去事先打好的东房,简王妃在路上和蓉卿道:“敏儿赶不会来,你看是请肖小姐给你做赞者,还是你七姐姐?”蓉卿当然愿意让苏容君做,就道,“不敢麻烦肖小姐,就请我七姐姐做吧。” 简王妃微微颔首,蓉卿感激的道:“……没有想到母亲和哥哥嫂嫂能来,王妃娘娘,谢谢您……”简王妃拍着她的手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今儿早上知道的,若不然我也不和肖太太打了招呼,请肖小姐一起来了。” 不是简王妃请的,那会是谁,难道是苏珉吗?可平洲就是从永平路过的,若是这样也该和二夫人一路护送才是,她觉得应该不是苏珉。 那会是谁?她就想到了齐宵。 不由暗暗失笑,记着一会儿问问苏峥。 “还是要谢谢您,若非您在今儿又怎么会这么热闹。”扶了简王妃的胳膊,很真诚的道,“谢谢!” 简王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和敏儿一般大,却要比她懂事体贴多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就不要和我客气了。”蓉卿垂头应是。 苏峥去外院和周老作伴,观礼的都是女子,蓉卿面朝南跪在了褥垫上,二太太坐在了副位上,简王妃作为主宾则高坐主位,蓉卿还是请的肖小姐做的赞者,苏容君则托了托盘做了有司。 肖太太说了许多的吉利话后,肖小姐协同简王妃盘发,又和苏容君就帮着蓉卿穿上了一件芙蓉色的通袖袄子,一件月华的挑线裙子,又系上一条湖蓝的绦巾在腰上,最后简王妃别上了那只青玉发簪,蓉卿便起身朝众人行礼,蔡嬷嬷喊道:“成!” 大家都拥了过来,纷纷朝蓉卿道贺,蓉卿笑着一一回礼,一抬头就瞧见二夫人正泪盈于睫的看着自己,她回以微笑,也红了眼睛。 下午的事情就要简单许多,大家中午吃了饭,下午说了会儿话,简王妃和杨氏不放心东哥就提前回了王府,大家也都是主持中馈的,闹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散了,一时间安静下来,蓉卿这才得空和二夫人以及苏容珺几个人好好说话。 “我没有想到你们会来。”蓉卿坐在二夫人身边,笑着道,“这一路赶着辛苦母亲了。” 二夫人理了理蓉卿的鬓角,笑着道:“这是你一生的大事,我当然要来看看才放心。”又道,“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我也想见见你。” 蓉卿红了眼睛,点头道:“都是蓉卿不好。”二夫人笑着安慰她,“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还喊我一声母亲,说这些不是生分了。”蓉卿擦着眼泪点头不迭。 “是啊。”苏容君接了话,“五哥提议要来,我和母亲还有五嫂都没有商量就同意了,当天下午就出发了,路上赶着就怕错过了时间,还好让我们赶上了。” 蓉卿感动的看着苏容君,歉疚的道:“……你及笄礼的时候我也没有回去。”苏容君的生辰是六月初八,当时她正在济南城,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苏容君笑了起来,回道,“当时情况不一样,你要是回去我们还不放心呢。”蓉卿笑着,听到平哥儿哼哼的声音,她不由凑过去抱了平哥儿,欢喜的凑着他软乎乎的小脸亲了一口,平哥儿眉眼像苏峥,皮肤像蒋氏白白细细的,非常的可爱,“平哥儿这么大了,八姑姑还是第一次见,送你个什么东西,你才能一直记得八姑姑呢。” 蒋氏在一边微笑着道:“他还小,八妹别破费了,往后等他大了,就是你什么都不给,他也贴着你们这两个姑姑的,倒时候你们可就是要烦的很了。”蓉卿笑了起来,看着蒋氏道,“他可是我们最亲最亲的侄儿,他若是不嫌弃我们,愿意贴着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蒋氏笑道:“常听说家里头最能说会道的就是八妹妹,今儿我可算是见识到了。”又对看着苏容君,“不像七妹,整日里待在房里不是看书就是画画,我们住的这样近,有时候一连两三日也碰不上一回。” 蓉卿轻笑,苏容君面颊微红,蒋氏快人快语说了几句,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说了许多的话,但却没有人提起太夫人。 赶了十来天的路,二夫人身体一向又不算利索,坐了一整天又陪着几位夫人说话,这会儿脸上已露出倦容,蓉卿就道,“母亲,我让蕉娘给您准备了卧室,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会儿?” 二夫人和胡妈妈以及苏容君听到她提蕉娘微微一愣,但到也没有多惊奇,想必是苏峥去年就和她们提过了,二夫人颔首道:“我确实有些累了,索性还要住几日,我们晚些再说话。” 蓉卿应是,和蒋氏以及苏容君一起送二夫人出去,蒋氏回头看着蓉卿和苏容君:“平哥儿劳烦两位姑姑,我先服侍母亲去歇息。”二夫人摆着手,“你也累了,自己去歇着吧,我有胡妈妈就成。” 蒋氏执意要服侍,二夫人就和蓉卿以及苏容君打了招呼去了。 蓉卿和苏容君逗了一会儿平哥儿,平哥儿哼哼唧唧的饿了的样子,苏容君喊了奶娘进来将平哥儿抱去喂奶,她们姐妹二人在炕头上坐了下来。 “就怕你一直报喜不报忧,自从去年五哥来了一趟,回去和我们说过,我们总算是放了心。”苏容君拉着蓉卿的手,嗔怪的道,“你胆子也真够大的,一个人就这么跑出来了,若是没有遇到四哥,可怎么办!” “当时也没有想那么多,想着有身份文牒,又有些银子,总归是饿不死的,出来落脚了再说。”蓉卿笑着道,“也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四哥。” 苏容君抿了抿唇,露出一丝感叹的样子:“不过你向来胆大心细,敢想敢做,不比我优柔寡断的,一事无成!”一顿又问起她铺子的事情,“听说开了个名叫百文衣库的成衣铺子,还有染布坊和烧鸭店?” “是!”蓉卿大概介绍了一遍,“百文衣库马上要去保定和永平开分铺子,两边的门脸也都找好了,年底应该就能开业。” 苏容君很佩服的样子:“还是你能干,现如今永平城谁都知道苏八小姐。”说完掩面笑了起来,“你实该回去看看,都快把你当活菩萨了。” “您就不要打趣我了。”蓉卿笑着问苏容君,“……五哥成亲后四哥从永平回来,说起五嫂要给你做冰人,介绍家里的一位族兄,你拒绝了?”话落,她目光锁在苏容君脸上。 苏容君闻言脸色一暗,垂了目光有些失落的道:“我不想随随便便的嫁了。”话落又抬起头来,看着蓉卿,“八妹,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荒唐?” “没有。”蓉卿摇摇头,“可是那位蒋公子不好?” “不是。”苏容君端了茶盅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悠远,“我就是觉得她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若是不能嫁个自己喜欢的,那还不如孑然一身的自在,人的一生就这么匆匆几十年,若是活的不明白,又何苦遭这个罪呢。” “七姐!”蓉卿听着一惊,脸色郑重的问道,“您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喜欢世子爷,话没说出口,苏容君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别说,我知道你懂我的心思,我也没有想瞒你……”话落,她站了起来看着窗外渐渐暗淡下去的日光,“八妹,还记得那次在雪峰寺吗?我看着他对毓敏郡主宠爱有加,就觉得他的脾气真好,笑容也很温暖,后来我出事,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朝我笑着,问我好不好。他声音清润仿佛自心口里溢出来的一样,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我当时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她转过来,眼神明亮仿佛夜空星辰,“我常常在想,他要不是世子爷多好,要是没有成亲多好……哪怕他只是一个侍卫,一个樵夫,我也愿意……”说完双颊绯红。 蓉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容君,她不由心中巨震,喃喃的喊了声:“七姐!”苏容君朝她摆摆手,继续道,“后来永平瘟疫,四哥将我们接出去,我又见了他,他每天都很忙,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我常常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找四哥,只为偷偷能见他一面,我就觉得已经满足了。直到我无意间看到有人抬了伤兵回来,我忽然觉得,这个世上还有许多的事,比儿女私情更加重要,所以我跟着军医一起给那些人上药,擦洗,一开始我蒙着面,后来我发觉在生命攸关的时候,大家的眼中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死活。我就摘了面纱,再没了顾忌……” 蓉卿听苏珉说起过,也为苏容君高兴,在很多女子眼中,这一生就是活在规矩和名声中,可是无论是规矩还是名声,首要的条件就是要自己开心,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继而才能为别人着想,若一种生活都不能让自己满意,那还要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吗? 若是自己心里有了怨,又如何能去为他人考虑?! “我没日没夜的做鞋,给那些穿着草鞋,鞋底都是血泡的士兵做鞋……”苏容君说着,面上露出一丝让蓉卿觉得陌生的笑容,临近傍晚的昏黑中,这一笑如将夜幕点亮一般,苏容君又转头来看着她,“他也穿了我做的鞋子,朝着我微笑,说谢谢,说很合脚……我就明白你走前和我在信中留的话,你说人要先有自己,才有别人,并非自私,而是大义!” 蓉卿微怔,她不知道自己的话能让苏容君想这么多,苏容君坐在她身边,轻声道:“我一开始觉得这样很自私,后来我才明白,你要告诉我的,并非我理解的那样,你是在说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只有自己的心自由了,才能看到更远的风景,只有自己优秀了,才能让你爱的人注意到你。” “我的意思是……”蓉卿拉着她的手,心中震撼,苏容君又道,“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我也只能和你说,我告诉你,我正在看医书五哥也答应给我请个懂医的先生回来,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一双手,为他尽一份绵薄之力。” 蓉卿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既喜又悲,喜的是苏容君跳出了那个圈,有了自己的目标和理想,悲的是,她想了这一圈却终究没有逃脱情这一字。 她没有资格说她,所以只能希望她能在漫长的学医过程中,在生死伤离的救治路上,重新找到目标和重点:“好,将来我若是生了病也不用找别人,寻您就好了。” “傻丫头。”苏容君拍了拍她的手,“哪有人说自己生病的道理,多不吉利。” 蓉卿笑着点头,想着一会儿去和蒋氏提一提,让她多注意苏容君。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说话,今晚我们一起睡吧。”蓉卿拉着苏容君,“我房里正好缺一副字画,你改明儿得空给我画一副好不好。” 苏容君掩面笑了起来:“我画的哪能见人,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蓉卿听着一愣,问道,“谁啊?”她记得二夫人不懂画的,苏峥草书极好画却一般…… “五嫂。”苏容君笑道,“以往你们总是夸我,我也坐井观天的以为自己不错,可等五嫂进门,我才知道自己以前那些画,竟是献丑的。” 蓉卿就想到蒋家百年书香,想必家里对子女的教育都很严格,她笑着点头道:“那让五嫂画一副挂在暖阁,你画一副挂在我卧室。”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 苏峥来了,苏容君起身道:“五哥和八妹说说话,我去看看平哥儿。” 苏峥微微颔首,待苏容君出去,蓉卿就问他这次来的事情:“……母亲说是您临时起意?”苏峥隐了笑意,回道,“我虽也想来,可犹犹豫豫的一时拿不定主意,后来就收到了齐公子的信,说是你一个人在北平,让我们都来,我想想他说的有道理,就过来了。” 蓉卿就笑了起来。 ------题外话------ 战事快结束了,别着急… 第一卷:千里姻缘105 捷讯 晚上一家人在房里吃饭,蒋氏将平哥儿交给奶娘,自己则站在了二夫人身后,用帕子包了筷子,要伺候她用膳。 “你这孩子。”二夫人转身过来拉着她,“我也不讲究这些,快坐下吃饭吧。” 蒋氏飞快的看了眼苏峥,苏峥微微颔首,蒋氏这才顺势坐了下来。 蓉卿看着夫妻两人默契的样子,心里也替他们高兴。 蕉娘让胡妈妈去吃饭,她接替了蒋氏拿了筷子站在二夫人身后:“夫人难得来,今儿就让奴婢服侍您吧。”二夫人回头笑看着蕉娘,微笑道,“不用,你一直照顾蓉卿,蓉卿也把你当娘似的,怎么能让你服侍我。”去看胡妈妈,“你和蕉娘带着丫头一起去吃饭,留个人就成。” “去吧。”蓉卿笑着道,“我们吃饭,你们站着还不自在呢。” 蕉娘只得和胡妈妈一起,带着屋子里的丫头们退了出去,蒋氏拿了公筷给二夫人夹了块松鼠鲈鱼,给蓉卿夹了蟹粉狮子头,给苏容君和苏峥也分别夹了菜放在各自的碗里,蓉卿笑着道:“……有嫂嫂真好!”又撇了眼苏峥。 苏峥夫妻脸都红脸,二夫人端了筷子吃了一口:“都吃饭吧。”大家便歇了声安静的吃着饭。 饭后上了茶,大家围在一起喝茶,平哥儿在炕头上打着滚儿,非要坐起来,蒋氏怕她摔下来就带着身边一个叫娇杏的丫头护在炕沿边上,每翻一个跟头平哥儿就咯咯笑半天,暖阁里满是他的笑声。 “明天我陪你们去法华寺转转吧。”蓉卿笑着道,“十月十五山下还有庙会,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二夫人摆着手:“下次再去吧。我们再歇一日,后天就赶回去,家里没有人总是不妥当的。”太夫人毕竟还在家里! 蓉卿明白二夫人的顾忌,想了想道:“好,听母亲的。”也不好强求,话落去看蒋氏笑道,“五嫂,我正厅里还缺副画,您什么时候得空赏我一副吧。” 蒋氏笑着点头:“好!改明儿等我回去,我给你送副过来,我记得我陪嫁里有几副是前朝的遗作,挂你这里正合适。”蓉卿听着就摆着手,“我这小庙可摆不下大菩萨,我只是想请您赏我一副墨宝,早就听说您的画工精湛,这一次来怎么着也要给我留下一副才成。” 蒋氏听着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由朝苏容君看去,嗔怒道:“定是七妹告诉你的吧。”蓉卿掩面而笑,苏容君就点头接话道,“她让我画,我现在哪里敢在您这关公面前耍大刀,当然是要您亲自提笔才成。” “尽拿我打趣。”蒋氏跺了跺脚,正要说话,一边的苏峥却是微笑着道,“八妹难得开口,你的画也不算辱了师门,就给他画一副吧。” 蓉卿点头不迭,蒋氏只得羞着道:“那成,明儿我给你画。”语气很自信的样子。 蓉卿自是满口谢她,又移去二夫人身边坐下,接了胡妈妈的事,给二夫人捏着肩头:“是肩头酸还是胳膊酸?”二夫人转身拉着她的手,“就是胳膊有些难受,你别按了,回头累着。” “我又不在您身边,这点事累什么。”说完,依旧半跪在二夫人身后,边捏着边和她说话,“我听说和辽王打战的时候,家里几个庄子和铺子都有损失……全是您一个人在操持,辛苦您了。” 平哥儿由奶娘抱去梳洗睡觉,蒋氏也坐了下来,看着她和二夫人说话。 “傻孩子,尽说傻话。”二夫人微微笑了起来,扫了眼几个儿女,“这么多人,事情总要有人做,再说我还有你五哥,七姐帮我呢,后来你五嫂进门,她又是贤惠能干的,我整日都轻松的没事做呢。” 蓉卿感激的看向蒋氏,不由感叹,苏峥的这个媳妇算是娶对了,蒋家身为世家在子女的教育上,确实令人信服。 蓉卿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周老的说话声:“丫头,快出来看!”蓉卿微愣,二夫人拍着她的手道,“许是找你有事,你去看看。” “嗯。”蓉卿趿了鞋下炕,就见周老正站在暖阁门口,笑着道:“去院子里看看。”很高兴的样子。 蓉卿不解,接了明兰拿来的大氅披上,跟着周老下了台阶,随即就露出满脸的惊讶,就见院子外头整整齐齐排了十几个硕大的有半人高的烟花,她笑问道:“周老,您从哪里弄来的?”四处战乱,这些东西如今就是有钱也不好买。 “我哪有这个本事。”周老笑着道,“是刚才有人送进来的,说是给苏八小姐祝寿的。”一顿露出暧昧的笑容,“来人没有报姓名,说您知道是谁送的。” 还能有谁,蓉卿轻轻笑了起来,和周老道:“那要把这些都放了吗?”周老颔首一副理所当然的道,“今儿可是大日子,自是要放了才是。”话落,衣袖一挥带着鹿子,平洲和福全去放烟火。 二夫人带着苏容君几人也都出了门,见摆了一地的烟火,二夫人问道:“怎么买了这么多?”蓉卿轻笑,回道,“您别管,有人钱多呢!” 二夫人就抿唇笑着看了蓉卿,恍然想到苏峥和她说的话,那句“齐公子是谁……”的话就不用再问了,前方战事激烈,他还能想到蓉卿,给他们写信,给蓉卿送这么多的烟火来,时刻惦记她……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用解释了。 蓉卿能有好归宿,她当然高兴,不由希望这位齐公子能万事平安,顺顺利利的立个大功,热热闹闹的和蓉卿有个好的结果。 蓉卿心里也甜丝丝的,她昨儿还怨齐宵怎么也不给她来封信捎句话,今儿他就送这么个大礼来,虽不能回来,但知道他会念着自己,心里也就满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恋爱中的男女都是这样,想着时刻黏在一起,患得患失紧张的很。 胡思乱想间,耳际就听到咻的一声,一道白芒升空,于黑暗苍穹中乍然而开,一圈圈的涟漪流光溢彩,将整个天幕点缀斑斓。紧接着,这第一朵尚未弥散,第二朵,第三朵,一朵比一朵更加巨大的烟花流星般升起,层层绽开,灿银碎金,星星点点…… 蓉卿昂头望着天空中的火树银花,视线一晃就似是看到齐宵正在对着她傻笑,她眼角微湿,不由阖上眼眸暗暗祈祷,希望这场战事能早日有个结果,是输是赢都不愿继续这样担惊受怕! 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平哥儿也被奶娘抱了过来,他也不害怕,看着五彩绚丽的烟火咯咯的笑,蓉卿笑着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很漂亮是不是?等你长大了,让他给买更多的烟火。”一顿又忍不住道,“反正他有钱!”自己笑了起来。 平哥儿自然听不到八姑姑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见她笑的眉眼弯弯很亲切的样子,他也跟着笑,蓉卿看着越发的喜欢,挽着蒋氏道:“……若不是着急回去,正想让你们多住些日子,我实在舍不得平哥儿。” “你若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吧。”蒋氏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竹园每日都有人打扫,你随时回去都成。” 蓉卿红了眼睛,点了点头:“好!”又亲了亲平哥儿。 “外头冷。”二夫人转身过来看着平哥儿,“别吹着风了。”蓉卿点头,将平哥儿交给奶娘抱回去,几个人就转身回去,刚走了几步,外院的婆子在身后喊道,“小姐,王统领求见。” 蓉卿一愣,回头就瞧见王乔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她飞快的和二夫人以及蒋氏几人解释道:“是世子爷身边的统领。”就快走几步去迎王乔,“王统领。” 苏容君眼眸一亮,继而又黯淡了下来,垂了眼眸跟着二夫人和蒋氏避去了暖阁。 “八小姐。”王乔朝蓉卿叉了叉手,又和迎过来的苏峥互相行了礼,“今儿是您的及笄礼,世子爷没空来观礼,让属下给您送贺礼过来。”拿了个掐丝珐琅的匣子出来给蓉卿。 蓉卿心中惊讶,她没有想到赵均瑞会送礼给她,不由朝苏峥看去,苏峥笑着道:“有劳世子爷费心了,在下替舍妹谢过世子爷!”替蓉卿接了过来,交给了蕉娘。 王乔也不见怪,微微颔首道:“那在下就告辞了。”朝蓉卿和苏峥行礼,苏峥看了眼蓉卿,和王乔道,“王统领若是得空,不如留下吃碗寿面吧。” “不用了,在下还有事,改日再来!”话落转身欲走,蓉卿行了礼,苏峥就送王乔出去。 蓉卿和蕉娘看了看那个掐丝珐琅的盒子,一时竟觉得有些烫手,蕉娘不确定的问道:“……世子爷不会是?”世子妃今儿已经送了礼,按理说世子爷是不用再多送一次,现在这样,不由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别乱想。”蓉卿摆摆手,赵均瑞这个人心思难测,谁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不由拿了盒子过来打开来瞧,里面竟是一张签字画押的房契,她抖开仔细一看,才露出惊愕的表情来…… 赵均瑞把她现在住的这幢三进的宅院买下来,地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赵均瑞什么意思? 蓉卿满头冷汗。 “这……”蕉娘也不明所以,看着房契发呆,“要不要送回去?” 蓉卿点了点头,回道:“先收着,等四哥回来再送。”她真是被弄糊涂了,将房契塞在盒子里,低声和蕉娘道,“别让七姐姐看见。” 蕉娘心里没底,恍惚的点着头将东西拿回房里收着,蓉卿转身进了暖阁,蒋氏问道:“是世子爷的人,可是有什么事?”蓉卿嗯了一声,飞快的看了眼苏容君,含糊道,“……来送贺礼。” 眼下苏珉正在简王打江山,世子爷对他们兄妹好点不足为奇,大家就没有再问,又说了会儿话,蒋氏服侍二夫人去休息,蓉卿也和苏容君一起去了卧室,苏容君打量了一眼她的卧室,笑着道,“还和家里一样,就喜欢这些小玩意。” 蓉卿见她不问赵均瑞的事情,就暗暗松了一口气,和她聊别的事情来…… 第二日,蓉卿陪着二夫人在房里说话,说起廖大人来:“……别的地方百姓都没了口粮,乱哄哄的逃难要饭的数不胜数,唯独滦县安稳,有祖父坐镇就和平日里一般无二,现在大家提起廖大人来,无不赞扬一番,” “年前染了风寒,咳嗽了几个月。”二夫人听蓉卿说起自己的父亲,不由叹道,“无论怎么劝都不听,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巡视,过了年母亲写信给我,就说咳嗽的越发的严重,又几次竟是咳出血来。” “这么严重,那后来呢,可仔细吃药了?”蓉卿听着也是一惊,二夫人就点了点头,“母亲就让人锁了门,但凡来府中回事的,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律不准见,这才让他安安稳稳的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月,咳嗽才有点起色。” “那就好。”蓉卿松了口气,“年前妈妈来送回礼,提起祖父在外面巡视,倒是没想到他还带病在身。” 二夫人只得叹了口气,携了蓉卿的手,低声道:“父亲让我告诉你,当初你送去的那个少年,真是又懂事又稳重,读书认真自是不必说,还经常去家里帮忙做些粗活,去年由父亲的举荐,去考了院试竟中了廪生!”一顿又道,“将来他若是有个前程,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暮春中了廪生?蓉卿又惊又喜:“这可真是没想到。”想到暮春坚毅的表情,倔强的个性,不由笑道,“希望他能一路顺遂,得偿所愿!” 二夫人也唏嘘不已,笑着道:“只等局势大定,你五哥能金榜题名,再加四少爷的军功,咱们家还能兴旺几十年。”蓉卿听着也笑了起来,点头道,“您就等着享福吧。” 二夫人掩面而笑,忽然笑容又一点一点淡下去,叹道:“前段时间他写信回来了。”蓉卿听着心中转了转,才明白二夫人说的他是苏茂源,二夫人又道,“说让我们使银子打点,这个时候朝里乱哄哄的,哪里还有人管他的事情。” “岭南虽苦,可我也听三哥说,大伯和那边打过招呼,只要他本本分分的不出乱子,过个几年等圣上忘了,还是能回来的。”蓉卿说着微顿,眼下简王夺天下,若是能成他回来的希望更大,只是即便是有可能,蓉卿也不愿意将他弄回来,至少也让他吃点苦头! 二夫人目光微顿,面上现出一丝恍惚,久久没有说话! 蓉卿想到二夫人如今还是处子之身,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下午蒋氏和苏容君果然一人给她作了一副画,蒋氏的是一副《鹊巢》,几只稚鹊栩栩如生,纤毫毕现,无论是配色还是笔功都是上乘,难怪苏容君会说蒋氏画工了得,就连她这个不懂画的人,看着也觉得好。 苏容君的则是一副十八学士,她笑着打趣蓉卿:“你那盆花不开,我这里先送你一副,可不能嫌弃。” 蓉卿笑着应是,让人挂分别挂在暖阁和正厅里。 第二日,蓉卿亲自送她们出城,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她才让鹿子驾车转了回来,隔日平洲和周老也各自回去了,蓉卿给苏珉和齐宵都带了御寒的衣裳,又写了信,将及笄礼的事情,和齐宵,苏珉说了一遍,却没有提赵均瑞送的贺礼。 华静芝遣来的妈妈也赶着运河上冻前回了苏州。 转眼到了十一月,蓉卿准备各家各府的年节礼,今年因为及笄礼的关系,认识了好几位夫人,准备的节礼也要多出许多,忙忙碌碌转眼到了腊月,永平和保定的两间铺子都开了张,蓉卿和杨氏又在保定她铺子的隔壁办了一间义学。 腊八那天,她由简王妃之邀去了王府,才知道简王爷已经到了徐州,蓉卿就想到简王爷很又可能和齐宵前后夹击……果然,大年三十那天,听说简王爷打了一场胜仗,不但溃败了南军的八万兵马,还活捉了高宁和唐甫两员大将。 朝廷慌了神,让张之孝守着徐州城,派姚忠海协助陕西总兵裘正追击简王兵马,等正月十五满城闹花灯的时节,北军和南军在灵璧碰上,蓉卿知道这一战会打很久,却没有想到足足打了六个月,等第二年她正在准备给苏容君寄生辰礼时,才得到攻下灵璧的捷迅。 灵璧攻下宿迁已算是收入囊中,下一站就该是扬州,扬州离京城不过几百里的脚程…… 很意外的,扬州之战非常顺利,几乎没有受到多大的反抗,而扬州附近几处州府也纷纷归降…… 八月十五那日,简王爷挥兵南下直奔金陵。 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京城是最后的防备线,圣上自是拼死抵抗,而被招进京勤王的剩下七位亲王统一的保持了观望之态,蓉卿听到时也不由失笑,现在谁坐那把椅子和他们已经没有多大关系,反正削番之路必然要走下去,无论是圣上还是简王,都不可能再留他们! 她要是他们现在最要紧做的就是把家眷藏起来,好歹给自己留条血脉。 尽管这么想着,她心里依旧不免担心,所以简王妃邀她同去法华寺,她就没有推辞,给苏珉和齐宵各点了一盏长明灯,还和蕉娘一起每日在家中烧香拜佛,只希望一切顺顺利利! ------题外话------ 明天大战尘埃落定! 今天家里事情各种多,心里乱糟糟的写不下去,就这么多了…群啵一个,原谅我偷个懒… 第一卷:千里姻缘106 归家 鲍全明捧着一摞账册进来,这两年百文衣库又在真定,顺德以及登州各开了分铺,他哥哥做了大掌柜,留守在北平,而他则是在几处跑,蓉卿也是隔了大半年才见到他这一面。 “这是几个铺子里的账,小姐您看看。”鲍全明将账册递给明兰,解释道,“登州的铺子开始收成本,生意比预期的要好一些,真定和顺德的上半年开始盈利,虽不过五百二十两,但已是极好的兆头。” 蓉卿随意从桌面上抽出一本,翻开后瞧见是真定铺子里的,去年一年那边都是自足自给没有盈余,用了整整十个月的时间,才将成本收回来,顺德的时间更要久一些,到今年的二三月才算回了本钱,现在开始盈利,两个铺子四个多月的时间,有这么多的盈利,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确实是好兆头。”蓉卿将账册放下来,笑看着这两年越发神采奕奕的鲍全明,“这一年多辛苦你了,一直马不停蹄巡视各个铺子,如今有盈利也是你的功劳。” 鲍全明要说不敢,蓉卿却已是笑道:“我有个想法,想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机会和你们兄弟说。”她微微一顿,鲍全明神色已正认真听她后面的话,蓉卿道,“几个铺子呢,都是你们两兄弟跑出来的,虽不比人家的大买卖,但这两年我们做军中的生意,做老百姓的生意也有盈利,往后只会越来越好,我就想着,也不能让你们一直干拿着那点月例……”话落,看了眼明兰,明兰就在炕头的柜子里拿出两张纸来,上面蝇头小楷写了字,蓉卿递给鲍全明,“这是两份合约,你带回去和大鲍掌柜商量看看,若是可以就签了字。” 鲍全明满脸不解,接了合约在手里匆匆一览,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蓉卿:“小姐,您要给我们兄弟各十分的股利?”有些激动的道,“这怎么成?!”十分的股利现在看起来并不多,可百文衣库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前景如何他心里有数,将来在大夏各州府都开了分铺,积少成多这十分股利将来所包含的意义可就大不相同。 “没什么成不成的。”蓉卿端了茶盅喝了口茶,笑着道,“这是你们兄弟该得的,只希望你们不要嫌少才好。” 鲍全明腾的一下站起来,朝蓉卿行了大礼:“多谢小姐!”紧紧捏着合约,蓉卿笑着让他免了礼,又说了会儿铺子里的事情,才送鲍全明出去。 “小姐。”明兰收拾茶盅,咕哝着道,“您给他们十分的股利,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蓉卿不以为然,抬头看着苏容君当初画的那副《十八学士》,笑着道:“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有厌倦惫懒的时候,尤其是替别人做事,如今几个铺子的生意都在他们兄弟手里,我虽相信他们,可保不齐哪天谁就生出退意来,那到时候再找掌柜接手可就不容易了。所以,要让他们把给别人做事的观念,换成为自己挣钱,这样才能高枕无忧。” 明兰似懂非懂,哦了一声笑着道:“奴婢不懂,不过听着像是极有道理的。”蓉卿失笑敲了她的头,笑道,“明期呢,怎么今儿没瞧见她?” “小姐,您不是让她带人去齐公子府上收拾去了嘛。”明兰将茶托交给外面候着的小丫头,又道,“青青和红梅也都去了,您可是找她们有事?” 蓉卿这才想起来,她昨儿吩咐明期,带人去将齐宵的宅子收拾一番,她怕齐宵随时回来,看见府里又和以前一样,满地枯枝落叶扫不尽的颓败样子。 “没什么事。”蓉卿摆摆手,在炕头上坐下拿了针线,过了两天鲍家兄弟联袂而来,两人自是千恩万谢的签了合约。 过了两日,蓉卿去世子府陪杨氏待了半日,简王爷到应天后,赵均瑞就领了北平守城的三万兵马赶去了应天支援,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只是军报还没有传回来,她们对前方的战事一无所知,也只能猜测。 九月底的时候,苏珉擒获了赵庭辉,至此大夏北方彻底在简王的掌控之中。 蓉卿时不时让鹿子出门打听,可是距离太远也没有什么及时的消息,不过还是两军在长江一南一北对峙,战事并无起色。 蓉卿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收到华静芝第二次寄过来的红利,江南四间铺子,共一千二百两的,华静芝还在信中提到应天的战事,苏州离应天近消息上要快上许多,她知道的也比蓉卿详细。 原来圣上让凉国公守城但一向健朗的凉国公,竟是病倒,圣上只得派兵部的一位宋大人和裘正守城。 蓉卿心里狐疑,凉国公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得了重病?! 她想不通,又往下看,信中提到圣上削了蔡国公爵位,满门下了大狱,将蔡国公杨通绑了拴在城门之上,要求简王退兵,蓉卿看到这里不由浑身冰冷,这些事她在北平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看来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为的就是不要让杨氏知道。 蔡国公是杨氏的父亲,这件事若是让杨氏知道,其结果可想而知! 只是,他虽是简王的亲家,赵均瑞的岳丈,但毕竟只是姻亲,圣上以他要挟也能显示出他的胆怯和走投无路了。 华静芝还提到了苏茂渠,听说他带着户部的几位员外郎,亲自去余杭招募兵马,誓要守住京城,蓉卿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场战事让这么多至亲分崩离析,成为阵敌,将来不管谁胜谁负此刻带来的伤痛和隐患,再难消除! 她给华静芝回了信,告诉她若是再打听到军情,定要写信告诉她,既然简王可以对北平隐瞒那边的战事,往后她再想让鹿子去打听,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北平下了第一场雪时,蓉卿收到华静芝的回信,她特意让人去仔细去打听了应天的战事,就在这个月月初,蔡国公杨通在牢中撞柱而死,圣上大怒判蔡国公全族流放,长子蔡旻文斩首示众。 蓉卿第一次感受到圣上的惧怕,是那种从心底发出的恐惧和无措,所以才用这样偏激的手段,发泄自己对简王的不满和愤怒。 这场战其实已经提前分出了胜负。 华静芝还在信中写到朝中六部的反应,有人主张圣上退守江南,以神都为界与简王各自为政,圣上似乎也有此意,还派了一位公主出城和简王谈和,虽不知道内容,但结果却显而易见,简王拒绝了。 蓉卿给华静芝回了信,和她说了北平的情况,还说起铺子里和义学的事情…… 第二日她去看望杨氏,杨氏笑盈盈的接待了她:“我正想请你来家里坐坐呢。”她笑着让人将已经三岁的东哥抱出去,“我这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定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蓉卿就想到已经死去的蔡国公和生死未卜的蔡旻文,勉强笑着安慰道:“许是日有所思,夜寐不宁的缘故,所以才会这样,您不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若不然世子爷知道了也会担心您。” 杨氏嗯了一声,刘嬷嬷端了宁神汤给她,杨氏饮了半盅放在桌上,叹了口气道:“……实不瞒你,我其实是担心家中的亲人,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蓉卿听着心里一虚,这些事不该是她来告诉杨氏,还是等赵均瑞亲自说的吧,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劝,就胡乱应了和杨氏说起别的事情来,杨氏总算没有继续再说这件事。 一会儿简王妃来了,裹着抹额人比先前消瘦了一些,蓉卿更杨氏迎了过去行了礼,简王妃摆着手道:“都坐吧。”携了杨氏的手,轻声细语的问道,“东哥呢,怎么没有瞧见!” “去念书了。”杨氏笑着亲自奉茶给简王妃,“母妃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儿媳?” 简王妃拍了拍杨氏的手,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勉强笑道:“没事,就是惦记你们母子两个,过来看看你。”杨氏笑着道,“您若是想见我们,就派人传个讯给我们,我带着东哥过去就成。” 简王妃笑笑,看向蓉卿笑着道:“你四哥又打了一次胜仗你可知道?”蓉卿听着一愣,摇了摇头,简王妃就道,“前几日元蒙人想要偷偷从山海卫进关,周常带兵八千夜奔八百里赶去山海卫,元蒙人一听是他来了,竟是连打也不敢打就逃走了。” 这件事蓉卿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笑着道:“都是托您的福!”简王妃摆着手,“……你们兄妹都是有福之人!”话中颇有深意。 蓉卿陪着笑。 回到家中,蓉卿收到苏容君的来信,说她跟着师父开始坐馆,虽还没有能力单独坐诊,但每日看各种病人来来往往,她收获非常丰富,师父还说她颇有些天分,她亦能在其中找到乐趣,信中问起蓉卿最近如何,她听苏峥说起过铺子的事情,听说生意不错她也替蓉卿高兴。 蓉卿提笔给她回信,沾了墨刚写了几个字,外面就听到脚步声由远至近,随即门帘子一掀露出明兰兴奋的脸:“小姐,陈太太,王太太和秦太太来了。” “快请她们进来。”蓉卿忙收了笔墨迎了出去,三位太太已经联袂进了院子里,蓉卿朝三个人行礼请几人进暖阁坐,陈太太已经快人快语的道,“八小姐,我们是来给你报喜的。” 蓉卿心中一愣,看着三个人,就听陈太太道:“北平城攻陷了!” 有什么东西,忽然在心头炸开,蓉卿一个没站稳扶住了门框,她亦惊亦喜的确认道:“陈太太此言当真?!” “不会有假!”陈太太脸上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她大声道,“是前天的事情,断断不会有假!” 蕉娘和明兰明期,还有青竹,红梅都聚了过来,一时间满院子的人都红了眼睛,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悲喜交加…… “快请屋里坐。”蓉卿亲自打起帘子请三位夫人进暖阁里坐,又回头吩咐明兰,“还不快去给三位太太泡茶。”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三位太太进了暖阁里,王太太端了茶就迫不及待的看着蓉卿,道:“八小姐可知道,城门是如何开的?”蓉卿不明所以的摇摇头,王太太就满眼笑意的道,“是苏家三爷还有吏部的马侍郎,夜里开的城门。” 蓉卿听着面色一紧,不敢置信的问道:“是我三哥?”王太太就点了点头,“应天城当时是先帝亲自督建的,城墙坚硬牢固连火炮都炸不开,所以战事一直胶着不下,可就在前几天,裘正突然猝死在城墙上,当天夜里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咱们王爷带兵闯进了宫中……”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圣上一把火烧了皇宫,他自己也烧死在里头,听说找到时就剩下一把灰了,半边皇城也化作了废墟。” 生死之战没有退路,蓉卿想过这样的结局,可真到这个时候,又不免有些唏嘘。 “那朝中所有官员如何处置的?”蓉卿心中惦记着苏茂渠,和凉国公,王太太摇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来找你,就是要喊你一起去王府给王妃娘娘贺喜的,王妃娘娘和世子妃这几日就要动身进京了。” 是啊,她着急了,才破了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会这么快有结果的。 “几位夫人稍等我一下。”蓉卿站起来,“容我去换身衣裳。”话落,去了卧室里换了衣裳,跟着几位夫人去了王府,她们到时王府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几乎北平城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到了,大家一片喜气洋洋。 仿佛是一场豪赌,大家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将自己的身价性命押在了桌上,如今他们赢了,得到的就是从龙之功不是加官就是进爵,如何能不高兴呢! 乱哄哄闹了一个下午,蓉卿并没有机会和简王妃说上话,她跟着几位夫人进去,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截止昨天大家还是患难与共,是惺惺相惜,可是今天的局面却是截然不同,坐在上面的也不将是王妃,不再是平易近人和她们一样赌着未来的妇人,而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她去锦上添花了。 恍恍惚惚陪着笑了一个下午,蓉卿坐车回了府里,蕉娘等在门口见着她就问道:“听说王妃明天就要启程去京城了?王爷是不是登基了?” “应该还没有吧。”蓉卿扶着蕉娘进去,轻声道,“若是登基必然会大赦天下,贴皇榜告示,我们就不要着急了。” 蕉娘显得很高兴,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我们是不是也要收拾东西去京城?”她低声问道,“您说王爷是会不会封四少爷爵位?” 在这个时候,就连一向并不关心朝政的蕉娘,都开始想着王爷会不会封苏珉一个爵位,想必今天下午的那些夫人们,心里都打着这样的算盘吧?!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她反而希望苏珉和齐宵能够急流勇退,千万不要挟恩邀功! 十一月二十二,简王妃带着世子妃杨氏以及简王爷两位侧室浩浩荡荡十几辆车出了北平城,在通州上船去了北平。 简王爷并未急着登基,而是丢下了乱哄哄的京城和朝堂不管,大哭着披麻戴孝去了皇陵,在先帝的陵前忏悔痛哭,说他不孝说他来迟了一步,说他无能让奸人合谋害死了先帝,还列废帝赵均武十七条罪状! 简王爷这招用的极妙,他没有迫不及待的登基,而是首先将自己谋朝叛乱的事情,置在了正义的一面,不管有没有笼络民心,但至少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觉得,简王将会是位仁厚的君王,他虽用的手段有点激进,但还是情有可原的。 反正,胜负已分,只要不打战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谁做君王有什么关系呢。 蓉卿收到了齐宵的来信,齐宵在信中告诉她,大军进城后王爷去了皇陵,料理朝政安抚官员的事情就落在他和世子爷以及郡王的身上,他很想念蓉卿,等王爷登基他定会快马加鞭赶回北平。 蓉卿给他回信,让他安心做事,不要挂念她,先前那样的环境她都安心等下来了,何况现在天下大定! 大年初一,简王爷登基为帝,定国号庆丰! 普天同庆,北平城烟火整整燃了三日未歇! 蓉卿亦收到了苏珉的来信,信中苏珉问她,圣上要大赦天下,苏茂源也在其列,但赵均瑞事先问过他的意思,若是他们不愿意,可以将苏茂源的名字从中剔除,苏珉来问她的意见。 蓉卿一时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苏茂源回去,还会不会又恢复到原来的本性,到时候家中又会永无宁日。 就在她犹豫间,二夫人写信过来,委婉的告诉蓉卿,这一次圣上大赦,让苏茂源回来吧,因为她听说苏茂源得了重病,一直待在岭南只怕命难保,他要是这个时候死了,苏珉就要丁忧,她要守孝…… 无论如何不能让苏茂源这个时候死! 蓉卿看完,立刻给苏珉回信,将二夫人在信中所说的话转述给他,又暗示苏珉暗中打点,保住苏茂渠。 信让鹿子送出去,蓉卿一时有些恍惚的站在院子里,简王府一家走了,如今北平城依旧由曽义曾大人作为布政使维持政局,可大家心里仿佛没了依靠一样,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小姐!”红梅快步走了进来,指了指外面道,“秦太太来了。”蓉卿颔首迎了出去,这一次是秦太太一个人来的,蓉卿请她进暖阁坐,秦太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听说圣上要在二月二,举行封赏大典。”她有些焦虑的看着蓉卿,“周将军可写信与你提及过,圣上请当初在潜邸时所有的将士进宫,一个一个长谈过……”蓉卿微愣,摇了摇头道,“我四哥没有和我说。” 秦太太就低声道:“其实圣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他们愿意在北方,还是愿意留在京城。” “竟有这事?”蓉卿心中暗惊,圣上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这些军功卓著的将领?那苏珉和齐宵呢,圣上也这样问了吗? 秦太太就点头,面色微凝,“我家秦大人就说他想镇守边关,哪怕有做个小旗都行,只要经常有战打就成。”蓉卿眉梢微挑,没想到秦大同会这样说,秦太太又道,“我担心秦大人说的话不妥,可这些又不敢和别人说,所以就来问问你,周将军是怎么回圣上的话的。” 蓉卿是真的不知道苏珉是如何回的,只能安慰秦太太:“您不要担心,圣上问这些,应该也是知道秦大人的性情,若是将他留在京城,他可能不会适应,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我也想过这些。”秦太太看着蓉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蓉卿也无话劝她,自古共患难易同福贵难,尤其是圣上,江山得来不易他多疑谨慎并不为奇。 秦太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和蓉卿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悻悻然而去,蓉卿却是沉了心,圣上会如何问齐宵和苏珉呢,他们又会怎么回答呢? 二月二京城封赏大典,蓉卿自然不知道盛况如何,但过了七八天北平城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了,鹿子兴奋的跑了进来,语无伦次的道:“小姐,圣上封赏了,封赏了!” “你慢点说。”蓉卿心也提了起来,她既希望苏珉和齐宵能得到应有的封赏,不枉费这一场拼搏,又希望他们不要那份荣耀,只求安安稳稳。 鹿子已道:“圣上封了四少爷永平侯,世袭罔替。还赐了宅邸。” 不等蓉卿说话,身后就听到明兰带着明期青竹几个人欢呼起来,蓉卿听着心里却是一凉,问道:“封了四哥永平侯?那我大伯呢,如何处置的?”再高的荣耀,也不可能一门两个爵位,大夏开朝还无此一先例。 鹿子闻言脸上喜色一僵,他只顾着想着苏珉的大喜了,却忘记了还有件大事,他压了声音低低的道:“薅了荣恩伯的爵位,择日收回丹书铁劵!” 果然是这样,撤了苏茂渠却是赏了苏珉。 不过好歹是保住了苏茂渠一命。 她不由想到苏峪,或许当时苏峪打开城门,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日吧,功过相抵保住苏茂渠! 已经很好了,该是大喜才是。 “那齐公子呢,齐公子怎么样?”蕉娘一边擦着喜出的眼泪,问道,“是不是也封爵了?” 鹿子听着就失望的摇了摇头,回道:“齐公子反倒没有,得的是宣威将军衔兼左军都督的职,另赐了良田和金银!”鹿子说完,偷偷瞄了一眼蓉卿。 蓉卿却是没有半点的失望,齐宵即便是和凉国公互不相认,可是凉国公府还有他嫡亲的哥哥,无论如何他也会保住凉国公府的爵位,两厢他不可能兼得! 这是可预料到的结果! 鹿子又说了另外几位大人,秦大同做了宣同总兵,王彪和他两两相望去了蓟州,王蛟则去了甘肃,还有两位大将也封了伯公爵位,各府在北平的家眷也被召入北平。 大家怕蓉卿失落,七嘴八舌的说了许多的话,蓉卿笑着道:“去闻香楼定几副席面,请两位鲍掌柜和牛掌柜一起,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大家纷纷应是,蓉卿眉头微微拧了起来,不知道苏茂源什么回家,按照太夫人的性格,应该会要去京城的吧,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在太夫人眼中苏氏二房算是扬眉吐气了吧?! 这口气,她怎么也要出出来。 而苏珉呢,太夫人是他的祖母,苏茂源是他的父亲,一个孝字压下来,他就是再不高兴,也不能违背了意思。 只能恭恭敬敬的迎着太夫人和苏茂源。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又是一阵恭贺,蓉卿将几位掌柜请到暖阁说话:“我可能要动身回永平,要不要去京城还是未知数,但是生意上的事情肯定要少些精力了,往后还请三位多劳累些。” 京城有苏珉还有齐宵,若她想要和齐宵有个结果,京城就必须要去,既是要去京城那么就得先回永平府,不管苏家二房内里有多么不和睦,但是面子上定要做全,再说,苏珉现在的身份,她也要有所顾忌。 不管她愿不愿再回到那所她厌恶的宅子里,她都不能否认,这样做最妥当。 “八小姐回去是大喜的事情。”鲍掌柜知道当年蓉卿是怎么出来的,四少爷常常不在她一个女子在北平有多不容易,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现在八小姐愿意回去,就证明她和家中关系有所化解,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您就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们。” 蓉卿笑着谢了三人,晚上又和蕉娘道:“……我若想的不错,过两日四哥的信就应该到了,您说我们要不要去京城?” “当然要去。”蕉娘笑着道,“四少爷……不对,是侯爷在京城,我们当然要去,况且,您和齐公子的婚事也不能再耽误了,去京城也能早点定下来。” 蓉卿唇角动了动,微微点头道:“那好,这两日我们大概收拾一番,留几个婆子守着门,我们先回永平!” “先回永平?!”蕉娘听着一愣,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僵硬,随后又释然笑道,“也对,要去京城当然要一家人一起,让人瞧着和和睦睦的才好。” 蕉娘和她想的一样,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都要顾着脸面往后更要注重才是。 “小姐。”蕉娘拉着她坐下,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当年在京城时认识一位教养嬷嬷,前些日子我也托人打听过,她如今还在京城里,既然我们要去京城,那到时候把她请到府上来,教教您一些大户人家中待人接物的规矩吧。”说着一顿又道,“我知道您聪明,做事有分寸,可有的人眼皮子浅,就是会在有些小事上做文章,您若是和齐公子成亲,这些规矩非得学起来不可。” 蓉卿目光顿了顿,想到齐家那一大家子人,微微点头道:“这件事,您看着办吧。”蕉娘还怕蓉卿不愿意,听她这么爽快的答应了,不由高兴的道,“那我过几日就给那位嬷嬷写信。” 过了七八日,苏珉的信到了,信中说原来的荣恩伯的宅邸被圣上收回去了,苏茂渠一家现如今住在新赐给他的宅子里,苏茂渠虽被罢免了官职薅了爵位,但身体还算好……几位兄长也都是老实人,没有受到多少的连累。 信的最后果然提到让他们择日动身,搬去应天! 蓉卿没有多少的犹豫,给苏珉回信说她过几天先动身回永平,和母亲商量过后再看哪一日去北平。苏茂源要如何安排,是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还是先回永平府? 她又问起齐宵,上一次来信还是一个多月前,以前他就是忙着打仗也会抽空给她写信,这一次却是隔了一个月也没有给她来信。 她怕他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而瞒着她。 二月中旬,秦太太几家也纷纷结伴去了京城,蓉卿一一送他们出城,又相约大家在京城再聚! 相熟的几家都走了,北平城忽然空了下来,二月底蕉娘收拾妥当,蓉卿定下二月二十八启程。 “先去滦县看看吧。”临出发前蓉卿改变了主意,和鹿子道,“从梁城绕去滦县看看廖大人。”鹿子应是,蓉卿又让蕉娘去添了半车的礼。 二十八那天,蓉卿带着蕉娘,明兰,明期,青竹和红梅还有青青,留了福全和几个婆子守着宅子,一行人四辆马车出了门,鲍掌柜兄弟和牛顺河夫妻都来送他,蓉卿和众人作别,出了北平城! 路上经过保定时,她去铺子里看了看,又在义学里待了半日,才重新上路朝永平府而去。 车行了十日到了滦县,廖老太太见到蓉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蓉卿笑着和她行礼,笑道:“蓉卿不孝,一直没有机会来看望祖父母,您们身体还好吧?” 廖老太太和几年前并无多大的变化,穿着一件半旧的焦布比甲,笑容满面的携了蓉卿的手激动的道:“好,好!”忙招手让魏妈妈去请廖大人回来,又拉着身边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几岁身材微胖的妇人介绍道,“这是你舅母!” 原来是二夫人的嫂嫂黄氏,她微微蹲了蹲喊道:“舅母!”黄氏眼睛骨碌碌一转,笑着上来扶了蓉卿,“哎呀这就是八小姐吧,长的可真是漂亮,难怪姑奶奶一直夸赞不断呢。” 蓉卿面颊微红,黄氏又亲切的道:“快进去歇着吧。”蓉卿就和廖老太太还有黄氏一起进了房里。 黄氏问了许多苏珉得赏的事情,与有荣焉的道:“……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我们也该去京城恭贺才是。”黄氏八面玲珑,没有想到廖大人和廖老太太娶了这样一位儿媳,蓉卿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四哥见着您还要喊一声舅母呢,您去当然是欢迎之至。” 黄氏就咯咯笑了起来。 廖老太太眉头微拧问蓉卿:“这次回去,可是要去京城了?”蓉卿也不瞒她,“要和母亲商量一下,我一个人也不能定下来。” 蓉卿能事事商量自己的女儿,敬重她,廖老太太当然高兴,说了许多欢喜的话,不一会儿廖大人进来了,蓉卿忙站起来朝廖大人行礼,廖大人朝蓉卿微微颔首:“你来了。”在主座坐下来,蓉卿还没有说话,黄氏已经指着墙角堆着的一人高的礼,“父亲,八小姐真是太客气了,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生怕廖大人直来直往的脾气,得罪了蓉卿。 “嗯。”廖大人看也不看那堆东西,看着蓉卿道,“怎么想到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蓉卿打量了廖大人一眼,比起几年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很多,官袍还是以前的那件,衣摆上还用同色的布料打了个补丁,脚上的鞋子也磨掉了半个脚跟,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她收回目光,语气恭敬的回道:“一直惦记您和祖母,正好要回永平,所以就先来看看您。”廖大人虽没有为所动,神色严肃,但眼神却非常的和蔼,他道,“即是来了,就多住几日吧,我正好也有事要与你说。” 蓉卿微愣,廖大人就已开口道:“你和太子妃办的义学我也有耳闻,是件极好的善举。”他是真的赞赏,“你能不能和世子妃商量,在滦县也办间义学?”赵均瑞封了太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蓉卿不知道杨氏现在还有没有空办义学,但是廖大人难得和她开口,她想也不想就应道:“好,我稍后就给太子妃娘娘去信,然后再给您答复。”一顿又问道,“可有合适的地方办义学?”若是杨氏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她就自己拿钱出来! “有!”廖大人道,“把我们家的后院隔开,那边有两间大宅子,铲平了做成一间足够了。” 蓉卿心中微涩,看着廖大人布满却正直的面容,一时红了眼睛道:“那您先准备,过些日子我定会给您答复。” “有劳!”廖大人很客气,并未因为蓉卿的身份水涨船高而有所改变,又道,“听说你们打算动身去京城?” 蓉卿应是,把和廖老太太说的话和廖大人说了一遍,廖大人点头道:“如今的封赏也是侯爷拿生死博出来的,你们去京城切记勿与人口角争执,低调行事为妥。” 蓉卿自是应是,又和廖大人商量了许多义学的细节,在滦县住了两日,连走前她太喊来魏妈妈,给了她五百两的银子:“……知道妈妈是祖母身边得力的,这些钱麻烦您交给祖母,她若是问起来就说是我孝敬她的,不要让她多想,我是小辈,理所应当的。” 魏妈妈顿时红了眼睛,握着蓉卿的手哽咽着道:“不瞒八小姐,您来前家中已经三天没吃荤了,您来了以后还是老太太当了一对镯子办的席面。”蓉卿感觉到了,所以明知道可能会伤了廖大人的自尊心,还是这样做了。 “若是祖母不肯收,您就私下里贴着买菜买家私用,往后府里若还有这样的情况,您就遣个人告诉我!” 魏妈妈连连应是,仿佛想起什么来,问道:“小姐要不要见一见容公子?” “容公子?”蓉卿微愣不明白魏妈妈所说的容公子是谁,魏妈妈就笑着解释道,“就是当初您送来的公子,他参加院试时自己改了姓氏,现在大家都唤他做容公子!” “暮春改了姓氏?”蓉卿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这个“容”姓,不会是……想了想她还是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各人有命,他现在过的很好,我就不去打扰了。”过去的一切,暮春想必也不愿意看到她吧! 魏妈妈没有再说。 第二日蓉卿和廖大人,廖老太太告辞出了滦县,廖大人亲自送她出城,一路上比她第一次来滦县时,百姓对府中管事还要热闹尊敬百倍,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认识廖大人,不管是在赶路抑或是做买卖,都要停下来和廖大人打招呼,而廖大人也笑眯眯和众人说着话,全然不同于他在家时板着面孔一板一眼的样子。 蓉卿感慨万分,像廖大人这样真正为百姓考虑的官,才算的是真正的清官吧! 在路上的时候她收到了苏珉的回信,苏珉说她做的很对,应该先回永平和家中商量一番,苏茂源他已经派人去接,让他们不用多虑直接去京城就成。 苏珉说了许多,却独独没有提齐宵半句。 蓉卿越发的狐疑,不由胡思乱想起来,难道是齐宵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不给自己来信,而苏珉在信中也对他只字未提呢。 她没有再给苏珉回信,一行人马直接回了卢龙。 三月十五那一日,马车进了卢龙城,蓉卿掀开车帘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中生出一丝恍惚来…… 她没有想过,不过三年,她竟然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回到了她当初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她阖上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来。 第一卷:千里姻缘107 往昔 马车徐徐进了伯公巷,隔壁巷子里卖油郎的吆喝声传了过来,在竹园住的日子,这道声音他们时常听见。 咯吱咯吱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倍,蓉卿微阖着眼眸,唇角紧紧抿着,她不是紧张,是对这所宅子她自心底里有着抗拒,就像是一个坐牢的人二进宫一样。 又长长的吐出口气,她睁开了眼睛,就看到蕉娘担忧的视线,她晒然一笑:“您别怕有我呢。”朝蕉娘眨眨眼睛。 蕉娘被她的样子逗笑,两个人的心情也都轻松了一分。 说着话,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蓉卿就听到黄婆子谄媚的说话声,随即门槛被卸下马车颠簸了一下进了院子。 蓉卿想到从九莲庵回来时,她们被人在门口拦住,又转到从南侧门进去的光景。 行了一刻,车再次停了下来。 明兰在外面喊了一声:“小姐,我们到了!”蓉卿嗯了一声,要去掀帘子,蕉娘却一下压住她的手,朝她摇摇头,她则先下了车,继而恭敬的站在车边。 在给她造势呢。 蓉卿失笑由蕉娘和明兰一人一边扶着下了车。 一下去,她才看清原来车外面除了她带来的五个丫头,加上两个赶车的婆子和鹿子以外,乌泱泱的站了二三十号人,有熟悉的脸孔,有陌生的面容,皆是好奇又茫然的看着她。 “八小姐!”呼啦啦的衣袂摩擦声,众人齐齐蹲了下来。 蓉卿微微一笑:“都起来吧。”看了眼蕉娘,蕉娘就提了个包袱出来,每人打赏了一个五分的银锞子。 众人又是一阵行礼道谢。 蓉卿笑着应了,视线落在站在门口正含笑望着她的二夫人,眼眸一红,她喊道:“母亲!” “蓉卿。”二夫人眼含泪光,自上次一别已一年多,蓉卿长高了长大了不少,脱了一份稚气的小脸,恬静的令人移不开目光,她心头感叹不已,竟恍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也许这就是佛祖常说的缘分吧,她们母女有缘,即便不是血亲可胜似血亲。 蓉卿朝二夫人微微蹲身行了礼,明兰扶着她起来,蓉卿又去看蒋氏,比起一年前见到时略瘦了点,瓜子脸精致小巧,端庄贤淑的气质中隐着淡淡的风情,她笑了起来喊道:“五嫂!” “八妹!”蒋氏快人快语,迎过来携了蓉卿的手,“原以为要晚上才能到,方才婆子进去报信我还当听错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蓉卿笑着回道:“我算着时间也只当是晚上才能到,没想到路上比预期的还要顺利。”又去看苏容君,两人相视一笑蓉卿行礼,苏容君回礼。 蓉卿又去看岑姨娘,岑姨娘和以前一样,穿着一件半旧的素面滚边褙子,通身没做繁复的首饰,露着笑容,见蓉卿看她,她哽咽的喊了声:“八小姐。”蹲身行了礼,蓉卿还礼笑着喊了声姨娘。 大家既高兴又感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免笑了起来,过往的沉重随着笑声,不知不觉的飘散而去。 “八小姐。”婆子里头有人激动的喊了一声,蓉卿回头去看,就看见神色激动的端妈妈和崔妈妈,蓉卿笑了起来,朝着两人点头,“崔妈妈,端妈妈!”两个人拿衣角擦着眼泪,崔妈妈又在人群中看到了蕉娘,满眼里皆是愣怔和惊喜…… 在崔妈妈和端妈妈身后,蓉卿见到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目光微顿明兰已低声道:“是管妈妈。”蓉卿微微一笑,想到了柳姨娘。 “进屋里吧。”二夫人笑着道,“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蓉卿应是,扶了二夫人回头吩咐青竹和红梅,“你们帮着卸了箱笼抬去竹园!”青竹和红梅应是,蓉卿跟着二夫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呼喇喇的一群人进了仪门,留下一地唏嘘不已交头接耳的婆子丫头。 “这就是八小姐啊,长的可真好看,咱们府里的几位小姐,六小姐娇柔,七小姐清傲,我只当也没有人越的过去了,没想到八小姐竟还胜过几分。”说话的丫头是外院新进来的秋桂,自然不认识蓉卿,但私下里听说过蓉卿的事情,只当是专横跋扈泼辣的性子,要不然怎么有胆子卷了先夫人的嫁妆私自出府了呢,可是今儿看见人,她捏了捏怀里的银锞子,“怎么瞧着性子是极好的,和家里的夫人奶奶关系也好呢。” “你懂什么。”婆子拉着她,朝内院里努了努嘴,“……以前家里可不是二夫人当家。” 秋桂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又好奇的去看青竹和红梅,两个丫头穿着崭新的焦布比甲,梳着小小的纂儿,别了珠花,长相也颇为清秀,举手投足很有规矩,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不见声张,显得非常的干练,她有些羡慕的道:“她们能跟八小姐从北平回来,应该是八小姐跟前得势的吧。” “你就别白日做梦了,眼下还是好好打点打点,八小姐这次回来可是代咱们新贵侯爷接满府的人去京城的,你要是能去,那更长眼得势。”婆子说完,袖子一撸就殷勤上前去和青竹说话,秋桂脸色一变,想也不想跟着婆子后头去帮着青竹和红梅卸箱笼。 这边蓉卿跟着二夫人进了正院,二夫人在抄手游廊上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了眼胡妈妈,胡妈妈立刻遣散了跟着的小丫头们,二夫人这才低声问蓉卿:“还是先去拜见太夫人吧。” 礼数总不能少的,蓉卿笑着点头:“这是应当的。” 二夫人听着暗暗松了一口气,携了蓉卿的手就道:“你明白就好。”孝字当头,就是圣上也避不开的,蓉卿能明白,她当然高兴。 “我让娇杏先去通禀一声。”蒋氏说完就吩咐娇杏去慈安堂,朝她打了眼色,娇杏心领神会忙提着裙子行了礼率先而去,一路进了慈安堂,恰巧在门口碰见了陶妈妈,她笑着回道,“陶妈妈,八小姐回来了,正要来慈安堂,二夫人让奴婢先来回禀一声。” “嗯,知道了。”陶妈妈目光一动,显得并未多惊讶,显然早就知道蓉卿回来的事情,“你去忙吧,我去给太夫人煎药,这会儿到吃药时间了。” 娇杏撇了眼陶妈妈,垂头应是退了出去。 陶妈妈嘴角微撇,目送娇杏出了院门,转头就飞快的上了台阶,掀了帘子进了暖阁里,她语速极快的回道:“太夫人,八小姐正朝这边来。” 太夫人靠在炕头闭目养神,闻声眼眸腾的一下睁开,眼睛就眯了起来露出一丝厉光,冷声道:“她还有脸回来。”陶妈妈见太夫人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劝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四少爷如今封侯拜相是天大的荣耀,您就给她一个台阶便是,她是小辈向您认个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往后她见着您还得和和气气的喊您一声祖母,您若不高兴了骂一声打两下,她还敢回嘴不成。”意思是,先把这页翻过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太夫人是长辈总有收拾她的法子。 “哼!”她冷哼一声,想到自己的儿子如今还在受苦,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丧门星!”算是同意了陶妈妈的说法。 陶妈妈正要再说话,外头已经听到二夫人和代扇的说话声,她忙道:“奴婢去迎迎。”太夫人就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去吧!” 蓉卿扫过慈安堂院中一双双惊异的目光,微微一笑很亲切的和代扇,代瑁打了招呼,代扇笑着行礼,喊道:“八小姐。”亲自打了帘子,陶妈妈就从暖阁里走了出来,目光一扫和二夫人几个人行了礼,视线就不期然的落在蓉卿身上。 穿着一件芙蓉色八幅开叉滚二指宽绒边的褙子,上头绣着芙蓉花,那针法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市价极高的苏绣,在想容阁这样一件衣裳起码要花上百八十两银子,还有手上戴着的手镯和那一串沉香木的手串,都是不凡品,发髻亦是藏着文章,一支赤金流苏步摇,嵌着四颗指甲盖大小的金钢石,这样的金刚石太夫人也有,却没有这样的成色和大小。 八小姐这一身的装扮,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出奇的地方,可是每一样单提出来,都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东西。 她暗暗咋舌,四少爷刚刚才封的爵位,以前也不过一个游击将军,手里也没有产业,不会有这么多好东西……她想到去年在永平府开业的百文衣库,听说每日那边都是车水马龙的,大家知道那是苏八小姐开的店,许多大户人家都在里头订做下人的衣裳。 虽是薄利,可也经不得这样好的生意,自是财源广进。 难道八小姐这一身都是她这两年挣的? 陶妈妈想不到别的原因,心里翻江倒海的不平静。 “陶妈妈。”胡思乱想间,八小姐已经向她行了礼,陶妈妈忙恢复了笑容回了礼,笑道,“太夫人正在吃药,要不然二夫人领着七小姐,八小姐和五奶奶在正厅里稍坐会儿吧。” 二夫人转目去看蓉卿。 陶妈妈刚刚的神情她收在了眼底,这一身是她和蕉娘商量后特意打扮的,说不上多豪华却处处都透着精致,陶妈妈在后宅这么多年,自然是瞒不过她的眼睛,这也正是她要的效果…… 就如陶妈妈此刻让他们去正厅一样,不过是太夫人想杀杀她的气焰,给她一个下马威出出气罢了。 “祖母既然在喝药,那我们还是先去正厅候着吧。”蓉卿笑容满面,转目和陶妈妈道,“还请妈妈告诉祖母一声,说我们在正厅候着她老人家。” 陶妈妈堆着满脸的笑意,点头应是,打了帘子请她们进了正厅。 蓉卿跟着二夫人坐了下来,代扇端茶过来,蒋氏帮着上了茶,蓉卿看着代扇问道:“姐姐最近可好?”她走的时候代扇似乎就已经有十六了吧,这会儿依旧梳着辫子,看来太夫人并未给她说亲事。 “托八小姐的福,奴婢一切都好。”代扇说着垂了眼眸,眉宇间有淡淡的郁色,蓉卿就笑着道,“那就好。我给几位姐姐都带了东西,一会儿姐姐得空去我那边取来,分给姐妹们。” 代扇一愣,对八小姐还能给她们带礼物一事,显得有些惊讶,飞快的看了眼蓉卿,她回道:“多谢八小姐还念着我们,一会儿奴婢就跟着明兰妹妹取来,姐妹们一定会极高兴的。” 蓉卿含笑应是,代扇收了茶托敛了裙摆退了出去。 蓉卿身后跟着的是明兰明期,蕉娘和胡妈妈一起先去竹园收拾了,她也好几年没有回来,家里还有几个认识的婆子,蓉卿想给她时间去走动走动。 “八妹妹。”苏容君隔着茶几探身过来,低声道,“你别介意,祖母一向如此。” 蓉卿抿唇点头,压着声音道:“我知道。”两个人都心领神会,苏容君就指着她道,“还是以前的性子,都没有变!” “说什么,也不让我听。”蒋氏将自己面前的蜜饯端去放在蓉卿和苏容君这边,笑道,“不用偷偷说话,以后有你们姐妹说的时候。” 蓉卿拉着蒋氏,笑着道:“我最想和五嫂说话了。”蒋氏嗔怪的看了眼蓉卿,掩面笑道,“那简单的很,晚上去我那边歇脚。” “五哥怎么办。”隔壁有太夫人,她们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回头他该恨我了,可怜我刚回来,就让人嫉恨上了。” 话落,几个人忍着都轻轻笑了起来,便是连二夫人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隔壁,陶妈妈正贴着太夫人的耳边轻声道:“……正候着您呢。”太夫人嘴角就愉悦的勾了勾。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陶妈妈才笑盈盈的请她们过去。 蓉卿就跟着二夫人出了正厅,转身进了暖阁。 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炕沿上的太夫人,脸上忍不住溢出一分惊讶来,比起她走的时候,太夫人要苍老了许多,头发悉数白了不说,眼角嘴边皆是皱纹,以往那一份的高高在上不见了,就像一个普通的妇人,强撑着脸面坐在这花团锦簇的高门大宅中。 一瞬间,她竟生出一份唏嘘来,不管多好强的人,都抵不过一个老字所带来的孱弱和无助。 “祖母!”适时的,蓉卿红了眼睛,在代扇递过来的垫子上跪了下来,如同从九莲庵回来一样,她磕头攀交情,“蓉卿回来了!” 太夫人嘴角动了动,仿佛是想顺着台阶而下,却又拉不下面子来,脸色晦暗。 陶妈妈站在一边看着,也不说扶蓉卿起来。 二夫人眉头皱了皱,苏容君正要动,蒋氏已经笑着过去扶了蓉卿:“祖母!”她笑着道,“八妹妹回来了!” 蓉卿也不客气,顺着蒋氏的手就站了起来。 太夫人视线微眯朝蒋氏看去一眼,这一眼并不和善,蓉卿侧目去观察蒋氏,她依旧是笑眯眯的也不见怯意,坦荡荡的道:“……说惦记着您,这一进家门就急着来拜见您。” “起来吧。”太夫人语气淡淡的,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大家坐,陶妈妈这才让代扇重新上茶,蓉卿在苏容君的下首坐下。 太夫人端了茶啜了一口,语气显得很疏淡:“从北平回来的?”这话当然是问蓉卿的。 “是!”蓉卿笑盈盈的回道,“四哥写信回来,让我先来永平接您,京城的宅子都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主持大局呢。” 太夫人很不客气的哼了一声,蒋氏就笑着接话道:“听说那宅子是圣上赐的,是个五进的大宅子,还外加一个十几亩的后花园,那么大的地儿没有祖母镇着,可不是不成样子!”说完,接了代扇手里的茶壶给太夫人续茶,“祖母,这京城铁定是要去的,我们一家人也该团聚了,再说父亲六月中旬也要到京城,我们早点去也能打点一二。您看,要不您选个吉日,我们好准备妥当动身过去?!” 蓉卿一直知道蒋氏是伶俐的人,却没有想到她的口才这样了得,暗暗佩服不已。 “不着急。”太夫人扫了眼蓉卿,似笑非笑道,“那边宅子也不是新的,先遣个过去找了工匠收拾一番,我们再去不迟。” 太夫人是知道她急着去京城,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吧。 “怎么去,什么时候去,当然是听您的。”蓉卿笑着道,“那回头请五哥给四哥捎个信儿,派个能干的先去京城打点,您看行不行。” 太夫人又冷冷的看眼蓉卿,回道:“成吧!”一顿又道,“这眼见天气也要热了,索性就等过了夏天动身不迟。” 蓉卿垂着头没有回应,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你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太夫人朝二夫人看去,“八丫头留下,陪我说说话!” 苏容君一惊,她怕太夫人一会儿又会像上次打苏珉那样打蓉卿,正要开口袖子就被人牵了牵,蓉卿微微摇了摇头。 该来的,避不过! 苏容君欲言又止满脸的担忧,二夫人和蒋氏也露出为难的神色,蓉卿已经笑着对她们道:“是啊,这几年我在外面,是蓉卿的不孝,母亲和五嫂还有七姐都去忙吧,今儿让蓉卿尽尽晚辈的份才是。” 二夫人迟疑的站起来,还是开了口:“我让人备了饭,一会儿你陪太夫人过来。” 蓉卿应是,送二夫人和蒋氏出去,蒋氏出门时飞快的在她耳边低声道:“适当服软。”一顿又道,“一会儿让你五哥来接你。”朝蓉卿眨眨眼。 这话很有深意,适当服软就是让蓉卿不要一味忍着,但也不可顶撞,这里面分寸拿捏,蒋氏相信蓉卿能有领会。 “嗯。”蓉卿明白蒋氏的暗示,目送三人出去。 房里就只剩太夫人和陶妈妈,她转身过来笑眯眯的道,“祖母可是还在生蓉卿的气,气蓉卿当年不辞而别?!” 太夫人脸色一沉,这一口气不出出来她心里如何能舒坦,怒道:“你竟还有脸说?!”蓉卿就红了眼睛,站在那边垂了头低声道,“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好好的婚事没有了,还要笑脸送六姐姐出门,我心里的苦岂能一句半句说的清楚……” “那你就胆大包天离家出走?”太夫人突然拍了桌子,震的桌上的茶盅碟碗哐哐响,蓉卿像是被吓着了一样,缩了缩脖子募地又抬起头来,看着太夫人满脸的惊讶,“离家出走?”她一副不理解的样子,“祖母可要为孙女做主,这话若是传出去孙女的名声不打紧,可家里还有两位姐姐呢。您是知道的,孙女当年是去北平寻四哥的,这两年是因为四哥在外无人照顾,我在那边照顾他罢了。” 太夫人气的脸色铁青,蓉卿又一副知道错了的认错样子:“……都是蓉卿不好,当时没有和您说清楚,让您白白生了气,误会了!”她这是在告诉太夫人,在外人的眼中,她出门就是为了寻苏珉,早没有离家出走的事情,您掂量着说,今时不同往日传出去,难看的可不只她一个人。 太夫人嘴角动了动,硬是找不出她话里的不妥来,心中一动她揪了嫁妆的事情:“嫁妆呢,你又作何解释!”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她的发簪上,视线冷冽。 以为蓉卿这一身行头,是周氏留下来的。 “那是我娘的东西,祖母放心,我无论如何也会保存好的。”她看着太夫人,语气真诚,“……怕我们去京城时东西太多,先着人送去了。” 东西确实是周氏的,蓉卿和苏珉也有处置的权利,可太夫人心里不痛快,冷着脸森冷的看着她,显得有些咬牙切齿,蓉卿又道:“我和四哥商量了,等祖母去京城,嫁妆还归在公中,往后要怎么处置,还是由您来决定!” 好坏坏话都被她说了,太夫人一口气硬生生的堵在了胸口。 蓉卿见她这样,也垂了头不说话,太夫人有很多缺点,目光也不够长远,但是若提到门庭脸面,没有人比她更加在乎。 对于苏茂源她宠娇了多年,儿大不由娘她没有办法,丢了脸也只能忍着……现在苏珉光耀了门楣,她当然要护着掩着,再不愿出半点差错。 “好,好!”太夫人气了个倒仰,“你也不用在我这里和我充门面,你有几斤几两我清楚的很,你盼着望着去京城,急着撇清当年的事情,就以为没有人知道了。”太夫人冷笑着看着她:“我问你,你这么着急去京城,是不是因为齐家老五?” 蓉卿一怔,太夫人怒道:“凉国公府是什么人家,即便是你四哥封了侯,在他们眼里我们依旧是小门小户,你想进凉国公的门?我劝你不要做这样的白日梦,莫说以前齐家老五现在有了功名,就是没有,想和凉国公府攀上姻亲的人多的是,怎么也轮不到你!”话 尽管知道太夫人故意说这话堵她的,可蓉卿心里还是沉了沉,因为她并没有乱说! 只是,太夫人又怎么知道的? 二夫人她们不可能告诉太夫人的,而她齐宵的事情还不至于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你也不用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太夫人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在北平身边没有长辈,就可以为所欲为,人家凉国公的老太君上个月刚派人来打听过,你这样的名声,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到时候我们和你一起去京城丢脸。”一顿脱口又道,“就连那齐家老四……”突然顿住没有说下去。 蓉卿满脸愕然,她没有想到齐家竟然派人来永平打听她的事情。 早不打听,晚不打听,为什么会是上个月? 齐宵呢,齐宵知道不知道? 这和他这么长时间没有和自己联系有关系吗? 一时间蓉卿心乱如麻。 她的事情从来没有瞒过齐宵,也相信齐宵不会介意,可是凉国公府的人肯定是会介意的吧,被退过婚又私自离家……这些在那些人的眼中,都算是斑斑劣迹……他们会不会为难齐宵?会不会逼他做什么事? 齐宵,齐宵,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蓉卿脸色变化,落在太夫人眼中,她冷冷的一笑端了茶盅靠回了炕头上,现在知道后悔,当初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蓉卿没有心思管太夫人想什么,房间里一时静的有些可怕! “太夫人。”忽然代扇从外头探了个脸进来,撇了眼蓉卿,低声道,“五少爷让人来请八小姐出去,说是门外来了许多的人,吵着要见八小姐!” 太夫人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盯着蓉卿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在又惹了什么祸!” 蓉卿也不知道,回头去看代扇。 “不是。”代扇摆着手,“不是来寻衅滋事的,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东西,说是听说八小姐回来了,无论如何要当面谢谢八小姐,在永平办了义学,又招了他们家人做工,多劳多得有钱贴补家用……”代扇说着,小心的看了眼太夫人,“还说,说八小姐是活菩萨!” 太夫人脸色一瞬难看至极,嫌恶的摆着手:“还不快去看看,免得让那些人云亦云不知所谓的刁民扰了家里的清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丑事呢!” “是!”蓉卿朝太夫人行了礼,头也不回的出了慈安堂,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身后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蓉卿吩咐明兰:“你去告诉五哥一声,说我没事!”话落她拐了弯往西院而去,明兰拉住她,“小姐,您还是去看看,外面好多人,五少爷劝不走!” “真的有人?”蓉卿只当是苏峥故意这么说的,“都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明兰就叹了口气:“刚刚代扇姐姐不是说了吗,都是义学里孩子的父母,还有铺子里那些绣娘……” 蓉卿有些哭笑不得,她做百文衣库不过是为了挣钱,请绣娘大家是合作的关系,哪里来的活菩萨,至于永平的义学,有杨氏在她也不过挂了个名头罢了,里头的一应开销都是杨氏出的,她当这个名声实在是有些心虚。 “去看看吧。”蓉卿叹气,只得朝外院而去,刚进了正院胡妈妈就已经迎了过来,笑着道,“正想着您怎么还没有来,那些百姓都被五少爷劝走了,不过却留了好些东西,虽不是值钱的,可都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夫人就让奴婢问问您,要怎么处置。” 蓉卿没有细想胡妈妈所说的好些东西是多少,等她去看了才知道,正院厨房前的院子里,大大小小堆了一地的东西,都是些用篮子装的时令蔬菜,一袋半袋的米面,存了一个冬天没舍得吃的南瓜,还有嘎嘎乱叫的鸡鸭,甚至中间还有只被绑的四脚朝天哼哼的猪…… 真的是很壮观! 难怪二夫人会为难的来问她怎么处理,这么多东西确实头疼。 “这么多也吃不完。”蒋氏笑着道,“我看拣些好的送去常来往的几家吧,免得放在家里也压坏了。”话落,就立刻喊端妈妈过来,“你带着丫头婆子,挑拣一下送出去。” 端妈妈显得很高兴,立刻应是。 蓉卿失笑,蒋氏的意思是想借着这次的事情,让各家都知道,蓉卿在永平百姓心里的地位。 什么名声,也抵不上这满院子的心意。 “还是五嫂聪明。”苏容君笑着点头,又拉着蓉卿的手,“不过,也是八妹妹能耐,明儿我去医馆,定是能听到满街的人都在议论苏家出了位活菩萨。” 蓉卿被她说的脸颊微红,受之有愧的道:“五哥呢,我回来还没有见着她呢。” “送六妹回去才回来,一回来就碰见这个事儿了。”蒋氏说着又回头看了看,“应该要进来了。” 蓉卿哦了一声,好奇的问蒋氏:“六姐怎么了,为什么要让五哥送回去?”让哥哥送回去,难不成和孔家又闹起来了? “唉!”蒋氏拉着蓉卿和苏容君一起朝二夫人的院子去,“孔姑爷不在家,听说去年跟着杨阁老去了神都,一走又是一年,她能和谁吵!”蓉卿不解,蒋氏就无奈的解释道,“这次回来,似是和孔夫人闹,说要随咱们一起去京城,孔姑爷不回来她就去找他,可孔夫人不同意,说家中还有长辈,她这个长房嫡媳不侍公婆,竟还想着去京中过轻快日子!” “他们成亲几年,也没有子嗣,孔夫人也不着急?”蓉卿暗暗叹气,苏容玉和孔令宇成亲后,孔令宇就走了,如今她想去京城找夫君也是人之常情,可若孔夫人要拦着她,她也没有办法,毕竟是长辈之言。 蒋氏又叹了口气,道:“六妹去年年底滑了一胎……孔夫人这才真的恨了她,所以才闹出这出事来。”一顿又道,“六妹昨天回来,就是让你五哥去孔府说情,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六妹已经嫁过去了,这些事是他们的家事……”指了指柳园那边,“柳姨娘从昨儿开始就喊着不舒服,今儿你回来,她也没有起。” 苏容玉毕竟嫁人了,苏峥再是兄长也不能强行将妹妹带走,若不然到时候孔家撕了脸面休了她,到时候苏峥岂不是要里外不是人。 说着话,几个人进了二夫人的暖阁,二夫人正在和蕉娘说话,见蓉卿进来两人停了话,二夫人问蓉卿:“太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蓉卿坐下,二夫人松了口气,喊着胡妈妈去看看苏峥回来没有,又让人去请太夫人,一会儿陶妈妈来回话,说是太夫人不舒服,让她们自己吃不必等她! 大家就没有再等,待岑姨娘到了,就各自落座摆了饭菜,蓉卿问蒋氏:“平哥儿呢,怎么不抱来?”蒋氏笑道,“他跟皮猴似的,一刻也不停,我让他在房里吃了,一会儿也该睡了。” “那明天定要抱来给我瞧瞧。”蓉卿笑着说着,蒋氏自然应了,蓉卿又和二夫人说起滦县廖大人的事情来:“……这一去京城再回来也不容易,您要不要回去住几日?” 二夫人垂了目光没有说话,蒋氏也道:“是啊,让五爷送您回去,您尽管放心住着,家里有我们呢。” “这……”二夫人显然有些心动,蓉卿又道,“是啊,五嫂说的对,家里也就收拾打点的事情,也不着急,您踏踏实实回去住些日子。” 二夫人终于点了点头,回道:“那成,我回去住几日看看父母,左右不过半个月就回来。” 大家纷纷应是。 又说了别的事情,二夫人临时决定要回家,有许多东西要收拾,大家又坐了一刻就辞了出来,蒋氏道:“去我那边坐坐吧,你还没有去过。” “我都回来了,还怕没有机会。”蓉卿道,“您快回去吧,回头平哥儿找不到娘该哭了。” 蒋氏也不推辞,让苏峥送它们姐妹,苏峥点了头她就先回去了,蓉卿和苏容君牵着手出了二夫人的院子,苏峥问蓉卿道:“我听四哥说大伯一家如今住在他的宅子里?三哥呢,可还好?” “是啊,现在一家人都住在那边。三哥挺好的,听说三嫂有了身孕,他还写信来和我抱怨,说三嫂娇气呢。”蓉卿想到苏峪当爹的样子,不禁失笑,“他在詹事府挂了闲职,圣上总算给大伯留了点面子。” “那也好,当时破城我就担心大伯,若是圣上一怒之下定了大伯的罪,到时候难做的还是四哥。”苏峥说着摇了摇头,很唏嘘的样子,蓉卿就转头看着苏峥,问道,“听说明年要恢复春闱了,今年我们恰好去京城,五哥明年要下场吗?” “你五嫂的意思,是让我再等三年。”苏峥低声说着,有些不确定的样子,“她说我这两年繁事多功课耽误了不少,与其没有把握心里惴惴不安,还不如等个三年牢靠一些。” 蓉卿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还是五嫂有远见!”苏峥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蓉卿就和苏容君对视一眼,苏容君眼里都是笑意,等她们进了西园苏容君笑着道:“五哥什么事都要和五嫂商量的。” “他们感情好,我们自是高兴的,谁听谁的咱们可不管。”蓉卿笑着道,“你没瞧见今儿姨娘看着五嫂的眼睛,可是满意的很呢,还有你,你难道不满意!” 苏容君失笑,回道:“你现在说我,等四哥娶了嫂嫂,瞧你怎么说。”话落,两个人进了竹园,院子里果然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苏容君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就送去庄子里了。” “也是我连累了她们!”蓉卿说着叹了一声进了正屋里,青竹和红梅还有青青正在收拾,蓉卿和苏容君转了一圈又拐去了暖阁,蓉卿拍了拍身下的炕笑着道,“这一次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希望是吧。”苏容君在她身边坐下,语气里也有淡淡的落寞,“虽在这里长大,住了十几年,可说起来我却是没有半点的留恋不舍,若不是牵挂先生,我恨不得立刻走了才好。” “你学的怎么样。”说起先生,蓉卿问起苏容君学医的事情,“你上次说坐诊了,什么时候能独立看诊?” 苏容君笑着道:“我还不敢,不过先生说我该学的都学了,平日多看看书,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积累看诊的经验。”话落,她又不确定的道,“我去京城,会不会就不能出去坐诊了?” “京城也不是没有医女,实在不成咱们自己开个医馆,你在后台坐诊,我们不说谁还能知道不成。”蓉卿说着微顿又道,“你别顾虑太多,车道山前必有路!” 苏容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两人说了几句,苏容君见房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你也早点歇着,明天一早我来找你。”蓉卿也不留她,亲自送她出门。 待回来才看见端妈妈和崔妈妈都在院子里候着她,蕉娘正和崔妈妈说着话。 “八小姐。”崔妈妈今天一天都没有机会和蓉卿说话,这会儿看着蓉卿就红了眼睛,蓉卿笑着道,“听说书兰生了两个小子?我还没有机会见到,改明儿您抱进来让我瞧瞧。” “好!”崔妈妈摸着眼泪,担忧的看着蓉卿,“还以为再见不到您了!太夫人那边……”端妈妈就将帕子塞到崔妈妈手里,“这是喜事,瞧你还哭上了。”又道,“八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在家里就没有吃什么亏,如今回来了,更是没有可能了,再说,你没瞧见今儿下午那场面,就是想发落八小姐,也要想想那么多人答应不答应,没了八小姐,他们吃什么去喝什么去!”一副与有荣焉的感觉。 蓉卿笑了起来,崔妈妈也是破涕为笑,推着端妈妈道:“就你能说会道,什么都看的明白!” 大家笑着说了半日的话,忆起以前在府里的事情,蕉娘就送崔妈妈两个人出去,赶了几日的路虽歇在客栈里,可毕竟不同家里,大家收拾好洗漱一番就各自歇下不提。 蓉卿却是靠在床头没了睡意,太夫人说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 齐家出了什么事?齐宵为什么突然失了联络? 太夫人还提到了齐皓,齐皓怎么了? 蓉卿满心的烦躁,想去京城的心情更加迫切! ------题外话------ 迟了!对不住,我认错! 第一卷:千里姻缘108 入京 第二日一早,蓉卿起身梳洗,蒋氏抱着平哥儿和苏容君一起来了。 平哥儿浓眉大眼,越长越像蒋氏,蓉卿接过平哥儿抱在手里,笑着问道:“还记得八姑姑吗?”平哥儿眨着眼睛摇头,脆生生的道,“我们见过?” 蓉卿点着头,故作伤心的样子:“是啊,我们平哥儿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平哥儿一脸的为难,紧张的拍蓉卿的肩膀,嘟着嘴奶声奶气的哄着道:“八姑姑不哭,是平哥儿不对,下次平哥儿一定记住你。”蓉卿凄凄哀哀的看着他,问道,“真的?” 平哥儿点着像是拨浪鼓:“一定,我保证!”蓉卿笑了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笑着道,“平哥儿真好。” 平哥儿见她笑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去找明兰,八姑姑给你带了好多小玩意,让她找出来给你。”蓉卿说着放下平哥儿,外头明兰听见探了头笑着朝平哥儿招手,“哥儿来,我们去玩!” 平哥儿不动却是看着蒋氏,蒋氏微微颔首后,他才迈了腿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门口,由明兰牵着手去了隔壁。 “五嫂。”蓉卿笑着道,“您把平哥儿教的真好。” 蒋氏轻笑:“那是我教的。”看向苏容君,“是七妹和母亲的功劳。” 几个人了会儿话,苏容君要去医馆,蓉卿和蒋氏送她出门,两个人又去了二夫人那边,蒋氏问道:“你要不要给太夫人请安?”蓉卿回头朝慈安堂看了一眼,回道,“祖母身体不好,我们还是少去打扰她老人家休息吧。” 蒋氏听着眉梢一扬! 二夫人正和胡妈妈在收拾东西,说是后天就启程去滦县,见她们两人进来,二夫人对蒋氏道:“这两日你若是得空,就把家里的账理一理,该结的都结了,还有丫头婆子,哪些要带走的,哪些留在这里的,让各房都列个名单出来,也好仔细核算人头准备船只。”一顿又道,“还有码头上,也要早点派人去打点。” 蒋氏一一应是。 “蓉卿。”二夫人又叮嘱蓉卿,“你若是在家里头闷的很,不如出去走走,也当散散心。” 一大家子人要动身出门,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准备好的,蓉卿知道急不得,笑道:“我也正打算去铺子和义学看看,母亲您放心吧。” 二夫人颔首,蒋氏要理中馈就先走了,蓉卿就带着平哥儿陪着二夫人在房里收拾东西,一个上午平哥儿就已经很粘着他了,中午她挤在二夫人房里带着平哥儿歇了午觉,下午又在园子里玩,陶妈妈在正院走动了几次,蓉卿只当不知道,若无其事的和她说话打招呼,就是不提去给太夫人请安。 晚上是岑姨娘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川菜给蓉卿接风,蓉卿吃的开心,拉着岑姨娘道:“回头去京城,您收个徒弟吧,往后我们也能常吃到这样好吃的菜。” “奴婢就给您做,何必收什么徒弟。”岑姨娘笑着给蓉卿添茶,蓉卿拉着她坐下,笑道,“我哪舍得让您一直为了我下厨。” 大家都笑了起来,其乐融融的吃了晚饭。 晚上回去,鹿子进来了,蓉卿问道:“怎么样,马大人可知道京中的事情?”京城和这边离的太远了,她没有消息来源,所以让鹿子今儿一早拿了苏珉的名帖去拜访永平新上任的知府马大人,看看他可知道京中的情况。 “马大人也不是很清楚。”鹿子拧了眉头道,“圣上登基三个月,朝政才刚刚复苏,京中有什么事传达出来也比以往慢一些,不过他说,他可以帮我们写信去京中打听一下,等过些日子给咱们答复。” “也只能这样了。”蓉卿点了点头,苏珉不肯告诉她,她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若是马大人打听不到什么,她下个月一定要启程去京城。 算算自封赏到今天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而苏珉的前一封信是二月中旬到的,齐宵若真的有事,定然是在这段时间内…… “明天陪我去铺子里去看看。”什么都做不了,蓉卿只能找些别的事情打发,鹿子听了点头应是,笑道,“成,小人明日一早来接您。” 蓉卿颔首,鹿子退了下去,明兰端了铜盆进来,蓉卿问道:“蕉娘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去梅园了。”明兰将盆放在架子上,回头和蓉卿道,“下午就过去了,提了许多的纸钱,许是给五小姐……” 蓉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随她去吧。”蕉娘回来后情绪就一直不太高,幸好有崔妈妈几个人陪着她说话,这才好一些,“明天我们出去转转。”她想将周氏的嫁妆赎出来,可到京城后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又想再等等,索性还有两年的时间。 明兰笑着应了,拧了帕子给蓉卿,低声道:“这两日我和明期但凡出去,身边总有人扑蝶似的跟过来,姑娘长姐姐短的……”摇着头很无奈的样子,“弄的我们都不敢出去了。” “都是想去京城的吧。”蓉卿擦了脸将帕子递给她,“你就告诉她们,若是想活动打点,不如去五奶奶那边走动,我这里可管不了!” 明兰笑了起来,点着头道:“好,奴婢明天就这么说。”话落,又端了水来给蓉卿洗脚,刚脱了鞋袜,蕉娘回来了,蓉卿她发现她眼睛红红的,也没有多提就说了明天去铺子的事情,蕉娘道,“你们去吧,我明天想去给五小姐上坟。” 周氏逢年祭祀都有人去祭拜,可苏容匀却没有,蓉卿点头道:“那您带青青和红梅去吧,我让鹿子给您准备马车。” 蕉娘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蓉卿坐车去了铺子里,依旧是从侧面的巷子里进去,永平铺子里的掌柜姓汪,四十五岁,是永平本地人,见是蓉卿到了热情的端茶递水,事无巨细的将铺子里的和蓉卿说了一遍,还捧了一摞的账册出来,蓉卿笑着道:“我今儿来可不是查账的,既是用了你们,就定是放心的。” 又去前堂转了转,生意确实如鲍全明所言非常的好,她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铺子里就卖了七八件衣服出去…… 歇了一刻,她又去隔了一条巷子的义学,马车停在学馆外面,里面的朗朗读书声清脆悦耳,鹿子问道:“小姐,要进去看看吗?”蓉卿笑了笑回道,“算了吧!”马车又缓缓退出了巷子,蓉卿想到二夫人明天要回滦县,她又顺道去了一趟想容阁,挑了一些布料,蓉卿道:“崔妈妈说今儿将家里的两个小子带过来让我瞧,我也没什么东西赏的,顺道多买点吧。” 明兰应是,几个人挑了七八匹的料子,正要结账离开,迎头就见祝夫人和周夫人相携着进了门。 怎么这么巧,她转身就回了雅间里,不愿和她们碰上。 门外,祝夫人和周夫人说着话,进了对面的雅间,门也没有关,这样一来蓉卿要不想撞见她们,就只能等她们走了才成。 “昨儿苏家门口多热闹,你瞧见了吧?”祝夫人笑着道,“自从出了那种丑事,苏家这一回算是翻身了。” 周夫人微微颔首,回道:“送给我们的东西,我也瞧了,都是些蔬菜还有几个南瓜。”说完掩面一笑,“虽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却正说明了苏家今时不同往日啊。” “可不是。”祝夫人冷笑着道,“先夫人生的几个孩子,无论是四公子还是八小姐,都被逼的出了门,若是家里好好的他们又怎么舍得走呢,如今瞧瞧,苏家想要光耀门楣,回头来靠的还是那两个孩子。” 周夫人会心一笑,想到苏蓉卿的样子,问祝夫人:“你说,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祝夫人低头喝茶,她当年和蓉卿拌嘴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这个面子她落不下来,“要去你去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那明儿我问问孔夫人,也好结个伴。”周夫人说着有些犹豫,祝夫人立刻就打断她的话,“还是别了,孔府整日里鸡飞狗跳的,她哪里有心思出门。”一顿又笑着道,“当年费尽心机换了六小姐,如今八小姐回来了,孔夫人还不知怎么悔呢。” 周夫人想想也对,就摆着手道:“算了,算了,看料子吧,看完去我那里坐坐,徐夫人前些日子来信,说是慧莹怀了身孕了,算了日子说是九月当生,我们也该备好了礼让人送去才是。” 祝夫人应是,喊了伙计进去! 蓉卿坐在桌前喝茶,明兰从门缝里朝外面看,明期就捂住嘴偷笑不停:“奴婢瞧着,怎么这场景这么熟悉呢。” 明兰一愣,随即想到她们从九莲庵回来时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幸好祝夫人和周夫人只坐了一刻,等她们走后蓉卿这才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门,这会儿已是中午,几个人就坐着车回了府里。 让人将东西送去给二夫人,下午崔妈妈领着书兰抱着两个孙子来给蓉卿磕头,蓉卿赏了两匹料子各一个二两重的长命锁……待崔妈妈和书兰离开,她给鲍全明写了封信,让他抽空去一趟滦县找廖大人商议义学的事情,顺便在滦县也开一间百文衣库,让鹿子将信送走,天已经暗了下来,蕉娘带着青竹和青青回来了…… 大家又去二夫人那边吃了饭,各自散了回房去歇着。 第二日二夫人启程去了滦县,蓉卿和苏容君一起陪着蒋氏处理中馈,除了慈安堂和柳姨娘那边,要带去京城的下人都定了下来。几个庄子里的账也都理了理,把田管事留下,遣了赵总管先行一步去北平打点…… 等二夫人从滦县回来,三月已经过完了,马大人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小姐,不好了!”鹿子形色匆匆的进了竹园,话落蓉卿已经从房间了出来,问道,“马大人来消息了?你别着急慢点说。” 鹿子抹了头上的细汗,回道:“马大人说,齐家四爷和齐公子触了圣颜,四爷被入了宗人府,齐公子旧伤复发病倒在家中养病,已经一个月没有上朝了。” “什么?”蓉卿心里咯噔一声,手脚冰凉,“齐公子旧伤复发?那马大人可说了旧伤是如何复发的,齐四爷又为何被下了宗人府?” 鹿子摇了摇头回道:“马大人没有打听到,只说齐公子在皇城外跪了三天,体力不支被人抬了回府的,之后就听说旧伤复发,一直未曾上朝。” 蓉卿脑子里嗡嗡的响,齐皓出了什么事,又怎么会入了宗人府? 齐宵是新晋的一品宣威将军,是一等的功臣,圣上又怎么会让他在皇城外跪三天? 他不担心那些追随他的军士,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而至朝堂动乱吗? 千头万绪般乱纷纷堆在脑子里,蓉卿一时间理不清,她转身扶住明兰的手,对他们吩咐道:“去收拾东西,我们去京城。”明兰啊了一声,问道,“二夫人那边还没有准备,这会儿走来的及吗?” 蓉卿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要马上去京城! “鹿子。”蓉卿脸色苍白,“你让大家都准备一下,我去和二夫人说一声,若是她们走不了,我们就先行一步,你和崔管事一起,提前上路打点沿路的住宿吃喝,再去京城报个信。” 鹿子应是而去,蓉卿拉着明兰就朝院外走。 刚刚鹿子说的话,明兰也听到了,心里砰砰的跳,她跟着安慰道:“小姐,您别着急,这信从京城到这里也要十来天的时间,这会儿说不定齐公子已经没有事了呢。” 蓉卿这会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都是齐宵旧伤复发,生死未卜的事情,她脚步飞快一路进了正院,胡妈妈正好出门见蓉卿来,忙笑着迎过来,又察觉蓉卿脸色难看,不由惊道:“八小姐,出了什么事了?” “母亲呢?”蓉卿脚步不停径直往屋里去,胡妈妈跟在后头打帘子,回道,“在房里呢。” 二夫人正在房里收拾衣物,见蓉卿进来她笑着正要说话,忽发现她面色苍白不由扶了她问道:“这是怎么了。”又见她手脚冰凉,“手怎么这么凉,出了什么事?”朝明兰看去。 明兰也是急的,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母亲,我们三天后启程去京城,可来得及?”太夫人说过过了夏天再走,可她们私下里说起时,都定的是五月,几个月的打点准备也足够了,如今蓉卿突然说三天后出发,二夫人满脸的惊讶,“只要人力可为,没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的,至多分两趟走便是。”一顿问道,“蓉卿,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齐宵出事了。”蓉卿将鹿子的话大概说了一遍,二夫人听着震惊的道,“这新朝才定,政局未稳,齐公子又是从龙之臣,军功无人可比,怎么会这样!”她也不相信圣上真的什么都不顾,这么着急的就上演飞鸟尽良弓藏的事。 “事情到底怎么样,只有去了才知道了。”蓉卿看着二夫人道,“我也回去收拾一下,还劳烦母亲和五哥五嫂说一声,我们三日后启程。” “好,你别胡思乱想,回去好好歇着,家里的事情有我们呢。”二夫人说着,让胡妈妈送蓉卿回去,又让人请了苏峥,蒋氏和苏容君过来商量去京城的事情…… 府里一时间乱哄哄的,收拾东西,准备吃食,打点箱笼,清点上册,租赁车马……每个人都忙的团团转。 蓉卿给苏珉和齐宵各写了一封信,想了想又将信压了,改了给陈太太,王太太一人去了一封信,旁敲侧击的问了齐宵和凉国公府的情况。 “小姐。”蕉娘从外面进来,她这几日在帮着崔妈妈清点库房,里头的东西带不走,就只能重新登记上册让人保管起来,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见蓉卿在桌前发呆,她低声道,“慈安堂那边发怒了,把二夫人和五奶奶都喊去斥责了一通,说是不许三日后启程,她还有一副药的时间,等到五月中旬再走!” “她若想吃药就待在家里好好的吃。”蓉卿拧了眉头,腾的一下站起来,“我们去看看!”蕉娘脸色一变拉住她,“小姐……”她怕蓉卿冲动之下犯了大错,到时候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我有分寸。”蓉卿摆摆手人已经出了门,一路去了慈安堂,在院子里就听到太夫人高亢的声音,代扇和代瑁守在门外,见蓉卿过来脸上皆出现了尴尬了之色,蓉卿朝两人摆摆手,低声道,“两位姐姐去收拾东西吧,免得临启程时手忙脚乱的来不及。” 代扇和代瑁一惊,八小姐的意思,就是非要后天走不可,那太夫人怎么办? “八小姐……”代瑁迟疑的提醒道,“太夫人的意思是,五月中旬再启程!”蓉卿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去收拾吧!”语气很强势,不容分辩。 两个丫头惊怔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去打量八小姐,依旧是那个容貌俏丽,笑容甜美的八小姐,可是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墨亮如星的眼眸中没了笑意,反而有让人胆怯的冷澈,令她们出口质疑的话,再不敢说出口。 “是!”代扇领头蹲身福了福,拉着玳瑁匆匆去了。 蓉卿掀了帘子进了房里,二夫人和蒋氏正正垂头站在中间,太夫人坐在八步罗汉床上横眉冷对的说着话,陶妈妈眼观鼻鼻观心…… 见蓉卿进来,太夫人说话的声音一顿,随手一盏茶盅就丢了过来,二夫人和蒋氏脸色一变,一个喊八丫头,一个喊八妹想要去拦,蓉卿却是一动不动的受了太夫人一茶盅,落在腿上火辣辣的疼,滚烫的茶水也顺着裙摆落在地上,窸窸窣窣的蜿蜒流了一地…… “你还有脸过来?”太夫人怒不可遏,蓉卿回来这半个多月就回来的那天来过,之后莫说晨昏定省,就是面也没有露一次,这会儿更是连她的话也不听,私自决定启程的日子,她如何不怒。 “八妹你没事吧。”蒋氏扑过来拉着蓉卿,就要去看她被水泼的左腿,“烫着了没有?!” 蓉卿扶了蒋氏起来,轻声道:“我没事。”她看也不看裙摆上的茶渍,朝太夫人和二夫人行了礼,道,“母亲和五嫂先回去吧,我有事想和祖母商量。” 二夫人和蒋氏迟疑的看着她,蓉卿就朝两人点了点头,两人也不再问太夫人的意思,直接出了门。 太夫人冷眼瞧着蓉卿,蓉卿又笑着和陶妈妈道:“还劳烦妈妈也回避一下。”陶妈妈眉头紧拧,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微微颔首她这才行了礼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蓉卿和太夫人。 “祖母!”蓉卿朝前走了一步,面色冷凝再不见往日的乖巧温顺,太夫人面色一窒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后缩了缩,怒看着蓉卿。 蓉卿在正中的地方停下来,压低了声音道:“祖母,您若是不想走,那索性就等到八月好了,我们先行一步,路上也能给您打点一番,您看呢。”太夫人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蓉卿的意思是,不管后天您走不走,我们都会走!”说完,瞥了眼太夫人,拂袖就要走,太夫人一拍桌子腾的一下站起来,气的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蓉卿脚步微顿,回头看她一眼,淡淡的道:“祖母也不用生气,此去京城,您好好的我们还敬着您是祖母,事事以您为先,以前的事情就当风过无痕了,可若您执意要和以前一样,什么事都想拿捏一番,那您可要仔细掂量一下,今时不同往日,您还有没有这本事能耐。”一顿又道,“您若实在舍不得这宅子,那就留下吧,想必大伯一家也要回来了,由大伯服侍孝敬您,我们也放心!” 太夫人和苏茂渠斗了这么多年,她就是一个人过,也不会愿意和苏茂渠住在一起。 “苏蓉卿!”太夫人气的指着她,抖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蓉卿余光瞥了她一眼:“京城局势不稳,四哥是新晋的侯爷,许多事要做,祖母是家中的长辈,还是早点去主持内宅的好。”,话落,掀开帘子就出了门,陶妈妈见蓉卿出来,朝里头探了一眼,她刚才听到太夫人骂八小姐,却听不清八小姐说了什么,这会儿见八小姐出来,不由观察她周身,有没有再被泼了茶水。 蓉卿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步履匆匆的出了慈安堂。 下午,慈安堂就动手开始收拾打点,东西虽多可若是一起动手,两日的功夫也就够了,若是有些带不走的到时候再让人送过去就是,到也不是非要一次带走,所以等到第二日下午,慈安堂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永平府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拜访太夫人和二夫人,太夫人有气在心,马上又要走了哪里有心理搭理那些人,只闭门不出让二夫人去应酬。 苏容君在房里和蓉卿说话,提到她的先生:“原来以为五月才走,先生说把她的札记写完给我,现在急着走,也不知道怎么办!”蓉卿安慰她,“家里还留着人,到时候让人去取了,托人带去京城。” “也只能这样了。”苏容君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影影约约听到一阵喧哗声,苏容君喊圆月,“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不会太夫人那边又闹起来了吧。 不一会儿圆月回来禀报:“是六小姐回来了,正和柳姨娘一起在与二夫人闹呢,说二夫人偷偷的走,要把她一个人留在永平!” 蓉卿皱了眉头,问道:“五嫂呢,在不在?”圆月点了点头,回道,“五奶奶一个人说不过她们两个!” “我去看看吧。”苏容君起身,蓉卿叹了口气和她一起,“我也去吧,明天要走了,她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两人去了正院,这是蓉卿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苏容玉母女,柳姨娘穿着一件姜黄的褙子,衬得肌肤蜡黄毫无光泽,就像是一个被蒸干了水分的苹果,干巴巴的没有往日半分的风韵。 苏容玉身形丰腴了一些,上了妆周身透着一股妖娆,越发的像两年前的柳姨娘…… “怎么了?”蓉卿过去,柳姨娘就停了说话声,和苏容玉转身过来,见是蓉卿两人脸色一变,苏容玉道,“你一回来就没有好事?明天启程是你说的?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六姐姐!”蓉卿喊了一声,又朝柳姨娘点了点头,苏容玉又道,“我问你话,你诚心想把我们母女丢在永平是不是?” 蓉卿去看二夫人和蒋氏,两人都被她们母女闹的焦头烂额,一脸的无奈,蓉卿收回视线落在苏容玉身上,回道:“姨娘那边早就通知过了,至于六姐姐那边,我记得今儿也让人去告诉你了吧,至于是不是要把您留在永平,我到是没有想过,若是六姐姐能去,那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我怎么不去,我一定会去。”仿佛是为了壮势,苏容玉叉腰喝道,“我东西很多,收拾起来至少要半个月,半个月后再走。” 蓉卿摇了摇头,不容置疑的道:“您若能走,明日一早在府门外上车,若不能还劳烦六姐姐半个月后自己走!”一顿又道,“不过我提醒六姐姐一句,您现在是孔家的媳妇,走不走的事情也不是您能决定的,可别到时候有人来和我们要人,这脸面我们可丢不起。” “明天?!”苏容玉不管不顾,“不行,明天我来不及收拾,七天后,七天后再走!” 这是在和她讨价还价? “时间不早了。”蓉卿拿了怀表出了看了看,“六姐姐还是早些回去收拾东西吧,免得真来不及。”又看着柳姨娘,“姨娘房里的事准备好了?若您不愿意去,就劳烦姨娘留下来守着宅子,到时候大伯一家回来,也好有个人照应。” 柳姨娘没有开口,拉着苏容玉的手朝后退了退,柳甫死后她在府里就不再似从前那般趾高气扬,如今苏茂源又不在,她更是夹着尾巴做人,能避就避。 她朝蓉卿点点头,轻声道:“六小姐,先去我那边坐坐吧。”不想和蓉卿正面对上。 她们现在拿什么和她比,更没有资格和实力要求她,只有服从! 苏容玉被柳姨娘拽走,蓉卿扶着二夫人:“我们也早些歇着吧,明儿一早就要赶路了,这永平去码头也有五日的时间,一路颠簸辛苦的很。”话落,二夫人接了话点头道,“都回去歇着吧!”大家就各自散了。 晚上蓉卿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着齐宵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刻,又似乎过了许久,窗外已经透着鱼白,她翻身坐了起来穿戴了衣裳,明期已经打了水进来服侍她梳洗,吃过早饭她就去了正院…… 婆子小厮搬着箱笼来来回回的,蓉卿抱着平哥儿和苏容君一起陪着二夫人,蒋氏和苏峥则一内一外指挥着,卯时三刻东西就已经悉数装了马车,太夫人就由陶妈妈和代瑁扶着走了过来,蓉卿瞧着眼眸微眯,找了时机问代瑁道:“代扇呢?” 代瑁眼睛一红,低声道:“太夫人将她留在家里看家!” 代扇都是十八了,这会儿留在这里看家,谁还能给她做主? 蓉卿叹了口气,毕竟是慈安堂的事她也不好多插手,就和代瑁道:“你悉心服侍着吧,往后有机会再把她接过来。”代瑁激动的看着蓉卿,点头不迭道,“多谢八小姐,奴婢一定好好做事。” 蓉卿笑笑,和苏容君一起跟着大家去侧门。 载人的马车,装箱笼的,前前后后近二十辆,等太夫人上了车,二夫人也跟着上了后面的一辆,接下来是蒋氏带着平哥儿,岑姨娘和柳姨娘则坐一辆,这会儿柳姨娘却是站在门口不动,时不时让管妈妈去巷子口看…… 蓉卿也不管她,径自和苏容君一起上了车,闹哄哄的理顺当,二夫人吩咐田管事启程,田管事应是招呼着前面的车先出去…… “再等等,再等等!”柳姨娘拉着二夫人的车辕,“二夫人,六小姐还没有来呢。” 二夫人为难的让人停下来,掀了帘子对柳姨娘道:“这会儿没有来,想必是孔夫人不同意,姨娘还是先上车吧,等到了京城再派人来接她便是。” “不行。”柳姨娘摇着头,她不放心将苏容玉一个人丢在永平,“再等一刻钟,就一刻钟!” 二夫人拧了眉头,还是点了点头,道:“若是还不来,我们也不能再等了。”柳姨娘点着头踮着脚朝巷子外头看,一刻钟很快,苏容玉依旧是没有来,柳姨娘哭了起来,二夫人探头来看她,“走吧!” “二夫人!”柳姨娘哭了起来,还想再说什么,可没等她开口,前头就听到太夫人的声音,“她一个出了嫁的人,你让她跟我们去京城,你没有疯吧?她和婆婆本就不和睦,若是跟着你走了,孔家把她休了,下半辈子你养活她?” 一句话,说的柳姨娘脸色煞白,她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对太夫人道:“太夫人,再等等吧,若不让奴婢去孔家看看,六小姐说来,一定会来的!” “你要发疯,我们可没功夫陪你。走!”太夫人不耐烦打断柳姨娘的话,柳姨娘绝望的去看二夫人,二夫人朝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太夫人说的没错!” 柳姨娘却是站了起来,带着一丝决绝的道:“那奴婢留下来守着宅子吧,家里没个主事的人,总是不妥。” 二夫人没说话等太夫人的答复,过了许久,太夫人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算是同意了。 柳姨娘就带着管妈妈将自己的箱笼卸下来! 车队缓缓动了起来,蓉卿掀了帘子朝外看了看,就瞧见柳姨娘正靠在管妈妈的肩头,两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垂着眼泪…… 她微微叹了口气放了帘子。 “在家里她还自在一些。”苏容君垂了眼帘道,“何况六姐也离不开她,闹起来总要有个人劝着护着才是。” 蓉卿微微颔首,回道:“等回京城,让四哥请孔姐夫吃顿饭吧。”让苏珉敲打一下孔家也好。 其实苏容玉不必如此,以前不必说,现在苏家二房有了苏珉撑着,孔家怎么着明面上也要过得去,她只要哄好了孔夫人,孔夫人不会不让她去京城夫妻相聚,一来孔令宇还未有子嗣,二来,孔令宇也能借助苏珉在仕途上更上一层。 “别想了,你休息会儿吧。”苏容君拿了迎枕放下,指了指蓉卿的眼下的青黑,“瞧你这两天都瘦了。” 蓉卿点了点头靠了下来,苏容君则拿了本书出来,静静的看着,上了街面就时不时听到外面有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这是苏家的马车,要去京城了……苏家的四爷封了侯爷,苏家又能光耀百年了。” “是啊,若不是四爷,苏家这一次就算是打回原形了。” “八小姐也在里面吧?”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大家忽然想起来,八小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接太夫人和二夫人去京城的,就有人开始站在路边挥着手,“八小姐,一路平安!”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告别声。 苏容君放了书超外头看了看,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推了推蓉卿道:“百姓都舍不得你呢。”蓉卿用帕子蒙了脸咕哝道,“七姐姐耳朵一时聋不了的。” “你啊!”苏容君笑着给她轻轻打扇子,“人家这样是因为你值得,哪有你这样躲着害羞的道理,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蓉卿汗颜,别的事她能坦然,是因为她本就问心无愧,可这件事,她却觉得受之有愧,所以更无法用平常心对待了。 好在声音渐渐远了,马车出了城,行了五日车到了码头,鹿子租了两艘船,大家在码头停了半日将东西搬上了船,蓉卿和苏容君一起住在下面一层,将上面留给太夫人和二夫人以及蒋氏。 船出了海,在海上行了七天入了河,又在山东境转去通州入了运河……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运河两岸风景美不胜收,就连太夫人还会每日在甲板上驻足一番,苏容君更是如此,铺了笔墨在房里写写画画,兴致极高! 蓉卿心里有事,又第一次坐这样的木船,颠簸的她整日里迷迷糊糊晕的不能动弹,只能吃些清淡的小米粥垫着肚子,不到十天原本就瘦的她,更是迅速的消瘦下去,蕉娘心疼的不得了,直喊着要下船改坐马车,蓉卿拉着她劝道:“这么多人,何必劳师动众的,我忍忍就好了。” 二夫人也担心她的身体,到德州的时候请了大夫上来,给蓉卿开了晕船的药,每日三剂药后她总算清明了一些,也能吃点东西,之后一路要轻松许多,五月底她们到了镇江! 平洲在马头接他们,一路上蓉卿几次想要找平洲说话,他不是正有事,就是顾左右而言他,蓉卿索性也不问了,等到应天,什么事她也能打听出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七八天的路终于到了应天。 应天城比她想象的要繁华许多,一眼望去,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丝毫不见战火后的颓败。反而在硝烟弥漫间繁华屹立,处处显露着繁盛。 车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就逐渐安静下来,微微停了一刻颠簸了一下,蓉卿知道这是进了府里了。 果然,外面有婆子喊道:“七小姐,八小姐到了!” 蓉卿就和苏容君一起下了车,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的苏珉,他竟是在下颌处蓄了胡须,为他更添了一分硬朗粗犷,显得越发的沉稳内敛,负手而立竟有股临渊天下的气度,她泪盈于睫喃喃的喊了声:“……四哥。” 正在和太夫人说话的苏珉仿佛听到了一般,转目过来冲着她微微一笑。 笑容依旧憨厚。 蓉卿的眼泪顿时滑落下来! ------题外话------ 明天男主出来,别着急哈…。 另外,弟一卷在蓉卿从永平到应天,行了千里寻爱人中结束了!这卷叫千里姻缘! 明天铺开第二卷…… 群么么一个。 第一卷:千里姻缘109 相见 这座宅子原是宁王在京中的府邸,后宁王去了封地,宅子便就一直空置着,虽是如此但院子里一直有人打理,无论是屋舍还是花园都依旧如新,这样一次圣上大笔一挥,将宅子赐给了苏珉,蓉卿就觉得捡到了个大便宜一般。 五进的宅子,外院自不必说,内院以正院为轴一分二,左右各三间四合院,正院后是后花园,花园两侧还有两间客院。院子景致极好,能看出当初设计者的精心,假山流水花团锦簇,暗香浮动…… 两边的六间小院,也是精致宽敞,六间耳房加上六间正房,三间倒座,院中还有个小小的花圃…… 可尽管如此,苏氏两房凑在一处,还是有些挤。 大家在正院前的广厅坐下,宽敞的厅里挤挤攘攘的坐了十几二十人,丫头婆子上茶添水,孩子打闹嬉笑,可虽闹腾但气氛却不融洽,只因为两房的人多是听说,提起名字来能对的上,但却没有见过面……一家人尴尬的互相介绍寒暄。 蓉卿打量着太夫人下首的苏茂渠,想象中的苏茂渠是个官僚形象,矮胖肤白圆滑世故,抑或是被削爵位后颓废潦倒……可等见到本人却彻底颠覆了蓉卿想象中苏茂渠的形象。 身材清瘦挺拔,眉眼俊朗,精神奕奕如松般坐在那边,端茶轻啜举手投足仿佛一个在馆中教书的先生,温润儒雅满面的和气……这就是曾经在朝中叱咤风云的文华殿大学士,就是那个信中言辞犀利责备斥责她的大伯父,这就是两次被软禁被圣上斥责薅爵罢官的苏茂渠。 蓉卿挑了挑眉头,惊叹不已。 她移开视线去看他身边的大夫人。 穿着一件褐红色撒花滚边褙子,梳着圆髻约莫五十岁左右的样子,却不显老态,笑容和蔼的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几句话就将气氛松弛下来! 看得出来,是常经历这样的场面,说话拿捏极有分寸,蓉卿暗暗佩服。 相比二夫人却要生疏拘谨许多,尴尬的应付着大夫人,虽没有失礼之处,但却少了一分老道! 大夫人下首的则是苏峻,苏家长房嫡孙,与苏茂渠有几分像,清瘦温润有股书卷气,但蹙眉沉思时却露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锐利,他身边的是大奶奶戴氏,三十几岁的年纪,瓜子脸丹凤眼很精明的样子…… 二爷苏岚则与大夫人相像,圆脸浓眉有些白胖,五官算不上好看但瞧着一团和气,二奶奶连氏垂着头,身材小巧也不说话,显得温顺乖巧。 苏峪不在,但蓉卿见到了三奶奶欧氏,她想到宫中那位从皇后晋升为太皇太后,又从太皇太后变成太后的欧氏,没有生子的她能一直屹立在宫中,且外家经过此次兵变夺宫岿然不动,可见欧氏的厉害。 三奶奶个子很高,鹅蛋脸皮肤细腻,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神色很温和,蓉卿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有四个月了吧,倒是没有看出隆起的样子…… 蓉卿将人一一打量了一遍,想到已经出嫁的三位堂姐,若是都回来那可真是热闹了。 “娘。”大夫人笑盈盈的和说着,恭敬的去看太夫人,“听风院前些日子刚收拾好,按照慈安堂的格局给您重新粉了一遍,也不知合不合您的意,若是有哪里不妥,改明儿我们再重新置,您看可行。” 太夫人撇了大夫人,语气淡淡的道:“不过一个院子,没那么多的讲究,到是难为你想的那么周全。”又看了眼苏茂渠,“我原还怕老四没有经验,不会持家,幸好有你们帮衬着,才收拾的这样齐整。” “瞧娘说的。”大夫人掩面而笑,看了眼二夫人,“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侯爷一个人在京城,又整日里忙着朝事,我这个做伯母的也没什么别的用处,这点小事自是要做的。” 太夫人抿唇,似笑非笑的样子。 太夫人也不尴尬,转道去和二夫人说话:“不过现在弟妹来了,我这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一顿又道,“弟妹,稍后我让人将家里的对牌和账册给你送过去!” “大嫂客气了。”二夫人笑着回道,“我才来什么都不懂,恐怕还要请您多劳累几日!” 大夫人直笑,勉为其难的点头:“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弟妹太客气了。”一顿目光在众人脸上一睃,朝蒋氏看去,问道,“哥儿呢,怎么没瞧见。” “路上累了,让奶娘抱去歇了。”蒋氏起身,轻声细语的回话,大夫人点了点头,又转目问太夫人,“娘,您累不累,若不然儿媳伺候您先回去歇歇脚?” 太夫人睃了眼苏茂渠,微微颔首道:“也好。”话落伸手让陶妈妈扶着起身,大夫人立刻上去扶了另外一边。 太夫人由大夫人扶着出了广厅,大家又重新坐了下来,苏茂渠和苏珉说话,“你临时从衙门回来?若有事就先回去处理好,晚点回来也无妨,别耽误了正事!”语调关爱,全然没有当初书信中对蓉卿的那种严厉,仿佛很欣赏关爱的样子。 “是!”苏珉颔首应是,恭敬的回道,“衙门没什么事,我已和太子说过,明日再去无妨。” “那就好。”苏茂渠端茶自饮,这边苏峻问苏峥,“……听侯爷说,你打算再等三年下场?”苏峥点头回道,“是,明年有些仓促,想要再等三年。” “也好。”苏峻目光微凝,若有所思的道,“圣上登基后,废了诸多法令,若是没有把握不如静观其变,三年后再试。”苏峥点头应是,“大哥说的是!” 几个男人在一起说起科考的事情来。 这边大奶奶戴氏和二夫人说话:“应天入了四月,天气就有些热,婶婶可还习惯?”二夫人抿唇微笑,淡淡的回道,“到也还好,与永平的天气相差并不大。” “那就好。”戴氏笑着道,“还怕你们不习惯呢。”又问起蒋氏来,“你生平哥儿时,我给你写信,怕你年纪轻害怕,就和母亲商议请个医婆送过去养着,原是请好了的,谁知道半道上那婆子又病倒了,一来二去竟是耽误了!” 蓉卿听着眼角一扬,这个戴氏挺有意思的,人没去好事没做全,说了有什么意思,她却是郑重其事的提了出来,她不由去看蒋氏,只见她笑着道:“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伯母和几位嫂嫂,我怀孕时对我诸多照拂,若不然我生产时也没了那样的底气。”话落,她起身朝戴氏,连氏和欧氏各福了福。 三个人又起身回蒋氏的礼,蒋氏一惊忙过去扶住了欧氏:“三嫂可千万动不得!”小心翼翼的扶着欧氏坐下,欧氏面颊薄红,微笑着道,“多谢五弟妹关心,我真的没事!” 蒋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戴氏接了话道:“五弟妹说的对,你这是头胎可仔细担心着点好!” 欧氏垂着头点头应是。 坐在一边的连氏,一直未曾说话,时不时拿眼眸朝门外去瞅,看着几个玩疯了的孩子。 “好了好了。”戴氏笑道,“咱们可不能一直说孩子的事情。”又指指苏容君和蓉卿,“还有两位妹妹坐在这里呢。”说话,以袖掩面轻轻笑了起来。 蓉卿适时的红了脸没说话。 这边欧氏若有所思的转目过来,看了蓉卿一眼…… 生涩的寒暄后,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蓉卿支着耳朵去听男人们的聊天,苏茂渠正与苏珉说起内阁的事情:“董阁老乃我朝首位状元郎,学识自是不必说,为人亦颇具文士清傲,崇明元年还曾因修撰《宋史》一事与太祖在金銮殿上争执不下,事后太祖亦曾夸了他一句”赤子清官“。他若是再演一次”以死为谏“,事情就无法收场了,所以齐家的事情你切不可与他正面冲突,圣上如今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未猜透,唯有静观其变,才是上上之策。” 齐家的事?蓉卿听着心里咯噔一声,不由朝苏珉看去,苏珉点着头回道:“……我曾问过太子,太子的意思也是以不变应万变。” “嗯。”苏茂渠微微颔首,“你遇事多与太子商议,毕竟你们在潜邸时就有交情,再说,齐宵也并非尔尔,他恐已另有安排,你切不可妄自插手。”苏珉点头应是,回道,“侄儿知道了。”态度非常的恭敬。 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连赵均瑞都不方便插手? 蓉卿心中焦急,恨不得立刻拉着苏珉细问。 “父亲。”苏峻凝眉,沉声问道,“您看要不要去找找马庆元?他在户部时曾与董阁老有些私交,又都是常州人或许能说上话。”苏茂渠听着就摆摆手,“这件事你想的太简单了,董阁老虽有资历可还指使不动那些御史……” 苏峻听着一怔,便是连蓉卿也微微心惊,苏茂渠又道,“圣上刚登基,众臣对圣上的脾性并不熟悉,我们在猜圣上的心思,他们何尝不是!” 所谓知己知彼,苏茂渠的意思是,这一次齐宵和齐皓的事情,就算是圣上登基后,君臣之间的一次互相试探? 蓉卿暗暗着急,有些坐立不安的喝着茶,这边苏容君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母亲要回去休息了,我们也回去吧。”蓉卿点头应是,跟着众人起身送二夫人,二夫人和苏茂渠打招呼,又受了几个侄儿的礼,才由胡妈妈扶着出了门。 蓉卿和苏容君跟着蒋氏一起,朝苏茂渠以及几位兄长辞行,苏茂渠微微颔首视线便落在蓉卿身上,视线微眯一股凌厉飞快的划过,继而温和的颔首道:“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我们晚上再说。” 蓉卿心中暗喜,拿眼睛去瞄苏珉。 众人就都起了身,一时间纷纷抱拳蹲身融成一片,方才散了出广厅。 蓉卿和苏容君的住处在正院的右手边,一间名叫清溪苑的小院,蕉娘早就带着青竹和红梅圆月玄月将里面收拾了一番,蓉卿进了次间里头,就见里面摆设和永平相似,一张八步罗汉床,两侧摆着博古架,架子上瓷器玉玩虽非珍品但亦是出自官窑,博古架边则是两个添了红漆的柜子,柜子里摆着茶碗瓷碟…… 蓉卿在罗汉床上坐下,就迫不及待的吩咐明兰:“去看看侯爷在做什么。”明兰知道蓉卿的心思,忙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人都来了,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看四哥的样子,应是没什么事。”苏容君将茶盅递给她,打量着房间,“大伯母真是能干,才数月的功夫,就将这里收拾的这么妥当。” 蓉卿也赞同的点点头,她们到时太夫人问起院子的事情时,大夫人就很精明的问太夫人如何安排……早就知道这么多人来,她不可能不安排好,却在这个时候还记得问一声太夫人的意思,可见她的仔细精明。 “三哥怎么没回来。”苏容君好奇的问道,“不是说领的詹事府的闲职吗,侯爷有空他怎么没有空。” 蓉卿回道:“不是说陪着太子去江宁县了吗?说是明儿才能回来。”蓉卿说着话不停朝外去看,苏容君见她心不在焉,就笑着道,“好了,好了,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等侯爷。” 蓉卿笑了起来,送苏容君出去。 不一会儿外头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蓉卿一喜忙迎了出去,果然见苏珉大步进了门,她笑着道:“四哥。”话落,又立刻改口,“不对,是侯爷!” “小丫头!”苏珉伸手,和以前一样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还知道打趣我,看来也没有多担心啊。” 蓉卿听着轻笑,跟着苏珉进了次间,亲自给她奉茶:“有四哥在,我还担心什么!”苏珉无奈的看着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 蓉卿乖乖的坐了下来,苏珉转目看着她,问道:“是不是着急齐宵的事?”蓉卿点头,“怎么会触了圣颜,又旧伤复发?他现在人怎么样,您见过他没有!” 苏珉就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齐皓yin乱宫廷?齐宵为救他在皇城外跪了三天三夜,所以旧伤复发?”蓉卿听的震惊不已,问道:“这位闵婕妤又是谁?”话落,她忽然想起来,“是不是闵阁老府的闵小姐?” 苏珉点了点头,回道,“是,她入宫后颇得惠帝的眷宠,还于去年诞下皇子,只是皇子未足月就夭折了……”一顿又道,“她要求见皇后娘娘,说出要殉葬之事……” 蓉卿微微颔首,闵阁老在圣上破城时据说就在家中吞金而亡,如今闵家己然搬出了京城,只留下这位闵小姐独留在宫中。 她不由想起来,上次听齐宵说起闵小姐和齐皓的事情,两人青梅竹马,却最终未能续缘,一个进宫做了嫔妃,一个娶妻成家…… 现在看来,他们之间情根本未断啊,否则闵婕妤前面要求殉葬,紧接着齐皓就入宫了呢。 “那齐四爷又怎么会见到闵婕妤的?”闵婕妤在深宫,齐皓是外臣,他若是想入宫没有人安排接应,不可能做的到! “说是买通了一个内侍,从北安门进的宫中。”苏珉说着语气也沉了下去,蓉卿不了解宫中的布局,若有所思的问道,“圣上不曾审问?直接将齐皓打入了宗人府吗?定罪了吗?”即便圣上夺了惠帝的皇位,彼此仇恨难以化解,可这件事涉及到皇室的脸面,在他们眼中,即便是惠帝的妃子,那也是皇家的人,生在皇宫死入皇陵外男不能见更碰不得。 而齐皓和闵婕妤不但偷偷见了面,还孤男寡女处在一室被人撞见,即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圣上为了脸面,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揭过去。 “没有。”苏珉摇摇头,“不过,圣上却下了责难书,责骂了凉国公教子无方,有辱齐氏百年声望,令他闭门思过三月,否则将凉国公府的爵位收回,贬为庶民!” 蓉卿挑眉,问道:“那凉国公府现在闭门思过?”一顿又道,“您可见过齐宵?伤势重不重?” 苏珉回道:“太子曾派太医进去给齐宵诊治,说是伤势颇重,当细加调养,若不然必留下隐疾。” 这么严重! 蓉卿的心提了起来,问道:“四哥,我想见一见齐宵,您有没有办法,安排我们见一面?” 苏珉朝蓉卿看去,拧了眉头道:“他在凉国公府,若是被人看见,你的名声……”蓉卿摇着头,“都这个时候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他想救齐皓,却没有救出来,反而病倒在家里,这个时候他肯定是又急又悔,她一定要见见他,齐皓的事圣上既然还没有定罪,他就还有机会! “我安排一下。”苏珉郑重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蓉卿就笑了起来,点头不迭,“谢谢四哥。” 苏珉无奈的看着她,蓉卿想起闵婕妤来,问道:“那闵婕妤现在在哪里?也被关进了宗人府?” “依旧在后宫雅苑,不过听说她不吃不喝已经四天了,只剩一口气吊着的。”苏珉说完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齐皓能冒死进宫见她,证明在他心中将闵婕妤看的比自己性命和名声重,若是闵婕妤死了,那齐皓怎么办? 齐皓出了事,齐宵一定是内疚不已…… “能不能快点。”蓉卿拉着苏珉的衣袖,哀求的看着他,“最好就今天晚上!” 苏珉眉头紧拧,一副拿蓉卿没有办法的样子:“我知道了。”话落他站起来,负手看着蓉卿,“稍后我让平洲来接你,你不要声张!” 蓉卿点着头,送苏珉出去! 蓉卿在房里来回的踱着步子,把方才苏珉说的话理了一遍又一遍,齐皓听到闵婕妤要殉葬的事情后,偷偷进宫私会闵婕妤,是为了劝她不要轻生还是在她死前见一面她不知道,但结果是被人撞见,这等事情向来被皇家忌讳,圣上不管出于什么心态,都不可能轻描淡写的揭过去……齐宵得知后去求情,圣上却拒他在皇城外,齐宵便就在皇城外跪了三天,从而旧伤复发…… 事后圣上又下了责难书,将凉国公骂了一顿,他骂凉国公关齐皓她都能理解,毕竟凉国公是惠帝的朝臣,还带兵在济南与赵钧逸对峙了数月,圣上登基没有薅他的爵位,现在骂他一顿出出气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可是他怎么会置齐宵不顾呢? 她想到那一次在简王府的情景,圣上对齐宵非常信任,更何况他还是立了无数军功! 还有齐宵,他当初被打了一百军棍,还能撑着病痛佯装攻城,现在旧伤复发以他的脾气,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关禁闭才对…… 更何况,齐皓还被关在宗人府呢。 蓉卿想不通,恐怕只有等到见到齐宵才能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 恍恍惚惚等了两个时辰,外头有人来请她去正院用膳,蓉卿没有心情吃饭,就和苏容君道:“……就说我有些头晕睡着了!”留在房里等平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挑起了灯笼,平洲来了! “八小姐。”平洲笑眯眯的拿出套衣服递给蓉卿,“侯爷让您把这衣裳换上,他在东侧门外等您。” 蓉卿点了头,拿了平洲给的一套黑色焦布短葛轻车熟路的换上,又拿了黑色的网巾将头发裹成一个发髻,等她从里间平洲看直了眼睛,这衣服和他身上的一样,可穿在八小姐身上,怎么就和穿在他身上不一样了呢。 “瞧什么呢。”明兰瞪了眼平洲,平洲恍然醒过来,嘿嘿笑着道,“八小姐请!” 蓉卿微微颔首,轻手轻脚的跟着平洲出了门,平洲对院子很熟,七拐八弯的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到了一个侧门,门早就开了,蓉卿钻了出去瞧见外面停了一辆马车,平洲指着马车道,“侯爷在里面。” 蓉卿爬进了车里,苏珉正盘腿坐在里面,蓉卿喊了声四哥,坐在他对面。 马车动了起来! “一会儿你进去后不要抬头,也不要出声!”苏珉神色严肃的叮嘱她,“一个时辰后会有人带你出来。” 蓉卿一一记着,想起什么来问苏珉道:“您这一个月都没有去凉国公府?今儿送我去,不会有事吧?”圣上恼了凉国公,苏珉若是和他走的近被圣上迁怒,岂不是得不偿失。 “放心。”苏珉恢复了轻松的语气,“你安心去见他便是。” 蓉卿看着苏珉,感动的点了点头。 苏珉从暗格中提了茶壶给她倒了杯茶,蓉卿接过想起苏茂渠来,问道:“四哥,当初我们在京城时,大伯曾写信责骂过我们,怎么今儿见着……”和她想象中出入太大。 “此一时彼一时。”苏珉漫不经心的道,“你不要把他想的太简单了。” 蓉卿愕然,顿时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当初他是荣恩伯,撑着苏氏的门庭,如今他没了爵位但苏珉却封了侯,只要苏氏不倒团结一心对于他来说,影响不过是个人的利益罢了。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停了下来,蓉卿瞧瞧掀开帘子朝外头看,发现是一个胡同,车停的地方正是胡同的尽头,她不解的看着苏珉问道:“这是哪里?”苏珉指了指外头,“凉国公府的后花园。” 蓉卿愕然,合着苏珉没有打算光明正大的进去啊,难怪他一副不怕被圣上知道的架势。 跟着苏珉下车,蓉卿看见一个小门,门口依旧是站着人,鬼鬼祟祟的朝他们招着手,苏珉回头朝蓉卿笑笑,大步进了门,蓉卿忍不住叹了口气,跟着他进去,有人隐在暗处给他带路,不一会儿就能看见院子里星星点点的烛火。 “就是前面那个院子。”苏珉指了指那个院子,“你去吧,一会儿我来接你。” 这么蓉卿就进来了?蓉卿狐疑的看着苏珉。 苏珉已经转身往回走,方才给他们领路的人朝蓉卿道:“请跟小人来。”话落引着蓉卿穿过一个抄手游廊,就到了苏珉方才指的那个院子里。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尤其是齐宵住的院子里,连个守门的婆子都没有见到。 她满腹的疑问来不及问就听到引路的小厮喊了声:“卫进!”随即有人开了门,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视线直接落在蓉卿身上,微微颔首,“五爷等您很久了,请进!” 蓉卿哦了一声,心里砰砰跳着跨进了门,名叫卫进的少年并未留在房里,而是随后出了门,将门带上。 是一间正厅,厅的正中摆着供案,供案上供着凤梨佛手,八仙桌两边置着红木的圈椅,下方是一溜儿的四张椅子,没有多余的摆设! 她站在门口,左右手两边都有一道垂着湘妃竹帘子的套门,难道齐宵在里面? 她轻声细语的喊了声:“齐宵?”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 蓉卿心里有些没了底,可苏珉不会害她,难不成是刚刚引路的人未按好心?她回头去看身后的门,考虑要不要在没有被人抓住前逃走? 犹豫间,忽然右边的门内有人咳嗽了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她愕然,继而惊喜的笑了起来。 是齐宵,即便是一声咳嗽,她也听得出是齐宵的声音。 她想也不想就掀开了帘子,喊道:“齐宵!”手刚碰到帘子,手臂忽然就是一紧,随即她被一股大力拽着朝里头一栽,紧接着就跌入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 “齐宵。”蓉卿想要抬头,却被他紧紧的圈在怀里,她能听到他的胸膛里,砰砰的心跳声,却无法抬头去看他的脸。 急促的呼吸声,在头顶响着,可就是不说话,蓉卿动了动,却换来对方更加用力的拥抱! “齐宵。”蓉卿推着他,怕他这么用力挣开了伤口,“快让我看看你,你不是旧伤复发了吗,伤在哪里,严重不严重?” 对方没有回答,但如雨点般的吻落了下来,头顶,额头,面颊,嘴角……小心翼翼却又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 蓉卿嗯了一声软在他的怀中,模糊的喊了声:“齐宵……”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喘着气睁开眼睛,这才看清他的脸,他亦低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中是冰雪融化般的暖和柔,承载让她为之一颤的深情。 蓉卿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下巴,胡渣微有刺手,带着烽火硝烟的锐利。他变了些,成熟了,气势更足,沉默时周身散发的气场有些吓人,那是经历了战场铁血的蜕变。 然只要对着她,这铁血一瞬化为绕指柔,让她沉溺其中…… “齐宵。”一声仿似呢喃般的轻唤,她蓄积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但许多许多的话这一刻却悉数变为空白…… 齐宵亦看着她,微微一笑:“嗯。”他抬起手将她嘴角那一点湿润抹去,摸着她的脸责怪的道,“怎么瘦了这么多,一把骨头!” 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齐宵,带着孩子气的贫嘴,蓉卿破涕为笑捶着他道:“还不是因为你!”齐宵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又亲,满声的歉意,“对不起!” “你的伤怎么样?哪里旧伤复发了,让我看看!”蓉卿说着去打量他身上,他穿着一件墨绿的道袍,周身并未见不妥之处,她疑惑的抬头去看他,齐宵就伸手刮了她的鼻子,笑道,“别胡思乱想,坐下说。”话落牵着她的手在圆桌边坐了下来。 蓉卿心不在焉的坐下,齐宵问道:“听说还晕船了,现在可好些了?”蓉卿点着头,回道,“吃了药好多了。”没心思说自己的事,焦急的道,“你到底哪里伤了啊!” 齐宵就是微笑也不说话。 蓉卿满腹疑惑,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过来…… “你!”蓉卿惊喜不已,“你根本就没有旧伤复发对不对?” 齐宵微微颔首,回道:“嗯。我很好!”蓉卿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问道,“那跪在皇城外三天呢?” “那是真的。”齐宵回道,“四哥出事后我去求见圣上,圣上未见我,我就顺势在皇城外跪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圣上没有松口,所以你就装病晕倒让人抬回来了?”蓉卿好奇的问道,齐宵点了头,“我若不装病,难不成一直跪下去?!” 蓉卿失笑,却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不是做事半途而废的人,更何况他的兄长还在宗人府。 她脑子里飞快的转着,齐皓入宗人府,齐宵病倒,御史弹劾,圣上责难凉国公却对齐宵以及齐皓态度不明……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她看着齐宵,不可思议的样子,“圣上用这件事敲打凉国公,敲打那些勋贵之家,试探朝堂重臣……”齐宵看出来了,所以就顺势和身上演了这处对手戏! “真聪明。”齐宵欢喜不已的看着她,蓉卿却是拧了眉头,“那你四哥呢,他怎么办?”齐皓可是真的在宫中被抓起来的,她想完忽然愣住,“闵婕妤是不是不能留了?” 齐宵垂了目光,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留四哥,她就留不得!” 所以闵婕妤在宫中绝食,她知道,她和齐皓两人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本来她就存了死的心,如今为了齐皓更不能偷生。 一时间她心情低落下来,齐宵按着她摆在桌面上的手,低声道:“四哥,他已经有了四嫂!” 蓉卿一惊,恍然想起来,是啊,在这次事情中,或许伤的最重是他的夫人! 齐皓和闵婕妤之间的情感再深,可终归已经是过去,即便是闵婕妤安然无恙他们之间也没有可能了。 蓉卿一时没了话,从齐宵的角度出发他是对的,在闵婕妤和齐皓之间选一个,他当然会选择齐皓,至于闵婕妤她既入了皇家,留给她的路也只剩这一条。 “我心中有数。”齐宵揽她过来,爱恋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以为你要年底才会入京,现在能看见你,真好!” 蓉卿靠在他的胸口,提心吊胆了几个月,此刻事情真相大白她的心情也轻松了下来,这才想起来他没有给自己写信的事情,不由推开他拧了眉头假意怒道:“你即是知道里面的来龙去脉,怎么不给我写信,害的我担心!” “我怕我说不清,反而给让你更加的担心。”齐宵拉着她的放在手里的搓着,“而且,我也不知道圣上这出戏要演到哪天,以什么样的局面收尾,我若是连累你了,怎么办!” “我们当初怎么说的。”他手心干燥,有着粗粗的薄茧,摩沙着带来微微的刺痛,却让她心安,“什么事都要商量,你到好,遇到事就知道瞒着我,你说不清楚,怎么就知道我看不明白呢!” “是,是!”齐宵一副认错的样子,点头不迭姿态很低的道,“我错了!” “下不为例!”蓉卿拧着眉头说完,自己却崩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齐宵松了一口气,顺势抱着她,“嗯,下不为例!”话落,又欢喜的亲了她的面颊,低声道,“等四哥出来,我们就成亲!” 蓉卿嗯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问道:“圣上什么时候会放齐四爷出来?我听四哥说,如今朝堂满是弹劾你和凉国公的折子,说你持功倨傲,说凉国公老而昏聩……这样下去,圣上也没有台阶,那齐四爷怎么出来?” 齐宵给她倒了杯茶,喜滋滋的看着她,蓉卿真的很聪明,无论和她说什么,她总能很轻易的找到重点,也能和他想到一起去,想着他所想忧着他所忧,他语声为沉回道:“惠帝登基后便逐一削藩,如今圣上登基此路自是要走下去,最近朝中有传闻,说是蜀王蠢蠢欲动……”蓉卿打断他的话,“让你带兵去蜀地?” 齐宵点了点头:“蜀王窝在四川,手下不过一万乌合之众,我去不过跑个来回罢了,你不用担心。” 那就是让给他顺便去捡个军功,再给圣上一个放齐皓的台阶? “那什么时候去?”蓉卿沉了脸,齐宵摸了摸她的脸,有些不舍的道,“下个月,若是顺利我十月底就能回来,等我回来我请人上门提亲,明年此时我定要迎你过门。” 蓉卿哦了一声,叹了口气道,齐宵哄着她:“乖,再等我半年好不好?” 说的她好像迫不及待的嫁给他似的,蓉卿失笑道:“随你去多久,若我等的不耐烦了,就随便寻个人嫁了,可不会管你。”齐宵眉头一横,拉她入怀神色严肃的道,“不准!”很认真的看着她。 蓉卿心头一软,看着他紧抿的唇瓣情不自禁的亲了上去,齐宵一愣满心的欢喜的回应着她…… 外面响起了接连三声的咳嗽声。 是苏珉和她约定的暗号。 蓉卿推了推齐宵:“我要走了。”她朝外头看了看,依依不舍的道,“你走前我们还能见一面吗?” “过几天我去找你。”齐宵点头道,“带你在应天四处走走。” “你不是不能出去嘛。”蓉卿担忧的道,“若是传出去会不会被御史弹劾?”齐宵摇着轻笑道,“我若出去,又怎么会让他们知道,你安心等我!” 蓉卿点着头,外头咳嗽声又响了起来,蓉卿站了起来:“那我走了。”齐宵抱了抱她,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送她出去…… 门外,刚刚那个叫卫进的人正低着头守在外面,蓉卿脸一红,他们刚刚说的话他不会都听到了吧?她不敢看卫进,匆忙的松开齐宵的手跟着引她来的人身后匆匆出了院子。 侧门外,苏珉站在车边等她,见她出来扶着她上了车,马车又骨碌碌的动了起来。 蓉卿笑眯眯的靠在车壁上,苏珉看着她笑着打趣道:“心里踏实了?”蓉卿点着头,忽地又想起什么来,嗔怒的道,“四哥知道齐宵根本没有受伤是不是?你这么容易就能进凉国公府,定然早就和齐宵碰过面了,他什么打算你肯定也知道,前面怎么不告诉我。” 苏珉失笑:“我说了你能信?不想见他一面?” 蓉卿顿时没了话! 两个人怯怯摸摸回了家,明兰正探着脑袋在院门外等她,见蓉卿进来她忙迎过去,急着道:“小姐,您怎么才回来,三爷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苏峪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到家吗! ------题外话------ 马上就要大婚了哈…我得想想怎么写… 第一卷:千里姻缘110 诚王 蓉卿换了衣裳去去次间,果然见穿着一件褐红云纹直缀的苏峪正架着腿优哉游哉的喝着茶。 “三哥。”几年未见,苏峪没有半点变化,依旧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模样,她笑着行了礼,“今儿听伯母说您去江宁了,还以为您明天回来了。” 苏峪斜着眼睛看她,笑容很暧昧:“这么晚才回来……”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去哪儿了?” 蓉卿咳嗽一声,在苏峪对面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完,回道:“才到应天,总有些好奇,就求着四哥带我出去逛了逛!” “呵!”苏峪笑看着她,“小丫头,竟还学会撒谎了。”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蓉卿呵呵干笑,岔开话题:“我们几年没见,一见面三哥就逮着我说这事儿?”苏峪哼哼了两声,蓉卿就轻轻笑了起来,“三哥都快做父亲了,竟是半点没变。” 苏峪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问道:“我问你,你当初从家里走,怎么没有和我说?竟是将我也瞒着。” “我不是信中和你解释道歉了嘛。”蓉卿笑着道,“你怎么还这么小气,念着好几年前的事情。” 苏峪继续哼哼,蓉卿认着错:“我向你道歉,当时不告诉您是我不对,三哥别生气了。”苏峪面色微霁,“这还差不多。”话落想起什么来,问蓉卿道,“你和齐宵是怎么回事?” 蓉卿愕然,装傻充愣的问道:“什么怎么回事,我不明白。”苏峪眼睛一眯,“还瞒着我呢,凉国公府的人都和我打听你了。” “和你打听我?”蓉卿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和齐宵莫说还没定亲,就是定了他们也不能三番五次明着暗着的打听,分明就是未将他们苏家放在眼里,“怎么说的。” 苏峪见蓉卿脸色不好看,也就收了纨绔的表情,回道:“齐家的荣二爷呗……”说完,怕蓉卿不知道是谁,解释道,“齐宵的二哥。” 蓉卿就皱了眉头,苏峪脸上也露出不愤的表情来:“你也别气,那小子我就早看他不顺眼,前几天顺手收拾了他一顿。”蓉卿听着一愣,方才的不悦顿时被苏峪的分散了注意力,问道,“您可别做什么过激的事!” 苏峪摆着手:“我心里有数。”他这么多年在京城不是白混的,“你还没有和我说,你和齐宵到底怎么回事呢。” 蓉卿也不想瞒他,就把两个人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苏峪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拍着桌子道:“好一个齐老五,竟然打你的主意。” “话怎么说的这么难听。”蓉卿打断他的话,红着脸道,“他也没有强迫我!” 苏峪就斜眼眯着看她,哼哼个不停:“还没怎么着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蓉卿哭笑不得,“您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苏峪就不说话,坐在那边生闷气,蓉卿就笑着道:“好了,好了,我这个样子有人肯娶我已是不易,你该高兴才是。”苏峪听着眉梢一挑,点着头道,“也对!” 蓉卿就笑了起来,苏峪恢复了神色:“不过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和你私定终生,这口气我得出了。” “随你,随你!”蓉卿只当他说笑,苏峪虽看着一副玩世不恭,但做事却有分寸,“我听说当初圣上入城,城门是您开的?” 苏峪朝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漫不经心的回道:“嗯!”面上有着一闪而过的落寞,蓉卿也暗自叹了口气,苏峪并非一开始追随的简王,在很多人眼中他是惠帝的重臣,是曾得太祖信任的忠臣,这城门换做任何人去开或许都没有事,可换做是他少不得就要背上骂名…… “你不用安慰我。”苏峪满脸不在意的摆手道,“忠臣佞臣在我眼里区别不大,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看的比你开!” 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若不然当时在永平时也不会那么的难取舍,蓉卿提了茶壶给他续茶,一时间两人没了话。 过了一刻,苏峪转目过来看她,道:“我看你和齐宵的婚事不会顺坦,他怎么和你说的?”一副怕蓉卿被骗了的样子。 “能怎么说。”蓉卿也朝后挪了挪,靠在另一头,回道,“若真的不容易那就一起面对,只要人在总是有办法的。”苏峪就嗤笑一声,一副你很笨的表情,“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和我谈名声?”蓉卿笑道,“谁和我说都成,你来和我说似乎不太对吧。”你自己都不在乎,还来说我。 苏峪被她堵的没了话,一骨碌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蓉卿:“你自己看着办吧,到时候别哭着吵着要我帮你。”蓉卿撇撇嘴,苏峪又哼哼道,“还有件事,你三嫂那边,你少去走动!” “啊?!”蓉卿一愣抬起头来看着苏峪,问道,“怎么了?” 他不耐烦的摆着手道:“你别问了,让你少走动就是,若是无聊就找点别的事情做。”话落,拂袖而去! 蓉卿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峪的背影,想不通他怎么会莫名其妙让她不要和欧氏走动。 难道是因为太后? 第二日一早,她和苏容君蒋氏一起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住在正院的左边,她们到前是苏峻住在那边,现在他和大夫人一起搬去了后花园的客院,将内院的几间院子让了出来。 太夫人住在听风院里,蓉卿走过去要穿过苏珉的正院,蓉卿问蒋氏:“怎么没看见五哥?”蒋氏牵着平哥儿,拿帕子弯腰给他擦了擦鼻涕,回道,“一早上去找大哥了,说是有事商量。” “哦。”蓉卿对苏峻的印象很好,觉得他的气质与苏珉有几分相似,“许是讨论春闱的事儿。” 几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听风院,听风院和蓉卿住的清溪苑格局相同,亦是六间正房六间耳房加上两间倒座,代瑁正带着丫头进进出出忙着,见蒋氏和蓉卿以及苏容君过来,笑着行礼:“大夫人,二夫人和几位奶奶都在里面呢。” “看来我们是来的最迟的了。”蒋氏笑着朝蓉卿和苏容君看看,又和代瑁道,“你去忙吧!”代瑁应是而去,蒋氏就将平哥儿放下来,四个人进了次间里。 里面大夫人,二夫人,戴氏,连氏以及怀着身孕的欧氏都已在列,蓉卿跟着蒋氏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笑着道:“都坐吧。”又朝平哥儿招招手,“到太祖母这里来。” 平哥儿和太夫人不熟悉,闻言回头看了看蒋氏,蒋氏笑着点点头,平哥儿这才怯生生的挪过去。 太夫人脸色微变,已不如方才和气,戴氏瞧着脸色微变忙笑着道:“平哥儿可真乖巧,不像他几个哥哥,整日里跟猴子似的疯的没影儿。” 平哥儿是他的孙子,听戴氏这么一夸,太夫人面色果然好了许多,笑着牵了平哥儿的手,在桌上抓了把糖给他:“可吃早饭了?都吃了什么?” “吃了两快莲蓉糕,还有一碗鸡丝粥。”平哥儿声音脆生生的,有些无措的抱着那把花生糖,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蒋氏就上前将平哥儿领了下来,拿帕子包了糖交给平哥儿的奶娘,让她将平哥儿抱出去玩。 房间里安静下来,大夫人笑着道:“……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要仔细选选,你瞧老五比他还小几岁,平哥儿都这么大了,不能再耽误了,您说呢。” 蓉卿支耳听着,大夫人这应该是在说苏珉的婚事。 “嗯。”太夫人微微颔首,对苏珉的婚事她确实上心,“我许多年没在京城,这京中哪家的女儿好,哪家的女儿合适,我也不清楚,恐怕还要劳烦老大媳妇。”太夫人看着大夫人又道,“你帮着仔细看看,不求家世,但人品定要说的过去才成。” “您就不说,儿媳心里头也惦记着呢。”大夫人说完,想到房里还有几个比苏珉辈分小的在,就没有深言,笑道,“我也托了人打听,改明儿等有了回音,再来请您拿主意。” 太夫人微微颔首视线落在欧氏身上,微笑道:“你怀着身子,往后就不用来给我请安,母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祖母,我没事。”欧氏笑着道,“以往您不在京城,孙媳不能在您跟前尽孝,如今您来了,若是我还惫懒,可就真说不过去了。”太夫人呵呵的笑着,似乎很喜欢欧氏,点头道,“那往后你初一十五来我这里坐坐就成,千万被累着自己。” 欧氏笑着点头,看了蓉卿一眼。 蓉卿垂头很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家坐了一刻也就散了,蓉卿陪着二夫人往外走,忽然身后就听到戴氏喊道:“八妹!”蓉卿眉梢微挑转身笑道,“大嫂。” “昨晚七妹说你头晕睡了,今儿可好些了?”戴氏三两步走了过来,蓉卿笑着道,“就是有些晕船,到家里后觉得舒服,就晕乎乎的睡着了,多谢大嫂关心,我没事儿了。” “那就好。”戴氏点头笑道,“你才来京城,我就怕你水土不服,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千万记得和我们说,不能忍着。” 蓉卿笑着点头,和戴氏一起跟着二夫人往外走,戴氏住在后面她们要往前院走,所以在院门口就停了步子,戴氏笑道,“空了就去我那边坐坐!” 蓉卿应是,几个人打了招呼就分开了。 “你昨晚出去了。”二夫人低头看她,蓉卿一愣,二夫人笑着道,“我打发月兰去你那边瞧你,明兰说你不在!”笑眯眯的说着。 蓉卿笑着点了点头,压着声音道:“我让四哥带我去凉国公府了。”二夫人听着微愣,停了步子问她,“他怎么样,伤势如何?” “没有大碍。”里面的事太复杂蓉卿一时解释不清楚,蓉卿就大概了说一遍,“你放心!” 二夫人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蓉卿的手,笑着道:“他没事就好。”这边蒋氏笑着接了话,“也不枉费我们马不停蹄的赶了这么多天的路。” 苏容君在一边掩面直笑,蓉卿红脸回道:“五嫂说我应该的,这错我认了!” 几个人都轻轻笑了起来,就听到后面有人接了话:“瞧这母女几个,站在路上说什么这么高兴呢。”几个人闻声回头,就瞧见大夫人由连氏扶着走过来,大家见了礼,二夫人笑道,“在说平哥儿,说是糖好吃又怕坏了牙!” 大夫人的视线扫过蓉卿,就落在平哥儿脸上,笑着道:“少吃些无妨的,听伯祖母的。” “是!”平哥儿红着脸垂着头,二夫人问道,“大嫂是要出去?”大夫人点了点头,笑着道,“我陪着老二家的回一趟娘家,下午就回来。”一顿又和蓉卿,苏容君道,“明儿你们三个姐姐要回来,你们姐妹还没有见过,也正好见见。” 大夫人亲自陪连氏回娘家?蓉卿记得连氏的父亲,好像是太常寺少卿,至于圣上登基他有没有留任到是没有听说…… “好。”蓉卿笑着道,“明儿几时回来,可带着侄儿侄女一起?我们也好准备见面礼。”大夫人笑着道,“一家人不讲究这些,你们能相处好,往后都在京城也好有个伴,相互帮衬就成,旁的事就不见外了。” 蓉卿几个人点头应是。 大夫人就带着连氏出了门。 蓉卿和苏容君以及蒋氏跟着二夫人去了松竹院,如今二夫人带着岑姨娘住在这边,蓉卿进去时岑姨娘正带着丫头婆子收拾东西,见大家进来她让人倒了茶,二夫人笑着道:“你累了一个上午了,那些事就让她们去坐,你也歇会儿。” 岑姨娘笑着应是,在杌子上坐了下来,蓉卿就和大家说起苏容君去医馆的事情:“……大夫最重要的还是实际经验,若不能去馆里给人看病,岂不是白费了她这两年的功夫。” “也是。”蒋氏看着蓉卿问道,“京城我们才来,到处也不熟悉,若是去坐馆还是要和侯爷商量一番才好。” “我的意思,不如咱们一起开个药铺,也不着急,先让人慢慢打听,如今四哥虽有铺子和田庄,可一大家子人过日子,总不会嫌钱多的!”蓉卿说着微顿又道,“不过药铺开起来不容易,又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像百文衣库有点能耐的就能做掌柜,这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 “八妹说的也有道理。”蒋氏颔首道,“晚上我和你五哥商量一下,若是他也同意,明儿我给你答复,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侯爷,侯爷人脉广,总比我们没头没脑的瞎子摸象的好。” “那……”岑姨娘有些迟疑的看着几个人,“若是可以,也算我一股吧。”她红了脸看了眼苏容君,“我手里这些存了一些银子,本来打算给七小姐做嫁妆的,如今你们若是开药铺,这钱我就拿出来,算五爷和七小姐的份子钱。” 苏容君微愣握住岑姨娘的手,岑姨娘朝她摇摇头。 蓉卿朝蒋氏看去,蒋氏并未多想笑着道:“姨娘的钱您还是留着,七妹是我们的妹妹,将来我们不会不管她的,您就放心吧。”岑姨娘还想说什么,蓉卿怕蒋氏觉得岑姨娘偏心苏容君而多心,就笑着道,“八字还没有一撇,都别争了,回头若是铺子开起来了,我们再仔细写了合约,条理分明的说清楚就是。” “还是八妹想的妥当。”蒋氏笑着道,“我看你不如在京中也开一间百文衣库,你人在这里也有照应!” 蓉卿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对京城太不熟悉了,只能慢慢来! 几个人说了铺子的事,又坐了一会儿蓉卿就和苏容君辞了出来,苏容君携了蓉卿的手,低声问道:“你昨晚去见齐宵,他还好吧?”蓉卿点点头,将齐宵的事情说了一遍,“等他从四川回来,这件事应该就能有个结局了。” “那就好。”苏容君感叹的道,“只是苦了齐四爷,他身体本就不便还待在那种地方,定是受了不少的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蓉卿叹了口气。 “小姐。”蕉娘掀了帘子进来,笑着道,“东西都收拾妥当了,箱笼也归置了,我瞧着院子中间的花圃里空着的,等闲了到是可以在里面种些花1” 蓉卿就想到留在北平的那些花,有些兴致阑珊的道:“还是别种了!” 蕉娘就没有再提。 晚上苏珉回来,蓉卿请了她去二夫人那边,二房的一家子人就坐在一起商量开药铺的事情,蓉卿将苏容君想做医女的事情说了,苏珉倒也没有反对,点头道:“……我托人去打听看看,京城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弄清楚的好。” 蓉卿点头应是,二夫人就问起苏珉的婚事来:“……太夫人托你大伯母帮你说亲事,也不知问过你没有,你看你自己可有满意的人家,免得到时候生了误会还平白得罪了人。” 苏珉听着脸色就微微变了变,回道:“我知道了!”话落起身出了门。 显然不愿意太夫人和大夫人插手他的婚事。 第二日她们再去给太夫人请安,大夫人见到她们眼底就有股怨念,过了几日她才知道,那天大夫人和连氏一起回家就是为了苏珉的婚事,说是连氏有位妹妹到了年纪,不但容貌好而且人品学识都是极好的,就想要说给苏珉,那只苏珉听了二夫人的提醒,转头就去和苏茂渠说,苏茂渠回去就斥责了大夫人,让她不要多事! 大夫人这才罢手,但太夫人却是接连问了几天,大夫人支支吾吾含糊的应付过去。 二房这边和大房总是像隔着一层似的,不亲不疏见面寒暄过后走动的却是极少,只有苏峪每天下衙都来蓉卿这边赖着不走,蓉卿也爱和他说话,听他说朝中的事情:“……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圣上的态度不明,那些御史也该知道意思,怎么还这样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这叫投其所好。”苏峪冷嘲热讽的样子,“凉国公当初在济南城何等风光,圣上记着他的恨,又下了责难书,那些御史不敢挑别人,自是抓着齐家的事不放,想要立个头功。” 蓉卿就想到太祖立朝时颁发的不杀言官的律令,有了护身符他们自当是天不怕地不怕。 “听说你和太子妃关系颇近,你来了怎么也不去走动走动?”苏峪端茶啜了一口,蓉卿问道,“太子妃她还好吗?” 苏峪挑着眉头:“我怎么知道。”一顿又道,“不过听说一直病着,药石未断!” 她娘家的父亲和兄长死了,母亲和两个妹妹也都没了,听说只剩下一个堂侄儿还在世上,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圣上恢复了蔡国公的封号,让这位蔡公子撑着杨家单薄的门庭。 “还是不去了。”蓉卿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在北平彼此相处还有一份患难之情,如今再走的近,感觉就与当初不同了,还是留个念想吧。” “有件事没和你说。”苏峪坐直了身子,和蓉卿道,“蜀中动乱,圣上可能要派兵前去镇压。朝中几员大将,秦大同去了蓟州和王彪在宣同,王蛟守着甘肃,也就剩下肖渊,但他攻城时伤了左腿,眼下还未痊愈,所以圣上极有可能派齐宵去四川。” 这么快就要走了啊。 蓉卿垂着头嗯了一声,回道:“去就去呗,他吃皇粮就要替圣上办事,哪有推辞的道理。”苏峪却是一拍桌子,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可是听说长公主去了几次齐府了,你就不担心!” “不担心!”蓉卿摇了摇头,“若圣上真让他尚了公主,也是他的福气,是我们没有缘分,怨不得谁!” 苏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当我白说。”蓉卿就撇了眼义愤填膺的苏峪,嘟哝了一句,“愤青!” “你说什么。”苏峪低头看她,蓉卿摆着手笑呵呵的道,“您刚刚都说了,圣上手中不过这几员大将,他又是刚登基,朝中事态不明圣上能用的人其实也不多,他若是让齐宵尚了公主,往后他可就只能呆在驸马府围着公主转了……不说齐宵愿意不愿意,圣上总要替自己,替太子考虑考虑吧。” “那又如何!”苏峪回道,“前朝明帝时期,不就有位拓跋玉的将军尚了公主,后来太祖带人起兵,明帝要启用驸马,朝中就有人反对,明帝就让人把公主勒死了,让驸马带兵出征!” 这段历史蓉卿也听说过,笑着道:“能一样吗,在明帝眼中江山都快没了,公主最后还是个死,不如为了江山牺牲她,还能博个一线生机落个美名!”一顿又道,“圣上是明君,现在是太平盛世,他用不着这样的手段。” 抬杠的事情上,苏峪从来没有论过她,就哼哼了几句借着有事走了。 蓉卿失笑,让明兰拿笔墨进来,当时走的急她没有来得及给华静芝去信,现在安顿下来她得写信去给她报平安,顺道邀请她来应天住几日。 信送走,过了两日秦夫人,王夫人和陈夫人以及肖夫人结伴来了,蓉卿跟着大夫人,二夫人会客,将在外家眷要留于京中,所以几位夫人虽来了京城,却没有和几位相处几日,又再次分开了。 唯独肖夫人,肖渊封了武定伯在家养伤,她就带着儿女跟着伺候,比起几位夫人来,她反而是过的最轻松的一位。 当初大家都是简王麾下的副将,参将,连苏珉也不过是个游击将军,可一旦尘埃落定,有的人锦衣玉食安逸享乐,而有的人却依旧要去镇守边关,上阵杀敌……所以,以往相处和睦的几位夫人之间,就出现很微妙的亲疏,尤其是肖夫人,本就话少显得不太合群,如今就完全被孤立在外。 蓉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笑在一边听着几位夫人说话。 待几位太太走时,二夫人唤蓉卿去她那边,低声道:“……方才肖夫人和我说了句话。”蓉卿听着一愣,二夫人就道,“她问我侯爷的婚事,府中可定了,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到时候她定要来讨杯水酒喝。” “她什么意思。”蓉卿不解,“肖夫人这是在侧面打听四哥的婚事?难不成她也想给四哥做媒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到肖小姐垂着头温顺乖巧的样子。 二夫人摇摇头:“蓉卿,你看要不要和侯爷说一声,问问他的意思,他和武定伯相熟……也不知道。”蓉卿的事她还能做几分主,可苏珉的事她却不敢插手,毕竟不是亲生母子,留一份距离大家都好。 蓉卿点了点头,“也好,不管肖夫人什么意思,和四哥说一声总是没错,免得到时候他和苏定伯之间生了嫌隙。” 二夫人微微颔首。 晚上苏珉回来,二夫人将肖夫人的话转述给苏珉听,苏珉微微皱眉只道:“我知道了。”又看着蓉卿道,“圣上派兵镇压蜀王动乱,令齐宵挂帅,三日后启程。” “这么快?!”蓉卿没有想到这么快,那天听齐宵的意思,似乎还要等些日子,苏珉点头道,“齐宵明日会上殿受封领兵符,这几日要去军营点兵,这两日我陪他住在军营就不回来了。”一顿又道,“你有什么东西让我带给他?” 明知道他要走,可蓉卿听到时候心里还是乱乱的舍不得,摇摇头道:“没什么东西可带的,嘱咐他小心些就成。” 苏珉点了点头出了门,晚上就没有回来。 蓉卿回去翻出这一年多给齐宵做的鞋袜衣裳,想了想又放了进去,辗转反侧了一夜也没有睡好,早上翻了舆图出来,在上头画着从应天去蜀中的路线,第二天早上蓉卿很意外的收到了杨氏的请柬,让她去太子府小聚。 蓉卿有些为难可不去又觉得失礼,便让人去和二夫人说了一声,她换了衣裳准备出门,恰巧碰见大夫人,笑着问她:“是要出门?” “嗯。”蓉卿行了礼回道,“来了多日,也没有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大夫人目光一转笑着道,“你一个人去?”见蓉卿点头,她就笑着道,“让你三嫂陪你一起吧,她也好些日子没有去给太子妃请安,正好今儿她得空,让她陪着你,有事也有个人商量。”话落,就很爽利的让人去请欧氏。 蓉卿愕然,过了一刻欧氏来了,穿着一件茜红撒花滚边褙子,下身一件湖绿的综裙,梳着高髻别着一直凤凰展翅衔珠珊瑚步摇,秀雅端庄施施然走了过来,笑着道:“让八妹久等了。” 蓉卿笑笑,回道:“无妨的,三嫂有孕在身,那我们改坐轿子可好?!”换衣梳妆的速度可真快。 “也好,索性也不远!”欧氏微微颔首,和大夫人打招呼,“娘,我们走了!” 大夫人笑着应是,目送蓉卿和欧氏出门。 “八妹妹和太子妃很熟。”欧氏护着肚子,由身边的妈妈扶着,走的很慢也很稳。 这是蓉卿到这里后,她和欧氏正式说的第一句话:“不算熟悉,以前在北平时见过几次!”一顿又道,“听伯母说三嫂九月底,十月初的日子?” “是啊。”欧氏笑容和绚,“我记得太子府的小公子亦是九月生的吧?”东哥还没有封王,所以依旧用小公子称呼。 蓉卿笑着应是,欧氏问道:“听说当时你也在场?” 消息可真灵通,蓉卿点了点头:“没有见过那样的场面,着实唬了一跳。”欧氏转目看她,满眼里都是笑意,“那到是不假,你年纪还小,真是难为你了。” 蓉卿笑笑,还好轿子来了,她和欧氏一前一后上了轿子,出了府门不一会儿就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比起以前的世子府似乎要小上一些,但府中的建造摆设却更为精致,她和欧氏一前一后进门,在门口碰见刘嬷嬷,刘嬷嬷笑着朝欧氏行礼,又和蓉卿道,“太子妃正等着您呢,奴婢去给您沏茶。”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蓉卿笑着道谢和欧氏进了房里。 杨氏正坐在玫瑰床上和东哥玩九连环,蓉卿看着一惊,简直有些不敢相认,在北平时她就很瘦精神不济的样子,如今更是瘦脱了形,面色暗黄不说更显出枯燥和年纪来,她暗暗皱眉又觉得心酸,不由红了眼睛喊了声:“太子妃。” “都是自己人,坐吧。”杨氏抬头笑看着她,眼中有抹不去的哀伤和绝望,蓉卿忙低头去喝茶不敢再看…… 欧氏笑着道:“娘娘最近气色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杨氏笑着点头道,“有你们常来常往陪我说话解闷,我感觉好多了。”话落将九连环给东哥,“自己去玩吧,不要乱跑。” 两岁多的东哥点头应是,拿了九连环一抬头看到了蓉卿,突然笑了起来,摇着九连环哐当直响:“姨姨,姨姨!”他的话一落,蓉卿和欧氏双双变了脸色,欧氏朝杨氏看去,蓉卿则是站了起来,笑着道,“小公子喊我蓉卿就成了。” 东哥哪懂这些,一个劲儿的喊姨姨,杨氏笑着和蓉卿道:“他也不懂,你随他去吧。”一顿又道,“前些日子还惦记着你找你。” 蓉卿汗颜,当着欧氏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欧氏却是暗暗惊怔不已,她知道蓉卿和杨氏关系不错,却没有想到两人这样亲近。 “去玩儿吧。”杨氏让人将东哥领出去,蓉卿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杨氏问欧氏,“什么时候生?” 欧氏一一答了,杨氏就道:“前几日去宫中,还听太后娘娘问起你,说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也不知道你怀的稳当不稳当。你改明儿得空,觉得身子顺当就去宫里走动走动,免得她老人家惦记你。” “是!”欧氏应是,和杨氏说起太后的事情,蓉卿就沉默的坐在一边没了话,杨氏忽然对蓉卿道,“八小姐,你去帮我看看东哥吧,也不知道他去哪里疯玩了,婆子丫头看不住……” 让她去照看东哥?蓉卿心中狐疑,面上却是回道:“是!”她起身朝杨氏行了礼,又和欧氏点了点头,欧氏亦是满面不解! 蓉卿跟着刘嬷嬷出去,刘嬷嬷笑着道:“小爷在后花园,八小姐跟奴婢来。”蓉卿就垂着头目不斜视的跟着刘嬷嬷往后花园走,走了约莫一刻钟刘嬷嬷停了下来,笑道,“八小姐请稍等。”话落,她转身就走了。 方才刘嬷嬷留了明兰和明期,所以这会儿她一走,这满院子里蓉卿就半个人影也看不见了,她越发怀疑杨氏不是让她来照顾东哥的,可不等她想明白杨氏的用意,就瞧见一边的桂花树下,有一人踏步而来。 “王爷!”蓉卿看清是赵钧逸,她忙蹲身行礼,“小女参见王爷。”赵钧逸封了诚王。 赵钧逸穿着一件雅青色暗纹蟒袍,身影疏朗眉目俊美,与记忆中那个孩子样儿的保定王有些不同,眼前的人气息沉稳举手投足间不自觉的显出一份贵气,他朝蓉卿淡淡一笑:“不用找了,是我让大嫂将你请来这里的。” 果然是这样,蓉卿不解的看着他,问道:“王爷可是有事吩咐?”赵钧逸朝前迈了几步,蓉卿就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赵钧逸眉头一拧,“又生分了不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蓉卿垂着头四处看了看,院子里像是被人清场了一样,半个人影都看不见,赵钧逸负手而立,站在她面前,又弯腰看着她,像是看一件极有趣的东西,“你紧张什么?” 祖宗,你是王爷你当然不紧张!蓉卿无奈的摆着手,笑着道:“不会,我没有紧张。”赶紧的,有事儿说事。 “算了,不逗你了。”赵钧逸笑着道,“你才来京城,一定还没有出去玩过,这几天我有空,带你去栖霞寺看看?或者去鸡鸣寺也成,前头有进香河,还可以泛舟!”一顿又道,“当初在济南你给我出谋划策,我还没有好好谢你呢,现在有空了,我若是给你赏赐,你肯定不要,那我就陪你四处逛逛,就当是我的谢礼。” 你还是给我赏赐吧,蓉卿笑眯了眼睛,回道:“蓉卿也不过胡言乱语,不敢当王爷的奖赏!”说完行礼,一副要走的样子。 赵钧逸好不容易把她骗过来,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急什么,你三嫂正和我大嫂说话呢,一会儿不会走。”一顿又道,“你不去玩的话,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搜罗来,” “别!”蓉卿笑着,岔开话题,“也没有机会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凤体可好。” 赵钧逸眼睛一亮,笑着道:“好的很,你若是想给她请安,不如我陪你去吧。”蓉卿一愣,赵钧逸又道,“她好久没有看到你,见到你一定很惊讶。” “还是算了,娘娘后宫事情食物繁忙,我就不给她添乱了。”蓉卿话落,就垂着头不想多说的样子,赵钧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忽然问道,“齐宵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啊?”蓉卿冷不丁被他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头去看赵钧逸,随即一愣,就见赵钧逸已收了笑容,眼中微有戒备的看着她,她心头咯噔一声,就想到了苏珉…… 天家的心思难测,赵钧逸以前虽心思单纯,可毕竟身份不同,她不由正了心神回道:“听说了,说是旧伤复发,也不知伤势如何!” 赵钧逸眯了眯眼睛,追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蓉卿点着头,“不知道!” “哦。”赵钧逸面色一松,又露出笑容来,“你真的不去鸡鸣寺?”蓉卿摇头,赵钧逸又道,“那我带你逛清淮河去?” 蓉卿愕然,那边她能去吗,真是扯的太远了。 赵钧逸又摇着头:“算了,你是女子,那边不能去。”然后挠着头,绞尽脑汁的样子,“那去哪里呢。” “哪里都不去!”蓉卿摆着手,朝后退了一步,“那个……王爷……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话落,提着裙子头也不回的顺着寻着来路回去。 赵钧逸在后面喊她:“那我改天去你家找你。”话落,他想到那次和蓉卿下棋的情景,不由笑了起来。 蓉卿一路回去,和杨氏告辞,跟着欧氏回了家。 欧氏见她面色古怪,不由问道:“可是照顾小公子累了,我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太好?” “可能是。”蓉卿笑着扶着欧氏,“我先送三嫂回去吧。”欧氏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由蓉卿扶着回去。 岂料晚上苏峪下衙回来,一进门劈头就问蓉卿:“你今儿去太子府?”蓉卿猜可能是欧氏告诉她的,不由点了点头,苏峪就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你在花园见了诚王?” 蓉卿脸色一变,问道:“是三嫂告诉你的?”苏峪拧着眉头点了点头,蓉卿心就沉了下来,她没有想到欧氏的心思这么细腻,能通过蛛丝马迹想到她在后花园见了诚王。 “是!”蓉卿将事情前后和苏峪说了一遍,苏峪微微拧了眉头道,“这件事你还是和齐宵商量一下,免得夜长梦多!” 蓉卿不解,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苏峪就言简意赅的道,“你三嫂的祖母,可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蓉卿腾的一下站起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峪,立时想明白他的担心! 她是苏氏的小姐,而太后则是欧家的人,欧家和苏氏联姻,当然是荣宠相连,可是苏茂渠被薅了爵位,眼下苏氏虽有苏珉撑着,但若能更上一层楼,那当然更好…… 若太后知道了她和赵钧逸见面,她会怎么做? 简王只有两子,或许以后会再有,可眼下除了太子爷,最风光的就是赵钧逸了。 她不由看着苏峪道:“太后娘娘毕竟不是诚王嫡亲的祖母,她不会多事吧?”苏峪凝眉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不是嫡亲的祖母,才会如此。” 蓉卿不由叹了口气,苏峪起身和蓉卿道:“你也不要害怕,或许是我多心了,我现在去太子府看看,若有什么事让人回来告诉你。”话落,负手而去。 蓉卿静下心细想,又觉得她和苏峪都想多了,即便太后想要乱点鸳鸯谱,她不问自己意见,也要问问赵钧逸的意见?! 胡思乱想间,天已经暗了下来,她在房里吃了饭,又去院子里散步,等着苏峪回来。 亥时左右,蕉娘催着她休息,蓉卿只得回房睡觉,刚躺下就听到窗户咯吱咯吱的轻响,她蓦地坐起来问道:“谁?” 窗户已经打开,露出齐宵俊美深目的面容。 第一卷:千里姻缘111 赐婚 “齐宵。”蓉卿来不及穿鞋去了窗边,高兴的看着他,“四哥不是说你去点兵了吗,怎么回来的。” 齐宵指了指里面,蓉卿侧身让开,他一跃进了房里,笑着道:“走前想来看看你。”顺势牵了蓉卿的手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叹了口气道,“真想早点将你娶进门,就可以日夜看见你了。” 蓉卿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埋头在他胸口,闷闷的道:“我也是!”齐宵心里一软,将她搂的更紧,细细碎碎的亲吻着她的发顶,声音柔的能拧出水来,“……都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蓉卿摇着头,回道:“只要自己心甘情愿就没有什么苦不苦的。”齐宵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低头看着她,“原还想与你一起出去走走,现在没有时间了,你若想出去,就让带信去找周老,让他陪你出去。” “这里不比北平,我不出去也好。”蓉卿昂着头看着他,“到是你,要处处小心,早点回来。” 齐宵含笑应是,轻声回道:“我知道了,一定听娘子的话,早点回来。”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散了离别的哀伤,“下次不准再爬窗户了,家里人多,小心被人撞见。” “所以我们要早点成亲!”他抱着蓉卿,只觉得软玉温香扑在鼻尖,满心的柔软恨不能将她塞进自己的身体,可一想到他们才见面,又要分别许久,轻叹了声,“丫头……”浓浓的深情却又有化不开的无奈。 蓉卿脸一红,就觉得他这声喊的她心头一跳,闷声嗯了一声,满心里都是甜意。 两人偎在窗前,成双的剪影落在窗台,跳动的烛火散着昏黄的暖意,就觉得只要在一起哪怕不说话,也觉得幸福。 过了一刻齐宵轻声问道:“这几天都做了什么?我听说你今儿去见太子妃了?” 京城真小什么事都传的很快,蓉卿点着头道:“嗯。”拉着齐宵在桌边坐下,将在太子府的情景说了一遍,“三嫂看出来了,三哥就担心太后娘娘……我想着太后娘娘即便想要做好事,也得问问赵钧逸的意思吧?!” 她不是相信太后娘娘不会,她是觉得赵钧逸不会答应。 她对赵钧逸信任,可齐宵没有,他微微拧了眉头遂又松开,笑道:“嗯,这件事没有这么严重,你别胡思乱想,安心等我回来。”又揉了揉她的头,“苏蓉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蓉卿听他这么说,心头松了下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我是你的!明儿在我脸上刺两个字。”指了指自己的脸,“左边写上齐,右边画上宵!” “顽皮!”齐宵也笑了起来,蓉卿想起什么来,问道,“诚王年纪也不小了,太后若要插手他的婚事也不奇怪,皇后娘娘那边没有动静?”想到赵钧逸要成亲,她也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成为他的妻子。 “应该是有了人选。”齐宵声音微沉,“前几日宋国公府的单夫人曾被皇后娘娘招入宫中……似乎宋国公膝下有一女去年刚过及笄之年。” 宋国公?蓉卿似乎听过,也是开朝八大将之一,仅次于蔡国公府! 但开朝后宋国公府的名头就没有蔡国公响,圣上起兵时也没有听到关于宋国公府的消息,她以为他们已经没落了,现在齐宵提起来她不由好奇的道:“宋国公在当初圣上起兵时是什么态度?” 齐宵微微一笑,眼眸微亮,烛光映着他端坐的身形,在墙上留下淡淡的侧影,身姿挺拔,背脊笔直,越发的沉稳凌厉! 他缓缓而道:“老宋国公在先帝时就已逝世,如今当家的是单竟,他是单家独子,为人低调内敛很少与朝中权贵来往,所以当初圣上起兵时,惠帝需人带兵远征,曾密诏单竟入宫,他以身体孱弱为由拒了。” 也就是说,宋国公在当时根本就没有表明态度,或者说,态度暧昧不明。 蓉卿眉梢微挑,明白齐宵为什么会注意到皇后娘娘密诏单夫人进宫的事情,这几年大家虽将宋国公府淡忘了,可宋国公的实力在,即便他不在风头浪尖,可当年宋国公在军中留下的威信,以及家族中盘根错接的关系还在,他是老臣更是曾经太祖信任的重臣之一,圣上刚刚登基要的就是这些太祖老臣的认可和支持,而想要笼络老臣得到他们的支持,最好的手段就是联姻! “哦。”蓉卿松了一口气,巴着齐宵问道,“你去看过齐四爷吗,他还好吗?” 说起齐皓,齐宵的语气越加沉重了一些,他道:“身体并无大碍,我送了人进去照顾他!”话落端了茶轻啜了一口! 身体上没有大碍,那就是心理上有问题了,蓉卿也跟着叹气,心理上的事儿也只有靠他自己了…… “你今晚是要回军营吗?”蓉卿给他续茶,齐宵嘴角勾出一丝笑容,眼神扫过距他不过三尺的床,铺着茜红色的锦被,有股淡淡的香味萦在房中,他眼神一暗又端了茶喝了一口,咳嗽了一声方才道,“今晚有点事,明儿一早再走。” 蓉卿哦了一声看了眼怀表:“已经快要子时了,你还有什么事,来得及吗?” “没事!”他淡淡的道,“我去一趟太子府,有点事要和太子商量。”蓉卿跟着他站起来,踮着脚帮他整理衣襟,叮嘱道,“等你到四川天气肯定已经冷了,你要多带几件棉袄,我给你做的护膝也不要忘了穿……”零零碎碎的说了一通。 齐宵也不着急,含笑望着她听的很认真,等她说完他轻点了她的鼻尖,笑道:“有你在真好!”将她圈在怀里,低声道,“你自己也多保重,京城里人事复杂不比北平,你处处小心为上。” 蓉卿颔首应,齐宵又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松开她道:“我走了。”蓉卿点着头,眼角微红,“去吧!” 齐宵见她这样心里软的化不开,又转身揽住她轻叹一声道:“真是个孩子。”抚着她的后背,背脊上的骨头硌着他的手心,他心疼的皱了眉头,“把自己养胖些,我回来检查!” 蓉卿听着脸一红,推着他:“知道了知道了。”齐宵轻轻笑了起来,松开她的手,“我走了!” 蓉卿嗯了一声,送他到窗口,齐宵依依不舍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跃了出去,低声道:“我给你写信。”蓉卿点头,再回神齐宵已经消失在眼前,她探出头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守门的两个婆子锁在墙边上打着盹儿…… 她叹了口气将窗户关上,将灯熄了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很意外的欧氏来了,她穿着一件芙蓉色妆花缎褙子,下头是桃粉的澜边综裙,依旧是梳着高髻,装扮上比昨天还要正式华丽,莲步进来笑着道:“八妹起的好早。” 因为昨天的事情,蓉卿对欧氏生出一份戒备,笑着道:“三嫂也很早。”却没有问她一大早穿戴这么隆重是要去哪里,“三嫂请坐。” “八妹。”欧氏笑着道,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想请您帮我个忙。”说着在椅子上坐下,蓉卿在她对面落座,眉梢微挑,欧氏又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儿一早上宫里来人传话,太后娘娘传我进宫坐坐,她许久不曾见我,有些惦念!” 原来是太后娘娘传她进宫,蓉卿不由想到苏峪说的话,欧氏又道:“我一个人怕太后娘娘不放心,所以就想找个人陪我进宫,可大嫂和二嫂又都有事,家里除了你没有人合适了,八妹有没有空,陪我进宫一趟?” 让她进宫?什么意思?蓉卿满脸的歉意,回道:“今儿去吗?大伯母不是说今儿几个姐姐要回来的吗?”欧氏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接了话就道,“几位姑奶奶改到明日了,反正都是一家人,有的是见面时间!” “原来是这样。”蓉卿笑着道,“那我就换了衣服,陪三嫂走一趟。”一顿又道,“就怕我笨手笨脚,又不懂宫里的规矩,回头丢了家里的脸面。” 欧氏自然说不会,蓉卿就笑着起身,由明兰和明期扶着进了卧室,她转身在明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明兰听着一愣忙点头应是而去,蓉卿就在房里慢慢的梳头,慢慢的上妆,慢慢的换衣服…… 欧氏也不好催她,只能坐在外头喝茶,等她喝第四杯茶时,蓉卿终于出来了,欧氏打量着她…… 着了一件革丝白玉兰花的对襟褙子,梳着垂柳髻左右各别了一支银烧蓝菊纹簪子,皮肤莹白笑容甜美,她忽然想起来她那次看到苏峪写给苏蓉卿的信,两人在信中互相打趣,言辞轻快,和与她在一起苏峪的沉默不同,那样风趣幽默甚至有些无赖的苏峪,令她觉得陌生……却又向往。 苏蓉卿很美……可是她的美也并非绝无仅有的,京城美丽的女子很多,但像她这样的特别的,她却是第一次见。 身材不高但却娇俏玲珑,沉默时端庄明丽微笑时俏皮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仿若宝石般璀璨,让人忍不住跟着她的笑一起高兴起来,极具有感染力,连她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厌恶吧?! “三嫂!”蓉卿笑着低头看了看,“可是打扮的不妥当?”欧氏惊醒过来,笑着摇头道,“没有,八妹很好看。”说完过来牵了蓉卿的手,“我们走吧” 蓉卿低头看她的手,十指纤纤如葱段一般,指甲修剪的圆润平整,她笑着道:“好啊。”和欧氏并肩出了门。 内院里还没有备软轿和滑竿,所以只能穿过前头的花园走到仪门,一路上欧氏说着京城的趣事,蓉卿没有想到看上去很文静的欧氏,说话时也很风趣,她不由侧目打量欧氏,欧家起源太仓,前朝时不过是太仓当地一个富贾,不算鼎盛但也富足,太祖开疆辟土时路过太仓,欧家捐出纹银百万两,助太祖攻城,大夏开朝后先帝封赏想起欧家来,恰巧欧太后的哥哥参加了第一次科考,得了二甲第四名,先帝就顺笔提了他做了翰林院侍讲,过了两年宫中选秀,欧氏入宫自美人起一步一步坐至贵妃,直至皇后…… 欧家也渐渐起势,出现在人前。 可尽管如此,欧家依旧是背景薄弱,她们想要在京中立足,想要在太后百年之后依旧屹立不倒,最关键的还是联姻,只有通过不断的联姻巩固家族势力,他们才能真正成为功勋权贵! 所以,对于欧氏来说,她嫁给苏峪是不是很失望呢? 原本苏峪是荣恩伯的嫡子,深得惠帝信任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转眼风云瞬变,苏峪为了保全家人成了开城投敌的那一人,成了百官心里暗暗鄙笑的人,幸而他与太子早年存有交情,才能在詹事府得一职位自保…… 虽未潦倒可和欧家当初与苏氏联姻想要达到的效果背道而驰。 苏峪让她防着欧氏,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蓉卿暗暗叹了口气,两人已经走到仪门边,外头依旧停着轿子,欧氏笑着道:“我们走吧。”提着裙摆要上去,就在这时有两辆马车缓缓行了进来,欧氏动作微顿和蓉卿一起朝马车看去。 “八小姐。”车停下来,从车里探出一张女子的脸,容长脸面容精致,蓉卿笑了起来喊道,“肖小姐。” 肖小姐下了车,笑着道:“前两日母亲来府中拜访,说是妹妹到京城了,我心里想要来看看你,找你说说话,也没有让人事先来打个招呼,没有耽误您的事儿吧?”蓉卿笑着迎过去,“不回,肖小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回头介绍欧氏,“这是我三嫂。”又和欧氏介绍,“这位是武定伯府的大小姐。” “三嫂好。”肖小姐敛衽行礼,欧氏打量着肖小姐微微颔首,“肖小姐。” 肖小姐笑了起来,回道:“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玉磬。”她拉着蓉卿指着后面的马车,“你猜猜,还有谁也来了。” 她在京城的认识的人不错,听肖玉磬的意思,应该是她认识的,那就是马清荷或是周雪儿抑或是何莹了,想到这里她笑着摇头很期待的道:“猜不到!”肖玉磬就朝后面喊道,“快下来吧。” 随即蓉卿就看到后面的马车里,前后出来两位女子,一位端庄妍丽一位弱质纤纤美艳娇柔,她笑了起来喊道:“马小姐,何小姐!”没有周雪人,她不由想到那次在法华寺周雪儿崴脚的事情。 “八小姐。”马清荷和何莹笑着过来,很熟稔的打着招呼寒暄着,欧氏含笑站在一边看着几位小姐你来我往的说着话,视线又淡淡的转向蓉卿,带着一丝审视…… “三嫂。”蓉卿转目过来不知所措的看着欧氏,“这……”她来了客人,总不能把人丢下吧。 而且,几位小姐来路也是不凡,一位是武定伯家的小姐,一位是如今马阁老的闺女,何莹的父亲听说也升了吏部左侍郎…… “你们也好久未见,既是来了岂有怠慢的道理。”欧氏笑着道,“八妹妹好好陪几位小姐坐坐,我先去宫中。”一顿又对肖玉磬几人道,“多坐会儿,八妹妹在京中也没有朋友,你们能来府里走动,可真是极好的事!” 几个人自是应是,蓉卿就送欧氏上轿,目送她出门! “去我房里坐。”蓉卿笑着和几人说着,马清荷笑道,“没想到我们还能在京中再见面,八小姐是越长越漂亮了。”几个人说笑着去了蓉卿房里,蓉卿吩咐红梅,“去将七小姐请来。” 几个人在房里落座,肖玉磬笑着道:“其实那天母亲来你们府里时,我就想来了,我们出来京城不如马姐姐和何姐姐认识的人多,所以就想着八小姐定然也是无聊的,就想和你做个伴!” “早该来的。”蓉卿笑着道,“我是不敢出门,怕出去就迷了路不认识回来。”何莹接了话,笑道,“怕什么,有婆子跟着,便是迷了路报了家门,谁还不认识永平侯府上。”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想起当时在北平的情景,肖玉磬道:“北平没有应天繁荣,可圈子小就我们几个人,如今来应天,一开始到真有些不适应。”又看着马清荷和何莹,“得亏两位姐姐,不然我可真就一个人都不认识了。” 蓉卿打量着肖玉磬,似乎和她当时在北平时见到的那个羞涩的小姑娘不一样了,落落大方举止得体,这一刻时间她左右逢源说着话,不怯场不畏缩的样子,令她生出一份惊艳来。 难道是因为肖家门楣高了,她的眼界和气质也随之变化了? “一直没有问,八小姐可定亲事了?”马清荷目光微转看着蓉卿,蓉卿脸一红垂头回道,“还没有,马姐姐和何妹妹呢?” 马清荷眉梢微挑眼眸就暗了一分,何莹却是咯咯笑了起来,指着马清荷道:“她眼界高,寻常男子可入不了她的眼。” 不是说江南女子都成亲早吗,算起来马清荷似乎长她半岁,还没有定亲? “就你嘴利。”马清荷面颊微红,笑着道,“莹儿定亲了,可是位贵人……”何莹不让马清荷继续说,就扑过来拉着她嗔道,“姐姐尽是会欺负我。”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肖玉磬就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何小姐定是布政司参议冯大人,可是位年轻有为的新贵,今年才十八岁,是文泰元年的探花郎。” 确实是新贵,年纪轻轻不但是探花郎,还坐了从四品的布政司参议! “恭喜,恭喜。”蓉卿笑着道,“改明儿妹妹成亲我们定要去讨杯水酒喝。”何莹就收了势回头假意瞪了眼马清荷,红着脸道,“那是自然,到时候几位姐姐都要去才成。” 众人应是,苏容君进来了,大家又是一番介绍。 马清荷打量着苏容君,就问起苏容君平日都读什么书,苏容君回道:“都是些杂书,称不上看书,只能说是打发时间罢了。”马清荷又道,“我前儿得了本极好的书,是汉年一位大将军留的自传体,写的是他平生的事迹,当真是英雄传奇,精彩纷呈……” 苏容君听着眼睛一亮,两人就说起书来,何莹在一边托着下巴听着,肖玉磬就朝蓉卿微微点头,轻声道:“八小姐陪我去净房吧。” 蓉卿就和肖玉磬一起起身,等出了门肖玉磬拉着蓉卿轻声道:“你今儿怎么想起来让你丫头请我过来坐,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有,我原想去你家寻你,可对外头又不熟悉,就冒昧让我丫头去请你来了。”蓉卿笑着和肖玉磬往后室走,肖玉磬松了一口气,道,“我当有什么急事让我来救场,没事就好。” 蓉卿就笑了起来,和肖玉磬站在廊下说话,肖玉磬见蓉卿头上的发钗松了,就抬手给她别了进去:“京中是不是和北平不同?!” “是啊,区别很大。”蓉卿笑道,“没有炕,我就想着等到冬天可要怎么过。” 肖玉磬就掩面笑了起来,指着蓉卿道:“没想到你这么有趣。” 她们这算是第三次见面,前面两次不过说了几句话,不过对彼此印象都算不错,今儿再见就有种他乡遇故交的熟稔感,立时亲近了几分,她正要说话忽然眼角瞥见院门口站着一人,她顿时红了脸,蓉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笑了起来:“四哥!” 肖玉磬垂着头朝苏珉敛衽福身:“侯爷!”苏珉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看向蓉卿道,“你这里有客人,我稍后再来。” 蓉卿应是,苏珉就转身出去。 “姐姐不是要去净房吗?”蓉卿笑问着肖玉磬,她摆着手道,“我只是有话要和你说。”蓉卿笑着应是,两人又回了房里。 大家坐了一刻,马清荷和苏容君聊的很高兴,两人有共同话题,马清荷知道苏容君还学了医,就道改日给苏容君送几本医书过来,说是孤本外头再难寻的,苏容君自是高兴不已…… 送走肖玉磬几人,蓉卿就去找苏珉,他刚刚梳洗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正要出门的样子,蓉卿问道:“您要出去吗,可是去军营?” 齐宵明天就该走了! “我去趟太子府。”苏珉微微颔首,蓉卿就觉得奇怪,昨儿苏峪去太子府还没有回来,半夜齐宵也去了,这会儿苏珉也去,她好奇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珉蹙了蹙眉头,回道:“皇后娘娘似乎要给诚王选正妃,诚王躲在太子府不肯出去,太子没辙就请我们去劝劝他。” “还真的要选正妃啊。”蓉卿一边和苏珉往外走,一边试探的问道,“那太后可有说过什么?” 苏珉就停了步子回头看她,问道:“怎么了?”蓉卿摆着手,回道,“没事!” 苏珉颔首道,“那我走了。”话落,朝外走,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问蓉卿,“你和肖小姐很熟?” “啊?”蓉卿微愣,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问起肖小姐,“不算很熟,不过她人还不错!” 苏珉就想到她刚刚给蓉卿别发簪的样子,微微点点头道:“你回去吧,我明天再回来。”就大步走了,苏珉在路上碰见王乔,王乔回道,“侯爷,太子爷请您直接去宫中,他和诚王爷都去宫中了。” 苏珉和王乔一起改了道往皇城去,边走边问道:“怎么又去宫中了,可是有什么事?”王乔回道,“是太后娘娘喧的诚王爷!” “太后娘娘?”苏珉微微挑眉,难道太后娘娘要插手诚王的婚事? 他和王乔作别从通济门进皇城,半道上就有小内侍远远迎过来,见到他就急着道:“永平侯爷,太子爷请您快去,太后娘娘要给舍妹与诚王赐婚!” “舍妹?!”苏珉满脸的惊讶,“童公公,我两个妹妹,说的是哪个?”虽是这么问,却是想到了蓉卿…… 童公公摆着手催着苏珉走,边走边道:“洒家听说像是八小姐!”一顿又道,“也不知太后娘娘怎么知道您有个妹妹,还点名道姓说是给诚王爷指婚。” 苏珉眉头紧紧蹙起来,弄不清楚这是唱的哪出戏,蓉卿才来京城太后娘娘又怎么会知道她,再说,诚王的正妃皇后娘娘早就有意宋国公府的小姐,怎么也说不到蓉卿身上:“那诚王呢,诚王什么意思?” “诚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童公公说完,朝周围瞧了瞧又道,“不过瞧着八九不离十!” 苏珉愕然,诚王竟然没有反对,他到是没有想到:“齐将军呢,在不在?”童公公回道,“齐将军不在,洒家没有瞧见他。” 苏珉步子迈的极大,走了一刻多钟终于到了凤梧宫外,远远的就瞧见赵均瑞负手立在廊下,不知在想什么,面色沉凝,他喊了一声太子走了过去,赵钧逸闻声朝他看来,笑道:“你可来迟了一步!” 苏珉一怔,赵钧逸就指了指里头道:“太后娘娘难得想做回冰人,正逢俊逸同意,就差拟懿旨赐婚了。”很无奈的样子,。 “齐宵呢。”苏珉左右看了看,赵钧逸笑道,“母后都说不过,齐宵来又何用。”说完,拍了拍苏珉的肩膀,语气中竟含着一丝嘲讽,“往后咱们就是姻亲了。” 苏珉脸色微沉,没有心情和赵钧逸玩笑,他匆忙抱拳和赵钧逸道:“太子爷,微臣失陪!”转身就走,赵钧逸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您也知道,齐宵和蓉卿的关系。”苏珉语气微沉,飞开的看了眼凤梧宫里头,“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婚事又是她终生大事,我不能让她在这上面受委屈。”话落就要走,恰巧钦天监的胡大人抱着一大本的黄历抹着汗赶了过来,赵钧逸拉着苏珉问胡大人,“这是去做什么。” 胡大人朝赵钧逸和苏珉行礼,恭敬的回道:“下官奉太后娘娘之命,进宫挑选吉日的。” 赵钧逸和苏珉对视一眼,胡大人匆匆告辞进了凤梧宫。 “你……要不要问问八小姐的意思?”赵钧逸负手看他,声音微冷,“或许她愿意俊逸……又或者……还有别人呢?” 苏珉没有细听赵均瑞的话,他回道:“蓉卿的心思我知道,这件事不用去问她。”一顿又道,“我去找齐宵商量!”话落朝赵均瑞抱拳而去。 赵均瑞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朝凤梧宫里看去,目光微凝低声问道:“齐宵呢?”身后侍立的王涛答道,“属下也不知。” 赵均瑞没有再说话,但凤梧宫中太后娘娘的笑声却是传了出来,王涛轻声问道:“殿下,要不然属下去寻寻齐将军?” “嗯?”赵均瑞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王涛又重复了一遍,赵均瑞方才回神过来,微微沉吟他道:“嗯,去找找吧!”话落,他转身进了凤梧宫。 蓉卿正在和鹿子说话:“你去皇城外守着,要是见到侯爷或是齐将军,就偷偷问问宫里的情景。”鹿子应是,蓉卿又道,“小心些,别叫别人看见。” “小人知道了。”鹿子转身出了门,鹿子就有点焦急的在房里来回的走着,一会儿红梅进来道,“三奶奶回来了。” 蓉卿眉梢一挑,想要去找欧氏,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这些都是猜测宫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她若是去问反而显得她自作多情似的,不由叹了口气耐心的等苏珉。 晚上鹿子回来回她:“小姐,宫中都传遍了,说太后娘娘要给您和诚王赐婚!” 蓉卿听着腾的一下站起来,白了脸问道:“这消息确定是从宫中传出来的?”鹿子也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说下午太后娘娘还喧了钦天监的胡大人进宫问吉日。” 怎么会这样! 蓉卿的脸沉了下来,她以为即便太后真的打算插手,也要和皇后娘娘商量,况且,是诚王的婚事怎么着也要细细斟酌吉日吧,怎么就这么着急!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齐宵说的话:皇后娘娘有意定宋家的小姐…… 难不成,太后娘娘要赶在皇后定夺前,将这件事抢先定下来。 她不由满身冷汗,有苦难言。 苏茂渠那边也正在和大夫人说话:“……诚王得圣上和皇后喜爱,又是正妃,若是八丫头真能嫁入诚王府,倒也是不错。” “是!”大夫人满脸的笑意,“既拉近了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关系,又让咱们家多了个依傍!” 苏茂渠微微颔首,指了指前头:“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吧?我怎么听说八丫头曾订过亲事。” “不是退了吗。”大夫人掩面而笑,眼中满是不屑,“她的目光您又不是不知道,早先为了老二那点事机关算尽,如今重登了枝头,再听到这样的消息,就是有婚事她也能变没了。” 苏茂渠低头喝茶,沉吟了一刻和大夫人道:“你稍后去看看欧氏,探探她的口风。” 大夫人颔首,又问苏茂渠:“若是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回永平了?”苏茂渠眉头一拧,斥道,“眼下你能活着已是不易,休要想这些没有用的!” 大夫人撇撇嘴没有再说话。 这边太夫人正在和陶妈妈说话:“……你确定这消息属实?”陶妈妈点头道,“外面都传遍了,等侯爷回来您问问他。” 太夫人摆了摆手,靠在了垫子上,过了许久她才勾唇笑了起来:“没想到那丫头到有几分福气!”陶妈妈也笑没了眼,回道,“可不是,这往后咱们侯爷可就是诚王的舅爷了!”一顿又道,“只是有些可惜,那马家的小姐也定了侧妃,八小姐进门半年马小姐就进门了,也不知那马小姐性情如何,是不是个心思活络的。” 太夫人眯了眯眼:“她既入皇家,就要受得皇家的规矩,这点心思手段她都没有,也该她的命不好!” 陶妈妈就垂手应是。 晚上蓉卿去给太夫人请安,破天荒的苏茂渠和几位堂哥都在,一屋子人不知先说的什么话,都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蓉卿和苏容君坐下,欧氏转目过来朝她微微一笑,戴氏和连氏也和她打了招呼,态度比先前还要客气几分。 忽然外头有婆子喊道:“太夫人,大老爷,几位爷,夫人奶奶,小姐,宫里来圣旨了!” 所以人都是一惊,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何因。 苏茂渠凝眉站了起来:“苏峻,苏岚与我前院看看。”话落他带着两个儿子出了门。 蓉卿心头咯噔一声,紧紧揪住了手中的帕子! 不会是赐婚的事情吧? 不对,若是太后赐婚该是懿旨才是,怎么又变成了圣旨? 苏容君就拽了拽蓉卿的衣袖,担忧的看着她,蓉卿亦是脸色惨白,心里砰砰跳了起来! 齐宵,齐宵,你在哪里! 过来一刻多钟,苏岚匆匆赶了回来,他一掀帘子蓉卿都朝他看去,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 但苏岚脸上除了白白嫩嫩的肉,和大颗大颗的汗珠外,没有喜也没有悲,大夫人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来的什么圣旨?你父亲呢?” “爹让你们都去。”苏岚扫了眼众人,大夫人又问道,“是哪位公公?” 苏岚回道:“是御书房的汪公公……”大夫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蓉卿越发的不安起来,能在御书房当差,就证明是圣上跟前常用的人,是得宠的! 在宫中,宣读好事或是坏事的圣旨也有讲究,一般若是好事自是那些有头面的管事公公,去了人家能讨个喜庆更能得丰厚的打赏,是美差……至于定罪抄家触霉头的,当然是不那么得宠的公公做。 难道真的是赐婚的事? “都回去换衣服吧。”太夫人不急不慢的说完,又吩咐苏岚,“你去和你爹说一声,别慢怠了汪公公。” 苏岚应是,大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各自回去换衣服,太夫人就看着二夫人:“愣着做什么,你们也回去换衣裳!”一顿又道,“穿体面些。” 二夫人应是,蓉卿忐忑不安的跟着二夫人出了门。 不一会儿大家都到了前院,苏茂渠吩咐了人焚香置案一家人朝北面跪了下来,汪公公抖开明黄的圣旨声音拨高了几分,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蓉卿垂着头听着,直念了几句,她听到:“永平侯舍妹,苏氏八女品貌端庄,贤良淑媛与一品宣威将军兼左军都督齐宵实乃天作之合……”她脑子就轰的一下炸开了,嗡嗡作响后面汪公公还念了什么,她半句也没有听进去。 圣上给她和齐宵赐婚?! 她用左右掐自己的右手,钻心的疼让她惊醒过来,她抬头去看汪公公已经笑眯眯的收了圣旨,苏茂渠正带着满府里的人跪谢圣恩,她木然的跟在后头行礼,然后垂着头站起来…… 直到感受到大家或疑惑,或惊讶,或审视,或惊喜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她才红着脸抬起头来。 欧氏的脸色很难看,她扶着身边的丫头,和太夫人低声说了几句,匆匆而去…… 剩下的人都是沉默的看着她,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还是苏峻先开口道:“八妹,恭喜!”蓉卿羞涩的行礼,大家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传来,太夫人冷声问道,“侯爷呢,怎么没有回来!” 有人答道:“侯爷在宫中,说是一会儿就到。” 太夫人微微颔首,深看了蓉卿一眼,点头道:“都散了吧。”又转头对苏茂渠道,“老大,你带峻儿将圣旨供去祠堂,有什么话等老四回来再说。” 苏茂渠应是,也打量了蓉卿一眼,带着苏峻走了。 “我们回去吧。”二夫人低声和蓉卿说着,又看苏容君一眼,苏容君挽着蓉卿几个人跟着太夫人后头回了内院,在路上蒋氏和苏容君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真是吓死我们了,今儿到处都在说太后娘娘要给你和诚王赐婚,我只当这个圣旨是给诚王的,没想到却是齐公子,真是太好了。” 蒋氏也感慨的拉着蓉卿,红了眼睛道:“总算是虚惊一场苦尽甘来。” 蓉卿没有说话,心头却是澎湃起伏,太后赐婚的事情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怎么到最后又改弦易张变成齐宵了? 他这一天一夜做了什么,竟是先太后一步,将圣旨讨来了。 这一刻,蓉卿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齐宵! 苏珉回来了,一进门苏茂渠就着人将他请去,直接问道:“怎么懿旨变成了圣旨,齐宵又是怎么会?”怎么就半路杀出了个齐宵呢。 “我也不知。”苏珉满脸的无奈,“我也是早上才知道圣上给八妹赐婚,事先半点风声也没有露!” 苏茂渠凝眉沉思,负手在房中跺着步子,想了一刻他停下来,道:“齐宵年轻有为,胸有千壑,将来前途不可估测,八丫头嫁过去到也不亏。”一顿又道,“仔细算起来,到是比入诚王府要好。” 天下大定,圣上刚登基又正值壮年,太子和诚王也是兄弟情深,当然一切平安风光,可他在朝中这么多年,侍奉了两代君主,皇室秘辛他看过何其多,与其到时候卷入夺嫡之争,还不如干脆利落的保持距离。 “你祖母请你去说话。”苏茂渠低声道,“你注意措辞!” 原本家里要出个诚王妃的,现在成了凉国公的儿媳,太夫人不高兴他能想得到。 “是!”苏珉抱拳领命而去,却是直接去找蓉卿,蓉卿见到他直接就问道,“齐宵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那圣旨是怎么回事?” 苏珉笑着道:“你不请我喝杯茶?”蓉卿就给他倒了杯茶,急切的等着他说话,苏珉喝完了茶才笑着道,“那小子玩了个釜底抽薪,说已与你交换了庚帖,还请了我去作证,所以圣上就信了他,又正值他带兵之际,顺手给他颁了圣旨。”他当时还满城找齐宵,没想到他躲在御书房和圣上下棋。 到算他沉得住气。 “那太后呢,会不会得罪了太后娘娘?”蓉卿怕齐宵得罪了太后娘娘,往后仕途受阻,苏珉摆了摆手,笑道,“他早就算计好了,这次带兵他手中缺位副将,就举荐了欧鸣,还言辞凿凿说欧鸣颇有儒士之风,抑或能凭他三寸之舌不动一刀一棍收复四川。” 欧鸣,是太后的侄儿,和欧氏是堂兄弟,原先在锦衣卫挂了个七品的旗手闲职,蓉卿听着满脸的惊讶,问道:“那圣上同意了?”跟着齐宵当副将,就等于送他军功。 “嗯。”苏珉微微颔首,“不过一个副将,圣上乐得送太后这个人情。” 想必圣上也知道了太后要给诚王做媒的事情吧?他若是答应了齐宵,就得罪了太后,现在齐宵反手还太后一个面子,圣上当然不会拒绝。 或许,圣上心中也定了宋小姐做诚王妃。 齐宵这一招,算是皆大欢喜。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一口饮尽,舒出口气她道:“齐宵人呢,还在皇宫吗?” “去军营了,明日一早就走!”苏珉拍了拍蓉卿的肩头笑道,“你就安心绣嫁衣吧。”笑着出了门! 蓉卿转头看着窗外,俏绿的树梢在月色中随着微风飘荡,发出沙沙的声音,宛若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题外话------ 哈哈哈哈哈,以后更新时间改成晚上七点好了。这样我就不算迟到了!{好无耻。囧。 推荐:《宠妻无度之法医王妃》——重生的圆哥 《嫁值连城之暴主请立正》——涵夜风 《妖瞳之巫王巨星》——匀蕙叶 第一卷:千里姻缘112 打架 “王爷!”常公公抹着汗,跟在赵钧逸身后,“您等等,您等等洒家啊。” 赵钧逸步子一顿,回头看着常公公,问道:“你先回去,本王一个人走走!”话落拂袖,转眼功夫就已在几步之外,常公公忙跑着追过去,呼呼喘着气,“王爷,您别生气,要奴才看这单家的小姐比永平侯爷的妹妹可不知好了多少,您就顺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吧,咱们王府总要有个女主人啊!” “什么女主人不女主人。”赵钧逸烦躁的将脚边的石子儿踢远,脑子里就浮现出蓉卿的样子,鬼使神差的他心中一跳,回头对常公公道,“你回去,我有事要去办!” 常公公张着嘴要说话,可眨眼功夫赵钧逸就不见了人影,他只得叹了口气,回正德宫中给皇后娘娘回话。 赵钧逸快马径直去了永平侯府,跃马而下将手中的鞭子丢给守门的小厮,喝道:“你们侯爷呢。” “侯爷在家,小的这就去给您请。”守门的小厮躬身将赵钧逸引去外院的书房,又着人去请苏珉,不过一刻苏珉来了,赵钧逸正负手在房里踱着步子,见苏珉进来他问道,“你怎么才来,走,陪我喝一杯去!” “王爷。”苏珉抱了抱拳,问道,“怎么突然想要喝酒?”一面看着他的神色。 赵钧逸也不知道,就觉得心里堵的难受,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疑惑的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心头烦躁!” 难道诚王对蓉卿…… 苏珉心头一跳,点着头道:“成,我让人去抬酒来。”赵钧逸就四平八稳的在椅子上坐下来,又像是泄了气一样托着下颚道,“齐宵呢,去军营了?” 苏珉微微颔首不多言,赵钧逸就拍着桌子:“他太不够意思了,竟然直接去找父王求圣旨,怎么着也要和我商量一下吧,弄的好像我和他抢苏蓉卿似的。”一顿又道,“要不是太后,我才不会……”话说了一半他突然顿住,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直愣愣的看着苏珉。 苏珉瞧着一惊,问道:“王爷,您怎么了?”赵钧逸没有说话,视线一点一点涣散,又一点一点聚拢他木然的垂下头,摆着手道,“没事!” “酒来了。”苏珉打量着他,直接将坛子摆在桌上,笑道,“既是想喝就爽快些,省的拿碗还麻烦。” 赵钧逸没了方才的浮躁,他沉默的点点头,抱了坛子朝苏珉点了点昂头灌了一口,歇了一气又咕咚咕咚喝了七八口,苏珉拉着他:“早知道你这样喝,还不如给你拿烧刀子来干脆。” “周常!”他忽然放了坛子看着苏珉,“苏蓉卿呢,你把她请来,我又话和她说。” 苏珉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的道:“天色已晚,明天可好。”赵钧逸摇着头,“不行,我现在就要见她。” 赵钧逸不明白的,苏珉心头却有数,他回头朝守在门口的平洲点了点头,平洲应是而去,他看着赵钧逸道:“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还是喝酒吧。”有的事不能点透,留在心里隔层纱,大家面子上都好。 “我怕一会儿喝醉了说不清楚。”赵钧逸撑着下颌看着酒坛子发呆,一会儿皱眉苦恼,一会儿恍然懵懂,像是在想什么事儿,想不明白似的…… 不一会儿平洲回来了,他身后并没有人,赵钧逸问道:“人呢?”平洲看了眼苏珉,垂头回赵钧逸的话,“八小姐说天色已晚,若王爷有什么话和侯爷说也成,她不方便出来。” 赵钧逸脸色一白,捂住了胸口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怎么就疼了?怎么会疼?! 他还是想不明白。 “王爷。”苏珉暗自叹气,赵钧逸忽然抬头看着苏珉,问道,“周常,今天得了赐婚的圣旨,苏蓉卿是不是很高兴?” 苏珉不想瞒他,点了点头。 赵钧逸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他垂了头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苏珉也不说话静静的陪着他,过了许久赵钧逸闷闷的道:“周常……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失落,就觉得堵了什么,难受要发疯!” “王爷。”苏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赵钧逸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哀痛,“周常,我忽然明白了,原来这种失落,愤怒,不甘是为了什么!”他摇着头,语无伦次的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王爷。”苏珉叹道,“有的事情人力可逆,有的事情即便倾其所有也无法改变,只能怪你们缘分。” 没有缘分吗? 赵钧逸忽然想起来他当初在保定时听到赵均瑞给他往宫中递折子,说是求圣上给他和苏氏八女赐婚……那算不算缘分? 可他拒了! 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周常告诉他,他的妹妹来了,请他去府中小聚,他怕被母妃抓回去说婚事就连夜逃回了军营,若他去了应该就能先齐宵一步见到苏蓉卿吧……那算不算缘分? 可他没有去! 他忽然想起来当初他赌气和母妃吵架,说若真的要娶就娶周常的妹妹好了,至少她很有趣,母妃也同意了……那算不算缘分? 可他没有坚持! 他忽然想起来许多许多,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他告诉齐宵他不和他抢苏蓉卿时,他会觉得口干舌燥,心里烦闷,也忽然明白在军营看见他们拥在一起时,他恨不得将军帐掀了,也知道他那几夜总也睡不好的原因…… 原来那种感觉就是喜欢,就是军中那些大老爷们晚上睡不着,说着黄色段子脸不红心不跳,可提起自己女人,七尺男儿满脸绯红,扭捏羞涩一样,那种心里时不时会想起来,或恼或喜或忧或念的感觉。 赵钧逸猛然抬了酒坛往自己嘴中倒酒,猛喝了半坛子他突然丢了出来,哗啦碎了一地,他腾的一下站起来问苏珉:“周常,如果那时候我求太祖赐婚,现在苏蓉卿是不是就是我的人了?” 这世上没有如果,可苏珉还是点了点头! 赵钧逸气愤的道:“那齐宵和苏蓉卿就有缘分了?” 至少齐宵知道自己要什么,苏珉依旧是点了点头! 赵钧逸又砰的一声坐会椅子上,募然红了眼睛恨恨的道:“我怎么这么笨,到失去才明白自己的感受,我怎么就这么迟钝!”话落,他抢了苏珉的酒又灌了几口,怒道,“齐宵,齐宵他匡我!” “一事归一事!”苏珉将酒拿了放在地上,不给赵钧逸再喝,“男女之事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您何必钻这个牛角尖。” 赵钧逸还是生气,他气齐宵更气自己,他摆着手:“不行,那小子我要去找他问清楚!”话落推开苏珉快步走了出来,到了侧门跨马就跃了出去,苏珉跟在后头让人牵了马出来,“平洲你去和八小姐说一声,就说我送诚王回去了,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平洲应是,苏珉一路飞奔追赵钧逸而去。 蓉卿听平洲说完,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了,你也跟去看看,别出什么事才好。”平洲应是。 “小姐。”蕉娘和蓉卿进了卧室,帮着她松了发髻,低声道,“诚王爷和五爷不会……”蕉娘也改了口跟着众人喊齐宵五爷。 蓉卿担心齐宵,到是不担心他和赵钧逸之间,他们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便是,再说,赵钧逸也可能只是一时心疼不爽,喝了酒发泄一通就过了,明儿太阳还是太阳,依旧明亮。 可她将赵钧逸太不当回事儿了,第二天苏珉回来,蓉卿见他脸上带伤还一身酒气,不由问道:“您怎么受伤了?”想到昨晚赵钧逸喝了酒出去,“和诚王爷动手了?” “没事。”苏珉嘴角青了一块,昨晚拉架没拉住,“齐宵今儿一早走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话落拿了个鹦鹉绿的荷包出来递给蓉卿。 蓉卿接过放在桌上,惦记着苏珉嘴角的伤:“我给您上点药吧。”苏珉摆着手起身,“一点小伤无妨的,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蓉卿目送苏珉离开,她越想越不想放心,让明兰将平洲请来,平洲也不知苏珉没有和蓉卿说,就一五一十的道:“……诚王爷到了就和齐将军动手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诚王爷发狠的说要出气,五爷先让了他几招,后来打急了也还手了……”他想想昨晚状况依旧是一头雾水,想不通诚王爷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气,平日里也不曾见他这样的脾气,蓉卿听着却是满脸的愕然,“打起来了?那齐宵受伤了没有,王爷呢,受伤了没有?” “嗯,都挂彩了。”平洲说着想到两人的样子,就连他们爷都挨了王爷一拳,“不过都是皮外伤,养几天都好了。” 蓉卿心里着急,赵钧逸还可以在家里锦衣玉食的养着,齐宵今天一早就上路了,长途跋涉一路艰辛的,她问道:“那伤口可处理了?”一顿又道,“后来呢,两人打完之后就各自散了?” “有军医在都上药了。”平洲面色平静,齐将军和诚王爷都是沙场生死过来,那点伤根本无所谓,“打完之后就去喝酒了,今儿一早诚王爷还送大军出城来着。” 蓉卿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赵钧逸真是孩子气,特意跑到军营找齐宵打一架,打完两个人又和好如初喝酒撒欢,早上还没事儿似的送齐宵出城。 她眼前就浮现出齐宵,苏珉和赵钧逸各自挂彩在众人面前大摇大摆过去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事就好,诚王爷这会儿回皇宫了吗?” “嗯。”平洲点头,又道,“太子爷和他一起回去的。” 蓉卿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什么,等平洲出去,她将齐宵让苏珉带进来的荷包拆开,里面是一只羊脂白玉青莲发簪,像是曾经摔断过,中间用镂空花金包着,算不得是极好的玉色和做工,但却有一种沉寂的优雅…… “怎么送一支断掉的簪子给您。”蕉娘将簪子托在手里,上下看了看蹙眉道,“还是用过的。” 蓉卿也觉得奇怪,难道是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等他回来再细问吧。”蓉卿将簪子包好,找了个匣子装起来放在床头,和蕉娘一起去了了二夫人那边,二夫人正在和蒋氏商量嫁妆的事情:“……若是在永平四十六抬也就够了,当初六小姐出嫁亦是四十六抬,可如今在北平城,怎么也不能太少了,免得让人笑话!” “是!”蒋氏笑着回道,“我昨儿打听了一下,京城出嫁的高门小姐,起头便是五十六抬的嫁妆……八妹妹总不能低了这个去。”她嫁的是凉国公,家里妯娌姑侄多,若是嫁妆太少去了难免被人笑话。 “是。”二夫人说着叹了口气,拿着手里的账册发起愣来,家里虽还有些钱,可苏珉还没娶亲,苏容君也还没有定亲,若只是蓉卿一人还勉强能够,可三个人就难全了。 “明儿你陪我去拜访陈夫人吧。”二夫人收了账册,“来京城这么久还没有去拜访她们。” 蒋氏立刻就明白了二夫人的意思,她问道:“母亲是不是打算将七妹的婚事定了?”二夫人就点了点头,回道,“侯爷的婚事得再问问他,可七丫头那边怎么能一直没有着落,她也十六了,再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蒋氏也觉得是,苏容君现在一门心思学医,若是由着她再过两年更难寻婆家,如今去找不究竟门楣,只要人品正直也就好了,往后即便两个人日子难过些,可有他们帮衬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不要商量祖母看看?”蒋氏说着有些不确定,二夫人就摇了摇头,“等有了眉目再说吧。”说了太夫人也没有心思关心,听说昨晚回去还发了通火,差点说出八丫头和齐公子私通的话来…… 她叹口气,正要说话就见析秋进了门,蒋氏笑着道:“正在说你的事儿呢,你就来了。”蓉卿行了礼,在蒋氏身边坐下问道,“说什么?” “嫁妆呗。”蒋氏笑着道,“正和母亲愁着要给你多少抬的嫁妆呢。” 蓉卿红了脸,和二夫人道:“母亲,您看五嫂,哪有人这样说话的。”说完去挠蒋氏的痒,“我就一个侄儿,您快点再给我添个侄女吧,这样就不会闲了。” 蒋氏也红了脸,两人闹了一阵,太夫人那边有人来请蒋氏过去说话,蒋氏就整理了衣衫站起来和二夫人道:“母亲若是要去王大人府上,那儿媳先让人去送个帖吧。” “也好。”二夫人微微颔首,和蓉卿目送蒋氏出门,二夫人喊蓉卿到身边来坐,低声道,“听说昨晚诚王来找侯爷了?” 蓉卿点点头:“在外院吃酒。”二夫人目露担忧的问道,“我怎么听说太后娘娘赐婚时问过诚王的意思,诚王可是同意的……”她说着微顿又道,“他会不会?”会不会嫉恨齐宵夺了他的婚事。 蓉卿也皱了皱眉,她始终觉得赵钧逸对她就是小孩子见着新鲜玩具一样,一时看了几眼罢了,可昨晚他竟然跑去找齐宵打架,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应该不过,诚王爷为人豁达,便是有些不满意,他们私下里出了气就好了。” “那就好。”二夫人松了口气,“是我想多了。”蓉卿笑笑,问起刚刚二夫人和蒋氏说起去王大人家中的事情,二夫人就道,“你的婚事有圣上的赐婚,等过几日齐家来人咱们两家把日子定了也就成了,可你七姐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我心想着请陈太太帮帮忙,她性子好认识的人多,比我人面也广些。” 宁愿找陈夫人帮忙也没有请大夫人,看来二夫人也不太喜欢那边。 “七姐的婚事,我看急不得!”蓉卿也没有辙,“要不,一会儿我探探她的话吧,问问她的意思!” 二夫人微微颔首:“也好,你去问问她,也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蓉卿应是,辞了二夫人就去了苏容君那边。 苏容君正埋头在桌上抄写什么,蓉卿探头过去问道:“在写什么?”苏容君头也不抬的笑道,“是马小姐送来的一本《本草》,很是珍贵,我就想着誊一份下来,留着以后慢慢看。” “原来是这样。”蓉卿站在一边给她磨墨,苏容君放了笔抬头看她,“可是有事找我?” 蓉卿摇摇头,苏容君越发的狐疑,歪着头看她问道:“这可不像你,有话吞吞吐吐的,到底什么事?”索性起身拉着蓉卿在一边坐下,爱着她,“可是为了齐宵的事?” “他已经走了。”蓉卿笑着道,苏容君凝眉思索了一阵,“那是因为什么?”随即眼睛一亮,“是因为四哥的婚事?”蓉卿的婚事虽是圣上赐婚,可在苏珉前面,总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苏珉确实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蓉卿就携了苏容君的手,轻声问道:“七姐,您心里有什么打算?”苏容君听着一愣,随即明白蓉卿的意思,她红了脸站起来,回道,“怎么突然说起我的事了?” “早晚都避不开的。”蓉卿看着她道,“即便我们不提,总有人要提的。” 苏容君脸色微怔,垂了头道:“你……容我想想。”蓉卿暗暗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又说起别的事情来…… 从苏容君房里出来,明兰小声问蓉卿:“七小姐这样,要不要和岑姨娘或是五奶奶说一声,让她们劝劝?” “算了吧。”蓉卿心中一直觉得婚姻是大事,最好能让当事人自己选择,她自己做不到所以也不会去给苏容珺施压,“让七姐姐自己考虑吧。” “八小姐。”代瑁进了门回道,“外院的婆子说,凉国公府的老太君派了位妈妈来了……”一顿又道,“太夫人请您过去。” 凉国公府的老太君?蓉卿想到太夫人说的老太君派人去永平打听她的事情,她拧了眉头道:“知道了,劳姐姐回禀祖母一声,说我换了衣裳就过去。” 代瑁应是,蓉卿回了房里重新换了衣裳,蕉娘回来了,满脸的笑容:“小姐,您还记得我和您说的那个教养嬷嬷吗?” “嗯。记得。”蓉卿回头看着蕉娘,见她脸上有笑意,问道,“您联系上了?” 蕉娘笑着点头:“联系上了,不过她这会儿人在松江探亲,说是月底就回京城,到时候我去拜访她,请她到府里来教您规矩。” “好!”蓉卿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蕉娘这才看她特意打扮了一番,不由问道,“这是要出门?” 蓉卿就把凉国公府老太君派妈妈来请安的事情说了一遍:“……祖母请我过去。”蕉娘皱了皱眉,凉国公府是什么意思,昨儿下的圣旨,今儿就派了个妈妈上门来,也太不把苏家放在眼里了,“我陪您去。”话落,她理了理头发,跟着蓉卿一起去了听风院。 太夫人坐在主位上,大夫人坐在下首,戴氏立在大夫人身后,她们对面的杌子上,则虚坐了一位穿着雅青色比甲的,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婆子,正笑着说着什么话,太夫人和大夫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蓉卿进去行了礼,那位婆子就站起来打量的目光就落在蓉卿身上,从发饰到衣着从面容到腿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太夫人指了那妈妈道:“那是凉国公府老太君身边的妈妈。”蓉卿就转头去朝婆子笑了笑,婆子微微蹲身行礼:“奴婢朱姚氏见过八小姐。” 蓉卿微微躬身算是还了礼,就没了话! 没有示好或是对她到来表示不悦,朱姚氏暗暗诧异,这位八小姐到是好修养,方才她来时苏太夫人的脸色可不好看,不过她这趟来就是来试探苏氏的态度,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凉国公结亲,还是因着未入皇家而瞧不上凉国公府。 苏太夫人的心思倒是好猜,但这八小姐一时竟有些看不明白! “老太君身体可还好?”太夫人不说话,大夫人只能打圆场,“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多前,一直也没有空上门给老太君请安!” 朱姚氏笑着道:“老太君身体很好,身体硬朗的比有些年轻人都好。”她说着看了眼蓉卿,见她面色无波心中微动,大夫人又道,“那就好,等改日一定登门给老太君请安。” 朱姚氏笑着应是,又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太夫人让陶妈妈送朱姚氏出门,等她一走太夫人就冷冷的看了蓉卿一眼,对大夫人和戴氏道:“你们也回去吧。” 大夫人看了眼垂目坐着的蓉卿,起身行礼带着戴氏回去了。 “本事不小!”太夫人冷笑一声,“婚事都能自己做主了,古往今来到是没有见过你们这样能耐的。” 蓉卿垂着头不说话,太夫人又道:“怎么成哑巴了,你和那齐家老五算计好了,还有本事讨圣旨赐婚,如今就没了话和我说?!”她说着一顿,冷哼一声,“既然你们这么能耐,那嫁妆和婚事你也自己操办了吧,省的累着别人。” “如今是在京城。”蓉卿抬起头来,笑着道,“许多规矩我都不懂,若真要我操办,我还得去问问太子妃娘娘或者秦夫人才成。”现在在京城,气话说说出出气就好了,我若真的自己操办自己的婚事,您的脸上也没有光。 “你!”太夫人指着她道,“没脸没皮的,我们苏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蓉卿垂了头,太夫人哼了一声起身,看也不看蓉卿进了卧室。 蓉卿也跟着退了出来,蕉娘就扶着她低声道:“我看那朱姚氏十有八九是来试探太夫人的!”蓉卿点头,齐家现在的位置很尴尬,说是高门可现在圣上并不待见,凉国公连差事都没了闲赋在家,而她们却正是圣眷正浓时,齐家老太君让人来试探一番也在情理…… “八妹!”欧氏自抄手游廊的另一头过来,瞧见蓉卿笑着道,“有空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蓉卿笑着道:“好啊,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欧氏颔首,就和蓉卿两人在后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虽没有太阳可这会儿正当中午,一会儿欧氏额头上就出了层细密的汗,蓉卿笑着道,“三嫂可是有话和我说?” “也没什么。”欧氏拿帕子擦了汗,笑着道,“昨天身体有些不适早早回了房,也没有机会和八妹说一声恭喜。”她笑着道,“听说今儿凉国公府来人了,可是要过庚帖定日子了?” “我不知道。”蓉卿红了脸,“这事儿三嫂怎么能问我呢。”欧氏笑了起来,“瞧我糊涂的,八妹可别生我的气。” 蓉卿笑着说不敢,欧氏也笑了起来,不经意似的问道:“听说八妹原想在北平时就住在齐公子府上是不是?” “和四哥一起住了几日,不过那时候齐将军不在北平。”蓉卿看着欧氏的侧颜,“怎么了,可是三嫂听到什么话了?”她想说什么? 欧氏笑着摆手:“八妹想多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又道,“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你是嫁给诚王爷还是入凉国公府只要你好,我只有高兴的份儿,再说,齐将军无论家世还是为人都是极好的,八妹能嫁给她也是你们的缘分。” 蓉卿笑笑,欧氏又说了别的,提到了苏珉的婚事:“……侯爷的婚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有着落,我昨晚还和你三哥说这事儿呢,他也是着急的很。” 苏峪才不着急呢,蓉卿笑着道:“我也不知道,我这做妹妹也不好过问哥哥的婚事。” 欧氏笑笑没有说话,拿帕子擦了汗,笑道:“这天儿真热,八妹妹去我那边坐坐吧。”蓉卿摇着头,“改日再去三嫂那边,我来时母亲正寻我呢。” 欧氏就没有再强求,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和蓉卿散了,各自回去。 “小姐,您说三奶奶到底想干什么?”明兰摸不透欧氏的心思,有些奇怪的道,“怎么又突然说起侯爷的婚事来。” 蓉卿笑笑,回道:“家中现在当家作主的是四哥,她若想名正言顺的住下,总要做点什么吧!”虽说太夫人在,可太夫人和苏茂渠的关系也不好,苏茂渠前几日就提过,说是过了中秋就回永平,欧氏自小在京城长大,家里亲眷也都在这里,她定然是不愿走的。 可言下她想要和二房亲近,太夫人那边油盐不进不冷不热,二夫人更不用说,蒋氏做不了主,她总不能去找苏珉吧……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从她身上入手! “不过三奶奶说的到是没有错,咱们家总要有个当家作主的人才成啊。”明兰说着叹了口气,二夫人向来不愿管事,如今中馈依旧在大夫人手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若是往后,中馈蓉卿定要拿回来的,但眼下府里也没有多少银子,苏珉当初得封赏的那点钱都是死账,怎么进怎么出也就那些,田庄里铺子里的收益还没有上来,大夫人主持中馈也没有什么好处。 也就随她高兴了。 第二日蓉卿的三个堂姐相携来给蓉卿道贺,大小姐苏蓉华嫁的程阁老府上的长公子,二小姐苏蓉楠的婆家姓刘,原先公爹在吏部做的左侍郎,圣上登基后削了刘大人的官位,所以在蓉卿到京城前,一家人已经回了湖广。三小姐的夫家姓董,董姐夫是翰林院侍讲,四小姐是庶出,嫁的是一位举人,听说明年下场春闱。 蓉卿和她们并不熟悉,所以只能和苏容君一起坐着陪衬,幸好戴氏和蒋氏能说,场面到也不算尴尬…… 陪坐了一整日才将几位姐姐嫂嫂送走,蓉卿累的叹气,刚要休息苏峪来了,一屁股在玫瑰床上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斟茶问道:“现在心定了吧?” “三哥想说什么?”蓉卿笑着道,“我从前天到现在都没有见着你人,到是和三嫂见了几面。” 苏峪白了她一眼,回道:“在衙门里值班。”一顿又道,“我怎么听说诚王前天和齐老五打了一架?为了你?” “我怎么知道为了谁。”蓉卿一顿又道,“有您这么说妹妹的吗,若是被人听见,还当我怎么没规矩呢。” 苏峪摆着手一副不和她说的样子,又道:“你也不用怕,诚王的婚事定了,这会儿被皇后娘娘禁在宫里呢。”蓉卿听着一愣,问道,“定的谁家的小姐?” “宋国公府的三小姐,明年八月的婚期。”苏峪说着微顿又道,“马小姐为侧妃,后年开春的日子。” 马小姐?难道就是马清荷? 她果然还是成了赵钧逸的侧妃,蓉卿失笑,这算不算她得偿所愿呢,一波三折的过了三年,最后还是入了王府做了赵钧逸的侧妃! 第三日一早,凉国公府来了一位桦大奶奶,蓉卿未去听蒋氏回来说这位桦大奶奶极是能言善道,哄的太夫人和大夫人高兴的不得了,还说什么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让我们旁的事都不用操心,只等着风风光光的嫁女儿就成…… 六月初十,两家交换了庚帖去钦天监合了八字,前有圣上赐婚,合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结果自是天作之合良缘佳偶,六月十八两家过了大礼将文书送去衙门,错开了诚王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十月! 太夫人开始着急起苏珉的婚事,她四处托了人打听,以至于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苏珉要娶亲,苏珉回来和太夫人顶撞了几句:“我的婚事,我心中有数!”就出了门。 留了太夫人气了半日。 七巧节那天,肖玉磬和何莹结伴来找蓉卿玩,何莹笑着道:“马姐姐现在可出不来了,整日在家中学规矩呢。” 她要嫁的是皇室,自由教养嬷嬷上门教规矩! “你怎么就定了齐五爷呢。”何莹满脸的纳闷,“我在北平时曾远远见过他一次,冷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肯定不好相处,再加上他的那个家,乱哄哄好几房的人住在一起,往后你的日子可怎么过!” 何莹是好心,蓉卿笑着应是,肖玉磬就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你觉得齐五爷不好,说不定正合了苏妹妹的意呢。” “那倒也是。”何莹点着头,却依旧很同情蓉卿。 蓉卿想到齐宵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确实是不好相处,她不由失笑。 几个人在房里说了半天的话,等晚上的时候肖玉磬笑着道:“我们去花园里看丫头们穿针吧,也设个彩头,瞧瞧你身边哪个丫头最伶俐。” “好啊,我出十两银子做打赏。”何莹笑着拉着蓉卿去院子里,明兰带着几个丫头在院子里对月穿针,大家闹了一通青竹得了头彩,何莹笑着道,“成,这彩头我赏了。”真让人给青竹十两银子,青竹不敢接,蓉卿笑道,“你就接了吧,记得是何小姐赏的就成。” 青竹给何莹磕头,接了十两银子。 “在做什么,这么热闹!”苏珉从院门进来,大家呼喇喇行礼,肖玉磬和何莹匆忙行了礼避去了蓉卿房里,蓉卿笑着和苏珉说话,“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苏珉视线在肖玉磬背影上一转,笑道:“没什么事就回来了。”蓉卿哦了一声,因着房里有人她也不能请苏珉进去,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苏珉就回了正院。 吃过晚饭,蓉卿让鹿子送肖玉磬和何莹回去。 二夫人匆匆来了,面色很古怪,蓉卿看着微惊问道:“母亲,怎么了?”二夫人拉着蓉卿轻声道,“去房里说话。” 蓉卿跟着二夫人进了次间,二夫人又遣退了丫头将门关上,低声道:“方才侯爷去找我了。”蓉卿微冷,问道,“说了什么?” “方才是不是武定伯府的肖小姐来了?”二夫人语气很郑重,似乎还带着一份欣喜,蓉卿木然的点了点头不明所以,二夫人又道,“你和肖小姐很熟,觉得她为人如何?” 蓉卿定定的看着二夫人,心里飞快的转了转,二夫人不是好奇打听的人,肖小姐来了几次她也只是赏了见面礼,各问了几句再没有交谈,今儿她却突然来问肖小姐的事,不得不让她多想。 难道是苏珉和她说了什么? “母亲!”蓉卿忽然想到什么,惊讶的问道,“不会是四哥看上了肖小姐吧?” 二夫人压抑着喜悦,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苏珉什么时候看上肖小姐了?难道就是两次的惊鸿一瞥?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肖小姐话不多,但心思很是细腻,说话做事也很得体!”蓉卿说着想到她成为自己嫂嫂的样子,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觉得开心又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四哥和您说,是让您探探肖夫人的话?还是直接去武定伯府提亲?” “他没有说。”二夫人笑着道,“不过我想意思自是差不了,我想明天去趟武定伯府,探探肖夫人的意思。”一顿又道,“上次肖夫人来府中做客,不是也提了一句侯爷的婚事……”她觉得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蓉卿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我四哥愿意他们家还有瞧不上的道理。”一进门就能主持中馈,在说肖伯爷对苏珉也是知根知底,怎么会不同意。 “那成,我让胡妈妈备好礼,明儿一早我和你五嫂去一趟武定伯府,若是成就请秦夫人做冰人,你觉得可好。”二夫人显得很高兴,苏珉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她不好多提,可又记挂着,眼下苏珉自己开了口,她自是高兴的很。 “好啊。”蓉卿笑着道,“等你明天得了肖夫人的态度,咱们再和祖母说!”二夫人笑着点头,匆匆回了房里。 蓉卿心里雀跃起来,她喊了明兰明期,带着两个人去找苏珉,可却是扑了空,蕉娘看着她和二夫人神神秘秘的说完话,又兴高采烈的去找苏珉,疑惑道:“大晚上的,这么高兴?” “蕉娘。”蓉卿轻声细语的将二夫人的话转述给蕉娘,蕉娘听着眼睛一亮,满脸的惊喜,“你说的是真的?” 蓉卿点头不迭,蕉娘就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红了眼睛的道:“夫人,咱们侯爷终于开窍了!”话落,她又道,“那肖家小姐奴婢见过,是个标志的人儿,性情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和侯爷喜欢,和咱们小姐又投缘……” 第二日二夫人去了肖府,肖夫人果然一口应了,她回来和太夫人说了婚事,太夫人又是一通大怒,大夫人来找二夫人,言道:“肖伯爷早年追随圣上,情分非同一般,比起侯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和武定伯的这门亲事,当真是好。” 妯娌两人第一次说了许久的话,联袂去太夫人那边说项,说了几日太夫人也不松口,还是苏珉回府道:“我已请了秦夫人做冰人,择日就上门提亲去吧。”一顿又道,“婚事定在明年五月。”然后丢了三万两的银票给二夫人,“这是给武定伯的聘礼和八妹的嫁妆,您拿主意就成。” 太夫人气的病倒在床! 七月底,两家过了三礼定了明年五月的婚期,二夫人着手收拾正院,武定伯府派人来量婚房的尺寸,二夫人这边亦派人去凉国公府凉尺寸做家具,蓉卿拦住她道:“我问过齐宵再说。”二夫人应了,和大夫人一起筹办苏珉的婚事。 蓉卿给齐宵去了一封信,将诚王定亲,苏珉也定了婚期的事情告诉他……仔细问了他婚房的事情。 中秋节的时候,苏茂源回来了。 比以前老了不少,眼神浑浊哪里半分以往的俊逸儒雅,和五十出头的苏茂渠站在一起已分不清谁是兄长,太夫人抱着他嚎啕大哭,苏茂源却是面无表情的和众人打过招呼回房睡觉。 整整睡了三天三夜才起床,一起来就唤了四个子女到面前,劈头骂了一通,尤其是苏珉,若非顾忌他现在的身份,甚至要动手,苏茂渠拦着苏茂源,喝道:“你混了半辈子,现在依旧能高床软枕,你当庆幸有这样的子女。你若还要这样犯浑,就滚回永平去。” 苏茂渠的话说的极重,苏茂源未曾顶嘴,到是太夫人话里有话的说了苏茂渠,气的苏茂渠当即就要回永平! 一家人又乱了起来。 苏珉索性不回家住在衙门里,苏茂渠让苏峻在江宁县买了宅子,一家人即便不回永平也不要留在宅子里。 乱哄哄闹到中秋节,冷冷清清的过了节,苏茂渠带着一家人要搬走,苏珉负手立在中堂,眼神微冷的看着苏茂源冷笑道:“我念您生我养我,您未死一日我就赡养您一日,若您依旧当自己是荣恩伯的二爷,依旧想要风光无限肆意而活,没有顾忌,我告诉你我宁不要这爵位,也断不会成全你!” “孽子!”苏茂源腾的一下站起来,背脊佝偻的他立在身姿笔挺的苏珉面前,仿佛像一个落魄的跳梁小丑,“你就不怕御史告你不孝!” 苏珉无所谓的笑笑:“那你就试试!” 苏茂源听着一缩,半句话说不出来,他的儿子他在不关心可也知道性子,他若不倔当年也不可能离家出走,他想到一大家子人灰头土脸的回到永平,他心里就没了底,气势也软了下去。 “父亲!”苏珉逼视着苏茂源,“您大可想想我母亲的死,想想我五妹的死,您今天能衣着光鲜的站在这里和我说话,您该去给她们磕头。”话落,拂袖而去。 此后苏茂源搬去了听风阁和太夫人住在一个院子,蓉卿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么,但时常去给太夫人请安时,能听到丫头婆子的哭声,代瑁悄悄告诉她:“……二老爷在房里喝酒,醉了睡醒了喝,若是发现酒坛子空了抓了丫头婆子就打……” 蓉卿叹气,第一次这么心切的盼着一个人立刻去死。 ------题外话------ 一个姑娘的第一本文文:有空关注下。 宫女天下: 欧阳无冉,在办公室鬼混成精,仍然一事无成。 一日,上班路上,见义勇为,给六楼掉下来的小孩当肉垫,把自己翘掉了。 穿成来历不明的小叫花,被人顺手捡回,做了小宫女。 无奈,成日撒谎保命。 因托了一本书的护佑,被卷进各种恶斗。 斗了外敌斗宫廷,斗了宫迋斗世家,斗完世家斗内宅,其中艰辛直叫无冉恨得牙痒,若是不斗呢,小命即刻玩完。 作者泉下得知,笑道:“丫头,我的便宜有这么好沾的吗?哈哈哈哈!” 宫女变身皇后,甜蜜温馨,一宠到底! 第一卷:千里姻缘113 喜事 “小姐。”鹿子拿着信进来,笑着递给蓉卿,“您的信!” 一共两封,一封是齐宵回的信,另外一封则是华静芝来想信。 齐宵说他已近蜀中,原以为蜀王士气高涨总要打上几战,却未曾想朝廷的兵马还未到,蜀军就已经溃散,他现在反倒没事儿做,整日帮着蜀王收拾烂摊子……说起诚王的婚事他并不意外,皇后娘娘一早就内定了单小姐,那日太后突然要给诚王赐婚,皇后娘娘无法明言拒绝,他去求圣上反倒合了他们的意,顺势就给了他圣旨…… 这道圣旨他虽早晚都要求,现在只是提前了半年而已。欧鸣在他手下很好,让她不用担心太后娘娘会因此嫉恨他,更不会留有隐患。 苏珉的婚事,肖小姐他不曾听闻,但肖伯爷彼此都熟悉,为人忠肝义胆是难得的良将,早年追随圣上家中早已没有旁系,家境简单…… 蓉卿明白齐宵的意思,肖家家境简单,事情也就少点,再说,苏珉与肖伯爷又很熟悉,政治立场明确,在他们这样刚入京城对局势不明的情况下,找一个相熟的人家结亲,是最保险不过的了。 齐宵提到发簪的事情,那支簪子是他娘生前最钟爱的东西,也是他舅舅成年后送给母亲的第一件礼物,所有一直小心收藏着,他娘去世那天簪子断了,他收拾东西时发现了它,修补好后就一直带在身边。 对于齐宵来说,这支簪子的意义非同寻常,他希望往后由蓉卿收着,就当做他母亲和舅舅送给蓉卿的见面礼! 蓉卿将簪子找出来,对着镜子比划了一番,又小心翼翼的放回锦盒里。 婚房里的家具,就听那些人安排吧,其它的事情等他回来再说。 蓉卿想到她去凉国公府看往齐宵时,因是晚上她看不太清,但齐宵住的院子到是很大,退步或者小院都很宽敞,若是仔细收拾一番他们应该够住,就是不知道离着他家那些人又多远。 她将齐宵的信收起来,和他曾经写给她的信摆在一起,又拆开华静芝的信,华静芝在信中恭喜她和齐宵,说明年一定过来给她道贺,她说起百文衣库的事情,在苏州已经开了第二家,连带着她的绸缎铺子生意也好了起来…… 还问起牛顺河夫妻,要不要来苏州开烧鸭铺子,苏州城中的烧鸭虽多,可比得上牛顺河手艺的还真是未曾寻到,若是他能来,生意定是会好的很。 蓉卿给华静芝回了信,又提笔给鲍全明去了一封信,问他铺子里的事情,还有滦县的义学办的如何,又将华静芝的建议告诉了他,让他和牛顺河商量一下,实在不成让牛顺河收个徒弟也成,生意要想做大一直守着自己的手艺不外传也不成。 待信写好她亲自拿去给鹿子,在门口恰巧碰见了平洲,手里也是拿着一封信,她笑着道:“你没跟在四哥身边?”又指了指他手里攥着的信,“送出去的还是进府里的。” “侯爷在外院见客,七小姐请我带封信出去,我就进来了一趟。”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信,笑道,“八小姐是不是也要送信出去,不如让小人一起带出去吧。” 蓉卿笑着道谢,不经意的问道:“七姐姐的信送去哪里的?”平洲也没有多想,随口道,“送给公主的!” 公主?她们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和赵玉敏联系过,蓉卿乍一听到愣了一愣,没有想到苏容君和赵玉敏还有联系。 “那你忙吧。”蓉卿笑着点了点头,平洲拿着两封信出门,她则拐去了苏容君那边,见她依旧在誊那本《草本》,不由问道:“还没有抄完?”苏容君放了笔笑着道,“嗯,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拿起来看半天,入了神就忘了要做的事了。”请蓉卿坐下,又喊圆月来给她奉茶,笑着道,“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啊。”蓉卿笑了起来,“母亲和五嫂最近都忙,你也是不得空,反倒是我闲的发慌,只得四处走动打发时间。” 苏容君轻笑起来:“不是要锈嫁衣的吗……就是不会帕子荷包总要备上吧,齐家那么多人,光是鞋袜你也够你忙活的了,怎么就空闲了。” 想到这些蓉卿也觉得头疼,无奈的道:“你不说我还真是不愿意想。”说着微顿,又笑着道,“前儿武定伯家里来了个妈妈,和胡妈妈要家里人鞋袜的尺寸……” 想到肖小姐这会儿正在给她们做鞋袜,姐妹两人都笑了起来,苏容君就指了指听风院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今天到是没有听见。”蓉卿叹了口气道,“昨儿听说还打了个丫头!” 两人皆是没了声音,苏容君声音落寞的道:“还好没有住在松竹院里,若不然母亲和姨娘也不得安稳了。”一顿看着蓉卿,问道,“八妹,四哥可和你提过医馆的事情,又眉目了吗?” “没有,不过听平洲说四哥一直在寻人打听,只不过京城人多要寻铺子实在是不容易,又开的是药铺,那几家大的生药铺子都是有背景的,咱们总要打听清楚了,免得到时候惹纠纷就不妥了。” 苏容君叹了口气,她这样整日闷在家里,即便是看再多的书,没有实际经验也是空谈。 “再等等吧。”蓉卿笑着道,“你若是实在闷的很,就在家里给那些生了病的丫头婆子试试?”苏容君眉梢微挑,笑着道,“这个主意好!” 说着话,外面就听到蒋氏的说话声,两个人都迎了出去,蒋氏见蓉卿在苏容君这边,不由笑道:“还是住在一起的好,说话也轻省。”说着三个人重新进了苏容君的书房里,蓉卿问道,“五嫂今儿怎么得空?五哥呢,有好几日没见着他了。” “去国子监了。”蒋氏端着茶饮了一口,“侯爷介绍了他去国子监,刚刚让大哥陪他去拜恩师,说是要晚上才能回来。”蓉卿听着一喜,问道,“五哥要进国子监读书了?” 蒋氏也很高兴苏峥能进国子监,一来能多认识些人,二来,读书气氛好苏峥也能静下新来……最重要的,在那边总比在家里好! “索性明年也不下场,先将名额拿了!”蒋氏笑着拿帕子擦了擦手,又道,“大伯一家要搬走,侯爷不让,说是一家人住在一处有个帮衬,可大伯一心要回去,我瞧着除了他和大哥以外,大家回去的意思都不大,尤其是三嫂,又近临盆,等下个月生产后孩子又小还要赶路,总是不妥当的。” 蓉卿和苏容君对视一眼,以前蓉卿对苏茂渠留或走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如今苏茂源回来了,他和太夫人的矛盾浮出水面,尤其是太夫人但凡看到落魄潦倒的苏茂源,便就会生出满腔的怨气,这气便也就往苏茂渠身上撒,言辞之间就是责怪他当初没有保下苏茂源,让他发配去岭南,白受了那么多的苦! 苏茂渠不能顶撞太夫人,却可以责骂苏茂源,一来二去就变的水火不相容。 但这样乱哄哄以后,太夫人反倒没心思管他们,她们也偷落了个清静。 “方才大伯母来找我和母亲,我听着言下之意,是让我们开口劝一劝大伯,一家人难得住在一起,回去永平也是养老,在哪里又有什么不同,何况还能照顾几个孩子!”蒋氏说着满脸的无奈,苏容君就问道,“那您和母亲答应了吗?” “侯爷都说不通,我们又什么办法。”蒋氏叹了口气,“索性是走是留,总要等侯爷和八妹的婚事过后吧,或许还有变数也未可知。” 蓉卿也觉得苏珉有道理,眼下苏茂源在家里,若是他再犯浑太夫人管不了,他们不能管,也就只有苏茂渠能管了! 三个人一时间都没了话,蓉卿跟着蒋氏去了松竹院找二夫人,将凉国公丈量尺寸的事情说了一遍:“你让人去量吧,齐家的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那好。”二夫人微微颔首,回道,“明儿我让赵总管带着胡妈妈去一趟凉国公府,先把房里的家具定下来,至于你和侯爷的嫁衣,过几天就有人上门来给你们量身,你还缺什么一并和我说了,我正让锦绣阁一起定了。” “我没什么缺项。”蓉卿笑着道,“母亲看着办吧。”二夫人这些日子人瘦了不少,但精神却很好。 从二夫人房里出来,正碰上下衙回来的苏峪,苏峪穿着一件青色官袍,跟着他身后的小厮手里托着官帽,也不看路大步走着速度极快,她笑着喊道:“三哥。”苏峪这才抬起头来朝蓉卿看来,满脸的疲惫,摆摆手,“嗯。” “怎么这么累?”她好奇的看着他,苏峪一副意兴阑珊的回道,“累什么,是睡多了。”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问道:“你不会一整日在衙门里就是睡觉吧?”苏峪白了他一眼,回道,“你管的真宽,马上要出嫁了,还这么得闲,怎么也不去绣绣花做做鞋袜。” 又和她说这些,蓉卿回道:“我不会,正要求三哥帮我寻几个好的绣娘搭把手。” 苏峪知道她不过说笑,转了话题道:“四川那边军报送回来了,齐宵又立了大功,圣上今儿在朝上还夸赞了他一番。”说着一顿又道,“我看,不用等明年,年前他就能回来了。” 蓉卿眉梢微挑,也不说话看着苏峪笑,苏峪就恨恨的道:“就知道傻笑,去你那边坐坐。” “哦。”蓉卿就跟在苏峪后头往她的院子走,蓉卿想到诚王,问道,“王爷最近还好吗,您见到他没有?” 苏峪点了点头跨进了院子里,一边一走一边回道:“辽东总兵徐怀胜送军报入京,说是元蒙人上个月在关外出现,蠢蠢欲动,王爷就要去山海卫,亲自将元蒙人赶回科尔沁。” “啊?他要去辽东?”蓉卿诧异,赵钧逸不会还在闹别扭吧?“那后来呢,圣上同意了?” “怎么可能同意。”苏峪在玫瑰床上没骨头似的靠了下来,让明兰去泡茶,他又道,“就和京中那一般纨绔公子,整日混在夫子庙。” 蓉卿满脸的愕然,赵钧逸竟然会去那种地方,还整日混迹,她尴尬的问道:“那圣上和皇后娘娘也不管管他。”好歹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宋国公府也不是小门小户,怎么也不能明着打人家的脸。 “他要管这些,他就不是诚王了。”苏峪笑眯眯的端了茶,啜了一口气挑眉看着蓉卿,“你内疚了啊?若是反悔还来得及,我瞧着王爷还是不错的。” 蓉卿就在炕几上的果盘里捡了个蜜饯丢过去:“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 苏峪哈哈笑了起来,方才的颓废一扫而空,将蜜饯丢进嘴里,嚼了嚼回道:“对了,我到是想起件事与你说一说。”蓉卿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正了神色认真听着,苏峪就道,“我这两天陪着侯爷跑了几趟国子监,认识了一个很能谈得来的朋友,和五弟同科是个孝廉,余杭人,父亲时任福建布政司,家中几位叔伯也都在任上,虽算不上高门但却也书香门第,那人诗书文采自是不必说,最重要的是没有文人的酸腐气,颇为有趣……” 她说了一通,蓉卿没有听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不由道:“重点!”苏峪撇撇嘴,道,“他曾成过一次亲,只是夫人身体弱,前年间没了,膝下没有子嗣,如今孑然一身在京城,你看要不要和二婶说说,给七妹妹说项说项!” 原来是为了苏容君的婚事,蓉卿就叹气道:“和你投缘的人,定不是什么正经人。”苏峪顿时气急,蓉卿忙笑着安抚,又道,“再说,七姐对婚事有自己的想法,总不能强迫她,为了成亲而成亲吧。” “这是什么话!”苏峪回道,“难不成她要学窦颖唯,三十岁再嫁!” 蓉卿听着一愣,来了兴致,问道:“窦颖唯是谁?怎么会三十岁再嫁?”苏峪就一副你该多读读书的表情,“窦颖唯是前宋人,名门之后书香闺秀,十六岁家里的人就要给她说亲,她性子烈,就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家里人不舍得就又留了两年,两年后要给她说亲,她依旧是不愿,还说了些什么她不愁吃穿何必嫁人的言论……家里人没有办法,瞒着她说亲事,她也不知动了什么关系,竟是入宫做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此后她一直在宫中生活,直到三十岁皇后娘娘去世,她才由新帝指了位举人做了继室!” “还有这样的女子?”蓉卿笑着道,“真是有勇气。” “什么有勇气,她这样的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苏峪很是不屑,“非要与众不同,走不寻常的路,被人诟病骂了许多年,最后还不是嫁了人,还是做的继室,转了一圈人生又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蓉卿回道,“至少她随心所欲活了三十年,总比苦闷一世,活的浑浑噩噩要好。” 苏峪一副懒得和你计较的样子,闭着眼睛姿态悠然的翘着二郎腿:“你回头劝劝七妹吧,别人是别人,她是她,看书学医不过是打发时间充实自己,总也不可能抛头露面给人问诊,别陷得太深……想要与众不同追寻梦想,就要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比别人更大的痛苦和压力才成。” 这一次换蓉卿没有说话,苏峪说的是有道理的,人生在世想要不走寻常路,就必定要受到许多的排挤和压力,苏容君她……能不能承受! “三爷。”苏峪正要说话,外面就听到欧氏身边的大丫头喊道,“您在里面吗,三奶奶请您回去用膳。” 苏峪眉毛一垂,满脸的笑容瞬间收了,意兴阑珊的应道:“知道了。”又对蓉卿道,“你们合计合计吧,要是成我把人带回来,你们偷偷瞧瞧。” 蓉卿应了,第二天就将这事儿和二夫人说了,二夫人没有说什么,岑姨娘和蒋氏却是一个劲儿的点头:“……把人带回来我们看看。” 蓉卿只得和苏峪说,隔了两天,他果真将人带回来了。 蒋氏拉着苏容君站在后堂里,隔着屏风她们能看到正厅里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正在和苏峪以及苏峻,苏岚说话,样貌和苏峪比起来有些普通,但气质却很清隽,蓉卿和蒋氏去打量苏容君,就见苏容君匆匆一眼,就垂了眼帘没有再看。 “我瞧着不错。”蒋氏拉着两人退出去,“一会儿他去给母亲问安时,让母亲也看看。”话落看着苏容君,“七妹妹,你瞧着怎么样,我听说崔孝廉为人很老实,和同窗相处也是夸赞的多,为人风趣幽默学问又好,明年若是高中无论是外放还是入翰林院,前程都是不用愁的。” “个子矮了点。”过了许久,苏容君面色平静的开了口,目光悠远恍惚的回道,“五嫂,他个子矮了点。”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蒋氏看着蓉卿,喃喃的道:“个子不矮吧?” 崔孝廉的个子确实不算矮,可是要看和谁比,在寻常人中他算得上身材高大,可若是和家里的几位兄长,齐宵以及赵氏兄弟比,那就只能算作中等…… 苏容君是拿他和赵均瑞比了吗。 蓉卿叹了口气,笑道:“我也觉得个子矮了点,往后若是生了孩子,个子太矮可多难看。” 蒋氏越发的疑惑,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又忍不住回头问胡妈妈,胡妈妈摇了摇头,她就越发的想不通。 “好了,好了。”蓉卿笑着打岔,“您是不用担心,五哥个子高,可是七姐看多了家里的兄长,难免眼界高些,我们再找找吧,不着急。” 蒋氏想想也有道理,遂没有再说。 这件事大家就都没有再提,反倒是崔孝廉常常到家里来做客,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和苏茂源相熟,竟还带着苏茂源出去喝了几次酒,直到苏珉知道,才旁敲侧击的说了他,此后他就再没有来过苏府。 为了此事,苏茂源喝的醉醺醺的拉了苏珉又是一通斥责,蓉卿听着忙去请苏茂渠,苏茂渠来了也不说话,就站在一边冷眼瞧着,苏茂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骂骂咧咧的回了听风院。 苏珉就吩咐了外院的小厮,往后但凡苏茂源从家里出去,定要禀了他得了他的同意,若有人私自让他出门,直接发卖出去,绝不再留。 苏珉是怕苏茂源出去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再把他带歪了做出丑事来,还不如关在家里,落个安稳。 转眼到了进了九月,二夫人和蒋氏忙着婚事,给肖家准备聘礼,给蓉卿筹办嫁妆,一样样订做核对,蒋氏说这样太过繁琐,还不如一次将苏容君一起做了省事,二夫人觉得在理,就将苏容君的嫁妆一起列单子筹办出来。 欧氏在九月十五夜里,生下了长女,那夜月亮极亮所以取了乳名月姐儿,长的很像苏峪笑起来声音很脆,苏峪探头瞧着也不抱,但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蓉卿笑着送了个长命锁和一个金项圈,抱着月姐儿逗了半天:“快点长大仔细管着你父亲!” 苏峪脸一垮,看着月姐儿就开始皱眉,蓉卿看着哈哈大笑,指着苏峪道:“才一个女儿你就开始发愁,往后还有儿子女儿的,看你怎么办!” 苏峪哼哼了半天! 戴氏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十一小的九岁,连氏这么多年未曾生育,不过房里有个庶子今年七岁多,三个孩子都在学馆里读书,蓉卿很少见到,也不亲热……再加蒋氏的平哥儿,欧氏这一个女儿算得上是家里的明珠,又长的像苏峪非常的漂亮,人人都喜欢的紧。 “五嫂也别眼馋。”蓉卿挽着蒋氏笑着道,“改明儿您也生一个就是。” 蒋氏红了脸掐蓉卿,和二夫人道:“母亲您看她可是越来越没正形了,连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二夫人抿唇轻笑。 “八小姐。”蕉娘笑眯眯的过来,拉着蓉卿道,“何嬷嬷到了!” 蓉卿微愣,二夫人和蒋氏也没有明白过来这位何嬷嬷是谁,蕉娘就笑着解释了一遍,又道,“人就在外院,我把人请进来,请二夫人见见可行,若是可以就留下来让她给七小姐,八小姐教教规矩,您看可好?!” “好啊。”二夫人点着头一口应了,一会儿蕉娘就将何嬷嬷请进了内院,蓉卿和苏容君一起坐在二夫人下首,见何嬷嬷进来两个人都站了起来,何嬷嬷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件靛蓝色焦布比甲,容长脸个子小巧,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打扮朴素但却干净整洁,她进门来盈盈朝二夫人行了大礼,蓉卿看着她暗暗惊叹,她不论眉眼还是手势抑或步伐蹲姿,都像是和着旋律起舞,极其的优雅却又不显得做作。 一个五十岁姿容普通的妇人,能让人生出惊艳之感来,蓉卿剩下的也只有惊讶。 “二夫人,五奶奶!”何嬷嬷嘴角含笑,容色得体不亲不疏却让人觉得舒服,二夫人看着暗暗点头,和何嬷嬷寒暄了几句,指了蓉卿和苏容君道,“这是我那两个女儿,让何嬷嬷费心了。”让蓉卿和苏容君朝何嬷嬷行礼。 蓉卿和苏容君一一行礼,何嬷嬷转目过来略扫了一眼,并没有对她们这么大姑娘才开始学规矩产生疑惑,而是笑着回道,“二夫人客气了。” “何嬷嬷自宫中出来后二十几年,一直在京城各府中,教小姐们规矩礼仪,这次她老人家本是要回乡颐养,还是我好说歹说求了她过来。”蕉娘笑着说着,二夫人微微颔首,道,“何嬷嬷若是不嫌弃,就住在院子里吧,家里人多没有法子给您单独腾一个院子出来,不过月例和一应的待遇随您要求,断不会亏待您。” “能聚在一处就是缘分。”何嬷嬷微笑着道,“我不究竟这些,更何况两位小姐都大了,想必也不用老奴费多少心思,二夫人不必客气!” 二夫人微微颔首,就没有再多说。 何嬷嬷在府里住了下来,蓉卿和苏容君每日就跟着她学规矩,女戒妇德自是不必说,姿容仪态待人接物……不但是蓉卿觉得开了眼界,就连苏容君也暗暗惊叹,每日里两人膝间和头顶或夹着或顶着薄薄的书,挺着背脊站一炷香或是走半里的路,几日下来,蓉卿就累的头晕眼花,躺在床上就合了眼。 针黹女红亦是少不得,何嬷嬷让两人隔七天交上一只荷包上来,蓉卿是半道学针黹裁衣裳,苏容君虽比她好些,但依旧让何嬷嬷频频摇头…… 就这样没日没夜的苦训中,朝中得了捷报,四川收复了,圣上派了户部的一位刘大人做四川安抚使,撤了四川总兵的职位,由苏珉推举五军都督府的一位周参将上任,在十月中旬启程赶赴四川。 这些事蓉卿在苏珉那边听过一耳朵,就没有再理会,拿着荷包绣的眼睛都快红了,一开始的一双脚都肿了生疼,还好坚持了几日就消了疼…… 临近年底,大夫人带着戴氏筹备过年的事宜,何嬷嬷更是将算盘拿出来,言之大户人家的主妇,虽不用亲自算账,可也要懂得看账,所以清溪苑里每日就听到算盘噼啪响。 吃了腊八粥,齐宵的信到了,说是有事恐要明年初回来,后来蓉卿问过苏珉才知道,圣上暗中下了手谕,撤了晋王的番号,贬为了晋南王,府中侍卫由一万将为一千,又让齐宵辅助山西布政使,将山西的政事扶持上轨道。 蓉卿知道后沉默了一阵,晋王的结局她并不奇怪,只是感叹圣上削藩的速度,比当初惠帝还要雷霆! 转眼到了过年,何嬷嬷被镇江的侄子接回家过年,所以蓉卿和苏容君得了半个月的假,两个人蒙头睡到了初三,正月十五时何莹约了蓉卿还有肖玉磬去看花灯,几个人坐着马车去,挤了一个晚上不但没有看到灯还差点被堵在路上回不来。 何莹气的道:“……往后再不来看花灯了。” 逗的蓉卿几人忍不住笑了半晌,第二日几个人又在武定伯府玩了半日,蓉卿这才看到肖玉磬整整做了半箱子的鞋袜…… “你瞧瞧人家。”苏容君拉着她,“再看看你房里,可做出一双来了?” 蓉卿只得打着哈哈说别的事儿。 回来她得了空就和明兰明期,又拉着青竹和红梅,五个人在房里,一个裁剪一个铺面子,蓉卿则飞针走线赶制鞋子,因是送人她们怕被人瞧出来,不敢帮忙只能去绣些打赏下人用的荷包。 何嬷嬷回来后见蓉卿在房里做鞋也没有说什么,但其后每日就多给她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蓉卿暗暗感激,更是没日没夜的做针线。 二月初八,在锣鼓喧天太子亲自迎接中,齐宵带着大军回了京城,蓉卿不能去看,却让明期带着青青去凑了热闹,回来后青青绘声绘色的道:“齐将军穿着银红的盔甲,坐在马背上真是威风凛凛,奴婢瞧着就觉得膝盖直打转……” “你那点出息,他再威武还不是咱们的姑爷。”明期啜了戳青青的脑袋,想了想又笑着道,“不过,咱们姑爷真的是威风八面呢……” 两个人没头没脑的形容的了一通,惹的大家一阵发笑。 半年未见蓉卿惦记着见齐宵,不知道他胖了瘦了这一趟走的安稳不安稳,却又不好意思喊苏珉带他去凉国公府去,只能盼着齐宵能晚上来见她。 果然,晚上她刚熄了灯,窗户外头就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蓉卿披了衣服跑过来,就瞧见齐宵笑眯眯的站在窗外,蓉卿眼睛一红喊道:“快进来,外头冷!” 齐宵轻车熟路的进来,环着蓉卿贴着她耳际问道:“想我没有?”蓉卿耳朵发烫,点着头道,“想!” “我也想你。”齐宵捧着她的脸,一点一寸的仔细端详着,拧了眉头道,“怎么也没有长点肉?” 蓉卿失笑,回道:“我整日里跟着嬷嬷学规矩,不瘦已经是好事了。”说完,看着齐宵,“你怎么又长高了。”原先在他耳际,这会儿已经在肩膀,蓉卿看着他有种挫败感。 齐宵捏了捏她的鼻子:“傻丫头,你也长高了!”蓉卿一喜笑道,“是吗?”左右打量了自己一眼,才惊觉去年去做的中衣,这会儿确实是短了点。 “跟嬷嬷学规矩很累?”齐宵心疼的看着她,“若是不喜欢就不学了,你本来已经很好了。” 蓉卿摇着头道:“我原先也觉得自己还算过得去,可是经何嬷嬷一点拨,就再不敢说自己懂规矩了。”说着叹了口气,拉着齐宵坐下,问齐宵四川的事情,齐宵大概说了一遍,蓉卿又道,“齐四爷的事,圣上可提了?” “嗯。”齐宵笑着点头,“今天在朝上,马阁老提出来,圣上并未再责……” 去年宫中传出闵婕妤殁了的消息,并未大肆发丧,蓉卿连闵婕妤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她问齐宵:“闵婕妤殁了齐四爷知道吗?葬在哪里你可打听了?” 齐宵的目光就闪了闪,微有沉吟,蓉卿就狐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齐宵微微摇头,回头,“四哥已经知道了,并未过激的反应,明日四嫂回去看望他,倒时候就知道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了。” 能去探视了?看来齐皓出来指日可待啊。 “那就好。”蓉卿松了一口气,“你进城后直接去了皇宫,现在又来了我这里,还没有回家吧?” 齐宵回道:“明天再回去,一会儿还要去太子府饮宴。”蓉卿听着就想到了诚王,问道,“你和诚王爷再见面不会又打起来吧。” “不会。”齐宵笑着道,“他的性格我了解,你不用担心。”话落,将蓉卿圈进怀里,低着头寻了她的唇瓣,细细的吻了下去…… 过了三日,齐皓从宗人府出来,齐宵让苏珉带信给蓉卿,说一切都很好,让她不用担心,尽管如此蓉卿还是让鹿子暗中打听了一番,得知齐皓确实很好,她才放了心。 三月底,苏定伯府将家具一应的东西送进府里来,蓉卿和苏容君去看过啧啧赞叹,一色的红木家具都是时兴的样式,不由让蓉卿想到肖夫人来,她没有想到一向话不多看上去并不好相与的肖夫人,在肖玉磬的婚事上做的这样齐整。 四月十六请期,大夫人和二夫人以及苏茂渠,并着秦夫人去武定伯,将婚事定在了五月十二! 二夫人越加忙的脚不沾地,每日府里进进出出各个铺子里的人,苏珉的喜服送来二夫人让他试穿,说了半天他也只扫了一眼,又去了衙门…… 五月十一,苏峪苏岚带着人敲敲打打将聘礼送到武定伯府,府里头开门请宴,蓉卿和苏容珺躲在房里得了清闲,和何莹一起议论着明儿肖玉磬的样子,武定伯府提早过来的丫头婆子忙着伺候全福人铺床压福,又让两个孩子滚了床,撒了花生桂圆莲子…… 第二日一早,齐宵,赵钧逸打头,苏峻,苏峪,苏岚以及苏珉早先在北平的同僚,吹吹打打的去了武定伯府,事后蓉卿听说,那一日闹的不像话,武定伯府不知哪里来了个表哥,堵着门非要让苏珉念几首情诗出来…… 蓉卿听到时笑了半晌,让苏珉耍一套刀法还成,念情诗不是明摆着为难他嘛。 但不管那边如何为难,新娘子总算是按着吉时接了出来,武定伯第一次嫁女儿,朝中有人戏称他将全部家当都让女儿带到永平府了,那嫁妆第一抬走了一条街,后一抬还没出家门,整整一百二十抬,进了永平侯府的大门,忙的二夫人遣了七八个婆子守着。 前面热热闹闹的拜了天地,二夫人不让她和苏容君去前头,蓉卿只能耐着性子让明兰和明期偷偷去看,明兰回来道:“侯爷挑开了帕子足足看了四奶奶好几眼呢……” 蓉卿失笑,明期又道:“……往他们身上扔花生枣子的时候,侯爷一紧张捏碎了好几颗花生,引的大家哄堂大笑,您猜侯爷怎么做的?”容卿抿唇笑着,回道,“四哥一定是很从容的将花生衣剥了然后丢进嘴里了。” “是!”明期捧着肚子,“咱们侯爷脸不红心不跳的吃完了,还转头问四奶奶吃不吃,愣生生将四奶奶闹了个大红脸。” 蓉卿想到苏珉紧张的不知所措,却又故作淡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这会儿侯爷去前头吃酒了。”明期一心想再去,就撺掇着蓉卿,蓉卿拧了她的脸,笑道,“我这会儿去四嫂肯定很尴尬,岂不是讨嫌。”话落,她问道,“你要是闲着,就去外院瞧瞧四哥去,别让她喝多了。” “知道了。”明期嘟着嘴,“小姐是怕咱们姑爷喝多了吧。”在蓉卿动手前赶忙跳开,笑着跑了出去。 临近亥时,前院方才散去,苏珉由身边的小厮扶着跌跌撞撞回了房,蓉卿躺在床上扇着扇子看着头顶的承尘发呆,肖玉磬出嫁一共是一百二十台嫁妆,后面就是宋国公府的单小姐,她嫁的是赵钧逸,嫁妆只会多不会少…… 她紧随其后,若是太少面子就很难下去。 这会儿二夫人定是又愁着她嫁妆的事情,她翻身坐起来开了床头的箱笼,拿了个匣子出来,里面八万两是齐宵的她一分未动,两万两是苏珉的,她算着等过几日还给苏珉,是做府里的开支还是当做他们的私房钱就不归她管了,还剩下三万四千两,是这几年她自己积攒的钱…… 一百二十抬,八千两银子必定少不了,她从里头拿了两万两出来,又将匣子封好放回去,想着明儿一万两给二夫人,另外一万两让鹿子回永平将周氏的嫁妆从通天商号赎出来。 咯吱咯吱! 窗户外头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蓉卿听着一愣,就想到了齐宵…… 今儿府里这么多人,他不会吃了酒没有走吧? 她走到窗口支开了窗户,果然看见齐宵靠在窗外,懒洋洋地望着她。 鼻端飘来馥郁的酒香,他该是喝了不少,眉目微醺,不同于平日的凌厉深沉,带着淡淡的朦胧笑意。月光下俊朗的五官,都似被这笑意熏染,透着一股子温和无赖的痞气。 “丫头!”他笑眯眯的看着蓉卿,声音轻柔,“把婚期提前了吧!” 第一卷:千里姻缘114 作弊 借着苏珉和肖玉磬去祠堂的时间,蓉卿去了松竹园,她坐在堂屋里,端着茶垂着眼帘,想着昨天晚上齐宵的样子…… 无赖的拉着她的手,非要将婚期提前。 当初定在十月的婚期,就是为了错开诚王爷的日子,如今又来改且又没有什么不得不改的理由,到显得他们故意压着诚王一头似的,蓉卿当然不会答应,几年她都等了当然不会计较再等半年。 她也知道齐宵不过是看苏珉成亲着急了罢了,等明儿酒醒了,想到今晚他自己说的话,都会忍不住笑。 可尽管不会答应,蓉卿还是逗着他说了许多的话,两人一人站在房内,一个靠在窗外,院子里静悄悄的,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齐宵微醺的酒气儿扑在鼻端,她的心都软了…… 齐宵亦是,捏着她的手放在手心,又凑在过去仔细端详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数着,然后放在嘴角亲吻,呢喃着道:“怎么什么地方都这么好看呢!”话落,视线就落在她穿着薄薄的中衣,高高鼓起来的衣襟口。 眸子一暗。 蓉卿的脸瞬时红了个透顶,她忙将披在肩头的衣裳扯过来遮住,却无论她怎么遮,那里的饱满依旧跳脱在齐宵的眼中。 她娇嗔道:“看什么呢,快回去睡觉!” 齐宵呵呵笑着收回视线,手心里都是汗,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就觉得喉咙干涩的难受…… 蓉卿想到他当时的囧样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丫头。”二夫人看着她,也忍不住笑起来,“坐在那边自己乐起来了。” 蓉卿忙掩饰似的喝了口茶,回道:“母亲,这钱您就留着吧,四哥刚成家往后府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手里还有些钱,何况还有铺子在盈利,您就别担心我了。”二夫人转目看着桌上那一万两的银票忍不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我回头和侯爷商量一下,这事儿总不能瞒着他。”昨天武定伯府陪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确实惊了她一跳,心里既高兴又发愁,蓉卿嫁的是凉国公府嫁妆她本来就怕人家嫌少,如今到好有肖玉磬开了头,往后低于一百二十抬,可就拿不出手了。 一个蓉卿,马上还有个苏容君,她真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用。 二夫人毕竟不是苏珉的亲生母亲,苏珉信任她将婚事让她操办,二夫人却守着距离,她事事和苏珉商量通个气,蓉卿自然不会拦着她,点头道:“好。”话落,笑着道,“我们去听风院吧,这会儿人该回来了吧,我可等着拿四嫂的封红呢。” 二夫人掩面而笑:“算算时间是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话落,让胡妈妈将她准备给肖玉磬的见面礼拿出来,两个匣子,一个是她的一个是给苏茂源准备的,新媳妇进门,她不指望苏茂源会想起来准备见面礼,只求他不要胡闹,丢了长辈的脸面就成。 两个人出了门,这边蒋氏牵着平哥儿和苏容君也都来了,蓉卿矮身将平哥儿抱在手里,笑着和他说话:“平哥儿,一会儿见到四伯母,要怎么说?” 平哥儿疑惑的看着蓉卿,摇了摇头:“不知道。”蓉卿就笑着刮了他的小鼻子,笑道,“要说恭贺新禧,早生贵子!” “知道了。”平哥儿点头不迭又重复了一遍,蓉卿就啄了一口他的小脸,赞扬的道,“我们平哥儿真聪明。”蒋氏听不下去,嗔怪的看了蓉卿一眼,对平哥儿道,“可别听你八姑姑的,哪有小孩子说这种话!”一顿又道,“记得喊人行礼就成!” “哦。”平哥儿歪着头看看自己的母亲,又看看八姑姑,蓉卿就哈哈笑了起来,对蒋氏道,“童言无忌,大家听了只有欢喜的份,怎么会觉得失礼,再说,咱们平哥儿这么可爱,见着的只有喜欢高兴呢。” 蒋氏拍了她一下,回道:“四嫂刚进门,又是姑娘家脸皮子薄,回头该吓着她的。” 蓉卿就想到一早上陶妈妈和胡妈妈去收的元帕,忍不住笑了起来! 母子几人到门口时,碰到了苏峥和苏岚,大家见过礼苏峥和蒋氏走在后头,夫妻两人轻声细语的说了几句,蒋氏又喊住二夫人,二夫人微微颔首指了指胡妈妈手里的两个匣子,苏峥顺着视线瞧过去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太夫人坐在正位上,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色,对于武定伯这门姻亲她并不很满意,总觉得苏珉该娶个更好的,至少家世上不能这么单薄,所以对肖玉磬也就没有那么期待。 苏茂渠则相反,蓉卿一直觉得他满眼都是前程利益和自己的得势,可自从来到京城,他对苏珉处处指点,并未有被薅爵罢免后的落魄颓废或是嫉恨,她才知道,在苏茂渠眼中,看中的更是家族的荣衰,门庭的光耀,这一点到是和太夫人很像,可苏茂渠的心胸明显要比太夫人更加豁达心思和眼光也要睿智和长远。 苏茂源像是没睡醒似的,蔫着脑袋坐在对面,不停的打着哈欠,软软的靠在椅背上,二夫人过去坐在他隔壁,他眼角眉梢都没抬一下,只对放在他手边的匣子睃了一眼,复又合上了眼帘,不管旁人说什么谈什么,都与他无关! 大家按齿序辈分落座,不一会儿穿着大红吉服的苏珉进了门,身形高大的他一身明亮的红色落在身上,非但没有半分阴柔,反而越发衬得他俊朗磊拓,肖玉磬垂着头跟在身后,面颊绯红满目的爱意。 蓉卿心里踏实了下来,陶妈妈在正中放了蒲团,苏珉和肖玉磬给太夫人磕头敬茶,太夫人淡淡的开口道:“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有恶事,劝谏谆谆,莫学愚妇,惹祸临身……”竟是训教起来。 苏珉眉头直蹙,肖玉磬垂头虚目静静听着。 正厅里静悄悄的,就听到太夫人一字一句,将女论语事夫篇说了一遍,蓉卿侧目去看苏珉,生怕他会跳起来反驳太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凡他有半点不耐,明儿外头就能听到他不孝的传闻。 蓉卿揪着心又去看肖玉磬,就见她安安静静的跪着,面上含笑垂首聆听的样子,她松了一口气。 在苏茂源打了第七个哈欠的时候,太夫人端茶吃了一口,从陶妈妈手里接了封红递给苏珉夫妻,终于歇了口,道:“既是成了亲,就好好过日子吧。” 苏珉和肖玉磬行礼磕头站了起来。 戴氏引着两人到苏茂渠和大夫人这边,大夫人只笑着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赏了肖玉磬一对金手镯,一支赤金的凤头钗步摇,肖玉磬谢过,奉上自己亲手做的鞋袜,两人又去给苏茂源和二夫人行礼,二夫人满脸的笑容,是真的替苏珉高兴,她笑着开口说了几句,侧目撇了苏茂源一眼,还好苏茂源当着新儿媳的面,不愿太过落面子,收了腰腹坐的端正,她松了口气,将自己的见面礼递给肖玉磬,苏茂源亦是将礼给了苏珉。 戴氏一一介绍了家里的亲眷,轮到蓉卿时她笑着站起来朝苏珉和肖玉磬行礼,喊道:“四嫂。”肖玉磬垂着头满脸绯红,拿了封红做蓉卿的见面礼,蓉卿笑眯眯的收了,朝苏珉眨眨眼,苏珉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 见了礼,中午大家一起吃了饭,下午蓉卿吩咐了鹿子回永平取嫁妆的事宜后,就和苏容君结伴去看望肖玉磬。 肖玉磬正和身边的妈妈商量归置箱笼的事情,见两人过来她忙迎了她们进次间里说话,让人上了冰镇过的酸梅汤,蓉卿笑着道:“四嫂,我们中午可没有吃饱,这会儿饿了,您这里可有好吃的,给我们垫垫。” “怎么没吃饱呢。”肖玉磬拧着眉头道,“那我让人给你们去厨房做些吧,想吃什么,我手下有个妈妈擅长做川菜,让她给你做几样爱吃的端来吧。” 蓉卿忍着笑,摇头道:“我和七姐都听说四嫂亲手做的桂花糕极好,家里还酿了桂花蜜,不如赏我们一些吧。” 肖玉磬听着就知道蓉卿在打趣她,立刻红了脸过来掐蓉卿的脸,和苏容君道:“七妹妹,您看看她这张利嘴,平日里就该好好治治她才对。”苏容君掩面而笑,眼眸微转为难的道,“四嫂,我哪里能有法子治她,不过往后您来了,您是嫂嫂,可就交给您了。” 蓉卿趴在苏容君肩头上笑了起来。 肖玉磬见她们姐妹合起伙来逗她玩,跺着满脸绯红的去挠蓉卿,几个人笑作了一团…… 闹了一阵,肖玉磬笑着道:“等你四哥回来,让他收拾你们!”又哼了一声,“哪有这样欺负嫂嫂的,真是没大没小。” “是,是,我们的好嫂嫂。”蓉卿拉着她坐下,“我们可不敢欺负您,您可别和四哥告我们的状!” 肖玉磬也忍不住轻笑起来,说起蓉卿:“你也别笑话,也没有几个月就轮到你了,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怕什么。”蓉卿笑着道,“齐家可没有我们这样的小姑子。”几个人又是一阵发笑,苏珉正好进院门,听见两个妹妹和肖玉磬在房里说笑,就驻足在院子里立了一刻,平洲眼观鼻鼻观心的候着,一会儿苏珉又原地转身朝外走,平洲就问道,“爷,你不进去吗?” “让她们聚聚吧,难得蓉卿和她能说到一起去。”苏珉说完,径直出了门,平洲小步追着回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也会心的笑了起来,都说姑嫂难相处,四奶奶是八小姐嫡亲的嫂嫂,两个人关系能这么亲近,往后八小姐若是在婆家受了气,想回来就回来了,也不用怕四奶奶会不高兴。 他想着也笑了起来,走了几步忽然苏珉停下步子看着他,平洲一怔朝后退了几步,问道:“爷,怎么了?”苏珉就打量了平洲一眼,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平洲说完挠了挠头,苏珉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去了外院。 晚上蓉卿碰见苏珉,就将那两万两的银票拿给他:“当初在北平时您给我的,开铺子时用了一些,我后来又补回去了,这些钱还给您!”苏珉皱眉不接,道,“这些钱你留着,齐家人多你放在身边,有个什么事也能应付。” 兄妹两人说了半天,苏珉说不过蓉卿,只得凝眉接了在手里,转身又拿给二夫人:“放在嫁妆里,也别额外添东西,给她留着用吧。”嫁妆分明的嫁妆,一抬抬摆在单子上,大家都能看得见,暗的那一份却是贴补,二夫人早就备了五千两放在箱笼里,准备到时候偷偷给蕉娘,如今又入了两万两她自是替蓉卿高兴,笑着收了。 第二日肖玉磬回门,两个人在武定伯府待到临日落回来,苏珉喝的半醉,肖玉磬亲自服侍他,又是擦洗又是煮醒酒汤,待哄了苏珉歇了她去二夫人那边请安,二夫人笑着道:“你早晚来请安我就不拦着你,立规矩的事情我这里没有的,你安心打理好房里的事情服侍好侯爷就成。” 肖玉磬原本对二夫人没有多深的印象,只觉得她寡言少语没有什么主见,如今听二夫人如此说,心里顿时生出感激来,愈加的将她当正经婆婆敬着。 二夫人这边没有的事,太夫人那边却是端了规矩,肖玉磬一早上就去太夫人那边伺候,梳洗早饭,当着她妯娌的面太夫人冷的热的话说了不少,敲打了戴氏连氏和欧氏,肖玉磬站着几个人也不好坐着,一时间弄的府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太夫人虽做的有些过,但在理上却挑不出什么不妥来,蓉卿也管不得,又怕苏珉为肖玉磬出头,更让她难做,和苏珉道:“祖母提点孙媳妇并没有不对,您千万不要出头,若是让祖母嫉恨了四嫂,往后您不在她有的是法子出气,这件事只要不过分,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让四嫂受些委屈了。” 苏珉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四哥,齐宵最近在做什么?”蓉卿岔开了话题,给苏珉斟茶,苏珉接了茶回道,“在查苏堤贪墨案!” 这件事齐宵没有和她说,她听着一愣,问道:“他是打算给临安侯平反?”难怪最近都没有听到他的事情。 苏珉微微颔首,沉声道,“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他从去年开始就已经着手查探,此后去了四川耽搁下来,如今回来当然要重提起来。”一顿又道,“只是贪墨案过去多年,当初涉及的人也都被太祖处置了,想要彻查几乎是不可能,但若想给临安侯平反到是还有机会。” “若是能给临安侯平反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蓉卿听苏珉说心里也替齐宵高兴,“当年这件事牵涉很广,圣上那边可会有……” “不会。”苏珉摆着手道,“这件事因辽王而起,也是辽王一手查办,当年圣上与他不合众所周知,不可能再牵涉到其中!” 蓉卿微微颔首,她觉得可能是苏珉怕她担心胡思乱想没有和她说实话,事后又旁敲侧击的问了苏峪,苏峪和苏珉的说法相同,她才放了心。 转眼到了六月,肖玉磬要回家住对月,蓉卿亲自送她出门,她回家也就不用在太夫人跟前立规矩,等回来太夫人总不好再提起来吧! 虽说要住一个月,肖玉磬住了八天就回来了,回来后太夫人果然没有再提,肖玉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戴氏和连氏以及欧氏脸色都好看起来! 七月初六的时候何嬷嬷请辞要走,相处了半年多蓉卿和苏容君都有些舍不得,何嬷嬷笑着道:“该教的也都教了,两位小姐都是聪明人,面相也都是极好的,往后必定大富大贵,老奴旁的也不多言,只祝两位小姐一生顺遂和睦!” 何嬷嬷留不住,蓉卿只得备了丰厚的程仪送她,何嬷嬷笑着收了,由蕉娘送着出门。 乞巧节家里热闹了一番,蓉卿放了几个丫头的假,又在院子里搭了台子,让蕉娘吩咐厨房给她们准备请七娘的糕点瓜果,几个人将早上放的针拿出来一个个去看,嬉笑作了一团。 盂兰节过后,家具制好了,二夫人让赵总管将家具一应送去了凉国公府,蓉卿也收到了齐宵的信,信中说他看着满屋子的家具,总能在夜里做梦,梦见她或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或站在书架前取书……满房里都是她的影子。 蓉卿看着失笑,写信问他给临安侯平反的事怎么样了。 齐宵回信说并不顺利,当年负责查案的三司官员罢免的罢免,死的死了,大理寺的卷宗也丢失了一部分,如今他寻到了一位大理寺的副主薄,请他回京作证,他还找到押解他舅舅流放去的衙役,受了重伤半身不遂在床上,但人却是清醒的,他也请了人接到京中来…… 蓉卿叮嘱他万事小心,辽王当年在京中党羽众多,若是齐宵只查到死人头上,到也无所谓,可若是牵扯出正当权的,难免触及了别人的利益,又引来旁的纠葛。 齐宵言辞间连连应是,说起赵钧逸的婚事,还有十几日的时间,钦天监忙的团团转,光录寺请兵部调派人手结亲伺宴,兵部的海大人拍着桌子军士是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的勇士,总能用在此等儿女情长的事情上,把事情推给了五军都督府…… 齐宵笑着说他特意查了太祖和惠帝时期的卷轴,让五军都督府派人迎亲伺宴还真是头一回,他就给御史台露了点口风,一时间朝堂弹劾海大人以及太常寺卿牛大人的折子漫天飞。 她笑着的说不出话来,说齐宵胡闹,回头赵钧逸和单竟该嫉恨上他了,齐宵在信中哈哈大笑…… 后来蓉卿才知道,无论是兵部的海大人,还是太常寺卿牛大人,当年临安侯一案事发时,两位大人曾人云亦云夹在中间递过弹劾的奏折,此事一出两位大人便私下里去找齐宵,齐宵顺势翻了当年的事情出来,请两位大人代笔写平反的奏章。 蓉卿将信交给平洲,又提笔给鲍全明回信,年初的时候鲍全明来信,说是滦县的义学已经筹办好,还在信中提到了容公子帮了许多的忙,蓉卿思索了一刻才想到鲍全明所说的容公子就是暮春…… 滦县义学的事,她一直没有和杨氏提,但因上次在太子府遇到赵钧逸的事,她也不愿再去太子府,便写信告诉杨氏,细述了义学的事情,杨氏给她回信,说义学请她继续办,但不要嘱她的名,若是经济上短缺,尽管和她提她一定鼎力相助。 圣上正值壮年,杨氏和太子仁厚爱民是好事,在朝中得众臣爱戴亦是好事,但凡事都有个度,不能寂寂无名却也不能风头太劲……她明白杨氏的顾虑,所以笑着说不用她贴银子,她一家铺子养一个义学绰绰有余,让杨氏不用挂怀。 信写了一半,正巧苏容君进门,见她正在写信,笑着道:“在给华家姑奶奶去信吗?”蓉卿笑着放了笔,回道,“在给太子妃写信,与她说滦县义学的事情,当初她参与也出了许多的银子,我也要事事与她汇禀才是。” 苏容君目光微顿,叹道:“……太子妃身体不好,偌大的太子府又是她一人操持,琐事繁重只怕无暇分身啊。” “嗯。”蓉卿微微颔首,说起杨氏的身体来,“药石不断,我也很担心她的身体。” “她的病我也听过一些,当初生产时落了病根一直未愈,家中又遭逢大难,她心中郁结致身体每况愈下,谁到底还是心病……”苏容君说着微顿又道,“先生给我的札记中就记载过一列相似的病情,并不难治,下药也极其简单,想必宫中御医也是清楚的,可太子妃一直未愈。若她能放开心思,病情也就不治而愈了。” 蓉卿明白,微微颔首,两人就没有再说话,过了一刻苏容君问起赵钧逸的婚事:“还有几日就是诚王大婚了吧?” “嗯。”蓉卿笑着,想到赵钧逸成亲的样子,不由对单小姐生出一丝好奇来。 两人说着话收拾了一番去二夫人那边,香兰见她们过来,笑着道:“二夫人刚刚被太夫人请去了,两位小姐稍坐歇会儿吧。” 蓉卿只得和苏容君在次间里坐着等二夫人,过了一刻蒋氏和肖玉磬联袂而来,四个人说说笑笑等二夫人,肖玉磬看着几个人道:“听说七妹妹在寻生药铺子?” 苏容君和蓉卿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肖玉磬就掩面而笑,回道:“我手里正好有间铺子,不过是在弓箭坊前头的巷子里,市口不算好,左右住着的也是普通百姓,原先铺子租给福州一家做茶叶生意,最近听说他们生意出了点问题,就要把铺子退了,我就想到了七妹妹,也不知你们用不用得上。” 苏容君听着眼睛一亮,蒋氏却是笑问道:“铺子我们手里也有,也寻了几家,可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市口到是其次毕竟只是想让七妹坐堂的积累经验……”肖玉磬就道,“那铺子大小我去看过,前后三间,我细想过,前面的就做门脸摆了药柜卖药,后面呢就让大夫坐堂问诊,后堂存药晒药堪堪够用也不显大!”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那敢情好。”蒋氏笑着道,“改明儿我们去瞧瞧,若是成那真是极好不过的了。” 肖玉磬点着头,看着苏容君道:“七妹的心思我也略懂些,你一心学医为的是能尽自己之力,造福百姓,不像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只能呆在后宅之中……”她说着微笑,又道,“你想做什么,我与五弟妹一样都支持你,别的事先不提,只要你过的高兴,我们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养的起你这个妹妹!” 短短的一句话,给了苏容君莫大的鼓励,她红了眼睛起身朝蒋氏和肖玉磬行礼:“谢谢四嫂,谢谢五嫂!” 苏容君不出嫁,两个人嫂嫂都不说什么,蓉卿当然不会多言,笑着和几个人一起论起生药铺子的事情。 一会儿二夫人回来了,蓉卿起身去迎,察觉二夫人脸色不太好,遂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是祖母和您说过什么?”岑姨娘也跟在后头端了茶盅进来,二夫人指了指杌子请岑姨娘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容君,就道,“太夫人给七小姐说了一门亲事。” 大家脸色一变,尤其是苏容君一时间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坐在椅子上,蓉卿无声的握住她的手,朝她摇摇头:“听说母亲说完。”苏容君艰难的朝二夫人看去,二夫人又道,“是江阴侯的一个旁枝,姓岑,如今已是秀才,年岁上比七小姐小三岁,但为人踏实自小养在江阴侯膝下,颇受宠爱。” 小三岁?那今年不才十四岁? 大家听着面面相嗤,既然江阴侯的旁枝,家境总不会太差,怎么会愿意取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子为妻,蓉卿暗暗皱眉,肖玉磬已是惊讶的道:“那孩子不会有什么暗疾吧?” 二夫人摇了摇头,回道:“并不清楚,不过听说家境并不算好,一直靠侯府接济着过日子。” 几个人皆是没了话说,这样的人家太夫人也能寻的到,蒋氏更是道:“不会是江阴侯看中了侯爷和齐姑爷在朝中的声望,所以拿自家的侄儿换门姻亲吧?!” 蒋氏想的不无道理,这位岑公子年纪小又有功名在身,无论出身背景想要娶个小家碧玉绰绰有余,即便是大户人家庶出的女儿也不算高攀,这会儿来求苏容君不得不让她们多想。 毕竟大了三岁,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 “太夫人说过几日请岑公子到府上来坐坐,让大爷和二爷见一见,若是可以这门亲事就定下来,虽不能在八小姐前成亲,可也不会太迟。”二夫人说着微顿又道,“毕竟,过了年七小姐可就十八岁了。” 就是成亲再迟,十八岁也当嫁了。 大家都朝苏容君看去,苏容君垂着眼帘不说话,岑姨娘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当着肖玉磬和蒋氏的面,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众人沉默的散了,蓉卿转头请平洲帮她查查这位岑公子,平洲回来道:“……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自小有起步成诗的美名,为人也颇为清高,从不和同龄的公子来往,整日在家中读书写字,再不然也只是骑马郊游,其它的事情倒是没有了。” 十二岁的秀才……蓉卿不由想起孔令宇来…… 苏容君沉默了几日,太夫人那边真的让人将岑公子请到府上做客,蓉卿听苏峪说起岑公子来:“还行!说的过去。”就没了话。 不是苏峪不想说,是因为真的没有必要再形容,为人除了书本外,世故人情一窍不通! 太夫人却很满意,让二夫人请再请秦夫人做媒人,等过几日岑家来人提亲。 苏容君依旧沉默不说话,蓉卿急了问道:“你是打算嫁了?”苏容君抬头看了看她,又重新垂下头去誊书,蓉卿只得从苏容君的书房出来,方出门平洲来了,回道,“小姐,侯爷请您去一趟外院。” “去外院?可是来了什么人?”蓉卿微愣,苏珉一般有事都是进来和她说,很少请她去外院,平洲就笑着道,“是诚王来了,请您去见一见。” 蓉卿皱了皱眉,离他大婚还有几日的时间,他不去准备婚事来见她为何事? 尽管如此,蓉卿还是拒绝不得,只得道:“我去换身衣裳。”进门换了衣服,带着几个人丫头去了外院,在苏珉书房中,蓉卿见到了赵钧逸,穿着一件豆灰色的直缀,身形消瘦站姿扭歪,青青黑黑的胡渣堆着下颌,眼底也是抹不去的青黑色,显得既他颓废又落拓,蓉卿忍不住紧蹙了眉头。 苏珉看看蓉卿,朝两人道:“我在外面。”就起身出了门。 赵钧逸束手站在那边,视线落在蓉卿脸上,苦笑了一声道:“坐吧。”蓉卿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想问他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低着头等赵钧逸说话。 “苏蓉卿。”赵钧逸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好不好?” 蓉卿点了点头,回道:“挺好的!”礼貌的回问道,“王爷可好!” 赵钧逸摇着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不好!”蓉卿听着一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赵钧逸又道,“那个……还没有恭喜你,要成亲了。” 蓉卿笑笑,不想让气氛变的这么尴尬:“王爷也将要大婚,蓉卿也恭喜王爷!”赵钧逸脸色一垮,垂头丧气的道,“没什么可恭喜的!” 蓉卿被他堵的没了话说,只得坐在对面干喝茶,又不好催着问他请自己来到底想说什么,两个人对面坐着气氛就沉了下来…… “苏蓉卿。”忽然赵钧逸抬起头来,看着蓉卿,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若是当年我不拒婚,令太祖给我们赐婚,你会不会愿意嫁给我?” 蓉卿一口茶含在嘴里没咽下去,顿时被他的话激的呛起来,她放了茶盅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了半天,赵钧逸想过去动了动又坐回了椅子,蓉卿平复了下来惊讶的看着他。 赵钧逸怎么突然提到当年太祖赐婚的事情,那件事不过是赵均瑞的一个手段,他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现在赵钧逸再提毫无意义。 想了想她道:“那个……若是太祖赐婚,我想我也没有能力反对的吧?!”并没有说自己愿意不愿意。 赵钧逸眼睛一亮,看着她喜道:“这么说,你是愿意的?” 蓉卿用一种很难沟通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圣上赐婚她有几个脑袋抗旨不尊?她愿意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 “王爷。”蓉卿干笑着道,“你到想说什么?” 赵钧逸一怔,蓦地醒过来一样,喃喃自语似的重复了一句:“我到底想说什么?”他其实只是想问一问蓉卿,若是没有齐宵,她会不会看得见他。 只是那句话,他问不出口。 “齐宵他……”赵钧逸说的磕磕绊绊,“你对他……”说不下去。 蓉卿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暗暗叹了口气,若是以前她只是怀疑赵钧逸的心思,毕竟在她眼中他的所作所为甚至是思维方式都像个孩子一样,她也从来没有将他对自己的心思当一回事,可是现在不得不让她重新审视对方,她咳嗽了一声,笑着道,“王爷,要不蓉卿陪您下盘棋?” 赵钧逸一愣抬头看着蓉卿,蓉卿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就像是初次见面时那样,眼神明亮笑容娇俏,他看在眼中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蓉卿就从墙角端了棋盘出来,两个人对面而坐,依旧是蓉卿先落子。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下棋吗。”蓉卿笑着道,“其实那天我偷偷藏了一颗棋。” 赵钧逸听着一愣,勉强笑道:“是吗,我没有发现。”蓉卿掩面而笑,回道,“我当初和三哥下棋时,也是这样赢了他,其实我棋艺不如你们的……” 赵钧逸哦了一声,两个人下着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过了一刻赵钧逸苦笑道:“还是我输了。” “看!”蓉卿摊开手心里的一颗白棋,“故技重施!” 赵钧逸蔫头耷脑的回道:“少这一颗我还是输!”一顿又道,“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输赢了。” “王爷说的没错。”蓉卿笑着道,“其实实话和您说,在太子爷写奏折前,我已经准备离家出走了,不管当时太祖批了没批,我心里都没有当一回事儿,做好了隐姓埋名诈死的准备,等我一走家里人只能报一个暴毙上去,赐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钧逸惊讶的看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就和下棋一样,如果我没有能力反抗,或者左右大局势,我就会作弊!”她笑着道,“我很自私,我不愿意将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哪怕这样做会影响到别人,我也不会退步!” 赵钧逸看着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一直知道蓉卿只是看似温顺,却没有想到她还藏着一副利爪,蓉卿笑着挑眉道,“您看,您并不了解我吧,有时候我们该庆幸有的事情没有成真,您看您现在多好,享齐人之福,八月娶正妃明年侧妃进门……” “你!”赵钧逸终于明白蓉卿要和他说什么,她在告诉她,即便当初太祖赐婚,她也不可能乖乖遵旨,哪怕自此以后丟了苏府八小姐的名头她也不在乎,她在告诉她,若被赐婚的真的是她,那么这个侧妃在,她也不可能嫁给她,因为她说了,如果不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就会作弊…… 这个作弊,亦包括故技重施的离家出走抑或是诈死。 这些赵钧逸都没有想过,他是大夏的王爷,肩负了许多,其中也包括绵延子嗣,他的命运掌控在圣上宗人府甚至朝臣手中,却独独自己不能左右。 她要的他给不了…… “王爷。”蓉卿端起茶盅,“以茶代酒,祝您新婚大喜,万事安泰!”赵钧逸看看她,视线落在茶盅上,失魂落魄的端了茶盅和她碰了碰,却是没有喝怔怔的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界限发呆,蓉卿站了起来,笑道,“王爷稍坐,蓉卿告退!”话落,她转身往外走。 “等等!”赵钧逸腾的一下站起来,看着蓉卿,“苏蓉卿……我……能不能抱抱你。” 以后擦身而过,各自为家,此生再没有机会了…… 蓉卿没有回头,朝着他摆了摆手:“王爷还是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等着做您的新郎官吧。”话落,她推门而去,留了赵钧逸一人在原地,久久未曾说话。 过了两日就是八月初八,半城轰动中,宋国公府十里红妆将单小姐送入王府,蓉卿自然没有去也没有看到热闹的场面,回来苏珉只是淡淡的道了句:“……听说单家小姐妇德妇言,女红针黹,诗词书画样样皆拜名师,容貌亦是清秀绝伦,早赋盛名!” 蓉卿看着苏珉就笑着点头,道:“希望他们早生贵子。”苏珉无奈的看着她,摇头而去。 府中却迎来了一位娇客,蓉卿疑惑的抬头去看赵玉敏,不解她为何突然造访,赵玉敏也不看她,笑着和太夫人道:“母后向来爱有才之人,正巧正德宫中缺位执笔女官,就想求太夫人将七小姐借她用用,恰巧七小姐又有医术在身,更能照顾母后的身体,亦能陪我在宫中作个伴,您觉得可好?!” 不单是蓉卿,就是太夫人和苏茂渠,苏珉亦是惊讶不已,众人都朝苏容君看去,苏容君垂着头不说话…… “公主娘娘。”太夫人开口道,“七丫头今年已是十七整了,家中亦正为她说亲事,您看……” 赵玉敏不待太夫人说完,笑着摆手道:“您瞧,我今年可不就是十六了,婚事的事情急什么。”一顿又道,“到时候母后亦会惦记着她的婚事,定会给她指门极好的亲事,您就放心吧。” 太夫人愕然,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儿不错,苏容君并非苏珉的女儿,只不过是他的庶妹,这样的身份不上不下想要觅到合适的确实不容易,若是能进宫几年得皇后娘娘调教,将来由娘娘赐婚,说不定能高嫁! 不等苏珉出声,太夫人就想明白了,笑着道:“那七丫头入宫,麻烦公主多加照佛!” “祖母!”苏珉站了起来,眯着眼睛了眼赵玉敏,回头去问苏容君,“七妹,入宫的事你是如何想的?”若是苏容君不愿意,他绝不会同意她入宫。 苏容君站了起来,垂着头低声道:“四哥,容君能得皇后娘娘垂青,得公主抬爱,是容君的福气。”一顿抬起头来,看了苏珉,“容君进宫,定尽心服侍皇后娘娘!” “七妹!”苏珉微惊,却也明白,大夏没有这个先例,皇后娘娘也不会无缘无故,让他的妹妹入宫做女官,这件事只怕是苏容君自己求来的,他没了话摆了摆手道,“随你吧。”又朝赵玉敏抱拳,“有劳公主。” 赵玉敏笑着颔首! 蓉卿朝苏容君看去,苏容君朝她头来歉意的一眼,蓉卿撇开头去,红了眼睛! 该说的事情已经说了,赵玉敏摆驾要走,蓉卿起身恭送,赵玉敏路过她身边时微微顿足,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扬长而去,苏珉和苏茂渠送赵玉敏出府,待她一走家中就炸开了锅。 她们这样的人家,但凡将女儿送入宫中的,都是妃嫔美人做的是圣上的嫔妃,还从有过听说过送入宫中做女官的,大夫人凝眉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这一耽误大好年华都没有了,即便将来皇后娘娘赐婚,你又能寻到什么样的好人家。” 苏容君垂着头不说话,蒋氏在一边垂泪,二夫人垂着眼帘脸上亦是失望难掩。 苏容君也不反驳,任由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劝着,说了一刻大家见她木头人一样的就没了话,各自散了,苏容君跟着蒋氏一起去了二夫人的松竹院,岑姨娘就扑了过来抱着苏容君一阵哭了起来,肖玉磬和蒋氏劝着。 蓉卿一直没有说话,她想到当初见到苏容君给赵玉敏写信,她只当两人依旧联系并未多想,没有想到苏容君是做了这个打算,她不由想到苏峪给她说的前朝那位窦颖唯…… 苏容君饱读诗书,也定然是知道的吧。 她可能也是被太夫人逼急了,实在没有办法逃避成亲这件事,才会想到这个法子,她看着苏容君道:“宫中有太医院,里面存了许多绝世的医书,七姐是不是想着借此机会,仔细阅览一番。” 苏容君感激的看着她。 大家的话题又都转到了学医的事情来,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皇后娘娘的懿旨来了,苏容君进宫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底! 没什么可劝的了,大家也都沉默了下来。 进宫中什么也不能带,所以二夫人也没有什么可给她准备的,只让蒋氏将她们给苏容君准备的嫁妆收起来,这三年是用不上了! 晚上,苏容君过来和蓉卿说话,歉意的道:“八妹,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一顿又道,“若是四哥或是母亲,我还能撒撒娇,可是祖母那边我知道我是说不通的,所以我只能求公主帮忙,虽说入宫不是最好的法子,可却能让我多过几年这样的日子,再说宫中有太医院,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读点书。”拉着蓉卿,“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蓉卿叹气的看着她,摇头道:“我并非生你的气,我只是心疼你。虽说圣上妃嫔不多,可毕竟都是贵人,你进去凡事都要小心翼翼,会很辛苦!” “我没事。”苏容君见蓉卿并未生她的气,笑着道,“走什么样的,就要付出等同的代价,这个道理我懂。” 蓉卿朝她笑笑,道:“进宫后有什么难处,千万别一个人忍着!” 苏容君抱着她,垂着眼泪点了点头。 九月初鹿子从永平回来,将周氏的嫁妆赎了回来,二夫人将东西点算好,一分为二,一份给苏珉一份添在了蓉卿的嫁妆里。 九月初八,凉国公府请了媒人和家中的桦大奶奶莲二奶奶来府中请期,定了婚期在十月初六,接下来蓉卿就整日在房里赶制鞋袜,又试了喜服,定了带去的陪房和婆子丫头,几家通好的夫人也都上门来添箱送嫁…… 第一卷:千里姻缘115 大婚 析秋牵着月姐儿,她已经会喊娘亲,走路要让人扶着,歪歪倒倒的像是走不稳的小鸭子。 “月姐儿。”平哥儿在一边拍手,“到哥哥这里来……”平哥儿奶声奶气的拍着手,一边笑眯眯的哄着月姐儿过来,“这里有糖糖。” 月姐儿眨着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平哥儿,她很喜欢和脾气温和又很照顾她的平哥儿,所以急的蹬着脚就往那边跑,跑了几步身子就倾泻了重量全在蓉卿拉着她的手臂上,蓉卿怕扯疼了她就蹲下来扶着她的腋窝,月姐儿借了力脚下越发走的飞快,一把抓住平哥儿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梨涡俏皮可爱。 “都说侄女像姑姑。”蕉娘看着月姐儿仿佛看着小时候的蓉卿,“咱们月姑娘可真像八小姐。” 坐在一边的苏峪就打量了女儿一眼,又看看蓉卿,撇撇嘴嘟哝道:“丑死了。” 蓉卿听见了,转头来看他似笑非笑道:“三哥是说你女儿丑死了,还是说我呢?”苏峪哼了一声不理她,蓉卿就学着他嘟哝了一句,“愤青!” 蓉卿常用这样的话来骂他,苏峪已经无所谓了,就指着月姐儿对她的奶娘道:“没事儿多让她走走,这么大人了还整天抱在手里。”奶娘一脸的委屈,不是她不让姑娘走,是三奶奶觉得姑娘太小,走多了伤了腿…… “她才刚过了周岁,着急什么。”蓉卿蹲在月姐儿身边,欢喜的亲了亲她的小手,她很喜欢月姐儿,或许就像蕉娘说的,月姐儿长的很像她所以格外的亲,“我们月姐儿自然会走路的,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对不对!” 月姐儿正在抢平哥儿手里的糖,又丢在了地上,她咯咯笑着回头去看蓉卿,又指着地上的糖依依呀呀的和蓉卿说话,蓉卿点着头,笑道:“是月姐儿丢的吗?” 月姐儿点着头,蓉卿就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这是食物,不爱吃可不能丢!”月姐儿不懂,却知道姑姑不喜她这样做,就蹲下来要去捡的样子,蓉卿就拉着她道,“脏了咱们不要了,以后不丢就好了。”笑眯眯的看着她。 月姐儿又咧着小嘴笑起来,小小的细细的牙齿白晶晶的很好看,蓉卿看的心都软了,又去摸摸平哥儿的头,姑侄三个人笑作了一团。 “你这样说她听不懂。”苏峪站起来,走到月姐儿身边,指着地上的东西道,“往后不准再丢东西,哪里养来的习惯。” 话不重,但他的脸色却很严肃,月姐儿笑容一点一点收了,嘴巴一憋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蓉卿就白了苏峪一眼,抱着月姐儿站起来哄着她:“姐儿乖,姐儿不哭……以后我们不扔就好了。” 苏峪没料到她会哭,原只是想要摆一摆慈父的威严,被她一闹顿时一脸愣怔。 月姐儿靠在蓉卿的肩头,哭的眼泪鼻涕口水糊在脸上,又抹在了蓉卿的衣服上,苏峪看着眉头直皱,平哥儿站在地上伸着手想去拍月姐儿又拍不到,急的一直蹦着。 “你瞧你,也没见你抱几下,说两句就把她吓哭了。”蓉卿不想当着月姐儿的面说苏峪,压着声音低声说着,苏峪眉头拧的更紧…… 欧氏带着丫头婆子,听到哭声远远的赶了过来,却在抄手游览的拐角处突然停了下来…… 院子里,蓉卿抱着孩子,月姐儿靠在她的肩头,苏峪负手站在一边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可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甩手就走,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睛一红侧开了脸,这两年的委屈浮上了心头。 月姐儿停了哭,蓉卿把她给奶娘,对苏峪道:“我回去换衣服。”苏峪撇撇嘴,“脏死了!” 蓉卿懒的和他说,转身回了自己院子里,等她再出来时月姐儿和苏峪已经不在了,平哥儿正和蒋氏说着什么,见蓉卿出来蒋氏笑着道:“正要去找你,嫁妆箱笼都封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放进去的?” “没有了。”蓉卿摇着头,和蒋氏一起往她的房里走,蒋氏笑道,“那你自己的东西呢,都打点收拾了没有?” 蓉卿想想还有十来日,也不觉得着急:“还有十几天呢,后面慢慢收拾。” “一看你就是不懂。”蒋氏掩面而笑,“你先把那些不穿的,冬天的夏天的衣裳归置起来,首饰箱笼也都摆好,等临近了日子事情多的很,你也顾不过来的。” 蓉卿听着点着头:“知道了。”就去看蕉娘,蕉娘笑着道,“五奶奶放心,您说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只等送去齐府了。” 蒋氏就掩面而笑,戏谑的看着蓉卿。 蓉卿呵呵笑着和平哥儿说话打岔……越临近婚期她心头越慌,就想着和孩子玩闹打发心思,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昨儿她和蕉娘把齐家的人事都细细列了一遍,盘根错节的姻亲也都细细看过,她到现在都觉得太阳穴跳着疼,那人物关系划拉出来就和一根枝繁叶茂的百年大树没有区别,她花了半个晚上,才不过记住了一半。 等到时候过去,你来我往她若是喊错了人,叫错了名字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蕉娘也有这样的担心,今儿早上就把青竹,红梅和青青都找来,让几个丫头也开始背人名,若是到时候蓉卿记不住了,也能提醒一二。 “你啊,心里也别慌,好在你和齐姑爷还是早相熟的。”蒋氏说着笑道,“比起那些成亲前没有见过的,可不是好多了。” 蓉卿觉得蒋氏说的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心慌! 晚上她给齐宵写了封信,说她心里紧张,做事也是心不在焉丢三落四的,还问他院子都安排好了吗,那天她身边有三房陪房,六个丫头加上蕉娘,还有跟去帮忙的四个婆子,他那边够不够住,有没有安排妥当…… 细细碎碎没头没脑的话,她洋洋洒洒写了七八张纸,写完之后她自己都不记得前面写的什么,就是想忍不住想和齐宵发发牢骚,和他说说话…… 齐宵回信就简单多了,针对性的回答她的问题,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着身体,他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蓉卿把薄薄的一张纸叠成了豆腐块似的塞进匣子里,咕哝道,“等我去了,若是没有安排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蕉娘在一边听不下去,蹙眉道:“何嬷嬷那些规矩教了都白教了。”说着一顿又道,“您嫁过去,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和姑爷说话。” 蓉卿点着头,又抱着蕉娘撒娇:“我知道规矩,只是想发发牢骚罢了,就是没有外人我也不会和他这样说话,您就放心吧。”蕉娘也知道蓉卿心思细腻有分寸,可她一想到齐家那么多人,就心慌,“嗯,你知道就好。” 蓉卿就朝蕉娘笑:“还好有您陪着我,要不然我真的是没主心骨了。”话落拉着蕉娘坐下,笑道,“等我过去稳定下来,明年我让齐宵安排人送您回常州府住几日可好,舅舅那边没了联系,可总归是要走动的,你去一趟说不定还能缓和一下关系呢。” 蕉娘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周家,也不知道两个舅爷怎么样了,听蓉卿这么说却是叹气道:“我哪里放心走,你刚刚成亲什么都不熟悉,说不定后面就得有身子,回常州府的事还是再等等吧。” 蓉卿听着脸一红:“还没嫁过去,您就说这样的话。”转头将放信的匣子收好,放在了箱笼里。 蕉娘看着她虽嘴里有些埋怨,但面色红润眼眸明亮越发的娇艳动人,心里知道蓉卿虽有些紧张,可对婚事还是期待的,她和齐姑爷感情好,往后甜甜蜜蜜一帆风顺,就是再多的苦难,也是值得的。 蕉娘服侍她梳洗,蓉卿刚换了衣裳准备睡觉,外头就听到鹿子大呼小叫的声音,蕉娘按着蓉卿她出去问道:“什么事儿,小姐就寝了。” “蕉娘。”鹿子笑着道,“您猜小人听到了什么?” 鹿子向来稳重,很少这样喜形于色的说事儿,她亦笑了起来,问道:“什么事?”鹿子就抿唇笑道,“圣上刚刚下了圣旨,赐了一间宅子给齐将军!” 蕉娘听着眼睛一亮,确认道:“真的?” “千真万确。”鹿子点着头,笑容满面的道,“圣旨是汪公公亲自送的,小人打听的清清楚楚,宅子就在纱帽巷后头,原来成宁公主府邸。” 这一次蕉娘真的信了,她笑着道:“好,好,我去和小姐说。”鹿子应了高兴的回了外院,蕉娘转身进了蓉卿的卧室,笑着道,“小姐,您都听到了吧。” 蓉卿微微颔首,纱帽巷就在凉国公府的隔壁,中间隔了一条巷子,成宁公主就是当初奉惠帝之命过江劝降与圣上的,后来圣上登基,她就和驸马一起搬去了神都,宅子也被圣上收了回来。 听说那间宅子公主原先也不过住过几次,平日里她和驸马都住在别院之中。 蓉卿奇怪的是,圣上怎么会突然给齐宵赐了一间宅子! 早不下圣旨,晚不下圣旨赶着他们大婚前半个月,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不知齐姑爷有什么打算。”蕉娘笑着给蓉卿铺床,“明儿您看要不要托侯爷问问,我们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蓉卿嗯了一声:“明天再去吧。”话落,外头就听到明兰和明期行礼的声音,蓉卿一愣笑着道,“四哥来了。”话落套了外套就迎了出去,苏珉穿着绯色的官袍,平洲托着官帽跟在后头进院子,蓉卿笑着道,“四哥,您才回来?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苏珉跨进了次间里头,蕉娘上了茶,蓉卿笑道,“我让明兰告诉四嫂一声,就说您在我这里。您要不要在这里吃?我让厨房给您现做点。” 苏珉摆摆手,满脸笑容的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蓉卿坐:“一会儿回去吃,你四嫂给我留着饭。” 蓉卿就在苏珉身边坐下,苏珉笑看着她问道:“听说了?” 指的是齐宵御赐宅邸的事情吧,蓉卿点着头:“鹿子刚才告诉我了。”苏珉端茶饮了一口,点头道,“有了这个宅子,你和齐宵就不用挤在凉国公府里了。” “圣上怎么突然想起来给齐宵赐座宅子呢?”蓉卿想不明白,苏珉就笑看了她一眼,回道,“当初封赏时,圣上就提过此事,只不过被他拒了,事后圣上也就没有再提,今儿御书房收到曾大人的一封奏折,说起保定和真定,还有滦县的义学……”话落,朝蓉卿挑了挑眉头。 齐宵拒赏赐的事情她知道,她看着苏珉问道:“然后呢?”曾大人怎么会提起义学的事情来?不会是那几处出了什么事吧? 也不对,若是出了事,圣上也不可能高兴的给齐宵赐宅子。 “圣上就将我唤去了,问了你办义学的事情,还问了你的几间铺子。”苏珉笑了起来,蓉卿又问道,“您怎么说的?” 太子和杨氏忌惮名声,苏珉和齐宵何尝不是,她怕圣上会多疑。 “别胡思乱想。”苏珉敲了敲她的头,“我能说什么,只是当时闲着无事,胡闹打发时间罢了……”蓉卿松了一口气,苏珉又道,“圣上就夸了你聪慧机敏,又心善仁厚,是难得的好女子,又问起你和齐宵的婚事……将齐宵也唤过去。” 蓉卿听了些意思出来,笑着道:“这宅子,不会是齐宵自己要来的吧?” “嗯。”苏珉哈哈笑着道,“他顺着圣上的话,就把你夸了一顿……”苏珉想到齐宵当时说的话,不由失笑,夸了蓉卿还连带夸赞了圣上和皇后娘娘,若非圣上赐婚他也不会得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还郑重其事的抱拳朝他行礼,说多谢他这个舅爷,“我看啊,曾义的奏折来的也蹊跷!”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蓉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就奇怪圣上怎么会这个时候给他赐宅子,原来里面还有这些事儿。 齐宵早先当众拒了圣上的封赏,是因为他刚得了督都衔,若直接搬出去难免被人指摘无情无义不事孝恩,他在被凉国公打了一百军棍后,还能谨记父母教诲,认宗归祖回了凉国公府,是他以德报怨大肚仁义。 现在圣上再赐宅邸,是君恩浩荡,他若再拒绝就不知好歹。 谁又知,那宅邸分明就是他自己用了手段得来的。 “你也早点休息吧。”苏珉站了起来,“那宅子我曾去过,当年建成后公主不过住过数月,里面亦不用翻新,配些家具物什进去就成了。”想必齐宵连这样也想到了,早就备好了也未可知。 蓉卿含笑送苏珉回去,等回了房里她躺在床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难怪他一直不提婚后的事情,原来他心里早有安排。 “蕉娘。”明兰和蕉娘在外间里边做针线边说着话,“齐姑爷现在有宅子了,那咱们小姐嫁过去,可以住在新宅子里吧?” “还不知道,这个事儿要看那边怎么安排了。”蕉娘出了针拿着线头对着灯穿针,穿了半天寻不见鼻眼只得让明兰帮忙,又道,“不过婚事肯定是要在凉国公府办,等小姐去了再商量吧。”总之,她们现在又多了个盼头和希望了。 “嗯。”明兰将穿好的针递给蕉娘,一边明期翻了个身,托着下巴笑着道,“那咱们过去,那边没有长辈,岂不是小姐自己做主。”话落,她就笑了起来。 蕉娘横睇了她一眼,啐道:“便宜你们这几个小丫头了,跟着小姐东跑西颠的早就没了规矩,若真是在凉国公府里,我怕到时候首先惹麻烦的就是你们。”那样的大府,规矩大人多,几个丫头疯野随便惯了,指不定就触了什么规矩。 几个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想着新府里头会是什么样子,一直聊到深夜才散。 过了两日齐宵给她写信,将新府里的境况和她细细说了一遍,蓉卿掩了信哈哈大笑,她果然猜的没有错,齐宵早就将家具定好了,就等搬进去摆放收拾了。 她就好奇,他是怎么确定圣上一定给他赐宅子的,又是怎么肯定就一定是成宁公主的府邸…… 揣着疑问,日子过的飞快,又似乎磨蹭着很慢,眨眼功夫已经进了十月,二夫人在京中不认识人,所以由大夫人出面请章老将军的夫人做的全福人,秦夫人是媒人,齐家那边则是自己族中一位老太太做的全福人,德庆侯的儿媳曹夫人做的媒人。 九月初八那日,齐家吹吹打打将聘礼送来,外院开了酒席,大夫人和二夫人忙的脚不沾地。 蓉卿这边也是进进出出道贺恭喜,何莹和肖玉磬还有苏容君陪着她说话,何莹笑道:“这出嫁前几日最是难熬,又是心焦又是忐忑的,真等到那一天就心安了!”说着一顿,又道,“不信你问你四嫂可是如此。” 肖玉磬想到成亲那日自己的期待和欢喜,仿佛做梦一样,她红着脸道:“便是焦急也是高兴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苏容君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蓉卿,目光悠远…… 第二日,青竹,红梅,青青以及二夫人拨给她的丫头小桃一起带着蓉卿平日里穿的衣裳去了齐府,蒋氏则是抱着平哥儿和月姐儿和欧氏一起给新房滚床,她们今儿晚上都要住在齐府。 家里少了几个人,一时间安静下来,蓉卿也有前几日的焦躁不安,渐渐冷静下来,她指挥着明兰和明期收拾东西,临到了入睡大夫人来了。 蓉卿见到她,脸就红了起来。 “睡不着吧?”太夫人目光慈爱的看着她,笑道,“新嫁娘都是如此,女人一生中这一夜的心情最是复杂,既期待高兴,又迷茫不安……” 蓉卿红着脸道:“是!”请大夫人坐,大夫人打量了眼她的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蓉卿的卧室来,笑道,“你娘去的早,我还记得当年她刚进门时的样子……年轻漂亮,未语三分笑……”说着,竟是红了眼睛。 蓉卿也只得跟着伤心,垂着头不说话,大夫人伤心了一阵,道:“过去的事儿了,瞧我,提起来倒自己伤感了。”一顿笑着道,“你母亲对你们亦是好的很,往后你可要好好孝敬她才是。”说的是二夫人。 “伯母和母亲一样。”蓉卿笑着道,“都是至亲的人,蓉卿不会忘你们对蓉卿的好。” 大夫人笑的很真诚,点着头道:“你这孩子,就是嘴甜的很。”话落一顿又道,“你也别嫉恨你大伯,当初他给你们兄妹写信,也是逼不得已,你是不知道当时京城的状况,风言风语,咱们家又一直在风口浪尖,若非你大伯和惠帝早年间有师徒之情,咱们老早就……” 这是苏茂渠或是大夫人,第一次正面和她说起当初那几分信的事,她点头道:“我知道!”她做的也不好,心里自然不会记仇。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夫人很欣慰的样子,“如今看着你出嫁,我打心眼里高兴,往后和齐将军仔细过日子,我们也就放心了。” 蓉卿垂头应是。 大夫人就从怀里拿了本书出来,蓉卿飞快的撇了一眼,顿时满脸绯红,是本婚前教育图书,封面的画风严谨,可耐不住那上头的三个字…… 却一时心里头又微微发酸,这些事应该是二夫人做的,可是她…… 大夫人很形象的和她描述了新婚之夜女子要做的事,床上铺着的元帕要放在什么位置,她躺下后要如何注意,事无巨细一一说了一遍,详细程度连蓉卿这个曾受过现代先进视图教育的人,都有些把持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大夫人说完出去,她翻看了几眼那本小人书,除了封面很写实外,里面的插图都非常的抽象,她看不下去忙收着塞进床底。 她睡不着,又披了衣裳去了二夫人的松竹院,二夫人的房里也点着灯,胡妈妈见她过来,忙笑着道:“八小姐怎么没有休息,再有几个时辰全福人就该来了。” “我来看看母亲。”蓉卿笑着道,“她睡了吗?”话落,就听到房里响起二夫人的声音,“是蓉卿吗?” 蓉卿笑着和胡妈妈打了招呼,应了一声推开了卧室的门,二夫人正披着衣服趿鞋下地,见蓉卿进来身上只披了间薄薄的褙子,不由凝眉道:“夜里凉,怎么穿的这么少。” “母亲不要起来了。”蓉卿笑着挽了二夫人的手,“我睡不着,想过来和您说说话。” 二夫人看着她微怔,她和蓉卿很亲,犹如胡妈妈所言,亲生母女也不过如此,可这么久来蓉卿虽和她撒娇卖乖哄着她,可也从来没有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五味杂陈,还是胡妈妈咳嗽了一声,笑着道:“好,好,奴婢把炉子拎进来,免得夜里凉。” 蓉卿看着二夫人,心头越发的酸楚,往后她出了门,二夫人又会很孤单了吧,若是她有自己的儿女就好了,至少冷清的时候,有人和自己一样,与她撒娇胡闹令她不至于太落寞孤单。 “好!”二夫人亦醒过来,朝一边挪了挪,示意蓉卿睡在里面,蓉卿就笑着钻进去,母女两人躺下来。 她靠在二夫人的肩头,笑着道:“母亲,今儿圣上给齐宵赐宅子了。”二夫人听着一喜,问道,“赐宅子了,那往后是不是能单独开府过?” “不知道呢。”蓉卿回道,“他总归还有个祖母在,家里还有大哥……”说着叹了口气,母女两人就着齐家的话轻声细语的说了起来。 直到外头有人喊了一声:“八小姐,章老夫人过来了。” “啊。”蓉卿拿了怀表看时辰,笑着和二夫人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丑时了。” 二夫人坐了起来,微笑着道:“让香兰送你回去吧,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蓉卿嗯了一声,看着二夫人眼睛就湿润了,她抱着二夫人偎在她的肩头,轻声道,“母亲,往后您若是闷了,就把平哥儿抱过来陪着您,若是想我,就让人给我带信,反正离的近我回来看您。” 二夫人鼻尖一酸,嗯了一声,拍着蓉卿的后背道:“眼睛该哭肿了,回头不好看。” 蓉卿嗯了一声下了床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 二夫人看着留着余温的被褥,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胡妈妈红着眼睛进来,给二夫人倒了杯茶,哭着笑着道:“奴婢以前就劝您想开点,人的一生无论什么事都讲究缘分,您和八小姐这辈子有母女缘,便是没有血缘,也是拆也拆不开的。” 二夫人擦了眼泪,欣慰的道:“是她心善,我不过帮了她一次,她就用这样的厚的情还回我……”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也是您的善缘。”胡妈妈扶着二夫人下床,轻声道,“八小姐也好,您也好,都是好人,是好人总会有好报!” 蓉卿回到房里,章老夫人已经由大夫人陪着坐在正屋里喝茶,她微微蹲身行礼,章老夫人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道:“嗯,果然是个标志有福气的。”大夫人笑着道,“托您吉言。” 蓉卿面颊微红退了下去,由明兰和明期扶着进了净房,浴桶里呈着温热的浴汤,她脱了衣裳舒服的浸在里头,等她梳洗出来时,蒋氏身边的杏兰,杏红已经提了炉子进来……待烘干了头发,明兰和明期帮着她穿上嫁衣,章老夫人和大夫人进了门,手法极纯熟利索的帮她挽了发髻,笑着道:“八小姐这一把头发可真是好,青丝顺滑,似绸缎一般……” 大夫人在一边陪着笑。 章老夫人拿了块薄红的帕子,围在她的脖颈处,又取了五彩的线,笑着道:“有些疼,稍稍忍着些……”线头拨着叮叮的响在耳边,蓉卿就觉得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好在眨眼功夫章老夫人已经收了线,开了玫瑰露的掐丝珐琅盒子,在她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膏脂,开了胭脂盒子,用手捻了粉磨匀了涂在脸上,转眼功夫蓉卿的脸上已经上了厚厚一层的细面似的粉。 勾了粗粗短短的黛眉,点了细细艳红的口脂,又上了腮红,蓉卿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是个陶瓷娃娃,分不出表情,就余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 她看着叹气不愿再看收了视线。 二夫人和戴氏,连氏,以及苏容君和肖玉磬结伴而来,大家拥在一起说了许多的话,因着个人都有事分派着,坐了一刻就各自去忙,苏容君陪坐在一边,看着蓉卿感慨的道:“八妹妹,你今天真漂亮。” 蓉卿皱眉,低声道:“你真是好眼力,这样也能看出我漂亮?”苏容君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回道,“不准胡说,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蓉卿点着头,可忍不住想找个人打打岔,说说话,她问苏容君:“见着三哥了吗?”苏容君笑着道,“一会儿外院有客来,三哥这会儿也不得闲,你找他有事?” “没有!”蓉卿摇摇头,和苏容君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一会儿天色大亮,外面陆陆续续有客人到,过了一刻早上的宴席散了,有丫头端了一碗白米饭进来,由章老夫人捧着喂了蓉卿一口,蓉卿含在嘴里又吐在帕子上,分开两边一半放在家中的粮仓上,一半稍后压在嫁妆里带去齐家……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功夫外头就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有人喊道:“迎亲的来了。” “小姐,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欺负姑爷。”明期耐不住,笑拉着蓉卿的衣袖,蓉卿笑着道,“去吧。”明期就跑去前头看热闹。 齐宵身着大红喜服,高头大马,一队迎亲的人,左边是从蓟州,宣同和甘肃赶回来的秦大同,王彪以及王蛟,右边则是诚王刚出炉的岳丈宋国公单竟,以及刚满十岁太子的舅爷蔡国公杨怀恩,身后还跟着嘻嘻哈哈报不出名,却清一色华服美赏俊朗贵气的年轻人,气势极足的拥着齐宵站在了永平侯府的门口。 苏珉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苏峻碍着年岁不说话,苏岚笑呵呵的老实人,唯有苏峪,抱着臂靠在门闩上,无论外头的人怎么喊,就是不开门,揪了他特意请来的外援,国子监七八个举人秀才排了一排…… 苏峪算准了来的大都是些五大三粗的人,不是军匪出身,也是勋贵子弟,念了书也不过应付先生,对对联十有八九只会念些酸词穷诗,他一挥手,那些秀才举人老爷们,一人一句快板儿似的抛了出去。 岂不料新姑爷齐大督都早有准备,亦是从国子监请了外援,外家一位名副其实的探花郎冯赫,似对山歌似的里面一句,外面一句说到最后都没了词儿,苏峪一看此招不通,就拍着门让新姑爷耍一把花枪,话落,王彪胸脯一拍:“看花枪是吧,我来!”他长枪一挑,却是对着门闩儿捯饬,三两下门闩就被他顶开。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没想到王总兵长枪能杀敌,还能开门,失敬失敬!” 门开了,还等什么,齐宵手臂一挥众人冲了过去,苏峪一人那抵得过这么多人,三两下永平侯府的阵门就失手了。 好在新姑爷大方,苏峻的两个儿子,一人得了一个厚厚的封红,喜笑颜开的跟在后头喊姑父,齐宵面无表情的点着头,但若细看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明兰绘声绘色的给蓉卿说完外头的情景,蓉卿掩面笑着,想到苏峪当初说要把齐宵的那口气给出了,她没当回事儿,苏峪也一直没有动静,没有想到苏峪正忍辱负重的等在这关口…… 章老夫人听完笑着起身,让人端了莲子花生红枣银耳羹来,象征性的喂了蓉卿一口,又给她补了口脂,随即拿了耀眼夺目的凤冠扣在蓉卿头上,蓉卿只觉得头上蓦地重了,压了一刻脖子就开始发酸。 章老夫人带着丫头婆子要先一步去齐府,蕉娘忙奉上厚厚的封红,说了许多:“辛苦了,有劳您费神……”的话,章老夫人一走,两家的媒人就说笑着进了门。 外院,齐宵上了宴席,捧着酒碗先从苏茂渠敬酒,苏茂渠笑着喝了,轮到苏茂源时他却是阴冷着脸,斜睨了齐宵几眼,气氛一时尴尬起来,索性在做的都是人精,有人岔开了话题,起着哄让齐宵敬舅爷的酒! 苏峻,苏岚,苏峪,苏珉,苏峥……一溜儿的舅爷,王彪笑着道:“别把新郎官灌醉了,晚上咱们敞开了喝!” 过了一刻,有人喊汪公公来了! 随即大家都放了酒盅出了门,汪公公笑着向齐宵以及苏珉道贺,又和众人打了招呼,抖出手里的卷轴出来:“圣上口谕,新娘子就免了礼了……” 众人跪下接旨。 汪公公念了一大段吉利祝福的话,最后赏了一对玉如意,皇后娘娘添了一套凤头金钗的首饰,太后娘娘则赏了布匹面料两大箱笼抬了进来。 是给蓉卿做陪嫁的。 如此的荣宠,苏珉又是一阵跪谢皇恩,替蓉卿接了旨,汪公公就对齐宵道:“皇后娘娘说,明儿你们拜祖宗,后日一早可要记得去宫里给她请安,她许久不曾见苏八小姐,正想念的紧呢……”齐宵忙着应是,汪公公一顿接着道,“娘娘还说苏八小姐机敏聪慧,贤良淑德是难得的好女子,如今入了齐家的门,齐督都可千万要疼着护着,不可欺负了她,若不然她第一个为苏八小姐做主。” 虽是警示的话,但齐宵听着却格外的高兴,爽快应是。 身后跟着来的齐家众子弟亦是暗暗震惊,他们原以为圣上和皇后娘娘看的不过是齐宵或是苏珉的脸面,特有赏赐,没有想到竟是因着苏八小姐自己…… 不知里面有何缘由,各自存了心思回去打听。 这边汪公公私送了贺礼,由苏珉齐宵一起送出了门。 苏茂渠让人将宫里赏赐的东西归置起来,添了箱笼,圣上赏的一对玉如意和皇后娘娘赐的金钗首饰做了头抬…… “吉时到了。”苏峻轻声提醒苏珉,苏珉微微颔首。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蓉卿垂着头眼前便是一红,大红的喜帕落了下来,蓉卿由媒人扶着去给太夫人,大夫人,苏茂渠还有二夫人以及苏茂源磕头,出了房门又拐进了正厅,跨过门槛她的眼前就出现一双雪青的皂靴,以及大红喜服的衣角,她心漏跳了一拍,知道这是齐宵。 陶妈妈放了蒲团,蓉卿跟着齐宵身后,给太夫人磕头…… 太夫人视线扫过齐宵,微眯了眯,这是她在许多年后第一次见到齐宵,却没有想到齐家老五出落的这样挺拔俊朗,无论气度还是举止早已不是记忆中少年的模样,她微讶之余心头一阵不痛快,张口正要说话,这边大夫人开口道:“还不快给祖母磕头。” 太夫人话被打断,冷冷的扫了眼大夫人,大夫人笑呵呵的当做没有瞧见。 太夫人只得看着蓉卿和齐宵磕头,她赏了封红,蓉卿和齐宵又起身给苏茂渠以及大夫人磕头,苏茂渠说了诸如:“互敬互爱,子嗣绵延……”之类的话,赏了封红。 两人又转到对面和苏茂源以及二夫人磕头,苏茂源哼哼了几句,打了哈欠摆着手道:“走吧,走吧!”二夫人含着眼泪,笑看着她,歇了半刻才吐出半句,“仔细过日子……” 淡淡的话,蓉卿瞬间红了眼睛,她由秦夫人扶起来,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一边二夫人亦是掩了面侧目过去,擦着眼泪。 礼乐响起,苏峻背着蓉卿出了院门,苏珉几个兄弟跟在身后,蓉卿趴在苏峻后背侧目想去找苏珉,却分不清是谁的衣袍……此刻出门,她忽然才知道,这些人,或生或熟,或亲或疏都已经不知不觉中,在她心中占留了一份位置,别人无法替代的,属于至亲家人的位置。 她恍惚间,耳边就听到苏峪对着齐宵咕哝了一句:“好好对她,若不然……我们苏氏也不是没有人!” 蓉卿强忍的眼泪再也人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湿着苏峻的肩头,他的脚步微微一怔,又接着往前而去。 苏峪的口气并不好,她以为齐宵不会回答,却不料齐宵郑重的回道:“几位哥哥放心,我齐宵必定当她如心,呵护终生!” 苏峪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苏珉沉默着拍了拍齐宵的肩头,看着大红喜帕下的蓉卿,撇过头去,眼角微湿…… 入了轿子,媒人放了轿帘,又是一阵鞭炮焰火声响,轿子颠了三下晃悠悠的起来,蓉卿想掀开帘子去看,手搭在轿帘上却没了勇气,隔着薄薄的绡纱帘子,她看见着一身褐红直缀的苏珉,拧着眉头静静的立在仪门边,眉目很静,却难掩不舍和落幕…… 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四哥,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复又随着视线的阻挡咽了下去。 她拿了帕子小心的压着眼角,沾了眼泪,轿子已经出了永平侯府的大门。 一路鞭炮齐响,绕了半城走了近半个时辰,外头跟着轿子的明期低声道:“小姐,前面到了。”话落,噼里啪啦的声音愈加震耳,轿子停下,蓉卿被人扶了下来,手里塞进一段红绸踩着三尺宽的红毯,跨火盆,过马鞍上了三阶台阶进了一道门槛,周边嬉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随叫有人唱和,蓉卿由人扶着跪了三次拜了三次,又晕乎乎的被人牵着去了喜房。 房间里很安静,蓉卿在床沿下坐下来,有个女声喊道:“宵五哥,赶紧揭盖头啊!” 全福人就递了嵌了银边栓着红绸的喜秤给齐宵,齐宵立在蓉卿身边,伸出秤杆轻轻一挑,大红的喜帕飞舞着落了下来…… 蓉卿抬头去看,就落在一双深幽的视线里,深浓的眼线狭长的双眸,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仿佛第一次相见般,她的心不由控制的跳了起来,齐宵亦是看着她,一双眼睛仿若星子般,似试探似疑惑似不解的望着他,却未掩饰眼底深出的那一抹眷恋…… 蓉卿也是高兴的吧,她也很高兴嫁给自己吧。 想到这里,仿若冻结严肃的面上,似冰消融一点一点绽开,破裂,自眼底深出浮现出笑意,渲染在眉梢,嘴角…… “噗嗤!”有人轻笑了一声,“哎呀,这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蓉卿闻言微怔,方才太静她以为喜房里没有人观礼,没有想到眼前挤挤攘攘站了一屋子的人…… 她适时的脸一红,垂了头。 第一卷:千里姻缘116 合卺 蓉卿余光去瞧,满屋子里珠翠环绕,锦衣华裳,在明亮的烛光下随着身形的晃动,耀的她眼花缭乱。 她脑子里浮现出蕉娘给她画的家谱,一个一个名字像是符咒一样蹦出来,乱哄哄的堆在一起。 她叹了一口气,乖巧的垂着眼帘。 “怎么了?”不知何时,齐宵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压着声音问道,“可是凤冠太重,不舒服?” 他敢说话,她却不敢接,红着脸垂着头当做没听见。 落在外人眼中,便是新娘子娇羞。齐宵微愕随即忍了笑侧开脸去。 蓉卿压不住脑子里不断冒上来的人名,胡思乱想间忽然有人朝他们身上撒花生红枣,她惊了一跳就见齐宵撑了袖子给她挡着头脸,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有人大声道:“宵五弟这日子还没过,就知道心疼五弟妹了!” 齐宵一阵窘迫收了袖子,蓉卿也闹的满脸通红,忍不住横睇了他一眼,齐宵满脸端肃的收了手…… 她心里一暖,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大家笑闹了一阵,并没有人真的敢追着赶着闹齐宵,有妇人端了盘饺子进来,全福人用包了红绸的长筷子夹了一只送到蓉卿嘴边,蓉卿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全福人笑眯眯的问道:“生不生啊?” 蓉卿含着面粉疙瘩,话从齿缝蹦出来:“生!” 对面瞧着的妇人又是一阵前仰后合的大笑,全福人则是收了筷子,朝着众人道:“大伙儿可都听见了,新媳妇儿要生的,咱们就等着两位新人开枝散叶,子嗣绵延……” 若非头上戴着几斤重的凤冠,蓉卿几乎要将头脸塞进衣襟里去,满脸上着了火烧似的,齐宵板手坐在一边,用余光瞧着蓉卿,嘴角亦是不可抑制的笑溢出来。 众人的笑声中,合卺酒端了上来,一个红漆描金的牡丹茶盘上,托了两只半边的卺来,底座的茎上用红绳拴着,里面各盛了酒,蓉卿托了一杯侧身抬眸去看齐宵,齐宵的视线也正望过来,她红了脸抬了手,与他交臂相近,彼此气息渐浓,齐宵隽刻般的五官在她眼前越发的立体,凝望着她的视线中,是化不开的浓情和期待,她心头一甜鼻头微微发酸,这一段情修了正果,她希望彼此余生能相爱相守不欺不离,也不枉她重走人世这一遭…… 喝了合卺酒就算礼成,有人开口赶齐宵:“宵五弟,外头正等着新郎官儿敬酒呢,再不去桌子都要掀翻了。” 齐宵犹豫的去看蓉卿。 “你就放心吧。”有妇人笑着道,“这里又不是虎穴,我们吃不了她,保证等你回来,还你一个全全整整的媳妇儿。” 喜房里又是一阵笑闹。 齐宵想说什么,又顿了顿,最后还是在众人的笑闹声中,被赶了出去。 齐宵一走,就有位身材丰腴满脸笑容白胖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妃色绣粉白芙蓉花描金褙子,约莫三十左右的样子,笑容和煦的和蓉卿道:“五弟妹,新婚闹洞房人人都有,你别怕,就安安心心的,有什么不妥的地儿和我们说,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不等蓉卿红着脸应是,妇人又道:“瞧我……”她哈哈笑了起来,道,“我是你桦嫂子。”又指着她身边那位,“这是你连二嫂子,当初去侯府请期可不就是我们两人去的。” 原来她就是桦大奶奶而旁边那位穿着茜红褙子素兰裙子的略瘦的夫人,是连二奶奶,她笑着点头喊道:“桦嫂嫂,连嫂嫂!” “这真是个可人的。”连二奶奶笑着道,“怪道我们宵五弟卯足了劲儿要娶回家,瞧着模样儿便是我瞧了一会儿,也生出股怜香惜玉的心思来。” 又是一阵大笑有人喊着道:“你可别怜香惜玉,回头宵五弟可不得饶你。”连二奶奶便是眼波一转,啐了一口道,“好好的话从你这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儿……” “那成,您啊,今儿晚上就待在这儿试试,瞧瞧宵五弟可会把您丢出去。” 大家一阵笑,连二奶奶指着众人道:“瞧你们一个个的,我是皮糙肉厚经得住,可要吓着我们新媳妇儿,我可不饶你!。” 蓉卿含笑望着众人,眼眸明亮似迷惘懵懂的样子,心里却是飞快的转了转,高门勋贵果然是不同,她可是听说齐家几房兄弟为了分家产还差点儿动了手,如今几个人女儿在她房里有说有笑,全然寻不着半点不睦的样子来。 她微微挑眉,打起精神应付着。 “得,我可说不过你。”一直搭腔的那位妇人笑着道,“单你这嫂子怎么怜香惜玉可不算,人家可还有正经的四位嫂嫂没说话呢。” 蓉卿不由朝说话的妇人看去,穿着一件烟霞色妆花滚边褙子,梳着圆髻眼梢眉角看上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身材苗条不像妇人到像是个小姑娘,见蓉卿去看桦大奶奶就介绍道:“五弟妹,可别听你洵嫂子的,她啊,嘴里向来没个正经。” 洵嫂子?那就是齐家五老爷膝下长子齐洵的夫人,似也是家中进门几年却未所出的媳妇儿,怪不得说话中夹枪带棒有股酸气。 “来,这是你成大嫂子,荣二嫂子,忠三嫂子……”桦大奶奶指了三个高矮胖瘦的妇人,一顿又指了坐在圆桌边,一直未曾开口的妇人,“那是你四嫂。” 就是齐成,齐荣,齐忠的夫人,齐宵的三位庶兄,而那位四嫂应该就是齐皓的夫人。 蓉卿不能起身,只能笑着一一喊了一声,成大奶奶颧骨很高,人瘦个儿也显得很高,笑起来眼角皱纹颇深,不大好相与的样子,荣二奶奶则是和眉善目微胖的样子,忠三奶奶皮肤微黑憨憨的不说话,蓉卿的视线又落在齐皓夫人身上,她穿着一件鹅黄色妆花柿纹对襟褙子,一件湖绿的澜边综裙,小小巧巧的瓜子脸眉目立体素净,安安静静的坐在那边,端庄秀雅,见蓉卿看过来她微微一笑,笑容亦是淡淡的。 齐皓的夫人姓唐,父亲就是当初御史弹劾的太常寺卿牛大人的顶头上司,太常卿,正三品官位,家中还有一位兄长外放未归,亦算得上是官宦之家。 蓉卿微微颔首,喊了声:“四嫂。”唐氏缓缓站起来,笑着道,“大家也都别聚在这里了,也让五弟妹梳洗休息一会儿,改明儿等她们安顿下来,多的是时间相聚。”一顿又道,“外头宴席未散,我们一家子人聚在这里,回头该怠慢了来客了。” 唐氏话一落,场面就寂静了下来,蓉卿侧目去看,就瞧见成大奶奶斜眼撇了眼唐氏,似笑非笑的样子。 “还是四弟妹说的话在理。”成大奶奶笑着道,“既是正经嫂子发话了,我们歪挂着的嫂子,还是早些走的好,让我们五弟妹也早点休息,免得累着了。”话落,转头和荣二奶奶,忠三奶奶道,“咱们走吧,咱们那几个猴皮孩子也不知疯哪个地儿去了。” 此话一出,唐氏脸色一怔显出一丝落寞来,她入齐家三年却一直未曾有孕,成大奶奶这话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 “孩子在家里玩闹,又有婆子丫头护着的,能疯到哪里去。”洵大奶奶眉目一挑,露出一丝冷笑来,“不过嫂嫂房里的几个也与别人家的不同,格外的皮实就是了,是得要小心伺候着。”这是在说成大奶奶的两个两个儿子顽皮没教养。 她和唐氏一样都没有孩子,不管成大奶奶话里说的谁,她毫不客气的反击了回去。 蓉卿愕叹,她的大喜之日两个人再不对付,也好歹顾忌一些,在她的喜房里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不退让,她微微摇头,果然方才的喜气洋洋和睦融乐只是一层表象啊。 这边,成大奶奶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桦大奶奶就打哈哈的笑道:“好了,好了,新婚之夜良宵美景,我们这些碍眼的还是赶紧去前头吧,让弟妹好休息……”话落,掩面而笑,容色暧昧。 大家都是过来人,当然是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不少,也就起着哄的三三两两的结伴散了。 唐氏落了一步,回头看着蓉卿,轻声道:“你早点梳洗,前头来的人多,五弟一时半刻散不了,别累着了。”淡淡的语调,眉宇间挥不开的郁色,唐氏话落微微颔首,莲步而去…… 蓉卿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惊,不由想到腿脚不变的齐皓,和他心头抹不去的闵婕妤。 人都散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蓉卿长长的吁出口气,朝外头喊了声:“明兰,明期!”她话一落,明兰和明期就进了门,明期时不时的回去朝外头看,咂舌道,“小姐,那么多人您可都记住了?” “还小姐呢。”明兰拍了明期额头,“该改口喊奶奶了。” 明期就掩面咯咯笑了起来,蓉卿拧了眉头叹道:“你们的话等会儿说,先帮我把这凤冠取了。”她的脖子都快压折了。 明兰和明期赶忙过去,帮着蓉卿取了凤冠下来,又用细绢的红帕包好摆在了案头上,蓉卿头上一轻顿时舒服了不少,起身在房里走了几步:“打点水来,我先把脸洗了。” 明兰应是去打水,门开了口外头就有两个丫头探头探脑的朝里头看,蓉卿挑眉在床沿上重新坐了下来,明期问道:“你们是哪个房里的,可又事?” “奴婢香菊,奴婢香芹见过奶奶。”明期话落,两个丫头就大大方方的进了门,朝蓉卿蹲身福礼,“奴婢和香芹原是五爷房里的,今儿大喜奴婢怕奶奶这里忙不开,就侯在外面,听奶奶差遣。” 蓉卿微微颔首让她们起来,两个丫头十四五岁的样子,香菊清秀,香芹敦厚容貌中等,行止到是落落大方,看得出是经过调教的,她问道,“你们原是五爷房里的人,有几年了?” “奴婢和香芹十岁进府里当差,十二岁分在了五爷房中,算作今年一共是两年半了。” 两年半……这几年齐宵就没怎么在家里住过,没想到家里还会按例分派丫头。 “你们现在都住在哪里?”蓉卿点了点头,问道,“五爷房里还有哪些人?” “回奶奶的话,五爷房里还有两个洒扫的婆子,和两个小厮,没有别人了。”香菊道,“奴婢如今住在五爷院子后头的抱厦里,两个小厮则在院子外头倒座里住着。” “嗯。知道了。”蓉卿看了眼明期,明期则拿了两个八分银锞子的封红打赏了两人,蓉卿又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唤你们。” 香菊又飞快的看了眼蓉卿,点着头道:“是!”两人行礼退了下去。 明兰打水进来时,蕉娘带着青竹红梅也皆都回来了,蓉卿见着蕉娘就高兴的问道:“你们都吃饭了吗?晚上住的地方可都安排好了,箱笼嫁妆都摆置好了?” “我们方才在外头吃了些。”蕉娘见蓉卿揉着腰,就坐在她身后帮着她,轻声道,“晚上住在院子前头的耳房里,东西也摆放好了,您就放心吧。” 蓉卿这才放了心,看着青竹和红梅正帮着她摆挂衣物,她笑着道:“你们也都坐下歇会儿。” 青竹和红梅就在蓉卿脚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蓉卿问道:“你们昨天晚上就来了,和我说说情况。”青竹向来利索,回道,“昨儿晚上三奶奶和五奶奶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我们几个就住在前头的耳房里头,小爷和姑娘滚了床还去拜见了老太君……”细细的把昨天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 “封红了吗?”蓉卿想到平哥儿和月姐儿,“今儿什么时候回去的?” 青竹回道:“得了两个厚厚的封红,就连我们几个也拿到了四分银锞子的打赏。”话落和红梅两人从怀里将封红拿出来,蓉卿听着颔首,笑道,“你们收了吧。青青和小桃呢,怎么没有瞧见?” “我让她们两个守着箱笼呢,今儿人多,我不放心。”是蕉娘接的话,“明儿等人散了,箱笼归置了,再让她们回来。” 蓉卿应了一声,这边明兰提了热水进来,明兰和明期服侍蓉卿褪了手腕上的镯子,手上的戒指,卸了头上的发钗,又拿了帕子围在她胸前,用夹子夹了宽大的衣袖,胰子巾帕沾了水细细擦着。 换了三四盆的水,蓉卿才将脸上的粉洗净,她舒服的叹了口气,蕉娘心疼的道:“赶快喝口茶歇会儿,吃几块糕点垫一垫。”蓉卿今天一天没喝水没吃东西。 “确实好饿。”蓉卿笑着坐在了摆着凤烛的八仙桌边上,捡了块莲蓉糕细细吃着,青竹忙上了茶,蓉卿悉悉索索吃了两块,刚放了茶盅外头就听到有婆子喊道,“五奶奶,奴婢奉五爷之命来给您送吃食。” 蓉卿就朝蕉娘看去,蕉娘就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她们初来乍道蓉卿肚子饿也不可能让人去厨房做,所以只能看姑爷会不会疼人,细心不细心,她早年间常听那些夫人说起新婚之夜,饿了渴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挨到了宾客散了她们也饿的头晕眼花,让丫头服侍了洗漱,刚要找机会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那边新郎官让人扶着进了门,酒气熏天的说着糊涂话,她们不得歇还要服侍梳洗,等忙完了已经是子时,新郎官折腾的酒半醒免不了一阵折腾,到了下半夜她们又累又饿不待休息,就要忍着腿脚酸痛起床…… 新婚三天,没有一个不喊苦累的。 这还算的好的,有的人家婆婆严厉还要立规矩,那几个月下来,说不定连顿热饭热汤都喝不上。 所以,这会儿她听到齐宵吩咐婆子来给蓉卿送吃食,打心眼里对齐宵又满意了一分,人家说男子只要稳重有本事就成,她经过先夫人的事情后,就觉得男人有没有本事那是给外头人看的,夫妻两个过日子,最重要的还是彼此能知冷热,踏实细心才是夫妻和睦的关键。 门开了,婆子提了两个食盒进来,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案上,蓉卿让明兰打了赏,待婆子退出去,她笑着道:“刚吃了几块糕点,觉得好了些,这会儿见着饭菜,肚子里又咕咕的喊饿了。” 几个人一阵轻笑,蓉卿喊蕉娘和几个丫头都坐下来:“也没有外人,这么多菜吃不完,我们一起吃。” “我们都吃过了。”蕉娘笑着给蓉卿盛汤,“你趁热吃点,趁着时间好好休息。”保存体力。 蓉卿见她们都摇头,便也不客气,埋头吃了大半碗的饭,喝了一碗汤,这才笑着道:“现在舒服了。” “先起来走动走动,别积食了。”蕉娘扶着蓉卿起身,在房里转了几圈,忍不住低声叮嘱她,“你和姑爷是早相熟的心里有感情,又是新婚头夜我知你们心头恨不得黏在一起才好,可姑爷毕竟年纪轻,你一会儿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明儿一早还要进祠堂拜祖宗,事情多的很……以后日子长着呢。” 蓉卿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没想到蕉娘会说这话,含含糊糊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蕉娘见她害羞,也不再说,就招呼着青竹和红梅把东西收拾了,让明期去打热水:“先自己梳洗了,今晚我守在外头,你有什么事就喊我。” 蓉卿大囧,她这么几年只有住的地儿紧凑时,才让明兰和明期睡在外头,大多时候隔间里都只是值班聊天用的,到了睡觉的时候大家都各自回房去睡,蕉娘这会儿要在外头守夜,她舍不得更不习惯。 “别。您年纪大了,又累了好几天,我可舍不得让您守在外面。”她拉着蕉娘,哄着到道,“您就放心回去歇着,晚上睡觉能有什么事,我心里有数,不用人守着。” 蕉娘还想再说什么,明期已经和明兰抬了热水进来,蕉娘收了话扶着蓉卿去里间梳洗,蓉卿换了件新做的粉白中衣,外头罩了间半新的妃色通袖袄,裹了头发抹着膏脂,就听外头有人喊道:“五爷回来了。” 蓉卿心头忍不住的咯噔一声,紧张起来,蕉娘就带着几个丫头去开门,又蹲在门口给齐宵行礼。 齐宵由人扶着脚步踉跄的进了门,蓉卿回头去看,就见他迷蒙着眼睛,靠在那夜给他开门的少年身上,少年垂着眉眼将齐宵交给蕉娘,就退了出去,蕉娘和几个丫头扶住了齐宵,唤道:“姑爷喝醉了,快去拧条毛巾来。” 红梅赶忙拧了条毛巾过来,齐宵已经半靠在床头,蓉卿接了毛巾给齐宵擦脸和手,叹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齐宵未开口,站在门外的卫进隔着门接了话回道,“是几位总兵还有侯爷敬酒,说是小盅不成要换大碗,爷喝了五六大碗……” “知道了。”没想到喝这么多,这些人存了心要灌他的酒,几个人忙活了一阵,把齐宵放平在床上盖了被子,蓉卿累的手脚发酸,就想倒头好好睡一觉,对蕉娘和明兰几人道,“你们也都去歇着吧,今晚应该是消停了。” 蕉娘皱着眉头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叮嘱了蓉卿几句,就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反手关了门。 “再有酒量也禁不住这样喝。”蓉卿咕哝了一句,脱了自己的外套,就朝床里头爬,刚爬了两三下忽然腿上一紧,被人一扯就跌在了软软的锦被中,整个人陷了进去,她哎呦一声还没有出口,某个该醉的不省人事的人,一个原地翻身动作利索的压在了她的身上,一双狭长明冽的丹凤眼中,皆是笑意! “你没醉?”蓉卿眉梢一挑,齐宵轻轻喘着气,笑着道,“我若再在那边呆着,一会儿就真的要被抬进来了。” 蓉卿轻笑起来,闻着他呼出的酒香,推着他道:“既是没醉,按赶紧去梳洗,重死了!” 齐宵不答应,手插在她的后背和被子间,将她环抱在怀里,脸埋在她的颈窝处,闷着声道:“先让我抱抱!” 蓉卿叹气,只得回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道:“乖,先去洗洗。”心却是砰砰跳起来,紧张的呼吸困难,齐宵凑在她细腻的脖颈处啄了几口,抬起头来眼神微黯,声音也沙沙的哑了几分,“丫头,我好想你。” 蓉卿心头一软,抚着他剃了胡子朝气蓬勃的脸,笑着道:“我也想你。”她直白的回应,齐宵身体微怔,继而眼睛透亮欢喜之色毫不掩饰,他贴着蓉卿微敞开的衣襟出,亲亲蹭着她的锁骨,爱怜的道,“这一刻我盼了许久!”将搂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带着隐隐的占有。 蓉卿靠着他的肩头,手抚着他健硕的后背,轻叹了一口气。 自九莲庵相遇,北平再遇,再到她夜奔济南……她对他的感情,从最初的心无杂念,到对他生出惦念,摇摆不定中得知他身受重伤,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心早已经做了决定,只是不自知罢了。 她随着心走,一路提心吊胆到今日,她满心的感恩,回报着齐宵:“嗯。我知道。” 得到她的回应,齐宵抬起头来,面容之间半指的距离,鼻尖蹭着鼻尖,淡浓的酒香熏染在两人之间,却更让热度加深,周身火灼般的发烫起来,蓉卿的心砰砰跳着,对着他火热的占有的深谙的眼神,她微有心虚侧过目光,脸上亦是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蓉卿……”轻吟般的叫唤,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他满腔的深情仿佛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啄着她的锁骨,顺着脖颈一路而上,嘴角,鼻尖,眉梢,似是急于要将她一切的美好都刻上属于自己的烙印,“蓉卿……” 齐宵的深情她感受得到,甚至比她想的还要深浓,她心软成了水一般,惊涛骇浪般拍打着,她环上他的臂膀转面过来回望着他。 明亮的眼眸,娇俏的鼻子,细腻的肌肤还有……艳红的唇瓣…… 齐宵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像是被丢尽了巨大的熔炉里,他甚至能听到心头被炙烤的正滋滋的冒着热气,他手臂再次一紧,却碰到了她胸前的那一团柔软,高耸着绵软的在他身下,仅剩的一点清明,就在这无意间的触碰下,岿然崩塌,他垂头敷面而下,寻了她的唇,滚烫的唇瓣贴在一处,翻覆辗转,越吻越深,越吻越急。 容卿急促地呼吸着,继而双臂环上,绕着他的脖子,被他搂着随着胸腔空气一点一点流失,她仿佛在怒海中飘摇浮舟般无依…… 八仙桌上,凤烛跳动,合着帐幔之中轻吟喃唱,像是一首优美的旋律,缓缓宣泄而出,甜蜜的令人心醉。 不知过了多久,蓉卿抵着他喘着气,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不由紧张起来,推着他道:“先去洗澡!”继而嘟着红艳艳的唇道,“你压的我快断气了。” 齐宵的眼神一点一点清明过来,他啄净她嘴角的蜜丝,点着头声音暗哑满脸不舍的道:“好。”又捏了捏她红红的小鼻尖,“等我!”继而翻身起来,朝净室而去。 蓉卿松了口气,忙坐起来整理了发髻,想找点什么事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听到里间哗啦啦的水声,她越加的像没头苍蝇般在房里打着转儿,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捧着杯子一会儿朝里头看看,一会儿又坐在椅子上…… 虽是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也并不是娇俏的想要拿捏,只是……只是不由控制的紧张起来。 “在做什么?”忽然的,齐宵出现在净室的门口,梳洗过后他穿了一件藏青的道袍,松散了发髻束在脑后,狭长的凤眼中露出一丝戏谑,靠在那里嘴角微翘愉悦的朝她招招手,“来,到我这里来。” 蓉卿放了茶盅小步挪了过去,齐宵猛地将她拦腰抱起来,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含着笑意道:“刚才在做什么?” 蓉卿先是一惊,搂住了他的脖子,尴尬的道:“没……没什么。”齐宵在床沿坐下来,将她搁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她的纤腰贴着面轻声道,“我怎么瞧见,刚才有人在房里打着转?”一顿又道,“是不是害怕,嗯?” 蓉卿摆着手:“没有。”齐宵轻轻笑了起来,搂着她像捧着至宝,“傻丫头,刚刚还好好的,担心什么?” 蓉卿能说什么,难道是要告诉他自己怕疼,一会儿轻点? 就是活了两世,她也没有脸说出来。 “别怕!”他在她耳边吐出热气,声音轻的只有她耳闻,“有我在!” 蓉卿斜睨着他,想反问你只怕还没有我懂呢吧,想了想还是垂了眼帘不说话,齐宵见她这样忍不住笑起来,抱着她道:“好了,好了,不早了我们就寝吧。” “我们说说话吧。”蓉卿拉着他不让他睡,在他腿上拱了拱找了个舒服位置坐稳,搂着他的腰昂头问道,“今儿我在房里见到了府里的几位嫂子和弟妹了。”她歪头看他,“怎么听说你为了娶我,费了许多力,为何都没有和我提过。” 齐宵平着视线,是她微翘的嘴角,垂了眼帘是她胸前的波澜起伏,侧开目光他手心是她软滑的腰肢,腿上是软玉温香,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和她聊天,心不在焉的回道:“哦,起初祖母不同意,我做通了几位伯母的工作,劝了祖母罢了……”说完挪了挪身子。 他一动,蓉卿就是大囧,脸色通红的不敢动,却强撑着镇定和他胡扯:“原来是这样,国公爷……嗯,就是父亲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齐宵言简意赅的回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口干舌燥的添了添唇瓣,低头看着蓉卿,捧着她的脸,生怕她再开口猛地攫住她的唇瓣,身体朝后一仰,躺在了床上,令蓉卿趴在他的胸前,强压制住的欲念溃堤而出再难掩饰,蓉卿嘤咛一声也不再反抗,回应着她…… 春宵帐幔,锦被温床,齐宵闷着声音咕哝道:“这么瘦,吃的营养都到这里来了。” “说什么呢。”蓉卿推着他,“才成亲你就嫌弃我了。”齐宵声音越发的闷,头也舍不得抬的回道,“不是,欢喜的很!” 蓉卿咯咯笑了起来。 花烛摇动,气氛旖旎,不知过了多久,蓉卿轻轻泣了起来,捶着齐宵道:“你骗人……” “宝贝。”齐宵哄着她,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对不起,对不起……”亲吻着她的耳际,“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蓉卿咬着他的臂膀,撒着娇的道:“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却又不忍心推开她,嘟着嘴满眼的妩媚,“那你慢点。” 齐宵忍着喜,含糊不清的嗯着…… 隔着院墙的凉国公府里,敲更的棒子咚咚敲了四次,齐宵掀开帐帘问道:“要不要喊你的婢女进来?” 蓉卿摇着头:“不要。”她撑坐起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齐宵压着她披着衣服下床:“外头有些凉,你躺着别动,我去打水。”就阔着步子朝净房而去,蓉卿看着他厚实的沉稳的背影,嘴角高高扬起来,一会儿齐宵打了水过来,拧了帕子要给她擦洗,蓉卿红了脸拿了帕子过来,“我自己来,你转身过去。” 齐宵不依:“你累了,还是我来吧。”硬是按着她要帮她擦着身子,锦被一掀波澜起伏露在昏黄的烛光中,他鼻尖一热转头过去捂住的鼻子,蓉卿一愣问道,“你怎么了。” 齐宵摆着手拿了帕子捂住鼻子,回道:“没事。”蓉卿心头一转顿时明白了缘由,却又担心他真流出鼻血来,忙落地下床要用凉水给他浸额头,齐宵拉着她嘟着声道,“没事,你别着凉了。” 蓉卿拧了眉头扶着他坐下,随手抓了件衣裳披在外头,去净室拧了帕子出来搭在他的额头上,齐宵捂住鼻子,视线又忍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素色的中衣随意系着的领口,锁骨明丽脖颈如雪锻般,衣领下风景靡丽,他想起方才的触感,心头又似是着了火一般,蠢蠢欲动起来,。 “快上去躺着吧。”蓉卿见他不再流血,担心他一会儿又犯,忙按着他去睡觉,她自己则端了盆子要去净室,齐宵想说什么,蓉卿已经转身去了,过了一刻她回来,衣领口的风景已然没了,他拖着蓉卿的手道,“早点睡吧,明儿还要起早呢。” 蓉卿嗯了一声,钻到被子里,齐宵拢在她在怀里,手抚着她的后背,问道:“还疼不疼?”蓉卿怕他内疚,摇着头道,“不疼。” 齐宵眼睛一亮,抚着后背的手顺着纤细的腰肢就探了下去,蓉卿眼睛圆瞪嗔怒道:“你不是说睡觉的嘛。”齐宵点着头翻身而上,开了她的领口,回道,“是睡觉没错!” 蓉卿呜呜的喘着气,推着他道:“你就是个骗子。”口又被他堵住,只剩下满腔的嘤咛。 迷迷糊糊间蓉卿只觉得睡了一刻,外头就听到蕉娘喊道:“五爷,奶奶,卯时了该起了。”蓉卿迷糊的翻了个身,抱着身边的胳膊应了一声,“蕉娘,让我再睡会儿……”耳边就听到轻轻的笑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瞧见齐宵正神清气爽的看着她。 蓉卿愣了一刻想起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不由笑道:“傻笑什么,还不快起床。”齐宵爱怜的亲着她的额头,搂着她道,“没事,你再睡一刻。” 蓉卿从枕头底下摸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强撑着道:“不是要去祠堂,还要敬茶认亲的嘛,还是别睡了。”说完搂着齐宵,在他脖子上轻咬一口,道,“坏蛋,净欺负我。”翻身要起来。 身体温软,齐宵顺手搂着她,一个翻身很娴熟的压着她,又是一阵耳鬓厮磨浓情蜜意,直急的蕉娘在外头咳嗽了数声,两人才不舍得分开。 齐宵穿好了衣裳去净室,蓉卿才喊道:“蕉娘,您进来吧。”话落,她已经下了地。 蕉娘带着明兰和明期端着热水进来,房间里弥漫淡淡的靡艳之气,明兰和明期满脸通红,垂着头放了铜盆服侍蓉卿穿衣,蕉娘视线落在床上,又落在蓉卿的身上,脖颈处星星点点的红印令她眉头微皱,指着明兰道:“去找件立领的来。” 明兰应是,翻了件正红色立领暗纹描金滚边的通袖袄来,蓉卿明白蕉娘的意思,强持着镇定由她们服侍穿戴,又坐在镜前梳了圆髻,戴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凤头钗步摇,转身过来,蕉娘仔细打量,昨天还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仅是一夜她的眉眼间便有似有若无的淡淡风情。 她心头既高兴又微酸,扶着蓉卿轻声道:“不是让你多睡了一刻吗,瞧你这眼底的暗色……” “我……”她也没有办法,齐宵像是卯足劲儿,她拦不住,这会儿浑身像是被碾压过似的,连手指都酸麻着痛,她要解释,外头朱妈妈带着一个面生的婆子走了进来,朝蓉卿行礼,“奴婢朱姚氏见过五奶奶。”另一个婆子道,“奴婢魏秦氏见过五奶奶。” 蓉卿红着脸应是。 两位妈妈就笑着径直去了床边,掀了锦被抽出点了殷红的元帕出来,拿了描金红漆的匣子装好,满脸笑容的朝蓉卿福身道喜:“恭喜五奶奶,望五奶奶多子多福,枝繁叶茂!” 蓉卿强压着尴尬微微颔首,蕉娘就笑着道:“有劳两位妈妈。”笑着送两人出门。 待两人离开,齐宵也从里间出来,蓉卿服侍他将大红吉服穿上,齐宵含笑在桌边坐下喝茶,蓉卿进了净室梳洗好,又上了点淡妆,外头就有人来请:“五爷,五奶奶几位老爷让小人来问问,何时去祠堂。” 齐宵目光微暗,脸上的喜色消了一分,淡淡应了一声,回头问蓉卿:“要不要吃了早饭再去?” “还是先去吧。”蓉卿喝了口茶,看着外头天色,“免得让父亲和几位叔叔等。” 齐宵微微颔首,牵着蓉卿的手往外走,羞的明兰几个丫头忙垂着头不敢看,蓉卿停着脚道:“好多人呢。” 齐宵挑着眉梢左右看看,低声道:“就一会儿。”蓉卿只得随着他的意,跟着他一路往外走,好在出了院门,齐宵就松了手,蓉卿隔着半步的距离,跟在齐宵身后往东北方的祠堂而去。 在古代,无论是小门小户,还是钟鸣鼎食之家,都会设有祠堂,只是按照祖先的身份或是家中的经济实力,或宏伟庄严或小儿端肃,总之祖先的供奉是必不可少的,苏氏在永平的祠堂蓉卿去过一次,不大的院子前后两套,高高的阶梯似牌位架上,摆放着五六十个牌位,她当时就暗暗惊叹,原来苏氏的祖先追溯起来,也是悠远深久,颇有来头。 可如今站在齐家的祠堂里,她却忍不住生出一股自卑感来,幽深端严的阔通大堂内,香火袅袅不断,自下而上一排排的阶梯递增上去,密密麻麻的牌位供在上头,下面摆着的供案上,请出一个簇新的牌位供在了正中…… 那应该是已故齐宵生母,临安侯府的姑奶奶,凉国公齐瑞信嫡妻徐夫人的牌位了吧! 心头想着,齐宵已是冷萧负手站在正中,蓉卿跟在他身后四处去看,就瞧见牌位阶梯两旁站着四位身高不一,相貌却相似的中年男子,老一些的约莫五十出头,年轻的大约四十当中,几个人望着齐宵,也不说话。 蓉卿的视线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却觉得这几个人应该都不是凉国公齐瑞信,今儿是进族谱拜祖先,自是由凉国公引着才对,如今看来凉国公根本没有来,而是由他的四个胞弟代他而来。 想到这里,蓉卿不由去看齐宵,齐宵面色冷漠没有如何的表情,甚至都不曾看他几个叔叔一眼,视线一眨不眨的落在徐夫人的牌位上。 有小厮递了线香过来,蓉卿跟着齐宵上香磕头,又将香插在了香炉里。 这时当先的齐家二老爷齐瑞安道:“上族谱吧。”就在一边供着的锦盒里取出一长串的绢布出来,沾了朱砂在齐瑞信之下,齐宵名字的旁边,加上了苏蓉卿三个字。 齐宵冷眼瞧着,没有任何表情,却是隔着阔达宽松的衣袖,握住了蓉卿的手,视线落在徐夫人的牌位上,目光黯然…… “去给老太君磕头吧。”二老爷收了族谱绢布,指了指外头,蓉卿这才寻了机会朝四个人蹲身行礼,二老爷微微颔首,兄弟四人当先出了门。 蓉卿跟在齐宵后头,静悄悄的朝外走,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去瞧徐夫人的牌位,正有人把它请起,又重新放在了原位上,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着,她目光一怔朝那人看去,那人正聚精会神做着手里的动作,蓉卿这才看清,对方是坐在一个木制的轮椅上,侧面去看眉目俊逸有股淡淡的书卷气,却掩饰不住周身散发的悲怆和落寞…… 她身形微怔,猛然想到齐宵的哥哥齐皓。 ------题外话------ 我得空把人物表弄出来。 第一卷:千里姻缘117 众生 齐家和永平侯府相差不多,但院子却要多出许多来,兴许是住的人多,连原本的后花园都被填了盖了院子。 蓉卿自东北面的祠堂去正院,穿过大半个内院,所过之处丫头婆子穿梭不断,院子亦是一座挨着一座,显得有些拥挤。 她和齐宵的院落在北面,昨天进来时盖着红帕,所以她没有注意到,在她们院子相近的地方,就连着两间院落,她侧目去看低声问齐宵道:“这两边都住着谁?” 齐宵听到她问,脚步愈放慢了一些,低声道:“左边住着的是三哥,右边则是四哥。” 蓉卿闻言微微一顿,回头去看齐皓的院子,脑海中就浮现出孤单坐在供案前,细心擦着徐夫人牌位的男子,还有昨天晚上在她房中,眉宇间满是郁色的唐氏,胡思乱想间,齐宵侧目看她,问道:“怎么了?” “我刚刚在祠堂似是看见你四哥了。”蓉卿将方才的情景和齐宵说了一遍,齐宵微微颔首,并不惊讶,“嗯,四哥最近常去祠堂。” 蓉卿原本想问问齐皓心情怎么样,想想又觉得无从说起,遂打住了话头。 四个叔叔在路上和他们岔开先去了广厅,蓉卿则跟着齐宵去了齐老太君住的院子,还未进院子就听见里面有清脆的笑声传来,蓉卿眉梢微挑,她听出是桦大奶奶的声音,看来桦大奶奶不但在家中人缘不错,在齐老太君面前亦颇为受重视。 她跨进齐老太君歇息的次间里,应天没有炕,所以即便是冷了下来房里也不过是加了地龙或是点了炭盆,可这会儿才到十月,若是在北平许已经落雪了,可应天的风吹在面上还只是觉得凉,所以进门时房里一股暖意扑来,她微微一愣,没有预料到房里已经点了炭盆。 “五弟和五弟妹来了。”他们两人一进门,桦大奶奶就收了话头,笑着和齐宵,蓉卿打招呼,蓉卿飞快的扫了眼房里的摆设,一间约莫三十平的房间,一色的红木雕各色花鸟的家具,桌上摆着官窑青花鹦鹉啄食纹的茶具,配色鲜亮栩栩如生,靠墙的博古架上,摆了琳琅满目的玉器,珐琅,青铜的古玩,有玉马奔腾,马鬃雕刻的分毫毕现,有双子戏球,双子的双目灵动入神,有珐琅犬身的香炉,色彩明艳耀目生辉。 奢华瑰丽,却又不显得张扬,透着一股言不出的大气。 她暗暗点头,视线落在八步罗汉床上坐着的老妇人身上,穿着一件朱红色万字不断头的对襟褙子,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额头上裹着姜黄的抹额,眉目可见年轻的秀美,正半歪在扶枕上笑容满面的看着齐宵和她。 “祖母!”齐宵抱拳躬身,态度恭敬,蓉卿亦跟着她行了大礼,轻声道,“蓉卿拜见祖母!” 齐老太君眼睛微眯,打量了蓉卿一眼,这边桦大奶奶就道:“祖母,这是五弟的媳妇儿,永平侯的胞妹。” “来,过来让我瞧瞧。”齐老太君朝蓉卿招招手,蓉卿就起身莲步移了过去,桦大奶奶站在一侧静静看着她,也不见她怎么迈步子,却见她大红绣着碎花的综裙,像拂柳般轻轻摆动起来,她又去看蓉卿拢着的双手,垂着适度的头,端着挺直的脊背…… 桦大奶奶暗暗点头,早先听说苏家八小姐是个没规矩泼辣的主,先是大病被家人送去九莲庵养病,回来后不过半年,就带着身边的丫头婆子离家出走,这些事儿虽不曾得到证实,但十有八九假不了,若不然她又怎么和五弟认识。 这样满地界儿跑的女子,便是不认识,也能想象的出不会是个有规矩乖巧的,可自昨晚见着后,她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惊叹,只觉得苏八小姐是个惊艳标志的,如今再看,在这规矩行止上也不输京都的大家闺秀。 她似乎有些理解齐宵为何执拗的非要娶她回来。 “是个标志的孩子。”齐老太君微微颔首,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蓉卿垂着头面颊微红,这边桦大奶奶道,“可不是,昨儿见着五弟妹,我就着实惊艳了一把!” 齐老太君面色含笑:“你啊,就是这张嘴利。”又看着齐宵,问道,“去过祠堂了?” “都办好了。”齐宵回道,“是二叔亲笔题上去的。” 不是齐瑞信执笔,齐老太君面色微微一变,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笑道:“嗯,前几年你几个嫂嫂进门,也是你二叔代笔的。” 齐宵面色不变,亦没有开口接齐老太君的话。 房间里气氛微凝,桦大奶奶眼睛一转,笑着道:“时辰不早了,祖母让他们给您行礼吧。” 齐老太君微微颔首:“嗯,那边还有一屋子人等着呢。”话落摆摆手,蓉卿退后了几步和齐宵并肩立在中间,朱妈妈就在地上摆了两个蒲团,蓉卿和齐宵跪了下来,规规矩矩的磕了头,齐老太君呵呵笑着,让朱妈妈给蓉卿打赏,是一个薄薄的封红。 蓉卿含笑谢过接在手中,又转身交给明兰,齐老太君看着齐宵问道:“听说成亲那天,圣上下了圣旨,要你们去宫中行礼?” “是!”齐宵颔首应是,“明日回门,我打算后天去宫中拜见圣上和皇后娘娘。” 齐老太君嗯了一声,低声道:“咱们家现正在风头上,你们去宫中走动,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齐宵颔首,“孙儿明白。” “你媳妇儿年纪小,往后这些事儿你多教教她。”齐老太君说着,视线落在蓉卿身上,道,“你虽和皇后娘娘早年认识,可如今身份不同,你也当谨慎些,能得她抬爱是你的福气,但切不可太过。”一顿又道,“若有不明白之处,就多问问你几个嫂嫂……”又指指桦大奶奶,“都是明白人。” 看来是打听过她在北平的事情了:“是!”蓉卿躬身应是,又朝桦大奶奶行礼,道,“往后还请嫂嫂多多指点。” 桦大奶奶掩面轻笑:“弟妹太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不用说两家话!”蓉卿笑着应是,齐老太君微微一笑,“这就对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往后热热闹闹的和和气气的才是正理儿。” 蓉卿跟着桦大奶奶一起点头应是。 “去吧。”齐老太君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去,一会儿过来吃饭。” 蓉卿和齐宵一起应是,由桦大奶奶陪着退了出来,她笑着和蓉卿道:“弟妹早上出来可吃过饭?” 她一起床就被催着去祠堂,连杯茶都没有喝完,遂笑着摇头:“怕几位叔叔久等,还没有。”桦大奶奶就回道,“看来你也是个老实人,当年我进门时也是和你一样,跑了一个上午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后来你成大嫂子进门,我还想着偷偷提醒她,没想到她到是个精明的主儿,连出门前吃了几块糕点垫着了……” 家里这么多媳妇儿,她怎么会独独提了成大奶奶? 是提醒她什么,还是另有原因?蓉卿不由去打量桦大奶奶,心中微惑。 桦大奶奶满面含笑,指了指齐宵道:“宵五弟平日里话少,和我们也不常走动,如今你进了门,往后我们妯娌间多走动走动!”一顿又道,“我这人就是话多,你别嫌我烦就成。” “怎么会。”蓉卿亦是笑着道:“我才进门,有嫂嫂和我说话,我不知多高兴!” 桦大奶奶咯咯笑了起来,忽然道:“家里人多,也不愁没有说话的人。”说着微顿,又道,“不过,若你们搬去督都府里住,只怕要冷清一些,不过也有好处……”凑近了一些,显得很亲昵的样子,“家里没有长辈,你们年纪轻也少了些顾忌。” 蓉卿迅速红了脸,垂了头道:“嫂嫂就会取笑我。”心里却是暗暗皱了眉头,她才进门,齐宵也不曾提过要搬过去住的意思,刚刚齐老太君还说起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话来,只怕是不同意齐宵搬走,为什么桦大奶奶这会儿和她说这样的话,试探她? 是希望她搬走,还是想要她留下?! 两人说着话,眼前已经到了正院前的广厅里,厅门很大,刷的雪白的通顶圆柱,琉璃瓦顶在旭日下耀目生辉,两边的窗户镶嵌着宽宽的五彩玻璃,里面影影绰绰能看见有人在走动,垂着的厚雅青棉布帘子外头,守着两个丫头,见他们过来便自动的打起帘子来。 蓉卿顺着视线去看,就瞧见里面一排排的椅子上,分男女各坐了两列,正中的位置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湖灰色素面革丝直缀,身形端方面容色刚毅,半指长的胡须兜在下颌,一双长而狭的丹凤眼冷冽威严,眉头微拧容貌与齐宵有七八成的相仿,端坐而上不怒自威。 看来,这就是凉国公齐瑞信,单从外表来看就是个固执冷漠的人。 蓉卿又去看齐宵,觉察他气息骤冷,似冰封一般,一双眸子若酷寒严冬,让人畏而不近。 她暗暗叹气,越发乖巧的跟在后头。 原本嘈杂的大厅内,骤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咱们的新人来了。”桦大奶奶笑眯眯的陪着两人进门,引着齐宵和蓉卿朝正中走去,立刻就有婆子在齐瑞信的脚下放了蒲团,桦大奶奶含笑道,“快给国公爷行礼敬茶。” 齐宵和蓉卿在蒲团跪下来,他行止僵硬的端着茶盅递给齐瑞信,齐瑞信面无表情的接过,啜了一口放在桌边,轮到蓉卿,她端着茶奉上喊了声:“国公爷。” 齐瑞信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放了封红在茶盘上,蓉卿谢过奉上自己做的鞋袜,与齐宵一起起身。 自始自终,父子两人都不曾看过对方一眼,如同陌路。 桦大奶奶仿佛并不惊讶,引着蓉卿去给二老爷齐瑞安磕头,齐瑞安蓉卿和齐老太君有几分相似,容长脸看着很和气,笑眯眯的给了封红,随后是齐瑞春,长相和齐瑞信相仿,胖胖的面色郁郁,淡淡的给了封红,四老爷齐瑞正喝了茶丢了封红在茶托上,两人又去拜见五老爷齐瑞茂…… 如此下来,又转过去见过几位夫人,齐瑞信在徐夫人之后并未续弦,所以当头的则是齐瑞安的夫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夫人笑容和蔼的携了蓉卿的手,说了好些的话,才拿了一对三四两重的金镯子出来,蓉卿笑着行礼,桦大奶奶接着介绍道:“这是四伯母。” 三老爷齐瑞春中年丧妻,一年后续了一位和离归家的夫人,五年后这位新续的夫人也过世了,至此齐瑞春没有再娶,所以三夫人的位子也就空了。 “四伯母。”蓉卿乖巧的喊了一声,四夫人轻笑着道,“我们宵老五可正是有福气,瞧这新媳妇儿长的,真真是可人疼的。” 蓉卿暗暗皱眉,齐宵则是轻咳了一声,四夫人话语戛然而止,讪讪的给了一只成色一般的翡翠镯子。 蓉卿笑着行礼道谢,奉上自己做的鞋袜。 “这是姑母。”桦大奶娘看着一位穿着茜红底五福捧寿团花褙子,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笑道,“姑母可是特意赶回来喝你们喜酒的。” 蓉卿听桦大奶奶说话,脑海里就蹦出齐家的长女齐瑞云嫁的是寿山伯祝家,如今膝下有一子一女,主持着中馈,在祝家亦是说一不二的厉害人物……她不由苦笑,死记硬背的结果,就是这种符号式的对号入座。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祝夫人微微颔首,笑着道,“得了空就和齐宵去我那边坐坐,走动走动。” 齐宵淡淡嗯了一声,蓉卿可不敢像他这样,堆着满脸的笑容应道:“是,得空一定去给姑母请安。” 祝夫人满意的给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猫眼石耳坠,和一直镶着红宝石的莲花纹步摇。 出手明显比前头几位夫人大方多了。 见过长辈,又转过去见平辈,先是齐宵的三位庶兄,齐成,齐荣,齐忠三兄弟,一团和气的说着话,齐成开口道:“五弟稍后可有空,我有事与你商量。” 齐宵自进门起第一次开口,颔首应道:“有空。” “那我稍后去你书房找你。”齐成说完,朝蓉卿点了点头,蓉卿笑着蹲身行礼…… 拜完男性平辈,又转道过来和几位妯娌见面,桦大奶奶中间得空喝了口茶,蓉卿虽不用再磕头,但面上已然是笑的僵硬了,轮到唐氏时,她满含歉意的道:“你四哥身体不适就没有来,五弟和五弟妹别见怪。” “我知道的。”齐宵点头道,“稍后我去看他。” 唐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朝蓉卿点了点头,蓉卿心中狐疑,刚刚还在祠堂见到他,怎么转眼他就不舒服了,只是心头疑问面上却是笑着点头。 一轮十个妯娌,两位姑奶奶还有一位小姑子…… 轮到小辈时,又是十六个孩子,大的十五六岁将要成亲,小的牙牙学语抓着蓉卿给的荷包直往嘴里塞…… 蓉卿记不得谁是谁,只知道自己做的一箱笼的鞋子,半箱笼的娃子,还有二十几个封了三十两银票的荷包没了! 终于见完了礼,有人进来请示齐瑞信:“太夫人那边的饭已经摆好了,问大家什么时候过去用膳。” 还要去太夫人那边吃早饭,蓉卿摸了摸早已经空了肚子,暗暗恨自己早上笨不该空着肚子出来,一会儿这么多人,她哪里能下得去筷子。 一大家子人,就像是逃难大军,呼喇喇的跟着去了齐老太君的院子,院子前头的小厅里早就摆了四桌,里外用屏风挡了,男眷坐在外头,蓉卿跟着桦大奶奶后头进了屏风里头,大家推让着坐了下来,老一辈的妯娌坐在了齐老太君那一桌,空下来的位置桦大奶奶就拉着蓉卿道:“今儿除了几位长辈就数弟妹最大,你过去坐!” 蓉卿怯生生的回看桦大奶奶:“还有几位嫂嫂,我就和逸妹妹坐在一处吧。”齐丹逸是齐家五老爷的幺女,今年才十岁。 “你就听我的。”桦大奶奶笑着按着蓉卿在五夫人身边坐了下来,五夫人不冷不热的喝着茶,反倒是二夫人隔着几个人开口道:“就听你大嫂子的,安安心心的坐在这边。” 蓉卿就只能乖巧的应是。 一番推让下来,大家按齿序落座。 蓉卿去看桌面,上头摆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红豆面糕,芙蓉面炸圆子,葱白面花卷,甜咸两味的枣泥桂花糕,煎的脆黄的饺子,淋了黑白芝麻的鸭油烧饼,粥品四样用精致的青花大盅盛着,还有一鸭三吃的拼盘摆在正中…… “老太君来了。”有婆子喊了一声,桦大奶奶和连二奶奶立刻起身去迎,一人一边扶着齐老太君过来,蓉卿跟着众人站起来,此起彼伏的行礼,齐老太君摆着手道,“都坐吧。” 大家等齐老太君落座,又呼喇喇的坐了下来。 祝夫人笑着道:“娘,我们家有许多年没有这样聚的这样齐整了,就是过年过节也少有这样的场面。”话落,目光一转看着蓉卿,“这正是要托宵老五夫妻俩的福了。” 蓉卿认真听着,堆着谦虚,不敢……的笑容。 齐老太君嗯了一声,看向蓉卿,微笑道:“家里人多,今儿一天只怕你也记不全,不过往后日子还长,慢慢处着也都熟悉了。” 蓉卿垂头应是。 四夫人和五夫人面色微变,连二奶奶目光一转接了话道:“可不是,我当年进门时,说实话一个半日也不曾记得清,后来待了几日,便是让我闭着眼睛,着声音我也能分得清呢。” “你这猴儿。”齐老太君笑着道,“你这么一说,像是我们这脸盘子一个模子刻出来,唯独这声音还有些不同似的。” 连二奶奶掩面而笑,搂着齐老太君的胳膊,撒着娇的道:“可不都是您的骨血,长的亦和您一摸一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屏风外头有人接话道:“这话可不对,我可是听说祖母年轻时是应天城难寻的美人,若我这样的也像祖母,岂不是要坏了祖母美人的名号了。” 里里外外哄笑一堂,齐老太君就拍着连二嫂子的手,指着屏风道:“你们这对活宝,竟是连我的玩笑也开上了!” 原来接话的是三老爷齐瑞正的长子齐连,蓉卿微微挑眉,朝洵大奶奶看去,昨儿晚上就是她们两个在她喜房里一唱一和的说着话。 果然,洵大奶奶接话道:“弟妹这一搭一唱的,我们听着没事儿,可不得把我们新媳妇儿给绕晕了。”对着屏风道,“你媳妇儿能凭声记人,就当旁人也和她一样有这个本事,还不快过来和弟妹赔礼道歉!” “嫂子话说的有理。”话落,屏风那边竟真的走出一个穿着褐红道袍的男子,朝这蓉卿作揖,“是哥哥不对,向弟妹赔礼道歉!”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更是逗的大家笑个不止。 蓉卿起身给齐连还礼,回道:“不敢!” “好了,好了。”老太君显得很高兴的样子,指着大家都道,“一早上没吃饭,你们也有这么大的力气说话!” 大家纷纷应是俱都坐了下来。 有丫头轻声细语的问蓉卿喝什么样儿的皱,吃哪样的点心,蓉卿亦是轻声回了,细嚼慢咽的吃着跟前的东西…… 老太君拿着筷子,视线就落在蓉卿身上,只见她垂着眉眼,蓉卿俏丽,青葱般的十指捏着筷子,动作优雅行云流水一般,将这嚼咽大俗之事做的极其优雅漂亮,她暗暗点头,端了茶盅稳稳的喝着茶。 二夫人亦顺着老太君的目光扫了一眼蓉卿,嘴角微露出一丝笑意来…… 四夫人用胳膊肘拐了拐五夫人,两个人对视一眼,五夫人眼角冷冷一挑用下颌点了点面前的鸭油烧饼,身后的丫头就用帕子包好的筷子,轻轻夹起放在她的碗里。 里里外外安静的吃着饭,蓉卿半口半口的吃着粥,等这一桌子的人都放筷子的时候,她也恰到好处的吃完了面前的东西,拿着帕子沾了嘴,又接过丫头递来的茶盅轻啜了口茶。 等桌上的吃食收盘拿走,齐老太君对桦大奶奶道:“你下午若是得空,就陪着新媳妇儿在园子里转转,认认门儿。” “这可真是不巧。”桦大奶奶满脸内疚的看了蓉卿,又和老太君道,“今儿下午我娘家的嫂嫂来送东西,祖母您看这……”齐老太君听罢,就朝连二奶奶看去,扫了一眼就落在成大奶奶身上,“齐成媳妇,你陪着你弟妹去逛逛园子吧,让她认认路。” 成大奶奶站了起来,朝着齐老太君行礼,笑着道:“是。”又看着蓉卿道,“弟妹回去歇歇,中午歇了午觉,我去你院子里寻你。” 蓉卿也跟着站起来,笑着道:“耽误了嫂嫂的功夫,该是蓉卿去寻您才是。” 成大奶奶微愣,显然没有料到蓉卿会和她客气,笑着道:“还是我去寻你吧,家里你不熟,回头走迷了路还得我去找你。” 是在说她逞强?蓉卿暗暗皱眉,面上却是笑着道:“还是嫂嫂想的周到。” “齐宵呢。”齐老太君朝外头问了一句,齐宵就从屏风另一头走了过来,齐老太君道,“你一会儿去我那边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齐宵应是,看了蓉卿一眼,又转了回去。 “都散了吧。”老太君站了起来,“各人忙各人的事儿去。”又看着蓉卿,“晚上和老五到我那边用膳。” 蓉卿应是。 外面的男眷一一散了,蓉卿跟着桦大奶奶往外走,洵大奶奶走过来,笑着和桦大奶奶道:“人可不是都是这样,谁对她好就和谁亲,咱们五弟妹一来就和您最近,可见这满府里还是您人缘儿头一等的。” 这话是说给成大奶奶,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听的。 蓉卿却是朝唐氏看去,她始终跟在人后,垂着头亦不和旁人说话,也不见和谁走的亲近,这会儿听洵大奶奶一说,她下意识的抬头朝蓉卿这边看来,见蓉卿亦在看她,她脸上微红歉意似的点了点头。 蓉卿笑着回礼。 “亲不亲的,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成大奶奶接了话,“再说,论亲可不是咱们四弟妹最亲。” 桦大奶奶和蓉卿并肩走着,仿佛没有听见成大奶奶的话。 洵大奶奶冷笑一声。 这话说的太露骨了,唐氏脸色微变,却依旧是不开口搭腔,蓉卿就笑着道:“嫂嫂都是俗物缠身忙的人,若是外人岂又会理我这不懂事的,蓉卿原还担心一来不懂规矩,没想到却是有这样大的福气,得了这么多的好嫂嫂和弟妹,真是满心里感激的很呢。” 她话一落,唐氏脚步微顿朝蓉卿看去,桦大奶奶几人也朝她看了一眼,眼中掠过惊讶。 大家说说笑笑的,在抄手游廊各自道别散了。 路过忠三奶奶的院子,她笑着朝蓉卿告辞:“下午园子里逛累了,就到我房里来坐坐。”蓉卿笑着应道,“是!” 忠三奶奶拐进了自己的院子。 蓉卿和唐氏并肩继续朝前走,蓉卿余光打量着唐氏,唐氏垂着头看着地面,快到蓉卿院子时她停了下来,歉意的道:“五弟妹,我要照顾你四哥,实在多有不便,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蓉卿笑着道,“反倒是四嫂,您那边若是忙不开,瞧我能搭上手帮忙的,尽管来寻我!” 唐氏抿唇朝她笑笑,点头道:“一定。”就带着丫头婆子走了。 蓉卿看着她进了自己的院子,才带着明兰和明期回了自己房里。 一进房中她就长呼出一口气,揉着额头到茶饮了一口,明期跟在后头瞪着眼睛憋着气一动不动,蓉卿回头看她,笑道:“怎么样,可记住了?” “没有。”明期泄了气一样,“大约有几个的脸还是对不上,”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道:“那你们听了这半日的话,可听出什么来?” 明期摇着头,明兰拧了眉头道:“我就瞧出了这些人好像分了几个阵营似的,说话夹枪带棒……”一顿又道,“那洵大奶奶为何处处针对成大奶奶?” 蓉卿没有解释,让明兰将今天得的见面礼都拿出来,明兰应是一股脑的将封红,首饰摆在了桌子上,蓉卿捡起两个最薄的封红拆开,一个是齐老太君给的,一个是凉国公齐瑞信给的,分别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这么多。”明兰提了齐瑞信给的封红暗暗诧异,国公爷和姑爷冷面相对的,却没有想到出手到是很大方。 蓉卿就微有诧异,想到齐瑞信冷面寒霜的面容,又看看眼前的封红,忽然笑了起来…… “看看另外几位老爷给的多少。”蓉卿话落,明兰拆开另外几个封红,齐瑞安的是四百两,齐瑞春的二百两,而齐瑞正和齐瑞茂却是各一百两。 她微微挑眉,又去看几位夫人给的东西,二夫人是一对四两重的镯子,而四夫人则是一对成色一般的翡翠镯子,五夫人和四夫人相似,送了一块玉牌,除了大姑奶奶祝夫人以外,依旧是二房给的礼最重。 说着话,蕉娘带着青竹和红梅进了门,见几个人在看今儿得的见面礼,蕉娘问道:“怎么样,可看出什么来?”蓉卿就将收到的东西一一和蕉娘说了一遍,蕉娘就笑着道:“把国公爷赏的留下,回头给姑爷看看。” 蓉卿笑着点头,她也正有这样的打算。 “你们都说说吧。”蕉娘问四哥丫头,“青青和小桃都还小,往后你们四个都是奶奶身边得力的,这些事也该过过脑子想一想了。” 蓉卿笑着在一边端了茶盅吃茶。 四个丫头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明兰就道:“桦大奶奶是二房的,看来最愿意和咱们亲近的,还是二房。”因为二老爷和二夫人给的见面礼也是最重。 蓉卿挑眉,青竹不解道:“可我昨儿瞧着连二奶奶对咱们奶奶也很亲热的样子,她可是四房的人。” “这还不简单。”明期笑着道,“连二奶奶和自家的公婆不是一条心呗。” 蕉娘忍着笑,去看红梅,红梅蹙眉想了想,摇头道:“依我看,连二奶奶也好,洵大奶奶也好,都是一个心思,想挑着咱们奶奶和成大奶奶的关系,至于什么原因,我就猜不透了。” 蕉娘点着头,很满意红梅的敏锐度,对明期啐道:“你这丫头,白调教你了。”明期嘿嘿笑着。 “想齐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无论各房有心思,无非逃不过个利字。这么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我们嫌人多闹腾,难道她们就不嫌?”蕉娘一阵见血分析着,“这分家和住在一起不同,不分出去大家吃用都是公中的,可一旦分出去,各房过的怎么样,就要凭本事吃饭,有人有这本事当然就想天高任鸟飞,有人没有就像靠着大树好乘凉……”话落,就点了点头桌上的一堆东西,“瞧出来了吗?什么心思都写在这上头呢,所以奶奶一回来就让你们看这些,好弄清楚各人的立场!” 除了明期,几个丫头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和这些有什么关系?!”明期嘟着嘴瞅了瞅蕉娘,蕉娘眉头一拧,啐道,“自个儿想去,想不明白今儿晚上不准吃饭。” “奶奶……”明期苦着脸,讨好的去看蓉卿,蓉卿笑着道:“我可帮不了你。” 大家都轻笑起来,蕉娘问蓉卿道:“姑爷呢?”蓉卿放了茶盅回道,“被老太君请去了,说是有话说。” 蕉娘哦了一声,带着几个丫头将桌上的东西归置了一番,却是摆在桌上未收走,等着齐宵回来给他过目,蓉卿托着下颌想着齐老太君说的话,她无论是对齐宵,还是对自己,仿佛刻意带着几分示好,是因为齐宵得势凉国公失势的缘故,还是不愿他们父子成仇,想留齐宵住在家中缓和关系? 她希望齐老太君是因为后者,若是这样,这个家至少还留又几分暖意。 “五爷回来了。”外头青青喊了一声,几个人就退散开来,蓉卿亦迎了出去,笑着道,“回来了。” 几个人丫头依次行礼,蕉娘亲自泡了茶,退了出去。 “嗯。”齐宵在桌边坐了下来,端了茶盅啜了一口,心疼的看着蓉卿,握了她的手道:“昨晚没睡好,你趁着这会儿歇会儿。” 蓉卿点了点头,在齐宵对面坐下,回道:“祖母请你过去有什么事?” “为了捐官的事。”他微微蹙眉,道,“桦大哥想为栋哥儿捐个官,看中了龙禁尉的一个缺,他托了人跑了几个月也没有办下来,眼见另外几家也在活动,就想让我走走汪公公的关系。” 蓉卿微微皱眉,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是个闲职,大多也都是一些勋贵之家托人走门路入的职,与恩荫类似。虽说不缺那一口皇粮,几两银子可总归有个身份,所以竞争也很大,她问道:“你是不是有些为难?” “也不算。”他放了茶盅,回道,“只是要和宋国公打个招呼,他家中的有个次子,也缺个职看中了这个缺。” 宋国公单竟是诚王爷的岳丈。 “若是为难你就回了。”蓉卿轻声道,“你才得了圣上的封赏,现在再去和宋国公争这个位子,就怕有人说你恃宠而骄……”有些得不偿失。 齐宵看着她微笑,点了点头道:“嗯,我心里有数。”一顿又道,“下午大嫂陪你去逛园子,你若不想去就不要去。” “人家可是陪我逛,我能拒绝吗?”蓉卿笑着说完给他续茶,齐宵就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等过了这阵,我做通了祖母的工作,咱们就搬出去。” 蓉卿就偎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道:“不着急。”忽然想起来见面礼的事儿,指着桌子上一堆东西道,“你瞧瞧。” 齐宵挑眉,捡了几个东西看了看又丢在桌上:“怎么了?”蓉卿就笑着将齐瑞信的封红给他,齐宵拿在手里脸色骤冷,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蓉卿不想劝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都收起来,你别生气。” 齐宵视线落在她带着一丝讨好的面上,寒意一点一点融化,无奈的道:“你不了解他,在这些事情上他从来不会计较,可家人之间岂是凭着这些就能相处好的!” 蓉卿觉得齐宵说的有道理,点着头道:“我知道了。”一顿正要说话,外头有人喊道,“五爷,成大爷来了。” 齐宵脸上笑容一收,点了点头回道:“知道了。”又对蓉卿道,“我去去就来。” 蓉卿嗯了一声,给她整理衣襟,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四哥?” “好!”齐宵很爽快的应了,掀了帘子出去,蓉卿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放进箱笼里,不等她收完齐宵又回来了,她笑着道,“大哥走了?” 齐宵点了点头,抱了蓉卿道:“家里这么多人,你是不是觉得很累?”蓉卿笑着头,回道,“是你的家人,我应该要认识的,不会累!” 齐宵捧着她的脸感动的啄了一口,笑着道:“要是累了就别忍着,我陪你回家住几天。” 蓉卿掩面轻轻笑了起来,推着他道:“你就不怕人家说你惧内,刚成亲就跟着我回娘家。”齐宵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谁敢说!”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齐宵拉着她道:“走,我们去看四哥去。” “好!”蓉卿点着头,换了身衣裳,跟着齐宵去了隔壁。 ------题外话------ 蓉卿认亲,大家也认认…哈哈哈哈 第一卷:千里姻缘118 父子 蓉卿跟着齐宵进院门,院中有仆妇满脸笑容的迎过来,行礼道:“五爷,五奶奶。” “全妈妈。”齐宵面色和煦,亲切道,“四哥在吗?” 全妈妈点头不迭,回道:“在,在!”话落亲自迎着齐宵进正屋,一边走一边对路过的丫鬟吩咐道,“红绣,快去给五爷五奶奶泡茶,五爷爱喝毛尖……”话语一顿回头询问似的来看蓉卿,蓉卿朝她笑笑回道,“妈妈不用麻烦,我和五爷一样。” 全妈妈挥着手,对红绣道:“听见没有,快去。” 看的出来是个能干利索的人,且可能是齐皓和齐宵自小服侍在身边的妈妈。 几个人说着话,唐氏已是迎了出来,见齐宵和蓉卿进来,露出笑容道:“五弟,五弟妹。”蓉卿蹲身行礼,唐氏还了半礼,笑道,“四爷在书房。” “好。”齐宵颔首三个人前后拐去了左边的书房,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她脑海中就想到了苏容君房中的香味儿……进了门她亦是微微一愣,齐皓的书房很干净,干净到无论是墙壁还是桌面上都空空的,唯有书架上正齐的摆着许多的书,与她想象中散着墨香,书画满室有些不一样。 此刻,齐皓正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条雪青色的毡毯,穿着一件月牙色的素面直缀,侧颜如同在祠堂见到时一样,很俊逸却也有着淡淡的落寞和孤独,闻声,齐皓放了手里正看的入神的书,抬起头来,蓉卿又是一愣…… 齐瑞信的五个儿子,容貌气质皆是不俗,齐成持重,齐荣不羁,齐忠憨厚,齐宵最像齐皓连气质都是如出一辙冷酷寒冽,拒人千里的样子,但不管怎么样几个兄弟长相上都或多或少继承了齐瑞信的五官,浓眉凤眼并非算是主流的俊美。唯独齐皓不同,淡淡眉头浅白的肤色,五官如同被保存极好的精雕瓷器,令人观之便生出一股通泰舒坦之气,如涓涓细流静静的流淌在山间…… 见是齐宵走进来,齐皓微微一笑,笑容亦是不着颜色:“五弟,你来了!”声音微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人,带着一点不适应的干涩。 “四哥。”齐宵笑着,容色明媚,“我带蓉卿来看您。”话落回头看向蓉卿,又去看齐皓,仿佛在和喜欢的人介绍自己刚得一件宝贝一样。 蓉卿心中高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齐宵在家中与除她之外的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弟妹!”齐皓微微颔首,蓉卿亦是蹲身行礼,喊了声:“四哥。” 红绣端茶进来,唐氏已走到齐皓身后,推着轮椅的扶手,笑着和齐宵夫妻道:“别站着说话了,去那边坐。” 齐宵颔首,虚扶了蓉卿的后背,并肩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唐氏望着两人行止一致,不经意间流出的自然亲昵,目色微苦,垂了眼帘。 齐宵开口道:“听说您这几日在临摹徐长风的《松山夜雪图》?”他话落,齐皓微笑回道,“算不上临摹,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我那里还有一副徐长风的《竹露》,稍后让蓉卿找出来给您。”不等齐宵说话,齐皓已经摆手道,“不用,我亦画不好,寻了过来也是虚摆着罢了。”一顿又道,“朝中的事如何,可有进展?” 蓉卿和唐氏对面坐着,都未开口静静听着他们兄弟聊天。 “人已经在路上,预计月底会到京中。当年的卷宗找到了一些,我细细看过有几处疑点圈了出来,收在大理寺,只待他们人到后一同呈上去。”齐宵说着一顿又道,“祖父当初在军中的左副将给我来了信,说是他愿为祖父作证,信稍后我让卫进给您送来。” 齐皓听着眼中露出欣慰之色,看着齐宵,轻声道:“不用给我看,你办事我放心。”一顿又道,“只是当年的事错综复杂,切不可寻根问源,再牵出风波来。” 蓉卿听着暗暗惊讶,从言辞间齐皓对临安侯平反的事极其的在意,并不是她想象中对外事漠不关心,孤独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颓败落寞的样子,这样的齐皓她更愿意看见,至少不会让齐宵过多的分心成为他的负担。 “我知道。”齐宵点了点头,转目过来看了眼蓉卿,笑着对齐皓道,“四哥一直想要办学堂,正好蓉卿手中已办了五间义学,四哥若有不解之处到是可以问问蓉卿。”一副蓉卿很能干是他的骄傲的表情。 齐皓闻言一怔,朝蓉卿看来,毫不掩饰惊讶之色:“弟妹办了义学。” “我也没有章法。”蓉卿没想到齐宵会提起义学的事,但一想到他方才给齐皓介绍自己时表情,不由释然,笑道,“起初因铺子里伙计,都是老人熟手,我怕他们将来会有变动,给店中带来影响,就想着办个学堂解决他们家中子女的教育,亦能留住人脉。后来无意间发展成义学,又得了太子妃的支撑,才糊里糊涂的开了几家罢了。” 齐皓暗暗诧异,他曾听齐宵大概说过蓉卿的经历,也曾兴叹她的大胆和勇气,却没有想到她还办了义学,这些事便是他们男子也少有人能做到,何况她一个离家在外的女子,不但敢想更是敢做。 “弟妹不用谦虚。”齐皓微笑着道,“早些年我腿脚便利时,便曾动作这样的念头,仔细打听过,深知办义学的不易,你既能有这样的能力,实让为兄佩服。”言语很坦荡。 蓉卿面颊微红,回道:“四哥过赞了,我亦是托了太子妃的名头,得了便利罢了。” 一直坐在一边的唐氏亦是满脸惊讶的看着蓉卿,又侧目看了看齐皓,咬了咬唇瓣垂了头。 齐宵很高兴哥哥能认同蓉卿,笑着道:“蓉卿手中还办了几家成衣铺子,她都是用铺子养着义学,四哥若有意可让王旁去北平走动一番,或许能得些经验。” 蓉卿暗暗好笑,齐宵这算不算是王婆卖瓜? “我与王旁商量后再与你答复。”齐皓颔首,微微点头对蓉卿道,“到时候若是去,只怕要给弟妹添麻烦了。” 蓉卿摆着手:“不会。能得四哥赏识的人自是有本事的,若能去或能给我铺子里那些管事提点一番。” 齐皓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她看上去年纪很小,显得很乖巧的样子,却没有想到不但凭着自己的努力开了几家铺子,还办了义学,但听她说话行止亦是落落大方对应有度,唐氏打量着蓉卿, 皮肤白皙秀眉如黛,一双墨玉般的眼眸熠熠生辉,看着人时仿佛会说话一般,无论何时面上总流露着笑容,灵动秀美又很得体,不过度热情却又让人觉得妥帖。 像是清晨绽放在枝头的杜鹃,沾着露珠,馥郁清香生机勃勃。 她忽想起早前齐宵回来与齐皓说的话:“……她与别的女子不同,四哥见到时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不同是什么样子。” 此刻,她似有些明白,为什么齐宵坚持说苏蓉卿与别的女子不同,她伸出手看着自己亦是葱段般纤细柔软手指,却不知何时没有了光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微微阖上眼眸却难想起答案。 “那我们先回去了。”齐宵站起来回头望了眼蓉卿,和齐皓道,“这几日天气好,您得空出去走动。”又看向唐氏,“有劳四嫂费心。” 唐氏微笑,回道:“五弟客气了,这亦是我应该的。” 齐宵点了点头,转身往外头,蓉卿朝齐皓夫妻行礼,跟着齐宵出了门,唐氏笑对齐皓道:“夫君,我送送五弟和五弟妹。”随着两人出去。 待齐宵和蓉卿出了院门,唐氏转身回了书房,齐皓已如同齐宵前进门一样,坐在窗前静静的捧着书看,仿佛未察觉她进门,始终未抬头看她一眼。唐氏张口欲言却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无声无息的将已跨进门内的脚收了回来,帘子悠悠落下。 门内,齐皓依旧是低着头,房间里安静的令人窒息。 蓉卿跟着齐宵去了他的书房,蓉卿一进门瞧见书架同样是摆着满满的书,就笑着道:“这些书你都看过?”齐宵牵着她的手,挑眉道,“自然。” 她想到周老说他最怕写信,她笑着道:“到是没有看出来,你还挺博学的嘛。”齐宵就回头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小丫头还知道打趣我。”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齐宵道:“你自己看看,我把那轴《竹露》寻出来给四哥送去。”蓉卿哦了一声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忽然想起来什么来,问道,“你房里不是有小厮的吗?怎么不让他们进来找?”齐皓房里也没有瞧见服侍的人。 “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东西。”齐宵头也不抬,在一个硕大的粉彩阔颈瓶里翻他要的那副画,蓉卿就凑过去,趴在他的肩头眨巴着大眼,问道,“我也不行?” 齐宵抬眸看她,见她笑意满满弯弯的眉眼,粉嘟嘟的唇瓣,心头微热索性丢了事,顺手搂着她的腰,轻声道:“除你之外!”一顿又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了吧。” 蓉卿笑了起来,搂着他靠在他宽厚的胸膛里,想到他们兄弟这么多年在府中的孤寂,心头微酸的道:“一时想不起,等我想起来再问你。” “好!”齐宵在她粉唇上亲了一口,拉着她道,“帮我一起找。” 蓉卿哦了一声,两人埋头一轴一轴的翻出来看,又一轴一轴的塞进去,忽地蓉卿看到一副画风生嫩的骏马图,指着问道:“这是你画的?”又咦了一声,“怎么八匹马,画风不一样呢?”像是出自两个人之手。 齐宵有些不自然,咳嗽一声,指着其中略小的四匹,画的明显生涩的马道:“这四匹是我画的……”说着微顿,指着另外四匹,“这是四哥画的。” “是吗,什么时候画的。”蓉卿没发现齐宵还会画画,摊开来仔细去看他画的那几匹,一阵研究觉得虽笔锋生涩,但细微出亦是透着劲道和细致,齐宵回道,“大概六七岁的时候吧。” 那时候徐夫人还在吧?蓉卿点头道:“没想到我的夫君还会画画。”她与有荣焉的收了画,一副得了宝贝的样子,“可不可以请齐督都将这副墨宝赐予在下呢。” 齐宵被她的样子逗笑,只觉得她就是自己心头的那块肉,软的他几乎要化了,搂着她回道:“人都是你的,何况一幅画!” “也对。”蓉卿点着头,指着剩下的道,“不是要找画嘛。”齐宵却是动了心一样拉着她两人在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圈着她在怀中,低声叹道,“画一会儿再找,你就没有什么好奇的,想要问问我的。” 有,她有很多好奇的地方,可对齐家的事不了解,她怕问出什么不得当的话头,触了齐宵心中的底线,惹他伤心,所以就打算自己去一一解惑,如今见他提起,就笑着道:“有到是有,可是像是乱糟糟缠在一起的线,一时找不出头来。” 齐宵叹了口气,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又蹭了蹭,道:“没事,不用顾忌我的感受。”蓉卿就叹了口气,巴着他的衣襟问道,“四哥和四嫂的感情怎么样?”她看着,就觉得两个人几乎没有眼神交流,似是貌合神离的样子。 这问题显然难倒了齐宵,他拧了眉头不确定的道:“应该还好吧?!四哥性子好,四嫂亦是温和大方的人,想必没有什么矛盾。” 男人就是男人,对这些时不会投注精力关注……有时候夫妻间有矛盾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点矛盾也没有。 “那换个问题。”蓉卿歪着头问道,“祖母呢,你当初是怎么说服祖母同意我们婚事的?”老太君娘家亦是功勋,虽已没落但自小生在上层社会,看惯了大家闺秀处处讲究规矩,对她这样又是离家出走,又是开铺子抛头露面的女子,自是不会喜欢,她会反对婚事,蓉卿不觉得惊讶。 只是心头对她当初派人偷偷去北平还有永平打听的事情,有些介意。 “祖母没见过你,不了解你罢了。”齐宵轻描淡写的道,“加上四婶和五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说你离家出走的事,祖母就……”他怕蓉卿介意,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过她现在瞧见你人了,当时的那些印象自随之改观,你不用担心。” 他说的含糊,蓉卿却听出里面的深意来,问道:“这么说,当初派去北平还有永平打听我事情的,并非祖母?” “你知道的?”齐宵微挑眉,随即想到当初她们能派人去北平打听,自也会派人去永平,蓉卿知道也不奇怪,遂道,“嗯,那等事祖母自是不屑去做。” 她猜的果然没有错,先前不了解齐老太君,只当她和苏太夫人相似,现在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但有的人自持身份端着骄傲,而有的人是自骨子里流露出的,前者随时为了骄傲可以损人不利己,而后者根本不屑于此。 “你怎么了?”齐宵见她不说话,不由问道,“是不是介意此事?”他当时知道时也是动了怒,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只有四婶和五婶能做得出来。 蓉卿笑着摇头,对齐老太君的印象又好了一分:“没事,只是想到些事情罢了。”话说着微顿,又道,“对了,忘了问你,刚刚成大爷寻你为何事?” “他打理家中的庶务,我们成亲来了许多亲眷,各处随的礼和银钱都由府中的王总管收着,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我私交的朋友,他来问我,是一起收入公中,还是单独开出单子送到我们院里。”齐宵说着微顿,低头看着蓉卿,“大嫂这人不好相与,但大哥为人持重,经过这几年历练更是能独当一面,如今府中的外院庶务他在打理,内院则由二婶操持,你若有事可以寻他们,若是不方便,让卫进帮你去办也成。”蓉卿嫁过来,鹿子并没有跟来,所有她手里能用的小厮一个也没有。 蓉卿恍然大悟,原来凉国公的中馈由二夫人打理,而外院的庶务却在齐成手中,怪不得成大奶奶对二房有敌意! 倒是齐成让她微微有些惊讶,是庶长子,还这么能干,难怪成大奶奶言语间处处透着得意。 “那你怎么回的?”蓉卿昂头看着齐宵,“往年办喜事,那些礼钱又是怎么处理的?” 齐宵显然不大关注这些,回道:“往年的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既是住在府里,这些来随的礼自也入公中。”他很无所谓的样子,“随他们处置吧。” 她可是听蕉娘说,昨天外院开的是流水席,几乎满朝里文武都来吃了喜酒,有的还是从永平侯府赶了两场过来,有的人则是一家分了两路,一路去永平侯府一路来这里,可见对两边的婚事多有看重。 是以,礼钱决计不会少! 齐成果然精明,往来的通家之好随的礼入公中无可厚非,以后回礼也是从公中走,可齐宵私交的朋友,他也放在一起问,这事儿莫说齐宵本来就是不在乎的,就是在乎的人,难道还好意思单独提出来让齐成送来? 她心里头转了转,对齐宵给予齐成中肯的评价持了保留意见,点头道:“我知道了,也没有旁的事,往后咱们家有什么事就像今天这样,我们两人一起说着商议讨论,我喜欢这样。”说着满脸的笑容,看的齐宵心头一热,点头道,“只要你欢喜就行。” 蓉卿咯咯笑起来,摸了摸齐宵的脸:“孺子可教也!”还是有很大空间可以调教的。 齐宵捏了捏她白嫩嫩的小脸,一收手上头就留了两个指印,又心疼的揉了揉,笑道:“那往后就请夫人多多指点调教!”两个人小笑作了一团,又起身给齐皓找画,寻到后蓉卿让蕉娘亲自送过去,等蕉娘回来时她问道,“你去的时候,四爷在做什么,说了什么话?” “在书房里看书。”蕉娘将情景和她说了一遍,“四爷只说了有劳,就把画收了,当着我的面拆开去看,眼中有喜欢之色。” 蓉卿微微颔首,低声问道:“那四嫂呢,在做什么?”蕉娘看了眼坐在蓉卿旁边的齐宵,回道,“四奶奶似是在厨房煎药,我闻着她身上的药味儿有些重!” 蓉卿目光微转,轻笑着道:“我知道了,您去吃午饭吧。” 蕉娘又看了眼齐宵,见他并无不悦,遂点应了出门。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齐宵不解的看着蓉卿,蓉卿笑着回看着他,眼波微转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情,“女人的心思,若是被你看透了,那你可不就成仙了。” 齐宵被她眼波一睇,心头像是燃了火苗一样,蹭的一下烧了起来,顾不得这会儿才是中午,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原本只是想解解渴,却是越吻越收不住势头…… 蓉卿嘤咛一声软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脖颈生涩的回应着他的吻。 得到她的回应,齐宵更加没了顾忌……蓉卿双颊绯红,按着他的手红了脸道:“现在可是中午呢!” 齐宵的火被点着了,不消了下去哪里能安稳,打横抱了她径直朝床上走去,边走边嘟喃着道:“院子里没人!”将蓉卿放在床上,三两下将自己的外套脱了又蹬了靴子钻进被子里,翻身覆在蓉卿身上…… 蓉卿心头却知道这样胡闹不妥,但每每见他难受又不忍心拒绝,由着他高兴……齐宵语气轻缓一面吻着她,一面低声问道:“可还好?” 毕竟初经人事,她忍着不适朝他嫣然俏笑,回道:“我没事!”回吻着他,齐宵眼神越加的幽暗……过了许久他搂着蓉卿,见她身上猩红点点不由一怔,问道,“这些……”似是没有料到是自己弄成的这样。 “嗯?”蓉卿自己去看,就笑着捏着他的脸道,“内疚了?” 齐宵亲着他,满腔的内疚:“嗯。”又抓了她玉珠般的脚趾放在嘴边亲了亲,“下次我记得轻点。” 蓉卿轻笑,也不客气:“记着就成。”翻身坐起来要穿衣服,齐宵不舍春光没了按着她道,“索性是午觉的时间,等起床再穿。” “不准胡闹。”她跪坐着搂着齐宵,笑道,“等以后我们单独开府随你胡闹,在这里你要听我的,若是被人瞧见了,往后我还怎么做人。” 齐宵听着眼睛一亮,顿时不再说什么,顺从的帮着蓉卿穿衣服,又忍不住拖泥带水的缠绵一番,等蓉卿衣服穿起来,院子里已经听到丫头婆子们的说话声,蓉卿嘟了嘴道:“都怪你,害的我没睡午觉。” 齐宵忙着陪不是,蓉卿一副勉为其难原谅的样子。 笑闹了一阵,她翻了柜子找了干净的床单出来,自己铺上,齐宵看着她就道:“这些事让丫头们去做吧。”蓉卿不听她的,把被子抱起来丢给他搂着,铺上干净的床单,又将脏的叠好放在床头…… 这大中午的,若是丫头们抱床被子去洗,一会儿满府里都知道她们中午在房里干什么了,明儿就能传出一个她放荡欢淫的话来。 齐宵搂着被子看她忙活,见蓉卿铺好将被子放在床上,蓉卿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笑道:“真乖!” 齐宵被她亲的哪里还管得着她说的什么话。 蕉娘亲自打水进来服侍蓉卿梳洗,她面色平静的帮着蓉卿梳头,待见齐宵进了净室,就低声道:“我就知道放了你们两个在房里就会闹成这样。”顿了顿又道,“脏的床单呢,明儿早上我拿去洗了。” 蓉卿满脸绯红,怪道蕉娘一个人进来,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她垂了脸指了指床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知道了。”又抱着蕉娘撒娇,“您对我真好。” 蕉娘被她弄的哭笑不得,拍了她的手:“你啊,也别哄我,把姑爷哄好了就成。”蓉卿掩面笑了起来,恰好齐宵从净室出来,见她们在说笑又都看着他,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丝不解。 蓉卿忍着笑不说话,蕉娘喊明兰进来给齐宵泡茶,低声训斥蓉卿:“讲些规矩。”却知道齐宵在外面什么样儿,那是什么人都不给脸的主,一家子人见着他不笑不敬也不敢训斥半句,但是只要见着奶奶就事事顺从,在这点上她知道蓉卿拿捏的很好,所以她虽是训斥,却也没有多少的责怪。 两人喝了茶,蓉卿又吃了几块点心,外头就听到有人喊道:“五奶奶,成大奶奶来了。” “知道了。”蓉卿放了茶盅对齐宵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去见大嫂。” 齐宵嗯了一声,有些不放心她,蓉卿笑着道:“我心里有数,别担心。”话落,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亲自打了帘子出了门。 齐宵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失笑。 成大奶奶换了件茜红色妆花缎撒花褙子,梳着圆髻发顶上别了一只蝴蝶菊花纹鎏金簪子,站在院门口见蓉卿出来笑着道:“没有打扰弟妹休息吧?”朝房里撇了一眼,她刚才似乎听到五弟的说话声,刚成亲就是这样,如胶似漆的一刻不能离,等过了两年再看,还不是新人笑旧人哭的。 这样一想,她心头顿觉的舒坦了一些,面上的笑容越发的亲和。 蓉卿迎过去,朝她福了福,回道,“怎么会,是我拖了大嫂的时间才是。” 成大奶奶笑笑,指了指外头:“那我们走吧,你要是觉得有些累,我们就唤了滑竿候着,可好?” 她还没这么娇气,蓉卿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样走走也挺好的。”一顿又道,“大嫂可要唤了侯着?” 成大奶奶往前走,笑着道:“不用。”两人带着丫头婆子,沿着眼前的小径往后面去,成大奶奶指了旁边的院子道,“这里是四弟的院子,想必你也知道了。”说完看向蓉卿。 蓉卿嗯了一侧目朝齐皓的院子里扫了一眼,里面静悄悄的仿佛不曾主人一样。 果然是来过了,成大奶奶拍了拍身上刚做的褙子,笑问道:“四弟妹去年刚来应天,住的可还习惯?”一顿又道,“我听说苏家大房也住在永平侯府里?” “是去年来的,南北差异并不大,到还算习惯。”蓉卿一一回道,“祖母在,大伯不放心回永平,留下来照顾她老人家。” 成大奶奶嘴角微勾,苏氏的事哪能瞒得住,她可是听说苏茂源……想了想摇了摇头,觉得龌龊的说不出口,连带看蓉卿就忍不住带着一丝轻蔑:“那就好,若是有不习惯,尽管和我说,我们是一家人,不比谁都要亲近,你说是不是!” 蓉卿只当不知道她语气中的嘲讽,她懒得去说,微微颔首道:“是,往后麻烦大嫂的地方指不定多着,还望大嫂不嫌我烦就成。” “不会,不会!”成大奶奶笑着道,“我家大爷身为兄长,我又是长嫂,这照顾弟弟弟媳的事情,自是当仁不让的!” 真把自己当长子了,蓉卿颔首指了前头的院子:“那里是谁住的。”成大奶奶细细的眉梢一挑,回道,“你洵大嫂子的院子,这会儿指不定还没有起呢,她房里人少向来清闲。”是在说洵大奶奶没有孩子,所以清闲。 蓉卿暗暗挑眉,成大奶奶就低声和蓉卿道:“说起来,有些事我这做嫂子的要提醒你一句。”蓉卿露出洗耳恭听期待教训的样子,成大奶奶就道,“要知道你洵大嫂子早年也是有过身孕的,只是那时候年轻也不懂,所以糊里糊涂的就没了,至此后就伤了身子,再没有上过身。” 话落,她满意的看见蓉卿脸上惊讶不安的表情,又道:“你年纪小不懂这些,这女人生孩年岁不能大,可也不能太小,若不然就是半条跨进鬼门关,说不上的惊险,你们才成亲,你可是要注意一些。” “怎么会这样。”蓉卿骇住,脸色发白,“那……那我……”成大奶奶拍着她的手,安抚道,“要我说你年纪小,母亲早逝,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我这亲嫂子和你说,女人的身子将来的子嗣可是顶顶重要的,要不然……”指了指洵大奶奶的院子,“弄成这样可就回天乏术了。” 她要是真的苏蓉卿,被她这样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通怀孕的惊险,一定会吓住的吧? 成大奶奶膝下有两个儿子,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膝下也是各有一个,三个庶子子嗣繁茂,转到齐皓和齐宵嫡出的一枝,却是一个没有…… 凉国公的世子之位还未定! 自古虽有立嫡长之说,可若是齐皓一直没有子嗣,加上他又是不健全的,那么最有可能承爵的就是齐宵了吧?! 可要是齐宵也没有子嗣,或者没有嫡子呢? 成大奶奶打的好算盘! “多谢大嫂指点,这些事我还真是没有仔细想过。”蓉卿满脸绯红,又惊又骇,指了指前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像是忌讳似的,离了洵三奶奶的院子。 成大奶奶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怪道人家说不娶丧母之女,没有人教就是差了一截! 两个人将满园子转了一圈,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晚上要去齐老太君那边用膳,她昨晚没睡好中午又不得睡,被齐宵折腾了一番这会儿满身酸痛,就辞了成大奶奶回房抓紧时间补了一觉。 等她再醒来时,外头已经隐隐擦着黑,蕉娘坐在一边点着灯做针线,见她醒来端茶给她:“姑爷回来了一次,见您睡着就去外院了。” “哦。”蓉卿下地穿鞋放了茶盅,“他没说什么吧?” 蓉卿摇了摇头,服侍蓉卿梳洗,刚收拾好外头齐老太君身边的丫头来请:“五奶奶,老太君请您过去用膳。”蓉卿应了,想让明期去找找齐宵,转念一想,到了时辰他应该自己会去,就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前面,却在半道上碰见齐宵,见她过来他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累了?” “没事。”蓉卿摇了摇头,跟着他往老太君的院子去,问道,“下午在那边做了什么?” 齐宵和她并肩走着,时不时放缓步子等她,回道:“大哥把东西入库,和二婶在合账,就请了我过去看,我坐了一刻秦大同过来寻我,我们就在外院的书房说了会话。” 礼钱入公中,还请齐宵去看,这个齐成真是不简单。 “嗯。”蓉卿漫不经心的问道,“秦大同是不是要回蓟州了?”齐宵点了点头,回道,“我让他给鳌立带些东西。” 齐宵在京城安定下来,就将鳌立正式介绍给了秦大同,如今他已在蓟州军中入了职。 周老则是回了北平,齐宵将北平的“徐永记”茶叶铺子给他打理。 “是吗,那回头我也准备点东西给秦总兵带去吧,那边冷又荒凉给鳌大哥多备些日用的东西,总能用得上的。”蓉卿说着,两人已经到了齐老太君的院子前头,朱妈妈迎了过来,朝两人行礼,蓉卿和齐宵一起进了齐老太君的次间里。 房里头,齐瑞信和齐皓父子两都在,齐皓脸上淡淡的也不见他和齐瑞信说话,齐瑞信则是端坐着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加上一个齐宵,父子三人就像是刚从冰窖里爬上来的,令架着炉子的房里,都丝丝冒着凉气。 蓉卿硬着头皮朝齐瑞信和齐皓行礼,齐皓温和的点了点头,齐瑞信则依旧面无表情。 “刚刚去外院了?”齐老太君指了座位让他们坐,齐宵落座蓉卿则是在一边的杌子上坐下来,齐宵回道,“是,秦大同过几日要回蓟州,有事找我。” 齐老太君微微颔首,道:“他比王彪王蛟持重,你将鳌立介绍给他,到是选对了人。鳌立也是能勇善战的,将来毕定有所成就。”话落一顿,看了眼齐瑞信,“当初你父亲收留他,就是看出他这一点,如今跟了你在外面几面,也学会了变通,是个人才。”她是在递话给他们父子聊天。 但父子两个没有领情,没听明白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这房里似乎只有她能接话了,只是她一个新媳妇儿,多说多错,蓉卿垂着头一脸的乖巧,不开口! 气氛陷入了凝滞,蓉卿似乎听到齐老太君叹了一口气,看着蓉卿问道:“下午去逛园子了,可熟悉了一些?”蓉卿恭敬的回道,“是,大嫂说的很详细,就连哪里有什么出处也事无巨细的和我解释了一遍。” 齐老太君很满意的样子,正要说话外头有人喊道:“成大爷来了。”齐老太君眉头几不可闻的一拧,蓉卿亦是挑眉下意识的就朝齐瑞信看去。 齐成跨进了门,似乎没有想到房里这么多人,微微一愣朝各人行礼,蓉卿起身和见礼。 “不是在和你二婶对账吗?可是有什么事?”齐老太君问道。 齐成看了眼齐瑞信,回道:“都对好了。”一顿又道,“我来,是想请示父亲一些事。” 齐老太君微微颔首,齐瑞信看向齐成,问道:“什么事?说吧。”这是蓉卿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嗓音很低包含威严,齐成却是面色如常回道,“儿子想过几日去镇江看看,听说祭田隔壁的庄子要卖,儿子就想着能不能卖一半过来,正好家里也添了人口,往后也会再添……”一顿又道,“父亲,您觉得可行?”祭田是家族的公共田产,用来祭祀祖先、赡养族中无依孤老等。 齐成恭敬的询问着齐瑞信,却又不失自己的主见。 齐瑞信颔首道:“这些事你有经验,看着办吧。”视线瞥了眼齐宵,又道,“隔壁的庄子一共多大?” “共有一千亩,是原常州府一户姓庄的富户所有,最近他们似是生意周转不灵,想要将庄子抛出去,开价三万两。”齐成话落,又道,“家里账上目前还有三万四千两的余钱,所以儿子有此打算。”话落,又看着齐瑞信。 “若是能谈妥,那就都买下来,银子不够再来我这里取些。”齐瑞信声音波澜不惊,齐成听着露出满脸崇敬的高兴来,朝他抱拳,“是,儿子这就去安排,尽快启程去镇江。” 办的是公中祭田的事,还这么高兴,蓉卿挑眉。 齐瑞信微微颔首,齐成就和众人打了招呼退了出去。 蓉卿看着齐宵和齐皓叹气,看人家齐成和父亲说话的方法,再看看这兄弟俩…… 齐老太君似乎也有感触,指了隔壁道:“你们父子三人去隔壁说说话,我也与齐宵媳妇儿说说体己话。”赶着他们去聊天。 齐瑞信带头应是,去了隔壁,齐宵看向蓉卿知道她担心自己,不由朝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眼神,推着齐皓出了门。 次间里很安静,齐老太君和蓉卿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支着耳朵隔壁的动静,听了一刻依旧没有谈话声传来,齐老太君端着茶盅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蓉卿道:“明日你回门的礼,你二婶已经备好了,你吃过饭去瞧瞧可还缺什么,一并添了。”声音里有一丝无奈。 蓉卿微微颔首,点头道:“是!”见齐老太君茶盅里干了,就提了茶壶给她斟茶,齐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忽是问道,“听齐宵说,你们在永平就认识了?” “是!”蓉卿恭敬的回道,“在永平有过一面,其后去北平后跟着四哥借住在他的宅子里,他虽少回去住但也见过数面。” 这些事齐老太君早就知道了,可是蓉卿丝毫不瞒的和她说出来,她心头对蓉卿不由多了一分满意,点头道:“难得你们有缘,现在成了亲,也算是修了正果。” 蓉卿面颊微红垂头应是,齐老太君就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让蓉卿坐,又道:“不过,即是成了亲就收收心好好过日子,早点有了子嗣,一个家也就全满了。” 原本含笑恭谦听着的蓉卿,却是突然脸色一白,惊恐露在了脸上,太夫人瞧着眼睛微眯,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难道两个人浑到了这个地步,早早有过私情,伤了身子,所以提到子嗣才会这样惊恐? 蓉卿垂着头很惧怕的样子不开口。 齐老太君的脸瞬时冷了下来,立刻压低了声音,却是满面威严的叱问道:“新媳妇儿,怎么回事?你仔细和我说了。” “祖母。”蓉卿害怕的道,“我……我害怕怀身子。”揪着手指忐忑的不安的看了眼齐老太君。 “不敢?”齐老太君眉头微拧,道,“哪个女人不怀身子,不生孩子的,你凭道娇气了些?” 蓉卿摇着头:“不是,不是。”她吞吞吐吐的道,“下午,成大嫂嫂和我说,当初洵嫂嫂因年纪小怀了身子,后来不注意就没了,往后再没有过……” 原来不是伤过身子,而是被吓着了。齐老太君怒着低喝一声:“混账话!”一顿又道,“她还说了什么?” 蓉卿惊了一跳,瑟缩的站了起来:“没……没有了,只说生孩子都在鬼门关转一圈,让我担心。” 齐老太君脸色铁青,沉默了下来,久久未语,蓉卿垂首站着不敢说话。 过了一刻,齐老太君慢慢恢复如常,指了指椅子道:“坐下说话。”蓉卿乖巧的坐了下来,齐老太君叹了口气,怜惜的道,“可怜见的,你自小没有母亲,如今房里也没有婆母,这些事也没有人与你说,自是听风就是雨……”一顿又道,“你既是进了齐家的门,我也拿你当嫡亲的孙女待,往后再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是!”蓉卿垂头应是,话落,隔壁的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惊的蓉卿和齐老太君一跳。 难道又打起来了? 第一卷:千里姻缘119 兄弟 “怎么回事?”齐老太君目光如炬,朝外面看去,门帘子微掀露出朱妈妈的脸,她心领神会颔首又放了帘子。 蓉卿心里着急,齐宵不会和齐瑞信一言不合闹起来了吧? 这不是当初军营,事有从急,如今在府里他要是再如上一次那样,一个忤逆之罪,就能压的他半句解释都说不出。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应该不会,齐皓还在里面,总该拉着劝着吧? 心里砰砰跳着,可齐老太君不动她也只能压着心头的不安静静的坐着,耳朵却是支着听那边的动静。 可等了片刻,那边似乎除了那一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蓉卿满腹狐疑。 齐老太君打量着蓉卿,心里着急但面上却是一派平静,能压的住情绪的,这小丫头到不是个毛躁的,她暗暗点头。 几息间,朱妈妈回来了,笑着回道:“没什么,是四爷给国公爷续茶,茶壶没有抓稳落在地上了。” 蓉卿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不解,抬眸去看朱妈妈,朱妈妈又道:“不过五爷怕四爷烫着了,就先推着四爷回去了,让奴婢和您说一声。” 蓉卿愕然,齐宵和齐皓走了? 难道齐皓真的被烫着了? 齐老太君看了眼朱妈妈,她们主仆多年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她摆着手道:“你跟去看看,是不是真烫着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声音显得苍老无奈。 “祖母。”蓉卿担心齐宵,“蓉卿和朱妈妈一起回去看看吧?”很担心的样子。 齐老太君微微颔首:“去吧!”无力的在铺着毡毯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蓉卿蹲身行礼跟着朱妈妈匆匆往外走,路过隔壁房间时,她隐隐间似乎听到了齐荣的说话声…… 她无心去管,疾步往回走,等出了院子朱妈妈喊住她,笑着道:“五奶奶不用担心,那茶泡了有了一刻,四爷腿上又铺着毯子,想必没有是没事的。” 蓉卿微愣,忽然明白过来,朱妈妈分明就是用烫了的话遮掩房里的事。 想到她这里她越发的不安,难道是齐宵真的和齐瑞信吵架了? 等她回到房里,蕉娘正迎了出来,她问过蕉娘才知道齐宵并没有回来,不得已又和朱妈妈一起去了齐皓的院子,依旧是没有找到人,就连齐皓也没有回来…… 朱妈妈脸色也显得有些难看,勉强笑着安慰蓉卿:“许是去外院了。”一顿她道,“五奶奶先回去吧,奴婢去外院看看,若是见着五爷,让人来给您报个信。” 蓉卿只得应是,目送朱妈妈离开,她回了房里,蕉娘不明白事情始末,蓉卿和她说了一遍,蕉娘拧眉头,明期小声道:“要不然奴婢去打听一下吧?” “我们刚来,少点事为好。” 明期没有再说话,蕉娘见蓉卿没有吃晚饭,就喊明期去厨房看看,又安慰蓉卿:“姑爷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蓉卿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蓉卿胡乱吃了半碗饭,在房里等齐宵回来,却等来了朱妈妈身边的小丫头翠儿,她笑着回道:“朱妈妈说五奶奶这会儿定是惦记着五爷,所以让奴婢来给您回一声,五爷和四爷在外院吃着饭呢,府里来了客人,晚点就回来。” 蓉卿想问问来了什么人,又忍了下去,让明兰打赏了翠儿。 蓉卿知道齐宵没事,也就定了心,正准备去梳洗,那边二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春柳来了,笑着道:“五奶奶,二夫人请您到库房去一趟,明儿您带回去的东西,请您过过目!” 蓉卿想起来齐老太君的交代的,就跟着春柳一起到了正院后的院子里,这里是府里的库房,里里外外收了七八个婆子,二夫人正站在院子里,蓉卿朝她行礼喊道:“婶婶。” “老五媳妇来了。”她笑着朝蓉卿招招手,“快进来。” 蓉卿就留了明兰明期在外面,独自进了院子,院子里堆了六个开着盖子的箱笼,还有些包装精致的匣子,想必里面放的是八色拼盘,二夫人道:“这里的东西都是你明天回门带回去,你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有什么不妥蓉卿也只会私下里补上去,面上当然不会说,笑着道:“有劳婶婶了,为我们的事操劳。”一顿又道,“没有什么不妥的之处!” “那就好。”二夫人笑着道,“人年纪大了,就怕自己忘记了什么自己却不知道。”话落,就让人把箱笼封好,“抬到外院先装了车。” 几个婆子应是。 蓉卿就跟着二夫人身后往外走,她笑着道:“可是去老太君那边用的晚膳?都吃好了?” “是!”蓉卿没有和她说那边发生的事,二夫人要想知道自己会去打听的,“二婶婶还没有用膳吧?我方才还听成大哥说你们在外院对账,您这会儿又忙着我回门的东西,定是一刻都没有歇脚。” 二夫人听着眉梢微挑,不经意的问道:“成大爷去老太君那边了?”蓉卿嗯了一声,二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人带着丫头就往回北面走,二夫人的院子还在后头,边走边聊着府里的事情,也都不是正事儿:“……你房里的丫头们刚来,今年的冬衣都已经量身做了,你看要不然我把折了银子,要不然就现给她们补上,不过瞧着许是要到年底才能拿到了。” “她们都有衣服穿。”蓉卿见府里的丫头也没有统一着装,所以道,“不用管她们,等婶婶做春装的时候,再提上就成。” 二夫人掩面而笑,回道:“那成,我改明儿把折成银子给你送过去。”说不出的热情。 蓉卿只得应是。 两个人在蓉卿的院子前头分开,蓉卿要送二夫人按着她道:“你回去歇着吧,明儿还要回门呢。”很亲和。 蓉卿就着目送她离开,回到房里让青竹和红梅打了水,她梳洗过后偎在床上,拿了书在手里随意翻着等着齐宵,等了约莫两个时辰,眼见已过了戍时,她撑不住靠在了大迎枕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身边有人悉悉索索的上了床,她心里装着事忙醒了过来,就瞧见齐宵眼神明亮的看着她,她挤过去抱着他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齐宵搂着她在怀里,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低声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蓉卿嗯了一声,却是昂着头看着他:“我担心你,睡不着。”抱着他往他怀里拱了拱,闷声问道,“今天晚上怎么了,你和四哥饭也没有吃就走了!” “对不起。”齐宵搂着她,声音在她的头顶,轻轻的,“和父亲争执了几句,我就推着四哥去了外院,原想出去走走,可又怕你找不到我,就和四哥在外院坐了一刻,诚王和王蛟还有王彪一起过来,我们就在外院开了席面吃了饭。” 蓉卿觉得奇怪,不由问道:“因什么事起了争执?那茶壶是谁摔的?” “因为二哥。”齐宵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失落,“二哥在外头养了外室,如今外室怀了身孕闹着要进家门,这会儿无处求,只能来求父亲!”他大概说了一遍,蓉卿听着微讶,没想到齐荣在外头养了外室? 这么说那茶壶是凉国公砸齐荣的喽,怎么反而气的齐宵和齐皓出去了呢。 转念一想她忽然明白过来,在齐宵和齐皓心中,或许最忌讳的就是外室这个事儿,当年他们是亲眼见到齐瑞信领着三位哥哥回来,徐夫人那样刚烈的性子,知道了不亚于天崩地裂吧? 齐宵和齐皓又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蓉卿抱着他,轻轻的道,“明儿你记得去和祖母说一声,免得她老人家担心。”齐瑞信既然拿茶壶丢齐荣,想必也是很生气,这件事他们还是听过即罢,不要参与插手的好。 “嗯,知道了。”齐宵说完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睡吧,好几日都没有踏实睡觉了吧。” 蓉卿确实很困,前面惦记齐宵她睡的不安稳,这会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她总算是放了心,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上眼睛不过一刻齐宵就听到她绵长的呼吸,他静静的看着她,又轻轻抚了抚她的面庞,微微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先去正院给齐瑞信请安,接待他们的是张姨娘,蓉卿第一次见,张姨娘个子小巧笑起来很温柔的样子,笑着道:“国公爷一早就出去了,让奴婢告诉五爷和五奶奶一声,说你们早些回去,不用等他!” 是去给齐荣处理外室的事情去了吗? 蓉卿转眸去看齐宵,齐宵并未有所表示,微微颔首转身就往外走,蓉卿跟张姨娘笑道:“告辞!” 张姨娘笑着目送两人出去。 蓉卿当初听蕉娘解说时,就注意到这个张姨娘,她一开始以为她是齐成三兄弟的生母,后来才知道这位张姨娘原本是齐瑞信房里的丫头,徐夫人进门过了几年才开了脸,直等到齐成几人进门,才由徐夫人做主抬做了姨娘。 张姨娘并无所出,所以自徐夫人去世后,齐瑞信房中的事情一直都经由她打理。 她当时奇怪的是,齐成三人进了府,那她们的生母去哪里了?既是外室又将孩子领回家来里来养,想必那女子的身份不至于太低,上不得台面,为什么没有把她一起带回来呢? 是死了,还是因为齐瑞信顾忌徐夫人的感受,留子去母了? 两人去齐老太君那边,她正在院子里由朱妈妈扶着散步,见齐宵夫妻二人过来,她笑着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是!”齐宵回道,“来和您告辞的。” 太夫人微微颔首,摆手道:“去吧,去吧,在家里多待会儿。”蓉卿笑着行礼应是,又扯了扯了齐宵的衣袖…… 细小的动作,齐宵微怔,太夫人也瞧的清楚,不由露出一丝兴味,不知蓉卿是何意思。 “祖母!”齐宵语气僵硬,回道,“昨晚外院来人,我和四哥待客,所以急匆匆的走了,也没有和您打招呼!” 原来是要和她道歉。 齐老太君满脸的惊喜,笑容一瞬间溢在了眼角眉梢,点头道:“好,好!”又道,“祖母知道事情不怪你,没有生你的气。” 齐宵很尴尬的应了。 “去吧,去吧!”齐老太君笑容满面,又看着蓉卿道,“早去早回,替我向你母亲问好!” 蓉卿笑着应是,跟着齐宵出了门。 “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咱们五爷这就有变化了呢。”朱妈妈笑着说完,回头看着太夫人,“这回您可以放心了。” 齐老太君看着两人背影,微微笑了起来:“他们小夫妻能有商有量的过日子自是好。”话落,想到蓉卿昨儿说的话,她拧了眉头和妙春道,“去把老二媳妇儿找来。” 妙春应是而去,朱妈妈笑着扶齐老太君进门,边走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等着享福,顾着自己的身子就成。” “我也是想啊。”她话落叹了口气,将昨儿蓉卿和她说的话说给朱妈妈听,朱妈妈听着脸色微变,暗暗去叹成大奶奶这小把戏也太明显了,分明就是见五奶奶年纪轻没经历过,仗着年岁唬她呢。 转念她又暗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当年的事闹的,嫡庶不分的恶果。 只是心头想想,毕竟是主子的事儿,朱妈妈开口劝齐老太君:“许是五奶奶听着骇住,自个儿多想了。” “你也不用劝我。”齐老太君在罗汉床上坐下来,“我还没有老糊涂,心里明白着呢。一个房里没个长辈主持管着,就是这样的结果!” 话落,外头听着二夫人远远的就笑着道:“娘!”掀了帘子进门,朝齐老太君行礼,“您找我有事?” “坐下说。”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待二夫人坐下,她问道,“昨儿和齐成将帐都记上了?” 二夫人点头,将经过和齐老太君说了一遍:“那些来的礼不算,光是礼金就收两万八千两,都入公中的账了!”二夫人话落偷眼看了眼齐老太君,这些钱可都是老五的…… 只是他们夫妻不计较,她自然也不会掺和把钱往外推。 “回头把账给我瞧瞧。”齐老太君说着微顿又道,“齐成今儿下午要去镇江,你也去和他说一声,让他把外院的账一并拿来我瞧瞧……” 二夫人眼睛一转就笑着点头道:“您在应天住了这么多年,随出去的礼可不止这些,那些人家如今还礼也得分个轻重,我们年轻没个数还是得请您过过目才放心。”这是在给太夫人找了个恰当的查账理由。 齐老太君微微笑着,不作多余的解释。 蓉卿和齐宵上了马车,明兰和明期以及蕉娘跟在后面的车上,一行三辆车缓缓出了凉国公府的侧门,蓉卿坐在软垫上,托着下颌看着齐宵轻笑,齐宵用手蒙住她的眼睛,道:“笑什么!” 蓉卿拍掉他的手,笑着道:“我笑我的,不行啊。”齐宵别扭的侧开视线不看她,但嘴角却忍不住高高挂了起来。 “好了,好了。”蓉卿哄着他,面色微收问道,“二哥养外室的事情,会不会闹僵出来?”她虽没有和荣二奶奶说几句,但直觉上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齐宵亦收了神色,淡淡的事不关己的道:“随他们闹去吧,若是闹的大了,我们就顺势搬走便是。” “也要祖母同意才成吧。”蓉卿拉着他笑道,“你若不顾忌祖母,只怕早就搬走了吧?” 看他在家中的样子,就不像是个遇事和人商量的主。 齐宵神色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没有接话。 蓉卿一路上想着荣二爷外室的事情,转眼就到了永平侯府,肖玉磬和蒋氏还有苏容君得了信早早的在二门等着了,蓉卿一下车几个人就笑着迎了过来,一通打量后几个人皆是瞧见蓉卿面色红润,眉宇间风情隐隐,便知道她和齐姑爷处的不错。 “快进去吧。”肖玉磬看着齐宵,“就等你们回来了。” 蓉卿应是,跟着几个人一路进门,苏容君携了蓉卿的手,低声问道:“在齐家还好吧?”是指齐家那么多人,蓉卿可应付的顺利。 “还好。”蓉卿笑着道,“老太君对我们很好,妯娌叔叔亦算是和气。”至少表面上很和气吧。 苏容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两日我们都提心吊胆的怕你在那边不习惯,如今瞧见你一切都好,我们也放心了。”一顿又道,“一会儿你仔细和母亲说说话,她这两日担心你过不惯,夜里都睡不好。” 蓉卿应是,跟着众人进去,才进正院就瞧见二夫人已经站在了门口,远远的视线就落在蓉卿身上,蓉卿笑着喊道:“母亲!”几步上了台阶挽了二夫人的胳膊,“我回来了。” 二夫人眼眶微红,点着头道:“好,好!” 齐宵朝她抱拳,喊道:“岳母!”二夫人越发的高兴,“都进去吧,拜见几位长辈。” 两个人应是,蓉卿想到苏茂源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一分,跟着二夫人进了门,却是诧异苏茂源并不在座,苏容君贴着她的耳边道:“父亲那天酒吃多了,你走了以后上吐下泻的,这会儿还没有好。” 蓉卿眉梢微挑,是因为在岭南吃了苦身子被掏空了吧?这会儿回来昏天黑地的喝酒吃肉,一素一荤也得亏他撑到现在才出事。 太夫人高坐在上,苏茂渠在下首,大夫人笑盈盈的坐在一侧,接下来是戴氏,连氏和欧氏,对面则是苏珉,苏峥以及苏峻,苏岚和苏峪…… 平哥儿和月姐儿一见到蓉卿,就扑了过来,一个抱着腿喊:“八姑姑。”一个伸着手要抱抱…… “八妹。”欧氏满脸的尴尬,去将月姐儿从蓉卿腿上掰下来,“月姐儿不懂事。” 蓉卿摸了摸月姐儿的小手,笑道:“无妨的,谁让我是她姑姑呢。”月姐儿听着直点头。 蓉卿又摸了摸平哥儿的头,低声道:“八姑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桂花酥,一会儿给你。”平哥儿喜滋滋的点着头。 待蒋氏抱走平哥儿,蓉卿和齐宵一起去给太夫人请安,这一次太夫人没有说什么话,神色平淡的应了。两人又转过来和苏茂渠以及大夫人行礼,苏茂渠自也不会多言,等到苏珉时,他看看蓉卿,又打量了眼齐宵,沉沉的颔首道:“蓉卿若是又什么不对之处,望你多包涵些。”说的有些干涩。 蓉卿愕然,没有想到苏珉会和齐宵说这个话,说的好像她常犯错一样,她大窘侧目去看齐宵,不等齐宵说话,苏峪已开口反驳道:“那有新女婿进门,舅爷这样说话的。”他站起来,挑衅的看着齐宵,一本正经的道,“她就是犯了错,那也是你的错,我们可不愿听她被你们家人欺负的话!”一副仗着舅哥身份势大压人的架势。 “三哥。”蓉卿忍着笑止住苏峪的话头,苏峪不搭理她等着齐宵说话。 齐宵却是很认真的道:“三舅哥说的没错!” 苏峪和苏珉解释的满意的点头,三个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眼泯恩仇,苏峪成亲的时候出过气了,这会儿揽了齐宵的肩膀,挑眉道,“走,咱们今儿敞开了喝一回。” 苏茂渠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苏峪满脸无奈的样子。 齐宵跟着蓉卿的几位兄长以及苏茂渠去了外院书房,这边的女眷就凑在一处说起齐家的事情来,当着太夫人和大房的面蓉卿自是捡好话说,说了一阵大夫人陪着太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各自回去,蓉卿就跟着两位嫂嫂,还有苏容君留在正院里,肖玉磬问道:“听说荣二爷在外头养了外室,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传的这么快,蓉卿微微颔首,回道:“应该是真的,家里头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没想到出这种事。”二夫人唏嘘的看着蓉卿,低声道,“你才嫁过去,家人的人都不熟悉,切记不要被扯了进去。” 蓉卿微微颔首,回道:“母亲放心,我不会去掺和的,再说,这是兄长嫂嫂房里的事,我一个弟媳去说话,也不成样子。”二夫人听着房里心,笑道,“和老太君相处的如何?你们这一房没有婆母,你要和老太君还有几位婶婶相处融洽才好,即便是将来搬出去单过,可姑爷总归是齐家的人,这是掰不开的血缘,还是要来往的。” “老太君人很好,对我们也不错。”蓉卿报喜不报忧,笑着和众人说那天认亲的事情,“……头晕眼花的,尤其是一群小辈,喊着婶婶伯母的,一个也没有记住。” 肖玉磬和蒋氏听着掩面而笑,回道:“人多就是这样,慢慢的就记住了。” 蓉卿点头应是,又去看苏容君问道:“进宫在即,你都准备好了?”苏容君嗯了一声,回道,“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人在就可以了。” 蓉卿应是,肖玉磬忽是想起件事来,和蓉卿道:“我昨儿和赵管事对府里这次收的礼,怎么瞧见有个从苏州来的礼,我问了你四哥,他说是可能是你的朋友,你可认识苏州的什么人?”家里的中馈,前两天大夫人已经转给肖玉磬了。 苏州,那就是华静芝了? 蓉卿恍然想起来,华静芝说要来京城的,这些天忙着成亲的琐事,竟是将她忘了,她问道:“送的什么,可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送的是一尊翡翠石榴树。”肖玉磬凝眉道,“至于送礼来的人我到没有瞧见,问过赵总管,他也没有多少的印象。”一顿看着蓉卿,“要不,我派人去客栈打听一下,既是送礼来,就定会在客栈落脚的,说不定还没有走。” “麻烦四嫂了。”蓉卿笑着谢道,“若是见着人,一定要仔细问清楚,要是静芝姐亲自来了,还麻烦四嫂把人接回家里来住。” 肖玉磬点头:“你就放心吧。” 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饭,苏峪真的要和齐宵拼酒,蓉卿也不管她们,都是有分寸的,何况苏峪和齐宵交情也不浅,她就陪着二夫人回房里说话,母女两人靠在床头上,蓉卿将齐家的事儿细细的和二夫人说了一遍,二夫人道:“……家大业大,人多事情自然也多,各人有个人的心思。”她说着也叹了口气,“你可处处谨慎小心。” 蓉卿应是,两人又说起旁的事情来。 下午早早的吃了晚饭,鞭炮声响中,齐宵和蓉卿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凉国公府,两人刚下车,就觉得府里头格外的安静,蓉卿诧异的望着齐宵,齐宵也不清楚摇了摇头。 夫妻两人进了内院去给齐老太君请安,院子里丫头婆子也肃静的很,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哭,蓉卿满腹狐疑的进了门,就瞧见荣二奶奶正跪在太夫人脚边上哭诉道:“我给他生孩子,操持家务,又怕我一个服侍不好他,身边的四个丫头,三个都被他收了房,祖母您说,我这样做还不成嘛,他竟然还去养外室。” 齐老太君眉头紧蹙,抬头见齐宵和蓉卿进门,便拍了拍了荣二奶奶的手:“起来说话,当着弟弟和弟妹的面,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荣二奶奶回头去看蓉卿和齐宵,眼底就露出一丝怨恨来,蓉卿只当没看见,跟着齐宵朝齐老太君行礼。 “回来了,家里都还好吧?”齐老太君示意他们坐,蓉卿回道,“一切都好,母亲让我替她向您老请安。”话落,代着二夫人,向齐老太君福了福。 齐老太君呵呵的笑着道:“她也是礼数周全客气的人。”蓉卿笑着应是,就朝荣二奶奶行礼,喊了声二嫂。 荣二奶奶拿帕子擦着眼泪,眼睛鼻子都哭的红红的,发髻也散了一半,样子很是狼狈,见蓉卿行礼她尴尬的回了半礼,对齐老太君道:“祖母,我去隔壁洗个脸。” 齐老太君不耐烦的摆摆手,荣二奶奶去了隔壁。 “你们父亲在府里,一会儿去和他说一声。”荣二奶奶一走,齐老太君脸上就露出倦容来,看着齐宵道,“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去宫里呢。” 两个人应是,出门的时候,又在院子里碰见了齐荣,他行色匆匆抱着拳和齐宵匆匆见礼,三个人擦身而过,齐荣突然转身喊住齐宵:“五弟,你现在可有空,我有话和你说。” 齐宵微微皱了皱,还是点了点头,道:“二哥请说。”齐荣就看了眼蓉卿,上来拉着齐宵去旁边说话,扯了一下齐宵没动,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那个,你手里有没有银子,借我一点应急。” 齐宵脸色微凝,声音沉沉,不知道的只当他是哥哥,荣二爷是弟弟:“作何事?要多少?” 齐荣又扫了眼没有自觉退下去避开的蓉卿,暗暗皱眉,面上笑着回道:“没有旁的事,只是一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我想帮帮他。”说着一顿,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千两就成,过些日子我一准还你。” 齐宵不说话,齐荣又道:“要不三千两也成。”齐宵依旧脸色冰冷,齐荣小心打量他的神色,不确定的道,“一千两?” 蓉卿汗颜,没有想到齐荣是这样的人。 “五百两,一会儿你去和卫进拿。”齐宵话落,转身而去,蓉卿跟在他身后匆匆朝齐荣行礼,随着出了门,余光却瞧见齐荣满脸尴尬的站在院子中间,见他们快要走远了,才高兴道,“成,我一会儿去找卫进。” 齐宵带着蓉卿往正院而去,蓉卿加快了几步,低声道:“他怎么想起来和你借钱?”齐宵蹙眉道,“他向来如此,别人他借了怕被父亲知道,所以就常来和我还有四哥借钱。” 齐荣不笨啊,知道齐宵和齐皓与齐瑞信不对付,所以和他们借钱最保险。 她想到荣二奶奶方才看她们的眼神,凝眉道:“荣二爷养外室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荣二奶奶在这件事情上对齐宵怨愤。 “嗯。”齐宵回的漫不经心,话落就没有再言。 蓉卿莞尔,荣二奶奶这是在怨齐宵知道却没有和她说吧?!想想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养外室是齐荣,齐宵一个做弟弟的,难不成去把他的金屋给端了不成,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齐瑞信自会去收拾他的。 心思转过,两个人进了正院,依旧是张姨娘迎他们的,笑着道:“国公爷在书房,我领你们去。”齐宵没有说话,负手行在前面,张姨娘和蓉卿走在后头,她笑着问道,“家里都还好吧?” “是,都挺好的。”蓉卿对张姨娘很客气,她是齐瑞信的枕边人,这么多年没有子嗣还能留在府里,打理齐瑞信房里的事,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人物,“给姨娘带了些家乡的点心,一会儿让丫头给您送来,还望姨娘不要嫌弃。” 张姨娘微微一惊,侧目去打量蓉卿,见她笑容满面目光真诚,没有半分敷衍的意思,她亦是笑着道:“怎么会嫌弃,五奶奶能记得奴婢,是奴婢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蓉卿笑着,回道:“姨娘太谦虚了,父亲一直是您在照顾,我们做儿女的自是会念着您的好。” 张姨娘脚步微怔,笑着和蓉卿说了几句客气话,心里却是如风拂水面,微起了涟漪。 齐瑞信正坐在书桌后看着书,如今他在朝廷里没了职务,寻常时候都歇在家里,若不然就去后院里待着,那边听说连着院墙在溪流边建了个茅庐,门锁着平日里除了他自己和身边的一位常随,寻常人不准进去。 “国公爷。”张姨娘笑着道,“五爷和五奶奶从永平侯府回来了。” 齐瑞信闻言抬起头来,撇了齐宵一眼,微微颔首,齐宵依旧是面无表情,立在当中不喊父亲,也不说话。 “国公爷。”蓉卿敛衽行礼,齐瑞信摆手道,“起来吧。” 蓉卿起身,齐宵转身要走,忽然齐瑞信开口道:“你二哥的事情你不要管,让他自己处理!”齐宵闻声,脚步微顿头也不回低声道,“他有父亲,何须我费神。”拂袖而去。 齐瑞信也不见怪又垂了眉眼继续看书。 张姨娘尴尬的朝蓉卿笑笑,蓉卿回以微笑,跟着齐宵出了门。 “你等等我。”蓉卿大步赶着才跟上齐宵的步伐,齐宵停下等着她,愧疚的看着她轻声道,“对不起!” 蓉卿明白,他说的是他和齐瑞信的关系,让她跟着尴尬了,蓉卿笑着道:“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儿,你一句对不起我就能撇清了?” 齐宵无奈的笑笑。 两人又去给齐皓打了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里,过了一刻卫进来禀事,齐宵也不回避蓉卿,直接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二爷方才去属下手中取了五百两银票。”卫进看了眼齐宵,又看看蓉卿,“属下让他写借条了。” 齐宵微微颔首,回道:“记上。”卫进应是,又道,“今天您和五奶奶出去后,老太君查了外院的账,不过瞧着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来。” “账上自是不会有什么。”齐宵不以为然的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卫进应是而去,蓉卿就笑着问齐宵:“荣二爷和你借的银子,你都让他打了借条,记账了?”齐宵牵着她的手,轻轻摩沙着道,“虽不曾指望他能还,但账上却是要理清的。” 蓉卿几乎要拍手赞他几句,方才她还担心齐宵这样一直不清不楚的由着齐荣借钱,到时候他不还就罢了,说不定还能矢口赖账,倒打一耙,反而帮错了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瞧齐宵分明早就想清楚了,留了后路的。 “我把东西理一理。”蓉卿放了心不再提,给他倒茶,“你先去休息吧,明儿要去宫中请安,我将要穿的衣服理出来,还有箱笼也要归置一番,免得寻什么都要开箱笼。” 齐宵摇摇头,回道:“我陪你一起吧。”一顿又道,“明天休息一日,后日我就要去衙门了!”就想日日和蓉卿黏在一起才好。 蓉卿失笑,就大大方方的指使他做事:“那你帮我把墙角的几个箱笼搬过来。” 齐宵回头找到了箱笼,就真的过去帮她搬了过来。 夫妻两人关了门在房里收拾衣裳,蓉卿拿了件正红的通袖袄出来试给齐宵看,不等他说话自己又否定了,换了一件…… 轻声细语的聊着,时而大笑时而娇嗔的打闹,蕉娘站在院里,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着道:“夫人,您一定要保佑八小姐和姑爷,就这样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一顿又道,“早点有子嗣。” 女人有了孩子身板也硬些,看桦大奶奶就知道了,她生了三个儿子,在家里和谁说话不是自信得体,成大奶奶若非又两个儿子,她也不会走路都昂着头,再去看洵二奶奶还有四奶奶就不同了,与人说话缩着脖子就是少了一分底气。 想到这里她又当心,当年夫人就是生八小姐难产,于她而言,心里总是有一丝不安的…… 她刚转身要走,门口忽然蹿进来一个人,把守门的两个婆子和蕉娘惊了一跳,她拍着胸口问道:“谁?!” “妈妈!”来人抱拳,笑意盎然,“我是齐桦,五弟可在。” 蕉娘忙蹲身行礼喊道:“桦二爷。”一顿又道,“五爷在房里,奴婢去给您通禀一声。”齐桦很客气的给蕉娘道谢。 过了一刻齐宵走了出来,齐桦一改方才的从容,拉着齐宵就道:“五弟,跟我走!”齐宵眉头微拧,问道,“怎么了?” “边走边说。”一边将齐宵往外拉,齐宵回头和蕉娘道,“和奶奶说一声,我去去就来。”蕉娘应是,齐宵就跟着齐桦出了院子,齐桦低声道,“荣二弟那外室,拖着一儿一女正跪在门外头呢,这会儿时间尚早,明天定又要传的满城风雨。” 齐宵听着脚步一顿,就道:“这事我管不了,你找国公爷去。”齐桦见他不去,急的满头是汗,“你也不是不知道国公爷的脾气,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荣二弟还有命?!” 齐宵抿唇不说话。 ------题外话------ 有人物表,乱了可以对照看看… 桦大奶奶是二房的,也就是齐瑞安的儿媳妇,她的婆婆二夫人主持中馈。 成大奶奶是齐宵庶兄齐成的媳妇儿,齐成打理府中的庶务,也就是负责铺子啊,田庄对外的事儿,跟钱打交道。 洵大奶奶是五房,没有儿子说话微酸的。 这是几个大奶奶,怕你们分不清。 齐荣呢,是齐成的弟弟,是齐宵庶兄中的老二,荣二奶奶生了一个嫡子,齐荣养的外室。 齐家的事情,就从这里入门吧。 第一卷:千里姻缘119 闹腾 “你去找国公爷吧。”齐宵转目看着齐桦,语气森凉,“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他有经验。”话落转身往回走,齐桦跟在后面喊,“五弟……” 齐宵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 齐桦唉声叹气,无奈的摇头道:“怎么一个个的都是这倔脾气。” 蓉卿见齐宵去而复返,迎了过来问道:“怎么回来了,桦大哥找你什么事?”齐宵牵了她的手,两人桌前坐下,齐宵回道,“为了二哥的事情。”大概和蓉卿说了一遍,蓉卿接了话道,“本不该我们管的事情,桦大哥不该来请你的。” 齐宵没有说话,蓉卿就巴着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在意国公爷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她也很在意,这件事和当年的事情如出一撤,她想知道,齐瑞信要怎么处理,是和当年一样留子去母呢,还是将母子三人送出去养着。 齐宵没有说话,蓉卿又道:“我有件特别好奇。”齐宵转目过来看他,问道,“当年国公爷将三位兄长领回来,他们的母亲,是如何处理的?” 齐宵周身一冷,面容之上就现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戾气:“死了!”说着一顿解释道,“三位兄长进府那日,她在母亲的院前,撞墙死了!” 蓉卿愕然,她想过许多可能,却没有想到齐成的生母,竟然是在府里死的。 “怎么会这样。”她惊愕不已,齐宵负手起身,仿佛陷入到一段痛苦的回忆之中,“齐成当时已有十四岁,正当谈婚的年纪,齐荣也近十三,却整日和一般三教九流的人混迹赌场,齐忠比四哥大两岁,那时候也有十岁,但连字也不识得几个,他将三人领回来,母亲生性清傲,不与父亲争辩,却不开口答应说将三人记上族谱……” 她没有想到,三个孩子进门时已经这么大了,那么凉国公岂不是在娶徐夫人前六年就已经与齐成的生母在一起? 三个孩子,一个该成亲了缺因没有身份娶不到媳妇,一个因无人管教满身恶习,而该启蒙学字读书的,连字都认不全……就是因为这些,凉国公才三个人领回来的吗? 徐夫人不答应给他们上族谱,这也算是最有力的反抗,试问天底下没有一位正妻能喜笑颜开的迎着庶子进门,热情招待吧。 “夙香就跪在母亲的院子前面,求了半天,母亲房门紧闭不愿与她见面,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冷,她穿着一件妃色褙子,里面罩着薄薄的萤绸夹衣,冻的满脸青紫瑟瑟发抖,可无论几位婶婶怎么劝,她就是不肯起来,带着齐成几个就那么跪着,所有人都私下里议论母亲铁石心肠,连父亲也求她……可是却没有人想过,齐成在年岁上,整整比四哥大六岁!” 蓉卿明白齐宵的感受,也理解徐夫人当时的心情,她满心欢喜嫁进凉国公府,即便不指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也想不到他会在她之前,在外面已育有子嗣,还一养就是三个,这不是一失足或是一时意乱情迷,若没有深厚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养出三个儿子来。 她安静的走过去,握了齐宵的手,齐宵低头看她,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伤痛:“到了下午,她就撞死在院墙上,我跟着四哥跑过去,就看见父亲抱着她,眼里都是伤痛,连带着看着从房里出来的母亲,眼底都透着怨愤。” 蓉卿周身生寒,那位叫夙香的女人这招真的是没有回头路,不但她自己没有回头路,就连齐瑞信和徐夫人也没有了选择。 “后来呢。”那时候齐宵不过五六岁左右吧,那么点大的孩子,让他亲眼所见这样的场景,内心的惧怕和迷茫不言而喻,齐宵轻声道,“父亲搬出了正院,住在了祖母院前的小院子里,和母亲形同陌路,直到六年后母亲去世,他们也没有在一个桌上吃过饭,在一个房里单独说过话。” 彼此的心都伤了吧,齐瑞信不管对夙香到底有多爱,可再大的错抵不过一死,他对徐夫人有怨,而徐夫人呢,全心托付的人骗了她六年只字未提外面女人的事情她生性又是清傲,如何能低下头来。 若是能离婚,想必那时候他们一定会情断意决的去把婚离了。 齐宵眼中隐隐透着一股冷厉,仿佛像一支封匿多时的宝剑,随时会雷霆出鞘,斩断他心头的恨,她心疼的抱着他,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了,别在想了。” 齐宵长身而立,久久不语! 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卫进隔着门道:“五爷,国公爷要将二爷逐出家门,前面已经闹起来了。” 蓉卿朝齐宵看去,齐宵静立未动,蓉卿回道:“知道了。”卫进应是,蓉卿试探的问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事情闹的这么大,他总要走个过场的。 “嗯。”他微微颔首,“我去去就来。” 蓉卿应是,给他整理了衣襟送他出门,她转身招来明兰,“你跟五爷去,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回来报我。”明兰应是,跟着齐宵去了前院。 蓉卿在房里坐下来,脑子里想着徐夫人的事情,她去世前六年就和齐瑞信形同陌路,所以在临安侯出事后,才会绝望的选择了自杀?蓉卿觉得有这个可能,若真是这样,难怪齐皓和齐宵见到齐瑞信会不闻不问,自己的母亲死了,而当年夙香留下来的三个儿子,不但活的好好的,还上了族谱娶妻生子,那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最后其实还是徐夫人输了。 输了夫君,输了家,最后连娘家也没有的她,只有用死去维护仅有的一点尊严。 “奶奶。”明兰从外面进来,回道,“国公爷说要将二爷打死,拿了竹篾藤条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在二爷身上,奴婢远远瞧着,都能看见二爷肩头上的衣服绽裂开,渗出血来。” “老太君呢?没有拦着?”蓉卿低声问道,明兰摇了摇头回道,“奴婢没有见着老太君,只有忠三爷和几位桦大爷还有连二爷拉着。” 齐成去镇江了。蓉卿目光微转,又道:“那荣二奶奶和那个女子呢?” “都跪在地上哭呢,加上几个孩子,哭成了一片!”明兰说着唏嘘不已,有些怕的看着蓉卿,“不会真的把荣二爷打死吧?” 蓉卿摆摆手:“家里这么多人,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她说着微顿,又道,“你再去。” 明兰应是而去,蓉卿收拾一番却出门拐去了唐氏那边,齐皓不在唐氏正一个人坐在次间里做针线,听人禀报说蓉卿来了,她迎了出来,蓉卿笑着道:“四哥和五爷都去前面来,我想来和四嫂做个伴!没有打扰四嫂吧?” 唐氏微愣,转而笑道:“我也没什么事,正做些绣活打发时间。”话落请蓉卿进去,蓉卿在她的罗汉床床前停足,看到针线筐里的绣花绷子上绣着并蒂莲,针线很好配色也很明亮,她由衷的赞道,“四嫂的绣真好看。” “弟妹夸奖了,我也不过胡乱打发时间罢了。”让人倒了茶过来,请蓉卿坐,她自己则将针头线脑的收了重新坐下,问道,“五弟也去前院了吧?” 蓉卿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无奈来:“桦大哥来请他,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很担心的样子。 唐氏神情淡淡的,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替荣二奶奶愤愤不平:“家里头几位兄弟都在,许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蓉卿应是也不再说,打量了一眼次间里的摆设,清清淡淡的唯有墙角摆着的一盆剑兰有些许的生气,她不由想到那天见到唐氏和齐皓相处的画面,忽然外头就听到荣二奶奶不高不低的咒骂声:“……自己没有生出儿子,就见不得别人过的好,做出这等龌龊事情来!”一顿又道,“我到要看看,你能还能高兴几时!” 蓉卿微冷,就看见唐氏脸色唰的一下煞白。 “平如。”唐氏喊着自己身边的丫头,“去把院门关了!”名唤平如的丫头立刻应是去将门关起来。 蓉卿愕然,侧目去看唐氏,唐氏尴尬的道:“外头吵,我喜欢清静。”蓉卿哦了一声,满心狐疑没有再问。 坐了一刻,蓉卿起身告辞,唐氏送她出门,外面荣二奶奶已经不在了,她带着青竹红梅回房,蕉娘迎过来轻声道:“方才荣二奶奶在这边指桑骂槐,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蓉卿跟蕉娘进去,问道,“可知道骂的是谁?” 蕉娘轻声道:“我听着话音,像是骂的洵大奶奶。” 这件事和洵大奶奶有什么关系,还有,唐氏的反应也很奇怪…… “奶奶。”明兰从前面回来,“凉国公让人把那三个母子送去镇江了,说是那边有宅子,往后他们三个人就住在那边,自立门户,和齐家没有半分关系。” 蓉卿松了一口气,终还是没有将人领进府里来,好歹给大家留了一点脸面:“五爷呢?怎么没有回来。” “五爷在齐老太君房里。”明兰说着一顿又道,“荣二爷被抬回来了,伤的不算太重,人还是清醒的。” 蓉卿微微颔首没有再问,拉着蕉娘帮她整理箱笼。 这边齐宵跟齐皓回各自的院子,路走了一半凉国公身边的小厮银冬过来请他:“国公爷请您过去一趟。”齐宵微微颔首,和齐皓道,“四哥先回去吧。” “五弟。”齐皓喊住他,“好好说话。” 齐宵脚步微顿,回头看着齐皓,点了点头转身而去,一路去了正院凉国公的书房,如下午一样他正坐在案前,也不见他看书或是书写,板板正正的坐着不说话,见齐宵进来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叠子银票:“这是你这几年借给齐荣的,你看看数目可对!” 齐宵眉头紧蹙,眼底划过一丝嘲讽,走过去拿起银票:“欠条稍晚些给您送来。”多一句话都不想说,齐瑞信却是喊住他,“齐宵!” 齐宵没有回头,脚步微顿在房门口,齐瑞信缓缓站起来,指头上还有方才打齐荣时被藤条勾出的伤口,他未在意负手而来,看着齐宵的背影,沉默了许久问道:“你后背的伤,好了?!”今天打齐荣时,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在济南城,齐宵的后背上的一百军棍。 齐宵亦是同样沉默了许久,方才冷冷的回道:“伤在我身,好与否,不劳国公爷费心。”话落,开门大步跨了出去,齐瑞信站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愈沉却终是没有开口留他。 张姨娘从她门口走过去,齐瑞信忽然喊住她:“灵芝。”张姨娘脚步一顿,将手收在了后背,过来和齐瑞信行礼,齐瑞信视线如利箭一般落在藏在身后的手上,冷声问道:“你去作甚。” “奴婢!”张姨娘吞吞吐吐,一点一点将手伸出来,手心里躺了两个半指长的瓶子,“奴婢去给荣二爷送药。” 奇瑞性脸色一冷,喝道:“回去!”说着一顿又道,“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私自与他们来往!” 张姨娘站口欲辩,想了想还是垂首应是退了下去。 齐老太君由朱妈妈扶着进卧室,她沉声问道:“去请郎中了?”朱妈妈应是,“也不好为这点去宫中请太医,也不知手艺好不好。” “随他去吧。”齐老太君也是满脸的无奈,朱妈妈就劝着齐老太君,“……伤的不轻。” “他养的儿子,有样学样打他的脸,他生气发泄打死了也是他的事。”齐老太君想起当年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出来,“还算他心里有数,若是将那两个孩子留下来,齐皓和齐宵的心可就真的留不住了。” 朱妈妈抿唇叹了口气,老太君说的没有错,这件事端看的就是一个态度,若是国公爷真的将人留下来,以五爷的脾气,明儿指不定就要搬出去,恰好圣上赐的宅子还空置着,他的脾气又是宁折不弯的,到时候局面又难收拾。 “说起来,咱们国公爷心里还是有两位爷的。”朱妈妈给齐老太君盖了被子,说完又啐了自己一口,“瞧奴婢这话说的,血肉至亲,哪有什么心里有谁没谁的。” “你说的没错。”齐老太君却没有怪她,一顿问道,“翰哥儿呢,回去了?”齐宵的乳名叫翰哥儿。 朱妈妈点头,将床前的灯挑暗了一点:“和四爷一起走的,不过方才瞧着脸色可不太好看。”齐老太君叹了口气,“明儿你亲自下厨,他自小爱吃你做的菜。” “是!”朱妈妈笑着道,“奴婢还记得五爷最爱吃的一道就是八仙醉鸭,每次吃饭都点着名儿的要吃。” 齐老太君仿佛想起来什么来,眼角眉梢也漾出笑意来:“那孩子,自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像他老子,连口味都是一样。”话落,一顿又道,“我记得翰哥儿媳妇身边带了个妈妈来吧?你明儿把那妈妈给我请来,我有话和她说。”她还是不放心蓉卿昨儿和她说的,怕怀孕的事情。 朱妈妈点头应是,齐老太君阖上眼睛,幽幽的叹道:“……还好不是个蠢笨的!” 朱妈妈听着微愣,不明白齐老太君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说的是谁,转念一想就想到了五奶奶,今儿晚上那么乱,五奶奶和四奶奶都没有过来瞧热闹,四奶奶她了解向来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可五奶奶没有来,就让她生出一丝好奇来,她是和四奶奶一样胆小怕事不敢来? 可是瞧她以前做姑娘时的作风,到不是这样的人,那只有可能是故意没有来…… 所以老太君才夸她是个聪明的。 是啊,确实是个聪明的,这样的局面她一个新媳妇若是来,劝吧,荣二奶奶也不会听她的,不劝吧,不是让人觉得她木讷,就是觉得来瞧笑话的,反正左右不是,最好的法子就是避而不来。 朱妈妈心思转过,见齐老太君已是睡熟,她悄悄退了出来,恰在门口见到妙春,不由问道:“去问问看,今儿晚上五奶奶做了什么。” 妙春微愣,笑着道:“不用打听,奴婢方从那边过来,今儿五奶奶怕四奶奶一个人在房里害怕,过去陪她作伴了,待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外头消停了才回房里的。” 朱妈妈就轻轻笑了起来。 ------题外话------ 要开学了事情多,今天就当我休息吧。嘿嘿…… 明天努力字数恢复,如果不成估计还是这么多…等下个礼拜一就恢复正常了。群啵一个! 关于为毛不搬走的事情,我想说,男主不是全然没有牵绊的,他有一个想让全家和睦的祖母(要不然也不会不分家。)还有个腿脚不便的兄长,他搬走不可能带着齐皓一走起,这不合适不说,而且世子之位没有定,他不稀罕不代表他不希望齐皓做世子。 不过,不要着急哈,这本我就只是想写个甜蜜的爱情故事,宅斗是副线! 第二卷:锦绣良缘121 进宫 齐宵将一叠子的银票摆在桌上,自己倒了茶坐下,蓉卿探头去看,疑惑的道:“哪里来的?” 她拆开去看,里面都是整数百两的,共三千四百两。 “他替二哥还的。”齐宵面色冷凝,“你收起来吧。”蓉卿诧异的道,“国公爷替二哥还的钱?”这是什么意思,儿子间互相借钱,却是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还! 齐宵嗯了一声,垂目看着手中的茶盅,修长的手指划着杯沿,沉声道:“我明天就和祖母说,搬出去!” “祖母不会同意吧?!”齐老太君年纪大了,就希望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住在一起,儿孙满堂,“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咱们呢,只要我们搬出去,他们定然会闹着分家的,祖母年纪大了,会不会……” 齐宵皱眉,他不想让蓉卿待在这乌烟瘴气的家中,不由携了蓉卿的手,轻声道:“后日我就要去衙门,你一个人在家里太委屈你了。”一顿又道,“不过隔了一条街,我去和祖母说!” 齐宵从前应该是和齐老太君暗示过的,若不然她一进门齐老太君就对她那样好的态度,话里话外都是拢着她的,生怕齐宵真的会搬过去的样子。 “我不委屈。”她不想齐宵因为自己忤逆了长辈,若真让齐老太君有个好歹,到时候人家可不管另外几房,只说这头一个出府的责任,“再等等,得让祖母自己开口才行。”齐宵望着她,蓉卿笑道,“想和和气气的把家分了搬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出去后还是一家人,以后总还会见面,我们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吧。” 齐宵没说话,蓉卿又道:“更何况还有四哥和四嫂,你也放心不下。”若是能将世子之位定下来,齐皓在府中的也不用他们担心了。 “蓉卿。”齐宵起身揽蓉卿入怀,满面的愧疚和自责,蓉卿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再说,有你在,你护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齐宵嗯了一声,心头想出府的念想更浓。 两人洗漱后躺下,蓉卿问齐成的事情:“……他进府时都十四岁了,事后他和母亲相处的如何?”齐成进府后没两年就娶了成大奶奶进门,婚事筹备又是谁主持的? “他常去母亲院中,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送去给母亲,就连有一次大嫂无意间在房里说了母亲一句不是,向来好脾气的他,也打了大嫂一巴掌。”齐宵提到齐成语气很中肯,“他约束二哥和三哥,帮着父亲管家,处处循规蹈矩让人无可指摘,若不论过去和出身,他做的很好。” 蓉卿想到那天在房中见到齐成和齐瑞信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意外齐宵会这样评价齐成,一个少年亲眼见自己母亲死在眼前,事后他能若无其事的生活在这里,不是个极其聪明有城府的,就是缺心眼傻的。 很显然,齐成不傻! “四哥呢,也觉得大哥人很好吗?”蓉卿撑着下颌趴在齐宵身边看着他,齐宵看着头顶,不知在想什么,语气淡淡的道,“四哥说不上,但也不讨厌吧。”话落,转身过来看着蓉卿,给她理了理被子,低声道,“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将蓉卿搂在怀里,抵着她的发顶,“大哥的心思我明白,心里也有数,你不用担心。” 蓉卿挑眉,抬头看他问道:“你早就想过那种可能了?”就是齐成很有可能在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傻丫头。”齐宵蹭蹭她的脸,笑道,“在一个府里住着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他做的很好,事情处理的公正周到,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蓉卿松了一口气,她还怕他觉得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合着他自己心里什么都知道。 “知道了。”她点着头,“我睡觉了,你也早点睡。”亲了亲他的下颌,“晚安。” 齐宵眼神微暗,手放在她纤细的腰间就变的火辣辣的,可又想到她成婚几日一直未歇好,就强忍了心思合上眼睛,可怀里头玉般细滑软嫩的女孩子身体,软软的仿佛能塞进他心口,他哪里能睡的着,小心翼翼的朝后推了推,想让彼此离的远一点,可怀中一空他又觉得心头缺了似的…… 蓉卿不知道齐宵心情复杂的熬到半夜,她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抬眼就看见齐宵长了青茬的下巴,笑眯眯的蹭了蹭,齐宵在外多年又在军营待了好几年,睡觉练的很警醒,蓉卿一动他便醒了,却感受到她的吻,他便索性继续装睡。 蓉卿亲完了下巴,顺着往上又亲亲了嘴角,鼻尖,眉梢,额头……玩性大发,又拱进被子里亲了亲他的脖颈,轻咬了口肩膀…… 她无所觉,不过觉得有趣,却点着了齐宵忍了一夜的火,他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上,寻了唇便覆了上去,蓉卿被他惊了一跳,刚要喊口就被他封上,来不及作何反应,衣服三两下就被他褪了…… 蓄势待发中,忽然蕉娘隔着门咳嗽了一声:“五爷,五奶奶,卯时该起了。” 蓉卿一怔,看着齐宵忍着通红的脸却僵住的动作,噗嗤笑了起来,咬着他的耳垂道:“乖了,晚上我们早些睡觉。” 看着她偷笑的样子,齐宵恨的咬着了她的唇瓣,咕哝道:“淘气!”叹了口气,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翻身下床拿了衣服直接去了净室。 蓉卿趴在床上,看着他露在外头蜜色的肌肤,宽实的后背,还有那一百军棍留下的点点疤痕,轻声道:“今儿要穿的衣服在柜子上头,你记得换上。” 齐宵闷着声音嗯了一声。 蓉卿心情大好的起身穿了衣服,应了蕉娘一声,夫妻两人梳洗后去了齐老太君那边。 “不错。”齐老太君打量着蓉卿,一件鹅黄色素面翟衣,外头一件茜红色滚一指宽绒边妆花缎褙子,梳着高髻前头别了一支赤金珊瑚石凤头钗,她记得是皇后娘娘赏的,左边则是一朵茜红的珠花,打扮的很喜庆像个新媳妇儿的样子。 “这头上还是素净了些。”她笑着和朱妈妈道,“去把我的妆奁匣子拿来。”朱妈妈笑着应是而去,不一会儿抱了个匣子出来,齐老太君打开,在里面找了个一支珊瑚平头纹钗,一对同款的耳钉,招手让蓉卿过去,在她头上和耳朵上比了比,“虽比不得皇后娘娘赏的,到也不算出入太大,凑成了一套。” “祖母!”蓉卿见齐老太君一副赏她的样子,摆着手道,“这样挺好的了,真的不用了。” 齐老太君微皱着眉头,让朱妈妈给她戴上,又换副耳钉,指着她光光的手指:“手上也没有东西。”在匣子里翻了翻,找了个红宝石戒面的指环套在了蓉卿的中指上,然后打量着她,点头道:“嗯,雍容华贵却又不是朝气,很好!” 蓉卿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金光熠熠的装扮失笑,哪里是雍容华贵又朝气,分明就是擦着擦边球,蹭一品诰命的衔。 大夏妇人装扮是有明令的,像她这样虽是出身门第不低,嫁的亦是不错,可只要没有朝廷封赏的诰命,在穿戴上就是有约束的,齐老太君这样,大约就是让她进宫给皇后娘娘瞧瞧,顺便提醒一下娘娘! “正好你们来了。”齐老太君指着蓉卿,和正进门的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还有桦大奶奶几个妯娌,“翰哥儿媳妇这身可好看?” “好看!”二夫人掩面而笑,啧啧叹道,“这样一打扮,立时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点着头,五夫人就拧了眉头淡淡的笑着,撇了眼齐宵和太夫人道:“娘,齐宵可都成亲了,您还喊他乳名!” 齐老太君神色淡了一分,二夫人就接了话:“他一百岁在娘跟前儿还不是孩子。”携了蓉卿的手,“往后就这样打扮,可比素面朝天的好看多了。” 不管认同不认同,二夫人是不是真心夸赞,蓉卿蹲身行礼,一一喊了众人,笑道:“蓉卿才疏貌丑,又不如几位婶婶和嫂嫂能说会道,祖母这是给我装门面呢……”掩面而笑,打趣的样子,“怕我给咱们家丢人呢。” 齐老太君就指着蓉卿哈哈笑了起来,对二夫人道:“没想到也是个猴儿。”大家皆是笑着,齐老太君又对连二奶奶道,“你现在可是不孤单了。” “祖母!”连二奶奶笑着道,“有五弟妹陪着,我这也算是矮子爬梯子,节节高了!” 满室的女眷一阵哄笑,四夫人和五夫人朝笑容满面的蓉卿看去,四夫人低声道:“看来,正房里这一回可出了个人物。”五夫人冷笑一声,回道,“瞧着斗吧,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早点出个结果我们也能山高皇帝远的过自己的日子去,省的挤在一处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四夫人压了声音道:“不管什么结果,总要得老太君一句话,还不知猴年马月呢。” “不出结果,那我们就烧柴添油的,你难道还怕戏太热闹,你看着累不成。”五夫人话落,用帕子掩面一笑,回头见成大奶奶带着两个妯娌进来,遂笑着道,“今儿来的可真是巧了,都凑在了一个时间。” 前头说笑声收了,五夫人见大家都朝她看来,她笑着道:“齐成媳妇儿可是来送你们弟妹的。俗话说长嫂如母,瞧这几个妯娌亲的,跟一个人似的。” 方才还凑着说话的四夫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喝着茶,二夫人朝她看来一眼,似笑非笑。 成大奶奶看向五夫人,笑着道:“我这嫂嫂虽有不足,可一颗心却是热烘烘的捧在手里的,是我嫡亲的几位弟妹也好,还是洵弟妹,彦弟妹都是一样的亲,但凡能用的上我这蠢笨的,我都是在所不辞。”话落,掩面而笑。 五夫人唇角微微一勾,就点头回道:“还是齐成媳妇儿说的在理,这一家子人可就是要热热闹闹的,亲亲睦睦的。”看着齐老太君,“也是你们祖母最愿意看到的。” 齐老太君神色淡淡的喝着茶,没有接腔。 女人多了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台戏,蓉卿垂着头余光扫了眼站在一边不说话的荣二奶奶,这会儿垂头丧气没精神的样子,不知道荣二爷怎么样了…… “我们去宫里了。”忽然齐宵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说完,视线就落在蓉卿脸上,房间七嘴八舌的交谈声骤然消失,安静的落针可闻。 气氛很尴尬。 齐宵负手而立,目不斜视,蓉卿就看到连着方才说话是五夫人都讪讪的闭了嘴,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敢开口。 蓉卿笑着站起来,这边齐老太君微微颔首,道:“嗯,时辰不早了,你们早去早回。”蓉卿跟着齐宵应是,又和众人打了招呼,夫妻两人出了门。 在仪门边上了马车,蓉卿长长松了一口气,明兰掩面笑着道:“奶奶还是不适应这内宅的事儿。”帮着蓉卿整理了发髻。 “还好。”蓉卿端了茶吃了一口,笑道,“总有适应的侍候。”偷偷掀了一点车帘朝外头看了看,齐宵坐在棕红大马慢慢行着,她放了窗帘问明期,“打听到了吗?” 明期红了脸,压着声音回道:“打听到了,早上我瞧见平如姐姐抱着两床被子出来晒,一床是从书房抱出来,一床是从卧室。”一顿又道,“起床时也是,洗脸水一盆送进书房,一盆进的是卧室。”明期说着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她没有想到蓉卿会让她去打听四爷房里的事儿。 竟然真的没有睡在一起,难怪唐氏会那样小心翼翼,她出身不算高,如今没有子嗣不说和齐皓也不过是貌合神离,她心里当然会不安,会惶恐…… 才会变成今天这样,遇事则避,见人就躲的样子。 “辛苦了。”蓉卿笑着拍拍明期的肩膀,“看来我们明期也长大了,该是时候想想给你们寻个好人家才是。” 明期红越发的红:“奶奶就拿奴婢打趣吧,奴婢还要给您带小公子和小姐呢,奴婢不嫁!”昂着头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蓉卿失笑,道,“现在不得空,我也舍不得放你们出去,索性还能留个半年一年的,过些时间我慢慢给你们选,嫁不嫁可由不得你。” 明期不依,还要再说,外头跟着的婆子已经喊道:“奶奶,已经到了。”蓉卿几人收了话,马车在西华门停下,蓉卿听到守门的旗手和齐宵行礼的声音,车又行了一阵到了内城,齐宵隔着车道,“到了!” 明兰和明期先下车,蓉卿由两人扶着踩着脚蹬下来,齐宵看着她嘴角含笑微微颔首道:“走吧。”蓉卿应是,回头吩咐明兰和明期,“在这里守着,不要乱跑!” 明兰和明期不敢四顾张看,垂头应是。 蓉卿跟着齐宵进了内宫,入目是朱檐碧瓦,鳞次栉比的楼宇高台,一眼望不尽头的抄手游廊,两面种着奇花异草花香馥郁,宫人垂首而立在两边,眼观鼻鼻观心的,有内侍带着三四哥年岁约莫八九岁的小太监迎了过来,朝齐宵和蓉卿行礼,笑道:“齐督都,是先去凤梧宫还是先去正德宫?” 自然先去凤梧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蓉卿还了半礼,垂着眉眼。 齐宵如是回了,两人就跟着来的内侍去了凤梧宫。 太后娘娘约莫六十不到的样子,眼角有错次的细纹,眉宇间亦有抹不平的川字纹,微笑着看着蓉卿,面上露出淡淡的和蔼:“都坐吧。” 齐宵落座,蓉卿跟着他坐在旁边。 太后娘娘看着齐宵,道:“听说住在家里的?老太君身体还好吧?”齐宵恭恭敬敬的回道,“……住在家里的,祖母身体很好,让微臣代她向您请安。”话落站起来,代齐老太君向太后娘娘行礼。 太后娘娘笑道:“免了免了,她年纪也大了,何必讲究这些莫须有的规矩呢。”一顿又道,“回去替我转告一句,让她得空就到宫里来坐坐。” 齐宵应是。 蓉卿飞快的扫了眼太后娘娘,请老太君到宫里做客?圣上登基的时候还斥责了齐瑞信,这么长时间也不曾有过复用的意思,太后娘娘忽然请齐老太君到宫里来坐坐,难道是暗示什么? 她微微皱眉,上头就听到太后娘娘问她:“昨儿回娘家,可见着你三嫂嫂了?” “见着了。”蓉卿垂着头回道,“见着了三嫂,也见着了月姐儿,活泼可爱非常讨人喜欢。” 说着自己的侄重孙,她亦是满脸的笑容:“那孩子确实讨人喜欢,像她娘,自小嘴巴甜。”蓉卿应是,附和着夸欧氏,“三嫂稳重贤惠,家中伯母妯娌皆是喜欢她,月姐儿如今瞧着,真真是像极了三嫂。” 皇后娘娘越发的高兴,和齐宵道:“……这是个会说话的。” 太后娘娘就身边的女官赏了蓉卿一套金首饰,并着一支和田玉镯子,蓉卿跪谢了恩赏。 没有提欧鸣受齐宵提携升官入户部升官的事儿! 齐宵和蓉卿一起推出了凤梧宫,在门口停足他轻声道:“我去给圣上请安,你跟着马公公去正德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安。”担忧的看着蓉卿,蓉卿回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齐宵不放心的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蓉卿跟着马公公朝正德宫中走,马公公笑着道:“五夫人不用紧张,宫里的娘娘都是极和蔼的人。” 喊她夫人! 蓉卿微怔,笑着应是,从袖带里拿了个荷包出来,里面是来之前和齐宵商量过的一只玉牌,递给了马公公:“我什么也不懂,还劳您多提醒。” 马公公也不客气收了荷包,很熟练的塞进怀里,笑着道:“五夫人客气了,往后您常来宫中明白了,这宫里的规矩啊……”边走边将宫里的人事大概说了一遍,蓉卿去看跟着他后头的几位女官和小太监,皆是垂着眉眼仿佛不曾听见。 她暗暗惊叹不已。 进了正德宫,却是在宫门口见到了侯在一边的刘嬷嬷,难道杨氏也来了! 算起来她自上次一别,与杨氏也有一年未曾见面。 她思绪见刘嬷嬷已经笑着朝她微微颔首,她忙回了礼,马公公已经停了脚,笑着道:“五夫人去吧,奴才在外头候着您,一会儿再领您出去。” 蓉卿谢过,跟着正德宫里的女官进了殿门。 通天似的圆柱,打磨成镜面的大理石,照着墙角屋顶的宫灯富丽堂皇,再往里走则是换成了木地板,淡淡的香味从墙角的香炉袅袅渲燃而出……蓉卿跟着女官侯在了偏殿外,女官笑着道:“劳您稍等,奴婢去通禀一声。” 蓉卿应了,女官撩帘而入,不一刻从里面出来,打了帘子笑道:“娘娘有请。” “多谢。”蓉卿进了门,里面是间约莫二十几平的隔间,又穿过一道帘子,则已经听到有人说话的说话的声音,门口守着的女官和她行礼后打了帘子,蓉卿便进了门。 皇后娘娘坐在楠木制雕万字不断头的胡床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毡毯,她穿着正红的宫装,眉目和几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略微发福了一些,笑眯眯的和下首背对着她而坐的两位女子说话。 蓉卿莲步进去,朝皇后娘娘行了大礼,皇后娘娘笑着道:“地上凉,快起来!”蓉卿谢过起身,皇后娘娘道,“来,让我瞧瞧,我们也有一年两年没见着了吧。” “是!”蓉卿抬起头来朝皇后娘娘投去一眼,又垂了目光,皇后娘娘点头道,“真是越长越标志了。” 这话不是和她说的,蓉卿含羞垂着头没有说话,坐在右边的女子就接了话道:“母后说的是,她从十三岁我们见面,到今儿,可真是一年一个样儿,越长越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杨氏也在。 蓉卿忙蹲身给杨氏行礼,喊道:“妾身见过太子妃娘娘。”又朝她身边坐着的一位穿着鹅黄色宫装,容长脸眉目清秀身材小巧的女子看去,杨氏就请蓉卿起身,介绍道,“这是诚王妃。” 原来是诚王妃,蓉卿朝她福了福,单氏微笑着打量了她一眼,颔首道:“齐夫人免礼。” 蓉卿起身,在皇后娘娘指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你这丫头,进京来这么久也不想着来看看我。”皇后娘娘含笑道,“若不是成亲我下了旨意,我看你是不是还不进宫来。” 蓉卿垂着头回道:“妾身粗野惯了,不敢冒失进宫浊了娘娘的眼。” “你啊。”皇后娘娘就和杨氏还有单氏道,“她向来这样,谨慎本分恪守规矩,以往在北平城也是常来常往的,如今到京中来反而生疏了。”杨氏和单氏笑着,皇后娘娘又道,“当初她心思周全,说的话立的功我可都还记着呢,按我说,就按着她的功劳,封一个县主也不为过。” 苏珉封了永平侯,您就是封县主我也不敢要!蓉卿忙露出惶恐的样子,杨氏看了眼蓉卿,接了话道:“母后仁厚,您念着她的好,往后等她和齐督都有了子嗣,您再封赏也是一样的,母凭子贵,她只会更欢喜。” 蓉卿暗暗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眼杨氏。 单氏就歪着头打量着蓉卿,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着,皮肤白滑细嫩,眉目如画略带着一丝调皮的灵动,身材姣好曲线玲珑,这就是永平侯的妹妹,齐督都的夫人啊,果然是个标志讨喜的样子。 她看着齐夫人,对方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朝她看来,两人视线一碰,皆是微微一笑。 落落大方,不卑不吭!单氏微挑了眉头,想到她听说的苏蓉卿在北平的事情,开铺子办义学独自带着身边的丫头在北平,还能得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的看重……这样的女子在京城还不曾听说过,她看着蓉卿暗暗生出一分好奇来。 “说的也是。”皇后娘娘颔首,看着蓉卿道,“你和齐宵年纪都不小了,早些生了子嗣,将来送到宫里来和明郡王一起读书。”话落,看了眼单氏的小腹,眼底生出一丝笑意来。 蓉卿暗暗诧异,难道单氏有身孕了? “谢娘娘垂爱。”蓉卿起身行礼,满脸绯红,心里却是打起了鼓,把孩子送到宫里来伴读?那不是处处见得都是贵人,整天低头哈腰的见这个行礼,见那个下跪?杨氏看着蓉卿掩面而笑:“齐夫人可要多努力才是。” 蓉卿越加羞的抬不起头来。 “好了,好了。”皇后娘娘笑道,“这丫头面皮薄。”说了几句,赏了许多的东西,蓉卿就起身告退了。 杨氏笑道:“母后,我和弟妹送送齐夫人吧。”皇后娘娘摆手道,“去吧。” 三个人就出了正德宫,杨氏和蓉卿道:“你也不去我那边,近年为了东哥启蒙的事我也忙的没有头绪。”说着微顿,又道,“你都还好吧,听说住在凉国公府,那么一大家子人,处的可还习惯?” “都挺好的。”蓉卿恭敬的回道,“家里人虽多,但都挺和气的,多谢太子妃娘娘关心。” 杨氏轻摇了摇头,觉得蓉卿和她疏离了许多,又想到那次她答应诚王安排他和蓉卿见面,有些不合规矩,不由生出一丝愧疚来,携了蓉卿的手道:“得空就去我那边坐坐,东哥可还记得你这个姨姨呢。” 蓉卿应是,看着杨氏道:“娘娘多保重身体!”杨氏微微笑着,惨白的面色显得很落寞。 “时辰不早了,也不多留你,你若有事让人去太子府回我一声。”杨氏淡淡的看着蓉卿,微笑道,“听说你七姐月底要进宫,你也不用挂心,母后脾气好,我和弟妹也常来,定会照佛一些。” 蓉卿正想和杨氏说这话,可愁着没有理由开口求她,听她主动提起,忙谢道:“多谢太子妃娘娘。”又道,“妾身告退了。”和诚王妃也行了礼。 单氏微微颔首,道:“齐夫人慢走。” 蓉卿就跟着来时引着她的女官出了正德宫,马公公正候在外面,两人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唱和道:“太子殿下到!” 蓉卿一惊,跟着马公公就退到了抄手游廊的边上规避,一时间四周静悄悄的,不过一刻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紧接着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响起,蓉卿的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一双黑色的皂靴,缓步走着离她越来越近,她跟着马公公蹲身行礼,那皂靴在她身前微微一顿,就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面上,仿佛带着一丝审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几眼头顶上声音响起:“免礼吧。” 蓉卿起身,依旧垂目看着地面,那双皂靴微顿之后转向而去,蓉卿似乎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太子。”杨氏从正德宫中迎了出来,蓉卿侧目去看,见他们夫妻正站在门口轻声说着什么,杨氏容色恬淡笑容甜蜜,她会心一笑跟着马公公朝另一头而去,待她转身赵均瑞侧目过来,视线就落在那一抹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目光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怅然。 “齐督都在宫门口等您。”马公公含笑道,“齐夫人担心脚下。” 蓉卿含笑应是,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杨氏含笑的面容,继而又想起苏容君坐在桌前埋头看着医书,面上流露出坚毅而神往的情绪,蓉卿叹了口气快步朝宫门而去。 快出内庭时,阴面迎来一架垂着帷幔的滑竿,四个嬷嬷抬着颠簸着她看见里面若隐若现坐了一个女子,马公公垂头站在一边,介绍道:“是长公主。” 蓉卿微讶,退在了一边,待赵玉敏自她身边过去,她才跟着马公公一路出了宫门。 齐宵果然在宫门口等她,见她过来轻声问道:“没事吧?”蓉卿微微摇了摇头,齐宵放了心和马公公道了谢,带着蓉卿一路朝西华门而去,走了一刻就到了停车的地方,齐宵跨马而上蓉卿则有明兰扶着上了马车,夫妻两人出了宫门。 两人前脚到家,宫中赏赐的东西便随后送了过来,齐宵令人送回了他们的院子,打赏了办事的内侍,就和蓉卿一起进了内院,在路上蓉卿好奇的问他:“这一回怎地将东西又不入公中了?” 齐宵侧目过来看她,低声回道:“这些是赏赐给你的。”言下之意,就是和当初成亲收的礼不同,一个是他的一个蓉卿的,他的可以入可蓉卿不可以。 蓉卿含笑点头,若齐宵直接送去公中入了库她也不会拦着,可心里总会不高兴,不是为了这点东西,而是得让他分出一个亲疏远近来。 这样往后他们夫妻在这里生活,才会思路一致,行为一致,不会为这些事生出分歧来。 蓉卿很高兴,转目朝着齐宵笑,齐宵蓦地就想到早上蓉卿说的话,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蓉卿越发笑的眉眼弯弯。 两人进了太夫人房里,二夫人和桦大奶奶正在,齐老太君就细细问了齐宵在宫里的事情:“……圣上都说了什么?” “提到茶税的事情,朝中新晋的两位阁老都反对重新征收茶税,圣上问了我的意见。”齐宵淡淡的说着,齐老太君听着脸上露出笑意来,道,“你是武官,这些事圣上商议你,可见对你的信任。” 齐宵没有说话,齐老太君又看向蓉卿,问道:“见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了?”蓉卿应是,大概说了一遍,“……太后娘娘说您若是得空就去宫中走动走动,她老人家许久没有见着您,惦记着。” 蓉卿话落,齐老太君微微皱了眉头。 二夫人却是笑着道:“可不是,太后娘娘还是贵妃时,还来过一次咱们家呢。”齐家如今靠齐宵撑着门庭,若是太后娘娘记起老太君来,圣上重新启用了凉国公,那齐家也不用再这样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了。 日子只会越来越好,门庭也会越来越耀。 齐老太君却是和蓉卿想的一样,觉得有些奇怪,太后娘娘突然提起她来,这里头有什么缘由不成? 难不成朝中的风向变了? 她不由看向齐宵,问道:“你怎么看?”齐宵放了茶盅,淡淡的开口道,“欧氏门下几家姻亲在圣上登基后或多或少受了牵连……”点了一句。 蓉卿和齐老太君立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太后娘娘这是在扶持凉国公府,将来好成为欧氏的助力。 毕竟凉国公和欧氏如今也算是拐着弯的姻亲,自己人! “十二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齐老太君若有所思,“我若记得没错该是六十整了。” 蓉卿朝齐老太君看去,不愧是凉国公府的老太君,看多了朝堂瞬息风云,政治敏感度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她提到太后娘娘的寿诞,就是想要告诉齐宵,太后娘娘不是圣上的生母,他对太后娘娘到底如何,就能从这次寿诞中看出端倪来。 若捧欧氏,他们则要疏远防范,若寻常而待那就可以适当的亲近一些。 二夫人看看齐老太君又看看齐宵,便知道他们是在说朝事,这些她不懂便收了声没有插嘴,可蓉卿的样子却是令她微微生出一丝疑惑来,难道对于朝堂的事情,她也懂得? 想到这里她不由侧目去看,就见她微拧了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心头暗暗吃惊不已。 齐老太君说了几句,齐宵起身道:“我出去一趟。”又低头对蓉卿道,“我晚些回来。”秦大同,王彪和王蛟明天启程,和他约了中午在福来阁吃饭,诚王爷和单竟苏珉也在。 蓉卿早就听他提过也不多问,送他出门,轻声叮嘱道:“少吃些酒。”齐宵嗯了一声,出门而去。 齐宵刚走。成大奶奶和蓉儿奶奶还有五夫人就赶着过来了,见蓉卿在目光一转,笑着和众人行了礼,道:“我瞧见一箱一箱的东西往里头搬,还当是谁送来的,原来是五弟和弟妹回来了。”说着一顿看看蓉卿又看看二夫人,“二伯母我看您可不能坐在这里闲着了,得把库房收拾出来才是,往年我们家也常得赏赐,可这还是头一回搬了几大箱子进来,可不得挪地方摆置。” 这就来了?蓉卿心头轻笑,不看成大奶奶却是朝齐老太君看去。 “我这忙了一上午,刚到这里来偷个闲,齐成媳妇莫不是说我爽滑惫懒没有做事不成。”二夫人笑盈盈的说着,打着太极拳,这事儿齐老太君没有开口,齐宵夫妇回来也只字未提,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会儿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她才不会傻的撞上去,东西入了库到时候分家也不全是她一个人的,谁想说就说,与她可没有关系。 “二伯母这话说的,我这小辈可不敢说您的不是。”成大奶奶咯咯笑着,显得很高兴引齐宵夫妇为荣的样子,“我这不是替五弟和五弟妹高兴嘛,能得圣上重视,亦是我们家的荣耀。”话落,看着蓉卿。 ------题外话------ 这两天字数不够,后面还上。 第二卷:锦绣良缘122 诰封 房间里,一时间都没有了话,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蓉卿身上。 成大奶奶这是把难题给了蓉卿。 蓉卿微微一笑,放了手里的茶盅,满脸谦虚的回道:“皇恩浩荡,五爷能得眷宠,是他的福气亦是托祖母托父亲,托大家的福!”她微微一笑,又道,“大嫂说的太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他为家里头人奔波忙碌都是应该的。” 五夫人心头冷嗤一声,又是个软柿子,大房嫡出的一个个都这样,先头娶了个唐氏整日里蔫耷耷的没个主见,说句话就和躲在棉被里哼哼似的,如今来了一个又是这样,明知道是个坑,还囫囵的往下跳…… 不过这也是她愿意看的,宫里赏的也不过那些东西,她在国公府那么多年,娘家也出自名门,什么样的好东西不曾见过,可不会和成大奶奶这山沟沟出来的人一样,父亲三十岁中了进士,得了个外放七品官,挪了十几年才升了安庆知府,这样的人半辈子没吃饱,如今落在锦绣堆里,见着什么都想往家拨。 她看戏不怕抬高,撑她一把自己左右不会亏什么,惹怒了老太君还是大家翻了脸岂不是更好,正好一拍两散利索的把家分了。 成大奶奶亦是眼睛一亮,想到那日说起怀孕之事,蓉卿害怕惶恐的样子,年纪轻就是年纪轻,唬一唬哄一哄也就没事儿了。 想到这里她侧目撇了眼五夫人,她心里怎么想的,她清楚的很,可到底谁比谁眼光浅,日子往后过就知道了…… 齐老太君喝茶的动作亦是微顿,侧目看向蓉卿,不由暗暗叹气,今儿一早和蕉娘交代的话,合该再添上这一句才是。 桦大奶奶拉了拉自己婆婆的衣袖,二夫人回眸睃了她一眼,桦大奶奶暗暗着急,蓉卿是嫡出的一枝,若今儿被成大奶奶使唤的团团转,往后他们这一枝可就真的没有出头日。 这些虽和她无关,可她却不愿意看着成大奶奶得意。 这样眼皮子浅的东西,往后若是叫她当家,国公府还不知败成什么样儿,她即便不住在这里,可有国公府这个大树,这个百年声望底蕴深厚的名头,他们就是出去单过,也要受人高看一分。 不过话语一息停顿间,众人已经心思转了几转。 成大奶奶轻轻笑着正要说话,蓉卿却是话锋一转,接着又道:“那些东西,有的是太后娘娘赏的,有的是皇后娘娘赏的,有的则是圣上赐的,这些恩宠我一介妇道人家是无能报还的,只望五爷在朝中兢兢业业为圣上办事,能报之万一已是求之不得。如今有大嫂帮我们,自是求之不得,满心欢喜。” 言下之意,这些虽是皇恩浩荡恩赏,可自古礼尚往来,圣上也不是白给的,是要臣子能尽心给他办事,卖命的……你拿去,往后这卖命的事情,难不成你也能分一分?! 就是想分,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五夫人正低头把玩着手上刚得的一枚金刚石指环,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蓦地抬起头来,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这永平侯妹妹,苏家八小姐说话竟是这样泼辣,拐弯抹角的刺了人,可又让人寻不到半点不是来。 二夫人喝着茶呛在喉间,一阵咳嗽不止,桦大奶奶忍着笑替自己的婆婆拍着后背,这五弟妹果然不是软和的人,这样才好,往后她们出府,还能和府里常来常往,彼此都是明白人,相处起来也轻省。 成大奶奶听着脸色一变,苏蓉卿这话分明就是在说,他们家大爷是个没有功名的人,根本没有能力配享这天家的恩赏,她立时生了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沉了声正要说话,对面,蓉卿已经去和二夫人说话:“二婶,您没事吧?” 二夫人咳的脸色微红,摆着手道:“没事,没事,刚刚喝急了一些。”幸好她没开这个口,否则这会儿就得换做她没脸了。 “您再喝口水压一压。”蓉卿起身给二夫人续茶,二夫人接在手里喝了一口,笑着道,“好多了,还是老五媳妇儿贴心。”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桦大奶奶目光一转,就挽着二夫人的胳膊笑道:“娘,您要是夸五弟妹我没话说,可您不能偏疼了她一个,倒把我弄成了个不孝不敬的恶媳妇了。”话落又去找齐老太君评理,“祖母,您给孙媳妇儿评评理,我娘这样分明就是见着新媳妇儿,忘了我这旧儿媳了。” 齐老太君微冷的视线自成大奶奶面上收回来,面上转而一笑,道:“你这孩子,你娘若是偏心的,你还能这样说话?换做那恶婆婆今儿可不就去祠堂跪着了。” 桦大奶奶假意的变了脸色,歪在二夫人怀里求饶,引的二夫人捶了她两下,众人一阵笑了起来。 刚刚话头就这样被带了过去。 成大奶奶的话被生生憋了回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紧紧攥了帕子,忍不住又回头去瞪五夫人,五夫人低头喝茶只当没有看见…… 谁要现眼,谁就去,她不过是来看热闹的。 成大奶奶没有料到蓉卿一个刚进门的媳妇儿能和她这大嫂顶上,丝毫不退让的令她难堪,这会儿丢了脸面,哪里还能坐的下去,帕子一挥就要走,齐老太君却是咳嗽一声,喊她:“齐成媳妇儿若是没事,去帮着朱妈妈看看药炉子,她这会儿正忙着,怕是不得空。”这是要留成大奶奶说话了。 成大奶奶脚步一顿,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却只能蹲身应是,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齐老太君微微笑着道,又看着蓉卿,“中午齐宵不在,你若是在房里吃不习惯,就上我这里来。” 齐老太君留了成大奶奶说话,她可不想在这里讨嫌,笑着道:“能蹭祖母一顿饭,我心里不知多高兴,只是来日方长的,我若每日都来蹭,只怕到时候您见着我来,就要盖着锅盖嫌我吃的多了。”说着一顿,跟着二夫人,桦大奶奶,还有五夫人一起起身,“我见好就收,给您留一个好印象,下次再来,还能得您一句赞。” “这个猴儿。”齐老太君呵呵笑了起来,二夫人接话道,“我们家啊,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伶俐!”话落,讥诮的瞥了眼五夫人。 众人从齐老太君的院子里退了出去,桦大奶奶端了齐老太君的药碗走了进来,她心里有了数,又知道齐老太君但凡不生气,只要动了怒也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人,所以她端着碗就有点战战兢兢的,正要放在桌上,齐老太君眼眸一眯喝着道:“给我端着,站在这里!” 朱妈妈将房里的丫头遣出去,合上了门! 成大奶奶端着刚煮出来的药汁,烫着的直跳脚,一会儿工夫手指尖就被烫的通红一片,她瑟缩的看着齐老太君,喊了声:“祖母!” “可知我为什么罚你?”齐老太君面色平静,但眉宇间依旧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是久居上位之人经年的历练,非一朝一夕得有。 成大奶奶摇摇头,直想把手里的碗丢出去:“孙媳妇儿不知道。” “当着大家的面,我给你留了脸面。”齐老太君就道,“那御赐的东西你没有瞧过?你嫁到我们家里来,是短了你首饰衣裙抑或是饿着你了,这样没眼色的争抢东西?” 什么叫抢东西!大家都是媳妇儿,五弟妹能有的,她为什么不能有,谁也不比谁高出一截儿来。 “这宫里赏的自是给他们的,便是他们要充公你这个做大嫂的还要拦着才是,你到好,合着伙的欺负她年纪小?”一顿又道,“也就是齐宵媳妇儿脾气好,换做了旁人你也敢!” 成大奶奶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并非被齐老太君说的心虚,而是这十指连心,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觉得这十根手指手不是自己的了。 “你回去给我仔细想想,若还这样没个轻重的,你就给我收拾了铺盖卷儿回家去!”齐老太君厌烦的挥挥手,终还是忍了成大奶奶唬蓉卿怀孕的事儿,给她留了退路。 成大奶奶如蒙大赦,迫不及待的放了手中的药碗,嘶嘶吹着手心,又怕被齐老太君骂,忙躬身应是:“孙媳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了,您消消气!” “去吧,去吧!”齐老太君挥挥手,满面的倦意,成大奶奶就忙退了出去,等她一走,朱妈妈就笑着进了房里,齐老太君压着怒道,“你看看这都什么样儿,哪里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儿,还想着分家出去,要不得几年,整个国公府的脸面都能被她丢尽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朱妈妈笑着道,“兴许出去了,大奶奶自己当家过日子,眼界能高些呢。” 齐老太君揉着额头,叹着道:“我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若按着我的脾气,都走了才好。”一顿抬起头来,恨着道,“可你瞧瞧,一家人住在一起府里也渐渐败下去,若是散了开兄弟间没个帮衬的,用不了多少年,一个个的就能灰溜溜的跑回来,我做了齐家几十年的主,不能看这个家败在我手里,将来我去地下,可没脸见老国公爷!” 朱妈妈只能跟着叹气! 蓉卿跟着二夫人和桦大奶奶一起往回走,桦大奶奶笑着道:“五弟中午不在,要不然你去我那边用膳吧,正好你桦大哥和几个孩子都不在,我们也能做个伴。” “还是不了,我来了几日房里的大小事都没有归置,还有家里来的几房陪房都等着见我,改日得空,一定去嫂嫂那边。”蓉卿说着在她院子前停了下来,桦大奶奶知道刚嫁过来事情多的很,所以也不强求她,笑道,“那成,等你忙完了我们再说话。” 蓉卿点头应是,和二夫人打招呼:“二婶慢走。”二夫人微微一笑,颔首道,“事情慢慢做,有什么用的上你桦嫂嫂的,不用客气。” 桦大奶奶附和着自己婆母,直点头。 蓉卿笑着道谢,三人正要分开,这边成大奶奶脚步匆匆的朝这边而来,她的院子还在前头,往这边走许是去忠三奶奶或是荣二奶奶的院子,果然,她在荣二奶奶的院子前停了下来,视线一转就落在站在院子前的三个人身上,鼻尖冷哼一声,低声咒道:“当什么长眼的东西,端着自己的出生好?也不过是个破落户。”转头就要走。 二夫人笑着拍了拍蓉卿的手,道:“我们回去了。”这是大房的家事,她不好插手,话落扫了成大奶奶一眼,带着桦大奶奶要走…… 正在这时,就见齐宵大步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步伐很快转眼和成大奶奶擦身而过,朝这边而来,众人见过礼,蓉卿蹲身福了福,问道:“五爷怎么回来了?” “宫中来圣旨了。”齐宵低眸望着蓉卿,眼底有喜悦一点一点透出来,“你收拾一下,随我去前面接旨。” 接旨?蓉卿微讶,没有想明白宫中怎么这会儿来圣旨了,他们不过才出来两个时辰而已。 她心里一紧,难道又是…… 二夫人却是眼眸一转明白过来,忙恭喜蓉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一顿打量了蓉卿的装扮,“这身就很好了,也不用换了,快去前头吧。” 蓉卿恍然反应过来,询问似的看向齐宵。 齐宵微微颔首。 蓉卿心头踏实下来,只要不是降罪斥责的事儿,于她而言都是好事儿。 “二婶,劳烦您告知大家一声。”齐宵微微颔首,声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喜悦,二夫人笑着点头,“成,你们去前头吧,我通知大家。” 齐宵便和蓉卿往外院而去,路过成大奶奶时她正站在荣二奶奶的院子门口,一人手里拿着药膏,一人正瞠目结舌的伸着手,脸上表情变了几变……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齐宵陪着汪公公吃了盏茶,府里头王总管带着人摆了供案,铺了褥垫在地上,说了一刻的话,家里的人都悉数齐了,蓉卿过去扶着齐老太君在当前跪下,汪公公就掀了圣旨念道:“奉天诰命……” 短短四个字一出,蓉卿似乎能听到身后有人几不可闻的吸气声,她暗暗诧异之后,却又觉得坦然,凉国公府虽是国公府,可真正封了诰命的也就只有齐老太君和已过世的徐夫人,算起来,齐家已有许多年没有接到这样的圣旨了。 落了款,汪公公笑着卷了卷轴,将犀牛角诰命文书给了齐瑞信,笑着道:“恭喜国公爷。”汪公公又笑着朝齐老太君和齐宵抱拳,“恭喜恭喜!” 齐瑞信捧着圣旨和文书,和汪公公道谢:“外院奉了茶,还请公公移步去歇歇脚。”汪公公眼眸一转,笑着道,“恭敬不如从命!” 齐瑞信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齐瑞安:“供去祠堂。”就和齐宵一起和汪公公去外院吃茶。 这边,一众的女眷来恭喜蓉卿,二夫人笑着道:“一品诰命,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蓉卿面颊微红,和二夫人道谢。 “都散了吧。”齐老太君神色间也露出喜色来,和二夫人道,“和大家说,晚上去我那边吃饭,就当做给蓉卿贺喜了。”二夫人听着忙凑趣道,“瞧娘眼下心就偏着了,这客可得我们新出路的诰命夫人请才是,我们可不敢让您老破费。” 五夫人淡淡笑着道:“二嫂这话可不对,你若是得了诰命,娘也得摆了桌子请大家。”她话一落,场面就是一冷,齐家没得诰命的何止二夫人一个人?!桦大奶奶接了话道,“不管谁请,反正是天大的喜事,今儿我们敞开了吃便是。” 气氛又活络了起来,蓉卿扶着齐老太君往回走,齐老太君拍着她的手道:“有了诰封,往后你出入也不用顾忌了。”齐老太君是在说,蓉卿往后和那些夫人们来往,也不用觉着低了谁去,方便轻省许多。 “都是托了您的福。”蓉卿笑着道,“我也没有想到,还当是什么紧要的事,着实惊了一跳。”她不相信这事儿是圣上临时想起来,下了个圣旨,定是齐宵早早就去宫中请封过的,那个人竟是半句话都没有个她透露…… 她暗暗摇头,心头却又觉得甜蜜。 齐老太君见她笑,但笑容中又透着一丝轻快,便知道她心中所想,颔首笑道:“也不管托谁的福,早些让我抱重孙就成。” 析秋满脸通红。 “你也别陪着我,你忙你的去。”齐老太君说着就笑着由朱妈妈扶着回去,蓉卿就蹲身送太夫人而去,这边唐氏莲步悠悠的走过来,微微笑着道,“恭喜五弟妹!” “谢谢四嫂。”蓉卿笑着,唐氏进门几年,但因齐皓并非世子,所以她至今依旧没有品级。 两人说了几句话,那边,成大奶奶双手拢在袖中,和荣二奶奶站在一起,冷眼朝这边看来,蓉卿含笑远远的朝几人颔首,又转目和唐氏说话…… 乱哄哄的说了一通的话,几个小辈要红包打赏,蓉卿笑着道:“好,好,一个都少不了。”齐丹逸就拉着蓉卿的衣袖撒着娇道,“五嫂嫂,我的那一份可要最好的。” 彦二奶奶的次子宏哥儿,约莫五岁的年纪,拦着自己的亲姑姑,嘟着嘴道:“姑姑不知羞,这么大人还和我们争东西。”他不懂为何喜,但有礼物孩子都高兴。 齐丹逸也还是个孩子,闻言就捏着侄儿的脸,笑道:“就许你要,不许我要?哼!” “胡闹什么。”五夫人眉头一拧斥道,“要你绣的帐子都绣好了?还不快回去。” 齐丹逸嘟了嘴磨磨蹭蹭的和众人行礼,回去了。 这边,几个妯娌笑闹了一阵,蓉卿辞了众人回到房里,蕉娘带着明兰等一院子的人,给蓉卿磕头,往后即便是喊蓉卿奶奶,她们也喊的有底气! “都快起来。”蓉卿笑着扶蕉娘起来,“我记得我嫁过来时打了银锞子还没有用完,您找出来看看可够,若是不够再让人去银楼瞧瞧买些回来添上。” 蕉娘笑着应是,带着明兰去称银子。 隔壁热闹着,成大奶奶正坐在荣二奶奶房中,她嘶嘶吸着冷气吹着被烫的通红的手指,蓉儿奶奶在一边喝茶,拧了眉头道:“满以为和四弟妹一样,是个没用的,没想到竟还是个泼辣的主儿,如今得了诰命,往后岂不是更加要抬头看她了。” “哼!”成大奶奶满肚子的气,早上她还说起大家拍拍肩膀一样高,如今仿佛是专门来打她的脸一样,跟着就来了圣旨,“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荣二奶奶皱眉,正要说话听见隔壁房里齐荣疼的骂人的声音,她心里的火腾的一下拱起来,指着房里就啐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也不用在我跟前哼哼,我亲自给你栓马车送你去镇江,你就和那贱人过日子去,省的你看着我嫌!” “去就去,难道还怕你不成,活脱脱的河东狮!”齐荣隔着门吼着她,荣二奶奶被气的眼睛蓦地红了起来,叉腰就要再骂,成大奶奶拉着她,指了指隔了一个院子的蓉卿,“人家那边热闹,你们难不成也要掺和不成!” 荣二奶奶委屈的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闷坐在罗汉床上擦着眼泪,成大奶奶就道:“这男人三两个都是这样,他心里惦记着那头,你留不住,唯一好的法子,就给她再讨一个回来,年轻貌美又新鲜,不过几日的功夫,你让他想他都记不住。”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荣二奶奶一想到房里还要添人,心里就跟压了个石头一样,堵的慌! 成大奶奶安慰她:“好了,好了,谁的房里不是这样,你就放宽了。”一顿又道,“眼下什么事重要,什么事当先你心里还不知道吗,何必计较这些!” 荣二奶奶就擦了眼泪,想起什么来,指了指那边:“……正是新婚,蜜里调油似的,您瞧着不会就有了吧?” “不知道。”成大奶奶也不确定,把那天的事情和荣二奶奶说一遍,“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才成。” 荣二奶奶脸色一变,问道,“这……成吗?” 成大奶奶想到今天的事儿,又想到蓉卿身边丫头托进房里的那套耀人眼的一品大装,冷笑道:“富贵险中求,你我这样的身份,要想得那一卷明黄,这辈子是不要想了。” 荣二奶奶没有说话。 ------题外话------ 今天写的晚了,字数少了点,明天恢复正常!啵一个! 第二卷:锦绣良缘123 落定 蕉娘带着明兰和明期,将银子称了,唤了卫进来,让他帮着去宝丰银楼兑了银锞子。 “腾挪个箱笼出来。”蕉娘小心翼翼的指挥着青竹和红梅摆放朝廷赐的诰命夫人的品装,“摆去后院里头,仔细锁好了,隔个十来日拿出来吹吹风。” 青竹和红梅抿唇直笑,点头道:“蕉娘,您说了好几遍了,我们都记住了。” “记住了也得说。”蕉娘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日她盼了许久,今儿突然来了就觉得满心里高兴舒坦,“等卫进回来,你们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奶奶要打赏呢。” 几个丫头连连应是,青青拉着蕉娘问道:“蕉娘,要不要回侯府报个信,和二夫人和几位舅爷舅奶奶说一声?” 蓉卿失笑,点着青青的额头道:“成,你回去跑一趟吧。”青青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奴婢这就回去。”说完撒了腿就跑了出去。 蕉娘看着青青满脸的无奈,这都十一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随她去吧。”蓉卿笑挽着蕉娘的手,“晚上我和五爷在老太君那边用饭,你拿着银子去厨房,加几个菜你们自己在房里用。”凉国公府各房都有厨房,每个月月头结算上个月的开支,都是有定例的,蓉卿这边自是跟着齐瑞信那边,所以吃食一律也是从那边领过来。 她们院子里也有小厨房,但只能烧水或是蒸个糕点,起油烟开火是不能够的。 “好。”蕉娘也不客气,说着想到了陪房的事儿,“还在等着您见一见,您看什么时候合适,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蓉卿有三房陪房,一房是从永平府跟来的,另外两房则是后进侯府的,虽不算熟络但也都是老实本分的。 “我记着这个事儿呢,我看不如后天吧,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先把他们安排好了。”明天齐宵要去衙门应卯,她一个在家里也闲了下来,不如抽空把陪房这庄子里的事情处理一下。 “我下午让人去通知他们。”蕉娘说着微顿,又道,“还有新买的几处田庄,明儿我把单子拿出来,您也过过目!” 苏氏二房的庄子都在永平,应天附近的都是大房的,两边早分了家,蓉卿这边新嫁,作嫁妆的庄子也都是新添着买的,她和蕉娘都不大了解各处的境况。 下午卫进回来,蓉卿和房里的几个丫头,把银锞子分一分,一些有头面的管事妈妈和各房一等的大丫头,就每人四分的银锞子,其余的则是三两百的大钱。 “抬到老太君那边去吧。”蓉卿吩咐几个婆子,“路上小心些。” 几个婆子应是,明兰和明期跟着去了老太君那边。 蓉卿换了衣裳,问青竹:“五爷回来了吗?”青竹点点头,“像是去了四爷那边。” 蓉卿哦一声,在房里把剩下的几个箱笼跟青竹清理出来,青竹指着一箱子的字画和玉器道:“这些东西,奴婢看不如摆在后院吧?!”蓉卿房里的东西,在她进来时就已经摆放好了,蓉卿仔细看来看,都是些上好的官窑,她拧了眉头道,“你待会儿去看看,这样的东西还有多少,回头仔细上了册。” 青竹点头应是,想到院子后头的库房放了许多东西,就小心的问道:“奶奶,奴婢想着这边人多手乱的,要不然送去新府里放着?那边空着房子又大。” “再等等吧。”蓉卿叹了口气,回道,“这会儿大家都看着我们呢,若是我们将箱笼都搬去那边,岂不是要惹人闲话。” 青竹想想觉得蓉卿说的在理,笑着道:“还是奶奶想的周到。”就蹲下身仔细点了东西,喊了婆子进来抬去了后院。 齐宵大步走了进来,蓉卿笑着迎过去,问道:“汪公公走了?”齐宵牵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回道,“嗯,坐了一刻就走了。方才四哥来寻我,我去隔壁坐了坐。” “四哥找你可是有什么事?”蓉卿提了茶壶给他泄了杯茶递过去,齐宵接在手里,含着笑意看她,“四哥想了两日,说他闲在家中也无事,不如办个书院。” 蓉卿听着微愣,问道:“你赞同了?”齐宵点了点头,“他愿意做事,我当然同意。” 是办书院不是办义学,蓉卿觉得是好事,书院办的好了也能为凉国公府添个好名声,尤其是像朝中的一些清流,向来觉得勋贵子弟尸位素餐碌碌无为,若是齐皓办个学院,还可能引得那些人的赞誉,虽不能成为直接的助力,却也能得一个美名。 甚至于齐宵将来都能得力。 她很赞同,点头道:“那可要我们帮忙?”齐宵嗯了一声,看着蓉卿道,“四哥想要派王管事去趟北平,在你的几个义学里走动走动。” “好啊。”蓉卿笑着道,“那什么时候启程告诉我一声,我写了信给他带上,到时候让鲍全明陪着他四处走走。” 齐宵很高兴蓉卿能和齐皓处的融洽,如今有学院的事大家能彼此商量互相帮助,他心里更是开心,点头道:“好,王管事准备好会来和我们辞别,到时候你写好了信给他带上。” 蓉卿应是。 外面有人来请他们,齐宵和蓉卿起身出了门,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齐宵低声和她商议:“中午我见着单竟了,和他说起龙禁尉的缺……”蓉卿微怔,问道,“怎么说?” “他原本也只是试探。”齐宵说着微顿又道,“他家中次子今年不过十岁,明年打算下场院试,等有了功名再去谋缺,这个缺就让了出来。” 蓉卿没有想到单竟这么好说话,不由微惑道:“宋国公家中一共几个孩子?”齐宵转目看她,蓉卿就笑着解释道,“上午在皇后娘娘那边见到了诚王妃,就觉得温柔娴雅,有些好奇。” “八个。”齐宵笑着道,“单家子嗣单薄,所以他多娶了几房妾室。” 蓉卿心头惊讶,但想想也觉得可以理解,无论嫡出庶出反正都是他的血脉……都说姐姐细心会照顾人,不知道有这么多弟妹的诚王妃是不是也是这样,若是这样到和赵钧逸契合的很,一个是没长大的孩子,另一个恰好会照顾孩子。 “所以你中午见到汪公公,故意留了他喝茶?”两人说着话拐上了抄手游廊,齐宵微微颔首,蓉卿想到齐瑞信,好奇的问道,“国公爷也是这个意思?” 齐宵神色微淡,漫不经心的回道:“他未提。”其实汪公公走后,齐瑞信问过他此事…… 蓉卿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两人就到了老太君那边,一大家子都在,二夫人笑着指着一筐子的铜钱,笑着道:“看着就喜庆,像是过年过节一样。” 大家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齐丹逸带着三四个年岁小的侄儿过来讨赏,却见齐宵负手站在她身后,几个原本满脸堆着的笑容顿时一收,乖巧的站在一边给齐宵行礼:“五叔……五哥。”的喊了一通。 齐宵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有年纪小的见着他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吓的就要往自家娘怀里钻,蓉卿无奈的笑笑,让青竹拿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一人一个,大家得了礼物谢过,一哄而散开,齐丹逸笑着拆开来,发现里面是个鎏金的蝙蝠纹簪,比她娘在认亲礼上给蓉卿的都要值钱,她微微一愣朝自己的母亲看去,五夫人冷笑一声,低声道:“她给你就收着。” 齐丹逸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你们这些孩子,是欺负你们婶婶的人生不熟是吧。”齐老太君朝蓉卿招招手,“到我这来坐,我给你做主,看哪个猴崽子敢欺负你。”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歪在齐老太君怀里撒娇。 蓉卿笑着进了门,这才发现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加上唐氏都在里头,却唯独不见成大奶奶。 见着她进来大家又是一阵行礼,乱哄哄的蓉卿站在齐老太君身边,她笑着道:“我瞧着你抬了不少铜钱来,一会儿让各房都来个妈妈,把赏钱领回去就成。” “都听您的。”蓉卿笑着道,“原也只是讨个喜气罢了。” 齐老太君满意的点点头,吩咐桦大奶奶带着连二奶奶和洵大奶奶帮蓉卿的忙。 “你几位兄长在隔壁,你也去隔壁坐会儿吧。”齐老太君赶着齐宵,齐宵看了眼蓉卿,蓉卿正跟齐老太君说笑,他收了目光负手出了门。 二夫人就看看齐宵,又看了看蓉卿,眼底掩着笑意,四夫人目光一转和齐老太君道:“往常齐宵回来,我们哪里能见着一面,便见着了也和我们……”不亲热,“如今成了亲可真是不一样了。” “可不是。”五夫人接了话道,“成了亲人越发的老成持重了。”她想到徐夫人去世时,齐宵那时候不过十一岁的样子,抽长后瘦削的身体,拖着临安侯生前用的长剑,站在正房门口,满身里透着一股戾气,吓的她几日不敢出门。 自那以后他就常不在家中,她们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直到过后齐皓出了事他才回了府里,再回来人已是大不相同,便是不说话负手站在某一处,也有一股令人怯步的威严。 她和四夫人还常论过,正房里的几个孩子,若说谁最像国公爷,那非齐宵莫属。 可国公爷那一身威严和杀气是战场历练出来的,齐宵以前满身的戾气又是从何处而来? 那些年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她们想想心里也忍不住抖了抖! “人总是越长越大。”二夫人打断五夫人的话,“再说,我们齐宵媳妇儿能干又贤惠的,两人又琴瑟和鸣,齐宵自是会越来越好。” 五夫人目色一拧,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和二夫人斗了几十年,当初徐夫人过世,中馈无人主持,她与二夫人也是斗了许久……如今虽过去许久,输赢早有结果,只不过彼此间依旧是维持着表面和睦而已。 “你们也别拿他们打趣了。”齐老太君笑着道,“去看看席面看备好了,一会儿咱们开席!” 二夫人和五夫人应是,出了门。 这边洵大奶奶笑着问荣二奶奶:“怎么没有瞧见齐成媳妇儿?” 成大奶奶心里不痛快,上午又得了齐老太君的罚,手烫的红肿,这会儿当然不愿意到人前来,荣二奶奶笑着回道:“方才和祖母说了,大嫂身体有些不舒服,在房里歇着就不过来了。”一顿看向蓉卿,“就让我代她向弟妹说声恭喜。” “谢谢!”蓉卿笑着道谢,又问道,“身体可要紧,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 荣二奶奶笑容尴尬,回道:“没事,只是有些头晕,歇一歇就好了。”蓉卿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洵大奶奶就笑着道,“有病可不能忍着挨着,早些看了大夫才好。” “是!回去一定转告大嫂。”荣二奶奶干干的笑笑,洵大奶奶又道,“齐荣身子可好些了?” 荣二奶奶脸色更加的难看,语气也没有方才的客气,回道:“多谢洵弟妹关心,二爷伤势无碍了。”还不是得亏了齐洵,若不然二爷怎么可能认识那个狐狸精,如今还反倒假惺惺的来问这事儿! 你也不用得意太久,你生不出儿子来,也要不得几年,房里的人只会比我们还要多,有你哭的时候。 洵大奶奶眼睛骨碌碌一转,余光扫了眼正在和蓉卿说话的齐老太君,压低了声音和荣二奶奶道:“镇江离应天近的很,过去也不过三两日的功夫,你可得把他看紧了些才好。” 荣二奶奶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她蓦地转头过来,恨恨的瞪着洵大奶奶:“你什么意思。”洵大奶奶就轻轻笑了起来,回道,“我能有什么意思,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 “我房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若不是在老太君这里,荣二奶奶只怕要当场翻了脸,洵大奶奶挑了挑眉头,无所谓的道,“成,往后你房里的事可别找我们帮忙,镇江的事你也别来问我,我不知道。”很笃定荣二奶奶一定回来问她。 荣二奶奶冷哼着不接话,心里却是打起鼓来,难不成那狐狸精还会偷偷跑回来不成? 大家说着话,外面就听到朱妈妈请大家移去广厅,蓉卿打赏了各房的妈妈,又将赏钱让管事妈妈们领回去散了,大家吃了饭蓉卿就跟着齐宵,齐皓以及唐氏往后院走。 齐皓虽不常出门,但家中这两次宴会他都是来了,蓉卿心头奇怪,既是常赴宴为何那天认亲时他没有出现? “王总管约莫过了年再去。”齐皓声音淡淡的,“年底河面上冻,行路不方便,恰好他手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只能等来年春天再说了。” 齐宵负手走在齐皓一侧,低声应道:“也并不急于一时,索性准备妥当些。”齐皓颔首应是。 唐氏和蓉卿并肩走着,转目看向蓉卿,有些尴尬的问道:“上午在祖母房里的事我听说了。”她有些愧疚的样子,“我……我也没有能帮你。” “四嫂见外了。”蓉卿笑着道,“这家里若论起来,你我自是最亲的。既是最亲就不必要将这些小事记在心上,四嫂心地纯善又不擅走动,这些我心里都知道。” 唐氏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行在前头的齐皓身上,语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失落:“……只怪我没有用。”也不知是说她不能生育,还是说她不能帮着蓉卿。 蓉卿没有再问,几个人在齐宵的院子前分开,蓉卿跟着齐宵回了院子里。 “奶奶。”青青已经从永平侯府回来了,蓉卿见是她就停了步子,和齐宵道,“五爷先歇息吧。” 齐宵颔首进了房里。 “四奶奶,五奶奶说明儿过来给您道喜。”青青显得很高兴,“我回去报信,把您得了诰命的事情一说,几位夫人和奶奶都很高兴,四奶奶当即就决定明天要来给您道贺。” 蓉卿听着一喜,笑着道:“告诉蕉娘了吗?她们明天是上午过来?”青青笑着点头,“上午过来!” 这还是她娘家第一次来人,蓉卿心里重视的很,拉着蕉娘商议了一番,等她再回房时,齐宵已经梳洗好靠在床头捡了本书出来翻着,蓉卿笑盈盈的进门,他看着心头一松笑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四嫂和五嫂明天要来。”蓉卿笑着道,“这还是我娘家的人第一次登门,我当然不高兴。” 齐宵笑抱着她,点头附和道:“是要重视起来。”一顿又道,“要不要我明天在家里陪你?” “不用。”蓉卿笑眯眯的道,“也不用这么夸张,你只管去衙门,我在家里陪着四嫂和五嫂就成。” 齐宵微微颔首,叮嘱道:“那我把卫进留给你用,要是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他去办!” 蓉卿笑着道谢,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去梳洗!”就唤了明兰和明期进来,梳洗过她钻到被子里,齐宵帮着她捂着手脚,凝眉道,“怎么这么凉。” “不知道。一直都这么凉。”蓉卿拱在他怀里取暖,舒服的叹了口气,“过两日咱们房里也要烧地龙了,晚上还是有些凉。” 齐宵嗯了一声,说起督都府里来:“那边的卧室,地面和墙上都装了,往后冬天咱们去那边过。”蓉卿也来了兴致,笑问道,“等空下来你陪我过去看看吧。”那是他们的家,真正的家。 齐宵却是神秘兮兮的回道:“再等等。”蓉卿微愣,只当他没有空就没有再说。 齐宵手放在她纤细如柳的腰上,顺着脊背漫不经心的的抚摸着,蓉卿靠在他的怀里,说起阮静柳来:“四嫂说帮我去找,也不知静柳姐来了没有。”她说她要来的,成亲的时候没有听到她来的消息,只当她有事耽误了,没有想到却送了贺礼来。 算算时间她们也有好几年没有见了。 “明天我派人去帮你寻寻。”齐宵语声暗哑,说的有些心不在焉,“她若是来了,断不会不见你面就走的。” 蓉卿轻嗯一声,说起诰命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去宫里递的折子?怎么事先半点口风也不露!” “一早就提过了。”齐宵的手热热的,仿佛点火般的四处游走,“算着这两日就会来,就没有和你提。”话语已经断断续续…… 蓉卿正要接话,腰腹间却感受到他的异样,她脸一红抬头看着齐宵,齐宵就捂着她的眼睛顺着堵住了她的唇,低声道:“别说这些了。”一顿语气暧昧的问道,“早上是谁说的要早点休息的?!” 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蓉卿笑着搂着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吻…… 齐宵得到了鼓励,翻身而上敷在她身上。 蓉卿微微一颤,搂的他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齐宵餍足的搂她在怀里,蓉卿却是直哼哼推着他道:“重死了!”齐宵不依,搂的更紧面颊埋在她的脖颈处,贫嘴道,“软玉温香,不舍得!” “真是个无赖。”蓉卿摸着他后背上有些不平的旧伤,问道,“还疼吗?” 齐宵摇摇头:“不疼!”蓉卿却是心疼的道,“也不知再过两年,能不能长的好。” 齐宵浑然不在意这些,随着蓉卿左拱右拱的动着身子,他暂歇的情绪再次复苏,蓉卿瞪大了眼睛看他,正要说话,齐宵却是吻住她的唇瓣…… 余下的话,悉数化作了若有似无的嘤咛。 蓉卿只觉得身体酸麻的没有了一丝力气,靠着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过了一刻身边听到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她咕哝的喊了声:“齐宵!”随即额头覆上一吻,齐宵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时间还在你再睡会儿,我去上朝!” “我起来送你。”蓉卿睁不开眼睛,撑着要坐起来,“你今儿是第一天去早朝,我让她们给你准备早饭。” 齐宵按着她躺下,又给她盖好了被子,轻笑着道:“你别管了,睡吧!” 蓉卿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浑浑的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她才想起来今齐宵今天要上朝,便喊来明兰和明期帮着她梳洗,两个丫头一进门就红着脸垂着头四处不敢看,蓉卿只当没看见梳洗过后去吃早餐,就带着丫头去给齐瑞信请安。 齐瑞信正拿着一把剪刀,站在花圃前给挪出来晒太阳的芍药修枝,不苟言笑的面容,挺的直板的背影,和面前开的娇艳的芍药格格不入……蓉卿不禁生出感慨来,曾经叱咤沙场,随太祖杀敌征伐的凉国公竟然会有一日在府里养花弄草! 她看着芍药,忽然想起齐宵和她说的话:“……我娘在世时也喜欢芍药。” 他种芍药,难道是因为徐夫人的缘故? 她垂头进去朝他行礼,喊道:“国公爷。” 齐瑞信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道:“齐宵去上朝了?”蓉卿回道,“是!” 齐瑞信嗯了一声,两个人就没了话,气氛很尴尬。还好张姨娘从正屋里面走出来,手里托着茶盘,见蓉卿来了笑着行礼,喊道,“五奶奶!” 蓉卿松了一口气,回张姨娘的礼,张姨娘下了台阶笑道:“昨儿热闹,奴婢就没有去添乱。”给蓉卿福了福,“给五奶奶道喜了。” “姨娘客气了。”蓉卿笑着,张姨娘和她说着,手下很娴熟的给齐瑞信倒了茶放在一边的石墩上,“国公爷您歇会儿吧。” 齐瑞信嗯了一声,接了张姨娘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在石墩上坐了下来,看着蓉卿问道:“你在北平时,也种过芍药?” 蓉卿并不奇怪她知道自己养花的事,就笑着道:“是,闲着无事的时候种了几盆。”齐瑞信就指着那几盆芍药道,“那你瞧瞧,这几盆为何只有一盆开了花,其余几盆却只是结了骨苞就凋谢了。” 蓉卿愕然,他是在问自己怎么养花? 心中腹诽,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看过几株花又翻了叶子看了看,笑着道:“我也不是太懂……”有些不确定的道,“会不会是没有到花期的缘故?”这几盆明显是放在温室里养着的,又端出来进进出出,能开花已是不错了。 齐瑞信眉梢挑了挑,仿佛听明白了,又似是不解,嗯了一声。 蓉卿趁机行礼告退,齐瑞信颔首,张姨娘送蓉卿出门。 一出了正房,她就长吁了一口气,总觉得和齐瑞信说话,心里头情绪得很复杂,一方面对他以往征战的经历存有尊敬,一方面对他私事以及对子女的态度生出不满,总之,她很不愿意去正房,也不愿意见到他。 待蓉卿出了院门,齐瑞信就指着几个婆子道:“把花搬进去吧,往后不用抬出来了。”几个婆子应是。 张姨娘看着齐瑞信负手而去的背影,微微生愣。 蓉卿往齐老太君的院子去,路上正碰上洵大奶奶和彦二奶奶,妯娌两人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而来,蓉卿朝两人行礼,两人还了礼洵大奶奶笑道:“宵五弟今儿要去衙门了吧?” 蓉卿应是,洵大奶奶笑着道:“这敢情好,回头你得了空去我那边,我们凑桌马吊消磨时间可好。” 马吊她不会,就是会也不和她们玩,牌桌上看人品,她不想为了这些事弄的不愉快:“我也不会,还是几位嫂嫂玩吧。”洵大奶奶就笑着道,“不会我教你,谁还能一开始就会的。” “一会儿我娘家的两位嫂嫂来。”蓉卿笑着道,“等改日得空了,再请教洵嫂嫂。” 洵大奶奶就没有强求,笑着道:“如今满府里的下人都念着你的好呢,就连我房里的几个丫头都说五奶奶出手大方,对下人体恤。”说着一顿打趣道,“往后我得看好了她们,免得一个个的跑你那边去了,不肯回来。” 怎么好好的和她说这些话?蓉卿暗暗皱眉,面上却是笑着道:“嫂嫂为人爽利,房里的人必定是能干的,若去我那边,嫂嫂就索性赏了我罢,我房里可是一个得用的也没有。” 真是个聪明的人!洵大奶奶心中暗暗点头,拉着彦二奶奶道:“……是个嘴厉的,我都说不过他。” “这把您都比下去的人,我可真是头一回见。”彦二奶奶附和道,“五嫂嫂改明儿也点拨我一下,家里头就属我是头一个嘴拙的。” 齐彦比齐宵小了一岁,但成亲早膝下已有两子,因他常在外走动做生意,听说还和人合伙在应天开了一家酒楼,至于是哪一家蓉卿没有细打听,据说生意相当不错,房里也干净除了一个通房外,也没有纳妾室,彦二奶奶日子可谓过的最为称心,所以与人也最为和气。 “你可不能听洵嫂子说。”蓉卿笑着道,“我哪里能比得上她。”彦二奶奶听着掩面而笑。 三个人站在抄手游廊说了会儿话,蓉卿看着时辰不早,就和两人告辞,三个人错身而过,待两人一走蓉卿就回头问明兰:“我们房里现下一共多少人伺候?” “连着我和明兰一共是八个丫头,四个婆子,还有两个小厮。”明兰细细的回道,“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并着小厮都是五爷原来有的。” 蓉卿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去了齐老太君那边,蓉卿将肖玉磬和蒋氏要来的事情说了,齐老太君笑道:“亲戚间就要常走动,又是你嫡亲的嫂子,你尽管去忙,若是有什么缺的,差个人来我这里寻。” 她那里也不会缺什么,但齐老太君这么说,就是抬她的娘家人,蓉卿当然是高兴的应是。 坐了一刻,蓉卿回了房里,心头却反反复复的想着洵大奶奶的话,她在暗示什么?难不成她房里有丫头去别处了? 她带来的人不可能,明兰几个丫头从北平跟着她来,她很信任,剩下的就是小桃,可也是跟着二夫人从永平来的……难道是几个婆子有问题? 心头想着,外面就听到青竹喊道:“五奶奶,永平侯夫人和五舅奶奶到了!” 蓉卿忙放了心思迎了出去,肖玉磬和蒋氏已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到了门口,她喊道:“四嫂,五嫂!”迎她们两人进次间里坐。 肖玉磬打量着房里的摆设,笑着道:“昨天青青回去报信,着实把我们喜着了,没想到圣旨下的这么快,我当还有些日子呢。”她当初是等了七八日,才得的诰封。 “我也没有想到。”蓉卿笑着道,“圣旨来我当是什么事呢。” 蒋氏掩面而笑,回道:“不管知道不知道,反正诰封可是大喜事。”又左右端看蓉卿,“让我瞧瞧,我们的诰命夫人都是什么样儿。” “你看四嫂就成。”蓉卿笑着给她们斟茶,蒋氏果真回头看着肖玉磬,肖玉磬就回道,“您也别着急,等五弟下场高中,来年也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蒋氏摆着手:“我只望他能官场一帆风顺,至于诰命的事儿我可不敢奢望。” “怎么叫奢望。”肖玉磬道,“你还有平哥儿呢。” 蓉卿看着两人说话,视线就落在肖玉磬的肚子上,肖玉磬回头朝蓉卿看,顺着蓉卿的视线,脸腾的一下红了,拍着蓉卿道:“你看什么呢,没个正经。” “我怎么没个正经。”蓉卿笑着道,“五嫂有平哥儿,我只是想多个人喊我姑姑而已。” 蒋氏凑着趣直点头。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蓉卿陪着肖玉磬和蒋氏去给齐老太君请安,齐老太君给了两人各一副和田玉的玉牌做见面礼,笑着和肖玉磬说话:“你也是新婚,看着你们姑嫂能处的融洽,我也是高兴的很。” 肖玉磬颔首应是,蒋氏笑着道:“那我们就常来,就怕老祖宗您嫌我们烦呢。” “只管来。”齐老太君笑着道,“高兴还来不及呢!” 蒋氏就咯咯笑了起来,和齐老太君说起蓉卿的事情:“八妹妹性子活泼,我们不怕她和妯娌没话说,就是怕她性子单纯又是直来直去的,不知不觉得罪了哪位嫂嫂,她却是不知道……”一顿又道,“在您身边,您尽管调教她,我们虽是她的嫂嫂,可这话是母亲亲自说的。” 齐老太君赞赏的看着蒋氏,笑着道:“她是个猴儿到是不假,不过却是机敏的。家里几房妯娌也都是极好说话的,你回去告诉亲家母,让她尽管放心。” 蒋氏笑着应是。 这边,侧门口有婆子佝着身子进来,守门的婆子喊道:“史妈妈这是去哪里了?您可真是舒服,在内院里做事,活计轻省还能得空常出去走动。”很羡慕的样子。 “那你就仔细做事,早晚也能进去。”史妈妈笑着说完,从袖带里拿了十个铜板出来,“拿去买酒喝。” 守门的两个婆子忙笑着道谢。 史妈妈一路回了内院,拐了几个弯进了成大奶奶的院子。 成大奶奶正在和齐成身边的常随问话:“大爷这会儿已经到镇江了?可说了几时回来?”常随回道,“早早联络好了卖家,说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快则七八日,慢则半个月。” “知道了。”成大奶奶见史妈妈进来就挥手遣退了常随,问史妈妈道,“怎么回来了?事情可办好了?” 史妈妈就重重的点了点头。 成大奶奶眼眸微眯,轻轻笑了起来。 肖玉磬和蒋氏陪着齐老太君说了一刻的话,两人看天色不早就起身告辞,蓉卿送她们出去,肖玉磬仿佛想起来什么来,道:“京城客栈里都问了一遍,说是没有华姑奶奶那样的女子,你看看要不要写信去问问?兴许她只是派了个人来送了礼就走了。” 可能是真的没有来,蓉卿点头回道:“辛苦四嫂了。” “和我客气什么。”肖玉磬说着,和蒋氏一起上了马车,蓉卿目送她们出去才带着明兰和明期重回齐老太君那边,打了招呼又回了房里,和蕉娘道,“房里服侍的人我还没有见过,趁着这会儿陪房还没有来,您把人都喊来,我见一见吧。” 蕉娘应了,把院子里几个丫头婆子都喊到院子里来,四个粗使婆子,两个她认识,有两个只是面熟,她知道是凉国公的,不用她开口蕉娘已经道:“大家都不用紧张,今儿奶奶巧得空,就把大家喊来认认脸。”当然是特指凉国公府的几个丫头婆子。 “奴婢徐黄氏,原是许夫人的陪房丫头,来府里已有二十七年了。”徐黄氏说着朝蓉卿行了礼,蓉卿打量着她,没有想到她竟是许夫人留下来的妈妈,不由笑着道,“徐妈妈免礼,没想到您是随婆母一起进府的,那您如今家里的人可都在府里当差?” “奴婢当家的和一个不成器的儿子,都在外院里当差。”徐妈妈说着话,头一直垂着显得很恭敬,蓉卿没有再问,又去看另外一位妈妈。 “奴婢常王氏,是府里的家生子,原也是在正房里当差,夫人在世时把奴婢调拨到五爷房中伺候!”常妈妈话落一顿又道,“奴婢当家的去年没了,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配在了庄子里,儿子成了亲也是在外院。” 蓉卿一一问完,又切看两个小厮,年纪都不过十三岁的样子,自蓉卿进来后两个人都不常进院子,有什么事也是丫头们吩咐了,他们去跑腿,两个人一个叫卫山一个卫洪…… 应该是和卫进一起进府的。 剩下的便只有先头曾见过的香菊和香芹,两个丫头这几日从未进过她的房间,都是在外头打个下手,由明兰几个人调配,也是很老实的样子。 她一一见过,心里的疑惑便越发的大,难道洵大奶奶只是随意一提并无旁的意思? 她多想了? 第二卷:锦绣良缘124 生病 “以后香菊就跟着明兰。”蓉卿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香芹就随着明期后头,打个下手。其余的人平日做什么,往后还照旧,有什么事就来问蕉蕉娘,问我也成,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和睦了才是关键。” 几个丫头婆子一一应是,蓉卿又道:“我这里也没有多少的规矩,各人把手里的事情做好,其它的时间随你们自己安排,只有一点……”她视线缓缓滑过众人,“不要闲着没事无事生非的,园子里人多你们和别的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关系处的好常走动可以,但不能乱说话嚼舌头,若是叫我瞧见听见什么,或牵扯到你们,或因你们而起,到时候罚惩起来,我也不会顾念你们的脸面,可记得?!” “是!”徐妈妈垂头应是,其它几个人跟着应了,蓉卿微微颔首,摆手道,“都去忙吧。” 众人便一一散了,蓉卿回了次间里头,蕉娘带着明兰明期进房里来,明兰给蓉卿倒了茶端过来,犹豫的问道:“奶奶,香菊和香芹我们才来也不了解,让她们跟着,会不会……” “就是因为不了解,才让她们跟着你们。”蓉卿拧了眉头若有所思,“房里的事情还是你们做,平日你们出去房里也不要离了人,实在不成锁了门也成。”人多心思多,她不害人却不得不防着。 “原来奶奶是这个意思。”明兰松了一口气,蓉卿向来是不喜欢旁人进的她的房里,所以明兰几个人都不奇怪,应是后她道,“那我们要看着她们吗?” 蓉卿摆摆手:“看也看不住,没有这个必要。”她淡淡的道,“只要你们守着房里贴身用的东西,还有饭食也交代好红梅仔细点,不要经旁人的手就成。” 几个人应是,蓉卿想了想让明期把青青喊进来。 蕉娘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所以青青平日都是跟着蕉娘身边,待青青进来蓉卿低声和她交代道:“平日没事时,就多注意院子里的事,你年纪小就是事多话多别人也不会多想。” 青青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明白了蓉卿的意思,笑着道:“奴婢知道了。” 等晚上齐宵回来,就瞧见香菊和香芹守在门口,他微微拧了眉头进了门,蓉卿迎了出来:“回来了!”一顿又道,“今天去衙门都还顺利吧?”服侍齐宵脱了绯色的官袍,换了家常的道袍,齐宵嗯了一声,坐在桌前,“积了几天的事情,有些忙。” 明兰倒茶进来,齐宵拉着蓉卿坐下,问道:“今天在家里都做了什么?”蓉卿就将今天的事情和他说一遍,“……四嫂和五嫂过来坐了一刻,带了好些东西,我让蕉娘分了给各房送了一些去。”一顿又道,“四嫂说没有找到静芝姐,我猜测她大约是没有来。” “嗯。”齐宵颔首道,“我托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问了,这几日城中来的生人虽多,可并没有自苏州只身进城的女子,想必她是没有来。” 蓉卿拧了眉头,心里生了一丝担忧,看着齐宵道:“……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来的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你若是不放心,就写信我明天上朝给你带去送了。”齐宵握了她的手,安慰她道,“她一直独身一人在外走动,寻常事都能应付,不会有事的。”说着一顿又道,“无论她走水路还是陆路,从苏州到应天,一路都很太平,你不要担心。” 蓉卿心里担心,可见不着人也只能写信去问问了,便道:“那我去写信,明儿你去衙门帮我带过去。” 齐宵颔首,两人就携手去了隔壁的书房,齐宵的书房只有卫山和卫洪偶尔进来打扫,所以两人进门明兰和明期就守在了外面,齐宵帮着她磨墨,蓉卿提笔给华静芝写了信,问她最近可好,事无巨细的询了一遍,最后封了信,想了想又给鲍全明和牛顺河各写了一封信一并给齐宵。 夫妻两人回了卧室,红梅领了晚膳回来,探着头问道:“奶奶,饭摆在哪里?” “摆次间吧。”蓉卿拉着齐宵去洗手,笑着道,“这还是咱们这两日头一次在家里正式用膳呢。”帮着齐宵卷了袖子,递胰子给他,齐宵笑着回道,“你若是喜欢,那以后我们不要去祖母那边用饭了。” 齐老太君请他们过去吃饭也是一片疼爱之心,蓉卿知道齐宵不过说说而已,两人笑着去次间里用饭,又在院子里携手散着步,蓉卿抬头看着挂在半空的月牙儿,叹着道:“还有几日七姐就要进宫了。”她不确定的道,“你说,我要不要去一趟太子府?虽说太子妃不住在宫里,可多一个人照佛,总不会错吧。” “宫里也不是虎狼之穴,你不用这么紧张。”齐宵含笑,语声温存,“再说,我和永平侯常去宫中走动,虽不能进内廷见到人,但若是有事还是会知道的。” 蓉卿想想也对,她把后宫想的太可怕了,所以才会这么紧张苏容君进宫的事情,总觉得那里面处处是陷进步步是坑,可转念去想,她进去也不过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普通的女官,与后宫的女人没有利益牵绊,别人也没有必要害她。 两人并肩在院子里走着,明兰和明期跟在后头,红梅收拾了碗碟拿去厨房,青竹则提了热水进房,香菊笑着道:“青竹姐,我们帮你吧。”她比青竹长一岁,却一口一个姐,青竹听着直皱眉,摇着头道,“不用,也不重我自己来就成。”提了桶进了房里。 香菊碰了个软钉子,尴尬的笑着不再说坚持,香芹气不过推了推她,道:“奶奶让我们守在外头打下手,就明摆着不让我们进房里,你何必上赶着!” “我这不是想帮帮她嘛。”香菊说着满脸的无奈,朝屋里头看了一眼,帘子垂着只能看见里面跳动的烛光,香芹拉着她道低声道,“你会做事能干,奶奶能看得到,只要做好本分就成,何必上赶着还讨人家的嫌呢。”一顿又道,“我们能在房里伺候已是不易,像我们这样原是爷房里伺候的人,哪家的奶奶进门能给好脸子?你就安心熬几年,等出府了就好了。” 香菊攥着手不说话,点了点头道:“道理我懂,这不是闲着没事儿做难受嘛。” 两人说着话,青竹出了门将木桶递给香芹,笑着道:“麻烦姐姐帮我送一下。”香芹笑着应是,接过了桶,红梅就朝香菊瞥了一眼…… 一会儿齐宵和蓉卿进了门。 香菊蹲身福礼打了帘子,五奶奶跟在五爷身后进了门,香菊看着五奶奶的背影,玲珑娇小的眉目如画,最重要的是夫妻间那抹默契和自然,一言一行都含着情谊一般,这是她在旁的爷们奶奶身上不曾见过的。 她想到府里的人议论的,说五爷和五奶奶在北平就已经识得了,彼此情投意合才有今日的良缘…… 这是不是就是说书的先生常说的,鹣鲽情深? 香菊胡思乱想了一阵,明兰和明期伴着红梅将洗澡水提了出来,明兰对她道:“爷和奶奶歇下来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香菊回头看了一眼,跟着明兰往耳房里去,她笑着问道,“明兰姐姐,明天早上五爷上朝,要不要寻个人候着?”明兰听着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问道,“倒是忘了,你和香芹以前是房里伺候五爷的。” 香菊笑着点头,明兰就索性停了脚和她说起了话:“那以前爷早上都是几时起的?爱吃什么样的早点,可是有什么忌讳或是习惯?”一顿又道,“我们毕竟手生,你与我说说,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都是丑时一刻起床,三刻出门。爷早上不吃东西,不过茶水少不了,有时候起的早了还会在院子耍一会儿剑再走,旁的到是没有什么忌讳。”香菊一一说着,一顿又道,“明兰姐,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和香芹?若是我们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一定要提醒我们一下,我们两个改!” “别胡思乱想。”明兰笑着道,“咱们奶奶向来是个心宽的,对我们也从来都是极好的,只要规矩老实,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奶奶都是喜欢的。” 香菊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身后卧室里的灯噗嗤就熄了,她微微一愣拉着明兰道:“今天怎么歇的这么早。” “刚刚还说要老实本分。”明兰脸一沉斥责道,“奶奶房里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话落拧了眉头,心里也犯了嘀咕,寻常两个人都要说会儿话的,怎么今儿这么早就歇了? 第二日一早,蓉卿揉着额头起床,身边已经空了,她口干舌燥的喊了声,蕉娘推门进来见蓉卿满脸疲惫的靠在床上,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有。”蓉卿揉着额头道,“可能是睡的太多了,这会儿头疼。” 蕉娘摸了摸她的额头,觉着没有发烧,便坐在床头拢了蓉卿的额头,搓热了手她揉:“睡个觉怎么睡的头疼了,往常睡再多也不见你喊头疼。”蕉娘奇怪,又打量了一眼床铺,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昨晚两人没有做什么事…… “好多了。”蓉卿接了明兰递来的红枣蜂蜜水喝完,“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今天早点去给老太君请安。” 明兰看了看怀表,回道:“卯正!”蓉卿哦了一声掀了褙子下地,穿了衣裳梳洗过后就去了正房,齐瑞信却是不在,张姨娘道,“昨晚睡在后院的茅庐里,五奶奶看要不要稍晚些在过来?” “是。”蓉卿笑着和张姨娘打了招呼,就出了正房。 到齐老太君房里时,几位夫人和奶奶都还没有来,齐老太君正在喝茶,见她过来,笑着道,“今儿怎么这么早!” “昨天来迟了。”蓉卿红着脸道,“我是新媳妇,总不能太惫懒,让人家笑话。”她语气娇憨,话语也没有遮掩,和齐老太君撒着娇,逗的齐老太君呵呵笑了起来,露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怕什么,你尽管睡去,谁要是觉得不服气,让她来找我。” 蓉卿用了曾在二夫人廖氏身上用的花样,笑眯眯的挽了齐老太君的胳膊:“还是祖母对我最好。”齐老太君看着她,明目皓齿笑容俏丽,心也随着软了一分,不由想到当时齐宵说要娶苏氏八女,她令五夫人派人去打听,回来得知她“种种劣迹”忧思了好一段时间,齐宵性子倔本家里的人早管不住也不敢管他,若是再来个泼辣没眼界的,正房嫡出的这一枝就算是折了。 可如今再看蓉卿,举止言行处处彰显着教养和规矩,性子也好聪敏机灵,她是越看越满意,有些庆幸当时自己低了头没有坚持反对这门亲事。 和齐宵感情好,又能和家里的人处的融洽,这比什么都好。 “说的傻话不是。”齐老太君笑着道,“我不疼你还能疼谁去。” 蓉卿点着头,忙提着茶壶给齐老太君斟茶,模样乖巧又显出一分讨好样儿,看的朱妈妈也在一边忍不住偷笑…… “祖母可不是越来越偏心了。”说着话,桦大奶奶挽着二夫人笑着进门来,不依的道,“都说人比人高低立显,如今祖母分出高低来,可不是只疼弟妹一个,把我们这些底的次的丢到一边去了。” “去!”齐老太君笑着拍桦大奶奶,“你有婆婆,找你婆婆疼你去,翰哥儿媳妇只有我疼。” 桦大奶奶一阵笑,朝蓉卿眨眨眼睛,蓉卿也陪在一边轻笑,二夫人却是接了话道,对桦大奶奶道:“你这脸皮子厚的,我可是管不住了。” 几个人在房里一阵笑闹,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了门。 等出齐老太君房里时太阳已经高高升了起来,蓉卿跟桦大奶奶,洵大奶奶以及唐氏几个人一起往回走,洵大奶奶压低了声音和蓉卿道:“瞧见没有,你那几位好妯娌可都没有来。”显然是要错开时间,等着她们走了再来。 蓉卿笑笑,也不说话。 桦大奶奶就笑指着洵大奶奶着:“你啊……”很无奈的样子,洵大奶奶明白她的意思,鼻尖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用说我,我向来就是这么小气的人,也不怕和谁翻了脸。”一顿又道,“要说这脸啊,别人给那才叫脸,自己强撑着的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 蓉卿失笑,洵大奶奶这张嘴,要是她愿意定能将人活活气死。 几个人说着话,果然在抄手游览上碰见成大奶奶妯娌三人,洵大奶奶眼睛一亮,指着成大奶奶的手道:“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被烫着了?”成大奶奶本来就是将手拢在袖子里的,洵大奶奶根本就瞧不见。 “洵弟妹说笑了。”成大奶奶满脸不在意的道,“我的手好好的,哪里会烫着。”手却没有拿出来。 洵大奶奶用帕子掩了面,眉梢高高的吊起来:“我可真是关心你,既然没事,那就当我虚惊一场罢。”话落拉着忠三奶奶道:“你是老实人,虽是亲妯娌可也得防着才好,免得被人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话落一挥袖子,扬长而去。 留了忠三奶奶涨红了脸,张嘴欲言可看看两个嫂嫂又咽了下去。 “几位嫂嫂别计较。”彦二奶奶笑着道,“我大嫂向来都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说过就忘,我也常被她说的生闷气,可过会儿又好了,你们也别气。” 大家一个屋檐住了这么久,谁什么样儿心里不清楚? 成大奶奶干干的笑笑,敷衍道:“不气,我生她什么气。”话落,吆喝着蓉儿奶奶和忠三奶奶走,视线却在蓉卿身上转了一圈…… “还真走了。”桦大奶奶指着走远了的洵大奶奶背影道,“她说了人家,还似旁人踩了她尾巴一样,蹦的这样高还气的先走了。”好笑的摇摇头。 连二奶奶没有开口,跟着众人往回走。 等到了蓉卿院子前头,大家说说笑笑约了下午打马吊,就各自散了,唐氏却留了下来,看着蓉卿吞吞吐吐的道:“五弟妹,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你可有空?” “有啊。”蓉卿点了点头,指了她房里道,“四嫂去我那边坐坐吧。” 唐氏摆着手:“不用了,四爷在房里,我久留不得。”一顿想了想道,“四爷说要办学院,我想着,您能不能和五弟说说,劝劝他?” 她不同意齐皓办书院?蓉卿眉梢微挑,问道:“四嫂的意思是……” “我昨天让人回去问过父亲,父亲说书院要办手续太多不说,牵涉的衙门也多,相公素来不问世事,也不愿与人打交道,到时候难免……”她说着微顿又道,“书院里琐事又多,他又是心思重的,我怕他再添了负担,影响身体。” 待在家里才会影响身体,蓉卿若有所思,笑着道:“这样啊。”顿了顿不确定的道,“那晚上等五爷回来,我把四嫂的话和他说,至于五爷怎么想的,我却是不知道。”又建议道,“四嫂为何不把您的顾虑和想法直接和四哥说?也让他听听您的意思,毕竟若真要办起来,总少不得您的支持。” “我?”唐氏一瞬惊讶过后,便为难的摆着手,“还是让五弟去说吧,他向来和五弟比较说的来,五弟的话他也听的进去,麻烦五弟妹了。” 蓉卿微微挑眉,颔首道:“不麻烦!”唐氏就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院子,朝蓉卿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蓉卿笑着目送她离开。 回到房里吃了点早饭,几房陪房就到了,蕉娘领着人进来蓉卿在抱厦里见的他们,一共三房,从永平来的姓张,是一家子五口人,两个儿子十五六,一个女儿八岁的年纪,蓉卿问过后问张求贵:“你们如今住在祠堂巷的宅子里?”是她的陪嫁宅子。 “是。”张求贵约莫十来岁,黑黑瘦瘦的人很老实,衣裳虽旧但穿着的却很服帖,媳妇儿和几个孩子也收拾的很干净,看的出来当家的女人定是个能干爽利的性子,蓉卿微微颔首又去问另外两家。 “小人马得福。”马德福胖胖的皮肤很黑,他朝蓉卿行礼,又介绍身边的一儿一女,“屋里人前年没了,两个孩子大的十二,能修房补漏跑腿打杂什么都能做,小的洗衣做饭养鸡喂猪都可以,奶奶尽管吩咐我们做事,只要您吩咐的,我们一家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还会用成语,蓉卿挑眉问道:“你识字?”马德福垂目回道,“小人没有卖身前,曾在一家笔墨铺子里当做几年伙计,识得自己的名字。” “认得名字已是不错。”蓉卿语气真诚,打量了他的两个孩子,视线又落在另一家子身上,一家三口,夫妻年纪都不大,孩子也是七八岁的小童子,“你叫孙全友?听蕉娘说你们是灵璧人?” “是!”孙全友很壮实是样子,垂头应道,“小人祖籍常州,前几年家中遭难,逃难到的京城落脚。”指了指自己的媳妇儿,“我屋里的会针线,当时去苏州时,还曾帮着苏州的百文衣库接过绣活儿,里面的大掌柜还夸她手艺好。” 蓉卿听着微微一愣,蕉娘也是满脸的惊讶,问道:“苏州的百文衣库?那可是华家的铺子?” “好像是。”孙全友也不太清楚的样子,“只听掌柜的说过一次,并不算清楚。不过那铺子里生意极好,我们屋里的做了一个月赚了五六百铜板呢。” “既是这样,你们又怎么到京城来了?”还卖身做了奴才,蕉娘语气疑惑。 孙全友红了脸,回道:“都……都是因为小人好赌,在苏州惹了一批地痞,无奈之下我们才到的京城。”说完噗通一声跪下,“不过小人已经发过誓,若是再赌小人就把这双手剁了!” 原来是这样,蕉娘紧紧皱了眉头,显然对这一家子人不满意。 “起来吧。”蓉卿淡淡的道,“也不用剁手,你现在既是卖了身,又跟着我过来,在这里代表的就是永平侯府的脸面,出去了做了龌龊的事坏的就是凉国公府的面子,你自己大可想想,哪一边能轻饶了你。” 孙全友脸色一变,蓉卿已道:“我们今儿也都见了,你们先回去吧,暂时在宅子里住着,都不要着急,过两日会喊你们过来。” 几个人纷纷应是,孙全友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跟着一众人出去,低声和自己媳妇儿道:“瞧着奶奶年纪小小的,说话也笑眯眯的,怎么就透着一股慑人威严呢。”他这会儿想到她说的话心里都直打鼓,她说的没错,无论是永平侯府还是凉国公府,两边他都得罪了。 “你就消停点吧。”孙全友家的拧了他耳朵,“我们都成这样,再不踏实过日子,你不如把我们娘两掐死算了,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孙全友嘿嘿的笑,求饶道:“注意身份,奶奶可是说了,我们在这里代表的是永平侯府的脸面。” 孙全友家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收了手。 “竟是这么巧。”蕉娘扶着蓉卿往屋里走,“没想到他们还在百文衣库里做个活儿。”话落又唏嘘道,“不知道北平的几间铺子怎么样了。” 蓉卿揉着额头,笑着道:“不是常来信吗,账本您也看了,一年一年的收益往上递增,您就放心吧。”说完,打了个哈欠,蕉娘回头看着她,问道,“早上不是说昨晚睡多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是一脸的倦意?” 蓉卿也不知道,摇着头道:“就是觉得困!”指了指房里,“您陪我回房躺一会儿吧。” 蕉娘应了,守在门口的香菊见蓉卿回来,忙推开了门打了帘子,蓉卿进了房里蕉娘将门关上,香菊朝里头探了探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得又守在了门口,过了一刻明兰端茶过来,香菊笑着道:“明兰姐,我帮您送去吧。” “不用。”明兰朝房里看看,见门关着就道,“你仔细守着。”自己也没有进去,转身去了次间。 香菊应是,在门口老老实实的守着。 房间里,蓉卿躺在床上,头放在蕉娘的腿上,迷迷糊糊将睡不睡的样子,蕉娘和她低声说着话:“两个庄子,一间铺子都要放人进去,这个好办,只是那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么弄?”话落,见蓉卿没有回应,她不由碰了碰蓉卿,见她睡着了就没有再说话,静静坐了一刻给蓉卿盖好被子就退了出来。 蓉卿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梳洗后起来吃饭依旧是昏沉沉的,她去齐瑞信那边请安,齐瑞信依旧没有回来,又去了老太君那边,齐宵下衙回来,两人就在那边用了晚膳才回来。 晚上两人散了步,躺在床上蓉卿将下午唐氏说的话和他说了一遍:“……意思是让你劝劝四哥。”齐宵拧了眉头道,“四哥这样困在家中也不是办法,手里有事做人也会活泛一些,这件事你别管了,明天回来我去和四哥说。” “哦。”蓉卿说着话在他怀里拱了拱,齐宵搂着她想着昨晚睡的早,今儿她又休息了一天,该是恢复了,便有些蠢蠢欲动,可转目去看她,却发现她已经嘟着粉嘟嘟的唇瓣,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齐宵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失笑,心疼又欢喜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叹了口气搂着她躺好。 睡到半夜,蓉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往外头摸,齐宵捉住她的手,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蓉卿咕哝着道,“齐宵,我要喝水。” 齐宵嗯了一声,坐起来解开床头杌子温着的水壶,提在手里给她泄了杯茶,蓉卿闭着眼睛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半塞还给他:“谢谢!”又拱进被子里睡着了,齐宵失笑就着被子将杯中茶喝完,躺了下来。 第二日卯时,明兰和明期进房服侍蓉卿起床,她依旧卷着被子睡的极其的香甜,明兰喊了几声她才恍惚的睁开眼,问道:“几时了?” “卯正!”明兰边说边挂了帐子,扶着蓉卿坐起来,蓉卿靠在床头打着盹儿,由明兰穿着了衣服拉着去了净室里梳洗,她强撑着精神去给齐瑞信和老太君请了安,桦大奶奶见着她问道:“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太好看,可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 “不是。”蓉卿拧了眉头道,“相反的这两日睡的特别的好,可是越睡人越觉得的没了精神。” 桦大奶奶满脸的疑惑,问道:“要不要请个大夫回来看看?”蓉卿摆着手,“不用,我歇一歇就好了。” 齐老太君亦是道:“你觉得困就回去再睡会儿。”许是夜里头闹腾的缘故,她想着回头提醒一下齐宵,“吃些东西,别饿着肚子。” “我没事。”蓉卿笑着道,“祖母对我太宽厚了,我这样惫懒的,你该罚我不准吃饭才对。”笑了起来。 荣二奶奶就拉了拉成大奶奶的袖子,两人对视一眼,皆低了头去喝茶。 大家说说笑笑散了各自回去,路上唐氏和蓉卿道:“我瞧你脸色确实不好看,是不是这几日累着了?”蓉卿心头狐疑,面上笑着道,“可能是真的累了,除了有些头晕外到没有别的症状,没事。多谢四嫂关心。”唐氏笑笑摇了摇头,蓉卿又道,“书院的事我和五爷说过了,他今儿下衙回去四哥那边!” “有劳五弟妹。”唐氏微笑着道,“说起头晕来,我那边有瓶花露,能提神醒脑,一会儿我让人送来给你用用,或许有用。”蓉卿摆着手道,“这怎么好意思。” 唐氏笑着和她告辞,一会儿真的让人送了瓶花露过来,蓉卿闻着有点薄荷的香气,像是西域来的,她放在了床头靠在床上和蕉娘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炕用习惯了,如今一下子没有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可不是。”蕉娘笑着道,“当年初去永平,觉得炕烧着太热,躺一会儿就出汗人也口干舌燥的很不习惯,可是用了好些年,如今没了反倒想着了。” 蓉卿嗯了一声,耷拉着眼睛又打起了盹,蕉娘看着她叹了口气,起身正要里去,忽然蓉卿猛地睁开了眼睛,惊了蕉娘一跳,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蕉娘。”她强撑了精神,“我刚才又睡着了?” 蕉娘满脸不解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蓉卿的脸色就突然沉了下去,她摇了摇头端茶吃了一口,凝重的道:“我以前可没有这样的状况。”她从来不嗜睡,定了时间也从没有赖床的习惯,这两天太反常了。 刚成亲也不可能有了身孕,即便是有也不该这么早就有反应。 她和蕉娘对看了一眼,双双脸色微变。 外面,香菊坐在耳房里和常妈妈说着话,香芹拿着针线纳鞋底,香菊先羡慕的道:“奶奶好像把带来的几个人都喊进房里了,您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得奶奶的信赖呢!” “她们都是跟着奶奶有些年头的了,我们这样的怎么能比。”常妈妈话落将吃瓜子的手擦了擦,站了起来,“咱们呢也不求什么,只要安安稳稳的做事,本本分分的做人,即便吃点小亏也是福气,别丢了命就成。”话落摆摆手,自己去忙活去了。 香菊撇撇嘴去看香芹,指着她手里的鞋底的道:“你这些都是给你哥哥做的?”香芹点了点头,道,“嫂子走了,家里也没个当家的,哥哥和侄儿脚上那双鞋还是我去年做的,这会儿要到冬天了,我抽着空赶出来。” “另一只呢,我帮着你一起吧。”香菊说话,在她针线篓子里拿出另一只出来,两人对面纳鞋底,过了一刻就见明兰几人出卧室里出来,香菊和香芹丢了手里的活迎了过去,香菊问道,“姐姐,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没事。”明兰笑着道,“你们去歇着吧,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不用守在院子里。” 香菊和香芹对视一眼,点头应是。 “你去玩吧。”香芹拿了香菊手里的鞋底,“难得休息,你去桦大奶奶那边找采琴玩吧,别在这里陪着我了。” 香菊想了想,又看看卧室,点头道:“好!”她回房用帕子包了几块五奶奶前天赏的莲蓉核桃酥揣在怀里,笑眯眯的去了后院,和采琴绕着齐瑞信的茅庐走了半个时辰,晚上回去吃了饭洗洗就睡了。 第二日一早,轮到香芹当休,香菊收拾妥当就去当差,忙活了一整天临到下午了也没有见到香芹,就问常妈妈:“您见着香芹了吗?难道回家去了?”昨天还听她说两双鞋还没有做好,今儿应该不会回去的吧?! “那丫头,我早上起来还瞧见她在院子后面和人说话来着,一会儿就没有瞧见她了。”常妈妈包了头道,“许是去哪里玩了,一会儿就得回来。五爷要回来了,我去烧水去。”就去了后院。 香菊满脸的纳闷,帮着明兰倒水送茶打下手,可等到天黑了也不见香芹回来,她忐忑不安的等了许久,又跑去和采琴商量,回来后就和明兰道:“姐姐,香芹一整天都没有回来,您看要不要和奶奶说一声?” 明兰正拿抹布擦白日里落在门槛上的灰,听她一说就头也不抬的道:“不用,她早上走的时候和奶奶请示过了,说家里有点事,要回去两天。” 香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她回去有事?怎么她事先一点都不知道? 她哦了一声退了出来,在门口恰好碰见了史妈妈,史妈妈笑问道:“见着香芹了吗?”香菊摇着头,“今儿她例休,回家去了。” “回家了?”史妈妈听着一愣,问道,“那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香菊摇摇头:“可能三五天吧。”说完就出了院门。 史妈妈就捏了捏手里握着的香包,拿出来看着目光迟疑,今儿是第三天也是第二包,无论如何也得放进去才成。 她心头焦急,转道飞快的回了成大奶奶的院子,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在蓉卿院子转了几次,正看见香菊回来,她笑着道:“香菊,你可有空,我有话和你说。” “妈妈进来吧。”香菊话落,史妈妈就进了院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进了香菊的房间,明兰就丢了手里的抹布,和青竹一起拿了门闩将院门拴上了。 第二日一早,齐老太君问桦大奶奶:“怎么今天翰哥儿媳妇儿没有过来?”桦大奶奶也觉得奇怪,回道,“这两天瞧她脸色不太好,不会是生病了吧?” “碧枝。”齐老太君唤来碧枝,“你去那边看看五奶奶这会儿在做什么。” 碧枝应是,去了五爷的院子里,一进院门就看见明兰焦急的端着铜盆出来,脸色很不好看,她微微一愣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们奶奶一早上起来就吐了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明兰拧了眉头道,“姐姐可是有事?进去坐会儿,我去打点热水。” 碧枝摆着手:“我还要给老太君回话,改日再来找妹妹说话。”就回了老太君那边。 过了一刻,齐老太君就带着三个儿媳妇儿并着桦大奶奶,莲二奶奶,洵大奶奶,彦二奶奶以及成大奶奶,荣二奶奶一起过来看望蓉卿,大家进了门,果然就瞧见蓉卿靠在床头天蓝色绣蝶恋花的大迎枕上,面色惨白虚弱无力的样子。 床边上还放着痰盂。 “这是怎么了。”齐老太君拧了眉头坐在蕉娘端来的椅子上,握了蓉卿的手惊道,“怎么这么凉?!” 蓉卿醒过来,见一屋子的人忙要起来,齐老太君按着她道:“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去宫中请太医去。” “祖母!”蓉卿朝齐老太君行礼,又和众人见了礼,回道,“……觉得心里翻腾着难受的紧,浑身没力气,就是想睡觉!” 这是什么病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沂三奶奶扯了扯桦大奶奶的衣袖,贴着她低声道:“不会是……”指了指肚子。 桦大奶奶脸色一变,拍了她道:“少胡说。”庶出就是庶出,一点眼力界都没有。 沂三奶奶缩了缩,没有再说。 这边蓉卿道:“劳烦几位婶婶和嫂嫂还有弟妹来看我,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视线在成大奶奶的身上一扫而过,只见她视线在房里四处瞟了瞟。 “既是没事,你们就先回去吧。”齐老太君什么人,蓉卿脸色难看又吐又嗜睡的,可却是坚持不请大夫来,她心里就生了怀疑,可当初成亲时房里的元帕是真真实实的,而且处了这几日她也相信蓉卿和齐宵都是有分寸的,断不会做那种事。 若不是这个事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心疼的看着蓉卿:“我陪翰哥儿媳妇说说话,你们各自去忙吧。” 大家就都不再说话,从房里退了出来,在院子里洵大奶奶就拉着成大奶奶道:“……你这是在找什么呢,眼睛骨碌碌转着。” 成大奶奶一阵尴尬,咳嗽一声道:“弟妹院子收拾的齐整,我还是第一次来,随便看看。”就带着丫头婆子先走了。 房间里,蓉卿红着眼睛,握着齐老太君的手道:“祖母,蓉卿有件事拿不定主意……” 第二卷:锦绣良缘125 败露 “什么事,你尽管说。”齐老太君脸色也沉了下来,“有祖母给你做主。” 蓉卿就转过头去看蕉娘,蕉娘就在床底下翻出个匣子来,打开匣子,里面摆着两个荷包,一个粉白绣莲花的,另一个则是靛蓝绣并蒂莲,蓉卿指了指匣子里的东西,声音委屈:“这是在我床头找到的。” 齐老太君没有说话,接过匣子打开里头的荷包闻了闻,脸色大变,她面色郑重的递给朱妈妈,朱妈妈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接过来放在鼻尖吻了吻,语无伦次不敢置信的道:“这……这……”很明显是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荷包里装的什么,这味儿也从来不曾见过。”蓉卿低声说着,她当时觉察到自己异常后,就把房里的几个丫头都喊进来,在房里一阵寻,终于在枕头里面找到了这个粉白的荷包,“……粉白的那个是在我枕头里寻到的。” 齐老太君脸色铁青,看着那两个荷包,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黒,朱妈妈见齐老太君这样,忙倒了茶给她顺气,齐老太君脸色好了一些指了指朱妈妈就道:“你和翰哥儿媳妇说吧。” “是!”朱妈妈将茶盅送回去,回来立在齐老太君身边,解释道,“这东西是西域来的,寻常人不曾见过,还是太祖在世时,宫里头曾出现过这东西,老太君在端庆皇后的寝宫中得见过一次,这种香包配的西域香料,一共是三包,头一包叫安睡香,能使人嗜睡,重了还有晕眩呕吐的症状,第二包叫合欢香,能使人……欢淫,第三包也是最重要的,名叫绝育香,欢淫后便是绝育!” 朱妈妈说的话,蓉卿已翻了书找到了答案,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家里头怎么会有这样龌龊的东西,后来看到唐氏拿来的西域花露,就让青青和徐妈妈打听,果然齐成和齐彦几年前,曾和西域人做过生意,据说还赚了不少的银子,家里头各房也得了一些稀奇的东西,便是连齐宵房里也曾有过几瓶花露和熏香。 朱妈妈又道:“三包香料要就近摆放,越近越好。每包摆足三日再另更换,九日后药效便起……”她越说脸色越难看,想到放这个东西的人何其歹毒心思也正机巧,若三包不能按时更换,便是前一包嗜睡呕吐的症状,让人瞧见,也能在胡乱猜测流言蜚语中,坏了五奶奶的名声! 蓉卿惊的说不出话来,她不安的看着齐老太君,轻声道:“……祖母,这东西真的……”一顿又红了眼睛,“那我会不会……” “别怕。”齐老太君声音微沉,宽慰道,“这种香包要摆足九天,三包一份都少不得,若不然就不会有任何作用。” 蓉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抹着眼泪道:“我真怕我往后不能有子嗣。”呜呜的哭了起来,“那我真的是对不起五爷,对不起齐家的列祖列宗了。” “好孩子。”齐老太君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别怕,有祖母呢!” 蓉卿嘤嘤的擦了眼泪点了点头,蕉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红着眼睛咬牙道:“老太君,我们奶奶性子单纯,见人三分笑,还从没有和谁红过脸。却不曾想她刚进府才几日,竟有人用这等龌龊的东西害她,这件事奴婢要回去禀了几位舅爷,可奶奶还拦着奴婢,说不能把两家的面子都丢了,让奴婢忍了这个事。老太君我们奶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您可一定要给她做主啊。”咚咚给老太君磕头。 “地上凉,快起来。”朱妈妈忙去扶蕉娘,“您说这些做什么,骇住了五奶奶不说,还不得给几位舅爷添乱吗。”一顿又道,“老太君心头有数,你是五奶奶的主心骨,你可不能乱了方寸!” 蕉娘抹着眼泪,拉着朱妈妈的手,哭着道:“您说的奴婢都明白,所以才强忍了几日。”捂着胸口,“实在是又气又惊,若真要得逞了,我们奶奶这一生可就毁了,她和五爷又是极好的,往后齐家正房这一枝可就是……” 齐老太君脸色愈发的沉,她看向蓉卿指着没合上的匣子,问道:“既是在枕头里找到这包安睡香,那这包合欢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蓉卿伤心的说不出话来,蕉娘就道:“老太君,这包合欢香是从史妈妈身上搜到的。” 史妈妈?齐老太君朝朱妈妈看去,朱妈妈脸色微变,放缓了声音回道:“是……是成大奶奶房里的妈妈。” “这个没长进的东西。”齐老太君气的砰的一下拍了床板,喝道,“人呢,在哪里!” 蕉娘应是出了门,过了一刻明兰和青竹几个将绑着堵了嘴的史妈妈和香芹带了上来,香芹是她例休的那天早上蓉卿让人绑的,所以香菊才一整日都不没有见到她,至于史妈妈,则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关了院子蕉娘带着几个丫头,在香菊的房里就捆了她。 两人跪在地上,香芹脸色发白不哭不闹,史妈妈却是老泪纵横,吓的瘫了。 “把嘴里的东西给我扯开。”齐老太君怒瞪着两人,“我到要听听她们从哪里借来的胆子!” 蕉娘上前,先将史妈妈的嘴里的帕子扯开,嘴里一松史妈妈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齐老太君眉头一拧,朱妈妈上前就是两个大耳刮子,怒喝道:“嚎丧呢,老太君问你话,你给我老实说了。” 史妈妈一夜未睡,这会儿又惊又怕的,被朱妈妈两巴掌打的懵了,哭声戛然而止,但眼泪鼻涕依旧糊在了脸上,狼狈的趴在那里,过了一刻才回神过来求饶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求老太君饶奴婢一命啊。” 蓉卿静静的坐着,冷眼看着两人,耳边就听齐老太君问道:“我问你,这东西哪里来的,谁让你放在五奶奶的枕头里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奴婢……奴婢……”史妈妈支支吾吾了几句,她前头的朱妈妈脚步就是一收转头看她,她吓的一个激灵,忙接着道,“这东西是早几年成大爷和彦二爷做生意时淘回来的,一直在成大奶奶手中,四天前成大奶奶拿给奴婢,说让奴婢找个五爷房里的丫头,把香包放进五奶奶的枕头里。”她说着一顿又道,“奴婢和香芹熟,就找了她让她帮着放进去的。” 齐老太君脸色沉冷,蓉卿就见着她脸色一点一点发白,气的不轻,转头就问香芹:“你就是香芹?” 朱妈妈把香芹嘴里的帕子扯了。 香芹咳嗽了几声,磕头回道:“奴婢是香芹。”她神色坚毅,一股赴死的样子,“老太君,五奶奶,香包是奴婢放进去的,奴婢起先并不知道那香包这么恶毒。”一顿转头目光阴冷的看着史妈妈,“若是知道是这么阴损的东西,奴婢是怎么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你这个短舌头的。”史妈妈怒道,“你怎么不知道,我起先就和你说了,你少在这里装好人。” 香芹冷哼一声看着蓉卿,磕头道:“五奶奶,奴婢一时犯了错,要杀要剐奴婢认。”一顿又道,“奴婢只求老太君和五奶奶手下留情不要累及我兄长和侄子,他们并不知情。” 蓉卿看着香芹不由微怔,倒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辩驳求饶都没有用,不如舍身将自己的兄长摘干净。 外面,香菊被关在房里,青青守在门口,徐妈妈和常妈妈坐在厨房里唉声叹气,常妈妈道:“她向来聪明伶俐,话少人又本分,我还想着将来求五奶奶给她谋个好人家嫁出去,却没有想到她竟做了这等糊涂事。”累的她们几个原有的老人都要被怀疑。 徐妈妈拧了眉头道:“我听说她嫂子前几年跑了,家里头兄长带着侄儿在庄子里做事,前几个月因为欠了钱被人打的昏死在阴沟了,若不是被人发现,只怕命都没了。”她说着微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日子都苦,见着钱了都敢拿命出去换!” “那也不能害人。”常妈妈说着愤愤不平,“这么损阴德的事情她也敢做,以前算是我小瞧她了……得亏五奶奶发现的早,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徐妈妈摇了摇头:“要真出了事,就是你我将来死了也没脸去地下见夫人了。” 常妈妈想到徐夫人,眼睛顿时红了,低头抹着眼泪忽听到前院有动静,她起身到前头看了看,又迅速的跑了回来,低声道:“朱妈妈出去了,看来是要去请……”指了指南面的院子。 “这事儿不好办。”徐妈妈低声道,“成大奶奶毕竟生了两个小爷……成大爷又不在家里。” 常妈妈听着叹气就没有说话。 成大奶奶跟着朱妈妈出了院子,心里就开始打起鼓来,眼皮子直跳,史妈妈昨晚出去就没有回来,她遣了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不见她,她就怀疑是不是被蓉卿藏了起来,可那么大一个活人,就是真要怎么样也总得有点动静吧,怎么就静悄悄的半点声儿也没有?! 再说,她们做的隐秘,那东西寻常人也不识得,不可能被她察觉发现。 心里忐忑焦躁的熬了一夜,今儿一早上就听到齐宵媳妇儿生病的消息,她迫不及待的跟着老太君到这边来,可齐宵媳妇儿除了脸色有些惨白外,并没有看出什么事情来。 她心头就有些不确定! 刚回去遣了人接着去找史妈妈,朱妈妈就来了,言辞不善她看的出来,心里就猜测可能是那件事出了漏子。 心里像是沸了的粥,成大奶奶高一脚低一脚的踩到那边的院子里,一进房门身后院子的门就被几个丫头关了又守在外面,两个婆子守在房门口,她进退不是心里开始害怕起来,小步移着进了门。 一进门不等她站稳,两个东西就飞着朝她砸了过来,她惊的一跳堪堪让了过去,捂着胸口正要说话,忽然就看见地上脚边上躺着一粉一蓝的两个香包,她再不熟悉不过的东西,骇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扶着了墙面色发白,嘴唇青紫! “看来也不用我问。”齐老太君目光似利箭一般,“这几年你到是长进了,手段越发的了不得,这样肮脏的东西你也能寻到,还用在了自家妯娌的身上,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祖母!”成大奶奶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孙媳……孙媳听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能承认。 “听不明白?”齐老太君轻蔑的看着她,“敢做不敢担!”一顿朝朱妈妈挥手,朱妈妈心领神会忙进去里面,将史妈妈揪了出来,朝地上一推史妈妈就朝成大奶奶扑了过去,她哭着道,“大奶奶,您救救奴婢啊。” 成大奶奶瞪大了眼睛,史妈妈果然是被齐宵媳妇儿捆了,她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会发现这件事的?成大奶奶满腹的疑惑,却悉数堵在了心口,被史妈妈拽着的裙裾力道惊醒,她猛然指着史妈妈,反口问道:“你这个不长眼的奴才,你做了什么浑事?” 蓉卿听着微微挑眉,没想到成大奶奶竟是个没用的。 齐老太君坐在太师椅上,也冷笑了一声。 “大奶奶。”史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您怎么能说这个话呢,奴婢替您办事,这会儿出了事您可不能不管奴婢死活啊。” 成大奶奶见她胡言乱语,抬手就给了史妈妈一巴掌:“浑奴才,叫你乱说话!”史妈妈捂着脸满脸绝望的看着成大奶奶,“大奶奶,奴婢有没有浑水您心里清楚,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若没有您的吩咐,就是借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住口!”成大奶奶目眦欲裂,“来人,把这个狗奴才拿出去发卖了。”她指着史妈妈气的脸色乌青,抖擞着左右去看,却发现房内房外都不是她的人。 史妈妈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拉着成大奶奶的裙子不放,咬牙切齿道:“大奶奶,事情是您吩咐的,临了东窗事发,您却是这样,就不怕底下的人寒心吗。”一顿又道,“好,一不做二不休,当年的事情奴婢也不用瞒着,索性要死一起死,当初四爷……”她话没说话,成大奶奶发了疯一样的扑过来,脱了鞋子就塞进她的嘴里,“叫你胡说,叫你胡说!”又啪啪的扇了几巴掌。 史妈妈脸顿时肿的高高的,但也没有再接着往下折腾,瘫坐在地上,视线就朝蓉卿那边瞟了一眼,想到昨晚五奶奶审她时交代的话…… 蓉卿没有说话,余光却是落在齐老太君身上,只见他闭着眼眸揉着额头,听到史妈妈的话蓦地睁开眼睛,一点一点眯起来,眼中厉光乍现,朱妈妈见了就立刻上去抽开史妈妈嘴里的鞋子,道:“接着说!” 成大奶奶瞪着史妈妈,史妈妈却是话锋一转,道:“奴婢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奴婢有罪,只求老太君留奴婢一条贱命!” “住口!”朱妈妈喝道,“刚刚为什么又提到四爷,你们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史妈妈垂着头,眼睛一转吞吞吐吐的回道:“当初四爷去宫中见,见……那个人的事,也是大奶奶派人去暗中告发的,才让四爷被人撞见,抓了起来。” “你!”齐老太君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成大奶奶气了个倒仰,“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砰的一下栽在了太师椅中。 成大奶奶一下瘫了下去,没了话说。 齐老太君看来是不知道的齐皓的事情,若不然也不会这样激动。 蓉卿瞧着齐老太君的反应,暗暗松了一口气。 掀了被子下床,她和朱妈妈一起扶着齐老太君:“祖母,您先休息会儿吧,这件事晚点再说。” “我没事。”齐老太君腾出口气来,指着成大奶奶对朱妈妈道,“也不用再问了,证据确凿!去,让人写信把她老子喊来,将她领回家,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她这心眼大的菩萨。” 朱妈妈一怔,小心的问道:“要不要和国公爷说一声?”齐老太君目光微凝,点头道,“你亲自去。” 朱妈妈应是而去。 成大奶奶一听要去请父亲,还要把她领回家,她顿时惊的哭了出来,扑去齐老太君脚边,也不再辩解求饶道:“祖母,孙媳错了,您怎么罚我都没事,只求您别赶我回去,我嫁到凉国公这么多年,生儿育女,您让我这会儿回家,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还有什么脸面见我的两个儿子,您这不是逼着我死吗!” 齐老太君就低头看着哭的伤心欲绝的成大奶奶,失望的摇着头:“你还讲究脸面?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想过脸面,想过你那两个孩子吗!”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啊。”成大奶奶抱着齐老太君的腿,“他们年纪还小,司哥儿眼见着就要说亲了,没有我他可怎么办啊。” 齐老太君怒极反笑:“怎么办?只要他们不像你这样浑,亏不了他们的。”话声一顿喝道,“你如果还想给你那两个孩子留点脸面,就给我安安静静的回去,若不然我就一张休书,让你再没有回头路。”若不是顾着司哥儿兄弟,她真恨不得将她休了出门。 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背着大家竟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齐皓当初入大理寺她多伤心,家里的人担心了那么久,原来竟是她偷偷去告的密,如今又对蓉卿动了手,心态狠毒了。 成大奶奶哭声一怔,惊恐的看着齐老太君,却见她目光坚毅半点没有回转的迹象,她跪坐在地上,忽然看见蓉卿的脚,她眼睛一亮抱住了蓉卿的腿,求着道:“五弟妹,都是大嫂的错,你帮我求求祖母,看在司哥儿的份上,别赶我走!” “大嫂。”蓉卿垂着眼泪道,“您还有司哥儿啊……”这句话含义极深,既是在告诉成大奶奶她有两个儿子,而她却是刚成亲什么都没有,若是这次真的让她绝育了,往后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比她还不如,她心里恨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帮着她求情。 又是在变相的告诉她,你想回来这会儿不行,将来只要司哥儿在,她就还有可能回来。 只看成大奶奶怎么去想。 成大奶奶一怔,哭声渐渐止住了,是啊,她还有司哥儿,她不能闹的太凶,丢了府里的俩面也落了司哥儿的面子,他正在说亲事,若是叫人听见这些事儿,哪里还有人愿意嫁给他! 蓉卿不再管成大奶奶,就着蕉娘的手把通袖袄穿上,外头就看到齐瑞信的大步进来,他穿着一件墨绿的家常道袍神色威严,因为是儿媳妇的房间他就负手站在了门口,朱妈妈就在身边将事情和他说了一遍,齐瑞信阴着脸冷冷的看着成大奶奶,沉默了一阵后,他语气平静的和齐老太君道:“安庆来回也要一个月,先将人送去家庙里。”一言定了成大奶奶生死。 家庙可不是好去处,里面只有个哑婆子守着,平日里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吃的用的更是不用说,她想都不敢想。“国公爷!”成大奶奶吱唔着喊了一声,想要辩白却是被他一眼钉的冷汗簌簌,齐瑞信视线就看向史妈妈,沉声道,“把这个狗奴才拖出去杖毙了。” 史妈妈被骇了一跳,正要开口哭求,蓉卿已经行礼道:“国公爷,祖母,大嫂已知错,不如……”齐瑞信听着眉头一拧,齐老太君已道,“你这孩子就是心软,今儿若不让她受点教训,吃足苦头,留着她依旧是个祸害!” 蓉卿就叹了口气意思到了就成,话头一转又道:“史妈妈年纪大了,不打死也活不得几年,如今家中刚办了喜事,让她在家里头死了会不会……”这是在给史妈妈求情了。 “你说的也对。”齐老太君看向齐瑞信,道,“送去庄子里吧,我记得她家里头还有两个小子在外院,一并发配过去,往后都不准再进府里来!” 齐瑞信深看了一眼蓉卿,微微点了点头:“嗯。”挥了挥手,就有几个粗使婆子进来,一人一边的抓了史妈妈,朱妈妈就指着里头的香芹道,“还有一个。” “发卖了。”齐老太君厌恶的摆摆手,“越远愈好”朱妈妈听着就立刻带人将史妈妈和香芹都绑了往外拖,成大奶奶抱着齐老太君的腿哭着求道,“祖母,我错了,求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她看着史妈妈和香芹被人如死狗一样拖出去,心里慌的没了路,抱着齐老太君腿的胳膊,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齐瑞信紧紧蹙了眉头,正要出声,忽然见齐宵挟着一身怒意,脸色阴沉的走进了院子里。 所有人表情一窒,就连齐老太君亦是面色一变,成大奶奶哭声一怔哽在了喉间,半句求饶的话都不敢再说。 齐宵大步走过来,看也不看齐瑞信一眼,视线直接落在蓉卿身上,柔声道:“你怎么样?”蓉卿朝他福了福,回道,“我没事。” 齐宵依旧是上下细细打量着她,确认她无事才放了心,视线一转就落在成大奶奶面上,眉宇间一股戾气若隐若现。 成大奶奶忽然就想到,她进府时听人说起齐宵拖着剑站在正院门口的事情,她吓的一抖朝齐老太君身边退了退。 “把她带下去押了,天黑了再送去家庙中。”齐老太君怕齐宵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杀人的事情来,忙让朱妈妈带人将成大奶奶拖了出去,成大奶奶刚刚哭着求饶,这会儿半个字不敢往外蹦。 齐宵拧着眉头,蓉卿就扯了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翰哥儿。”齐老太君看着齐宵,哄着道,“卿丫头没事,你要是不放心再请个大夫来瞧瞧。”一顿又道,“你大嫂子你父亲已经处置了,晚些时候就送去家庙去,你也别气,这件事由我和你父亲给你们做主。” “祖母!”齐宵负手站在房里,周身冷意并未因齐老太君安慰的话而改变,沉声道,“蓉卿没事,并非是因为大嫂心软,而是因为她机敏。”他说着一顿,“她人还在,就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只有一心害人,哪有千日防人的。 齐老太君脸色一变,问道:“那……你想怎么处置?”总不能杀了她吧,她死不足惜,可司哥儿两兄弟怎么安置。 齐宵面色冷澈,不容置疑的道:“明日,我们就搬出去!” “翰哥儿。”齐老太君闻声一惊,人就在椅子上晃了晃,门口立着的齐瑞信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跨了进来,扶住了齐老太君,“娘!” 齐宵眼神微微一顿,露出一丝迟疑,可转目去看面容依旧惨白的蓉卿,他的心便硬了下来。 “我没事。”齐老太君摆摆手,示意齐瑞信不要担心,她带着一丝哀求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无力的道,“不是祖母不心疼卿丫头,也不是祖母不让你搬,可若是你搬出去了,凉国公府可就真的……”她说着眼眶微红。 “让他搬!”扶着齐老太君,齐瑞信怒容满面,“这个家离了谁都垮不了!”说完搀着齐老太君就要走。 齐宵丝毫不退让,怒目看着齐瑞信,一语双关的道:“在你眼中,你又重视过谁!”是指徐夫人! “畜生!”齐瑞信怒发冲冠,齐老太君忙拉着他,又看着齐宵,“你们父子一人少说一句。”看了眼蓉卿,示意她拉着齐宵,“你们是父子,也不是仇人,有话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祖母!”齐宵语气柔了一分,不想气倒了齐老太君,“我们搬出去,往后家中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可这个家我断不会再住下去。” “你有本事就别再回来。”齐瑞信甩袖冷哼一声,视线在齐宵脸上一扫,负手大步而去,背影就显得有些急躁。 齐老太君张嘴欲言却终是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蓉卿暗暗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和齐老太君说话,忽然就听到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惊呼,有人惊慌喊道,“国公爷,您怎么了!” “快去看看!”齐老太君腾的一下站起来,眼前却又是一黑,蓉卿和朱妈妈忙扶住她,她指着外头对齐宵道,“快去看看你老子!” 齐宵没动,负手站着没有打算出去的意思,齐老太君又推着蓉卿:“你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蓉卿心里也疑惑的很,难不成晕倒了?她低声应是,看了齐宵一眼,齐宵没有说话却是和蓉卿一起出了门,两人走到院子门口,就瞧见齐瑞信正在靠在银冬身上,捂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可一见齐宵出来他目色一拧,硬撑着站了起来…… “国公爷。”银冬要去扶齐瑞信,却被他推开,银冬回头苦着脸求救似的朝齐宵看来。 齐宵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更没有打算过去的意思。 银冬叹了口气,追着齐瑞信而去。 蓉卿眉梢微扬,嘀咕道:“难道是生病了?”可瞧着他身体硬朗,不像有病的样子,而且也不曾听说他生病……对了,蓉卿似乎想起什么来,问齐宵,“当年圣上攻应天时,国公爷是不是因病未能守城?” 齐宵没有立刻说话,过了许久蓉卿以为他不回话时,就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蓉卿愕然,若真的生病了那为何又强撑着?又想到他的性格,只怕是不愿在儿子面前示弱,才这样要着面子不低头吧?! 她暗暗叹了口气。 齐老太君由朱妈妈扶着出来,问蓉卿道:“你父亲呢?”蓉卿指了指前头,“回去了。” “嗯。”齐老太君低声道,“你们歇着吧,我去看看他。”蓉卿扶了她问道,“祖母,国公爷他……” 齐老太君看了眼齐宵,见他眉目间还有怒气,并未有关心的样子,就叹道:“没事,可能是气急了罢,你们不用担心。”一顿又道,“方氏晚点就送去家庙,先关在你院子里。” 蓉卿垂首应是,让蕉娘送齐老太君回去。 待人一走,蓉卿回头去看齐宵,齐宵不说话,她牵着他的手往房里走,两人沉默的进了房里,蓉卿关了门就搂着他轻声道:“我真的没事,你别生气了。” “这一次没事,难保不会有下次。”齐宵固执的不做退让,“我们明天就搬走,我不敢想若你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他凝了神色,满眼里是后怕哀痛。 蓉卿哄着他,笑的眉眼弯弯:“我也不傻,怎么会轻易让人害了去。”齐宵却是愠怒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怎么昨晚也不和我说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生气嘛。”蓉卿笑着打哈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我带来的人才来不过几日的功夫,不可能和府里的人走的近,那就只有原来房里的几个人,卫山卫洪少进院子,徐妈妈和常妈妈都是母亲原来的老人,我看着也都是老实本分的,那就只有香菊和香芹了。”她说着微顿又道,“香菊话多爱打听,可却没有什么心机胆子也小,倒是香芹,小桃曾有一天早上见到她从我房里出来,不过明兰转身的功夫时间不长,她也没有多想,我知道后就让明兰将香芹带来问话,让蕉娘去搜香芹的房间,在她新做的一双给她兄长的鞋底里,发现了五百两的银票。” 齐宵怒容满面,蓉卿又道,“香芹招了后,我原本想引史妈妈来,没想到她自己收不住送上门来,我就顺势将她绑了。” “你该和我说的。”齐宵心疼又自责的捧着她的脸,“若是你出了意外……”他不敢想象,更说不下去。 蓉卿笑眯眯的:“不会的。”话落,她一顿,说起史妈妈来,“有件事我要与你说。” 齐宵神色一怔,问道:“什么事?”蓉卿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来,低声道,“我们晚些再搬出去可好?”齐宵皱眉,蓉卿就急着道,“昨晚你去衙门后,我连夜审了史妈妈,她说起四哥的事情……”就细细的将史妈妈的话说了一遍,按着齐宵道,“你别激动,无凭无据又过去这么多年,我们就是说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保的史妈妈。 齐宵紧紧攥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显然是压着满腔的怒意,过来许久他一字一句道:“这件事你别管,我去查!” “要不要问问四哥。”蓉卿商量着他,“这件事毕竟他是当事人,多少应该有些印象的。” 齐宵却是摇了摇头,沉声道:“事后我问过四哥,他说他当时喝了酒,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他当年没有详查。 蓉卿若有所思。 这边,齐瑞信没有回正院,直接回了草庐里,银冬和银春一个煎药一个进去伺候齐瑞信,齐老太君由朱妈妈扶着进了门,齐瑞信正躺在竹篾铺着褥子的竹床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齐老太君心疼的看着他,询问道:“春生,你怎么样!”春生是齐瑞信的小字。 齐瑞信没有说话,齐老太君就回头催着银冬快点将药端来,她亲自喂了齐瑞信吃了药,又帮着他盖了被子,守了一会儿见齐瑞信好了一些,就落着眼泪道:“你啊,活了半辈子也没有一个孩子活的明白,都这个时候,难不成你真要让我这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不成。” “娘。”齐瑞信闭着眼睛,气息虚弱,“我没事,这病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死不了。” 齐老太君看看草庐里的摆设,叹着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院子里,成大奶奶出事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各房都派了人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打听,蕉娘下了令不让几个丫头出去,只等晚上将成大奶奶送走。 好不容易天色暗了下来,朱妈妈亲自带着婆子过来,蕉娘送她们去后院,朱妈妈就带着人堵了成大奶奶的嘴,半拖半拽的把她拉了出来,趁着天色渐暗直往后院去。 齐家的家庙原是在后院里,可家里的人越来越多,就将家庙拆了,又在院子后面买了一块地,将家庙挪了出去。院子和那边开了角门,穿过后院就到了那个角门,再过一个巷子就是齐家的家庙,与齐家的祠堂隔的不远,成两角对望。 成大奶奶一路被人拽了出来,一出门就看见隔壁院子里,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瑟缩的靠在门口,她跳着脚的打手势,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却是害怕的缩了回去。 成大奶奶气的呜呜的骂,一回头又看见洵大奶奶由丫头提着灯笼,正靠在花间的一桂花棵树下磕着瓜子,她脸上一红,洵大奶奶就仿佛是对着她脸一般,啐出一口瓜子壳来,拍拍手昂首而去。 “大奶奶您就老实点吧。”押着她的婆子道,“您越是蹦的高瞧见的人越多,到时候这脸子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成大奶奶回头瞪着婆子,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 晚上司哥儿两兄弟从学堂回来,四处不见自己的娘亲,满院子里的找,司哥儿十四荣哥儿不过才十岁的年纪,不知听谁说了成大奶奶去了家庙,两个孩子就跑去了家庙,蓉卿不知道两个孩子有没有见着自己的娘,但是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个人就跑了回来,跪在了蓉卿的院子前。 “五婶婶,求求您放了我娘吧,她知道错了,求求您了。”两个孩子叠声的喊着,声音又高又尖,震的满园子都能听得见。 荣哥儿年纪小,放声大哭,引了许多丫头婆子偷偷看热闹。 蓉卿揉着额头拉着齐宵,对明兰道:“去告诉老太君。”明兰应是出了门,一会儿朱妈妈带着碧枝赶了过来,在蓉卿的院子前头一阵劝,两个孩子铁了心不走,抱着院门大哭不止。 “我去看看。”齐宵阔步去了院子里。 ------题外话------ 话说,自从某个姑娘说我的封面像月饼盒以后,我就跟吞根刺一样,然后有一天我在超市里,真的看见和我的封面非常像的月饼盒……大哭,捶地! 第二卷:锦绣良缘126 依靠 齐宵负手而立,冷眼看着两个孩子,司哥儿和荣哥儿见齐宵出来,哭声一弱害怕的喊了声,“五叔。” 齐宵沉声道:“功课做完了?”荣哥儿摇摇头,司哥儿道,“五叔,我娘知道错了,求求您和老祖宗说一声,放她出来吧。” “功课做完了?”齐宵重复,面色微沉,司哥儿要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摇了摇头,齐宵就道,“有什么话等你爹回来再说,你们现在回去做功课去。” 荣哥儿看看司哥儿,司哥儿看看荣哥儿,朱妈妈就趁机拉着两人劝道:“是啊,五爷说的对,先回去做功课,若不然明日要被先生罚。” 司哥儿心里害怕,可想自己的娘亲在那个冷冰冰黑漆漆的庙里待着,他一咬牙朝齐宵磕头:“五叔,我娘真的错了,求求您和五婶饶了她吧。” “这些事不是你们该管的,回去!”齐宵眉头紧蹙,显然已经是不悦,荣哥儿害怕的朝哥哥后面缩了缩,司哥儿心里一横又道:“五叔,那庙里又冷又湿,被子破破烂烂,又没有炉子取暖,我娘身体不好,她受不住啊。”一顿又道,“她现在又悔又怕,已经受罚了!” 蓉卿在房里头听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司哥儿的语气,仿佛不管犯了什么错,只要道歉了对方就该原谅……成大奶奶把两个孩子,教的可真好。 “两位小爷,快回去吧!”朱妈妈去拉司哥儿,满脸的无奈,成大奶奶连晚才送去庙里的,这会儿求过了难不成就将人放出来?也不想想你们娘到底做了什么事,若非看她生了两个孩子的面上,这会儿就装车送回娘家了。朱妈妈叹气又劝了几句,司哥儿跟头小牛一样,怎么劝都不听! “卫进!”齐宵声音冷沉虽低却威严十足不容分辩,“把他们送回去,这几天你跟着奶奶,若是再看见有人跪在门口或是缠着奶奶,决不轻饶!” 卫进上前抱拳领命,气势很足。 司哥儿虽有十四,可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见了这架势心里一抖,拉着荣哥儿哼了一声就站了起来,挺着后背道:“我们去求老祖宗。”话落,牵着手两人逃也似的跑开了。 “五爷和五奶奶早些歇着,老太君那边有奴婢呢。”朱妈妈行了礼带着碧枝追着司哥儿和荣哥儿而去,蓉卿自房里走出来,无奈的看着齐宵,笑道,“这种事杜绝不了,他们的娘一日在家庙,他们就会求一日的。”话落,她转头吩咐明期,“你跟着去看看,两个孩子去哪边了。” 明期应是跟着去了,过了一刻回来向蓉卿禀报道:“两位小爷去草庐了。” 知道齐老太君不会同意,两个孩子就去了齐瑞信那边,若是齐瑞信不同意看来下一步两个孩子就要去求齐瑞安几兄弟了……她微微挑眉,两个人还真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啊。 果然,过了一刻就听到明期说两个孩子果然去求齐瑞信了。 “我饿了。”蓉卿拉着齐宵回去,“今儿一天没坐下来吃口饭,你陪我吃晚饭吧。”既是去了齐瑞信那边,就不归他们管了。 齐宵朝外头看了看,微微愣怔后颔首道:“好,我们吃饭。”两个人就在次间里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外面就听到红梅隔着帘子道,“奶奶,四奶奶来了。” 蓉卿眉梢微挑,颔首道:“请四奶奶进来吧。”话落,红梅陪着唐氏进了次间里,见蓉卿和齐宵还在吃饭,她尴尬的道,“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先用,我在旁边坐坐就成。” 她坐在旁边,蓉卿哪里吃的下,让人撤了桌面,就端了茶坐在唐氏对面,齐宵见唐氏有话要说的样子,就道:“我去四哥那边。”朝两人颔首,就出了门。 “四嫂找我可是有事?”蓉卿将桌上头的蜜饯盘子朝唐氏退了退,示意她用,唐氏摇摇头回道,“五弟妹,你身体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问的有些焦急的样子。 蓉卿微愣,才明白指的是什么事,蓉卿摇摇头道:“就是有些头晕,旁的应该没有大碍。”那种香料书中作的解释,也是三包九天,少一天不成效,最后一包才是关键,而她这里才用了头一种,不会有副作用。 唐氏见她这样说,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蓉卿心头微惑,唐氏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通常都是淡淡的仿佛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似的,今儿对她这件事投以的关注度已经超出她的预料。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唐氏微笑着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让丫头去知会我一声。” 来这边就是为了问这件事?蓉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着送她:“我送您回去。”两个人就出了蓉卿的房门,唐氏在门口摆着手道,“也不远,你快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回去就成。” 蓉卿也不坚持,目送她出了门。 蕉娘在那里收拾茶具,压低了声音疑惑的道:“四奶奶似乎是话未尽的样子,怎么又不说了?”蓉卿就拧了眉头看向蕉娘问道,“蕉娘,若是您处在唐氏的位置,您会怎么做?” 蕉娘听着,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略思索后她道:“自是服侍好四爷,先有子嗣再说。” 蓉卿点了点头,换做任何人都该和蕉娘想的一样吧?!她起先见唐氏并不在意从未提过,只当她心里顺从认命了一样,可从今晚她的样子来看,似乎唐氏对凉国公府正房这一枝的子嗣绵延存着一种似有若无的自责。 胡思乱想间,齐宵回来了,蓉卿迎过去,问道:“和四哥说什么了?”齐宵一边脱着外间的袍子,一边回道,“关于他办学院的事,四哥执意要办,四嫂那边他会去劝。” 蓉卿并不奇怪,哦了一声,又提到齐桦长子谋缺的事情:“有消息出来吗?” “八九不离十。”齐宵端茶吃了一口,回道,“也不过是个闲职,略打点一番就好了。”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听到卫进在外面回道,“五爷,五奶奶,司少爷和荣少爷在被国公爷关去家庙了。” 齐宵没有多少的反应,显然并不惊讶齐瑞信这么做,蓉卿却是一愣,问道:“老太君那边知道了吗?”把两个孩子关进去,岂不是顺了成大奶奶的心,拉着孩子和她一起受罪,不管是齐老太君还是旁人都会心软的吧?! 真是聪明。 “知道了。”卫进回道,“老太君让人送了棉被和吃食过去。” 成大奶奶不管怎么样,都是她咎由自取,可两个孩子毕竟是齐家的骨血,又是无辜的,齐老太君当然会心软,她拧了眉头道:“你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卫进应是而去。 蓉卿和齐宵没有再多说,梳洗过后上了床,齐宵搂着蓉卿,问道:“头还疼不疼?”蓉卿摇摇头,回道,“闻不见那香囊,似乎就没有事了。” 齐宵松了一口气,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你不能办的,我去办!” 蓉卿不想让他在内宅里周旋,面上却是点着头道:“知道了。”两人歇下不提。 这边,荣二奶奶和齐荣在房里却是睡不着,荣二奶奶道:“我看你还是赶紧给大哥写封信,让他回来。”齐荣皱了眉头道,“喊他回来有什么用,父亲和五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怎么办。”蓉儿奶奶急得团团转,“总不能让大嫂一直待在家庙吧,还有两个孩子,这天气冷寒的,冻上一夜人就会生病的。” 齐荣也皱了眉头,负手在房里来回的走,忽然又停了步子对荣二奶奶道:“我去找三弟商量一下。” 荣二奶奶虽觉得找齐忠商量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总比没有人商量的好,点着头道,“也好!” 齐荣出了门就拐去了齐忠的院子,轻手轻脚的怕被人看见,敲了半天的院门,里面才有人出来应,等他进去齐忠正披着衣服出来,显然已是歇下了,齐荣见他这副样子就生了怒,道,“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齐忠有些心虚的请他坐,丫头上了茶,齐荣就直接问道:“大嫂的事,你怎么看?”齐忠在他对面坐下来,素手无策的样子,“我也不知道,父亲和祖母都发了怒,连两个孩子都关了起来,我们去求只怕也无济于事。”说完,偷看了眼齐荣。 “我当然知道。”齐荣愠怒道,“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在里面受罪吧。” 齐忠搓着手,咕哝道:“那也没有办法!”齐荣见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道,“你看你这窝囊样儿。” 我怎么窝囊了,你不也想不出办法来嘛,齐忠心里头嘀咕着,面上却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拉着齐荣道:“二哥,您消消气,我们再商量看看。” 齐荣面色微霁,叹口气道:“我看还是我写封信给大哥送去吧。”他也想不出好办法来,齐忠点着头,想了想又道,“要不然,你去求求五弟?” “求他有什么用。”齐荣皱眉道,“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把苏氏看的那么重,如今大嫂用这种手段,他心里指不定连我们一起恨上了,这会儿去岂不是自找没趣。” 齐忠想想也对,支支吾吾的:“要不然,去求张姨娘?”齐荣眼睛一瞪,“你长没长脑子,父亲什么时候听过张姨娘的话?”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齐忠愁眉苦脸,“还是写信给大哥吧,让他早点回来。” 齐荣颔首,他们两个人向来不如大哥聪明。 第二日一早,齐荣写好了信就让身边的常随找了镖局,快马加鞭的送去了镇江。 齐老太君担心蓉卿的身体,一早上让妙春来交代,说她这两天不要去给她晨昏定省,蓉卿送走齐宵后就睡了个回笼觉,睡足了起来蕉娘见她脸色红润了许多,心里头高兴,笑道:“今天精神头好多了,没想到那西域的东西这么厉害。” “嗯。”蓉卿坐在梳妆台前,让明期给她梳头,通过这一次她们也得到了教训,房里房外万不得断人,入口的东西贴身的用品绝不可过他人之手,虽说这种事情并非时有发生,但防着一些总不是坏事。 “香菊还关着的。”蕉娘问蓉卿,“要打发出去,还是留在院子里?” 蓉卿微沉吟了一刻,回道:“没有由头,暂时留着她吧。”他们早晚都要搬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香芹那边搜来的银票,你回头送去给朱妈妈。看老太君怎么处置吧。” 蕉娘应是。 明兰和红梅进来摆早膳,蓉卿坐下刚吃完,外头就听到桦大奶奶和洵大奶奶几个人的说话声,蓉卿擦了嘴站了起来:“把东西收了吧。”话落,迎了出去,果然在院子里看见桦大奶奶几个人。 “怎么出来了。”桦大奶奶眉头一拧,“你身体虚赶紧进去歇着,外头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千万别受凉了。” 蓉卿依旧是笑着迎她们进门:“哪有那么虚弱,几位嫂嫂请进。”几个人就相携着进了门,洵大奶奶打量着蓉卿,挑眉道,“面色确实比昨天红润了一些。昨儿瞧见你那样子,着实唬了我们一跳。” “让几位嫂嫂跟着担心了。”蓉卿笑着道谢,这边彦二奶奶面露愧疚的样子垂头喝茶,蓉卿扫了她一眼没有提,依旧和询大奶奶说话,“去过祖母那边了?祖母还好吧?” “嗯,挺好的。”洵大奶奶笑着道,“不过有的人可不这么好。” 蓉卿知道她在说成大奶奶,便没有立刻接话,桦大奶奶就瞪了洵大奶奶一眼,啐道:“你整日里摆着这副样子,生怕别人看不出你幸灾乐祸?” “我怕谁。”洵大奶奶冷笑着道,“她逢人就说我当年小产,但凡知道的,都拿我当笑话看,要我以德报怨,我可没有那度量。” 蓉卿垂头喝茶,想到那次成大奶奶说起洵大奶奶小产的事,说她年纪小怀了身子,又糊里糊涂的……家里有长辈,身边又有贴身的妈妈伺候,小日子丫头婆子都记着,晚来了几日她自己不知道,丫头婆子也会提个醒…… 成大奶奶的意思,分明就是说洵大奶奶怀孕后自己胡闹才落的胎。 怎么胡闹,这里头意思就深了。 原来洵大奶奶就是因为这事才嫉恨着成大奶奶的。 “好了。好了。”桦大奶奶朝洵大奶奶打了个眼色,转目过来看蓉卿,满脸笑容的道,“你身体没事就好,往后你有什么事就和我们几个嫂嫂商量,都是一家人,咱们就不说两家话。” 蓉卿笑着点头,洵大奶奶话题一转,换了脸色接话道:“可不是,哪一家没有点说不出去的事,咱们关起门来解决了就成,若是你心里头不痛快,我再给你出出气,心里舒坦了养好了身子就成。” 是怕她对凉国公府生了怨愤,而找娘家人来撑腰,所以结伴过来开导她来了?蓉卿心头轻笑,面上点着头道:“祖母疼我,几个嫂嫂对我好,我心里头都知道呢,就像嫂嫂说的,都是一家人,咱们就不说两家话了。”很明理的样子。 “我就说五弟妹是个明白人吧。”连二奶奶笑着道,“往后日子咱们好好过,有什么事一起商量着办,这妯娌之间不就是该这样嘛!” 一众人纷纷应是,蓉卿也点着头,一团和气的样子。 桦大奶奶暗暗松了一口气,五弟妹刚嫁过来就受了这样的委屈,这件事是大是小,端看她的态度如何了,若是回娘家告一状寻了哥哥嫂嫂撑腰,两家子闹起来岂不是真成了个笑话。 如今听五弟妹这么一说,她心里才算是放了心,只要不闹将出去,留了个面子,什么话都好说。 “说起来。”桦大奶奶道,“我还想和五弟妹讨个人过去。” 蓉卿暗暗挑眉看着桦大奶奶,笑问道:“讨个人?嫂嫂一向眼界高,我房里的人能被嫂嫂相中了,也是她的福气,您尽管说。”桦大奶奶眉目一转,就笑着道,“我房里的采琴和你房里香菊自小一起进府,又是极要好的,我瞧着两个人常来常往跑的欢,就想着不如成全了她们小姐妹,凑搂到一处便是,你看可成?” 原来是为了香菊来的? 是怕她刚来不好明着处置香菊,所以来替她善后的吗?蓉卿满脸的笑容,道:“大嫂既是开口了,这成人之美的好事,我自当愿意的。”一顿又道,“只是,得问问香菊的意思,看看她如何想的,您看可好。” 桦大奶奶点头应是:“好!” 等桦大奶奶他们离开,蓉卿让蕉娘去问香菊的意思,香菊就过来给蓉卿磕头,道:“奴婢愿意去桦大奶奶那边。”香芹做了那种事,她肯定逃脱不了干系,与其留在这里等着五奶奶处置,还不如挪出去,好歹能保一条命。 “你既是愿意去那我也不拦你。”蓉卿微微颔首,看了眼蕉娘,蕉娘就拿了个荷包递给香菊,蓉卿道,“这里头是二两银子,也是你这个月的月例,就当我给你程仪,你收着吧。” 香菊一愣,诧异的看着蓉卿,没有想到蓉卿会给她程仪,她磕头道:“五奶奶大恩大德,奴婢至死不忘。” 蓉卿笑笑,让蕉娘带香菊下去。 “奶奶。”明兰有些不服气的道,“就这么让她走了吗?”蓉卿转目看她,笑道,“怎么,难不成还要一个一个的处置了?”她虽对香菊有些膈应,可也没有打算怎么样,如今桦大奶奶愿意出面帮她处理,她自是再乐意不过。 “奴婢也不是这个意思。”明兰笑着道,“就是见着她想到了香芹,心里头不舒服!” 蓉卿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吩咐道:“一会儿你在房里挑两匹颜色鲜艳的,两匹颜色老成的些的妆花缎子送去,就说是我铺子里的,旁的不要多说。” 两匹颜色鲜艳的,自是给桦大奶奶和玉二奶奶,老成的则是给二夫人的,明兰明白,点着头道:“奴婢知道了。” 这边桦大奶奶收了布料,和二夫人以及玉二奶奶愣了好一会,随即二夫人咯咯的笑起来,指着两个儿媳妇道:“你们看看,这位可不是简单的,老大媳妇儿前头递了橄榄枝,人家后头就借花献佛还这个人情了,一茬都不欠可是个明白人。” “娘不就是最喜欢的这样的人嘛。”玉二奶奶笑道,“我瞧着五弟妹也是极好的,虽不过几日,一看就是个聪明机灵的。” 桦大奶奶抚着布料,轻声道:“她铺子里听说都是卖平价成衣的,这些布料可是没有的。”玉二奶奶道,“再好的布料我们也见过,大家走的不过是个情面,你抬着我,我托着你,互相的给脸面罢了。”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最轻松。 桦大奶奶没有说话,转头见采琴进来,她问道:“香菊来了?”采琴点头应是,回道,“由那边的明兰姐姐送来的,来之前五奶奶还把这个月的月例一并给了她。” 这一次,婆媳三人都傻了眼,玉儿奶奶掩面看着桦大奶奶笑道:“嫂嫂,我这可是头一回,遇见了个比您还周全的人。” “去!”桦大奶奶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幸好她没有回去和永平侯提这件事的意思,若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二夫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外头就有婆子来回事:“二夫人,老太君来问二老爷和桦大爷在不在,请二老爷带着几位爷去五爷的院子。”二夫人婆媳听着一愣,问道,“怎么了?为了什么事这样劳师动众的,让几位爷都过去?” “是……是永平侯来了。”一顿又道,“看脸色,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 二夫人脸色一变,刚刚还夸她不会回家去报信,这会儿兴师问罪的人就来了,她看着桦大奶奶忙吩咐道:“快,让人去请二老爷和齐桦,齐玉回来。” 桦大奶奶也变了脸色,点头应是出门吩咐房里的人去请人,一边又差人去通知三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若是永平侯只是来窜门,人多去些了显得重视他,若是来闹事的,人多也好说话! 几个唱白脸,几个唱红脸这个事儿也就过去了。 过来一刻,齐瑞安和齐桦以及齐玉回来了,二夫人就急着道:“方才老太君那边来人,说是永平侯来了,你们三个收拾一下赶紧去老五的院子里,这会儿老五在衙门还没有回来,可千万别让他闹起来,把齐宵媳妇儿接回家了。”她听说永平侯极疼爱这个妹妹,当日齐宵去迎亲还放过狠话的。 齐瑞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并非是怕永平侯,而是这件事上他们是理亏的一方,又是刚成亲,闹起来大家脸上都没有面子,他颔首应是:“我这就过去。”又转头吩咐齐桦,“派个人去衙门,把宵老五喊回来。” 齐桦凝眉应是匆匆而去,齐瑞安和齐玉就各自回房里去换衣裳,接着出了门。 “我去看看吧。”桦大奶奶看着二夫人道,“我在也能拦一拦五弟妹。”早上还说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变卦了呢。 二夫人颔首,又道:“你也别一个人去,这也不是我们一房的事,把齐洵媳妇儿,齐连媳妇儿一并叫上。” 桦大奶奶应是而去。 齐家的人纳闷苏珉为什么会来,蓉卿这会儿也纳闷,她听卫进报苏珉来了时心头先是一喜,继而惊住,就看着蕉娘问道:“是您派人回去说的?” “没有。”蕉娘不解的摇摇头,“事情轻重我还是分的,你和姑爷感情深厚,这事闹起来难做的还是姑爷,我自是不会去告诉侯爷的。” 那会是谁?! 蓉卿没空一个一个去问,就换了衣裳迎了出去,远远的就看到苏珉穿着绯红的官袍,负手大步而来,脸上沉冷,他身边跟着府里的王总管以及卫进,两个人快步跟在后头,王管事时不时抹一把头上的汗。 “四哥。”蓉卿笑着迎了过去,行礼道,“您是从衙门过来的,还是从家里过来的?母亲和嫂嫂可还好?” 苏珉也不说话,上上下下将蓉卿打量了数遍,反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啊。”蓉卿粉饰太平,“挺好的!” 苏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蓉卿笑着道:“去我房里坐吧。”一顿朝王总管道谢,“永平侯在我这边您就放心吧,还劳烦您给祖母回一声,稍后我陪侯爷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王总管一见蓉卿没有哭诉告状,顿时松了一口气,忙点头道:“好,好!” 蓉卿就陪着苏珉进了院子,蕉娘亲自奉茶,苏珉打量了一眼房里视线就落在蓉卿身上问道:“你真的没事?”蓉卿点着头,在他面前转了转,“真的没事。” 苏珉端茶吃了一口,脸上的怒色一点一点缓和了下去,蓉卿见他不生气,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试探的问道:“您过来,齐宵不知道?”他们都在五军都督府,苏珉出来应该会和齐宵打个招呼吧? “不知道。”苏珉理所当然的回道,“他上午去宫中未归,我下午无事就来你这里坐坐。” 蓉卿愕然,这么说苏珉是不知道那件事?只是来坐坐的? “这样啊。”蓉卿笑容越发的和绚,“四哥还没有来过,要不要我陪您四处转转?” 苏珉摆着手:“不用,我一会儿还约了肖伯爷。”他不喊岳丈喊肖伯爷,“下次来,你再陪我逛吧。” 蓉卿应是,和苏珉说起别的事情,苏珉坐了一刻外面就听到朱妈妈的说话声,蓉卿目光一转对苏珉道:“你坐会儿我出去看看。”苏珉点了头,她出了房门,果然见朱妈妈和明兰在说话,见蓉卿出来笑着道,“永平侯来了,老太君和国公爷想着留他吃顿便饭,让奴婢来问问永平侯平日口味。” 要问永平侯的口味也不一定要到她这里来打听。蓉卿笑着道:“侯爷只是顺道过来坐坐,一会儿就走,麻烦朱妈妈告诉老太君和国公爷一声,不用麻烦了。一会儿我再陪他去给老太君和国公爷请安。” 朱妈妈眉梢微挑,忙笑着道:“那成,奴婢去给老太君回个话!”蓉卿笑着送走朱妈妈,一回头就瞧见呼喇喇一队人朝这边过来,她细细数过,有三位老爷还有齐桦兄弟几个,连着桦大奶奶三个妯娌也在。 这是做什么? 是当苏珉来砸场子替她出气的,所以赶来劝架的么?蓉卿哭笑不得只能站在门口迎她们,一一行礼后齐瑞安问道:“永平侯可还在你房里?” 蓉卿应是,齐瑞安就打量了一眼蓉卿,见她面色如常并无哭闹过的痕迹,就道:“齐宵媳妇儿,你看要不要把永平侯请去外院坐坐?” “几位叔叔,哥哥,嫂子不如先去我正屋里略坐一刻吧。”蓉卿笑着让开,齐瑞安看了看众人,大家就跟着齐瑞安进了院子,在蓉卿院子的正厅里排排坐了下来。 房间里头,蓉卿一走苏珉就问蕉娘道:“那方氏不过一个女子,如何有这样恶毒的手段?蓉卿可请大夫瞧过,确定没事?” 侯爷果然还是为这件事来的,只是没有和奶奶说,蕉娘心头温暖,奶奶有兄长撑腰就连她也觉得心头有底气:“没有事。”就大略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苏珉颔首道,“处置的也算公道。” 蕉娘颔首,成大奶奶毕竟是府里的奶奶,老太君和国公爷能这么做,已是不错的了。 “好了。”苏珉不再问,“这件事我也就不问八妹了,往后再有什么事,您记得派人去通知我一声。” 蕉娘点头应是。 桦大奶奶带着洵大奶奶和连二奶奶拉着蓉卿,低声问道,“永平侯来,是为了什么事?” “哦。”蓉卿笑着道,“四哥有事,正好路过咱们家,就进来坐坐,一会儿就走。” 桦大奶奶瞪大了眼睛,只是来坐坐? “好,好,好!”桦大奶奶笑着道,“我那边还有几包上贡的武夷茶,我让人拿过来,你给永平侯泡上。”很高兴的吩咐身边的丫头回去取茶叶。 蓉卿也不客气,转身进了次间里头,和苏珉把情况略说了一顿,苏珉也不奇怪负手起身道:“既是来了,家里的叔叔,堂兄弟自是要拜见一番。”神态客气的去了正厅里。 “永平侯。”齐瑞安带着一众人起身,朝苏珉抱拳,苏珉还礼跟着蓉卿喊:“二叔。”姿态很低。 齐瑞安一听他喊自己二叔,眼睛就是一亮,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就明白了永平侯来并非是砸场子的,顿时一众人谈笑风生的唠家常,聊政事……苏珉应完这边回那边,没有冷场的时候。 齐桦处事说话八面玲珑也有几分江湖义气,和苏珉颇有几分投缘,所以几番交谈后两人皆是感觉不错,等齐宵被齐桦身边的小厮一阵大惊小怪的喊回来时,齐桦已经揽着苏珉的肩膀称兄道弟了,一团和气的邀着舅爷有空到家里来吃酒! 齐宵去看默默坐在一边反倒被冷落的蓉卿,面露不解,蓉卿也回看她,满脸无奈! 等二老爷带着大部队离开,房里总算安静下来,齐宵看着苏珉问道:“你怎么过来也不打声招呼。”苏珉回道,“我正好有事路过,就进来看看。”他倒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齐宵摆着手:“你稍后有什么事?”苏珉就回道,“约了肖伯爷。” “我与你一起去吧,正好我找他也有点事。”齐宵说着站起来,对苏珉道,“你稍等下。”朝蓉卿打了眼色,蓉卿就跟着齐宵回了卧室里,齐宵一边脱着官袍,一边问道,“四哥来做什么?” 蓉卿摇着头,齐宵就皱了眉。 蓉卿帮着齐宵换了家常的夹袍,又给他拿了大氅,陪他和苏珉一起去齐瑞信那边,齐瑞信还在草庐三个人就直接拐去了老太君那边,请了安说了一刻的话,老太君见苏珉语气和气并无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由放了心。 蓉卿送走齐宵和苏珉回到房里,就问蕉娘道:“四哥和您说了什么?”蕉娘不瞒蓉卿,就把苏珉的话和她说了一遍,蓉卿当即沉了脸把房里的六个丫头都喊进来,一一的去问,青青就垂着头回道,“是……是奴婢去报的信。” “你报的信?”蓉卿语气愠怒,青青很少见蓉卿生气,这一次见她沉了脸,心头一惊立刻跪了下来,回道,“奴婢……奴婢觉得您受了委屈,就……就想请侯爷来给您撑腰!” “请侯爷来给我撑腰?”蓉卿语声很淡,听不喜怒,“你到是替我想的明白!” 青青几乎要哭了出来,垂着头道:“奴婢下次不敢了。”蕉娘和明兰几个看着青青这个样子,也满脸的无奈,奶奶要不要回去请侯爷,要不要把这件事闹大,奶奶心头有数,要怎么做,该怎么做还轮不到她们来做主。 不但明兰几个,就是蕉娘也不敢如此,蓉卿虽敬着她,可主仆有别再亲近也断不能没了规矩。 “这个月的月例罚了。”蓉卿看着青青,“晚上不准吃饭,给我回房仔细想想错在哪里了。” 青青用袖子抹着眼泪,点头应是。 “起来吧。”蓉卿叹了口气,青青年纪还小,考虑的还不周到她能原谅,可房里头不能助了这种习惯,她看着明兰几人道,“你们都是随我许多年的,我们处的也极好,情同姐妹般。我有什么事也从不瞒着你们,因为我的将来也关乎到你们的未来,所以你们有权利知道。但你们有什么事做什么决定也要必须来和我商量!”说着一顿又道,“这一次香芹的事,青青的事,我们就当吸取教训,往后该怎么做大家心里都有个数,同样的错误我不能犯,你们也不能!” 明兰领着几个丫头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还好四哥不是冲动的性子。”蓉卿松了一口气,和蕉娘道,“要是换做了三哥,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蕉娘颔首应是,苏峪嘴向来厉的很,让他知道了即便不做出什么闹腾的事情来,但一口气是肯定要出出来的。 两人说着话,红梅突然去而复返,掀了帘子回道:“奶奶,家庙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荣少爷发烧了。” “发烧了?”蓉卿皱眉,“老太君那边怎么说,请大夫来了吗?” 红梅点了点头,回道:“说是拿了名帖去宫中请太医了。”一顿又道,“只是荣少爷不肯从家庙出来,只怕有些困难!” 蓉卿轻笑,只怕是成大奶奶的手段,借着荣哥儿生病,她好能从家庙里出来。 “知道了。”蓉卿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蕉娘问道,“荣少爷毕竟是老太君的重孙,不可能不管。老太君会不会……” 蓉卿摆了摆手道:“不会。”齐老太君并非是出尔反尔的人,“若想要困住成大奶奶太容易了,我们先不要妄动。”她要想困住成大奶奶,就让蕉娘去和齐老太君说一声,就说她身体不适就成,又或者,她收拾了包袱放点风声也可以。 “走!”蓉卿笑着和蕉娘道,“我们去四奶奶那边坐坐。”蕉娘拉着她,问道,“四奶奶那边会不会不明白您的苦心?” 蓉卿一边起身,一边回道:“她想在府里过的好,和四爷改善关系,总会明白的吧。”话落,她已经出了门,直接去了唐氏院子里。 齐皓在书房里看书,唐氏则坐在铺着毡毯的罗汉床上做绣活,听丫头说蓉卿来了,唐氏迎了出来,笑着道:“五弟妹来了。”蓉卿和她行礼,回道,“闲着无事来四嫂这里坐坐,没有打扰您吧。” “没有。”唐氏将她迎进去,让平如上了茶,她问道,“荣哥儿生病了?” 蓉卿点了点头,回道:“说是发烧,祖母唤人去请大夫了。”唐氏就皱了皱眉,蓉卿端着茶视线就落在她的面上,啜了一口轻声叹道,“算算时间,大哥也该回来了。”齐荣那边也肯定派人去报信了。 唐氏面色微微一变,齐成一回来,到时候大家看着他的面子上,成大奶奶说不定……她看着蓉卿,问道:“祖母可与你说过什么。” 看来,唐氏也对于成大奶奶被关也是暗中欢喜的。 心思转过,蓉卿模棱两可的回道:“祖母也没有说什么,只说给我做主。”叹了口气。 “你受委屈了。”唐氏也跟着叹气,无奈的样子,“还是我没有用,若不然也能帮帮你!” 蓉卿看着她,面露感动的道:“这些事谁又能知道呢,您别自责。”一顿却是叹道,“……我们是亲妯娌,这话我也只敢与您说,若是大嫂这次的手段真的成了,我可能真的就不能再有子嗣了,便是现在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 唐氏脸色大变,紧张的道:“怎么会这样,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蓉卿摇摇头,回道,“瞧不出来的,这种事不到时候便是大夫也查不出什么来。” “弟妹!”唐氏怜悯的看着蓉卿,“这种事不能拖,定要请了大夫看看。” 蓉卿红了眼睛,抬头泪光盈盈的看着唐氏,无奈的叹道:“若是我真的……那咱们这嫡出的一枝可就真的……”她期许的看着唐氏,“四嫂,我的身体受了亏损,往后我们能不能在家里站住脚,也只有……”视线就落在唐氏的肚子上。 唐氏的脸一红,随即垂了头脸上的红润一点点褪去,变成了惨白,她不语蓉卿却是握着她的手道:“四嫂和四哥成亲了这么多年,若是这个时候怀孕,真是天大的喜事。” 唐氏蓦地一怔,抬头朝蓉卿看来,就瞧见蓉卿满脸真诚的望着她。 “五弟妹!”唐氏看着蓉卿,满眼里的惊恐和不可思议,“我……我不行的。” 蓉卿微微摇头,指了指齐皓书房的位置,轻声道:“我也不催您,统共也不过这几日的功夫,您自己细细想想,四哥这个样子圈在房里,难道您就愿意看着他这样吗?” 唐氏气息一顿,没有立刻说话。 蓉卿就告辞出了门,回去时蕉娘就和她道:“二老爷带着荣二爷和忠三爷去了家庙,将两位小爷带出来了。” 果然是这样,蓉卿微微颔首。 转眼近十月底到了苏容君进宫的日子,蓉卿和齐宵回了一趟永平侯府,幸好除了苏珉外没有人知道那件事,蓉卿高高兴兴的在家里吃了饭,第二日皇后娘娘的圣旨就到了,苏容君由皇后娘娘身边的苗公公一顶小轿带入了宫门。 蓉卿让齐宵托人打听,得知她在宫中还算顺利,就放了心,晚上和齐宵道:“……宫里头也要使银子的,回头你进宫能不能托苗公公给她带点银子进去?” “好。”齐宵心不在焉的回着话,蓉卿就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齐宵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卫进隔着门回道:“五爷,成大爷回来了。”蓉卿眉头一挑和齐宵对视一眼,随即卫进又接着道,“不过,成大爷被人扶着进来的,像是被人……打了。” “打了?”蓉卿愕然,回头去看齐宵。 齐宵摇摇头:“不是我。” 第二卷:锦绣良缘127 夫妻 唐氏穿着一件烟红色撒花通袖袄子,梳着圆髻清秀的面庞淡试了脂粉,身姿端雅,她拢手站在院中,视线落在褪了春意的花圃中,几株枯黄的枝桠没生气的垂着,点点雪花摇摇欲坠的压在枝头,将落不落,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怅然的笑笑,她回头朝书房里撇去一眼,只是一扇门半片帘子,她却怎么也走不进去。 从对未来满心期许,到如今的心静如水唯求安稳,她的心情和失落又有谁懂。 在宗人府中,她去看他,他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书,面上的表情安宁而平静,和在家中没有分别,她忽然就明白了,有的人心不在了,环境的改变,名利的得失,对于他来说或许早已经不重要了。 她呢,她在不在乎? 她想到父亲,想到母亲对她的期望,想到姊妹们对她高嫁的艳羡……心里应该是在乎的吧。 她低头,去看自己平平的腹部。 脑海中就想到苏蓉卿说的话:“成亲这么多年,若是现在有孕,真是天大的喜事……”她忽然笑了起来,若真的有,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她生在内宅,子嗣的重要她当然懂,尤其对于她和齐皓来说,其意义更加的大。 齐皓也明白的吧? 她转身过去,一步一步朝书房而去,窗棂上积雪由烛光倒映,色彩炫丽,齐皓淡薄的身影影影绰绰她有些看不真切,她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又冷的缩了回来,眼泪便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 “奶奶。”平如无声的递了帕子过来,唐氏亦是无声的接过,擦了眼泪她勉强朝平如笑笑,然后转身朝书房而去,帘子很厚,她已经两日不曾掀开,有些不适应里面浓郁的墨香,她迟疑了一刻掀开来,换上了笑脸喊道,“夫君!” 齐皓和每一次一样没有抬头,没有看她,唐氏笑容又扩大了一分,走过去笑道:“枝头上缀着雪,您不是说想要收集梅枝上的雪来年泡茶的吗?我们明天去后院好不好?” “不用。”齐皓视线落在书上,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王旁已经收集过了。” 唐氏脸上的笑容一顿,撑的很累,她垂了眼帘顿了顿,抬起眼眸又道:“是吗。”停了停又道,“您几天没出门,妾身陪您出去走走吧。” “不用。”齐皓惜字如金,“我明天要去法华寺,为娘添香油,今天想早点休息。” 唐氏哦了一声:“这样啊。”她朝后退了一步,想说什么却觉得什么话题都是干巴巴的,她点着头,道,“知道了。”又朝后退了一步,恰好平如在外头喊了一声,“奶奶。”唐氏如蒙大赦,和齐皓道,“平如寻我可能有事,那妾身先出去了。” 齐皓没有说话,唐氏飞快的掀了帘子出去。 齐皓的视线终于从书上剥离,抬头看向她有些狼狈逃也似的背影,微微皱眉。 “奶奶。”平如见唐氏脸色不太好,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唐氏呼呼喘着气,疾步回了次间里端了桌上凉掉的茶一口饮尽,平如张口欲言只默默的给她续了热茶,唐氏气息终于缓了下来,道,“帮我打水来。” 平如应是,一刻打了热水进来,唐氏将脸上的妆容洗净,舒服的呼出口气。 “奶奶。”平如想了想还是道,“奴婢听说,成大爷刚刚回来了。” 唐氏擦脸的动作一顿,回头看着平如,问道:“回来了?”平如点了点头。 “你去打听一下,成大爷去哪里了?国公爷有没有见他!”唐氏放了帕子凝眉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平如应是而去,唐氏一个坐在房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晦暗不明。 过了一刻平如回来报:“成大爷负伤回来的。”她有些疑惑,又道,“国公爷请了大夫回来,不过成大爷没有求医,反而跪在了门口,张姨娘和几位爷劝了好久,他也不肯起来。” 唐氏皱眉,张姨娘虽是个姨娘,但她的态度有时候代表的却是国公爷的意思。 她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却紧紧握了拳头,仿佛做出了重大的决定般咬牙道,“平如,你再去看看,五奶奶歇了没有。” 平如微愣,四奶奶今儿情绪波动极大,是怎么了? 蓉卿听卫进说话,轻轻笑了起来和齐宵道:“大哥对大嫂真是一片浓浓爱护之心,一回来也顾不得伤势,就跪在正房门口请罪了。” “随他去吧。”齐宵语气淡淡的,“你早点睡,我去看看四哥。” 蓉卿拉着他:“别走。”一顿又道,“一会儿大哥来,你不在家我还真不好应付。”有白脸在,才更能体现红脸的好。 齐宵挑眉看她,又刮了她秀挺的小鼻子,笑问道:“鬼机灵!”蓉卿挽着他的手臂,撒娇道,“他既是请罪,总不能少了咱们的事儿吧,你看吧,不出两个时辰,他肯定会过来。” 齐宵来了兴致,拉着她坐了下来,问道:“那你说说,若是他来了,要怎么应付?”蓉卿就顺着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笑的甜蜜,“我就是不知道,才不让你走啊。” “真的?”齐宵扬眉,显然不相信她,蓉卿点着头,“真的不知道。” 齐宵哈哈笑了起来,和蓉卿亲近,就常能从她身上发现许多令他惊喜的东西,就越发爱的他心口酥软,恨不得日夜相对,他含笑道:“大哥来自是求我们原谅,他是兄长此事也与他无关,我们自当原谅才是。” 和她想到一起去了,蓉卿笑着点头:“我本来也没有怪他!”语气真诚。 齐宵欢喜的叹了口气,蓉卿巴着他肩膀,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交给我好不好?”她说着微顿又道,“若是不成,我再求你!” 齐宵很无奈,却也明白蓉卿的苦心,搂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正房前,齐成摇摇晃晃的跪在院前,发髻束了一半松散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面容上挂着彩,一只眼眶乌紫的高高肿起来,左手的手臂脱了臼垂在身侧,夹棉长袍也被撕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沾了泥泞的薄棉挂在后背上,咬着牙齿嘴角有着血迹。 显然下手的人很重。 齐桦,齐玉,齐彦,齐连并着齐荣两兄弟,围着他劝着,张姨娘手里端着茶,道:“成大爷,您身上负了伤,还是先进去上了点药吧,还有这手臂,也要早点治,若不然会留下隐症的。” “大哥!”齐桦也沉声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若真有个好赖,岂不是让祖母和伯父担心嘛。”一顿又道,“荣哥儿还生着病,两个孩子也要人照顾,您赶紧起来!” 张姨娘点着头。 “你们不用劝我。”齐成语气真诚愧疚的道,“内子有错,我是他夫君错加一等,此罪不赎我心难安。” 齐桦皱了皱眉,齐连道:“赎罪也要保重身体吧!”说完皱了皱眉,齐荣和齐忠拉着齐成,“大哥,您快起来吧,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迟!” 齐成没说话,淡淡的看了齐荣一眼。 齐荣拉着他的手臂一松,不敢再劝。 银冬出来了,他是齐瑞信的贴身常随,众人让开,就听银冬道:“国公爷说让大爷先去治伤,别的明天再说。”齐成不动,垂首道,“齐成有负父亲教诲,这点伤齐成当受。” “国公爷还说。”银冬脸色不变,紧接着又道,“方氏有错,绝无原谅,但也不罪及旁人!” 齐成脸色微微一变,忽然朝正房的方向咚咚咚磕头,大声道:“父亲,方氏乃是儿子明媒正妻,她如今犯错便就是儿子的错。儿子自请入家庙,在佛祖面前忏悔,向列祖列宗请罪!”话落起身,挺着背脊朝老太君院子而去,步履踉跄仿佛随时能跌倒一般。 齐桦众人愕然,耳边就听到府中下人几不可闻的窃窃私语:“成大爷果然是有担当的!”他听完,面色微微一变,眉头紧蹙! 齐成左手脱臼,衣裳破损,形容狼狈,跪在老太君的院子前头,大声道:“祖母!罪孙回来了。” 老太君院门打开,朱妈妈满脸为难的走了出来,想要去制止齐成,齐成却依旧是咚咚磕头不言,面色凝重的离开,直接去了后院,停在了齐宵的院子前,沉声道:“五弟,五弟妹。”他深作揖不起,“长嫂不贤乃兄长无能所致,弟妹所受之苦兄长在这里代她向你赔罪,不求弟弟,弟妹谅解,只求良心微安,兄长亦心足以。” “大哥。”蓉卿和齐宵从院里走了出来,满脸惶恐的道,“大哥多虑了,我和齐宵并未怪大嫂,您千万不可如此。”朝齐成福了福。 齐成垂着头,眉梢微挑眼底掠过惊讶,收手起身,就看见齐宵黑着脸负手站在五弟妹身后,脸色不虞,而五弟妹却是笑语盈盈存着不安,他心里微讶回道:“错就是错,她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我代她赔罪是应当的,五弟和弟妹便是打我一顿,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打你?你这一身的伤,拳头往哪里放?蓉卿心里腹诽,面上却是摆着手道:“大哥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俗话说,舌头和牙齿也会打架,我们之间有些矛盾误会也自是正常,但也是风过无痕绝不会记在心里的。”话说的很好看,可就是不提成大奶奶的事,更没有提替他们求情的话。 齐成去看齐宵,齐宵依旧没有说话,一副事事听五弟妹的样子。 他越加的惊讶,目光转过知道再多说也无益,颔首道:“天色不早,为兄打扰弟弟弟妹休息了!”作揖,转身而去。 齐成一房一院的道歉赔罪,之后在齐桦众人的挽留劝解中,依旧去了家庙。 庙门重重的合上,齐桦和几个兄弟面面相斥,齐荣和齐忠对视一眼,两人飞快的回了院子,齐荣拉着司哥儿和荣哥儿,齐忠跟在后头一行人直接去求齐瑞信,排排的跪在地上,齐荣哭着道:“父亲,大哥一身的伤,他和大嫂再有错,也罪不及死,您就放他们出来吧。”话落朝司哥儿兄弟两投去一眼。 兄弟两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司哥儿哭的撕心裂肺:“祖父,父亲常教训孙儿,外事,国事都不如家事,只有一家人和气,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和依仗,孙儿求您让父亲和母亲出来吧,孙儿愿代父母受过。” 几个人呜呜的在正院里哭着,齐瑞信皱着眉头,拍着桌子道:“都给我住口!”他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显出一份沧桑和无奈来,“她做错了事,若旁人能代受,她岂能记住教训,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了,方氏之事绝无回缓。”话落起身,拂袖出门。 银冬忙跟在他后面出去,齐瑞信负气走了许久,凝眉问道:“他去家庙了?”银冬回道,“是!” “伤的如何?”齐瑞信步履微顿,银冬如实道,“伤的不轻!” 齐瑞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沉吟片刻语声无奈的道:“把大夫领过去,先给他治伤。” 银冬垂首应是。 这边,桦大奶奶服侍齐桦梳洗,她低声道:“这么一闹,仿佛理就站在他那边了,倒让我生出种趁他不在,欺负他妻儿的错觉来。” “你啊。”齐桦丢了帕子,摇头道,“妇人之仁。” 桦大奶奶笑着给他倒茶,回道:“哪是我妇人之仁,这分明就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嘛,我看,这会儿像我这样想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一顿又道,“这下,倒是换成五弟和五弟妹难做了。” 桦大奶奶的话倒是提醒了齐桦,他挑眉道:“我到是觉得五弟的态度奇怪,我原料他势必要闹一通,逼出一个结局来,若不然就是一怒之下搬出去,和这边再不来往,可如今你看他,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很疑惑的样子。 桦大奶奶也颔首称是:“今天晚上成大哥去赔礼,五弟都没有开口。”话落,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明白过来…… “我看你往后要和五弟妹多走动走动。”齐桦看着桦大奶奶,“栋哥儿的缺,五弟还没有回音,你找机会问问五弟妹。” 桦大奶奶点头应是。 齐成转身,目光落在昏昏暗暗清清冷冷的屋檐上,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一侧的厢房有羸弱的光线透出来,成大奶奶自门内走出来,喊了声:“大爷!”又喜又恐的道,“您……您回来了。” 齐成的左手不自然的垂着,钻心的痛令他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脸色也渐渐发白,他眯着眼睛看着成大奶奶,气息冷澈,过了许久才怒着低喝道:“蠢货!” 成大奶奶惧的一跳,垂着头半句话不敢说。 齐成大步过去,和她错身而过进了厢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一顶柜子一把椅子,晦暗的墙面冰冷的地板,处处渗着冷意,便是墙角燃的赤红的炭炉,也盖不住这股寒冷,他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成大奶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你说。”齐成声音嘶哑,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阴冷,“到底怎么回事。” 成大奶奶又是一抖,结结巴巴的回道:“妾……妾身想着,他们新婚正是甜蜜时,就怕五弟妹趁着这会儿有了身孕,到时候父亲那里难免不会……”一顿偷看了眼齐成的脸色,“所以妾身就想……就想……” “蠢货!”齐成喝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和我商量。”他说着微顿又道,“怀孕了又如何,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吗?你既是做了就该考虑周全了,现在的场面你要如何收拾!” 成大奶奶束手垂首不敢辩驳,齐成抿着嘴唇,目光森冷的盯着她…… 过了许久,成大奶奶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手臂:“您的手,还是先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可好。” “看好了又如何。”齐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亏得我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你到好没有帮我却反而给我添乱!” 成大奶奶不敢说话了。 齐成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黑洞洞伸手不见五指的院子,静静站着目光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成大奶奶陪在后面,双腿发麻却不敢独坐。 忽然,院门被人拍响,听到银冬喊道:“成大爷,大夫来了。” 成大奶奶眼睛一亮,和齐成道:“大爷,大夫来了,您……”话没说完却被齐成的淡淡的一眼看的一颤,后面的话止住,就见齐成出了房门,却并未开门回道,“银兄弟。”他语气清润真诚,“劳烦您跑一趟,我如今是戴罪之身,这点伤痛比不上我心里的愧疚,还请银兄弟多跑一趟送大夫回去,齐成感激不尽。” 竟是拒绝了。 “这……”银冬还要再说话,忽然就听到院内一阵惊呼,成大奶奶喊道,“大爷,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银冬一惊更是拍门不停,可门内却没了声音,他喊道:“成大爷!” “我没事。”齐成声音断断续续的回道,“银兄弟回去吧。”话落,他扶着成大奶奶的手直起身,一步一步朝房里挪去,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的冒,成大奶奶看的心惊却也不敢劝。 外面传来银冬快步离开的声音。 齐成在床上躺下来,成大奶奶这才看清他的伤,惊呼的捂住嘴,眼睛瞬间红了,她哽咽的道:“大爷,您的伤……” 齐成阖上眼睛,皱着眉头道,“半道上被人堵了!”那些人下手真狠,除了留他一条命,就是下的死手。 “这些畜生。”成大奶奶簌簌的落着眼泪,“怎么会这样!” 齐成听她哭的厌烦,皱眉道:“闭嘴!”成大奶奶捂住嘴压抑的哭着,“对不起,都是妾身没用。” “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齐成看也不看她,成大奶奶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大红菱袄,又看看齐成不明白为什么要换衣服,却还是应了一声,“是!”找了件翠绿的出来,抹着眼泪问道,“这件成吗?” 齐成扫了一眼:“蠢货。”顿了顿,出声艰难的道,“换件半旧的灰色袄子。” 成大奶奶一顿,心头不明白却是不敢问:“妾……妾身没有灰色。”一顿又道,“妾身去和戚妈妈借一件吧。”戚妈妈就是守着家庙的婆子。 话落匆匆出了门,不一会儿找了件灰扑扑打着补丁的衣服袄子回来,套在身上,又照成齐成的意思,把头上的饰物一一除了去,她照照镜子就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十几岁! 齐成又看了她一眼,声音飘忽的道:“去院子里跪着。”成大奶奶一愣,看看外面天寒地冻的,地面上还有着积雪,可不敢说不咬着牙出去在院子里跪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铁门被咚咚敲响…… 这一次,门没有锁,齐瑞信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就瞧见齐成夫妻跪在院子里,许是跪久了的缘故,两个人都是摇摇晃晃有些不稳。 “起来!”齐瑞信眉头紧锁,“是男人就大大方方的,把伤养好再带着你媳妇儿领罪,你如今这般折腾了谁?还不是你自己。” 齐成抬着眼睛,儒慕的看着齐瑞信,眼泪落在面上他哽咽着道:“父亲,孩儿不孝!”一顿又道,“我是兄长,却没有照顾好弟弟们,给他们做一个好榜样,孩儿如今只求一死,以求将来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住口!”齐瑞信满面怒容,齐成却是磕着头,“父亲,方氏是孩儿明媒正娶回来的,她不贤孩儿不能休她,却也无法原谅自己,孩儿只有一死……求您让孩儿带着她一起去死吧。”一顿语不成声,“孩儿记得以前母亲在世时,您曾当着母亲的面保证,我们三兄弟一定是持重识礼绝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如今孩儿让您失言了,是孩儿不孝!”他说的母亲,是指徐夫人。 齐瑞信眼神一暗,就着灯笼的光线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的伤衣服也破了,齐成向来最注重仪态,一言一行都极其的讲究,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几个孩子中,齐成与他最亲亦是最能体谅懂他的人。 齐瑞信心里钝痛,忽想到了夙香,她当年用死将三个孩子留下,托付给他,可是他…… 视线又落在成大奶奶身上,不过二十几岁的人,这么几日竟就苍老成这样,这是他当年千挑万选的儿媳,看中的就是她精明能干,将来和齐成分家出去,能持家过日子! 齐瑞信久久沉默,脑海中又浮现出齐宵冷着面和他在济南城对视的场景,那样的决绝不留丝毫余地……齐皓整整十五年不曾开口喊过他一声父亲…… 人人都说齐宵齐皓的性子像他,其实只有他知道,两个孩子的性子是像徐氏的。 若非她那么倔,一个家又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长长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齐宵身边的常随卫进在门外道:“国公爷,四奶奶晕倒了!” 唐氏晕倒为何来和他说?齐瑞信微怔问道:“请大夫了吗?”卫进就回道,“请了,说……说四奶奶有了身孕!” 齐瑞信蓦地愣住,回头去看卫进,问道:“什么?”卫进回道,“大夫说四奶奶有了身孕!” 齐皓有子嗣了? 齐瑞信脸上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和喜悦,他微微颔首回道:“去和老太君和二夫人说一声,请她们过去瞧瞧!” 卫进抱拳应是。 齐成不敢置信的看着齐瑞信,唐氏有身孕了?怎么可能,齐皓当年落马受伤伤的不止是腿,那是齐皓亲口和他说的,他和唐氏这么多年根本就是有名无实,唐氏怎么可能有孕! 还有,老四媳妇儿有孕,为何是老五身边的常随来报? 一瞬间齐成心里转了几道弯,他想不明白不由去看齐瑞信,忽然,心中一个激灵…… 是啊,他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齐瑞信相不相信。 很显然,齐瑞信不但相信还非常期待。 这是老四的主意,还是老五的手段?是在向他宣战了吗?是在暗示他们对那个位子也有兴趣了吗。 心中冷笑一声,齐成嘴角浮现出满满的嘲讽,一个假装冷漠一个故作清高,到头来还不是想要爵位想要那个位子! “父亲!”齐成笑了起来,很欢喜高兴的样子,“四弟受苦多年,此事当真是大喜!”一顿又道,“孩儿原在佛祖,在列祖列宗面前,替四弟诵经念佛,祈求他子嗣繁茂,顺遂平安。” 齐瑞信满意的看着齐成,微微颔首,看着他们夫妻道:“这件事苏氏受了委屈,虽未酿成大祸,但其心可恶,你们若想赎罪便去求苏氏原谅吧,若她点头此事我不再追究。”话落,他又看着齐成,道,“你先疗伤,旁的事稍后再说。”话落,他朝银冬点了点头负手而去。 银冬去扶齐成,招呼大夫进来。 齐成视线一点一点转过去,看向垂着头恍惚不安的成大奶奶。 贺喜的人散去,齐皓淡淡的坐在唐氏面前,唐氏垂着头,房间里寂静的落针可闻,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皓开口道:“……为什么?” 唐氏垂着头,面颊微红:“夫君说什么?” “为什么?”齐皓重复,目光紧盯着他,唐氏一点一点抬起头来,平如无声的退出去将门关上,守在了门口,唐氏才开了口,回道,“妾身……只是想替夫君争一争。” “为我争?”齐皓声音含着冷意,“为我争你做这事的时候为何不和我商量?” 唐氏眼泪落了下来,轻声道:“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齐皓拧了眉,手指紧紧攥着轮椅的扶手,“没有办法?我看你根本就是贪慕虚荣,根本就是见旁人得了诰命你内心蠢蠢欲动,动了妄念!”他这话说的极重。 唐氏腾的一下站起来,嘴唇动了几下,却气的只知道哭,齐皓冷声道:“你去,现在就去,告诉所有人,你根本没有怀孕!” “不!”唐氏摇着头,“妾身不去,妾身想争一争,哪怕粉身碎骨,妾身也不怕!” 齐皓失望的看着她,摇着头已经觉得多说一句都是负累,他冷笑道:“好,你不说,我去说!”唐氏拉着他,求着道,“夫君,求您了,别去!” 齐皓一把推开她,唐氏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齐皓,齐皓似乎也是一愣,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去拉她却又收了回来,沉声道:“我索性与你说明白了,那个位子我根本没有想过,我不配也没有这个能力。”一顿,看着唐氏,“这个位子,只有五弟合适,所以我告诉你,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夫君!”唐氏突然爬起来跪在他面前,泪水连连,抱着他的腿覆在他的膝上:“夫君,我知道你们兄弟情重,可就是因为你们兄弟情重,我才要放手一搏,因为……”她箍着齐皓的腿,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因为这也是五弟和五弟妹的意思。” 齐皓浑身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氏,叠声问道:“你说什么。”唐氏抬起头,哭的眼睛红肿却透着一股子楚楚动人,“是五弟妹让我这么做的,她说您需要走出去,走出书房,走出国公府,走出自己心里的围城,只有这样才能让您重生,才能成为一个即便坐着轮椅,依旧能顶天立地的齐皓!” “这些,不是您开一个书院,交一个朋友就能做到的。”唐氏看着齐皓,字字郑重,“妾身身在局中,却不懂,可五弟妹不同,她旁观者清,她说她上次来时,见您的书房里摆着的皆是史书,您看的也是国策,天下事,足以证明您心里是有抱负的。可您为什么要将自己包裹住呢?!”话语一顿,她含着泪却依旧笑着道,“妾身期许,等待,哪怕您的心永远不可能给妾身,妾身也愿意笑着看着您高飞,光芒万丈!” 齐皓脸色惨白,脑袋里嗡嗡的响,喃喃的喊道:“五弟……”唐氏点着头,“是,是五爷!” “我知道了。”齐皓推开唐氏,艰难的滚动着轮椅,吱吱的声音,单调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 蓉卿托着下巴坐在桌前,看着齐宵皱着眉头,用穿着菱袜的脚勾了勾他,嘟着嘴道:“您说句话嘛,在想什么。” “四哥他……”齐宵担忧的看着蓉卿,“我们会不会心急了点。” 蓉卿拧着眉头,叹道:“他有四嫂,有你,有祖母,可他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不管是失母的伤还是伤腿的痛抑或是丢失心上人的失落,总要有痊愈的一天吧!如果他一直这样,让你担心在你心中成为负担吗。” 齐宵无话可说,蓉卿又道:“咱们报仇也好,还是泄愤也罢,总之一切都源于那个名正言顺的位子吧,大家一直遮遮掩掩的要闹到什么时候,不如捅破了窗户纸,索性弄清楚了,以后黑是黑白是白,大家都轻松。”另外几房想分家,各自找着阵营,就像朝堂夺嫡一样,站好队等着自己捧的那个人上位,押对了宝一荣俱荣,押错了……自然也不会丢了性命,至多分家时少得一些财产罢了。 “忘记问你了。”蓉卿道,“你查当年四哥坠马的事,有没有眉目了?” 齐宵摇了摇头,回道:“事情过去太久,那日四哥又是一个人,无从查起。”一顿又道,“不过,只要是他做的,就一定会有线索。” 蓉卿点点头,正要说话,外头青竹回道:“五爷,奶奶,国公爷去隔壁了。” 蓉卿眼睛一亮,就轻轻笑了起来,朝着齐宵眨眨眼,道:“四哥到底怎么想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要真的一点意愿都没有,那他大可告诉齐瑞信真相,若是他不说,那他还有救! 齐宵看着她,没有说话。 青竹听里面说话声,知道奶奶听到了,便退了下去,和红梅一起坐在隔壁做针线,青竹低声道:“你说奶奶为什么要帮四爷和四奶奶呢。”凉国公的世子之位,放眼看府里,只有五爷最合适了。 “有什么稀罕的。”红梅笑着道,“咱们姑爷有本事,将来分了家说不定还能分一个爵位呢,何必去争这个位子。”一顿又道,“还有,五爷对四爷的爱护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们是亲兄弟,只要四爷一天不振作,咱们五爷心里就像是坠了块石头,沉沉的,把四爷的问题解决了,咱们五爷不也轻松了嘛。” 青竹点点头,觉得红梅说的有道理,四爷和五爷是亲兄弟,自小在府里相依为命,感情深厚自是不用提,四爷双腿废了又整日困在房中,五爷心里当然不会轻松。 “咱们就等着吧。”红梅笑着道,“以咱们奶奶的聪明劲儿,说不定明年咱们就能去隔壁单独过日子了。” 朱妈妈给齐老太君续茶,笑着道:“……国公爷去四爷那边了。”太夫人微微一愣,问道,“春生过去了?” “刚刚去的。”朱妈妈显得很高兴,“家里的喜事真是一桩连接一桩,您要又要添重孙了,眼见着就要五世同堂了。” 齐老太君却显得有些犹豫,问道:“大夫那边,你细细问过了?”朱妈妈颔首,回道,“大夫说才上身没有十拿九稳,不过瞧着四奶奶那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一顿又道,“再说,四奶奶素来老实,在这样的大事上她总不能和大家开玩笑吧。” “你说的在理。”齐老太君微微颔首,“等再过几日,胎像稳定些再请太医来瞧瞧,这一胎不管男女,都是喜事!”只要齐皓那边有动静,他们又正年纪轻,即便这胎是个女儿,后面也总会生出儿子来。 齐老太君心里头高兴,齐宵和卿丫头感情好,要不了多少日子说不定又能添人进口, “我记得房里还有些上好的燕窝。”齐老太君笑着道,“都拿出去来给那边送过去。”一顿又道,“李妈妈还在府里吧?” 往年府里几位奶奶有身子,都是李妈妈伺候的,她在这事儿的经验是顶顶好的。 “是!”朱妈妈回道,“李妈妈前段时间请了假说回家住半年再回来,算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该回来了。” 齐老太君却是等不及的道:“让王茂明天就去把她请回来,头三个月最重要,她又是头胎,定要照顾周全了。” 朱妈妈高兴的俯身应是。 蓉卿刚梳洗好准备上床休息,外面就听到青竹喊道:“奶奶,侯爷身边的平洲小哥来了。”蓉卿惊的一愣,和齐宵对视一眼,心里突突的跳了起来,平洲这么晚来,不会是苏珉出了什么事吧? 或者是太夫人? “我去看看。”齐宵安抚的拍了拍她的箭头,低声道,“不要胡思乱想。” 蓉卿却是不放心,依旧是抓了衣服穿上:“我和你一起去。”跟着齐宵出了门,在正厅里见到敷着霜露的平洲,蓉卿亟不可待的问道,“你怎么现在过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姑爷,姑奶奶放心,家里没有事。”平洲抱拳行礼,朝门口看了眼,见是明兰和明期守在外面,蕉娘也立在院子里,他才放心的低声道,“是侯爷让小人来告诉姑爷,姑奶奶一声,府上成大爷的伤……是……是咱们三爷找人动手的。” “啊?”蓉卿愣了一刻,才问道,“你是说,成大爷的伤是三哥找人打的?”平洲点着头,齐宵接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平洲就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三爷这事儿做的不光彩,方才侯爷发了一通的火,说姑爷的家事姑爷心里有数,哪里用得上他们用这种阴招,打一顿又能怎么样,说不定还给姑爷和姑奶奶惹麻烦。 可是三爷根本不听,悠悠的喝着茶道:“我若不和你说,这事儿你会知道的?” 侯爷被他噎的没话说,可心里却是不放心姑奶奶这边,让他拿了名帖连夜赶过来告诉姑奶奶一声,怕齐家成大爷知道了什么,对姑爷和姑奶奶不利。 “是这样的。”平洲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三爷找了一班江湖人,出了每人二十两银子,让他们稍稍的教训一顿,没想到那些人下手也没个轻重,齐成大爷只怕是伤的有些重!” 还稍稍的教训一顿?蓉卿根本不信苏峪会说这种话,那些人常在江湖上做这种事,下手最是有分寸的,是打的里外都伤还是只上皮肉不伤筋骨,拿捏的最是到位,怎么可能失手,分明是平洲怕她怪苏峪,替苏峪说好话! 蓉卿哭笑不得,去看齐宵。 齐宵面色平静,颔首道:“你回去告诉侯爷,就说我们知道了。” 平洲松了一口气,又偷偷看了眼蓉卿,见蓉卿也没有生气的迹象,才点着头道:“那小人回去了。” 齐宵点头送平洲到院门口,等他回来时就看见蓉卿捧着肚子在房里闷着被子大笑,他忍不住掀开被子看着她道:“小心着凉了。” 蓉卿止不住,笑着齐宵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人像我三哥这么有趣了吧。” 齐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蕉娘。”蓉卿跪在床上探头朝外喊着蕉娘,房门应声而开,蓉卿就道,“我记得我有块蜜结迦南明儿让青青给三哥送去,正好给他做扇坠。” 蕉娘见她高兴,也跟着笑着点头道:“我这就去找出来。”退了出去。 蓉卿就抱着齐宵,笑道:“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幸福,有你还有他们护着我,纵容我……就是让我再死一次,我也觉得没有白来这一趟。” “说什么傻话。”齐宵敲着她的脑袋,“明天我去找见见三哥!” 蓉卿笑着应是。 热闹了一晚上的凉国公府终于安静下来,齐宵躺了两个时辰便起床去早朝,蓉卿翻了身接着睡,天际缓缓放亮,蓉卿被蕉娘推醒,语声紧张的道:“奶奶不好了。” 蓉卿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着蕉娘。 蕉娘脸色发白,紧张的看着蓉卿,就道:“昨天晚上,成大奶奶在家庙里悬梁自缢了。” “自缢了?”蓉卿坐了起来,问道,“死了?”她对自缢这个词有着非同寻常的抵触,一瞬间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个梦…… 蕉娘就点了点头,道:“下半夜没的!” 蓉卿听着就微微眯了眼睛。 第二卷:锦绣良缘128 反应 蓉卿由明兰和明期服侍着梳洗,蕉娘找了件豆灰色菱袄给蓉卿,又翻了一件半旧的鼻烟色素面褙子,帮蓉卿挽了圆髻,褪了所有首饰只留了一支桃木簪子,蓉卿指着簪子摇头道:“不用这支。”她到床头翻出齐宵让她保管的那支白玉发簪,“用这支!” 蕉娘嗯了一声,帮蓉卿别上。 房间里,丫头们走路说话都放低了声音,蓉卿见收拾好了,便告诉蕉娘道:“让明兰几个都换上素色的衣裳。”成大奶奶是因为和她的纠纷才进的家庙,不管当初是她错还是自己得理不饶人,总之,人死为大,这个时候她不都不能出头。 人心都是很奇怪的,无论那个人生前做过什么,即便是再令人发指憎恶的,可一旦那人没了,所有的罪过也就随着那人的死,烟消云散了,而与他生前对立的人,反而成了那个让人非议质疑的人。 她是学法律出身,看待问题上更多是中立客观的角度,可她却没有权利要求别人也这样,人都有私情和情绪,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更能左右心中所想。 “知道了。”蕉娘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成大奶奶一死,因着四奶奶怀孕而带来的高兴劲儿,一瞬间就被冲没了,这个时候蓉卿更加要小心翼翼,“我陪您一起去吧。” 蓉卿略沉吟了片刻,回道:“你去四奶奶那边,她身边没有得力的妈妈。”唐氏既是“怀孕”了,那她就肯定是不能过去的。 蓉卿在大事上向来思路清晰,蕉娘没有反对,送蓉卿出门。 “奶奶。”明兰跟着蓉卿想到成大奶奶的死,心里有些害怕,前两日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天说就没了,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他们不会觉得是咱们……” 蓉卿皱眉,边走边道:“这是别人的事,咱们左右不了。” 明兰和明期对视一眼,明期咕哝道:“怎么就突然自缢了呢?!” 蓉卿也觉得意外,或者说觉得蹊跷,成大奶奶那日还口口声声念着司哥儿的婚事,放不下两个孩子,她是母亲,蓉卿相信无论一个心胸多么狭隘的人,在母亲的角色上,心情都是一样的,她怎么会舍得自杀了呢。 而且还是在齐成回来之后,齐瑞信松口的情况之下。 “五弟妹。”蓉卿拐过一条夹道,在角门口碰见了桦大奶奶,她正和玉二奶奶站在一边的槐树下说话,见蓉卿来桦大奶奶迎了过来,低声道,“还以为你不知道,正要派人去告诉你一声。” “桦嫂嫂。”蓉卿福了福又和玉二奶奶互相见了礼,“玉嫂嫂。” 桦大奶奶点了头,轻声道:“祖母已经到了,刚刚把人抬放在床上,两个孩子正哭闹着呢。”一顿她担忧的看着蓉卿,“你一会儿进去可千万不要激动。” “谢谢嫂嫂提醒。”蓉卿应是,桦大奶奶见她面色平静,就和她一起往里面走,又过了一道角门就看见一条打了围墙的甬道,约莫三四米长,尽头连着一个灰墙的小院,一个正方朝南坐北的四合院,院子里光秃秃的显得有些清冷,丫头婆子踮着脚尖来来往往的忙碌着,哭声从里面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蓉卿听出来,是司哥儿兄弟的声音。 “两个孩子都大了。”桦大奶奶叹了口气,“知道娘没了,怎么能不伤心。” 玉二奶奶也道:“成大嫂子怎么就……”一顿又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在家庙也好,回娘家也好,总比寻死强吧,也能给两个孩子留个念想,如今到好,人一走孩子可怎么办!”说完,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蓉卿也跟着叹气,拿帕子压着眼睛,视线就落在站在厢房门口的洵大奶奶身上,只见她面色惨白,恍惚的站在原地看着一处发呆,旁边的彦二奶奶喊了她几声,她也没有反应。 连洵大奶奶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更何况别人呢。 蓉卿垂着头很伤心难过的样子,和桦大奶奶两人走了过来,彦二奶奶看见她们垂头福了福,又拉了拉洵大奶奶的衣裳,洵大奶奶回神过来,扯着嘴角干干的朝她们笑笑,算作打了招呼。 “嫂嫂你没事吧?”彦二奶奶担忧的看着她,蓉卿几人也俱都看着她,洵大奶奶摆着手道,“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人生无常罢了……”她和成大奶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许多年,明着夹枪带棒,暗中诋毁嘲讽,可她再不喜欢成大奶奶,也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说没了就没了。 “你们进去看看吧。”洵大奶奶指了指里面,自己退在了一边,蓉卿就跟着桦大奶奶一起进了厢房里面。 一张床,一顶柜子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红着眼睛的齐老太君,柜子边靠着抹着眼泪的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床边上则跪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司哥儿兄弟两和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愧疚自责目光呆滞的齐成,角落里还有几个丫头垂头哭着。 蓉卿将众人一一打量了一遍,视线就落在床上,成大奶奶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夹袄,衣服很旧,袖口和衣领上缝补了几次,皱巴巴的堆在身上,下身的一条综裙到是上好的湖绸,勾着澜边绣着碎花,她暗暗皱眉,觉得这个打扮有些奇怪。 再去看成大奶奶的脸,脸色和她身上那件夹袄几乎同色,暗灰的毫无生气,头发凌乱的搭在枕头上,舌头应该被人塞了进去,嘴角奇怪的歪在一边,脖颈处若隐若现出现一条浅紫的淤青。 那应该就是自缢勒出来的痕迹,随着死亡的时间越长,颜色越深。 成大奶奶死的很狼狈,似乎也很匆忙,无论是头脸抑或是穿着,都不似她平日里显着身份的珠光宝气。 是为什么? “祖母!”桦大奶奶走去齐老太君身边,“你要注意身体啊。” 齐老太君看了她们一眼,微微颔首道:“嗯。”又问桦大奶奶,“你娘呢。” “去……”桦大奶奶看了眼成大奶奶,“安排后世了。”也红了眼睛。 齐老太君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蓉卿跟着玉二奶奶也上去行了礼,玉二奶奶道:“大哥,您节哀顺变,大嫂没了,您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啊,千万保重身体!” 齐成落着泪也不说话,形容悲怆。 蓉卿安静立在那边,屋里屋外人忙碌着,四夫人带着人去查成大奶奶的陪嫁,在里面把她的寿衣寻了出来,捧在手里问齐老太君:“娘,时辰不早了,先让人给她梳洗吧,一会儿就要出去报丧了。” “去吧。”齐老太君疲累的应了一声,由朱妈妈扶着起来,见着蓉卿似是想起来什么来,问道,“你四嫂没有过来吧?” 蓉卿点了点头:“……怕她伤心影响了身体,我留了身边的妈妈照顾她。” 齐老太君放心的点了点头:“你有心了。” 一直跪在地上垂头哭着的司哥儿,注意到蓉卿的说话声,蓦地就转头过来,盯着蓉卿,赤红的眼睛里满是阴鹫的恨意,蓉卿看着一愣皱了皱眉,视线落在司哥儿握着拳头的手上,紧紧攥着指尖惨白。 是把他母亲的死怪在她身上了? 蓉卿只当做没有看见,扶着齐老太君往外走,忽地,背后猛然被人撞了一下,蓉卿一个不稳朝前栽了出去,她痛呼一声撞在墙上捂住了额头,眼前一阵阵泛黑,身后就听到一阵凌乱,有人过来扶她:“五弟妹,你没事吧。”有人喝道,“荣哥儿,你胡闹什么!” 蓉卿眼前才一点一点明亮起来,她转过头,就看见荣哥儿杵在床边上,咬着牙齿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她,分明就是一股拼命的架势。 蓉卿眉头皱的越发紧,视线就落在齐成身上,他极其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跨过来,在老太君继续斥责以前,啪的一声,就给了荣哥儿一个耳光。 力道极重,荣哥儿的脸顿时半边肿了起来。 “还不快给你五婶赔礼道歉!”齐成怒指着荣哥儿,怒不可遏的样子,“你这个蠢子!” 房间里的人,一时被这突如起来的一连串动作惊住,荣二奶奶捂住嘴飞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依旧倔着脖子瞪着蓉卿的荣哥儿,朝齐成哭着道:“……大哥,您好狠的心哪,大嫂没了,两个孩子又小,心里难过定是有的,您怎么能打他。” 齐成喝道:“他还小吗,做事情不分轻重,若是伤着你五婶你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荣哥儿,他眼睛一暗,尖叫着道:“凭什么,凭什么她诬陷了我娘,我娘死了,她还好好呆在这里,她这个杀人凶手,我不要看见她假惺惺的装好人!” 蓉卿听着暗暗叹了口气,孩子的心思最单纯,你给他看到什么,他就信着什么记着什么。 很显然,在荣哥儿心中,她娘是无辜的,而她则是害人的那个。 蓉卿放开捂着额头的手,桦大奶奶就道:“五弟妹,你的额头。”撞红了一块,可见刚刚荣哥儿的力道有多重。 众人都朝蓉卿看来,蓉卿摇摇头并没有斥责荣哥儿半句不是。 齐老太君眉头微拧,喝道:“好了,闹的像什么样子。”指着司哥儿兄弟两,“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情要动动脑子,若再让我看见你们这样,定要罚了你们去跪祠堂。” 兄弟两个梗着脖子不说话,一副要给母亲报仇的样子。 齐成转身过来,抱拳朝蓉卿作揖:“五弟妹对不起,孩子不懂事,您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一顿又道,“都是我这个不称职父亲的错!” 司哥儿都十四了,也不过比她小三岁。 确实是你这个父亲的错。 “大哥言重了。”蓉卿面色平静,语气温和,“毕竟是孩子,又是刚失了母亲,心情我可以理解。” 齐成微微一怔,回道:“多谢五弟妹。” 蓉卿抿唇还了礼。 齐老太君道:“让人进来给她梳洗,你们都出去吧。”话落,转目过来看蓉卿伤势,对桦大奶奶道,“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桦大奶奶应是,扶着蓉卿出门,蓉卿和众人打了招呼,就先房里走了出来。 齐成看着蓉卿的背影,若有所思。 外头候着的明兰明期方才就听到里面的喧闹,此刻一见蓉卿带伤出来,便是惊呼一声围了过来,蓉卿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多言,两人就忍着不平扶着蓉卿往外走,桦大奶奶担忧的道,“我让人去请大夫来,五弟妹回去歇着吧。” 蓉卿回头看了眼厢房,里面几个人都陆续往外走,而原本在外面的洵大奶奶几人也都回去了。 “有劳嫂嫂了。”蓉卿淡淡的谢过,由回头朝齐老太君行了礼,“祖母,我先回去了。”齐老太君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未出口,回道,“你回去歇着吧,一会儿大夫来了,仔细瞧瞧!”她的心情也很复杂,并非因为蓉卿,而是因为成大奶奶。 蓉卿应是,由明兰和明期扶着出去。 主仆三人沉默的往回走,等周围了没了人,明期就气愤的道:“真是太过分了,那么大的孩子撞人一下岂会轻。”心疼的看着蓉卿的额头,“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算了吧。”蓉卿轻声道,“他是孩子我们总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吧。”何况人家还刚刚痛失母亲,她若追究也太不近人情了。 明期气的不行,跳着脚的红了眼睛,蓉卿交代两人:“回去不准和蕉娘还有五爷说,记住没有!” 明兰一直沉默着,听蓉卿说起就点了头道:“知道了。” 三个人回了房里,刚回去唐氏就和蕉娘匆匆过来,明兰正拿着湿帕子在给蓉卿擦着额头,两人一见她去了一趟还带着伤回来,俱是惊愕的道:“这都怎么了,还伤着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蓉卿请唐氏坐,唐氏担忧的道,“瞧着摔的不轻,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桦嫂嫂去请了,四嫂不用担心。”蓉卿说着,明兰递来了把镜,蓉卿撇了眼,就见额头上果然红了一块鸡蛋大小的印子,因着皮肤白,愈加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她转过目光问唐氏,“四哥还好吧?” 唐氏拧着眉头点了点头,有些犹豫拿不准开不开口的样子,蓉卿就和一边红着眼睛的蕉娘道:“一会儿桦大奶奶带大夫过来,您带着明兰和明期去准备一下吧。” 蕉娘知道蓉卿怕唐氏顾忌,所以支开她们,点头道:“知道了。” 待蕉娘她们出去,唐氏就看着蓉卿道:“昨天晚上国公爷去我们房里了。”蓉卿点点头,她已经知道了,唐氏又道,“四爷什么都没有说,父子两人对坐了一刻,国公爷问了我几句就离开了,不过我瞧着他虽不曾露出喜悦之色,但却能看得出他应该是高兴的。” 按着齐瑞信的性子,他能过来,就已经说明他对唐氏有孕之事的重视了。 “五弟妹。”唐氏有些不安的道,“原本我报出有孕后,大家的焦点也都落在我这边,如今大嫂一去,似乎……”她有些害怕,“国公爷应该会懊悔或者对大哥生出愧疚之心吧?!”话落,又鄙夷自己的心思,“瞧我,这个时候,大嫂都去了,我还说这样的话。” “没事。”蓉卿看着她,语气轻缓,“你和我不用顾忌这些,我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是啊,成大奶奶去的太是时候,就如当年夙香的离开一样,前者挽救了齐成的形象,又在国公爷心头给他添了重重的一笔,而后者却是用生命换来了他的锦绣身份。 “现在事情已然发生了。”蓉卿宽慰她,“我们就静观其变,看国公爷是什么反应,我们再做打算。” 唐氏信任的看着蓉卿,点了点头:“我听你的。”蓉卿抿了抿唇,额头上的伤有些跳着疼。 “奶奶,大夫来了。”蕉娘隔着门在外面喊了一声,蓉卿应了,王总管就领着一位五十几岁蓄着胡子的大夫进来,唐氏避去了里间,蓉卿因着伤着额头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就坐在椅子上,大夫细细看过伤势,开了药对蓉卿道,“……破了皮,瞧着应该撞的不轻,不知道脑中有没有损伤,只是现在也别无他法,夫人自己留意些,若有觉着不妥,就当立刻问医。” 蓉卿应是,大夫就将药交给蕉娘,由王总管领着出了门。 桦大奶奶和玉二奶奶联袂进来,一通询问了伤势,蕉娘给蓉卿上了药,桦大奶奶就道:“荣哥儿年纪小,一向又是被大嫂宠着的……你千万宽心些,不要胡思乱想。” “是啊。”玉二奶奶道,“家里现在事情多,你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千万别自己忍着挨着。” 蓉卿点头:“谢谢嫂嫂。” “这会儿出去报丧了,家里还有事,我们就先去忙,等晚上我们再来看你。”桦大奶奶拍拍蓉卿的手,带着一丝不可觉察的同情,“你好好休息,也别去前面了,还有我们呢。” “是!”蓉卿起身送她们,“辛苦几位嫂嫂了。” 桦大奶奶笑笑,和玉二奶奶由蕉娘送出了门,待她们离开蕉娘进来关了门,低声道:“出去的时候,瞧见沂三奶奶和安二奶奶在门口转了转,却没有进来!” 这么快风向就转了? 蓉卿无所谓的摆摆手道:“随她们去吧,各人的心思,我们也控制不住。”蕉娘就叹了口气,“……死的太是时候了。” 蓉卿却好奇,齐成接下来会怎么做。 如果他是齐成,她会怎么做呢……应该会博得国公爷的同情,继而通过成大奶奶的死,让府里原本已经隐隐朝他们这边倾倒的风向再揽回去,再然后呢……她猛然一怔,想到里间的唐氏。 唐氏腹中的“孩子”,就是他最大的障碍了吧? “四嫂。”蓉卿朝里间里喊了一声,唐氏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蓉卿就问道,“你和张姨娘熟不熟?能说的上话吗?” 唐氏就摇摇头:“也走动,但是不熟。”蓉卿就皱了眉头道,“四哥那边呢,和银冬还有银春可熟悉?”瞧着他们两个年纪不小的样子,应该在府里有些年头了,和齐皓该有点接触。 “银春和王旁有些来往。”唐氏疑惑的看着蓉卿,问道,“怎么了?” 蓉卿就把那天齐瑞信在院门口跌倒的事情说了一遍:“国公爷可能生了病,你看看四哥能不能打听到,若是不成我在想办法去给国公爷看病的太医那边打听一下。” 她想知道,齐瑞信到底什么病,是久病难治并无性命之忧,还是命不久矣…… 因为这件事,决定了齐成的态度,是慢慢筹谋,还是会迫不及待。 她的视线就落在唐氏的肚子上。 齐瑞信,齐瑞安,齐瑞春,齐瑞茂以及得了消息刚回来的齐瑞云兄妹五人,聚在了齐老太君的房里,朱妈妈关了门守在外面。 齐瑞信脸色很难看,有些颓败疲惫的样子,坐在上首沉默的喝着茶。 齐瑞春就拍着桌子道:“瞧这一茬一茬的事情闹的,家里没一天安稳的。”他儿子外放出去,虽不是高官,却也是齐家目前最独立的一房,又加上他这么多年背着克妻之名,性情在几个兄弟里最是暴躁,说起话来半点不留情面。 “三哥说的对。”齐瑞茂年纪最小,也自小被太夫人宠惯了的,“从齐宵媳妇儿进门,家里没一天安宁的,你们瞧瞧这不到一个月,家里什么事都和他们有关。” 齐老太君皱了皱眉头,齐瑞云看了眼齐老太君,就截了齐瑞茂的话:“胡说什么,这些事是齐宵夫妻的错吗,说话也不过脑子。” “怎么不是。”齐瑞茂看着齐瑞信道,“大哥,他们早就想出去单过,放着偌大的公主府邸空着,就是换做我心里也不痛快,闹点事出来。我看您还是让他们出去自己过日子吧,咱们也省心!” “嗯。”齐瑞春道,“齐宵自小主意大,脾气……”看了眼齐瑞信,他觉得齐宵和齐瑞春真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齐宵自小离家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后来听闻竟是在简王府里,又在江湖上混……最后演变成带兵打辽王,又随着简王造反,如今的齐宵早不是当年六岁的孩子,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镇得住。而齐瑞春呢,还没成亲就弄了什么个夙香,他烦透了,就道,“出去他好,大家都好。” 齐瑞信依旧没有说话,齐老太君听不下去,拍着茶几道:“越说越没个谱,让你们来议论齐成媳妇后事的事情,你们倒好,在这里数落别人的不是,一个个都是丢了四十的人了,还这么没有分寸!” 几个人都没了话。 齐老太君看了眼齐瑞信,又道:“齐成媳妇儿怎么没的你们不知道?当初她做出那种事情来,你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斥责她的不是,现在人没了你们就回过头来说翰哥儿媳妇,这事情孩子不辨青红,你们难道也痴长回去了?!” “娘,您消消气。”齐瑞安见气氛不对,上来和稀泥,“三弟和五弟也是一时话赶话说出来的,他们没有这个意思。”又朝四老爷齐瑞正挤眼,齐瑞正低头喝茶,当做没有看见。 “好了,好了。”齐老太君看着几个儿子,“你们心里的那点心思我知道,你们就盼着我早点死吧,死了你们就赶紧把家分出去好单过,往后你们各房发达也好,穷困也好,我也管不着了。” “娘!”齐瑞安忙站起来,一脸的惶恐,“没……没有我们都没有这个意思。”瞪着几个弟弟。 齐老太君就去看另外几个儿子,齐瑞茂嘴巴瘪了瘪,嘟哝道:“分家不分家,和你们死不死有什么关系,我们出去不还一样孝敬您。” 齐瑞安脸色一变,齐瑞云气的指着他就要骂,另外几个人就跟木头桩子一样杵着不动。 齐老太君冷笑一声,看着自己最小的儿子:“你长进了,就想出去单过了?”齐瑞茂知道齐老太君动了怒不敢说话,齐老太君就指着他道,“这两年齐洵齐彦在外头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吧?” “没……没有。”齐瑞茂立刻摇头,生怕齐老太君让他充公。 “放心,你的钱我不想要你一分。”齐老太君忍着怒,“你可想过,他们那些钱是怎么来的?”说着一拍桌子,“他们若不是靠着凉国公府的名头,在外头做生意能有这么顺利?京城卧虎藏龙就凭他们那点生意经就能盆满钵满?那那些商贾世家也不会有倾家荡产的了!” 齐瑞茂想说什么,又气短的缩了脖子。 “还有你。”齐老太君指着齐瑞正,“丹丫头嫁了个好人家,靠是你齐瑞正的名头?她撇了凉国公府小姐的身份,你给她什么?就是那嫁妆也是公中出了一多半,齐连学着人家走漕运,在运河上一帆风顺,你当是他运气好,连龙王爷都眷顾他?”又看着齐瑞春,“你整天头昂的比天高,就以为齐榕当了个什么七品县令,你就幻想着山高皇帝远的去过萧遥日子?你怎么不问问齐榕那河南宜春是个什么地方,你半辈子住在锦绣堆里,你去了能住几日?他那个县令往后不用打点,不用走人脉,不想腾挪升迁?到时候又能靠谁?!” 齐瑞春听着一怔,半句话说不出。 齐老太君目光一扫落在齐瑞安身上,齐瑞安嘴角抽了抽等着被娘斥责,齐老太君却是饶过他,接着喝道:“你们当我老糊涂了,一日日把你们拴在身边,想着子孙绕膝儿孙满堂,满足我一己之私享受天伦?”她说着一顿又道,“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日日住着见着你们一个个敷衍虚伪的样子,早就看够了,我若不为你们好,我早就让你们出去了。还要让你们半夜吹了灯咒我一句老不死?!” 四下里一片安静,无人敢开口,齐老太君接着道:“如今家里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春生闲赋在家,家里在外头支应门庭的是你齐瑞茂,还是那七品的宜阳县令?”拍着桌子,气的道,“是翰哥儿!江山更替君主易人这是天意,我们不能左右,可也得分好赖吧?是我赖着老脸留着他,有他在你们这些个叔叔,才能坐在这里说话,你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痛心疾首的样子。 “娘。”齐瑞云坐过去扶住了齐老太君,给她顺着气,“您别生气了,他们这是这山望着那山好,真要他们过去,您瞧瞧离了您离了这个家,谁能在外面活下来。所以您就放心吧,他们谁也不敢真分家出去。”说完去看二老爷齐瑞安,齐瑞安忙站起来赔着礼道,“是,是,姐姐说的对,我们都不敢分家的。” “好了,好了。”其老太君摆摆手,知子莫若母,她心里如明镜一样,“这事先不提,说说方氏的身后事吧。” 齐瑞安目光一转,朝一直沉默的齐瑞信看去,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的齐瑞信忽然朝他看来,开口道:“我听说齐桦正在给栋哥儿某龙禁尉的缺?”齐瑞安听着心头咯噔一声,点了点头,“齐宵走了汪公公的路子,正在办,还没有消息。” “嗯。”他微微颔首,“稍后我亲自去寻汪公公,你把栋哥儿的缺让给齐成吧。” 齐瑞安心头的火一下子就拱了起来,这个缺齐桦费了许多的力气也花了好多的银子,竞争那么大,他们差点没赶上,还是齐宵和宋国公打了招呼,他们才有希望的,眼见就要成了,现在却让给齐成,这算什么事。 房里的一众人都朝齐瑞信看去。 齐瑞信拧着眉头,继续道:“栋哥儿的事我心里有数,他还小往后我再给他筹谋。” 齐瑞安咬着牙,求救的朝齐老太君看去,齐老太君也是不悦道:“这临了去求圣上封他一个龙禁尉?莫说栋哥儿的前程,你这样做另外几个孩子怎么办!” “旁的事以后再说吧。”齐瑞信叹了口气,“方氏死的猝然,我能给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太夫人心头一动,就打量了齐瑞信一眼,安抚齐瑞安:“宫中年年都有缺,栋哥儿的前程,一定记上!”一顿又道,“齐桦花了多少银子,回头补给你们。” 齐瑞安满嘴里苦涩难言,却只能点头。 蓉卿听桦大奶奶哭着道:“这个时候让栋哥儿把缺让出来,这不是欺负我们嘛,我们大爷花了那么多的钱不说,还白白让五弟欠了那么大一个人情。” 蓉卿微微挑眉,齐瑞信这个时候给齐成某个缺,那成大奶奶灵堂的灵幡上就能挂上一个龙禁尉夫人的衔,是诰命夫人,而墓室的标准上就能以五品官的五十方步十尺墓高的标准,而若没有这个头衔,齐成就是庶人,能有三十方步八尺高已经是极限! 这种补偿可真真是实用至极。 她冷笑一声,看来成大奶奶的死在某种程度上,是得到了想要的接过,令齐瑞信心里对齐成和成大奶奶越发生出愧欠之意,若不然也不会夺了栋哥儿的缺补给齐成。 “嫂嫂别伤心了。”蓉卿安抚她道,“我对朝事也不懂,这闲职某缺可是极难的?”桦大奶奶擦着眼泪,哽咽着道,“听大爷说也不是极难的,只是这龙禁尉格外精贵些难求的很。” “若是这样,那稍后等五爷回来让桦大哥再和他商量看看,若是有机会,能不能再争取别的职位。”蓉卿叹了口气,“国公爷也是没有办法,想让大嫂走的体面点。” 桦大奶奶就握着她的手,泪眼朦胧的道:“谢谢你五弟妹。”她话一落,外头就听到洵大奶奶的说话声,“这会儿知道了吧,有的人恶,即便是死了也能让你不安生。” 蓉卿转头看去,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洵大奶奶戴着个姜黄色的抹额,捂着额头走了进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但嘴里说的话却让人啼笑皆非。 见蓉卿在笑,洵大奶奶就白了她一眼:“瞧你这没用的,连个孩子也能欺负。” 蓉卿忍着笑点头, 洵大奶奶又看着桦大奶奶:“你找她哭有什么用,不是给她添堵吗,不如去前头哭,哭给那些人看!” 桦大奶奶找她哭,不过是为了得她一句和齐宵商量再想办法的承诺罢了,她对齐桦两口子印象好,也不是大恶的人,她乐的做好人,至于最后拿主意的还是齐宵,也不算她许空头支票。 蓉卿看着桦大奶奶尴尬的擦着眼泪,她笑着道:“洵嫂嫂别说桦嫂子了,她这会儿心里难受呢。” 洵大奶奶就坐了下来,明兰上了茶,她看着蓉卿道:“我原来吧,见你进门与你好,也只是盼着你能压着成大奶奶一筹,让她抬不起头来给我出口气,现在她人没了,我也没什么可斗的人想看的戏了,顿觉的人生无趣了。”一顿又道,“反倒是看出你为人不错,磊落正直,与宵五弟不愧是夫妻。” 洵大奶奶垂头丧气的样子,蓉卿和桦大奶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蕉娘忙将房门关上,不让人看见她们妯娌三个人在这个大丧之下,又闹又笑的,传出去不好听。 “我看啊。”洵大奶奶道,“你还是赶紧想想,我瞧着国公爷的情况可不对,竟是将栋哥儿的缺都抢了过去,可见他对那边可真操了心的,这国公爷的身体……”说着一顿,“总之,你们还是筹谋筹谋。”指了指那边,“可不是个简单的。” 蓉卿能从洵大奶奶嘴里听到这席话,她很高兴,面上却是道:“嫂嫂严重了,大嫂心里难过,大哥也不好受。”洵大奶奶就朝桦大奶奶看去,桦大奶奶不说话,洵大奶奶忍不住,推着蓉卿,“我当你年纪小,还怕你受欺负,如今看你这副玲珑心肝,是够用的了。”是说蓉卿表里不一的说着话,脸不红起不喘。 蓉卿失笑。 眼见到了中午,齐家的丧事都报了出去,齐宵从校练场赶了回来,一进门也不管旁的事直奔院里,连身上那层暗红的盔甲都未脱,咯吱咯吱的进了房里,将手里的剑丢给卫进喊道:“丫头!” 院子里明兰带着明期几人纷纷低头。 蓉卿迎出来,看着他英气勃发昂扬阔步的走了进来,一身暗红盔甲气势不凡,她喊道:“齐宵,你回来了。”心里还是有些委屈。 “我看看你的伤。”他二话不说捧着蓉卿的脸仔细去看她额头的伤,眉头皱的紧紧的,蓉卿环着他的腰,嘟着嘴道,“就只有一点点疼,你不要担心了。” 齐宵怒道:“当时怎么没有人拦着。”他气息冷澈,蓉卿怕他发火拉着他关门,“我真的没事,再说荣哥儿突然起来大家也没有料到,我也不可能和一个小辈计较。”一顿又道,“家里这会儿办丧事呢,我们总不能这会儿为了我这点伤闹出去吧。” 齐宵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蓉卿又哄着他道:“好了,好了,你既然回来了,不去前面太不像话了,赶紧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去看看吧。” “那你别去了。”齐宵知道闹出去并不能讨什么好处,反而让人觉得蓉卿骄纵没有涵养,“仔细歇着!” 蓉卿笑眯眯的道:“我也没什么事。家里一会儿就有人来吊唁,我不去不是让人背后说闲话嘛。”她不但要去,还要顶着额头的伤四处让人瞧瞧,还有唐氏,捧着肚子也要出去。 齐成会将机就计,她也会! 她还好奇齐成见着唐氏的肚子,会有什么反应! 齐宵拿她没有办法,只得由她服侍着脱了盔甲,简单的梳洗了一番,蓉卿伺候他换上月华的夹棉道袍,低声道:“有件事要和你说。”齐宵问道,“什么事?”蓉卿顿了顿把齐瑞信将龙禁尉的缺让给齐成的事情告诉齐宵,“一会儿国公爷肯定要和你提,家里有客人,你千万不要顶撞他!” 齐宵拧着眉头若有所思,过了一刻他沉声道:“我去找四哥。”蓉卿拉着他,低声道,“国公爷的病我让四嫂想办法去打听了。” “不用打听了。”齐宵回道,“心悸肝郁久阻难疏!” 蓉卿一愣,惊讶的看着齐宵,没想到他已经打听过了:“那大夫怎么说?”齐宵垂头扣着扣子,回道,“不能刺激,当以心气平和为主!” 竟是这样,蓉卿歪着头若有所思。 ------题外话------ 今天早上出去前码好了,急着出去就米有改,拖到现在回来修改的,所以迟了点!群啵一个… 第二卷:锦绣良缘129 暗流 “这样啊。”蓉卿蹙眉想了想,叮嘱道,“那你更要和他好好说话。” 齐宵眉梢微挑看着她,蓉卿就踮着脚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道:“……谋缺的事情,既然国公爷已经开了口,若是你不同意,岂不是抹了他的面子,索性这件事也不是当紧的事,你欠了汪公公的人情,是为齐成还是为桦大哥一家子,在实质上都没有差别。” 齐宵没说话,蓉卿就踮着脚尖抱着他道:“你说过这件事让我做主的。”又昂头看他,目光盈盈梨涡娇俏的撒着娇,“你打算出尔反尔?”有的事情她做比齐宵做要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宵每每见她如此,心便软了下来,再多的坚持也化成了绕指柔,点头道,“知道了,都听你的。” 蓉卿笑了起来,贴在他胸口,道:“你对我真好。”齐宵拿她没办法。 齐宵先去了前院,待他离开,蓉卿便在房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她心里其实没有把握,吃不准齐瑞信到底是什么意思……眼下一定要想办法试探齐瑞信,只有知道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她就有数了。 “明兰。”蓉卿打开门喊明兰进来,“你去前院看看,国公爷在不在正院里。” 明兰应是而去,蓉卿重新回到房里,等了一刻钟明兰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和蓉卿回道:“国公爷刚刚请了四爷和五爷去了外院,这会儿不在正院里。” 蓉卿眉梢微挑:“帮我换衣裳。”明兰哦了一声,问蓉卿,“您要去正院吗?” “我去见见张姨娘!”蓉卿三两下换了衣裳,留着青竹几个人在家里,带着明兰和明期去了正院,张姨娘正站在台矶上和房里的丫头说着什么事儿,蓉卿从院门口一拐进来她就见着了,微微一愣迎了过来,喊道:“五奶奶!” “姨娘好。”蓉卿看着张姨娘,见她眼角也是微红,显然是哭过的,想到她微妙的身份蓉卿释然,张姨娘问道,“五奶奶来,可是有什么事?” 蓉卿摇摇头:“也没有紧要的事,就是大嫂去了,我心里有些难受,来和姨娘说说话。”低头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张姨娘也露出惋惜的样子,叹道:“多精明能干的人啊……”话落,又觉得当着蓉卿的面夸成大奶奶精明有些不合适,改口道,“人死为大,总难免有些伤怀。” 蓉卿暗暗挑眉,面上点了点头,张姨娘指了指正厅里:“五奶奶进去坐会儿吧。”蓉卿也不推辞跟着张姨娘进了正厅了,丫头上了茶,张姨娘坐在蓉卿的下首,看着她额头上的伤,问道,“撞的还挺重,痛不痛?” “撞的时候到是痛的厉害,这会儿上了药好多了。”蓉卿微笑着摇摇头,张姨娘叹道,“荣哥儿性子也太烈了,真是没有想到!” “没了娘,心里总是难受的,何况他不过是个孩子。”蓉卿说的善解人意,“……反倒是担心他们兄弟两,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往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张姨娘就看着蓉卿,心里头转了转,笑道:“家里这么多人,又是叔叔又是婶婶的,还怕他们学坏喽。”她说着微顿,说起唐氏来,“四奶奶今儿没出门吧,我怕家里人多又是办丧事冲撞了她。可今儿一上午我都没有得空,心里正记挂想过去看看。” “四嫂在房里呢。”蓉卿回道,“我和姨娘想的一样,若是出了事……她这胎来的不易,可真的是……”张姨娘跟着点头,蓉卿却是话锋一转,问道,“昨晚国公爷去四哥院子里了,还听说让姨娘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可不是。”张姨娘点着头,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国公爷一回来就叮嘱奴婢了,幸好奴婢听到消息就翻了库房,找了好些能用上的东西,昨晚就带着人都送了过去。” 蓉卿看着张姨娘没有说话。 张姨娘又道:“您是不知道,国公爷回来在书房里画了一幅石榴树。”她掩面而笑,“国公爷可是许多年都没有画画了呢。” 竟还画了一幅石榴树? 蓉卿心头微微一动,也跟着张姨娘轻轻笑了起来,道:“可见父亲心里是极高兴的了。” 张姨娘点头不迭。 两人又说起齐成的缺来:“……父亲让二叔将栋哥儿的缺让给大哥。”话没说完,张姨娘就瞧见蓉卿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她顿时笑着道,“大奶奶去的急,国公爷虽前头怒她,可人没了心头的气也消了,这会儿是想让成大奶奶走的体面些吧,五奶奶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嗯。”蓉卿笑着道,“大哥一直帮着家里打理庶务,这么多年也辛苦了,这些是他该得的。” 张姨娘颔首赞同:“是啊,他也确实不容易。” 蓉卿看着她,就见面色真挚看不出半丝敷衍来,她不由低头喝茶,若有所思。 坐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外面的丫头转了几圈,张姨娘手里也还有事没有做完,可蓉卿不提回去,她总不能赶人,正好陪坐在这里说着话,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蓉卿才站了起来,道,“和姨娘说说话,心里舒服多了。” 张姨娘松了一口气,笑着送她出去:“五奶奶没事常来走动。”蓉卿颔首应是,跟着张姨娘往外走,刚到院门口就看见齐瑞信带着银冬大步从外院而来,蓉卿忙着蹲身行礼,齐瑞信微微颔首,原是脚步匆匆,却又似想起什么来停了步子,视线落在蓉卿额头上,眉头微拧,问道:“看过大夫了?” “是!”蓉卿恭敬的回道,“也上了药,没有什么大碍。” 齐瑞信点了点头,要走,蓉卿却是突然开口道:“国公爷。”齐瑞信微愣回身看着蓉卿,蓉卿就有些尴尬的道,“齐宵性子有时候太倔了,您别和他生气。”一顿又道,“其实他心里还是记挂您的!” 齐瑞信身形一怔,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不可思议,齐宵的性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心里有没有他,记挂他,他心里也清楚的,可是等他听到苏氏这个话,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愣了片刻,生出一股久违异样来,他僵硬的颔首,道:“知道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四嫂那边,劳你多费心。” 蓉卿仿若受宠若惊笑了起来,点头道:“儿媳明白。”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的补充问道,“……大嫂是我们的嫂嫂,一家子人虽不曾分家,可我们几位毕竟是正经的妯娌,她的身后事……四嫂不便过去,我在这大事儿上也没有经验,我们若是都不去,会不会有些……” 齐瑞信微微皱眉,想了想道:“你去问问你桦嫂子,有什么事你能做的。”一顿颔首道,“你有这个心已是不易,不必强求!”态度很温和。 蓉卿笑着福礼应是。 齐瑞信转身而去,张姨娘和蓉卿打了招呼跟着进院子,她没料到蓉卿会说这些话,不过却也只当是蓉卿想要缓解齐宵和齐瑞信之间的关系,她乐见其成,笑道:“五奶奶可真是个周全体贴的。” 齐瑞信脚步微顿,没有说话。 齐成坐在房中喝茶,身上的伤依旧隐隐的疼,他皱了皱眉揉着胸口,恨的将茶盅丢在桌面上。 那些人为什么突然在半道将他拦住?看举止言谈分明就是常在江湖行走的,他不曾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更谈不上结仇。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买通了他们。 是谁买通的,又是什么目的? 难懂是齐宵?他摇摇头,这么多年相处他和齐宵虽谈不上兄弟情深,但彼此间亦算是和睦,齐宵为人虽有些执拗,但却是磊拓之人,若他真知道什么而对他动了怒,也该是他亲自动手,绝不会做这种不光彩的行径。 那是齐皓?他摇摇头,觉得不会是齐皓! 齐成心中转了几圈,却依旧是没有半点头绪。 外面闹哄哄有说话声传来,成大奶奶身边的妈妈和贴身的丫头哭的声嘶力竭的,他揉着额头没由来的烦躁,一动胸口又是扯着一阵疼! 成大奶奶连死前的样子浮现在眼前,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带着一股怨愤和不甘,他冷笑一声,忽然想到自己娘亲的模样,他记得和她跪在正院中,娘说很冷要回家,说这样的地方如虎穴狼窝,她不放心让他们回来。 他摇着头,告诉她,只有回到这里,他们兄弟三人才能真正抬头做人,哪怕是庶出,也比流落在外被人嘲笑鄙夷的好,那样的生活,他过够了! 娘的性子温顺乖巧,所以她什么话也没有,他们依旧在寒风中跪在院子里。 手脚冻的没有知觉,他依然坚持着,但心头的希望却渐渐湮灭。 他转头求救的去看娘,娘也正看着他,渐渐模糊了双眼,开始落泪……他侧过目光不去看她,紧紧攥着拳头。 忽然,身侧听到砰的一声,他转头过去,一抹热血自她头颅间飞射而出,溅在他的脸上,那滚烫蚀痛之感,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 娘,孩儿离想要的越来越近,那些该孩儿的,孩儿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您不会白死。 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齐成淡淡的嗯了一声,房门应声而开,齐荣大步进了门,见齐成独自坐在这里,高兴的回道:“大哥,父亲让二伯将栋哥儿的缺让给您了。” “什么缺?”齐成面露不解,齐荣就把事情前后解释了一遍,道,“……看这意思,这两日圣旨可能就会下来。” 龙禁尉? 齐成眯了眼睛,脸上未露半分喜色,齐荣见他不高兴的样子,不由问道,“您……您怎么了。” 齐成垂着眼帘,手中把玩着茶盅,沉吟片刻后他问道:“既然这个事是五弟办的,他怎么说,同意了?” “同意了。”齐荣将外面的事情说了一遍,“父亲刚刚把他喊去了外院,五弟虽什么都没有说,但你知道他的性子,他能这样就说明他答应了。”一顿又道,“大哥,其实五弟他……对我们挺好的。” 这个职位齐桦虽费了不少功夫,可齐宵却也出了大力,他能毫不犹豫的答应父亲,可见他心里对他们兄弟并未有多少的隔阂。 “蠢货!”齐成转目看着自己的胞弟,眯着眼睛道,“你这几年得了他一些帮助,就记着他的好了?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借钱给你,明明知道你借钱出去不是赌就是嫖,他为什么还要借钱给你。” 齐荣被他说的满脸通红,喃喃说不出话来。 “你出去吧。”齐成摆摆手,“去看看父亲在做什么。” 齐荣应是而去。 齐成缓缓站了起来,站在窗口看着院子外面人来人往,眉头却是越拧越紧……龙禁尉,不过一个挂着闲名的职,齐瑞信想补偿他,就用这个?他什么意思…… 忽然他转头过来,喊自己的常随进来:“去四爷的院子里看看,四奶奶在不在。” 常随领命而去,一会儿转了回来,和齐成回道:“四奶奶在院子里没有出门,不过四爷不在,似也去了外院。” “嗯。”齐成顿了顿,面露诧异,“四爷去外院做什么?” 常随回道:“和五爷一起,在外院见客。” 齐皓竟然也原因出面见客了?他不是最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吗? “你去吧。”齐成摆摆手,常随退了出去,齐成在房里又坐了一刻,负手出了门直接去了成大奶奶的灵堂,荣二奶奶正带着忠三奶奶在里头忙活,见齐成过来两人停了手里的事过来行礼,齐成和荣二奶奶道,“二弟妹,我有话和你说。” 荣二奶奶应是,跟着齐成走到门口,齐成问道:“四妹妹有孕后,你和三弟妹去看望过没有?” 荣二奶奶一愣,摇了摇头,大嫂没了她心里正不痛快呢,不想见到唐氏和苏氏,更不用说她还有了身子……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这里的事交给三弟妹。”齐成吩咐道,“你带上东西,去瞧瞧四弟妹,她有了齐家的子嗣是大事,你们不该不露面的。” 荣二奶奶满脸为难,想了想还是点头道:“知道了。”齐成忽然微微探了身子,在荣二奶奶的身侧,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荣二奶奶顿时露出震惊的神色来,齐荣就颔首道,“去吧!” 荣二奶奶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点头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这边交代一下,我就过去。” 齐成就负手去了外院,他前脚刚走,后面蓉卿就过来了,荣二奶奶见着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蓉卿却是道:“父亲让我来看看,这里可用的上我帮忙的。” 国公爷让她来的?国公爷怎么和五弟妹说上话了?荣二奶奶一愣看着蓉卿,蓉卿已经进了广厅里,丫头婆子和小厮正在四周挂着白幔,蓉卿回头对荣二奶奶道:“二嫂有事就去忙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她还真要留下来做事?荣二奶奶狐疑的看着蓉卿,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此行别有深意,生出一股戒备之心来。 蓉卿却是面色平静的转身去指挥着丫头婆子做事。 府里府外忙的团团转,来来往往的亲眷好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蓉卿回去时顺道去了唐氏的院子里,开门的是平如,她看着蓉卿,就有些犹豫的朝房里看了看,回道,“五奶奶……我们四奶奶说她累了。” 蓉卿一愣,问道:“累了,四嫂没事吧?”平如摇了摇头,回道,“没事!” “那就好。”蓉卿颔首又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他。”就带着明兰出了唐氏的院子。 第二日,一些官场上有走动的,有来往的府邸或是派了妈妈管事过来,或是亲自过来的,蓉卿跟着桦大奶奶身后忙着接待客人,团团转了一天回去,平如依旧如昨天一样,说唐氏歇下来。 蓉卿心里就升起了狐疑,她问平如道:“你们四奶奶怎么了?”情绪不对啊。 平如朝里面看了看,犹豫的点了点头,蓉卿皱眉却也不好多问,就退出了院子,刚走了几步闻得身后有脚步声过来,她回头去瞧,就见平如蹬蹬跑了过来:“五奶奶,奴婢有事想和您说。” 蓉卿没有说话,看着平如等着她说话。 平如就四周看了看,回道:“昨天荣二奶奶来看我们奶奶,奴婢当时在外面,不知道荣二奶乃和我们奶奶说了什么,但是她一走,我们奶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了。” 荣二奶奶?蓉卿诧异,问道,“四爷人呢?” “奴婢也觉得奇怪,四爷这两天都没有回来住,昨天下午出去了,直到早成回来了一次,然后又急着出了门。”齐皓很少出门的。 怎么会这样,荣二奶奶和唐氏说了什么,令斗志昂然的唐氏忽然就消沉起来了,还有齐皓,平日不出门,这两日家里头正乱着,他怎么突然往外跑了呢。 “我知道了。”蓉卿和平如道,“你照顾好你们奶奶,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他。” 平如朝蓉卿道谢,赶着回了院子。 蓉卿回房梳洗,齐宵自外院回来,两人坐在桌前说话,蓉卿把平如的话转述给齐宵听,问道:“……四哥这两天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到没有在意。”齐宵蹙眉问道,“难道两人吵架了?” 蓉卿摇摇头觉得不像,像齐皓和唐氏这样的夫妻关系,若真能吵架或是彼此置气,反倒不会成为今天这副相见陌路的感觉:“我在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我让卫进去查查。”齐宵听完便起身开门喊来卫进,仔细交代了他一番,卫进得令而去,齐宵重新进了门,道,“龙禁尉的事已经定了,明天就一早就会有圣旨到府里来。” 蓉卿哦一声:“你进宫了?”齐宵点头,她问道,“那有没有听到我七姐姐的消息?” “嗯,听说认了太医院副院正为师傅,在太医院学习。”齐宵沉声道,“皇后娘娘对她很照拂,虽是女官,但瞧着也没有让她早起服侍,反倒是日日埋头在医书中。” 这么说来,苏容君过的不错。 蓉卿放了心:“今天家里的大嫂和五嫂过来了,我正忙着她们坐了一刻用过饭就走了。”齐宵嗯了一声,两人聊了一会儿,蓉卿服侍齐宵梳洗,等他出来卫进回来了,齐宵去院子里和他说了一刻话,等他进来蓉卿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查到了吗?”问完,才发现他脸色铁青,“怎么了?” “蓉卿。”齐宵忽然叹了一口气,“四哥她,去五福庵了。” 蓉卿啊了一声,五福庵她知道,算得上是皇家的庵庙,但里面女子却都是戴罪之人,或是宫中犯错被贬的女官,或是斥贬的等级稍低的妃子,齐皓怎么去哪里? “不会是……”一瞬间蓉卿忽然想起个人来,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齐宵,“闵婕妤在里面?” 齐宵沉着脸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死了吗?”当时宫中明明传出闵婕妤去世的消息,她也因为这件事问过齐宵,齐宵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忽然想起来,齐宵当时回答的很含糊,她听的时候并未多在意,只当他不愿提,现在想起来,她心中一惊问道,“你救了她?” “嗯。”齐宵在桌边坐下,语气沉闷,“我求了圣上,将她送去了五福庵。”却为了断了齐皓的念头,对外只宣了闵婕妤去世的消息,“她原本一心求去,如今重获新生,只一心向佛,早就剃度出家了。” “那四哥是怎么知道的。”蓉卿想不通,“这件事既是隐秘的,四哥也当她死了,断不会再去查当时的真假,他怎么突然知道了。”话落,她忽然想起唐氏来,抓着齐宵的衣袖,就道,“会不会是大哥?”平如说荣二奶奶一走,唐氏就失魂落魄的把自己关在房里。 齐皓不会和唐氏说这件事,而唐氏也不可能去查证,只可能是别人告诉她。 “是大哥。”齐宵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这件事不管齐成心思是否龌龊,但关键还是因为齐皓,若他无意,便是齐成告诉她闵氏还活着的消息,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影响。 “真是好手段。”蓉卿气红了脸,她这两天还很好奇,齐成得知唐氏怀孕的消息后,怎么没有后续的反应,原来他早就暗中做了小动作,将本该永远消失的闵婕妤搬出来,让齐皓和唐氏内部生出矛盾,从而瓦解他们的夫妻感情。 甚至于,齐成根本就是怀疑唐氏怀孕的真假,用这一招釜底抽薪,令唐氏崩溃自己退出。 完全有这种可能。 她想到齐皓,真是恨的没话说,这个时候即便是你不愿意那世子之位,也得为他们考虑考虑吧,这样不声不响的拖后腿,她怒着道:“我去找四嫂,你想办法把四哥带回来。” 齐宵拧了眉头,道:“四哥已经回来了。”蓉卿就转身抓了外套穿上,冷声道,“那更好,去和他把话说清楚。” 齐宵很少见蓉卿生气,见她如此心里越发的难过,他拉着她轻声道:“一会儿见着四哥,我来说好不好。”蓉卿一顿,知道自己语气重了点,齐宵救闵氏也不是全然为了齐皓,闵氏以前常来家中走动,齐皓和她认识齐宵何尝不认识,眼见着相熟的人一点一点香消玉殒他总不能撇手不管。 让闵氏无声无息的待在五福庵,既全了她不愿入世的心愿,也隔断了齐皓和她的联系,齐宵做的无可挑剔。 她不该把气出在他身上,就道:“对不起。”话语一顿,轻声道,“一会儿我去见四嫂,你去和四哥聊聊,我努力克制自己。” 齐宵捧着她的脸,点了点头。 两人结伴去了齐皓的院子,院子里暗暗的,正厅隔壁一左一右的房间里都亮着灯,很显然齐皓和唐氏并不在一起,蓉卿和齐宵一人去找唐氏一人去见齐皓,唐氏仿佛正要出门,见蓉卿来她眼神一缩,垂了头。 短短两天时间,唐氏仿佛瘦了许多,面色惨白眼底浓浓的淤青,眼神里黯淡无光,走路的步子也是虚浮着没有半点力气。 这么晚出去,她要去做什么?不会是要去找老太君道出假装有孕的消息吧?蓉卿狐疑的在和她对面坐下,待平如上了茶退了出去,唐氏语声无力的问道:“五弟妹,你找我有事?” “四嫂。”蓉卿凝眉看着她,开门见山的问道,“二嫂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话?” 唐氏一怔,随即了然,点了点头道:“是!二嫂告诉我,闵婕妤闵氏还活着!”她话一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桌面上,无声无息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痛,“我……五弟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果然是荣二奶奶说的,蓉卿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很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您别胡思乱想,她已经出家了,和四哥的那篇早就翻过去了,不会再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 “不是,不是。”唐氏摇着头,捂着脸道,“她永远都是我们之间的障碍,永远都是。”话落她低声哭了起来,过了许久她红肿着眼睛抬头看着蓉卿,语声飘忽,“……在嫁给四爷前,我像所有女子那样有过美好的幻想,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可是我却得知了她的存在,你知道吗,当时我还曾侥幸的去想,她毕竟身份不同,即便有情总也抵不过天长日久的消磨,可是我想错了。从她死后,四爷就消沉了下去,对我也愈加的冷漠,我就是知道,我敌不过她,抵不过一个死人留给他的美好。” “五弟妹,我是活人,活生生的人,我也有感情有思想有冷暖酸楚,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她崩溃的捂住脸趴在桌上,无声的压抑的哭着,“四爷这两天都没有回来,我知道他去找她了……他许久不曾笑过了,可是昨天他出门,我竟然看见他嘴角漾着笑意……那样的笑,他连施舍都不曾给过我。” 蓉卿心头也是酸酸的,她想到自己曾经接过的一个案子,她去见当事人时,对方很平静,平静的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声音告诉她,他要离婚,净身出户,情愿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妻子能和他离婚。 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带着他的离婚协议去见她妻子时,妻子笑着说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她也早想过要离婚,可就是不甘心,想着再多给他一点温情,再多给他一点关怀,时间长了便是石头也能捂热的,却不曾想这一等就是七年,七年后他依旧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蓉卿参观了他们的家,两个房间,两张床,夫妻二人分房六年,每张床上都是摆着一个枕头,一黑一粉仿若两个世界,妻子笑着道,这七年是一个噩梦,她身上未伤可心头却被他伤的支离破碎。 有时候,最伤人的不是拳头,而是冷漠,有时候最痛的不是滴血的伤口,而是看不见的心碎。 蓉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唐氏的绝望和无奈她理解,却不能深刻的体会那种痛,所以所有劝慰的话,就显得惨白无力,她只有陪着唐氏哭,哭了许久她走过去,抱着唐氏轻声道:“四嫂,在生活中,我们女子当以家庭,夫君,子嗣为重,可是我们却也不能忘了,在这些之前,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己。” 哭声中,唐氏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蓉卿,蓉卿微笑着坐在她身边,轻声道:“想要让别人看重你,最重要的是先要看重自己,如果连你都不爱自己,别人为什么要来爱你呢。” 唐氏从来不曾听闻过这样的话,她学的三纲五常,学的女戒女训,读的是女论语,无论是谁告诉她的,都是以夫为天,她所见过的女子,包括她的母亲亦是如此,即便是心里再不痛快,也从不来不在面上显露,更不敢去和父亲拌嘴…… “你……”她不理解,“你和五弟,是什么样的。” 蓉卿歪着头,想了想道:“平等吧,我体现我的价值,让他欣赏我依赖我,心底里离不开我,那我就是成功的。而他呢,体现他的价值,让我喜欢他依赖他,离不开他……” 唐氏收了眼泪,喃喃的问道:“体现价值?可是……我无论怎么做,做的好不好,他都看不见。”眼眶又红了。 “不是给他看的。”蓉卿拿帕子给她擦眼泪,“你是为自己活着的,如果你出色了,做的足够好了,不但他,别人也能看得见!” 唐氏若有所思,转头看着蓉卿,握着她的手道:“那个闵婕妤,你有没有见过?” 蓉卿不期待她立刻从闵氏的阴影中走出来,摇头道:“没有。”唐氏垂目看着绞在一起的手指,失魂落魄的道,“我也没有见过,不过我却在四爷的房里看见过她的画,她喜欢画书签,一张张或兰花,或荷莲,素馨淡雅……还有她的画像,她很美,是那种如风拂柳般羸弱的美,我只看过一眼就对她印象深刻,我……”她看看自己,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比不上她。” 是一种浓浓的自卑。 “各花入各眼,四哥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蓉卿微笑着道,“再说,四嫂也很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令我眼前一亮呢。” 唐氏被她夸红了脸,心情好了一些,蓉卿又道:“别胡思乱想,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四哥可能都不知你心里正难受,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呢。”一顿又道,“再说,你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呢,若你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唐氏一怔,颓废的道:“我……我不想再装了。”她看着蓉卿满眼的无力,“他根本不赞同我这样做,如今,他的心不在家中,我做这些一点用都没有。”她愧疚的道,“对不起让你的心思白费了。” “我的心白费不白费都没有关系,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蓉卿她道,“您不能听见这事儿,就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你也知道闵氏和四哥是不可能的,你该放宽了心,若你对四哥还存有希翼,就不该放弃,如果没有……”她叹了口气,“你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为着自己开心就成。” “可是我。”唐氏抱歉的看着蓉卿,“我真的没有心思再做别的事情了。” 唐氏进了三角情感的死胡同,蓉卿耐着性子和她道:“刚刚怎么说的,您活着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自己!”她按着唐氏的肩膀,“您自己好好想想。” “五弟妹,我真羡慕你。”她看着蓉卿,满眼里的艳羡,“你和五弟感情好,你又聪明能干……” 蓉卿摇摇头,道,“感情好,虽不是一个人的事,可也要用些心思和手段的。”唐氏一愣,不由问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啊。”蓉卿想了想道,“以退为进!” 唐氏若有所思,仿佛在思考蓉卿说的话,蓉卿静静的等着她,过了许久唐氏抬头看着蓉卿:“你的意思是,不要抵触他和闵氏的感情,以朋友的身份和他相处?” “嗯。”蓉卿点点头,其实唐氏很聪明,“闵氏的存在是无法抹灭的,四哥也忘不了,你若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是永远也走不出来的,不如绕开这件事,像刚认识一样彼此相处,每天和他说说你的事,即便他没有回应,你也和他说说话……”时间长了,没有激情的爱,也有平淡的习惯。 唐氏没有说话,过了一刻点头道:“谢谢你,和你说说话我心里舒服多了。” “你别乱想,有什么事如果你愿意,就来和我说说。”若唐氏真的一蹶不振,就真的算是全了齐成的用意了,“办法总是有的。”站了起来。 “好!”唐氏送蓉卿出门,到正厅门口恰好看见齐宵也从书房出来,四人一对面,齐皓面色颓废,唐氏形容憔悴,双双一愣又迅速错开目光,蓉卿看着和齐宵对视一眼,两人出了院子回去。 “四哥怎么说?”蓉卿和齐宵躺在床上,她盘腿坐着问齐宵,齐宵枕着手臂神色沉沉,“他这两日并没有和闵氏见过。” 看来齐皓对闵氏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深,知道人在却不去见,只站在山脚远远看着,也已满足! “四嫂呢。”齐宵问蓉卿,蓉卿回道,“很伤心。”她叹了口气,把唐氏说的话转述给他,“……总算没有彻底放弃。” 毕竟是齐皓夫妻的事情,他们两个能劝能干预,却不能替他们拿主意,也只有无奈。 第二日一早,宫中封齐成为龙禁尉的圣旨下来,齐瑞信带着齐成在外院领的,蓉卿跪着听完就直接去了正院里,和张姨娘坐在门口说话,还有些遮遮藏藏拿了一双齐瑞信的单鞋出来:“给国公爷做的,我针黹上不精,也不知国公爷会不会合脚。” 张姨娘看着眼睛一亮,笑着道:“好看,怎么不好看!”一顿又道,“国公爷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蓉卿红了脸,见张姨娘高兴的拿着那双单鞋左右打量,她心头微笑,张姨娘这人其实也很妙,她无论和自己还是唐氏,疑惑是成大奶奶,荣二奶奶,关系都好的很,无话不说的样子,正如她每次来,张姨娘都很热情一样…… 她这样几面不得罪,也是她的本事,将来不管谁继承了爵位,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影响。 两人说了一刻的话,齐瑞信终于回来了,蓉卿笑着和齐瑞信说话,又道:“听说国公爷爱喝武夷茶,我特意给您送了一些过来。”齐瑞信这两日常能在院子里碰见蓉卿,这时见到她并不奇怪,颔首之后也没有说话。 “这会儿前头客还没到,国公爷忙碌了一上午,儿媳给您泡壶茶吧。”蓉卿笑眯眯的,眼神儒慕,齐瑞信仿佛适应了蓉卿这种,带着一丝讨好一丝俏皮的样子,像是想和他接触,却又害怕他的感觉。 他有几个儿媳,家里头小辈也多,还从未有哪一个和他这样说过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讨好,却令人很是受用。 “你会泡茶。”齐瑞信顿了步子看着她,蓉卿点着头道,“会一点,和应天的手法有些不同,父亲要不要尝尝?” 从国公爷改口成为父亲。 齐瑞信眼底掠过笑意,颔首道:“好!”蓉卿就挽着张姨娘的胳膊,和她一起去了茶水间,张姨娘一边看她娴熟的捻茶烫壶,一边暗暗点头,姿态优美动作娴熟,显然是自小练过的。 待蓉卿泡好,张姨娘端着,两人一起去了齐瑞信的书房,他端了小小的茶盅啜了一口,回味后又喝了半杯,颔首略带赞赏的道:“确实不错!”他话落,就见蓉卿眼睛一亮,笑了起来。 他忽然就想到了齐宵……好像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喝过茶! “坐。”齐瑞信指了指前头的椅子,蓉卿和张姨娘一起坐下,齐瑞信问道,“听说你在北平时做了许多的事,不但开了铺子,办了义学,还做了花房养花?” 蓉卿就想到他拿着剪刀站在花圃前格格不入的样子,笑着一一回了…… 这边,齐成将龙禁尉的任职文书随手丢在了桌上,齐荣看着心疼的拿起来擦了擦,齐成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喝道:“擦什么!” “大哥,您这是怎么了。”齐荣不理解他的怒火,难道是因为大嫂的离世他心里难过,想到这里他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大嫂在世,也不愿意看见您伤心难过的。” “你懂什么!”齐成摆摆手,问道,“四弟呢,出去了没有?” 齐荣摇摇头,回道:“在房里待着,今天没有出去。”齐成就皱了眉头,前两天还往五福庵跑,怎么今天就不出去了呢,“唐氏呢?” “这个不知道。”齐荣哪里知道唐氏在干什么,齐成就道,“让你媳妇去看看她。” 齐荣哦了一声,回去吩咐荣二奶奶去看望唐氏,过了一刻荣二奶奶来给齐成回话:“大哥,我套了几次她的话,她明明已经欲哭的样子,要松口了,但到最后却又不说了。”一顿又道,“您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她搭脉看看。” 齐成摆摆手:“祖母没有发话,若我们这么做就显得太过刻意。”他想了想道,“你想想办法,能不能让他去一趟正院,当着张姨娘的面……摔一跤?” 荣二奶奶听着心头就是一抖,摔一跤?若是没有怀孕就罢了,可要是怀了呢,那岂不是! 她有些害怕的看着齐成,齐成就道:“你不用怕,她有孕之事,十之八九有假。”很肯定。 荣二奶奶还是有些迟疑,正要说话,外面有人回道:“爷,国公爷正在和五奶奶论茶道,还让五奶奶将他种的几盆芍药带回去了。” 齐成腾的一下站起来,脸色极其的难看。 什么意思,他那几株芍药谁都不让碰,今天却送给了苏氏,难道刚刚弥补了他,转头就想弥补齐宵了? 他大儿媳刚刚过世,他竟还有心思和别的心思。 视线转过落在桌上那封红彤彤的文书上,齐成心头窝的火腾的一下冒了起来,他转头看着荣二奶奶,沉声道:“你把唐氏带到正院去。” 荣二奶奶被他的样子惊住,惶恐的点点头。 齐成负手而出,大步去了内院。 蓉卿听明兰道:“成大爷去正院了。” 她眉头微微一挑,轻轻笑了起来,齐成果然等不及了,她转头看着成大奶奶停在灵堂的棺椁,轻轻摇头:“看,你才过世,他可就不记得你了。” ------题外话------ 蓉卿为什么要做这些,明天就知道答案…。 话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PS:有姑娘要求我开个群,我一直没开,就怕开了到时候没几个人进来,好丢脸,哈哈哈哈……问问大家,有意向的人多不,如果多的话那咱们就开个,没事儿勾搭勾搭。 第二卷:锦绣良缘130 妄念 齐成负手站在正院的抄手游廊上,视线晦暗不明,他身边的常随就轻声问道:“爷,国公爷这会儿还没出去,您不过去吗?” “不着急。”齐成视线落在东面,仿佛在等什么人一般,常随也踮着脚朝那边探头去看,暗暗疑惑,过了一刻就看见唐氏随着荣二奶奶缓缓走了过来,他微微一愣去看齐成,就见齐成冷澈的面容上,多了一分阴鹫。 “大哥。”荣二奶奶挽着唐氏的手,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过来,两人朝齐成行礼,齐成摆手道,“四弟妹身子不便,休要多礼了。” 唐氏垂着头应是。 三个人就往前走,齐成负手走在一侧问道:“四弟妹,四弟可在家中?”唐氏一愣,回道,“在家中,大哥可是寻相公有事?” “哦,有些事要和他商量。”齐成淡淡的道,“既是这样,那和弟妹说也是一样。”他说着一顿又道,“他让我帮着打听,五福庵山脚下的那间别院,我这两日忙着方氏的后事没有腾出手来,今儿一早让人去打听了一番,那间别院东家确实有意卖,只是开的价有些高,只怕要让四弟亲自去谈才成。” 一瞬间唐氏脸色煞白! 去五福庵山脚下买别院?夫君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打算住在那边去吗?想要和闵氏离的近一点。 宛若一盆冷水兜头倒下来,唐氏浑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颤。 齐成扫了荣二奶奶一眼,就和唐氏告辞:“我去正院,两位弟妹忙走。”大家行了礼,齐成就大步先去了正院。 荣二奶奶握着唐氏的手就道:“四弟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唐氏摇着头,道,“没……我没事。” 平如和平意想要上来扶着唐氏,立刻被荣二奶奶身后的两个婆子挡住了。 “要我说,你的心思就该放开些。这男人哪个不是这样的,有了新人忘旧人,没有得到才是最好的。”荣二奶奶说着微顿,又道,“你瞧我,二爷房里左一个右一个,要不是大嫂突然去了,指不定这会儿房里有多了一个。” 唐氏红了眼睛垂着头,荣二奶奶又道:“闵贵妃虽是惠帝的妃子,可毕竟现在当家作主的是圣上,若是四弟想要,暗地里来往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生了孩子抱回来你养着便是。”一顿又庆幸的样子,“还好你现在有了身子!” 唐氏摇摇欲坠的踉跄了一下,荣二奶奶一把扶住她,两人进了正院,荣二奶奶又叹道:“这就是咱们的女人的命,你不认也得认。再说,那闵氏我可是见过的,以前来家里也来过几次,为人温柔又是诗词歌赋才貌双全的,和四弟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造化弄人啊……”说完,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然回头去看唐氏,抱歉道,“瞧我着嘴,说起来就没个把门的。” 唐氏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不然你和父亲说吧。”荣二奶奶眼睛骨碌碌一转,“让父亲给你做主!” 唐氏抬头朝正院看去,没有说话却是摇了摇头,荣二奶奶道:“你这也不求,那个也不说的,有什么事闷在心里边,那苦的还不是自己。”说着一顿道,“你瞧我,那时候外面那个狐狸精回来,我就没脸没皮的闹,虽是丢了脸面,可最后得益的还不是你。” 唐氏脑子里嗡嗡的响,满心里都系在齐成方才说的话,齐皓要在五福庵山脚下买别院……心里想着她身子又是一歪,荣二奶奶尖叫一声,喊道,“四弟妹,你怎么了。”她这般的声音,比起方才在院外高出许多。 唐氏反被她惊了一跳,一个不稳被荣二奶奶扯的朝后一倒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喊疼荣二奶奶已经扑了过来,抱着她道:“你没事吧?”又连忙吩咐几个婆子,“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奶奶。”平如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唐氏,唐氏还在愣怔之中,恍然想起来她“有孕”在身,茫然的看着荣二奶奶,平如就掐了一下唐氏,唐氏反应过来摆着手道,“二嫂,我没事,真的没事。”要起来。 荣二奶奶哪肯,亮着嗓门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你有个什么事儿,我便是死也赎不了这罪啊。” 正屋里,齐瑞信和张姨娘以及齐成都出了门,齐瑞信脸色一变,张姨娘忙提着裙子下台阶:“哎呀,我的四奶奶,这是怎么了。”忙过来察看唐氏,“您没事吧,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好好的出来做什么。”一顿又道,“请大夫了没有?” 荣二奶奶点着头:“请了,请了。”和张姨娘一起把唐氏扶起来。 张姨娘心有余悸,吓的脸都白了:“那赶紧进去坐会儿,千万别动了胎气才好。”又回头吩咐平如,“快去把四爷请来。” 平如不放心唐氏,只得回头吩咐平意,平意点了头忙往院子外头跑,这边齐瑞信沉声道:“扶她进屋歇着。”声调微有不悦。 唐氏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由张姨娘和荣二奶奶扶着进了正屋,齐成转目去看齐瑞信,就见他冷着个脸很不高兴的样子,他暗暗皱眉跟着齐瑞信进了正厅,张姨娘扶着唐氏进了次间里头。 不过一刻钟的样子,大夫就进来了,唐氏看着大夫就露出惊讶的样子来,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她求救的去看平如,平如就拦着众人道:“我们奶奶真的没事,不用请大夫了。”心里却疑惑的人,就觉得荣二奶奶好好的请四奶奶过来,又出了这等事,仿佛就像是一个局,引了她们进来。 “你这丫头。”荣二奶奶愠怒道,“你懂什么,你们奶奶是头一胎又是刚上的身,最容易滑胎出事,定要仔细小心才是。”将唐氏的手拿着摆在脉枕上,笑着和大夫道,“您赶紧查查啊,可有哪里不妥的。” 庄大夫伸手过去,唐氏要将手抽回来,却发现荣二奶奶用的力道极大,她挣脱了几次也没有挣脱开,她脸色一变,忽然明白了荣二奶奶的用意。 怎么办?! 唐氏一下慌了神,这个时候把这个谎言戳破,国公爷和老太君定然是又气又失望,她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用,我真的不用看大夫!”说完去推荣二奶奶,“二嫂,您放手!” 荣二奶奶半嗔半怒的道:“四弟妹,这子嗣的事情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可不能马虎大意啊。”眼神里冷笑了一声,想到齐成说唐氏这一胎十之八九有假,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 她心里笃定,手下力道更大,朝大夫打着颜色。 张姨娘站在一边,看着妯娌两人你来我去的拉扯,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心中狐疑。 庄大夫的手搭在了唐氏的脉搏上,静心去听,过了一刻他开口道:“夫人的身子……”话未说完,忽然门外齐皓的声音传了进来,淡淡的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语气,“怎么好好的摔了一跤?”他由王旁推了进来,视线在众人面上一转,落在唐氏身上。 唐氏又喜又怕,求救的看着齐皓:“四爷!”齐皓却是淡淡的收了目光,落在大夫身上,眼眸微眯沉声道,“他才怀孕,身体可有大碍?” 常在大府里走动的太医或者外间医馆挂牌的郎中,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眼珠子一转庄大夫就道:“夫人身体很好,没有大碍。”不提有孕,只说身体! 齐皓颔首,放了心的样子:“那就好,多谢!”又回头对王旁道,“你送大夫出去,多给些诊金。” 王旁忙垂头应是。 荣二奶奶心头一惊,没有料到齐皓会赶过来,原本想好的事情,这会儿却是……她拦着庄大夫,就道:“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伤着没有?!” 齐皓眯着眼睛就朝荣二奶奶看去,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齐瑞信问道:“怎么样!” “国公爷。”一种人各自行礼,齐成亦是问道,“你可要辩证清楚了,行医这么多年,若是四弟妹有个好赖,你便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我们也断不会轻饶你。” 庄大夫听着就是一惊,这躺着的夫人身体确实很好,可若说有孕却是不好判断,至少他是没有诊出来,可他却瞧的清楚,这话无论怎么说,他今儿是铁定要得罪的人,一时间他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回事。”齐瑞信皱眉,神色威严,庄大夫听着又是一抖,却是听齐皓开口道,“唐氏无碍!” 齐瑞信视线就落在齐皓身上,暗暗诧异,齐皓朝唐氏伸手过去:“既有了身子,就不要随意出来走动,我们回去。”唐氏心里砰砰的跳起来,面颊微红从罗汉床上下来,将手放在了齐皓的手心里。 这样的动作,不光是张姨娘和荣二奶奶,齐成一众人诧异,便是连平如也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怔,随即喜极了红了眼眶,她随着奶奶陪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四爷和四奶奶这样亲昵过! 唐氏乖巧的跟着齐皓往外走,齐成却是拦在了门口,问道:“四弟即是来了,坐坐再回去吧。” “还有事。”齐皓看也不看齐成,“大哥去忙吧,外院这会儿该有客来了。”话落拉着唐氏要走,平如立刻上来推着齐皓的轮椅,几个人往外走,齐成就拧了眉头,转头去看荣二奶奶,荣二奶奶立刻拉住了要走的庄大夫,“你把话说清楚,我四弟妹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又飞快的低声道,“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明儿就让人将你的招牌砸了。” 齐皓几人停了下来。 “这……”庄大夫脸色惨白,手足无措……这里的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啊,“老夫……”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 齐瑞信皱眉,问道:“为何吞吐,可是有难言之隐,只管说出来!”庄大夫见齐瑞信问,就直接道,“那位夫人的身子确实无碍。”荣二奶奶听着脸色一变瞪了眼庄大夫,他心头一跳又补了句,“至于怀有身孕的事,恕老夫医术浅薄,未曾探明,不如请国公爷邀了医术精湛的郎中,再做详细查验吧。”一抱拳,“告辞!”诊金也不想要,提着箱子就要走。 “等等!”齐成拦住他,“什么叫不能确定?”余光中他朝齐瑞信看去一眼,就见齐瑞信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庄大夫冷汗簌簌:“就……就是……”他朝已经走到院门口的齐皓和唐氏投去一眼,就道,“就是老夫未曾诊断出夫人有身孕之事,不过,这女子有孕,刚开始也有可能……”他话没说完,齐成忽地抬手打断了他,变了脸色,“没有查出有孕?” 齐瑞信没有开口,齐皓却是坐在门口,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大哥为何如此问?”庄大夫见空忙逃也似的出了门。 齐成面不改色,含笑道:“四弟妹有了齐家的子嗣是大事,我作为兄长,自当是关心。”齐皓转头过来,讥诮的看向他,“唐氏的身体不用你们操心!” “四弟!”齐成拦住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这子嗣是大事,你们不懂,就该多听听旁人的意见才是。”一顿又道,“若不然请祖母过来瞧瞧也可。” 齐皓冷哼一声:“四哥还是早些把大嫂的后事料理了,去龙禁尉点卯吧。”一顿,讥诮的看着齐成,“说起来,大嫂死的可真是时候。” “你!”齐成被他的话堵的噎住,齐瑞信眉头一拧,喝道,“齐皓,你如何与你兄长说话的。” 齐皓视线就一点一点移去齐瑞信的脸上,嘲讽一笑,没有回话。 “四弟!”齐成语重心长,“那龙禁尉的缺,你若心中不平,待你大嫂入土后,大哥愿让位于你。”一顿,“你我兄弟,可万不能为了此等小事伤了和气。” 齐皓皱眉,不屑一顾:“大哥的身份,领这份闲差,比较合适。”他想到齐宵和他说的话:“……你落马之事我已着手在查,眼下去看,虽无确凿证据,但……与大哥不无关系。” 这么多年,从母亲去世时他就失了全部,他恨过怒过现在早就不想那些事,可当听到齐宵说这话时,他心头便是一阵撕裂的痛,多年的伤痛和恨意涌了上来,若非他们进府母亲怎么会心灰意冷,怎么会自杀,他又怎么会断了腿,五弟也不可能流落江湖尝尽艰辛,还有闵氏……也不可能入宫,如今青灯古佛黯淡一生。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三人! 齐皓心里恨他们,更恨齐瑞信,若他没有这些令人恶心的事情,怎么又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 “你什么意思。”齐成眼神一暗,拳头紧紧攥了起来,齐皓就转头看他,淡淡的回道,“大哥说呢。” “够了!”齐瑞信呵斥,指着齐皓道,“你大哥也不过是关心你,你何必咄咄逼人。” 齐皓自推着轮椅往外走,头也不回的道:“你给了他家,给了他父亲,给了他权位,如今再来要求我与五弟与他情同手足?你该知道,母亲去世的那天,就已经不可能了。”几个人缓缓往外走。 齐瑞信捂住了胸口就是一个踉跄,齐成忙扶住他,喊道:“父亲!”齐瑞信看着齐皓的背影,摆摆手,脸色惨白。 齐成看着齐瑞信的样子,眼神愈加的暗,他低声道:“儿子扶您进去歇着吧。”说完往书房而去,又转身关了门,他看着齐瑞信道,“父亲,您不要生四弟的气,他和外面少有来往,说话不免尖锐了些……” 齐瑞信自抽屉里拿了药丸出来,要倒茶发现茶壶里空了,他便收了瓶子要喊张姨娘续水,齐成却又道:“父亲,儿子的意思,既然四弟不高兴,那不如将这龙禁尉的职让给四弟吧,他闲赋在家也无所事事,也该有个身份功名了。” “不用。”齐瑞信摆手,“你四弟的事,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什么数?齐成就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张姨娘喊道:“国公爷,五奶奶刚刚派身边的丫头送了您爱吃的桂花酥来,说没有放糖,让您尝尝!” “嗯。”齐瑞信应了一声,张姨娘就推门而入,将桂花酥摆在桌子上,也没有多说什么,提了桌上空着的茶壶重新出去。 齐瑞信看着桌上那一盘微黄的桂花酥,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不由捻了一块,齐成心里的火的便是一拱,想到躺在棺材里尸骨未寒的成大奶奶,就道:“父亲对四弟有何安排?他如今既对您生了误会,不如早些把您的安排和打算告诉他,也让他知道,您心里亦是疼爱他的。” 齐瑞信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齐成,就见齐成满脸的真诚,他心头微动,就试探的问道:“齐成,你是他们的兄长,将来你几个弟弟还要你照佛,外院的庶务这么多年你也打理的很好……” 齐成脸色已经一点一点变为冷冽:“父亲的意思是?”拳头紧紧握着,指尖发白。 “我打算过些日子递了奏折上去,请封世子!”齐瑞信说完,低头看着手中的桂花酥,“你四弟身体不便,但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智都是不俗,他做凉国公,再有你和齐宵相助,我便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父亲!”齐成声音忽地提高了一分,看着齐瑞信,又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道,“四弟腿脚不便,您把国公的位子传于他,他……” 齐瑞信摆着手示意齐成不要说了:“你的几位兄弟,我最信任你,也最看重你。往后若是我不在了,你要带着他们拧成一股绳,只有这样凉国公府才不至于大厦倾倒!” 兄弟拧成一股绳?齐成心头冷笑一声,出声道:“父亲传位于四弟,是因为他有了子嗣?”齐瑞信没有否认,齐成就拧了眉头道,“可那唐氏根本就没有身孕,四弟分明就是骗您的。” 齐瑞信猛地抬头看向齐成,就见他负手站在自己面前,身形高瘦但眉宇间隐着一分若有似无的怒气,他恍然明白齐成的意思,他无意龙禁尉暗示齐皓不适合世子,如今说质疑唐氏有孕…… 他分明就是自己中意世子之位。 “齐成!”齐瑞信心痛的看着他,“你怎会生出如此想法?” 这一次换齐成震惊,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齐瑞信,问道:“如此想法?什么想法?”齐瑞信站起来,看着齐成,“……你……可不能有这样的妄念啊。” “妄念?”齐成忽然笑了起来,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讽刺了,他哈哈大笑,猝然又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齐瑞信,“父亲觉得儿子的想法是妄念?那四弟假传有孕,令您属意他,让他继承爵位是不是妄念?” 齐瑞信面色一变,指着齐成道:“你!”齐成摆着手,回道,“我是兄长,父亲传位自是要传给我,即便不是我,也该是二弟,三弟,怎么也轮不到四弟!” “可你们是……”齐瑞信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才认识这个儿子,齐成挑着眉头道,“我们是什么?因为我们是庶出?” 齐瑞信没有说话。 齐成就摇着头,满脸伤心难以接受的样子:“……原来,在父亲的心中也将我们的身份分的这么清楚!” “成儿!”齐瑞信有些气喘,紧紧攥住了胸口,齐成失望的道,“那父亲这么多年疼我们,护着我们都是假的?”齐瑞信摇着头,齐成就眼睛一亮,问道,“您既然是没有,那就把爵位传位儿子吧,儿子定会光耀门楣,让您为儿子骄傲的。” “成儿!”齐瑞信拉着齐成,“你别胡思乱想,自古嫡庶之分明律规定,你的身份,便是为父递了奏折,圣上也断不会批的。”当今圣上就是庶出的身份,他最忌讳的也是庶出,这件事只要细想就肯定行不通,说不定递了折子上,圣上会顺势将凉国公的爵位收回去也未可知。 便是此事不提,凉国公立世百年,也从未有过一位庶子继承爵位的。 他不敢违背祖宗礼法,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才会让齐瑞安让了龙禁尉的职给齐成,若将来他死了,齐成三兄弟有个职位领着朝廷的俸禄,也不会过的太艰难。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您没有试过,您怎么知道不行。”齐成看着齐瑞信,满脸的哀求,“父亲,儿子还记得当年我们住在三元巷后头,您对我们说将来只要有您在,就一定不会亏待我们三兄弟……”一顿又道,“儿子相信您的话,也一直做您的好儿子,但凡是您说的话,从不说一个不字。您再回头看看齐皓齐宵,他们是嫡出,可这么多年他们怎么对您的,当年若非我们拉着,齐宵连杀您的心都有了?如今到了关键时候,没想到您想的却是他们,您怎么不想想,您这么做,将我们三兄弟置于何地!” 齐瑞信巨震,他震惊的不是齐成的话,而是这么多年,他竟不曾想到他有这样的想法,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们再不孝不亲,可他们是嫡出啊!”齐瑞信拍着桌子,“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为父心意已定。” 齐成听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父亲,您这是要逼着我们走啊。”他红了眼睛,“方氏怎么没有的?儿子这几日从未说过怪谁,可是事情由谁而起?她虽然鲁莽可并未酿成大错,五弟妹却就这样将她逼死了。现在是方氏,往后就是儿子,二弟三弟……正如齐皓所言,他恨我们,将母亲的死怪在我们的身上,将来您若是不在了,他们怎么会放过我们!” “成儿……”齐瑞信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这么多年他对自己孝顺尊敬,言听计从,比起其他几个人来,齐成令他最是满意,若非身份所限他定毫不犹豫的将爵位传给他,可是…… “百年的根基礼数,不能在为父手中废了啊。”齐瑞信话落,要去拉齐成起来。 齐成不起,摇着头道:“万事总有开头,父亲难道眼见儿子被他们逼死吗?” 齐瑞信砰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喃喃说不出话来,齐成膝行几步又道:“儿子若继承爵位,一定会照顾好四弟和五弟,担起当家人的责任来,断不会让父亲失望的。”齐瑞信看着齐成,问道,“……你祖母那边……” “祖母年纪大了。”齐成接了话就道,“只要您愿意,祖母不会反对您意见的。” 齐瑞信正要开口,忽然外面就听到了张姨娘有些慌张的声音:“国公爷,大爷,不好了,荣哥儿哭着要娘,不小心将大奶奶的棺材弄翻在了地上。” “什么!”齐瑞信站起来,齐成也脸色一变,问道,“现在那边是谁在守着的?” 张姨娘就隔着门回道:“忠三奶奶和宵五奶奶!”齐成就紧紧的蹙了眉头,恨不得将儿子捂死,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关口上,他不得不和齐瑞信道,“父亲,儿子过去看看。” “我与你一同去。”齐瑞信负手出门,吩咐张姨娘,“这件事不要让老太君知道。” 张姨娘应是,齐瑞信和齐成就往灵堂而去,内院的灵堂来的较少,都是家中的女眷来祭拜,来往的客人则是在外院或是国公府外面搭的灵棚中吊唁,再入府中的,所以齐瑞信过去时,灵堂里只有丫头婆子守着,齐忠媳妇儿和齐宵媳妇儿脸色煞白害怕的站在一边。 一众人都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齐成一进门就呵斥了荣哥儿,视线落在倾倒在一边的棺材上,因为没有大殓所以棺板的板只盖了一半,如今盖子掉在了地上,棺材也摇摇欲坠的架在高高的八仙桌上,“司哥儿,你说!” 司哥儿惶恐不安的看了眼父亲,摇着头,荣哥儿就哭着回道:“父亲,方才棺材里有动静,儿子以为是母亲醒了,所以就想上去看看。”他说着一顿,扯着齐成的衣袖,“父亲,求求您了,母亲还没有死,您把她放出来吧。” “蠢货!”齐成怒不可遏,“她死没死大夫早就验过,此时怎么可能会再醒过来。” 荣哥儿簌簌的落着眼泪,委屈的道:“可刚刚明明里面有动静,母亲还哼哼了几句,说她死的冤枉。”话落,蓦地转头过来看着蓉卿,“对!我母亲说她说的死的冤枉,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母亲才死的。”说完,又是一副要扑过来的样子。 这一次明兰和明期早就有了准备,连忙将蓉卿护在了身后。 “妖女!”荣哥儿被司哥儿拉着,朝蓉卿啐了一口,“妖女,就是你害死我母亲的。” 上一次蓉卿没有说话,也没有辩驳,这一次她却是开口道:“荣哥儿,你年纪小婶婶不与你多辩,可将来你总要走出家门,当家立世,若一直这般没有尊长不分是非,可怎么是好。”很忧心的样子,叹道,“你听到你母亲喊着冤枉,就觉得是我与她有怨,她绝望无助才会自杀,可我虽进府晚,对她亦多少有些了解,这满府里和她没有怨仇的,只怕没有人了吧?!”以前不死,怎么就这次死了呢。 荣哥儿没有听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反正就是你逼死我母亲的,若不然她怎么可能会自杀。” 荣哥儿没有听懂,可听懂的人不在少数,齐成眉头一拧朝蓉卿看来,问道:“五弟妹什么意思?”蓉卿摇摇头,一脸无辜的道,“大哥误会了,我只是不愿荣哥儿恨我罢了,没有旁的意思。” 齐成眉头拧的越紧,不想再与蓉卿多说,吩咐人将棺材扶正盖上盖子,可丫头婆子刚一碰上,就感觉棺材抖动了几番,几个人尖叫一声抱头惊吓的四散逃窜,齐成怒道:“慌什么,是桌子没有摆稳!”亲自上去扶着棺材,这一次却是稳稳的摆正了,又让人找了书来垫着桌脚。 齐瑞信一直未曾开口,见这闹哄哄的一场歇了下来,也不打算多说什么,这边蓉卿就吩咐蕉娘道:“去和桦大奶奶说一声,让那些法华寺来的师父们再多几场法事。”蕉娘点头应是,轻声回道,“是要多做几场法事才是,听说只要死不瞑目之人,才会震棺!” “胡说什么。”蓉卿呵斥一声,“还不快去。”蕉娘忙应是而去。 在场的人却俱都面色一变,死不瞑目……什么样的死才能称作死不瞑目? 便是连荣哥儿也懂这里头的含义。 齐成眯着眼睛去打量蓉卿,蓉卿没有回避亦是看着他,嘴角冷冷一笑。 她笑什么,为什么笑?齐成巨震! 齐瑞信微微皱眉,看着蓉卿没有说话,转头吩咐齐成道:“你留下看顾着,免得再出事。” 齐成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会儿见齐瑞信要走,就想跟着过去,齐瑞信却是负手一转要走,蓉卿忙跟上去和齐瑞信道:“父亲,儿媳有话和您说!” “父亲!”齐成三两步跟了过去,齐瑞信回头来看他,问道,“何事?” 齐成看了眼蓉卿,就见苏蓉卿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便是一紧,总觉得对面这位看上去年纪小不谙世事的五弟妹,似乎知道什么……他紧张的咳嗽了一声,回道,“儿子还有话和您说。” 齐瑞信微微颔首转头去看蓉卿,蓉卿笑着道:“那父亲和大哥先走,儿媳再等等五爷!” “嗯。”齐瑞信嗯了一声负手先去,齐成跟着齐瑞信往回走,蓉卿则是朝明兰看去,明兰轻声道,“五爷回来了。” 蓉卿就轻轻笑了起来,道:“去请五爷进来。”一顿又道,“和桦大奶奶说一声,若是有客,记得领去老太君那边,国公爷正有事。” 明兰点头应是,提着裙子跑去了外院。 蓉卿就带着明期站在广厅的门口等着齐宵,忠三奶奶从厅里探了头出来,飞快的打量了蓉卿一眼,又逃也似的收了回去,蓉卿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齐成跟着齐瑞信再次回了正院,两人在书房刚坐下不过一刻,齐成开口道:“父亲,爵位之事……” 齐瑞信面露犹豫,一边是自己最得意喜爱的儿子,一边是祖宗礼法,更何况对于齐皓和齐宵他心头也有愧疚,一时间他原本笃定的心思不由乱了乱。 这么多年,齐成已十分了解齐瑞信,如何能说服他令他心软,他也拿捏的十分好,无论是上次在家庙,还是以前求齐瑞信带他们回来,他记得当时齐瑞信看到齐荣和齐忠一个浑浑噩噩,一个畏畏缩缩,大发雷霆,当即同意了带他们回府! 以前他有十足把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这件事非同儿戏。”齐瑞信皱眉道,“为父会慎重考虑。”并没有立刻松口。 齐成明白,在祖宗礼法面前,无论是谁都会犹豫,他不逼他,只道:“那四弟妹假孕之事,父亲还要不要查?”齐瑞信脸色一沉,道,“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怀疑,齐皓不是这等用手段诡计的人。” “父亲!”齐成辩道,“您若不信,大可请大夫来查验一番。” 齐瑞信皱眉,正要说话,忽然门被人推开,一条汗巾自门外丢了进来,随即门口被一抹高大的身影堵住,齐宵负手站在门口俯视着齐成,声音冷澈的道:“我看还是先将这东西查验一番吧!” “四弟,你这是做什么。”齐成腾的一下站起来,视线落在地上后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齐瑞信也有些不悦的看着齐宵,不明白他又闹什么事。 “大哥不用自己看看?”齐宵指了指地上的那根绛紫色汗巾。 齐成皱眉头道:“这是我的汗巾,为何在你手里?” “问我?”齐宵冷笑看着齐瑞信,又看着齐成,“不如问问大嫂吧!” 齐成和齐瑞信双双脸色一变,齐成道:“齐宵你欺人太甚。”齐瑞信则是怒道,“齐宵,人死为大,你怎可如此不敬。” “好!”齐宵指着那根汗巾道,“国公爷早年出征沙场,想必死人见过不少。”一顿道,“不知国公爷可见过自缢之人?” 齐瑞信微眯了眼睛,就听到齐宵道:“自缢之人双眼暴突,舌头外翻,脖颈处有绳索勒痕,那痕迹通常会随着死亡时间渐渐加深,所以……”他看着齐瑞信,“国公爷可请仵作回来查验大嫂脖颈上的勒痕,是否和这条汗巾符合。” 成大奶奶是拿了家庙后后院里的一根麻绳上吊的,当时早上还是看守家庙的婆子发现的,如今齐宵拿了齐成的汗巾过来,让他去对尸斑……齐瑞信宦海沉浮,又是见过生死的,如何能不明白齐宵话中的意思。 他分明就是在说,是齐成用这条汗巾勒死的方氏。 心思转过,他想到了方才在灵堂里发生的事情,以及苏氏和她身边的妈妈说的话……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念你年纪小这么多年一直让着你。”齐成怒道,“齐宵你这次太过分了。” 齐宵负手,面色淡然:“我从来不用别人谦让,你务虚留情面!” “你!”齐成转头去看齐瑞信,“父亲,这就是您挂着嫡出身份,却目无尊长放荡不羁的好儿子!” 齐瑞信却是冷静了下来,这么多年齐宵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冷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齐宵看着齐瑞信,就道,“除此之外没有证据,国公爷若没有老而昏聩,自可自己去查!” “父亲!”齐成不敢置信的看着齐瑞信,又怒发冲冠的怒视齐宵:“你太过分了,你大嫂尸骨未寒,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你有没有将我这兄长放在眼中?” “没有!”齐宵比齐成个子高,身材亦要魁梧许多,如此对立后,他低头俯看着齐成,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齐成拳头捏着的咯吱响,若非忌惮齐宵身怀武艺,他定已挥拳砸了过去,这会儿忍着一腔的怒火,却不得不生生憋着,蓉卿在外面听着就叹了口气,朝明兰打了手势,过了一刻就见明兰带着家庙中的戚妈妈进了院子,张姨娘有些害怕的看着蓉卿,轻声问道:“五奶奶这是……” “戚妈妈说有话和父亲回禀。”蓉卿转头笑盈盈的看着张姨娘,“我就带她来了。” 张姨娘看着她笑面如花的样子,愣住! ------题外话------ 开群了,没来的赶紧来,等你哦!【97620914】 齐成明天领饭盒! 第二卷:锦绣良缘131 末路 蓉卿看着戚妈妈轻声交代:“事无巨细,实话实说!” “是!”戚妈妈打量了一眼五奶奶,想到昨日的情景,原以为五奶奶来家庙不过是来祭拜的,和她闲聊的话问的问题也都是寻常,她也说过数次并未在意,可五奶奶听完后面色却是微微一变,让她听侯差遣,到时再详细说给国公爷听。 她不明白五奶奶的意思,就只能按着她的吩咐如实去说。 可是,戚妈妈心有余悸,不免有些犹豫,毕竟国公爷对成大爷的喜爱满府里的人都知道,她这么说会不会会得罪成大爷?忽然,她耳边响起五奶奶甜甜的声音:“有四爷,五爷在,你怕什么!” 戚妈妈一怔,猛然想起来,是啊,国公爷再喜爱成大爷,可四爷和五爷毕竟还是嫡出,是名正言顺的爷。 心思转过,张姨娘已经回了一句,就听齐瑞信道:“让她进来!” 戚妈妈朝蓉卿行了礼,就进了书房里。 齐瑞信负手站在书桌前。 齐成手中攥着那条汗巾瞪着眼睛看着戚妈妈,先是找到了她的汗巾,现在又请了一个婆子来,齐成微眯了眯眼睛,难道他们真看出什么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一跳,就想到方才在灵堂里荣哥儿的反应。 好好的棺材摆着,怎么会有声音出来,又怎么一推就倒?! 难道……他心头一紧,朝齐宵看去一眼,意识到他落到一个局里了。 齐宵则立在门口,黑着脸气息冷澈根本不看齐成。 “什么事?”成大奶奶去世后,齐瑞信曾问过戚妈妈的话,见过一面所以记得她,戚妈妈朝几个人行了礼,回道,“奴婢是守家庙的戚陈氏,关于成大奶奶去世那夜,奴婢有话要回国公爷。” 齐成脸色一变正要开口,齐瑞信已经微微颔首,示意她说。 戚妈妈就看了眼齐成,回道:“大奶奶去世那夜曾经来和奴婢借了一件灰旧的夹袄,后来国公爷离开,大奶奶还吩咐奴婢去厨房提饭菜,回来后大奶奶伺候大爷用了膳。”把那晚成大奶奶做的事复述了一遍。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齐瑞信眉头微拧! 齐成亦是满脸冷笑,指着戚妈妈对齐宵道:“五弟喊她来,就为了让我们听这些废话?”一顿又道,“你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 齐宵根本不理他,看着戚妈妈。 戚妈妈回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就见台矶上蓉卿正笑眯眯的看着她,戚妈妈心里一顿安定下来,又道:“奴婢收了碗筷,大奶奶还打水给大爷梳洗,然后奴婢就去歇息了。”一顿又道,“奴婢年纪大了,每夜都要起两次,最后一次是丑时三刻,奴婢起来后就没有再说,而是回房梳洗开始打扫庭院,那时候奴婢听到了成大爷和大奶奶在房里说话!” 也就是说,大奶奶那个时候还是活着的,没有自杀! “然后呢。”齐瑞信终于听出一些问题,戚妈妈又回道,“奴婢也没在意,提着扫帚去扫后院,半个时辰后奴婢回来,就看见成大奶奶吊在前院的横梁上了。” 戚妈妈的话乍一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也没有亲眼目睹成大奶奶自缢,亦没有看见齐成出现在周围,只是零散的没有头绪的说了一遍当晚她和成大奶奶的交集,以及她自己的耳闻目睹,都是细碎的情节。 但是,只有细细一想就能觉出里头问题,丑时三刻齐成夫妻两人还在说话,半个时辰后,成大奶奶就拿了后院墙角的麻绳把自己吊死在横梁上。 要知道,当时戚妈妈可是在后院洒扫,成大奶奶若是过去她不可能看不见,那成大奶奶手中的那根麻绳是什么时候拿走的?一个半个时辰前还在和丈夫聊天说话的女子,为什么转眼就拿了绳子自缢……莫说她会不会这样做,成大爷当时在做什么?不可能说着话就昏睡过去一无所知吧? “那根麻绳何时丢的,你可知道?”齐瑞信面色渐冷,戒备的看着戚妈妈,戚妈妈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没有在意,那边有三根绳子,是平日正院送柴火过来的绳子,存在那边还未取走。” 很明显,齐瑞信听出了里面的问题:“你发现方氏的身体时……”他回头看了眼齐成,“成大爷又在何处?” 戚妈妈一一答道:“大爷在房里,听到奴婢的惊叫才披了衣服出来的。”一顿看了眼齐成手里拿着的汗巾,“腰上系着那条汗巾……可头一晚大爷进来时,身上并没有那条汗巾。” 齐瑞信眼睛眯了眯看向齐成。 张姨娘冷汗簌簌的看了眼蓉卿,心里突突跳了起来,五奶奶怎么会想到这些的,是她察觉里面有问题的,还是五爷发现的? 平日看上去和气的五奶奶,这会儿她再去看,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怯意。 “父亲!”齐成大怒道,“您怎么能听一个疯婆子胡言乱语!”一顿又指着戚妈妈道,“你说这些废话是想证明什么?方氏既抱了必死的心,自然早就准备好绳索才是,你这么说能证明什么!”他们竟然从一个婆子的只言片语中查出来这些,齐成怎么也没有想到。 戚妈妈被齐成的态度惊了一跳,脑中飞快的转了转,又结合齐瑞信方才的问题,忽然明白过来,是啊,成大奶奶的死确实有些,她还记得当时两人在房里说话,声音不高她似乎还听到成大奶奶轻笑的声音…… 不管她是不是听错了,但那气氛却非是悲伤难掩,以至于她自杀的样子。 戚妈妈左右看看,见所有人脸色都极其的难看,她又回头去看五奶奶,五奶奶笑着点了带你头朝她招招手,戚妈妈如蒙大赦忙行礼退出来,五奶奶低声道:“你回去吧,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无论谁问起都不要再提。” 戚妈妈满俯身应是下了台阶。 张姨娘不可思议的看着蓉卿,她笑容娇气语气和蔼,可她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她远一些,方退了半步耳边就听到齐宵的声音:“能证明什么你不明白。”齐宵声音很冷,“大哥不是一向最喜这种手段吗。” 齐成拍着桌子:“齐宵,你把话说清楚,你今天污蔑我和方氏的死有关,不就是为了那世子之位嘛,你真是太卑鄙了!” “父亲。”蓉卿笑盈盈的走进来,朝众人行了礼,又看着齐瑞信道,“其中真假,何不验一验呢。”话落,就见齐瑞信垂在身侧的手,极快速的抖动了几下,继而平静下来,他转头去看齐成,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成儿,方氏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齐成脸色一暗,怒道:“父亲还用来问我吗?就在方才,您已经认定了不是吗。”他心如刀割,觉得万分的讽刺,当齐瑞信开口问齐宵时,他就知道齐瑞信相信了齐宵,在两个儿子之间,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最满意自己,他潜意识中更相信齐宵一些。 齐瑞信眼前一黑,砰一声倒座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嘴唇青紫。 蓉卿看着一惊和张姨娘一个国公爷,一个父亲的喊着,蓉卿问张姨娘:“平时吃的药呢。”张姨娘慌了神,胡乱的点着头,抖着手在书桌上找,蓉卿见她没头脑的翻了半天,就指着桌脚一瓶开了盖子的青瓷瓶子,“是不是那个。” “对!”张姨娘倒了两颗在手里,她捏住齐瑞信的嘴,蓉卿将药塞进去,张姨娘又喂了半杯水! 与此同时,齐成攥着拳头似是紧张又似是懊恼的站在那里,而齐宵则是面无表情未有动容之色。 “国公爷。”张姨娘红了眼睛,给齐瑞信顺着气,“您没事吧?”过了一刻齐瑞信转醒过来,但明显没什么精神头,他强撑着看着齐成,依旧问着方才的问题,一字一句,“成儿,你和我说实话!” 齐成冷笑一声,毫不退让的道:“我没有!”他说的斩钉截铁,回头去看着齐宵,“若这些就是你所为的证据,那五弟还是省省吧。” 齐宵言简意赅:“是与不是,一查便知。”转而回头看着一直守在门口,垂首候着的银冬,“你去查!” 银冬没有立刻应而是去看齐瑞信,齐瑞信痛苦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银冬天抱拳应是进门来要去拿齐成手中的汗巾,齐成把汗巾攥的紧紧的,脖颈上轻筋暴突,喝道:“父亲,您怎么能听他们的,您怎么能不相信儿子!” 齐瑞信闭着眼睛,朝银冬挥挥手,银冬低声道:“大爷,劳烦您将汗巾给小人。” 齐成怎么可能给,他瞪大了眼睛,抓着汗巾一把将银冬推开,连连朝后退了好几步,眼眸血红瞪着齐瑞信,咬牙切齿的问道:“父亲,您不要逼我!” “成儿!”齐瑞信语重心长,“你若清白,何惧查验,若此事莫须有,为父定给你主持公道。” 齐成摇着头,手中的汗巾被他揪成了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将它揉碎化为烟沫:“您还是不信我!”他声音拔高,带着一份尖锐,他蹬蹬朝后快速的退了几步,一转身就到了门口,却忽然发现齐宵高大的身躯将门堵的死死的。 退无可退! 他脸色发白,唇角颤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杀了方氏父亲对他愧疚,然后和以往一样,他说服父亲,将爵位传给他……他成为齐家当家作主的人。可是,怎么会就突然变成这种局面了呢? 是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 齐成摇着头,一瞬间脑子里混乱一片,他理不清,父亲明明就要答应了,这么多年他努力做一个好儿子,好兄长,为的就是今天,能让父亲点头,让他坐上世子之位,什么庶出,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爵位是父亲的,他是他的儿子,只要父亲同意没有人能说半句话! 可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抬头看看齐宵,又回头看看齐瑞信,视线一一转过房间中所有人,迷茫绝望的眼神中,突然就有什么爆发出来,一瞬间烧红了他的眼睛,他蓦地转身过来,眼睛死死盯着齐瑞信。 齐瑞信坐在椅子上,昂着头无力的看着头顶的承尘。 蓉卿拧了眉头看着那父子俩,齐瑞信在等吧?他十几年来弥补也好,疼爱也罢,对于齐成他是真的爱护和看重的,可是现在呢,他心爱的儿子竟可能亲手杀了儿媳,为的就是那世子之位。 齐瑞信满心冰凉怅然了吧?! 齐成呢,是穷途末路吗?那根汗巾一旦被银冬拿走,拿去的不但是齐瑞信的信任,还有齐成的命! 是他杀的,总有痕迹可寻。 胡思乱想间,忽然的就看见齐成崩溃了一般,双眼通红含着热泪,大步一跨蹿到了齐瑞信的身边,三两下将手中的汗巾缠在了齐瑞信的脖子上,丝丝绞住! 蓉卿惊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齐宵一把拽走护在了身后,张姨娘惊叫一声,银冬一个箭步上前准备出手。 “你们都给我闭嘴!”齐成勒住齐瑞信,虽在房中可并没有燃炭炉,蓉卿手脚冰凉,可齐成却是额头上冷汗如珠,“给我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成大爷。”张姨娘瘫坐在地上,“你快放开国公爷,您不能一错再错啊。”她去看齐瑞信,齐瑞信依旧是闭着眼睛,没有半点的反抗,满脸的失望和悲痛。 齐成咬牙切齿,指着银冬道:“滚,立刻给我滚出去,若不然我就将他勒死!” 银冬没有动,侧目去看齐宵。 齐宵将蓉卿护在门口,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抬头去看齐成,冷笑一声根本没有打算动手救齐瑞信的打算。 银冬眼中划过失望,回头对齐成道:“成大爷,您松开国公爷,他身体不好,经不得折腾!” 齐成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话,他低头看着齐瑞信,问道:“您不信我?”一顿又道,“您宁愿相信那个小畜生的话,也不相信我的话!” “成儿。”齐瑞信睁开眼睛,脸色由白转成了紫色,“你不要做傻事!”他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啊…… 齐成摇着头,纠缠着一句:“您竟然不相信我,质疑我,这么多年我像狗一样为整个家做事,听您的话孝顺您,从不敢有半点忤逆,您生病时是我守在您身边,您出事时也是我陪着您,那个小畜生在哪里?他带着叛军打回来,才让您削官,名声扫地,让您不得不临老了被人耻笑,您却选择相信他而质疑我?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蓉卿皱着眉头,看着齐成的歇斯底里,看着齐瑞信的失望痛苦……或许对于齐成来说,齐瑞信的重视和信任以及对世子之位的觊觎,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大的追求和目标,而齐瑞信呢,齐成尊敬他,听他的话,做着天下所有孝子会做该做的事情,与齐皓齐宵的冷漠叛逆相比,齐成给予他的是莫大的满足和父子天伦。 齐瑞信无意中露出的不信任,给了齐成毁灭般的打击,而齐瑞信呢,至爱信任的儿子,却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情来,只怕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你错了。”齐瑞信无力的看着他,眼角泪光盈盈,“为父就是因为相信你,才会要让人去查,成儿,为父只听你一句话,方氏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齐成摇着头,“我说过多少遍了,没有!” 齐瑞信眼泪顺着青黑的面颊滑落,一瞬间苍老下来,他闭上眼睛泪水落在齐成的手背上,烫的他一惊,过了一刻齐瑞信道:“你读过律法,可知道弑父之罪当如何裁?” 齐成一怔,齐瑞信又道:“为父日子早已所剩不多,你……又何必呢。” “父亲。”齐成魔怔了一样,“儿子去给你拿纸笔,你把折子写好,把荐位书写好,等办好这些,你若去了儿子一定斩衰一年守孝十年!” 齐瑞信满脸的失望,视线就缓缓移过,落在齐宵身上,齐宵垂手而立静静站立,没有打算走也没有上去救他的意思,他忽然生出一股悲凉,他有五个儿子,可每一个儿子到最后都成和他成了仇人…… 到底是为什么! “翰哥儿。”齐瑞信语声艰难,“你能不能答应我,放过你大哥一命!” 齐宵眼眸一眯,毫不缓转的道:“不能!”齐瑞信一怔,齐成疯了一样尖声道,“闭嘴,我不需要他饶我一命,事情为分胜负,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起床穿着一件墨绿的夹棉直缀,不过一刻功夫,他的领空已是湿漉漉的一片,拉扯着汗巾两端的手因为激动而不停抖动着,每每将要脱手他又死命的扣住。 “成儿!”齐瑞信一把抓住齐成的手,紧紧的攥住,“你清醒一点,你不能一错再错!” 齐成仰天大笑,一把甩开齐瑞信的手,咬牙切齿的道:“我很清醒,只要你写了奏折,写了让位书,答应把爵位给我,我就听你的话,咱们父子还像以前一样,四弟五弟我也绝不会动他们半分!” “不可能了。”齐瑞信摇着头,“怪只能怪父亲,让你生做了庶出之身,父亲对不起你!”语气很坚决了。 齐成蓦地收紧了手,勒着他道:“你说什么!凭什么庶出不能继承爵位,凭什么!”一顿又道,“你对不起我,是,你确实对不起我,若非你和娘在一起,怎么会有我们兄弟三人,你既爱她喜欢她,为何不将她明媒正娶的带回家,把她养在外面家中还添了别的女子,是你让我们成为笑柄的。现在,你一句对不起就抹灭了?不可能!你必须把爵位传给我,否则我们一起死!”一副破釜沉舟决绝的样子。 齐瑞信无言以对。 齐成指着银冬道:“取笔墨来!”银冬去看齐瑞信,齐瑞信摇了摇头,“你动手吧,为父时日不多,你既一意孤行,那我就带你一起去找你母亲!” 齐成巨震,仿佛没有料到齐瑞信会这样决绝,他怒道:“要死你去死,我还有大好日子要过,我还没有站在朝堂,我还没有成为人人尊敬低头的国公爷!”他低头看着齐瑞信,似笑非笑的样子,“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你带我们回来吗?” 齐瑞信一怔不看着他,齐成就道:“因为我们过够了没有父亲的日子,你娶了徐氏就再没有去过三元巷,只有每个月送来的银子,我知道,你那时候想弥补自己的错,想补偿徐氏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没有父亲,我们跟着娘名不正言不顺,甚至连学堂都进不去,二弟被人拉去赌场,三弟被人当傻子一样摁在地上,被人吐口水……我知道,若你再不来,我们再不认祖归宗,过几年我们兄弟三人就会死在外面。死在外面你懂不懂!” 齐瑞信心口一阵阵撕裂的痛,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的滴落。 “所以你进了府,逼死了夙香,逼死我娘,害我四哥坠马落得终生残疾?!”齐宵语气很冷,眉宇间一股杀气若隐若现。 齐成挑着眉头,冷笑着满脸的张狂不可一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遮住了面颊,只有一双眼睛冷鹫的盯着众人:“是!你说的没错,是我逼死我娘,她若不死我怎么能进府呢。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也不例外!”一顿又道,“至于你娘,她不过是个高傲的可怜虫罢了,什么都没有了,却存着那颗俯视众生的自尊心,真是可笑至极……” 齐宵的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齐成嘲讽一笑:“四弟的腿?这可不是我的错,那匹疯马那壶酒是他自己要喝,管我什么事!” 齐成话语方落,眼前身影一闪,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耳边就听到砰的一声,他脑子里一懵人顿时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书架上,又弹落在地上,他捂住胸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齐宵依旧不解气,三两步跨过去,抓了齐成的衣领,砰砰接连几拳砸了下去。 蓉卿生怕他将齐成打死了,忙过去拉住他。 这边,银冬和张姨娘将齐瑞信脖子上的汗巾扯了,一个顺着气一个给齐瑞信灌水,齐瑞信人事不知的靠在椅子上,银冬喊着张姨娘:“快去请大夫!” 张姨娘应是,正要走手却被齐瑞信拉住,他虚弱的摇着头道:“不……不用。”家丑不可外扬。 蓉卿拉着齐宵退开,齐成已经如一趟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齐瑞信一点一点转过头来,眼神如枯井般空洞无波:“成儿,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齐成咳嗽不断,浑身疼的令他开不了口。 齐宵就冷哼一声。 齐瑞信摇着头不敢置信:“枉我这么多年信任你,栽培你,怕你们兄弟无以为依立世艰难,处处替你们打算,你……你竟然……”他的手飞快的抖着,“你这个畜生!” “畜生?!”齐成头无力的垂在地上,声音闷闷的,却掩饰不住讥诮,“呵!在你眼里,你所有儿子都是畜生!?”他仿佛觉得很好笑一样,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古怪仿佛夜枭低鸣,“畜生,说的对啊,若非因为你,我们又怎么会成为畜生呢!” 齐瑞信捂住胸口,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他歇了一刻腾的一下站起来,走到墙角取出一直挂在那里的佩剑,哐的一下抽出来,指着齐成就道:“你这个孽障。”举剑就要砍,张姨娘和银冬双双过去拉住齐瑞信,张姨娘道,“国公爷,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您要注意身体啊。” “都给我滚开,我今天非杀了这个畜生!”他一把推开张姨娘,抬脚跨了一步,忽然外头齐老太君的声音传了进来,“住手!”屋里的众人就朝门口看去,就见齐老太君一个人,拄着拐杖腾挪了进来,满面怒容的看着齐瑞信,又看看齐成,最后再落在齐瑞信身上,“春生,你把剑放下!” 齐瑞信仰天长叹,将剑丢在了脚边! 蓉卿过去扶住齐老太君,她进了门在站在齐瑞信面前,声音沉沉的道:“你杀了他,难不成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生了一个孽畜吗。” 齐瑞信抱住头,嚎啕大哭:“娘!”哭声苍凉。 齐老太君红了眼睛,搂着儿子的头,哄着道:“娘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内疚难受,可事情已然这样了,你再内疚也挽回不了失去的人,你只能好好活着,弥补你当年所犯的错啊。” 齐瑞信摇着头,痛苦不已:“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看着齐老太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是孩儿不孝,当年一时糊涂酿此大错,让您老为孩儿操心,孩儿万死难辞其咎啊!” 齐老太君亦是哭了起来,拍着齐瑞信的肩膀:“好了,好了,当着孩子的面,你这样成何体统。”拉着齐瑞信起来,蓉卿心头叹了口气,也过去扶着齐瑞信,齐瑞信站起来,指着地上的齐成激动的道,“这个畜生,叫官府的人来,是死是活再不与我们相干。” “说这气话有何用。”齐老太君道,“他若真杀了方氏断不能轻饶了他,你身体不好,何必与他置气伤了自己。” 疼宠信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一瞬间将所有的假面撕开,才发现他珍爱的不过是个虚拟的人,他根本不了解他。他如何不怒不绝望,齐瑞信无力再言,转目看向齐宵,泣声问道:“宵儿,我知你们兄弟恨我,恨我当年将他们三兄弟领回来,恨我当年临江侯出事没有保护好你们的母亲,你若要报仇,就随你吧!” 齐宵不说话,蓦地侧过脸不看他。 齐瑞信长长叹了口气,却又一气未出卡在了胸口,眼睛一瞪突然就直挺挺的朝后面倒了下去,蓉卿惊了一跳伸手要扶,可齐瑞信的体重她哪能撑的住,擦着她的手……齐瑞信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始料不及,所有人大惊失色,齐老天君丢了拐杖扑在齐瑞信身上:“春生,春生!”蓉卿掐着齐瑞信的人中,也跟着喊,“国公爷!” 齐瑞信没有像方才一样醒过来,静静的躺着毫无知觉。 “银冬,快去请大夫!”齐老太君大喝一声,转头来看齐宵,“翰哥儿,快把你父亲抱去床上躺着。” 齐宵紧紧蹙了眉头,视线落在如死了一般的齐瑞信身上,嘴唇紧抿,迟疑了片刻他走了过来,将齐瑞信横抱起来去了卧室。 蓉卿扶着齐老太君跟过去,齐老太君走到门口吩咐张姨娘:“去把二老爷请来,让他带人将齐成关起来,稍后送去衙门!” 张姨娘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双眼直直看着刚刚齐瑞信倒的位置的齐成,蹲身福礼应是。 齐老太君进房坐在齐瑞信床头的杌子上,蓉卿接过丫头们打来的热水,拧了帕子递给齐老太君,她拧了帕子给齐瑞信擦着头脸,回头看着杵在床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齐宵道:“翰哥儿,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原谅他吧。” 齐宵没有说话,蓉卿也没有劝他。 对于齐宵来说,他恨了十几年的人,纠结了十几年的感情,不可能说不恨就能原谅,他做不到,相信别人也做不到。 齐老太君垂着眼泪,花白的头发尽显了沧桑和无助,她喃喃的道:“要怪就怪我吧,自小我把他管的太严,房中连丫头都没有一个,等他长大了,在外面认识了朋友,又在教司坊遇见了夙香,那女人我曾见过,是前吏部员外郎家中的幺女,自小诗书礼仪教出来的女子,若非苏堤贪墨案牵连她也不会沦落在教司坊……”她说着一顿又道,“与你父亲一见倾心,她温柔贤惠体贴周到亦能红袖添香,与你父亲而言自是难抵诱惑的……” 蓉卿暗暗吃惊,她没有想到夙香竟还出生官宦,难怪齐瑞信会对她动了情。 “后来我知道了,让他把母子四人送走,并为他求娶了你母亲。自你母亲进门后,他也没有让我失望,安分守着她。你外祖父乃武将出身,你母亲性子中亦有一份江湖儿女的侠气豪爽,但性子却是倔强高傲,与你父亲虽常因琐事争吵,但感情却也日渐浓厚。” 一个温柔体贴红袖添香,一个高傲强势豪爽侠气,各有千秋,可于齐瑞信来说,可能前者更适合他吧,蓉卿叹气。 “临江侯出事时,你父亲四处奔波,受到了牵连,当时他若不收手沉默,只怕我们齐家也难保。你母亲怪他冷漠,可你要知道,朝事风云变幻,太祖憎恶坐党之人,我们若不自保,到时候齐家一百多口人,就只能陪葬啊!” 蓉卿可以理解,临江侯和凉国公府是姻亲,诛九族中首先杀的外族就是姻亲,齐瑞信自保,乃明智之举,齐家并非他一人,他不可能冲动行事,她相信齐宵也能理解,因为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半句齐瑞信不救临江侯是错的话。 “翰哥儿啊。”齐老太君叹道,“你要怪,就怪我这老不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把我的儿子管好!” 齐宵未动,但面上已是动容,这么多年,家中唯一让他牵挂的也只有齐皓和祖母了,他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祖母,我不怪你!”却不松口原谅齐瑞信。 齐老太君满脸的疲惫,外面传来齐瑞安和齐瑞春说话的声音,过了一刻兄弟两人跨进来,见齐瑞信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们脸色一变问道:“娘,大哥怎么了?” “老毛病犯了。”齐老太君转目交代两个儿子道,“这里你们别管了,外面还有客人,别惊动了他们。”一顿又道,“把齐成关去后院,别的事晚点再说。” 齐瑞安和齐瑞春又看了眼齐瑞信点了点头,两个人转身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医才赶过来,是宫中太医院的唐医正。 唐医正切脉,齐老太君问道:“人怎么样?”唐医正凝眉翻看了齐瑞信的眼帘,和齐老太君道:“怒气攻心,导致了暂时性休克,这问题到是不大,只是国公爷本就有旧疾,如此一反一复,只怕……” 齐老太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吟了一刻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唐医正听着就弯腰托转过齐瑞信的后脑勺,摸了摸,又用手指贴着他的脖颈处按了一会儿,过后才抬头看着齐老太君抱歉的道,“下官施针试试,若是能醒来加上国公爷的求生意志,病还有好转的可能,若不然就只能准备后事了。” “你的意思是,治不好?”齐老太君心忍不住突突跳起来,紧张的握住蓉卿的手,唐医正就道:“这要看国公爷的意志了,下官也不敢保证十拿九稳,毕竟按国公爷的病情,即便没有这一次也没有多少时日,眼下就只能……”说完叹了口气,朝齐老太君抱了抱拳表示歉意。 也就是说,看齐瑞信是想活还是想死。 蓉卿鼻头微酸,心头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内疚感来,她转头去看齐宵,就见齐宵垂着眼帘,静静立着不知在什么想什么,但脸色却是极其的难看。 “有劳了。”齐老太君淡淡的点了点头,朝蓉卿和齐宵摆摆手,“咱们出去吧。” 蓉卿就扶着齐老太君出了门,齐宵落后一步,回头看了眼齐瑞信脚步微顿,忽地道:“唐医正。” “下官在。”唐医转身抱拳听命的样子,齐宵沉声道,“若需用药尽管开口。” 唐医正颔首应是,回道:“下官一定尽力!” 齐宵微微点了点头,跨出了房门。 蓉卿跟着齐老太君坐在正厅,不一会儿二夫人和桦大奶奶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应该是听说了这边的事情,二夫人道:“娘,大哥没事吧?”揪着眉头。 “还不知道。”齐老太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唐医正在施针,稍后才知道。” 二夫人点头,视线在齐宵和蓉卿面上一转,这边齐老太君问道:“外面怎么样,客人都走了?” “外院还有几位大人在,几位叔叔在作陪,内院来的几位夫人都辞了回去了。”二夫人说完一顿,“法事还未结束,不过四弟妹和五弟妹看顾着,不会有事。” “辛苦你们了。”齐老太君叹了口气,“家里事情多,也得亏你们婆媳能帮上一把。” 二夫人行礼,连声说不敢! 正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张姨娘站在台矶上朝里面看,眼睛通红急的揪着帕子,无所适从的样子。 蓉卿垂头喝着茶,脑海里想着齐老太君方才说的话,不由生出一股唏嘘来,齐成对身世地位的扭曲执拗,齐宵对家事的倔强不会变通,问源究责都与齐瑞信脱不开关系,可是齐瑞信亦有齐瑞信的不易,他遇见夙香正是年少轻狂时,男才女貌一见倾心,怪只怪夙香身份所累,虽能赎身为奴可永远不可能进国公府,即便为妾也不可能,所以齐瑞信养她在外……徐夫人身份显赫,身份地位皆有,换她是齐瑞信,恐怕情感的天枰也会倾向于弱者的夙香。 可因为这些,他伤害了五个孩子,亦毁了五个孩子的一生,变形的人生观,扭曲的价值观…… 思绪繁乱间,她视线落在一直沉默坐在对面的齐宵身上,越发的心疼他。 “唐医正!”卧室里,唐医正走了出来,张姨娘喊了一声,亟不可待的问道,“国公爷,怎么样了?” 蓉卿回头看着齐宵,也跟着齐老太君站了起来! ------题外话------ 还有谁米有入群捏…赶紧来!群号留言区置顶了哈。 第二卷:锦绣良缘132 如果 仿佛感觉到蓉卿的视线,齐宵抬目过来,四目相对齐宵抿唇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他没事就好,蓉卿松了一口气。 唐医正走进门,朝齐老太君和齐宵抱拳,脸色凝重,叹气道:“……老夫试了几种方法。”齐老太君眼前一黑倒在了蓉卿身上,蓉卿忙和桦大奶奶一起扶住她:“祖母!您坐会儿。” 齐老太君摆着手,唐医正垂首又道:“我往后每次午时过来施针,若效果好,七日后国公爷当能醒来。”说着一顿抱歉的看着众人,“只是,能保住他多久的时日,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和前面的态度一样,并没有多少的把握。 “有劳唐医正。”齐老太君叹了一口气,压了心头的悲伤,回头对齐宵道,“翰哥儿,你送送唐医正。” 齐宵颔首,朝唐医正打了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朝外面走。 齐老太君眼眸微红,无力的看向二夫人,叹道:“把方氏的身后事忙完,你得空准备一下……”话未说完,眼泪落了下来,桦大奶奶也红了眼角哽咽的喊了声,“祖母……”齐老太君停了一刻,接着道,“没事,谁能没个死呢,我看的很开。”话落,回头看着蓉卿叹气道,“你陪我去看看你父亲。” 蓉卿应是,朝二夫人和桦大奶奶打了招呼,扶着齐老太君去了隔壁。 齐瑞信依旧和方才一样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平静,仿佛一日间苍老了,莫名出现的皱纹笔直的纵横交错,她暗暗一叹,岁月的无情到底将沙场雄心化为了两鬓霜白,干巴的身躯,苍白的脸色,人事不醒的虚弱……骨瘦如柴的手再也提不起战刀。 这就是齐瑞信,无助无力的令她不敢相认。 齐老太君握着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搓着,哽咽着道:“春生,你要醒过来啊,你可不能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蓉卿的眼泪落了下来,拿帕子捂住嘴,齐老太君又轻声道:“家里那么多事,你可千万好起来,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娘。”齐瑞安兄弟几个联袂而来,齐桦则是带着几个堂兄弟过来,一家子男人瞬间将房间挤得满满的,蓉卿一一行礼视线一转,却是没有看见齐荣和齐忠的身影。 齐瑞茂火冒三丈,跺脚道:“那个畜生还留着做什么,立刻送衙门里去。” “你喊什么!”齐瑞正回头等着齐瑞茂,“该怎么做还有娘在呢,你喊这么高的嗓门,是怕大哥病的还不重是不是。” 齐瑞茂想辩解什么,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娘。”齐瑞安朝床里头探了探道,“大哥的病情,大夫怎么说?” 齐老太君视线黏在齐瑞信的脸上,叹着气道:“你们帮着准备身后事吧!”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齐齐面色一变,齐瑞安四十多岁的人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便是齐瑞茂和齐瑞春,齐瑞正也不敢相信,齐瑞信的身体一直很好,他们还常开玩笑,说若是家中几个兄弟谁先去,可能是老三也可能是老四,但绝不会是齐瑞信! 如今听齐老太君一说,他们顿时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慌张了起来,齐瑞茂道:“哪个太医辩证的,不成我们再换个郎中。” “嗯,民间藏龙卧虎。我和连二弟和齐彦兄弟在外面托人寻寻。”齐桦拧着眉头,视线凝重,齐老太君微微颔首,道,“现在是非常时刻,要的就是一家人团结一心,度过这个难关。”她转头过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们,“你们仔细商量商量,可还有别的办法。” 齐瑞安红着眼睛,不舍的看了眼齐瑞信,点头道:“是!”转头对众人道,“都别聚在这里了,堵的房里乱哄哄的大哥难受,我们去外院商量。” 众人应是,一边说着一边出门。 齐瑞茂道:“方氏还有两日才出殡,方家的人也还没有过来,要不要停灵在法华寺,等他们一等!”方氏的死虽是被捂住了,可难保不会传出去,他们对方家的人客气点是好事。 “嗯,我也正是这样想的。”齐瑞安道,“如今大哥生病,赶着出殡入土总归是不吉利的,索性等一等!” 兄弟几人带着各自的儿子出了院门,齐瑞春问齐瑞安:“那齐成如何定?!不如把人送去衙门吧!”他是一刻也不想再看见齐成。 “毕竟还有荣哥儿和司哥儿。”齐瑞安叹了一声,回头对齐玉道,“你去把齐荣和齐忠找来!我们也商量商量,两个孩子怎么抚养。” 齐玉应是,转道去找齐荣和齐忠。 过了一刻,齐荣和齐忠被齐玉请到外院,两人垂着头满脸颓丧的样子,齐瑞茂见到他们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去就给了两人一人一巴掌:“混账东西,你们父亲把你们从外面带回来,不顾家里人的反对,给你们上族谱,处处替你们考虑,你们兄弟就这么回报他的。” 齐忠捂着脸惊恐的看着齐瑞茂一瞬间红了眼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齐荣则是愠怒的梗着脖子道:“五叔打我们干什么,事情是大哥做的,关我们什么事。” “你还有脸说和你没有关系。”齐瑞茂怒道,“你们兄弟常来常往,齐成什么心思你们不知道,怎么不劝着点?” 大哥的事他们那里能做主!齐荣瞪着齐瑞茂想说什么,却终是不敢再辩驳。 “老五,好了。”齐瑞安拉住齐瑞茂,“他们一个整日花天酒地,一个畏畏缩缩没个主见的,怎么能劝得住齐成呢,你把他们打死了有什么用。” 齐忠点着头。 “打死了也活该!”齐瑞茂怒道,“他们外室养的领回家来已是他们的造化,如今竟还想争一争那世子之位。”一顿嗤笑道,“你们看看,就是不论齐宵和齐皓,就是家里的这些个堂兄弟,哪一个不比你们名正言顺!” 众人脸色一变,齐瑞安察觉齐瑞茂越说越没个谱,立刻道:“说司哥儿兄弟俩的事,你不要扯远了。” “父亲。”齐洵上来拉住齐瑞茂,“您坐下说吧。” 齐瑞茂瞪了眼自己的儿子,还是坐了下来。 长辈们坐着,小辈们站着,书房里气氛凝结,一个个升堂似的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齐荣兄弟两,齐荣则是缩着脖子心里害怕的不敢开口。 “齐成先关在家庙里。”齐瑞安开了口,“今儿下午就送去衙门里,由律法秉公处理,是杀是剐还是充军流放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齐荣和齐忠听着脸色一变,齐瑞安又道:“大人的事,孩子是无辜的,司哥儿兄弟两往后怎么安排,你们毕竟是他们的亲叔叔,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说。” “一切听凭叔叔们安排。”齐荣不待齐瑞安话落就急着道,“无论怎么处置我们都认了。”态度非常的配合。 齐瑞安和齐瑞春对视一眼,他颔首道:“那就这样。”他看向齐洵,“你们房里如今还没有孩子,要不把荣哥儿先放在你们屋里?”司哥儿已经大了,可以住去外院。 齐洵听着眉头一拧,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齐瑞茂就一拍桌子反对道:“不行,他们没有孩子也不能养着这样的白眼狼,你要养你去养,别把人往我们家里塞!” “这……”齐瑞安朝另外几个兄弟看去,几个人都侧开脸,又去看几个侄儿……齐成这会儿是众矢之的,莫说司哥儿兄弟两个年纪已经大了养不熟,就是养的熟他们也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 齐瑞安皱了眉,只能去看自己的儿子,齐玉不说话垂着头,齐桦想了想出声道:“那就先送去我房里吧,正好也和栋哥儿做个伴。” 就听到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齐荣忙抱拳朝齐桦作揖:“桦大哥,我代荣哥儿向您道谢了。”又扯了扯齐忠,齐忠干干的笑着朝齐桦抱拳。 齐桦看不起他们,虚虚的回了礼。 “把司哥儿兄弟带来吧。”齐瑞安吩咐外面候着的小厮,小厮应是而去,过来一刻将司哥儿和荣哥儿带了过来,兄弟两人并不知道父亲的事情,司哥儿戒备的看着众人,齐瑞安就指了指齐桦,对司哥儿道,“过两日你搬去外院。”又对荣哥儿道,“至于荣哥儿就去你桦叔家里住着吧,有什么难处和你叔叔婶婶说。” 司哥儿脸色一变,问道:“二祖父,我父亲呢?!”怎么会好好的让荣哥儿住去二房? 齐瑞安皱了皱眉,道,“司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心里该顾着大局。” 心头突突跳起来,司哥儿一一看着众人,打量着他们想从他们脸上找出答案来,荣哥儿却是不明白,摇着头道:“二祖父,我们虽没了母亲,可还有父亲在,我不去桦叔家里住,我们跟着父亲就好了。” “你们父亲?”齐瑞茂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那个畜生早死早好,你们跟着他就等着也成个小畜生吧!”一顿又道,“一会儿就把他送去衙门。” 司哥儿眼睛一眯,拉住就要回嘴的荣哥儿,问道:“二祖父,您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齐瑞茂冷笑一声道,“杀妻弑父,你都十四了吧,懂不懂这样的罪该判什么刑?!”一拍桌子,“就是斩立决也不亏他。” “你说什么?!”司哥儿瞪大了眼睛,捏着拳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荣哥儿也是不敢置信,像是被什么击了一下,愣站在原地看着齐瑞茂不可思议的道,“二祖父您信口胡言,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齐瑞茂嫌烦,不愿意和他们解释,挥苍蝇一样摆着手。 齐瑞安和齐瑞春道:“既然这件事定了,我就商量一下去外面寻良医的事情吧……”不再管司哥儿兄弟俩。 司哥儿转头去看荣哥儿,荣哥儿白着脸看司哥儿,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拔腿就往外面跑,一边跑荣哥儿一边拉着哥哥:“哥,父亲是不是被关起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说父亲犯了杀妻弑父之罪?” “别听他们胡说。”司哥儿呼呼喘着气,但心里却已经没了底,娘死的太过突然,前两天在家庙里,娘还说她一定会出去的,一定要找那个妖女报仇的,娘还托了人给他说亲事,怎么好好的就自杀了呢,他一直想不明白,现在齐瑞茂一说,不可抑制的他脑海里就浮现出齐成的影子,和他平日里发怒的样子…… 不可能,不可能! 父亲不可能杀了娘,更不可能杀祖父,他一向最敬重祖父了。 兄弟两人在路上拉住了个婆子强逼着问了齐成的下落,两人转道直接去了家庙,门关的死死的,两人用力的拍着厚实的铁门,荣哥儿哭着喊着:“父亲,父亲!” 里面很安静,连平日在里面守着的戚妈妈都不在。 “哥,我们爬墙进去吧。”荣哥儿指了指墙头,司哥儿凝眉看了看,对荣哥儿道,“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荣哥儿应是,托着司哥儿正要往上爬,忽然沉重的铁门吱吱呀呀打开,兄弟两人惊讶的看着门口,就见一个轮椅骨碌碌的转了出来,眉目清冷的齐皓坐在上头,腿上搭着一条烟灰色的毡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就由王旁推着走了…… 兄弟两人看着齐皓的背影愣了半天,司哥儿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跳下来拉着荣哥儿闪进门内,院子里落着一层枯叶,处处显露着荒凉和颓败,两人找到当初关押成大奶奶的那间厢房,门是开的,司哥儿迫不及待的推开门,大声喊道:“父亲!” 房间里暗暗的,隐隐约约能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兄弟两跑过去,待看清齐成的样子,两人俱是满脸的惊恐,荣哥儿噗通一声惊的跪在地上,喊道:“父亲!” 齐成左脸颊肿了起来,眼睛鼻子有些歪斜的挂在脸上,瞪直了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目光游离。 “父亲!”荣哥儿摇着齐成,司哥儿亦是跪在一边喊着,“父亲,您怎么了,您别吓我们啊。” 仿佛没有两日吧,他们也曾这样跪在同样的位置,哭着自己的母亲! 过了许久,齐成才一点一点收回了视线,转目看着两个儿子,忽然眼睛一眯猛然抬手将荣哥儿推开:“滚!都给我滚。” 突如其来的反应,荣哥儿措手不及惊的倒坐在地上,司哥儿皱着眉头看着齐成,问道:“父亲,他们为什么要关着您。”语气里明显含着试探之意。 “滚!”齐成咬牙目光阴鹫,“这里没有你们的父亲,都给我滚!” 荣哥儿仿佛被他的样子吓住,摇着头哭着道:“是不是五婶和五叔害您的,我去给你们报仇!”他腾的爬起来,视线一转看见墙角放着一个破碗,他提起来就砸在地上,又从一堆碎瓷中拿了一块出来,看着齐成和司哥儿道,“你们等我,我去杀了那个妖女!” “荣哥儿!”司哥儿一把将他拖住,“不要冲动!”荣哥儿跳着蹦着哭着道,“他们把娘害死了不够,现在还来害父亲,我一定要杀了他们报仇。” 啪! 司哥儿一巴掌打在荣哥儿脸上,眯着眼睛狠狠的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荣哥儿被打懵了一怔,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司哥儿见他不再出去,一步一步走去床前,看着齐成问道:“父亲,他们说您杀妻弑父?儿子不相信,只想问您一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也不相信我?”齐成看着自己的儿子,哈哈笑了起来,“都不相信我!”笑声拔高,尖锐的骇人,司哥儿和荣哥儿都被他有些癫狂的样子惊住,退后了几步,齐成的笑容却是戛然而止,瞪着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两人,问道,“齐瑞信死了吗?” “没有。”司哥儿惊骇的摇着头,“不过听说活不了几天了。” 齐成眉梢一挑,又接着笑了起来,哈哈大笑,脑海中就浮现出他们一家四口最后一次在三元巷的宅子里过元宵节的情景,他和二弟三弟围着父亲,让他带他们去看花灯,平日里对他们很和蔼的父亲第一次拒绝了她们,母亲捂着脸哭着回了房间。 他心里好奇,以为母亲只是想去看花灯,而父亲不同意所以伤心,后来他才知道,父亲是要娶亲了,娶一个名门贵女做嫡妻,他不明白父亲有了母亲了,为何还要娶妻呢? 那一天半城红光,他也偷偷去看,父亲高头大马笑容和绚,那天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住的地方,原来比他们那个小院大很多很多,门头上挂着一个很气派的牌匾,凉国公府! 他想跟进去进去看看父亲,可守门的婆子像是赶一只苍蝇轰他出来。 那天的情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回到家里,母亲躲在房里哭,他想安慰母亲,可却不知道说什么…… 自此以后,他好些年没有看到父亲,可每个月都有一个人送银子过来,也不说话丢了钱就走,他想让母亲去找父亲,可母亲除了哭什么话都不说……他就自己去找,堵在凉国公府的门口,终于有一次他看见父亲从里面出来,可他却没有和以往一样骑着大马,而是钻进了停在巷口的一辆马车,帘子掀开的那一瞬,他看见里面坐着一个容貌美丽的年轻女子,华裳丽服气度雍容,令他震惊的是,那女子高高的隆起的肚子。 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又有孩子了,可却不是他的兄弟。 他咬着牙,第一次生出将父亲夺回来的念头。 母亲懦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所以事情只有他来做,他带着二弟出去玩,不让三弟读书习字,母亲常常看着他们叹气,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他心里有数,只有他们过的不好,父亲才会想起他们。 像凉国公那样的府邸,不可能让子嗣流落在外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最坏的打算也是将他们安置在偏院中,但,那不是他的目的,他要进去那个宅子,他要让那个赶着他轰他出来的婆子下人,像条狗一样趴在他的脚边! 筹谋八年,父亲终于松口,他们进了那个门,却并不顺利,徐夫人性格倔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别无选择亦无退路,只有牺牲母亲。 母亲的性子软弱却极爱他们,她自己能奉献的都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们。 他留下来,但母亲的死死却每夜在他梦中挥之不去,所以,每日一早醒来他就去正院给徐夫人请安,她不喜欢自己,他便偏要做出一个孝子的样子来! 机会来了,临安侯出事了,父亲四处奔波为临安侯走动,他暗中花钱找到了御史台的宋大人,请他写了弹劾的奏折,父亲果然不敢再走动……临安侯被斩首那日,徐夫人和父亲六年来第一次说话,却是大吵了一架,没有人知道,那日他喝的大醉,不是因为伤心而是高兴。 徐夫人绝望了,他看着她去看望了齐皓和齐宵,抱着他们哭,他看着她把房里的丫头婆子支走…… 徐夫人终于死了,和他的母亲一样,死了! 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公平的,因果报应谁也逃不掉。 只是,齐宵的反应令他始料不及,他拖着长长的剑站在父亲面前,提剑指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狠绝的话,他真怕啊……怕齐宵真的把父亲杀了。 因为那时候,齐宵的武艺已在父亲之上,若真动手,父亲讨不得便宜。 所以他聚集了家丁围住正院,齐宵以为是父亲喊来的,冷笑一声仗剑而去,自此后就不常回来。 齐皓的性子像徐夫人,他不明白,什么都没有了,还存着清高和自尊心有什么用?!不过这也正是他需要的,所以很顺利的,他在齐皓的酒里和他的马上做了手脚,齐皓从马背上跌下来,被疯了的马踩碎了双腿…… 是他运气好,保住了一条命。 一切都很顺利的,这么多年来他处处都想的周到,包括方氏的死……方氏那个蠢女人,若是留着她,他若不救就是他无情无义,可若救出来她还是会做蠢事,不得用还拖她的后退。 死了干净,他一个人筹谋就够了。 可是,他怎么会躺在这里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齐宵向来不屑用手段,齐皓有没有那个脑子他不知道,但清高如他自也是不会,唐氏吗?那个女人还不如方氏……还有谁? 对!苏氏。 那个刚进门的女子,那个听说离家出走只身去北平的胆大女子,一定是她。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方氏在她身边放香囊引起她的警觉,还是方氏的死?她布的局又是从哪里开始? 齐成大笑着,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司哥儿,讽刺的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喃喃的道,“我不会走。既进得这个门来,你们谁也赶不走我。” “父亲。”司哥儿摇着他,“您说什么,儿子听不清。” 齐成却是闭着眼睛不再开口。 司哥儿和荣哥儿对视一眼,两人一脸的惶恐不安。 齐皓回了院中,王旁站在他身后托着酒壶,小心问道:“四爷,国公爷昏迷不醒,您……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齐皓昂头灌下一口酒,自从那年坠马后他再未沾过一口酒,是以烈酒入喉他便咳嗽起来,王旁欲言又止为难的看着他,齐皓咳嗽了一阵又喝了一口,回头看着他,面带嘲讽,“多年未饮,竟是不习惯了。” “四爷……”王旁叹了口气,齐皓又喝了两口,面颊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为他惨白的面色添了些许生气,他道,“听说这几天要下雪了,你明天再去一趟五福庵吧。” 王旁眼角的余光看见门内,唐氏的身影一晃而过,他低声道:“四爷,四奶奶在屋里。” “哦。”齐皓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那你就落雪后,陪我去给母亲扫墓吧。” 王旁没有反对,垂头应是。 齐皓仰头将一壶饮尽,视线落在墙角一株不知名的枯枝上,摇摇欲坠的挂在上头,他眼神悲凉长久后叹息了一声:“王旁,你说要是母亲还在,我们如今的生活是不是就会截然不同了?” 王旁微愣。 齐皓眼前却浮现出一幅画面,母亲笑语盈盈的和他说话,教他写字,他提着笔墨汁在纸上晕出一圈圈的黑晕,母亲哈哈大笑,拿着他的手在纸上三两下涂鸦,一幅春寒俏梅图跃然而出,他惊讶难掩崇拜的看着母亲……自此以后,每每练字他总要如法炮制。 若是母亲在,他应该早就成亲了吧,那个女子也不会进宫,更不会成为婕妤,以至于落得青灯古佛一生,只要想到这里,他心里便只剩下恨,他恨那个人,更恨自己! 是他对不起闵氏,若非他耽误了她,她亦可寻一良人相伴一生,得知她过的好,他心里也能安稳。 齐皓叹了口气,从王旁手里接过另一壶来,拨开塞子酒气便冲到他的面上,他微微皱眉灌下一口,正屋里唐氏提着裙子走了进来,抢了他手中的酒壶,半劝半哀求的道:“四爷,您别喝了,伤着身子。” “无妨。”齐皓要拿回来,唐氏却转头将酒壶摔在了地上,浓烈的酒香顿时弥漫在整个院落里,碎裂的声音也震的齐皓一愣。 唐氏面红耳赤,有些不安却又强撑着镇定:“四爷若心里不痛快,可以出去走走,可以找朋友说说话,可别这样伤害自己,这样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齐皓皱眉,王旁沉默的退了出去。 唐氏蹲在齐皓面前,鼓足了勇气,语重心长的道:“妾身知道四爷心里不舒服,可这样子也解决不了问题,您看,要不然您和五弟商量商量,闵氏的事还没有别的解决的方法?” 齐皓巨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氏,满以为她不过试探自己,继而哭闹求他,可唐氏眼中除了真诚的担忧和分解外,他看不出半点旁的意思来。 “夫君,妾身知道闵氏在五福庵的事情了,她没有死妾身真的替她高兴,只是一想到她只身在那里,孤苦寂寞心里也过意不去,您看,不如问问五弟,若是可以把他接出来,哪怕不能放在家中,隐姓埋名安置在别院也可以。” 齐皓打量着她,唐氏像是一个朋友一样,平静和善的说着话,他张了张嘴又沉吟了下来,过了一刻答道:“……此事不易办,我更不能为此连累五弟。” 这么说,他根本没把闵氏接出来的念头?四爷心里对闵氏亦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唐氏心头一喜,语气更为的善解人意:“那您就常去看看她,若您不方便去,妾身代您去也可以,看看她过的好不好,缺什么用什么,我们若能帮她,那是最好不过。” 齐皓抿唇朝唐氏笑笑,颔首道:“谢谢!” 这是齐皓第一次对她笑,唐氏眼睛一亮,哽咽的压住心里的感动,她笑着摇着头:“我们是夫妻,夫君不用和妾身这般客气。” 唐氏起身推着轮椅,轻声道:“您吃了酒还是进屋里吧,免得吹了风。”两人走着脚步一顿外面听到说话声,唐氏去看齐皓,问道,“像是五弟和五弟妹回来了,夫君要不要去看看?” 齐皓微微一顿,摇头道:“先不去了,等晚上再说。”齐宵心情也不会很好,还是让他冷静一下吧。 齐皓进了房内,夫妻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说着话,许是酒精的缘故,他没有烦躁离开,安静的看着唐氏笑语盈盈的和他说着家里的事,还提到当年她刚嫁过来时的许多事情,他竟是才知道新婚第二日她曾在家中迷了路,还是由桦大奶奶送回来的。 唐氏心里也高兴,齐皓能听她说话,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 “四爷,四奶奶。”忽然,王旁自外面进来,回道,“家庙那边来报,说成大爷方才没了!” 第二卷:锦绣良缘133 回身 蓉卿听到时亦是一愣,齐成死了? 卫进看了眼蓉卿,顿了顿回道:“他……他是用汗巾绑在了床头,把自己勒死了。” 蓉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去看齐宵,齐成是自杀的,还是用汗巾绑在了床头上自杀的…… 这可不是常人有能力做到的。 是巧合还是他故意的?成大奶奶在那间房里被他用汗巾绞死,如今他自己亦是选择了同样的方法。 “知道了。”齐宵皱着眉头到是没有多少的反应,蓉卿轻声问他,“他为什么这么做?”虽说他逃不脱律法的制裁,可结果也不一定是个死,他还有两个儿子,按照齐成的性格,他应该会拼一拼的吧?! “他不过不想离开这里罢了。”齐宵淡淡的说着,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脸色成冷。 蓉卿恍然明白过来,是啊,齐成当年费尽心思的进得府里来,于他而言这里是是他的向往,他能名正言顺正大光明以齐成的名字活在这里,就是他追求和目标,如今梦想的泡沫破灭,他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我们过去看看吧。”蓉卿在齐宵对面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齐宵握了她的手,抿唇点了点头,回道:“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心里不痛快。”一顿,似是不想让蓉卿也随他一样情绪不高,转了话题问道,“一直没有问你,你怎么觉着方氏的死有问题?!” 蓉卿挑眉,她总不能告诉她,这是他们这样一线法律工作者必须具备的敏感吧?! “只是觉得大嫂死的有些奇怪。”蓉卿拧了眉头道,“她平日里穿红着绿,头发也好首饰也罢,都是极其讲究的,可是临死的时候却那样颓废和落魄,不免有些奇怪罢了。”她当时就存了疑问,事后去问了戚妈妈,果然觉察出不合常理之处,只是,这些事虽不合常理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只能出以下策诈齐成自己露出马脚。 只要他做了,就一定会有心虚。 果然,当他看见那条汗巾时的反应就说明了一切。 “真聪明。”齐宵摸了摸蓉卿的头,蓉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皱眉道,“可没有我们齐督都英伟!”是指齐宵打齐成的事。 齐宵抿唇,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来,拉着蓉卿起身,叹道:“走,我们去看看!” 总要过去的,蓉卿颔首跟着齐宵出门。 同样的情景,令蓉卿想起成大奶奶去世那天,不同的是这一次众人脸上却没有悲伤,便是连司哥儿和荣哥儿也只是呆呆站在院子里,看着摆着齐成的厢房发呆,司哥儿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嘴角亦有血迹溢出来,荣哥儿仿佛痴傻了一样,眼眸都不曾眨动,木然的站着…… 荣二奶奶和忠三奶奶护着两个孩子,以袖掩面低声哭着。 齐老太君从厢房里出来,蓉卿和齐宵过去行礼,又和二老爷等几人见过礼,齐老太君就道:“今天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去报丧吧。”又看着齐瑞安,“你安排人给他小敛,晚上派人守着,这会儿去定棺木许是来不及了,就把我的那副给他用吧。” “娘。”齐瑞安不同意,“您那副可是当初与父亲一同定制,用的是上好的……”他的话还没有说话,齐老太君不容置疑,愠怒道,“讲究这些做什么,多事之秋先把丧事办停当了再说。” 齐瑞安和几个兄弟对视一眼,只得垂首应是。 齐老太君又回头看了眼齐成,回头看向缩在一边的齐荣和齐忠:“你们兄弟晚上就守在这里吧,送你们大哥一程。” 齐荣和齐忠今儿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听齐老太君一说两人脸色一边,他们那里敢晚上守在这里…… “祖母,我们……”齐荣抬头看着齐老太君,满眼里的哀求之意,齐老太君皱了眉头正要说话,齐忠则拉着哥哥的衣袖,回道,“是,祖母!” 齐老太君面色微霁,由朱妈妈扶着下了台阶,对齐宵道:“你们随我回去吧,我有话和你们说。”齐宵颔首,蓉卿则过去扶着齐老太君往外走,路过司哥儿兄弟俩时,齐老太君顿住步子,回头对桦大奶奶道,“两个孩子都惊住了,你把荣哥儿带回去,司哥儿就先随我回我院子里吧。” 桦大奶奶应是,去牵荣哥儿的手,荣哥儿就仿似木偶一样由桦大奶奶牵着。 “司哥儿,走吧。”齐老太君叹了口气,喃喃的道,“这都是作的什么孽!”拉着司哥儿的手,一行人往外面走,蓉卿看着司哥儿的样子,也觉得惊讶,等他们进了太夫人的院子里,朱妈妈就关了房门,太夫人在罗汉床上坐下来,目光一转不见了温和,露出凌厉之势朝着司哥儿喝道:“跪下!” 司哥儿一惊,咚的一声跪在齐老太君的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齐老太君声音冷厉,眯了眼睛盯着司哥儿,司哥儿惊惧的看了眼齐老太君,颤抖着嘴唇道,“太……太祖母……”很无助也很害怕的样子。 蓉卿观察齐老太君的反应,又去看司哥儿,暗暗疑惑,她侧目询问似的去看齐宵,齐宵凝眉摇了摇头…… 蓉卿没有说话,那边齐老太君一拍桌子,喝道:“你若不说,明儿就把你送出去!”司哥儿一抖跪在地上,一直压着的眼泪就汹涌了出来,他红着眼睛哽咽着道,“他用汗巾把自己套住,我们要去拉,他瞪着我们,说我们如果救他就是害他……就是不孝子。”司哥儿想到父亲双眼充血恶狠狠的看着,嘴里说着诅咒的话,他骇大哭不止,“我,我害怕,我好害怕!” 蓉卿惊的说不出话来,齐成竟然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自杀,他们可是他的孩子啊,眼睁睁看着父亲一点一点断气,他们心里怎么能不恐惧,怎么能不害怕,她不敢想像……难怪方才司哥儿兄弟两人是那副样子,原来是因为这。 齐成是想让两个孩子记住他的死,好以后为了他报仇?! 齐老太君却是松了一口气,不再接着问,朝司哥儿招招手,司哥儿膝行过去昂头看着齐老太君。 “好孩子。”齐老太君也红了眼睛,“事情都过去了,往后你好好的在府里过日子,你们的事由太祖母给你们做主。” 仿佛找到了依托一般,司哥儿嚎啕大哭起来,抱着齐老太君的腿哭的很无助。 蓉卿也叹了一口气,齐老太君这么问,是因为她害怕齐成的死和两个孩子有关吧?司哥儿在害怕惊恐中说出当时的状况,以他的心智和阅历大约是不会撒谎的,所以齐老太君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和两个孩子没有关系,他们就还能留,还有希望。若不然,也只能送出去或是在家中把人养废了,否则将来因果循环家里就永无宁日了。 司哥儿哭了一会儿,发泄出来后情绪也平复下来,齐老太君安抚他道:“这里是你的家,你父母的事家里也没有瞒着你,你长大了心里也该有个数。安心读书将来是考功名走仕途也好,还是捐个职位安稳过日子也罢,家里有你几位叔叔,有太祖母在,不会亏了你们。” 司哥儿抹着眼泪点着头:“太祖母,我和荣哥儿一定听您,听祖父叔祖父还有叔叔婶婶的话!”算是表了态。 齐老太君露出释然的表情,颔首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不要胡思乱想。” 司哥儿应是,起身朝齐老太君行礼,又转过来朝齐宵和蓉卿行了大礼,他道:“五叔,司哥儿在这里向你们赔罪了。”一顿又道,“五婶,荣哥儿年纪小冲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原谅他!” “起来吧。”齐宵语气严厉,“往后安稳些就成。” 司哥儿害怕的看了眼齐宵恭敬的应是,蓉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司哥儿飞快的看了眼蓉卿,退了出去。 “真是作孽。”司哥儿一走,齐老太君就揉着额头撑在小几上,“他要死就去死,竟连两个孩子也不放过!” 蓉卿起身过去,坐在齐老太君身边,轻声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往后派几个得力老实的小厮跟着两个哥儿身边,好好引导带着就成,我看司哥儿很聪慧,心里头也有黑白分辨的,您就不要担心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齐老太君叹道:“当年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让他们进来!”话落满脸的懊悔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蓉卿,“就是苦了你了。”视线落在蓉卿额头上消褪了些的红肿。 “我没事。”蓉卿柔声道,“国公爷身体不好,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齐老太君微微颔首,朝齐宵看去,问道:“你几个叔叔在民间寻良医,你这么多年在外头走动,可有听闻哪里有医术高明的郎中。” 蓉卿知道,齐老太君问齐宵,也不过是想让他也参与到其中,与齐瑞信的关系能有一丝缓和。 “没有。”齐宵淡淡的说话,齐老太君脸上就露出失望之色,齐宵却是话语一顿接着又道,“不过亦可以托人打听一下。” “好,好!”齐老太君高兴的点着头,“你能这样想祖母很高兴。” 第二日一早,以齐成难受丧妻之痛,旧病复发猝然离世之名出去报的丧,顿时京城内外好评如潮,只说齐成是情深意重之人,还有人和蓉卿来打听,不无羡慕的道:“成大奶奶可真是有福气,便是死了成大爷还能这样念着他。” 知道内情的人很少,大家只当是一段鹣鲽情深的佳话,也就无人去关心这背后到底有什么事,反而平静下来。 齐成小敛入棺,司哥儿和荣哥儿却是不肯去守灵,便是去了两个人也是木头人一样杵在那边,洵大奶奶拉着蓉卿道:“以我看两个孩子只怕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有些接受不了。” 蓉卿叹了口气,道:“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啊!”洵大奶奶点头,揉着额头道,“我这两日也睡不好,总能梦见那个死鬼来骂我,气的我真是睡不着。” 她说的死鬼自然是成大奶奶,蓉卿道:“要不要找大夫开些安神的药?” “不用。”洵大奶奶道,“我只是心里不痛快罢了,过些日子就好了。”话落摆摆手,叹道,“我回去歇着了,你也注意身体。” 蓉卿去颔首应是,送走洵大奶奶,这边朱妈妈过来了,看着蓉卿道:“老太君请您过去一趟。” 蓉卿应是,和桦大奶奶打了声招呼就去了齐老太君的院子里。 “你来了。”齐老太君脸色比前两天好了一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蓉卿走过去坐下,齐老太君就轻声问道:“今儿就是腊八了,你收拾收拾回家住几天,赶着年前回来就成。虽说家里事情多,可礼数不能废,免得你祖母和你祖母说我们拦着你,不让你回去呢。”后半句是笑着说的,有些打趣的样子。 “我也正想和您商量。”蓉卿早就想过了,昨晚也和齐宵商量过,这个时候她回去住对月也没什么意义,齐成夫妻还有两日就要出殡,到时候她还是要回来,这样来来回回的不免麻烦,“还是不回去了,家里事情多,我虽不能帮是什么忙,可跑腿说话还是可以的,再说,国公爷还没有醒,我这么回去也不安心。” 齐老太君看着她面上一轻,道:“这样的话,岂不是苦了你了。”蓉卿摇着头,“我能嫁过来已是我的福气,一点也不苦,再说我娘家也近,等家里安顿下来我再回去住几天,您看行不行?!” “行。当然行。”齐老太君见蓉卿如此懂事体贴越发的欢喜,蓉卿笑着道,“那我明天就让蕉娘回去一趟,和祖母以及家里的人说一声。” “总不能空着手。”齐老太君吩咐朱妈妈,“你让老二准备一下,给蕉娘带回去。” 朱妈妈笑着应是。 蓉卿陪着齐老太君聊了一刻,外面有人说来了客,蓉卿便出去迎客,在路上碰见荣哥儿和忠三奶奶,两人远远看见蓉卿便垂了头,尤其是荣二奶奶不似往日的昂首挺胸,佝着背恨不得绕道过去才好。 蓉卿只当不知道,朝两人行礼,三个人尴尬的寒暄了几句,错身而过。 明期扶着蓉卿,低声道:“荣二奶奶是愧疚呢吧。”她气不过当日荣哥儿撞蓉卿,荣二奶奶说的话。 “胡说什么。”蓉卿睨了明期一眼,“往后这些话不要说,又不能伤人又行不上力的,传到旁人耳朵里还只当我们得了势压她们一头,何必呢。” 明期哦了一声应是道:“奴婢知道了。” 一直忙到晚上,齐宵从衙门回来,两人胡乱在房里用了顿饭,蓉卿又梳洗了一番陪齐宵去看望依旧昏迷未醒的凉国公,静静的躺在床上,张姨娘守在床边,每个一个时辰拿湿帕子润湿他的嘴角,不过几天功夫,齐瑞信迅速消瘦了下去,面上皱纹越发的深重,头发也是白了半数。 蓉卿和齐宵坐了一刻,张姨娘边哭边将今天的情况告诉他们:“唐医正依旧和昨天一样,施了针让我煎药,可是药喂进去就流了出来……”她泣不成声,“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蓉卿看着齐瑞信叹了口气,和张姨娘道:“药进不出,姨娘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 张姨娘听着眼睛一亮,问道:“五奶奶有什么办法。”蓉卿看了眼齐宵,红了脸轻声道,“用根细细的管子放进嘴里,一点一点流进去试试呢。”她原本想说不如试试口哺,想了想当着张姨娘的面还是忍了。 “这个法子奴婢没有试过。”张姨娘点头道,“明日奴婢就试试,若是国公爷能醒来,奴婢一定给五奶奶磕头。” 蓉卿笑笑:“我们都希望国公爷能醒来,姨娘不必客气。”一顿又道,“家里事情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她一个妾室,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有人能道一声谢,她依旧是窝心的,张姨娘朝蓉卿笑笑:“奴婢应该做的。” 蓉卿和齐宵又坐了一刻,两人出了院子,蓉卿轻声道:“四哥那边你要不要劝劝,让他出来见见客,大哥大嫂去世,国公爷昏迷未醒,他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别人可能不明真相,难免不会……”齐宵今天还出了一趟门,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五福庵了,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出面总是不合适的。 若是将来他一直做凉国公府的四爷也就罢了,要是承了爵,别人难免不会质疑他的人品。 “我知道。”齐宵颔首道,“明日我去和他谈谈。” 隔壁,唐氏站在书房门口,掀了门帘子朝里头看了一眼,齐皓如以前一样坐在床前捧着书,静静的,但视线却不曾落在书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唐氏回头吩咐了平如几句,便含笑进了门,低声问道:“夫君,您今日出去可还顺利?” 齐皓转头过来看她,想起这两日唐氏的变化,朝她笑笑:“还好,虽没有见到她的人,却见到庵中师太!” “是吗。”唐氏很高兴的坐在他对面,洗耳恭听的样子,“那她过的好不好?在庵中苦不苦,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地方吗。” 齐皓垂了眼帘,情绪低落下来,没有说话,唐氏就按着他的手想说什么,齐皓却是一怔看向她的手,唐氏尴尬的收了回来,笑道:“夫君若是放心,不如让妾身去看看她吧。” “多谢。”齐皓摇摇头,“她既是不愿被人打扰,我们就不要再去惊扰她了。”一顿有些抱歉的看着唐氏,“她性子喜静,不愿与陌生之人接触,多谢你好意。”怕唐氏误会闵氏一样。 唐氏眼神一暗,点了点头,恰好平如端了晚膳过来,她笑道:“夫君还没有用膳,就摆在这里可好?”她指了指房中的圆桌。 齐皓顿了顿想要拒绝,最终还是点了头,唐氏高兴的摆了饭菜,平如放了一壶酒在桌上,唐氏轻声道:“虽说不能饮酒,但我们略喝些也应无妨的。”她给齐皓斟酒,“妾身陪夫君喝。” 齐皓微愣,唐氏已将酒盅递了过来,她笑道:“这一杯,妾身祝夫君能心想事成。” “你……”齐皓难掩惊讶,唐氏这两日的变化太大,他有些不适应的样子,唐氏却笑意盈盈的饮了酒,“夫君可是不愿喝妾身敬的酒?” 齐皓眉梢微扬,颔首道:“谢谢。”也喝了酒,唐氏又提了酒壶给他斟上,“这第二杯,希望夫君能身体康健,家中之事早日安定。”她饮尽,齐皓也端了酒盅喝完。 门外,平如守在门口,脸上也留着笑意,四爷和四奶奶这样的变化,真的是让她高兴。 过了一刻,唐氏喊她进去,平如转身出来手里多了个空的酒壶,添了酒她送了进去,直到亥时两人依旧在房中轻声细语的说着话,但无论是四爷还是四奶奶皆是有了醉意。 唐氏端着酒盅笑颜迷离,齐皓亦是面颊泛红,话也渐渐多了一分,唐氏笑道:“三年的时光不长不断,妾身能陪在夫君身边,妾身心中高兴也很满足……”她走过来半跪在齐皓面前,趴在他的膝上昂首道,“若妾身能相伴夫君一生,便是短十年寿命,妾身也甘愿。”面颊酡红,她轻轻笑着,笑容妩媚一点一点凑过来,贴着齐皓的面颊,咬着耳朵道,“不管夫君心中有没有妾身的位置,妾身只要日日能看见您,便已满足了。”话落,眼泪却落了下来…… 齐皓转脸来看她,两人鼻尖擦着鼻尖,唐氏吐气如兰晕着酒香,吃吃笑着眼泪却是不止,她的卑微和祈求令齐皓拧了眉头心头微酸,脑海中就想到齐宵和他说的话:“……你对闵氏有愧已成事实,可四嫂却是无辜,你若依旧如此,四嫂该当如何!” 齐皓心头一悸,鬼使神差的搂住了唐氏,敷上她的唇急切的决绝的吻着她,唐氏的泪顺着面颊滑进两人的嘴角,由苦涩酸楚一点一点化为甜蜜,她患得患失的回应着,生涩而艰难…… 平如垂着脸听的面红耳赤,她忙将房里房外的丫头婆子赶去睡觉,自己打了热水摆在门口候着,直到子时时分里面听到唐氏一声嘤咛,唤她进去…… 蓉卿一早醒来,齐宵已经去了衙门,她起身梳洗后,吩咐蕉娘回永平侯府,便急匆匆的赶去前院,今儿一早开始做法事,亲眷亦要过来,她赶走到院门口,就想到了唐氏,转道就去了隔壁,在院子里正碰上抱着被子出去洗的平如,她微微一愣看了眼床单,问道:“你们奶奶起了吗?” 平如笑容满面,点头回道:“五奶奶好,我们奶奶起了。”一顿回头看了看,“五奶奶在次间里稍坐一下,奴婢这就去回我们奶奶一声。” 蓉卿颔首,跟着平如进了次间,平如上了茶就去给唐氏回禀,过来一刻唐氏进了门,蓉卿看着又是一愣,只见唐氏双颊绯红媚眼间一股风情若隐若现,娇俏多姿的样子,她愕然,以前在唐氏面上可不曾见过。 她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的收了心思:“我来想问问四嫂,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前面走动。”她一顿道,“虽说是有了身子,可您和四哥都不露面,总归是……您要,要不您去祖母房里坐坐?” “我也正有此意。”她坐在蓉卿对面,轻声道,“……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这身孕的事一直瞒着也不是办法,我想……”是想和太夫人明说,索性当初大夫也没有明确的说什么。 “成啊。”蓉卿颔首道,“只是您说的时候委婉一些,免得祖母伤心。” 唐氏笑了起来,松了一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蓉卿笑笑,两人就结伴往外走,路过书房时,就看见平日垂着的门帘子今儿已经撩上去了,齐皓坐在桌上写着什么,听见外面动静他抬起头来,忽然面上就是一红迅速垂了头,回避似的埋头在笔墨间。 反应很诡异。 蓉卿越发的诧异,又回头去看唐氏,唐氏也是满脸绯红娇羞不已。 这两人也太古怪了。 莫非是……蓉卿想起平如手里抱着的床单,她心头一亮转头去看唐氏,唐氏红着脸拉着她:“弟妹不是要去给祖母请安嘛,时辰不早了。”蓉卿哦了一声被唐氏拉出去,等走到门口,唐氏垂着头,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蓉卿未问她却答,其中之意在明显不过。 “恭喜四嫂。”蓉卿是真心替她高兴,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夫妻床第间是否和谐,都可能直接影响夫妻感情,她不指望齐皓立刻对唐氏如何,但至少这是一个进步! 唐氏也很高兴,顿了步子拉着蓉卿,语含感激的道:“五弟妹谢谢你。”蓉卿摇着头,唐氏又道,“你别谦让,若非你点拨,我很可能这一生都不会懂。”她羞愧的看着蓉卿,“你比我年纪小,却比我懂的多道理也通透,能和你做妯娌,真的是我的福气。” “我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蓉卿笑着道,“还是四嫂聪明,自己想明白走出来了,您真的不用谢我。” 唐氏朝着她笑,笑容甜蜜。 蓉卿陪着唐氏去了齐老太君那边,见两人一起进来,齐老太君满面笑容,问道:“可吃早饭了?”并没有说唐氏有孕怎么出来走动。 蓉卿心里有了数朝唐氏看去一眼,就和齐老太君回道:“还没有,就想到祖母这里来讨顿早饭吃呢。” 齐老太君哈哈笑了起来,让朱妈妈摆了早膳,放坐下二夫人几个妯娌结伴而来,见她们在用膳也就在一边伺候,这样蓉卿和唐氏就不好坐着吃饭了,齐老太君就道:“你们有事都去忙吧,都杵在这里我哪里吃得下。” 二夫人目光一转,就朝几个弟妹打眼色,笑着道:“娘这是嫌我们碍眼了,我们这就走!”带着几个妯娌出了门。 蓉卿和唐氏又重新坐了下来,三个人吃过早膳,唐氏犹犹豫豫的开了口,道:“祖母,我……”齐老太君就摆着手,道,“你不用说了我也都知道了,这一次没有,下一次指不定就有了,反正三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日子。”话说的很暧昧。 唐氏微微一愣,朝蓉卿看去,就见蓉卿虽垂着头但面上已露出笑意,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无地自容。 很显然,她昨晚和齐皓的事情,齐老太君已经知道了。 蓉卿也不奇怪,大府里便是如此,平如把床单拿去洗衣房,上头有什么哪个眼睛不是雪亮的,不过一刻功夫就能传的满府里都知道。 这也正是她想要搬出去的原因之一,便是连夫妻之事都瞒不住。 “好了,好了,你面皮薄祖母就不说了。”太夫人很高兴,“既是没事你就和几个妯娌一起去前头吧,明儿就出殡了,你不出面总是不妥的。” 唐氏起身,垂头应是。 下午,蒋氏来了,蓉卿在二门迎的她,蒋氏穿着一件秋香色素面斜襟的通袖袄,未施略施了脂粉点了一支鎏金翡翠步摇,很素淡的样子,自马车上下来,笑着和蓉卿道:“怕你记挂家里,母亲让我来一趟。”蓉卿挽了她的手,点头道,“这些日子正想着你们,可这里有事又确实走不开,只好等下次机会了。” “嗯。”蒋氏笑着道,“你没事就好,反正住的近你想我们就托了人回去给我报个信,我们过来看你也成。” 蓉卿笑着点头。 陪着蒋氏先去灵堂敬了香,两人就拐去齐老太君院中给她请安,蒋氏行礼道:“祖母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爽利,若不然她老人家要亲自过来拜见您,托妾身给您请安,请您定要保重身体。” “她太客气了。”齐老太君笑着,“别站着,坐下说话。” 蒋氏和蓉卿一起坐了下来,她笑着道:“八姑奶奶不回去是应当的,虽是古传的风俗,可毕竟家事为重,她虽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可若能陪着您说说话服侍您,也是她这个做小辈的福气。” “卿丫头很能干,又体贴懂事,不能回去住对月,原是我们亏了她,等过了这阵就让他们夫妻回去住些日子,也让亲家母好放心。”齐老太君也很客气,“你们得空也常来坐,亲家亲家,可不就是亲如一家人嘛。” 蒋氏点头不迭,连连应是。 说了一刻的话,眼见到了中午,齐老太君留了蒋氏午饭,吃过饭喝了茶,见齐老太君面上有些疲惫,蒋氏就起身告辞,齐老太君道:“去和卿丫头说说话,别急着回去。” 蒋氏应是,齐老太君又和蓉卿道:“……你这个嫂嫂是真真贤惠能干的。” “是!”蓉卿笑着道,“原先在永平,祖母和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的中馈都是五嫂主持的。” 齐老太君颔首,蓉卿就和蒋氏退了出来,两人去了蓉卿的院中对面坐下,明兰上了茶,蓉卿问道:“您来了,四嫂最近如何?” “她啊……”蒋氏掩面笑了起来,目光微转带着一丝暧昧,蓉卿看着一愣惊喜道,“难道是有了?” 蒋氏就以指缝唇:“嘘……”她咯咯笑着,“才上身,说不得。” 蓉卿捂住嘴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眼睛都亮了起来,苏珉有了子嗣了,她怎么能不高兴……往后回家,家里又多了一个喊她姑姑的人,她笑道,“我库房里还有好些补品,一会儿五嫂回去都带回去吧。”话落,就喊蕉娘,蕉娘笑着进来,不等蓉卿说话,她就道,“……不用您说,我都准备好了,正让婆子装车呢,不单有四夫人的,家里的人都有。” “好,好!”蓉卿真的是很高兴,蒋氏就拉着她,“祖母染了风寒有三五日的功夫了,你既是要送礼,可别把她给忘了。” 蓉卿微愣,问道:“怎么染风寒了?”蒋氏就回道,“以前有旧疾,前几日下雪她像是出来走动了,回房就病下了。” 蓉卿就回头去看蕉娘,蕉娘应是道:“那我再去准备些药材一并带上。” “嗯。”蓉卿颔首,又和蒋氏说起家中的事情来,“母亲可还好?” 蒋氏点头道:“都挺好的,只是父亲那边不太省心。”她说的有些犹豫,毕竟她是儿媳和蓉卿不同,蓉卿就皱眉道,“她又怎么了。” “前两天出去喝花酒,夜里被四哥带回来的,听说是……”有些说不下去,无奈的道,“幸好四哥平息了事情,没有闹出去,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蓉卿无奈的叹了口气。 蒋氏坐了一刻就告辞回去了,蓉卿送她到门口,回来时就碰上司哥儿和荣哥儿,两兄弟站在路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争的面红耳赤,荣哥儿要走司哥儿却拉住他,蓉卿只听到荣哥儿吼了一句:“他都这样了,我宁可没有这样的父亲。” 司哥儿余光看见蓉卿来了,忙制止了荣哥儿说话,两人朝蓉卿行礼,荣哥儿别扭的叉了叉手喊了声:“五婶。”蓉卿朝两人点了点头,道,“外头冷,别受凉了。”就带着丫头走了。 司哥儿待蓉卿一走就把荣哥儿往灵堂里拖:“不管你认不认,血缘总是断不掉的。” 第二日,齐成夫妇的棺木自府中运出去,一路丧曲纸钱去了法华寺,要在法华寺停灵七七十九天再入齐家在镇江的祖坟! 家里清净下来,蓉卿才想起来没有多少时日就要过年了,二夫人将过年的列钱送来了,蓉卿和蕉娘在房里算着账,虽说吃住都是公中的,可依旧还是花出去不少银子,等晚上齐宵回来,两人吃过去去齐老太君那边请安,刚坐下,那边银春匆匆赶了过来,激动的回道:“老太君,五爷,五奶奶,国公爷醒了。” “醒了?”齐老太君腾的一下站起来,银冬点着头,“方才还喝了半杯清水,问了小人话。” 齐老太君点着头,让齐宵和蓉卿陪着她过去。 蓉卿也高兴,她虽不喜欢齐瑞信,可也不希望她死,或许也存了一分内疚吧,她扶着齐老太君去了正院,齐瑞信果然醒了,半靠在床上,张姨娘正端着一碗清粥,一点一点喂着他,齐老太君高兴的道:“去请大夫了没有。” 齐瑞信和张姨娘都朝门口看过来,张姨娘躬身应道:“银冬拿着国公爷的名帖去请唐医正了。” 齐老太君微微颔首,问齐瑞信:“你觉着好些了没有。可有哪里不舒服。” 齐瑞信大病初愈的样子,花白的头发皱纹纵横的面容,惨老而憔悴,与保养得当的齐老太君坐在一处,竟有些分不出长幼了,她垂了眉头侧目去看齐宵,就见齐宵负手而立,虽不曾言语,但眉色紧拧目光晦暗。 “娘。”齐瑞信声音虚弱沙哑,“儿子不孝,让您操心了。” 齐老太君摇着头:“说什么傻话,你能好,娘不知道多高兴。”一顿摸了摸齐瑞信半边的华发,“这头发……”哽咽了。 蓉卿过去朝齐瑞信行了礼扶着齐老太君,安慰道:“父亲能康复已是大幸,这半年的华发在孙媳看来,更多了一份沧桑威严之势呢。”齐老太君点着头,笑道,“是,卿丫头说的对。”气氛轻松一些。 齐瑞信朝蓉卿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在齐宵身上,眼神一暗。 这边张姨娘接着话就朝蓉卿行礼:“得亏五奶奶教奴婢的法子,国公爷能喝些药进去,果然效果好多了,如今更是醒来了,奴婢向五奶奶磕头。”说着就要磕头。 蓉卿哪里能让她真的跪,忙扶了她笑道:“父亲病重,我们做儿女没能守着,得亏有你在,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是。” 张姨娘看着蓉卿眼眶一红。 “齐成……”齐瑞信忽然开口,齐老太君就打断他的话,“你刚醒来仔细养着身体,别的事以后再说。” 齐瑞信皱眉,仿佛明白了什么,闭上眼睛无力的叹了口气,齐老太君怕他又受了刺激,忙道:“他自己想不开,走的也安详,你切不可多虑伤了身子啊。” “我没事。”齐瑞信睁开眼,目光平静,“他这样我也有责任,不能全然怪他。”他视线转过,又落在齐宵身上,道,“你代我起草一封请封世子的奏折,明日早朝呈交上去,你们兄弟这些年,是为父亏欠你们。”让齐宵立奏折,却不提立谁也算是让齐宵自己选,是写自己还是让给齐皓,齐瑞信把主动权给了他。 齐宵侧过脸不看他,蓉卿见他这样就代他应了:“父亲身体刚好,此事您看要不要再等等?” “不必了,我有多时日已是未知,若我去了有了承嗣家中亦有人主持大局。”他看着蓉卿道,“辛苦你们了。” 蓉卿躬身道不敢。 过了一刻齐瑞安等人得知了消息,呼喇喇一群人涌了进来,小辈们在外面,长辈们在里面嗡嗡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蓉卿站在廊下和桦大奶奶洵大奶奶说着话,洵大奶奶小声问道:“这两日四弟妹常出来走动,她的身子……” 蓉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桦大奶奶就拉着洵大奶奶道:“说这些做什么,你真是闲着了。” 洵大奶奶眼睛骨碌碌一转就明白了,笑着换了话题。 蓉卿就松了一口气,那个馊主意是她出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合适。 说着话,唐医正来了,闹哄哄间蓉卿只听到了唐医正的半句话:“……仔细调养,下官依旧每日午时过来。” 齐瑞安送唐医正出去,家里头众人见时辰不早了,也都纷纷告辞散了。 蓉卿和齐宵被齐老太君唤了进去,齐老太君道:“你们父亲要搬去茅庐住,你们帮我劝劝他。” 正生病呢,茅庐又是偏僻的,没个知冷知热的照顾总是不合适,蓉卿就道:“父亲,您刚醒,您看要不然把身体养好了再过去?” “不了,我住在这里睡不着。”齐瑞信也并非执拗的样子,语气很真诚,“住在那边我心里头踏实。”又看着齐老太君,“娘,您放心,儿子定会好好吃药保重身体。” 齐老太君回头看了看齐宵,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其实对于齐宵来说,今晚他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翰哥儿。”齐老太君回头看着齐宵,“你送你父亲过去,天黑,你安排好了再回来。” 齐瑞信也带着一份期许的看向齐宵,没了以前的凌厉威严,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做错事回归的父亲,渴望子女的认同和尊敬。 齐宵垂着眼帘沉默了一刻,正在齐瑞信以为他不同意时,齐宵却是颔首道:“嗯。” 齐老太君笑了起来,忙让蓉卿去安排轿子,蓉卿应是出去吩咐人去外院抬轿子进来,过了一刻外面喊轿子来了,齐瑞信便翻身要下床,齐宵却是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打横似的将他抱起来。 大病后的齐瑞信骨瘦如柴,在身体强壮的儿子臂弯中,早就没了往日的赫赫微风,他很尴尬,齐宵何尝不是,两人没有说一句话沉默的出了门,齐宵将他放在轿子里,回头对蓉卿和齐老太君道:“稍后我来接你们。” “不用。”齐老太君笑着道,“我和卿丫头去我房里坐坐说说话。” 齐宵抿唇跟着起来的轿子往后院而去。 茅庐自母亲徐氏过后就建了,可他却是第一次过来,轿子在门口银春早就候在了门口,敞开的竹门微黄的烛光,齐宵的视线落在简朴的茅庐里…… 微微一怔,眼底掠过惊讶之色。 ------题外话------ 话说,不会刻意的去洗白任何人,别激动哈。 第二卷:锦绣良缘齐家人物表 齐家人物表: 齐老太君【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凉国公:齐瑞信,【妻已逝徐夫人,未续弦。房中有张姨娘】 齐成:【成大奶奶,两个儿子】 齐荣:【荣二奶奶,1个儿子】 齐忠:【忠三奶奶,一儿一女】 齐皓:【唐氏,无子嗣】 齐宵:【苏蓉卿,暂无】 齐瑞云:【寿山伯府祝夫人,齐家姑奶奶,育有一子一女】 二老爷齐瑞安:【二夫人,两子一女】 齐桦:【桦大奶奶,两个儿子】 齐玉:【玉二奶奶,一个儿子】 齐丹颜:【远嫁扬州,玉二奶奶娘家侄儿】 三老爷齐瑞春:【两任夫人相继去世,房中眉姨娘当家,育有一子】 齐榕:【捐了河南宜阳县令,夫妻二人均不在府中。】 四老爷齐瑞正:【四夫人,两子一女】 齐丹鹭:【夫家寿山伯,和姑姑齐瑞云嫁的一户人家。】 齐连:【连二奶奶,三个儿子】 齐沂(庶出):【沂三奶奶,一个儿子。】 五老爷齐瑞茂:【五夫人,两子一女。】 齐洵:【洵大奶奶,无子嗣,但房中有庶子】 齐彦:【彦二奶奶,育有两子】 齐丹逸:十岁,未嫁 ------题外话------ 人物陆续添加中…… 第二卷:锦绣良缘134 故人 “娘小的时候最想做的事啊……”徐夫人面含笑意,眼睛微转看着两个儿子,“就是能行走江湖,仗剑天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游四海山川,看落霞孤雁……若是累了,就在山野间搭一间茅庐,竹子编的门,藤条制的床,闻着花香喝着清泉,再在门前垄一地的菜,种上你们最爱吃的瓜果……” 齐宵听着,脑海里就勾勒出许多许多的幅的画面,有属于娘的,亦有属于他和四哥的,却从来没有眼前这一幅,有关齐瑞信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平南竹子编的门,墙上挂着擦的亮亮的锄头,半掩的竹窗,昏黄的灯光,像黑暗中山林里突然出现的光明,照亮了眼前,更令过往的一切更加清晰的,如封存已久的画卷一点一点铺张开,呈现在他眼前。 但,画卷中没有齐瑞信。 他冷哼一声,在齐瑞信期盼的目光中原地转身,拂袖而去。 留了等待他进门,却只有失望的齐瑞信。 齐宵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青竹和红梅正抬着热水进去,蕉娘将叠好熨好的衣裳捧在手中正要进卧室,几个人见齐宵怒气满面的进门,俱是一愣,蕉娘道:“五爷回来了。” “嗯。”齐宵步子微顿问道,“奶奶回来了吗?” 蕉娘摇摇头,心头狐疑,以为齐宵和蓉卿拌嘴吵架了,所以他才气冲冲的回来,不由道:“奶奶还在老太君的院子里,五爷先梳洗,奴婢这就去接她回来?” “不用了。”蓉卿心里有分寸,她没有回来应该是祖母留了,齐宵看着空空的正厅,没有蓉卿的卧室,转身就去了书房,“奶奶回来喊我。”就反手关了门。 青竹和红梅骇的面面相斥,蕉娘就拧了眉头道:“去老太君那边瞧瞧,奶奶回来了没有。”五爷大约是遇到不痛快的事情了。 红梅忙放了手中的事转身提了灯笼就去了前头,在半道上遇到了蓉卿:“……五爷回来了,奴婢瞧着怒气冲冲的样子。” “生气了?”蓉卿微愣,难道又和国公爷吵架了?她加快步子往回敢,进了院子蕉娘就叮嘱道,“五爷瞧着心里头不痛快,您顺着他一些。” 蓉卿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书房里头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她就站在外头喊了声,“五爷。” 里面应的很快,带着一丝急切和喜悦,蓉卿便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随手又关了门,随即就被齐宵抱住,蓉卿一愣搂着他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 “我今天看到那间茅庐了。”齐宵把脸埋在蓉卿的脖颈处,“他既然不爱娘,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果然是因为齐瑞信,蓉卿叹了口气,转身过来搂主他,轻声道:“国公爷心里也不是不爱徐夫人吧。”她微顿想了想,“他有怨恨,有歉疚,有思念,有很多很多情绪,而那些情绪中一定包括了日久生情的爱……”若不然他不懂花还学着种花,还是徐夫人最喜爱的,盖了茅庐也是照着徐夫人的意思,若没有爱又怎么会做这些。 齐宵语气很硬:“既是爱,他为什么又要冷落娘,将那个女人带回来。他该知道,娘生气的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女子,而是失望他多年不曾悔改的欺骗。” 是啊,对于女人来说,男人可靠值得信赖才是她们爱对方的根本,感情是纯粹的,容不得背叛更不能存放欺骗。 “我们毕竟是旁观者。”蓉卿轻声道,“国公爷成亲之后,就不曾去找过夙香,就可见他心底里是希望能和徐夫人长久相伴的……”或许是她离婚的事见的太多,看过各式各样的感情破裂的夫妻,他们有的是因为背叛,有的是因为经济,有的却是因为价值观的不同,原因许多,但绝非是因为一个人的问题,徐夫人呢,按照齐老太君所形容的样子,她或许不适合内院后宅,她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在后宅围着一个男人转,整日里琐事缠身于她而言就是一种消磨,磨掉了她的耐心,更磨掉了她对生活的向往。 她想到了一个故事:“我和你说个故事吧。”蓉卿说完,不等齐宵回她,就缓缓的将《将红玫瑰白玫瑰》的故事说了一遍,“……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她昂头看着齐宵,朦胧的光线看的并不真切,但却感受到他的震撼,“也许,夙香就是那白玫瑰,而徐夫人则是国公爷心头的一颗朱砂痣。” 像是在思考,齐宵面色沉凝沉默了许久,终冷笑了一声,道:“既是自己的选择的,就要担负所有的一切。”一顿又道,“什么白玫瑰红玫瑰,不过是为自己善变找借口!” “是啊。”蓉卿叹道,“可这是天性,有的人可以两个都娶了享齐人之福,有的人却是不能,只得游荡徘徊最终红的谢了,白的枯了,自己留下来的只有懊悔和无力。” “人生在世总有圆缺,若因怕失去就不选择,便是懦弱。若选择了而又后悔,便是无信。”他话语含怒,嘲讽的道,“你说的对,他就是这样的人!” 懦弱,无信!这就是他给齐瑞信的总结,蓉卿不想辩解,总归她也只是旁观者:“那你还生气?”一顿拍了拍他哄着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了,你生着闷气伤的是自己,我瞧着也跟着你失落了起来了。” “嗯。”齐宵亲了亲她的面颊,轻声道,“你去祖母那边了?”换了个话题。 蓉卿嗯了一声,牵着他的手走到桌边,摸了火折子将灯点亮,回头看着齐宵,见他脸色已是转好,就笑着道:“祖母的心思我们都知道,终归是年纪大了,希望家里一切都是和和美美的。” “嗯。”两人在书桌后的圈椅上坐了下来,齐宵搂着蓉卿坐在他腿上,他仿佛刚想起来似的,问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什么朱砂痣,什么饭黏子?!”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道:“记不清了,可能是以前哪一本民间话本吧。” “往后不准再看这样的书。”齐宵皱眉,面色严肃,“既悲观消极,又以偏概全。”点了点蓉卿的额头,“把你的脑子里藏的这些东西都倒干净。” 蓉卿失笑,歪在他的肩头:“是,是,妾身知道了,妾身以后再不敢了。”一顿又道,“就知道我们齐督都最好,断不会有什么红玫瑰白玫瑰的……”挑眉戏谑的看他,“是吧。” 齐宵眼底掠过笑意,心里却觉得甜蜜,方才他心里烦躁,一刻都不想待在那里,路上回来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可进了家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却没有她的身影,他顿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仿佛被人割了一块一样,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感受她真实的被自己圈在怀中,他才踏实下来,心里堵的一口气没有缘由的就舒了出来。 “鬼灵精。”齐宵捏着她的鼻尖,有种捧着宠着都不够的感觉,“是,不管你是什么玫瑰,有你就够了。”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捧着齐宵的脸毫不犹豫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奖励你的。”齐宵却是不依,按着她的头迎面而上加深了这个吻,蓉卿顺势搂着他回应着…… “在这里?”蓉卿被他抱起来放在桌面上,齐宵手臂一挥桌上的纸片细细簌簌的落在地上,他搂着她一路自脖颈处亲吻而下,惹的蓉卿嘤咛不断,吊着他的肩头,“不要,外面都是人……” 齐宵不说话,最直接的就是吻住她的唇,辗转反复间蓉卿衣裳尽落,双腿圈着他精装的腰身,她双颊绯红眼眸宛若秋水般,迷离的让人瞧不清却又忍不住想要陷进去一探究竟…… “齐宵。”蓉卿忍不住嘤咛,“嗯……你轻点嘛……”齐宵轻咬着她的每一寸,想要拆骨入腹般的迫切,“好!”含糊不清的应着,一切却是照旧,蓉卿昂着头青丝扬起,悠悠而下落在肩头,黏着清香的汗细细碎碎朦朦胧胧,齐宵宛若进了一处不曾被人发现的花园,鼻尖幽香弥漫眼前美景旖旎,他流连忘返无法自拔。 “哪里不成。”蓉卿推着他嘟着嘴道,“偏要选在这里,明儿大家都知道我们……你让我怎么做人。” 齐宵见她系着扣子,就按着她的手道:“索性别穿了,我让她们都回去歇着,抱你回房。”舍不得这画面就这么掩盖了。 “想什么呢。”她红着脸,指着乱糟糟的桌面,“快收拾一下,免得被人瞧出来。” 齐宵失笑,应着她弯腰去收拾落在地上的东西,蓉卿穿好衣裳,一下子扑在他后背上,笑盈盈的歪头看他,也不说话,齐宵蹲在地上,手顺势一回就拍了她的屁股,忍不住笑道:“淘气。” 蓉卿咯咯的笑起来,在他脸上亲不够。 外头早就被蕉娘清了场,她是又好气又好笑,蓉卿和齐宵感情渐浓她当然高兴,可又怕被人瞧见,说两人欢淫无度成了笑话……闹了半宿总算是收了场,她松了口气在外头喊道:“五爷,五奶奶,水放好了,出来梳洗早些歇了吧。” 蓉卿瞪了眼齐宵,咳嗽了一声,回道:“蕉娘,我知道了。”回头看着齐宵,“国公爷让你写请封的奏折,你是现在写还是过两日?” “现在写吧。”齐宵轻声道,“你先回去歇着,我写完再睡。” 蓉卿摇着头:“我明天中午还可以补一觉,帮你研磨吧。”蓉卿说完就开了门对蕉娘道,“您先睡吧,五爷手上还有点事没有做完,可能要晚一些。” 蕉娘朝房里看了看:“那我去给你们做些夜宵,一会儿忙的太迟指不定会饿。”话落就转身托了茶壶和茶盅来,给两人泡了茶。 蓉卿和齐宵面对面坐着,蓉卿托着下巴看他……过了一刻蓉卿开始打瞌睡,齐宵看着她疲困的样子就叹了口气,拉着她道:“回去睡吧。”蓉卿摇摇头醒过来,“你写完了?” 齐宵嗯了一声,看了看怀表:“都子时了,走吧。”蓉卿哦一声,撑着跟着他回了房里,两人梳洗后上了床,迷迷糊糊间蓉卿忽然清醒过来,瞪着眼睛看着齐宵道,“静芝姐的信怎么还没有回来?”应天去苏州也没有几日的功夫,她又是让齐宵送出去的,算算时间也该回信了。 齐宵也皱了眉头,搂着蓉卿道:“可能信在路上呢,你别担心。” “齐宵。”蓉卿坐了起来,神情严肃的看着他,“你托人帮我去一趟苏州吧,我实在是不放心。”这不是华静芝的作风,即便成亲时她有事耽误了没来,可都过了一个多月了,她还没有消息,而且眼见就要过年了,往年这个时候她们都会互通信拜年的。 这一个多月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齐宵怕她受凉拿被子把她裹着压进自己怀里捂着,“我明天就让人去苏州,快则六日,慢则八日就知道了。” “谢谢!”蓉卿应了一声,脑子里止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齐宵知道她的性子,索性和她多说几句,蓉卿想到他一会儿就要去上朝,说了几句就不再出声,两人各自歇了不过一个多时辰,齐宵就起身穿了朝服去了朝堂,蓉卿则是卯正准时睁开了眼。 早上梳洗吃了早饭去给老太君请安,回来后刚坐了一刻,齐丹逸来了,蓉卿听报时微微一愣,问道:“五房的姑娘?” “是!在院子里呢,说找您有事。”明兰指了指外头,蓉卿有些纳闷想不出齐丹逸来找她有什么事,“那请她进来吧。” 明兰应是,一会儿穿着一件芙蓉色短袄梳着双螺髻的齐丹逸进了门,他与齐成没有出五服所以作为小辈的齐丹逸也要服小功五个月……她笑着朝蓉卿行礼:“五嫂,我突然过来没有耽误您事吧。” “没有。”蓉卿笑着请她坐,问道,“我这里就是没有孩子来,显得冷清,你能来五嫂只有高兴的。” 齐丹逸放了心,送了一口气笑道:“我早就想来五嫂房里玩了,可近断时间家里事情多,我也不好贸贸然上门来,怕打了扰您。” 她说的很客气,蓉卿越发不知道她来是为了什么,指着桌上的蜜饯干果:“秋天新做的,你尝尝。” 齐丹逸就摆着手:“我娘不让我吃,说会伤牙。”她话落,就张开嘴指着自己的后槽牙,“里面都长了一个小洞,疼起来的我的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呢。” 她一派天真,蓉卿反而不好意思多想,莞尔道:“牙疼却是难受,我以前也有过蛀牙。” “这叫蛀牙啊。”齐丹逸若有所思,“原来五嫂也有啊,那你后来吃过糖吗?” 蓉卿摇摇头:“不敢吃了。”齐丹逸点着头,“嗯。我也不敢吃了,我娘说如果再说甜的,别的几颗好牙也会疼的,我都换个牙了,现在要是坏了可就得跟着我一辈子。” 蓉卿失笑,颔首回道:“你娘说的没错,确实是如此。” 齐丹逸又发现她多宝格上摆了几件小玩意,是齐宵以前送她的,从北平带到永平随后又带来了京城,齐丹逸细细的看,又一一指着问蓉卿是什么,哪里来的……说了半天,外头守着丫头要催她回去了,她恍然想起什么来,自袖带中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蓉卿嘟着嘴道:“这是您上次赏我的那只钗,我觉得太贵重了,一直惦记着给您送来,又怕您不高兴,犹犹豫豫的磨蹭到今天了,对不起!”话落见蓉卿没有接就摆在了小几上,“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其实……其实很喜欢的,就是觉得太贵重了。” “你想多了。”蓉卿把荷包还给她,“五嫂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东西既是拿出来给你的,就断不会又收回来的道理,你且拿去戴着玩吧,别多想。”没有想到齐丹逸的性格这样单纯,因为觉得发钗贵重,所以就一直想要送回来,可又怕她生气,所以犹豫。 “可是……”齐丹逸又想拿回去,又觉得有些不对,“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拿您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能给五嫂做。” 蓉卿就笑了起来:“这样啊。”她想了想问道,“那逸姐儿会什么。” 齐丹逸就掰着手指数,数来数去有点数不明白的样子,回道:“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唉。”泄了气的垮了肩膀,“五嫂,我还是不能要您的礼。”话落,仿佛想起什么来,看着蓉卿就道,“哦,对了,我会画花样子,我大嫂她们的花样子都是我画的,我也帮您画几副好不好?” 蓉卿笑着点头:“好啊,我正想绣几方帕子却没有新花样子,妹妹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真的嘛,那我回去就给你画。”仿佛心里踏实了许多,齐丹逸拿着金钗喜滋滋的和蓉卿道谢,“我回去了,明天来找五嫂。”就笑眯眯的要出门,走到门口忽然顿足回头来看着蓉卿。 蓉卿挑眉,不知道她又想起什么来,就听齐丹逸压着声音道:“五嫂,您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回去?”蓉卿微愣,齐丹逸又道,“是我大嫂,她这两天和我大哥吵架了,谁也不搭理谁,大嫂不说话家里头就闷闷的,我难受。” 齐洵和洵大奶奶感情一直不错,怎么会吵架呢,蓉卿问道:“可知道为什么吵?”齐丹逸就摇着头,不确定的道,“像是为了娘身边的一个丫头。” 难道是要给齐洵纳妾? “你先回去。”蓉卿道,“我一会儿让丫头去洵嫂嫂那边问问,若她有空我就过去,好不好?!” 齐丹逸笑了起来,点头不迭:“那我走了。”蹬蹬的跑了出去。 齐丹逸来她这里还金钗,五夫人知道不知道?蓉卿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明兰。”蓉卿喊来明兰,吩咐道,“你去小厨房,把蕉娘早上做的糕点给洵大奶奶送一盘去,别的也不用多说,去了就回来。”她虽对洵大奶奶印象好,可五房当家的毕竟还是五夫人。 谁知道,明兰刚过去一会儿,五夫人竟陪着洵大奶奶一起过来,她愕然,朝五夫人和洵大奶奶行了礼,打量了两人一眼,五夫人没有变化,洵大奶奶确实瘦了一点。 “你们是妯娌,确实该多走动的。”五夫人笑容满面,“你们说话,我去老太君屋里坐会儿。”推了推洵大奶奶朝蓉卿笑笑转身就出了院子。 “我就怕她这样。”洵大奶奶满脸的无奈,“你怎么想到让丫头给我送盘糕点过去?”和蓉卿一起并肩往房里走。 蓉卿就把齐丹逸来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我也不知什么情况,就让明兰给您送了盘糕点。” “那丫头。”洵大奶奶笑了笑,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看着蓉卿叹气道,“原本也没什么事,怪只怪我的肚子不争气。” 果然还是为了子嗣的事情,蓉卿给她斟茶,问道:“嫂嫂还年轻,有的人成亲三五年没有也是常有的。”洵大奶奶摆着手,“我们等得,五老爷和娘等不得啊。若说纳妾也不是大事儿,我身边陪嫁的四个丫头,嫁出去两个,还有两个也到了年纪,我开了脸一起抬了便是,可他却显人不好看,挑来挑去竟是看中了娘房里的这叫什么事儿!” 齐洵也真够可以的,挑姨娘还挑到自己母亲房里去了。 “算了,糟心的事不和你说了,反正我是不同意,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在我的眼皮底下胡来。”洵大奶奶愤愤不平的样子,喝了口茶。 “嫂嫂。”蓉卿拧了眉头道,“我倒是觉得问题不是在抬谁做姨娘,而是在子嗣上。”她顿了顿道,“您可瞧过大夫?到底是因为什么?” 洵大奶奶摇摇头:“怎么没瞧过,不知换了多少,可就是看不出什么来。”一顿又道,“可能怎么办,它就是不争气怀不上了。” “那你们……”她说着微顿,轻轻笑了起来,“会不会是压力太大了?” 洵大奶奶不解,蓉卿想了想,就道:“我听说家里在栖霞山脚下有间别院,你和大哥不如过去住些日子,那边安静没有家里的事你们也可以仔细讨论一下姨娘的事情。” “家里一堆事,脱不开身。”洵大奶奶摆着手,“再说,我想去也得他想啊,我懒得去求他。” 蓉卿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上齐宵回来,蓉卿把洵大奶奶的事和他说了,齐宵亦是笑着道:“……洵大哥向来怕嫂子的。”蓉卿想到洵大奶奶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指不定齐洵也是因为和五老爷五夫人说不通才除此下策,若不然那么多丫头不挑,偏偏看中了五夫人房里的丫头。 她越想越觉得大约是,就安心下来,齐宵和她道:“今天我已经派了人去苏州,过几日就有消息回来,你放心。”蓉卿点头应是,问折子的事情,“圣上约莫什么时候会批?” 齐宵想了想,回道:“快的三五日,慢的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还有人直接搁置了,要看圣上的态度。 蓉卿愕然,圣上总不会把凉国公的爵位收回去吧? 却没有想到,第二日傍晚齐宵还在衙门未归,圣旨就已经到了,齐瑞信由银冬扶着接了旨,圣上果然封了齐皓为凉国公世子! 蓉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齐瑞信,就见齐瑞信面色恍惚,似欣慰又似遗憾! 她收了目光和唐氏相视一笑,唐氏扶着齐皓起身,亲手接了世子制的袍服,由齐瑞信给齐皓加了玉冠…… 悬而未决多年的凉国公府世子之位终于落定了。 回去的路上,洵大奶奶扯着蓉卿的袖子道:“齐宵怎么也不争一争?亲兄弟明算账,你们夫妻太好说话了。” “有的账也算不清,嫂子这话可见外了。”蓉卿轻笑着,她和齐宵一样对这个爵位无所谓,重要的还是齐皓,他若能振作若能更有担当面对现实,比什么都好。 洵大奶奶也只是说说,谁做世子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她笑着凑在蓉卿的耳边道:“大爷说后天我们去别院住个两三日再回来过年。” 蓉卿眉梢一挑,笑着道:“真的啊。”洵大奶奶就忍着笑道,“我也去偷偷清净!” 蓉卿就忍着笑着回头看了眼拧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五夫人,和洵大奶奶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晚上齐皓做东在府里头开三桌酒席,几个平辈的兄弟在外院坐了一桌,长辈们在二老爷房里另开了一桌,齐老太君则带着家里的女眷在太夫人院子前的广厅里吃酒打牌,齐老太君很高兴多喝了几杯酒,不但是她便是四夫人,五夫人也皆是很高兴的样子。 家里有的当家的人,很多问题就能提到台面上说了。 闹哄哄你来我往敬酒打牌到半夜,蓉卿才和齐宵回家,她好奇的问道,“圣上怎么这么快就批了?” “嗯。”齐宵酒吃了六分有些微醺,语调就显得漫不经心,“诚王当是父亲写的折子,偷偷压了下去……” 蓉卿笑了起来,想到赵钧逸的样子,问道:“诚王爷和王妃还好吗?过了年侧妃就要进门了!”马清荷定的是五月的日子,若是侧妃进门前单氏能有身子,将来也安生点。 不过这是诚王府的事,她也只是想想罢了。 “看上去还不错。”齐宵淡淡的道,“不过我瞧着他到常住在太子府,还有一日赖在永平侯府那边不回去,最后还是喝醉了苏珉将他送回去了。” 蓉卿无奈的摇着头。 第二日一早齐丹逸把花样子送来,又陪着蓉卿在房里讨论了半天,从哪里下针从哪里走线,等中午又在蓉卿这里吃过午饭才回去,蕉娘看着好奇,问道:“……以前也不见过来。” “她性子单纯,常来我们院子里也热闹。”蓉卿笑着和蕉娘理过年的东西,唐氏那边则是忙着跟着二夫人学着中馈的事,等过了年凉国公府的中馈就正式交给唐氏了,齐瑞信的病情虽未曾好转,但亦没有恶化。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齐皓领着大家祭祖除尘,蓉卿则和二夫人一起忙着酒席的事,青竹匆匆过来,手里拿个拜帖:“奶奶,方才外面来了位妈妈递了拜帖,说是山东布政使徐大人的家眷。” 蓉卿闻言一愣,擦了手接了帖子过来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和明兰道:“是徐大人和徐夫人进京了。”明年三月他们要进京述职,现在是提前回来正好在京中过年,“你亲自去一趟,就说我明日去她住处拜访。” 是曾经帮她和明期办户籍的徐大人夫妇,明兰高兴的点着头:“奴婢这就过去。”回去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门,下午回来,她笑着道,“徐夫人说她明日在家里等您。” 晚上蓉卿和齐宵说了明天去拜访徐夫人的事情,齐宵略显得有些兴趣道:“请你过门做客?我记得徐家在京中没有宅子吧?” “是,说是租了半年。”蓉卿笑着道,“怎么,你是被人奉承惯了,如今来了个正常的你反而不习惯了?” 齐宵也笑了起来,捏了她的脸,道:“我只是提一句,你竟有这么多话等着噎我。”他哈哈大笑,道,“徐夫人不来咱们家,反而请你去她的住处,只是让你看看他们如今的日子,摆明一个态度罢了,你可别当着徐大人和廖如海一样!” 蓉卿轻轻笑了起来,徐大人若真的和廖大人一样,也不可能做到封疆大吏了。 “知道了,知道了。”蓉卿催着他睡觉,第二日一早带着蕉娘和明期明兰去了徐夫人租住的宅子里,是一间很紧凑的四合院,徐夫人穿着一件靛蓝撒花滚一指宽的绒边褙子,近四年的光景未见,她略胖了点,惊喜的看着蓉卿,迎过来笑道:“真的是女大十八变,我都快不认识了。” “伯母。”蓉卿笑着让明兰把带来的礼送进去,回徐夫人的话,“您一点没变,还是这样年轻。” 徐夫人咯咯笑了起来,请蓉卿进正厅里坐,蓉卿问道:“慧莹怎么样,和您一起回来了吗?” “没有,她成了家,又近年关家里一堆事情哪里能脱得开身。”徐夫人说完看着蓉卿,从身后拿了个匣子出来,“你成亲我还是事后听说的,也没有随礼,这会儿给你补上!” “这怎么好意思。”蓉卿笑着接了,问道,“您和徐大人来是打算住多久,得空您去家里坐坐吧。” 徐夫人笑着回道:“还不知道,徐大人这几日在外面打点,若是顺利大约开了年就能走,若是不顺利只怕要住些日子了。”说完叹了口气,蓉卿笑着安慰她,“徐大人年年政绩考核都得的优,述职的事自然不会有阻碍。” 徐夫人笑着点头:“但愿如此。”又说起二夫人来,“身体还好吧?” “比以前好了许多,人也想开了,前段时间我回门,她还提到您,说您是我恩人,若是再见定要请您去家里坐坐。”蓉卿说着微顿,徐夫人就笑道,“……等过了年我就递帖子去,就怕她没有空。” 蓉卿笑着说怎么会,徐夫人顿了顿看着蓉卿,又道:“原本是想去凉国公府上拜访你的,可一想我们的身份……”她尴尬的笑笑,“就怕别人觉得我们是你的穷亲戚,你又是刚成亲,没的给你添麻烦了,可心底里想着难得进京一趟,知道你在怎么着也要见一见,所以我就摆着长辈款了。”蓉卿的一品诰命,她让蓉卿来拜访她,确实是说不过去的。 “你本来就是我的长辈,我来拜见您是应当的。”蓉卿摇着头,“家里的叔伯相处的都很和睦,再说,徐大人官居高位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把您当做穷亲戚的。” 徐夫人轻笑,握着蓉卿的手感慨道:“还记得我走时你送我的样子,小小的人坐在马车里,又沉稳又大气,我当时心里就想,将来不知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你回去……”一顿又道,“齐督都对你可好?” “好。”蓉卿红着脸点了点头,问起徐慧莹,“她还好吗?有孩子了吧?” 提到徐慧莹,徐夫人眼底里都是笑意,颔首道:“两年生了两个小子,在婆家总算是站住了脚。”说着微顿,想到什么,“说起来,在路上的时候,我们还碰见了个熟人。” 蓉卿微愣,问道:“也是永平府的吗?是哪位夫人?”徐夫人就笑着道,“也不是哪位夫人,是你们家的六姑爷,像是上京来办事的,我们上船的时候他也正好上船,同行了一段,他中间说有事办就在聊城停了下来,说了过了年再上来。” 孔令宇?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蓉卿笑着道:“明年开恩科,许是上京赶考的吧。” 徐夫人颔首:“说起来,在到镇江的时候,我们差点遇到了江匪,幸好我们一行有好几位大人,各人身边又带了家丁!”唏嘘不已,“天子脚下真是没有想到。” “江匪?”蓉卿也没有想到,错愕的道,“在镇江附近遇到的?京城到是没有听到有关的消息,您和徐大人没事吧。” 徐夫人神色一怔,回道:“在镇江和附近,约莫十几个人的样子,瞧着手生刀下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我看应该是刚出来没有多久。”这么多年她随着徐大人天南地北的跑也是见识了很多,“京城没有消息传来,看来他们应该是隐蔽的。” “真是没有想到。”蓉卿就先想了华静芝,“徐大人和另外几位大人上报朝廷了吗?” 徐夫人点头:“报了,徐大人一到就托人写了奏折递呈了上去,想必这两日就该有动静。”她说着微顿又道,“那些人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的,总归不是省心的,早点除掉的好,还不知多少人栽在了上头。” 蓉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在徐夫人家待到中午,两人一起用了午饭,她告辞回去:“……若有什么事不方便的,您尽管开口,我们不是外人,您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嗯。”徐夫人笑着道,“徐大人述职正在打点,若是走不通我再劳烦你。”这边托了关系走门路,那边若是再走动,难保不会得罪人,最后两边都不讨好。 蓉卿也明白,笑着应了和徐夫人道别。 下午回去,她让明兰给几房陪房送了银子过去,这一个多月两个月她也没有空安置他们,只有等过了年再说了。 晚上齐宵回来,蓉卿就急着把徐夫人说的话和他说了遍,齐宵脸色微沉却并未显露惊讶之色,蓉卿问道:“你早就知道了?”齐宵没有说话,蓉卿又问道,“静芝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你别乱想。”齐宵沉声回道,“那股江匪也不是善类,我派人去查,却是连他们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也不常出来走动,所以不好下手。”一顿看着她安抚似的道,“静芝表姐确实不在苏州家中,她的四间铺子掌柜也换了,里面的人说的她九月中旬就出门了……如今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运河上出的事。” 蓉卿腿一软坐在椅子上,心里砰砰跳了起来,华静芝九月份出门,现在失去了联络……苏州那边不但没有找,反而将铺子里的掌柜都换掉了,齐宵是担心华静芝出事并非是因为江匪,而是和他家人有关。 “华家不是生意做的很大嘛。”蓉卿揪着齐宵的衣袖道,“他们不该觊觎静芝姐的几间铺子啊。” 齐宵皱着眉点头道:“这也正是我犹豫的。你别着急,江匪那边已经派人去追查,年后就会有个结果。” 蓉卿哪里能放心下来,华静芝若真的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安心。 第二卷:锦绣良缘135 素竹 过小年那日的宴席是唐氏负责筹办,她来找蓉卿,笑着道:“……我虽在家中学过,也跟着二婶学了几日,可终究有些不敢拿主意。”她将手里的菜单拿出来给蓉卿看,“弟妹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我也不太懂这些。”蓉卿也并未谦虚,凉国公府毕竟这么人,要准备的周到确实要费一番功夫的,“以前虽在娘家主持过中馈,前几年在北平也是自己做主过日子,但与家中情况不同,我亦不敢乱给四嫂出主意。” “你就是没有经验,也比我想的周到。”唐氏笑着指着菜单,“你先看看。” 蓉卿就硬着头皮去看,里里外外是四桌,冷菜八样,热菜十六样,羹汤四样,糕点六样……蓉卿一一看过笑道:“四嫂想的很周到!”确实做的很好,各人的口味都想到了。 “弟妹觉得没有问题?”唐氏不太自信的样子,蓉卿笑着点头,“真的很好,考虑的周到,咸淡酸辣,” 唐氏端着茶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道:“我这些天跟着二婶学中馈,会的也就罢了,不会的我也不好意思问……”她红了脸,“就怕下人觉得我笨什么也不懂,等我主持中馈就欺上瞒下的拿捏我。” 她心里忐忑蓉卿能够理解,就安慰道:“慢慢来,那些下人也不过是怕您新官上人她们会丢了差事,您只要掌握好了度,让她们心安,也就没有那些事了。”唐氏神情一怔,一副求赐教的样子,“那你说,这个度要怎么掌握。”一顿又道,“二婶给我的账,我虽是没说,可有几笔确实有些问题,我一直犹豫不定,不知道怎么处理。” 这个还真是不好弄,其实哪个掌权的不会贪点,若真要细查也不是不可,那就得做好撕破脸的准备,唐氏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和二夫人争,也没有必要,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账理理清往后别算在自己头上就成。 “下人的事,若您能有这把握,一次出手把那些不安分的镇主,那您就用雷霆手段,该换的人就换了。若是没有不如就暂时不要动,往后哪个管事用的不顺手,您再一个一个的换,这样既不伤根本,也比较有稳妥。”一顿又道,“至于账面,若非大的糊涂账您就顺手卖二婶一个人情,若真是漏洞难补,那您就去找祖母,请她老人家出面。” 其实蓉卿觉得齐老太君也有可能是知道的,前段时间他们成亲的份子钱入库时,齐老太君还查过帐。 只是,水清则无鱼,查透了也没什么意思。 “这样啊。”唐氏若有所思,沉默的坐在那边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蓉卿也不催她,将菜单帮她收起来,脑海里却是在想昨晚和齐宵说的话,华静芝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消息呢,还有她也并非一个人,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她身边一直跟着的四个丫头! 难道真的被江匪绑了?那班人什么来头,几个衙门搜查也找不到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谢谢五弟妹。”唐氏仿佛想明白了,“被你这么一点拨,我心里通透多了。”她轻轻笑起来,“说起来,四爷得封世子也要多谢五弟和你,我一直想言谢,可又觉得我们之间说多了这些反而生分了,你和五弟的好,我和四爷心里记得,永远不会忘记!” “说不生分,四嫂还是生分了。”蓉卿笑道,“只要你和四哥好,我和五爷都高兴,旁的话咱们就别说了。” 唐氏笑着点头,说起别的事儿:“我到是想到个事情。”她说着一顿道,“听说五弟在查镇江江匪的事情,虽说镇江近,可毕竟还有几天的路程,五弟何不去问问连兄弟,他走漕运想必这方面应该是认识些人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蓉卿眼睛一亮,笑着道:“得亏您提醒,我还真是没有想起来,晚上等五爷回来,我就问问他可问过连二哥了。” 唐氏笑:“我也只是胡乱说说罢了。”看了看时辰,“哎呀,时间过的这么快,厨房那边还等着我菜单,我先去忙了。”一顿又道,“洵嫂嫂说是明天回来,还要安排马车去接他们。” 齐洵和洵大奶奶去别院好几日,说是明天回来。 “我送您。”蓉卿笑着送唐氏出去,蕉娘进门来回道,“张求贵几家子都安顿好了,年货也买了,几房人凑在一起过年到也相安无事。”一顿问道,“等过年就分派了事做吧,实在不成放新府那边去,您看呢。” “嗯,那边正好也缺人手,只是人过去也好找个名头才是,若不然叫老太君知道了,不免心里难过。”蓉卿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今儿没什么事,您要不替我回去跑一趟,看看四嫂再问问家里可有我的来信。” “成。”蕉娘点头应是,“我这会儿收拾一下就去,下午回来。” 蓉卿应声,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去耳房里看齐瑞信让她打理的芍药,一共六盆良莠不齐的,还有两盆牡丹也是瘦瘦的,她在耳房里待了大半天,又趁着中午天气好把花搬出来晒太阳,中午吃过饭由明兰陪着在园子里散步。 “奶奶。”明兰问道,“徐夫人那边要不要奴婢去看看,上一次去瞧那宅子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这个年怎么过。” “好。”蓉卿颔首道,“你明天和明期去看看他们缺什么,从家里给他们带些过去,这临近年关东西也不好买了!” 明兰就笑着点头道:“好。”一顿问道,“徐夫人说孔姑爷年后上京来,那六姑奶奶会不会一起过来?” “应该不会。”蓉卿叹道,“我们进京的时候她没有出现,想必是被孔夫人拦着了,如今六姑爷要来赶考更是大事,孔夫人怎么也不可能让她跟着一起来的。” 明兰想想也是,唏嘘道:“这门婚事六姑奶奶和柳姨娘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如今变成这般光景,也不知是谁的错。” 蓉卿抿唇没有接话,轻声道:“回去吧。”就和明兰一起往回走,刚走到院门口,恰巧碰见由王旁推着从外院回来的齐皓,蓉卿蹲身行礼,齐皓微微颔首,道,“弟妹在散步?” “是,中午吃的有些不舒服,出来走动走动。”蓉卿语调淡淡的,“四哥用过膳了?” 齐皓也点了点头,并不习惯聊天的样子,想了想道:“听五弟说苏州的华表姐没了消息?”蓉卿嗯了一声,道,“说是九月初从苏州出来,看这都过去三个月了,她没有回家,也没有在京城!” 齐皓也皱了眉,目露担忧却又宽解蓉卿,道:“……华表姐似男子一般,许是哪里有生意联络去了也未可知,你们不要着急。” “但愿如此。”蓉卿和齐皓也没什么可多说的,话尽就要告辞,走了几步齐皓忽然喊住她,道,“我……能不能求五弟妹一件事?” 蓉卿愕然,转头过来看她,面露不解。 齐皓红了脸有些尴尬的朝自己院子里撇了一眼,结结巴巴的道:“……那个……我也不知妥不妥当,可又觉得似乎没有比五弟妹更合适的人了。” 蓉卿微微挑眉,等他继续说,齐皓就道:“我想请五弟妹帮我去一趟五福庵看看闵氏。五福庵谢绝男客,可她也不愿下山,我至此未曾见过她,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一顿垂了眼帘有些落寞的样子,“得知她过的安稳,我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原来是请她帮着去看看闵氏啊。 齐皓没有说时间,蓉卿似乎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顿了顿问道:“我替四哥去一趟自是无妨的,只是……四嫂知道吗?”她总不能背着唐氏给齐皓办事吧。 “我会和她说,她……”齐皓有些尴尬,“她能理解我的心情。”觉得唐氏善解人意,不会多想。 看来唐氏的新形象树立的不错,蓉卿就笑着点头,问道:“四哥想让我什么时候去呢?” “明天吧,行不行?”齐皓见她答应就高兴起来,“这两日天气好,也恰逢要过年,正能给她带些东西进去。” 蓉卿想了想,道:“那我和五爷说一声,若是五爷赞成我明日一早就动身去。四哥准备一下要带什么东西去,若是需要我准备的,您和我说一声。” “不用,东西我都准备好了。”齐皓眼眸明亮,比起以前颓废的样子,现在他的算得上精神奕奕了。 蓉卿点头应是,和齐皓告辞回了院子里。 明兰关了房门,就低声道:“四爷为什么不让四奶奶去,反而求到您这里来了。”蓉卿失笑摇头道,“四嫂虽善解人意,可总归位置不同,而我,左右不过是局外人,也不影响什么。” 明兰似懂非懂,只是道:“明天就是小年,这一来一回来的及吗。” “也不远。”蓉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反正我也是闲着的。” 明兰掩面轻轻笑了起来,帮蓉卿盖被子,咕哝道:“奶奶这是闲出心病来了。”蓉卿就拍了她的手,笑道,“去忙你的去。” 明兰退了出去,蓉卿就睁开眼睛看着帐顶发呆,谁实话她对闵氏也存着一份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能不离不弃的守着齐皓多年,最后知道又依然绝然的进了宫里,没有子嗣亦不过是个小小婕妤,她却在惠帝去世后要求殉葬…… 应该是个倔强坚韧的女子吧,否则也不会走这样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胡思乱想间蓉卿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梳洗好吃过点心,又把花搬了进去,去一趟正院问张姨娘齐瑞信的病情,唐医正依旧是每天来,只是他在茅庐蓉卿不方便过去,所以每天只能寻了张姨娘问齐瑞信的病情。 “能吃些东西了,不过只能吃些清淡的,前两日煮了一碗鸡丝粥,吃了半口就吐了起来,我真是吓丢了魂!”张姨娘言语恭敬,又道,“不过您不要担心,唐医正说这些症状都是常见的反应,没有什么大碍,不伤根本!” “那就好。”蓉卿道,“辛苦您了!” 张姨娘打量着蓉卿,由着家里刚过了丧期,所以她穿了件妃色素面褙子,清清淡淡的衬着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样貌越发的妍丽娇艳,却又不失一股孩子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清透如清泉涧流,温和宁静,张姨娘看的一时有些愣怔,恍惚间就想到了前几日同样在这里,蓉卿含笑而立,明明也是此刻的样子,笑容甜美姿态亲和,却令她忍不住生寒,今天再看她,仿佛那一日的五奶奶不过是她想象,全然不存在的。 “奶奶客气了,都是奴婢该做的。”张姨娘笑着说着话,蓉卿微微颔首,道,“那我回去了。”就出了门。 张姨娘的反应她不是没有感觉,虽她去吧,她挡不住旁人的想法,爱咱们想就怎么想,索性两不相干的人,隔着距离彼此也清净。 她前脚刚进院子,齐宵就跟着进来,她回头惊喜的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齐宵穿着绯色的官袍,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尤其是冲着她笑时,明媚的宛若冬日里的暖阳,朝气蓬勃,蓉卿最喜欢见他笑,没有平日里板着脸严肃时冷漠疏离,这样的他让人忍不住亲近。 “约了苏珉!”齐宵和蓉卿并肩往房里走,“诚王爷,肖伯爷和宋国公都在,在醉仙楼说点事。” 蓉卿帮他脱了外头的官袍,问道:“可是为了江匪的事?”齐宵嗯了一声,蓉卿问道,“不是说镇江和丹阳都派兵在那段河面上守着了吗?” “是没有错,可昨儿晚上听说太仓码头有艘运瓷器的船只被劫了,没有伤亡,但船里的东西被清了出去。”齐宵说着皱眉,由容牵着去了净室,接了蓉卿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脸,“今日早朝,圣上还提到此事,天子脚下如此猖狂,不出不足以平民愤。” 即便是不是天子脚下,这样的江匪也不能留,蓉卿赞同的点点头,问道:“这些事是归地方衙门官,再往上延伸还有市舶司或是兵部,不归督都府管吧。”一顿小心的问道,“圣上不会打算派你或是四哥去吧?”这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啊。 “没有。”齐宵丢了帕子,嘴角含笑,“诚王请命了!” 蓉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临近年关,他婚期将近这会儿去剿匪?”齐宵满脸的无奈的道,“他说许久没有仗打,过过手瘾。” “真是!”蓉卿无奈摇头,“两个衙门出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那些人会不会平日里装成百姓,等到晚上才会在某一处出现呢?”一顿又道,“你看看要不要找连二哥问问,他走漕运,说不定听到过什么风声也未可知。” “问过了。”齐宵在左边坐下,“他们的船亦是停在镇江,不但没有遇到过那些人,便是连风声也没有听到过。” 蓉卿觉得奇怪,提了茶壶齐宵倒茶,疑惑的道:“难道那些人打劫拦船,都是事先打听好的。” 齐宵眉头微拧,没有否认。 一群有组织纪律行动缜密的江匪,升龙见首不见尾,确实是令人费解。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蓉卿在他对面坐下,将齐皓中午和她说的事说了一遍,“……你怎么想。” 齐宵顿了顿,道:“五福庵是皇家庵庙,寻常人进不去,既然四哥开了口你明天就替她跑一趟吧。”一顿又道,“我送你去山脚,再请了人引你上山。” 蓉卿颔首应了。 第二日一早,齐皓和唐氏亲自过来,唐氏已经知道蓉卿要过去探望闵氏的事,笑着道:“有劳五弟妹了。” “四嫂客气了。”她看了眼安静坐着的齐皓,“是四哥的事也是我们的事,我索性闲着就帮着跑跑腿,就当五福庵一日游了。” 唐氏掩面笑了起来,齐皓面露讶异看了眼蓉卿。 马车听到仪门口,齐皓准备的东西摆在后面一辆,蓉卿坐在前头和几人告辞,她带着蕉娘和明兰三人以及卫进出了门,半道上齐宵下朝赶了过来,一行人就去了神烈山下的五福庵。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齐宵从马上下来掀了车帘看着蓉卿道:“上山的路只能步行,我先上去和主持师太说一声,让她们请一个滑竿下来接你。” “不用。”蓉卿扶着明兰下来,看着并不算高,隐隐能看到屋顶的五福庵,“这点路,我自己走上去就成了。”朝齐宵眨眨眼睛,“当锻炼身体嘛。” 齐宵失笑,道:“那你担心点。”庵庙规矩森严,他也不能上去。 蓉卿笑着点头,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往山上爬,蕉娘爬了一刻就开始喘气,蓉卿怕她身体吃不消就留了她在山腰等,走了一刻多钟总算到了庵门口,主持师太亲自在门口迎她,行礼道:“贫尼见过五夫人。” 主持师太约莫五十岁左右,笑容安宁,蓉卿笑着还礼,跟着主持师太进门,五福庵并不大,建造摆设上没有发法华寺的宏伟,但却透着精致,前后两个宝殿,前殿供着观世音菩萨,后殿则是弥勒佛…… 来来往往比丘尼形容举止亦显露着宫闱仪态。 “素竹就在后院。”主持师太指了指后院一众小院厢房,“五夫人请随贫尼来。”不问蓉卿为什么来,和闵氏有什么关系,看来齐宵已经事先做过安排了,又或者她早就知道闵氏和凉国公府的关系,能通融即通融了。 蓉卿笑着道谢,几人在一方院子前停了下来,有年宵的比丘进了院子,不一会儿蓉卿就看见院子里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唐氏形容的太过美好,蓉卿见到闵氏时没有惊艳之感,反而觉得她容貌并不算出众,至少与她周围的女子比起来,只能算是中上之姿,只是闵氏很特别,静静走着莲步无声,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之感。 仿佛她会随时腾云架雾的飘然而去。 或许和她出家有关吧,这样的闵氏让她这个陌生人,也生出一种若有似无的怜惜来。 她不由庆幸这里戒备森严齐皓不能上来,若不然,或许唐氏再多的努力也可能白费了。 “师父。”闵氏出了门,朝主持师太行礼,并不曾看蓉卿一眼,主持师太虚指了蓉卿介绍道,“这是凉国公府的五夫人,特意过来看望你!” 闵氏没有激动也没有诧异,闻得主持师太介绍后,她转身过来垂目给蓉卿行了礼,声音淡淡的道:“五夫人!” 蓉卿还了礼。 “五夫人请稍坐,贫尼就不多留了,若有何需要夫人尽管和素竹说。”主持师太颔首微顿又道,“夫人告辞!”并没有留下来的打算。 蓉卿应是,和闵氏目送主持师太离去。 “素竹师父。”蓉卿笑望着闵氏,“不知这样称呼您可得当。” 闵氏神情不变,回道:“不过一个虚名,夫人请随便。”一抬手,“夫人请!”当先进了院门。 蓉卿回头看了眼明兰,就独自跟着闵氏进了院子,是一间三间正房的院子,很小,但大嫂的却很干净,一墙一瓦不见半丝灰尘,闵氏请蓉卿在禅房里坐下,有年幼的比丘上了茶关上了门。 闵氏的面色便有些冷,看着蓉卿,带着一丝戒备:“五夫人是受谁人之托来这里的?” 蓉卿心头微愣,闵氏这样的态度是因为什么?她回道:“是受家中四兄之托,特在年关前上来拜访您,顺便给您带些年货。” “你带回去吧。”闵氏忽然站起来了,冷冷的看着蓉卿,不是反感或是抵触,而是一种并不想生活被人打扰戒备,“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以前的闵洁已死,让他不要再来也不用再送东西,我不会领情更需要他惦记同情。”话落朝蓉卿行礼,飘然而去。 蓉卿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走的时候闵氏没有再出现,主持师太送她出庵门,和她道:“素竹和佛祖有缘,也潜心修佛,夫人回去后也无需挂念。”一顿又道,“既已皈依我佛,尘缘俗事纷纷扰扰也俱随风散……阿弥陀佛。” “多些师太指点。”蓉卿还礼,带着丫头婆子下了山,在山腰处接了蕉娘,一行人去了山脚,齐宵迎过来问道,“见到了?” 蓉卿点点头,把闵氏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到是四哥负累多虑了。” “她一向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替别人考虑。”齐宵对闵氏的评价很高,“当年她入宫,也是因为闵大人几次相求,她才松了口!”叹了口气。 蓉卿也觉得失落,也明白了唐氏当初为什么那么惶恐不安,若你的对手使出浑身解数誓要与你一决高下,你大可以以牙还牙毫不留情,可对手如闵氏这样,她不但无欲无求善解人意……唐氏什么办法也没有,抹不去她和齐皓美好的过去,也替不掉她在齐皓心目中的位置,得不到的愈加思念,亏欠过的遗憾更重。 只能希望齐皓能自己想通吧。 齐宵回头看了眼五福庵,轻声道:“这里风大,走吧。”蓉卿嗯了一声,来时的东西重新搬上了马车,一行人回了凉国公府。 齐皓在他们的院子前等着,虽是压抑着面色平静,可眼底的期待和喜悦蓉卿却是看的真真切切的,唐氏虽笑容满面,可绞在手心里皱巴巴的帕子依旧露着她的紧张。 “素竹师父说她过的很好,让我们不用惦念。”蓉卿依旧将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既已皈依佛门,俗缘尘事俱随风散……” 一瞬间,齐皓脸色惨白,紧紧攥住轮椅的扶手,唐氏神情僵硬说不上喜或失望,低头去看齐皓,一时间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一大早齐老太君带着女眷拜了祖宗,烧了纸钱,男眷那边则有齐瑞信领着……忙忙碌碌了大半日,中午大家随意吃了点心,下午时辰随着一阵鞭炮声响,开了四桌年夜饭各人落座。 晚上女眷聚在齐老太君的房里守岁,男眷则在外院吃茶聊天,半夜齐皓放的鞭炮开了门,蓉卿打着哈欠回了房里。 齐宵看着她笑,问道:“往年守岁你都是怎么过的。”蓉卿还没答话,明期就忍着笑道,“奶奶往年都是守到一半就睡着了。” 齐宵哈哈大笑,看着半眯着直打盹的蓉卿心情格外愉悦。 第二日府里头发红包,二夫人和唐氏令人抬了几筐的铜钱撒了出去,蓉卿也是送出数不清的红包…… 大年初二蓉卿一早收拾妥当,和齐宵回了永平侯府。 苏峻,苏岚和苏峪陪着各自媳妇儿也回家拜年,肖玉磬有着身子不便出门,蒋氏娘家远自然也就免了,所以府里头显得很安静,蓉卿一一拜了年,又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果然是病了过年也没有起来,穿着中衣裹着抹额,形容憔悴,陶妈妈伺候在侧,见到她们也只是虚眯了眼睛扫了一眼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蓉卿和蒋氏对视一眼,心头诧异,太夫人以前常生病,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回这样。 “祖母病着,我们出去吧。”蒋氏陪着蓉卿出来,在苏茂源房间前蓉卿顿了顿,回头看了眼齐宵,齐宵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蓉卿一咬牙转身出了院子,反正有苏珉和齐宵撑腰,她就是不敬父亲,也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 蒋氏看她一鼓作气的样子失笑,拉着她道:“不去就不去,也不会有人说,再说,年夜饭父亲都没有出门,你不去他也不会知道。” “那他在房里做什么?”蓉卿愕然,以前在永平他有个院子一群少年闲不下来,现在他被管的死死的,连酒都是管着的,他能做什么? 蒋氏也觉得奇怪,道:“说起来,自从前一次被四哥从外面带回来后,父亲就消停了下来。” 蓉卿微讶,觉得这不像是苏茂源的风格。 去了正院,二夫人坐在当中,她穿着一件正红妆花柿纹金边褙子,梳着圆髻面容比以前圆润了一些,起色极好,苏珉坐在她下首,一件靛蓝色夹棉直缀衬着他越发的沉稳,气度不凡,苏峥暗红底云纹长袍,书卷味渐浓儒雅温润,肖玉磬笑盈盈的看着她,肚子还没显怀但人却是胖了一圈。 “快坐吧。”二夫人笑着道,“今天家里人少,大老爷和大夫人也出了门,只有我们一家子在。”视线黏在蓉卿身上。 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了半天的话,苏珉和苏峥以及齐宵去了苏珉的书房,蓉卿则坐在肖玉磬身边,摸着她的肚子道:“几个月了?” “心在哪能摸出来。”肖玉磬笑着拍她的手,“才两个月不到。” 蓉卿哈哈笑着对着肖玉磬的肚子道:“早点出来,八姑姑给你准备许多许多好玩的。”引得几个人笑了起来,肖玉磬看着她,问道,“你呢,有没有动静?” “哪有这么快。”蓉卿脸颊微红,“再说,家里头毕竟刚办了丧事,若是这会儿怀孕还真有点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蒋氏接了话,“是庶兄亦不是长辈。”话落,忽然想起来苏峥的身份,人不足笑了起来。 “母亲。”蓉卿和二夫人说徐夫人的事情,“给您递帖子了吗?她说过了年到府上来拜见您。” 二夫人微微摇头,回道:“到是没有收到。”蓉卿哦一声,说起孔令宇来,“徐夫人上船的时候六姐夫也正好出行,不过在聊城的时候分开了,说是年后上来,我算着约莫是赶着三月初的春闱。” 二夫人波澜不惊:“回头与你四哥说一声,他即是来京中,只怕要住在家里。”一顿和蒋氏道,“到时候给他收拾间厢房。” 蒋氏点头应是。 又说起苏容君在宫里的情形,肖玉磬道:“年初五不是要去宫中给皇后娘娘拜年嘛,到时候见一面。”又问蓉卿,“能不能稍点东西进去?” “宫中规矩森严自是不成的。”蓉卿笑道,“还是先问过七姐再说。” 下午一家人早早吃了饭,蓉卿就和齐宵回了凉国公府,给齐老太君请了安就回了房里。 下午陆陆续续几位嫁的进的妯娌都回来了,又聚在一起打牌,蓉卿不会只好陪在一边说说话,晚上一起吃了饭便歇下不提。 正月初四,一大早几房陪房进府来拜年,蓉卿问了过年的事宜,便让他们回去过了元宵节再来,中午刚吃了午饭,肖玉磬身边的何妈妈就上了门,蕉娘领着她进来,蓉卿看见她一愣,还没等说话,何妈妈就道:“八姑奶奶,太夫人昨天夜里……没了!” ------题外话------ 记得空了入群啊…。话说,这个月没有要月票,那个,赶紧摸摸口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第二卷:锦绣良缘136 扶灵 蓉卿到永平侯府时,大门口的红灯笼已经撤了下来,挂上了白幡,门口搭了灵棚赵总管带着几个小厮守在外头,摆了香案和供果。 马车停在仪门边,齐宵陪着蓉卿进门,家里的下人都换了孝服,蒋氏在门口迎客,蓉卿过去轻声问道:“昨儿回来虽精神不济,可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怎么夜里就没了呢。” 蒋氏拿帕子压着眼角,回道:“也不知道,子时三刻陶妈妈去敲四哥的门,说请太医,祖母不行了……可大夫还没到,祖母就……” “这可真是没有想到。”蓉卿叹了口气,和蒋氏道,“我先进去,一会儿来帮你的忙。” 蒋氏颔首,蓉卿和齐宵就直接去了太夫人的听风院,院子里摆了圆桌,苏茂渠,苏茂源,苏珉和苏峪,苏峥几人都坐在侧,丫头婆子进进出出,陶妈妈凄厉的哭声自卧室里传了出来。 “八姑奶奶和八姑爷来了。”有丫头喊了一声,大家纷纷互相见礼,苏茂渠虚抬了抬手:“齐督都和蓉卿回来的正好,也坐下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蓉卿和齐宵对视一眼,齐宵掀袍落座,蓉卿坐在他身边,看向苏茂渠。 “你们祖母去世突然,但素性一应的东西也不缺,取出来就能用上。”苏茂渠看着众人,“我的意思,在府里停灵七日,七日后移去法华寺,我们选一黄道吉日,我与你们父亲一起扶灵回永平府。” 他话一落,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怔,苏珉道:“您和身体也不好,这样来回奔波……我看实在不成我和大哥走一趟吧。”苏珉话落,苏茂渠摆着手道,“不用,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不如顺势回永平的好,那边祖宅里没有人守着也不成。” 苏珉皱了皱眉头,齐宵开口道:“正月春寒,运河行船并不容易。”他看了看众人,“若真要走,现在就要派人去码头打点一番,免得到时仓促。” “齐督都说的有道理。”苏茂渠颔首,看向苏峪,“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不是在江湖上认识的人多吗,半个月内给我答复。”有些讽刺的意思。 苏峪靠在椅背上,端着茶盅漫不经心的瞥了苏茂渠一眼,算是应了。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苏茂渠一锤定音,这边大夫人从正屋里出来,有些激动的道,“这春寒料峭的,您回去身边也不带个人我怎么能放心!” 苏茂渠不悦的看了眼大夫人,没有说话。 大夫人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收了话头。 没有人问苏茂源的意思,他拧了眉头听了半天,转目去看苏茂渠,目光阴冷:“你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是不会跟着你走的。”话落站起来,指着苏珉和苏峪,“……不是要丁忧吗?这一年也没有事,让他们去不就成了。” 苏茂渠看着苏茂源冷冷一笑,态度强硬的道:“他们便是丁忧,府中亦还有事情要做,来往人情虽不能走动,可也不能断了。这个家里就你我是个闲人,你不去,谁去?!”他话留了半句,太夫人是你的生母,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苏茂源怒道:“反正我是不去,你看着办吧。”话落,拂袖而去,回到自己房里,砰的一声关了门。 留了一院子的人面色各异,但心里无不是叹气无奈。 “好了?”苏茂渠看向大夫人,大夫人点了点头道,“寿衣都是现成的,已经擦洗换过了。” 苏茂渠颔首,起身和众人道:“那就各自去忙吧,年节里头和出去报丧的人说顾忌点,别惹了别人的晦气。”话落,又道,“永平那边也派个人去通知一声。”永平那边还有姻亲,如蒋氏的娘家和孔府。 “人已经动身了。”苏珉话落,视线落在齐宵和蓉卿以及苏峥身上,道,“你们随我去一趟书房,我有话和你们说。” 蓉卿看了眼太夫人的卧室,陶妈妈正抹着眼泪站在门口,视线骨碌碌的在众人身上一转,落在蓉卿身上,蓉卿想了想和苏珉道:“四哥你们先去,我先去看看祖母。” 苏珉颔首,和齐宵以及苏峥一起和苏茂渠行了礼,几个人前后出了院门。 苏茂渠也拂袖站起来,踱着步子出了院子。 蓉卿就进了卧室,房间里弥漫着浓烈脂粉香,大夫人,二夫人,戴氏以及连氏都在里头,蓉卿一一朝几个人行了礼,视线就落在床榻上。 太夫人穿着褐红圆纹寿字库锦安静的躺着,脸上扑了厚厚的粉看不出生前的气色,双手拢在胸前,每根手指上都套着红蓝宝石戒指,赤金的镯子套了七八个,珠光宝气的拥在锦缎里……太夫人其实是个很古怪的人,说她以门楣大局为重,可若真让她做选择退让,她就一定会以自己的利益计算得失,可若说她自私,她嘴里说的眼里看的都是门第兴衰,与苏茂渠合不来,可来京城这么久也不见她如何刁难,或许,自苏茂源失势后,在太夫人心目中她和苏茂渠的斗争就已经分出了胜负,没了斗志的太夫人赶着到京城来,为的不过是一雪当年离开的耻辱罢了。 如今人走了,说要扶灵送她回祖坟的,不是她宠着爱着的儿子,而是那个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继子。 蓉卿轻轻叹了口气,在蒲团磕了头,二夫人轻声道:“你回来可与老太君说过?”蓉卿颔首,回道,“去报丧时老太君已经知道了,明儿家里的几个嫂嫂也会过来。” 二夫人放了心,点头道:“棺木还没有准备好,客人也没有到,你去你四嫂那边歇着吧。” 蓉卿应是,转头朝大夫人行礼:“辛苦伯母了。”大夫人摆摆手疲惫的道,“辛苦什么,都是应该做的。” 蓉卿又和戴氏连氏打了招呼退了出来。 外面,苏峪还没有走,欧氏站在他身边不知道说着什么,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蓉卿避不开只好朝两人蹲了蹲,欧氏回了礼道:“八姑姑刚刚回来的?”她跟着月姐儿喊。 “是。”蓉卿点头道,“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我去要件衣服来换上。” 欧氏颔首,回道:“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有事与四弟妹说。”面上露出坚毅之色,蓉卿微露讶异,视线落在苏峪脸上,苏峪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蓉卿心头狐疑,面上回道,“好!” 两个人就和苏峪告辞,苏峪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懒懒的靠着头也不抬的摆摆手,蓉卿就和欧氏出了门。 “你三哥有些不高兴。”欧氏垂目走着,并不看蓉卿,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祖母一去,他要丁忧,我的意思是他去求太子,或是我进宫去求太后娘娘,歇个一个月由圣上夺情回朝堂,他和侯爷不同,侯爷是从龙之臣又有爵位在身,他如今能保住官位已是不错的了,若是再丁忧,一年后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蓉卿没有说话,欧氏又道:“可他不愿意,说孝道为大,即是要丁忧就要遵从祖制,哪有这样做的道理。”一顿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让他守孝,只是事情分一个轻重缓急……” 蓉卿依旧没有接话,欧氏忽然转头过来看着她,问道:“八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啊。”蓉卿看着欧氏,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三嫂和三哥说的都有道理,我还真不好判断呢。”欧氏是怕苏峪一旦从官位上下来,就立刻会被人顶替上去,到时候苏峪孝满再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苏峪确实和苏珉不同,欧氏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太夫人昨晚才去,今天欧氏就急着来和苏峪商讨这个问题,又是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也太急切了点吧?! “八妹谦虚了。”欧氏说的亲真意切,“你和你三哥向来走的近,你看……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是让她劝苏峪?蓉卿回道:“三嫂的话他都不听,何况我的呢,说了估计也是白说。”回眸打量了一暗欧氏。 欧氏微愣转目看向蓉卿,眼中掠过失望,朝她笑笑道:“方才月姐儿吵着要吃鸡蛋羹,也不知吃了没有,我回去看看。八妹妹先去吧。” “好。”蓉卿送欧氏离开,待她身影转过不见,她才回身往正院而去,蕉娘跟在后头,轻声道,“奶奶拒绝是对的,他们夫妻的事情,咱们管不得。”蓉卿点头应是,却觉得欧氏若真想让圣上夺情其实并不容易,苏峪不过是在詹事府挂了个职位罢了,如今朝中又是风平浪静的,夺情,也要有个理由。 欧氏不过是因为太后娘娘的缘故才敢这么想! 心思转过她忽然想到,家里这么多人欧氏不找,这么偏偏找她去劝苏峪? 肖玉磬怀着身子不能去前头,蓉卿进去时她正在和何妈妈商量对牌的事情,这两日人多厨房里,茶水间等等一应的用具都要跟着上,肖玉磬忙的陀螺似的转,蓉卿见她没空拿了麻衣打了招呼就去了苏珉房里。 “……在永平请几个得力的保镖常年守着,他一日不死就守一日。”苏珉脸色沉冷,“我宁愿背上不孝之名,也不能让他放任肆意胡来。” 是在说苏茂源吗? “四哥,怎么了?”蓉卿在齐宵身边坐下,苏珉很生气的样子,见蓉卿进来就沉声道,“祖母房里的丫头说,昨天半夜,父亲跑到祖母房中吵了一架,他走后不过一刻钟,祖母就没了。” “父亲和祖母吵了一架?”蓉卿愕然,苏珉含怒回道,“若非如此,大伯又怎么强行要带他扶灵回去。” 蓉卿没有想到,太夫人的死中间还有这些事。 “没事。”齐宵轻声道,“四哥的意思,永平宅子里留着的人手不够用,也都镇不住二老爷,所以打算常年请镖局的人守着,求个安心。” 蓉卿皱眉,总觉得苏珉和齐宵对这件事的态度有些奇怪,仿佛要把苏茂源关起来,不让他接触什么或者避开什么似的…… 下午,府里的灵堂搭了起来,太夫人移进棺木供在灵堂内,法华寺的僧人也都到了,蒋氏收拾出院子来给师傅们做法事,蓉卿和齐宵守了一个下午,吃了晚饭才回的凉国公府,两人去给齐老太君请安。 “有些突然,家里没有乱了手脚吧?”齐老太君喝着茶满脸唏嘘,蓉卿回道,“没有,一应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就是各人有些伤心,一时打不起精神来。” 齐老太君点着头叹道:“可不是,做小辈的哪一个经历这样的场面,好的你那几个嫂嫂都是能干的。”仿佛是因此想到了自己,面色悲哀。“听说要扶灵回永平?哪些人去?” “大伯和父亲两人,其它几位兄长各人手或多或少都有事难脱开身,正好大伯也许多年没有回去,就想借此机会回去住几年。”蓉卿一一说完,齐老太君赞同的道,“落叶归根,回去好啊!” 蓉卿没有再说,怕说多了引得齐老太君心里头落幕,齐老太君看向齐宵,忽是问道:“……华家姑奶奶可有消息了?可让人去华家问了,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踪影呢。” “让人去问了。”齐宵回道,“华家的两位舅爷只说出了门,他们也在四处找人,却是没有消息。”毕竟是华家的家事,他们也不好硬插手去管。 齐老太君就皱了皱眉头,问道:“可是会在河上出了事?”齐宵并不确定,事情从知道到今天也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他们的重点又一直放在江匪上,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还不确定。” 齐老太君就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多好的孩子,若是出了事,可真是……” 蓉卿想到华静芝,鼻头也发起酸来。 两人坐了一会儿,就辞了齐老太君回去,桦大奶奶几个妯娌陆陆续续过来问家里的情况,又说好明儿结伴过去,蓉卿笑着谢过她们,和齐宵梳洗歇下,第二日一早,唐氏就早早的过来了,蓉卿不解的道:“四嫂可是有事。” “我随你一起回去吧。”她笑着道,“虽是不懂,可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蓉卿失笑,道:“可不敢让您打下手。”两人说着话,这边桦大奶奶和洵大奶奶,连二奶奶过来了,一行人坐了四两马车去了永平侯府。 蒋氏和戴氏在门口迎客,蓉卿陪着桦大奶奶和洵大奶奶以及连二奶奶去正院里,里面坐了七八位夫人,王夫人,陈夫人以及肖夫人都在,大家互相见了礼免不了寒暄一番,肖夫人携了蓉卿的手道:“上一次去凉国公府你正在忙也没有和你好好说话,瞧着你可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多谢夫人关心。”蓉卿叹道,“这段时间家里事情多,难免多操了点心。” 肖夫人颔首:“你四嫂常和我提起你,她有些孩子气,向来不如你沉稳,得亏你提点照顾,若不然她还不知慌成什么样呢。” “你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她也很照佛我。” 蓉卿余光看见苏峪自前院过去,她笑着起身和肖夫人告辞:“我找三哥说句话,您稍坐一刻。” “去吧。”肖夫人颔首,蓉卿又和唐氏几人打了招呼,就出门。 “三哥。”蓉卿跟着苏峪往后头走,苏峪仿佛没听见一样加快了步子,蓉卿失笑喊道,“三哥!”苏峪慢腾腾的停了下来斜眼看她,问道,“干什么?!” 蓉卿走过去,拧眉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话了?”苏峪扬眉打量着蓉卿,也不说话,蓉卿就轻声道,“昨天三嫂和我说丁忧的事,让我劝劝您。” “别听她说,这些事我心里有数。”苏峪语气抵触,蓉卿点头道,“……我也没应,只是见三嫂那样的态度,我看您还是要多和她沟通才是。” 苏峪不以为然,摆着手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转身要走,蓉卿就拦住他,“你躲着我?” 苏峪脸上一僵,嗤笑一声:“我哪里躲你了,我还有事要办呢。”话落绕开蓉卿头也不回的往另一边走,蓉卿失笑,轻声道,“谢谢!” 苏峪脚步一个踉跄,步子飞快的拐去了外院。 蓉卿笑着摇头,要回正院,那边就有婆子匆匆跑了进来,蓉卿拉着婆子,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八姑奶奶好。”婆子行了礼,道,“七小姐回来了,这会儿都到外院了,奴婢进来报一声。” 苏容君回来了?蓉卿听着微愣,问道,“是坐的轿子回来的?身边跟着什么人?”若是皇后娘娘让她回来的,自然是有人送她。 “来了七八位公公,还有两位女官。”婆子说完,蓉卿松了一口气,道,“你去告诉二夫人和几位奶奶一声,我去外院看看。” 婆子应是而去。 蓉卿则往外院而去,远远的就看见穿着一身粉白宫装束着高腰的苏容君由内侍和女官拥着走了过来,比在家里时没有多少的变化,但气度举止上却要比以前多出一份雍容来。 “七姐!”蓉卿笑着迎过去,苏容君加快了步子,看着蓉卿眼角微红,“八妹!”打量着蓉卿,哭着笑着握了蓉卿的手,蓉卿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人,轻声道,“你怎么回来了,皇后娘娘同意的?” “是!”苏容君微微颔首,也压低了声音,“我原还不知道祖母去世的事情,一早上娘娘请我去正德宫中说了这件事,我才知道,没有来得及收拾,就出了宫。”“那我就放心了。”蓉卿送了一口气点着头,看的出来皇后娘娘对她确实不错,“伯母和母亲都在正院里,我先陪你去给祖母上香吧。” 苏容君颔首:“前些日子知道得了风寒,怎么好好的就去了。”蓉卿摇着头叹道,“……也是没有想到。” 两个人去了灵堂,苏珉等几个孙子轮流守灵,这会儿守着的是苏岚,几个人见了礼苏容君上了香,蓉卿陪着她又去了正院,大家又是拜年又是问安,等中午吃饭时,苏容君拉着蓉卿去了她们两人以前住的院子里,苏容君叹道:“还是家里头舒服。”话落,看着蓉卿问道,“听说前些日子凉国公府出事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挺好的。”蓉卿笑着,两人进了蓉卿的房里,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苏容君感叹的道,“那位成大爷也真是有情有义,令人动容。” 蓉卿失笑,也不解释。 玄月和圆月几人一拥进来,又哭又笑的说了半天话,苏容君也是感触颇深,待他们出去,她和蓉卿道:“圆月和玄月年纪都大了,你平日两个府里也帮我留意一下,可有合适的人,把她们放出去吧。” “嗯。”蓉卿点头道,“我身边几个也不小,我正愁着这件事。” 两人又说了别的事情,苏容君问蓉卿道,“听说大伯要和父亲扶灵回永平?” “嗯。”蓉卿点头道,“说是过了正月十五就启程。”苏容君眼神一暗,道,“那父亲回去,身边不用带人伺候吧?”她是怕岑姨娘要跟着回去。 “家里不还有柳姨娘在吗。”蓉卿安慰她,“再说,他们是回去守孝也不是游玩,带着姨娘只会让人说三道四。” 苏容君听着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姨娘身体不好,又一向不入父亲的眼,跟着去只有遭罪的份。”话落一顿,说起赵钧逸,“我在宫中见过好几次诚王爷和诚王妃。” 他们常进宫请安,见到也不奇怪,蓉卿点头道:“怎么了?” “到也没什么,只是两人瞧着许是感情不太好的样子。”苏容君拧了眉头,神色疑惑,“还有一次,我瞧见诚王妃竟还在皇后娘娘跟前落了泪。” 蓉卿忽然就想起来齐宵说赵钧逸不回家睡觉,赖在太子府不回去的事情……可那是人家夫妻的事情,她就是知道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别多想。”苏容君按着她的手,忧虑的看着她,蓉卿就笑着摇头道,“我没事,以前大家还算的上是朋友吧,现在更是连朋友也不是,我当然不会多想。”她是王爷,她是齐夫人,自是算不得朋友。 苏容君放了心,端了茶盅吃了一口茶,又转目过来看着蓉卿,欲言又止的样子,蓉卿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八妹妹。”苏容君垂了眼帘,手中的帕子揪成了一团又被她铺平,继而又揪在一起,如此反复数次后她才迟疑的道,“……其实……我当时去宫中……也不当只是为了学医和避开亲事……” 蓉卿微愣,就听苏容君道:“其实我就是想,在别的地方,或许这一辈子我也见不到他,可若在宫里就不一样……”她说着微顿,看向蓉卿,露出淡淡的负疚感来,“我是不是很……很……” “你别乱想。”蓉卿打断她的话,“感情是无法克制的,我理解你的心情。”苏容君听着眼睛一亮,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偶尔能看见他,远远的看一眼就成。” 蓉卿想说什么,苏容君就摆着手:“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她摇着头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心里还是知道的。再说,我也见过太子妃娘娘了,她为人温和又很大度,无论对谁都很好,这样的女子我比不过,也不愿去比。” “那就好。”蓉卿笑着道,“听说你拜了太医院副院正为师?”说到医事,苏容君显得兴致勃勃,“是的,我现在已经能诊一些浅易的病症,还开过处方下了药。” “真的啊,那可真是太好了。”蓉卿也替她高兴,“将来咱们家可就要出个女神医了。” 苏容君抿唇轻笑,外面就听跟着她来的女官轻声道:“苏小姐,时辰不早了。”苏容君握着蓉卿的手,道,“你若有事就托人带信去宫里,娘娘对我很宽厚,你不用担心。”蓉卿点头,苏容君又道,“你也好好的,分家出去过的事,你和齐督都不好开口,要不要我找个机会和娘娘说一声,让她给你们做主?” “不用。”蓉卿摇头道,“家里还有老太君,她不点头,我们若是出去不免伤了她的心,你不用管我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就成。姨娘在家里有几位嫂嫂呢,不会有事。” 苏容君点头应是,两人往外面走,去了正院和二夫人告辞,送苏容君出了门。 太夫人在府里停了整整七日,第七日苏茂渠扶灵去了法华寺,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家里的人准备扶灵回乡之事,苏峻不放心苏茂渠上路,便送他们回去,年底的时候再回京,大夫人没有跟去,就安排了七八个能干得力的婆子跟着去服侍。 临走前苏茂源不肯,苏珉则是夜里让人将他弄晕了,上了马车一路先去了镇江,苏茂渠则是正月十六上的路,他们一走永平侯府里顿时安静下来。 苏州那边的消息回来了,齐宵和蓉卿道:“……华氏两兄弟说话模棱两可,含糊不清,我打算亲自去一趟。”蓉卿听着心里就砰砰跳起来,问道,“难道真的是华家两位爷?” “并不确定。”齐宵声音微凉,“等去了就知道。”他说着微顿,又道,“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镇江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来,这一次许是要耽误一段时间。” 蓉卿点着头,道:“那股江匪也不知什么来路,你自己担心一些。”一顿又道,“静芝姐那边一有消息你就派人回来告诉我。” 齐宵颔首,眉头紧锁。 蓉卿看他的样子,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就在齐宵出发前两日,去永平府报丧的人回了信,蒋氏急匆匆的从马车上下来,径直去了蓉卿院子里,蓉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苏茂渠和苏茂源在镇江遇到江匪了? “是六妹妹。”蒋氏皱了眉头道,“去报丧的人在路上碰见了六姑爷,才知道六姑爷从年前就在两岸找六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寻到六妹的下落。” 蓉卿被蒋氏说的糊涂了,不解的道:“您是说,六姐姐从永平府出来了?她一个人没有和孔姐夫一起?” “可不是。”蒋氏烦躁的喝了一口茶,“若不是回去报丧的人正好碰见了,孔家还不知道瞒的什么时候。”怨愤的道,“六妹妹去年十一月就带着柳姨娘离开了永平,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也不报个信,人也下落不明,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蓉卿皱眉道,“那孔姐夫可说了六姐为什么突然出走?”蒋氏皱了眉头,愤愤不平,“说是两人拌了几句嘴,六妹妹就气的砸了东西,当天晚上人就不见了。” “那派人通知大伯他们一声,一路上留心一些,若是人在路上走的是水路,说不定还能碰到也未可知。”独自一人来京城,到真的像是苏容玉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四哥知道了吗,他怎么说?” “侯爷已经让平洲带着人沿岸去寻了。”蒋氏叹气道,“也不知人在哪里,没出事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不管出事不出事,孔家和苏家都免不了一场官司要打。 且苏容玉不声不响的离开,按理说孔家是占着理的,大可闹起来休了她,可是孔家却没有,还让孔令宇不声不响的四处找,这里头有什么文章?两人真的只是拌嘴吵架这么简单? 蓉卿皱了眉头,又想到了没有音讯的华静芝…… “我还要赶回去。”蒋氏叹气道,“家里乱糟糟的一堆的事。”说着站了起来,蓉卿也不留她,送她出门,道,“您也别着急,说不定六姐姐这会儿已经快要进京了,只要她人平安到家,别的事往后再慢慢说。” 以前孔家要忌惮苏氏,现在更是不用说,孔令宇也好孔夫人也好,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我也知道。”蒋氏叹气道,“可传出去总归不是好听的事,现在咱们是在京城,但凡有一点事都能传的满城风雨,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咱们家可还有位七小姐没有出嫁呢。” 往后就是月姐儿也有影响。 蓉卿也很无奈,叹气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蒋氏应是,两人去了齐老太君房里,请了安又稍坐了一刻,就回了永平侯府。 “奶奶。”蕉娘满脸担忧的道,“这要是传出去,说不定还能把您以前的事情牵扯出来……” 蓉卿转头看着她,吩咐道:“明儿一早您把孙全友喊到府里来。”孙全友是灵璧人,以前又在镇江和苏州一带走动过,让他沿岸去打听打听,虽不一定有用,但她若是什么都不做,心里总是不安的。 “好。”蕉娘应是。 ------题外话------ 这两天有点坑爹…明天恢复正常。 第二卷:锦绣良缘137 匪首 晚上和唐氏结伴去给齐老太君请安,唐氏问道:“今天瞧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她中午看见蒋氏来了。 “还是为了祖母的事。”蓉卿含糊带过去,“大伯和父亲已经上了床,家里的嫂嫂过来和我说一声。” 唐氏哦一声,道:“一路北上到永平府,也要两个多月吧?”还好天气冷! 两个人说着话,身后就听到桦大奶奶喊她们:“还想着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已经出来了。”几个人皆是笑了起来,洵大奶奶看着蓉卿问道,“怎么瞧着脸色有些泛白,是哪里不舒服吗?” 蓉卿摸摸脸,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她脸色不好看? “别摸了。”洵大奶奶笑道,“你若是没事,这面颊上红莹莹的和水蜜桃似的,但凡心里有点事,那点红就没了,只剩下白了!” 蓉卿愕然,苦笑着道:“洵嫂嫂这是在取笑我呢。”话题算是带过去了。 几个人就结伴接着往前走,唐氏问洵大奶奶,“一直没有机会问您,别院那边住的如何,守着的下人可还尽心?” “好是好。”洵大奶奶无奈的笑道,“就是太安静了,住个三五日还成,让我日日住在那边,可不得把我给急死了。” “你就是个热闹的人。”桦大奶奶笑道,“还学人家附庸风雅,可不得急死你。” 唐氏也忍不住轻轻笑起来,洵大奶奶道:“您说的没错,我是没那福气享清净的了。”说着话几个人已经到了齐老太君房里,朱妈妈正拿着美人捶坐在脚蹬上轻轻捶着,齐老太君歪着罗汉床上,戴着眼镜不知道在看什么,见几个人进来就招手喊来蓉卿,“正好你们来了,帮我瞧瞧。” 蓉卿走过去,发现齐老太君正在看库房的册子,她笑着问道:“祖母要找什么?”齐老太君就把册子递给她,道,“我记得我陪嫁里头有个鸡翅木绣春江图的插屏,还是我娘家兄长去苏州带回来的,我这会儿想找出来摆在窗头上,可怎么也看不见。” “这些事您让丫头们看就成,您上了年纪房间里光线又暗……”话落,翻了几页册子,指着上头道,“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齐老太君放远了看了半天,点头道:“就是这个。”然后递给朱妈妈,“你带着婆子拿出来。” 朱妈妈应是。 齐老太君就看着几个小辈,问道:“怎么今儿一起来了。”桦大奶奶就笑道,“我们一起来,您也只能看得见五弟妹一个人,可怜见的我们这些昨日黄花,可不就是没人疼的了。” “你这个猴儿。”齐老太君呵呵的笑道,“都快当婆婆的人了,还像个没长大的一样。”栋哥儿眼见着也要开始说人家了。 齐老太君又看着蓉卿,问道:“翰哥儿还没有回来?”蓉卿点头,道,“过两日要出门,许是衙门里的事要准备吧。” “可是为了江匪的事?”洵大奶奶听着就面露惊恐的样子,“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运河上出现一股神出鬼没的盗匪,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还能行侠仗义,不抢百姓银财,只劫富人之物。”一顿又道,“说的神乎其乎的,我听着就惊出一身汗来。” “若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又怎么会去做盗匪。”齐老太君嗤笑道,“指不定是那些人自己散出来的谣言,吹嘘标榜自己。”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桦大奶奶点头道:“还是祖母一针见血,有见地。” 蓉卿却是若有所思,如果这些话真的是那股盗匪传出来的,那这些人确实不是简单的角色。 “祖母。”唐氏开口道,“……四爷说等过了七七,就派人将大哥和大嫂的棺木移去祖坟……”齐老太君听着就颔首道,“这些事你们夫妻两个决定就成,法华寺那边再请了人做几场法事就成。” 唐氏,不确定的问道:“司哥儿和荣哥儿要不要去?”齐老太君就皱了皱眉,道,“荣哥儿留下吧,让司哥儿跟去就成。”入土要长子捧土摔灵。 唐氏应是。 “栋哥儿的亲事,你在外头相看的时候,也帮司哥儿留个心,他没了娘和老子,可婚事不能耽误了。”齐老太君说起来眉头微皱,“不求家世,年纪大个一两岁也无妨,老实踏实会过日子就成。” 桦大奶奶道:“您不说我心里也记着呢,到时候我瞧着不错的再请您过目。”齐老太君点了点头。 齐老太君给司哥儿说媳妇,家世相貌不谈,只在人品和年纪上有要求,蓉卿垂目喝茶,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也是怕再娶个不省心的回来,家里又会挑事闹事。 几个人又坐了一刻,连二奶奶和其它几个妯娌,以及长辈里的妯娌也都过来了,一众人在房里说了一刻的话,蓉卿跟唐氏一起辞了回去,到蓉卿院子时,唐氏道:“闵氏的事情一直没有机会谢你,四爷心里有事只怕也没有想到这上头去,辛苦你了,五弟妹。” 蓉卿笑笑,忽然想起来有好几日没有看见齐皓了,问道:“四哥他……还好吧?” “还是那样。”唐氏叹了口气,“不过在庶务上顺手了,人确实比以前开朗一些,可回到家里依旧是捧着书,要看不看想着心事。”一顿无奈的道,“但总比以前好点,愿意和我说话。” 这就是进步啊,一步一步来齐皓总会改变的。 “不着急。”蓉卿笑道,“四哥这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您要让他一时半会儿改了,也不是容易的事。” 唐氏理解的点点头:“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齐皓得封了世子,如今虽没有在朝中当差,可光府里的庶务也够他忙活的了,还有她,主持中馈琐事团团转,两个人坐在一起也有话说,有商有量的,别人家的夫妻也不过如此罢?! 心思转过她又有些羡慕的看向蓉卿,齐宵的体贴疼护她看的见,那样的感情她不敢奢望,却也忍不住艳羡。 两人分开,蓉卿回了房里,青竹和红梅正在房里摆置衣裳,见蓉卿进来,青竹歇了手给蓉卿倒茶,蓉卿问道:“这两日没有看到青青,她都干什么了。” “她啊。”青竹笑着道,“也不知看到谁房里的帐子好看,说要给奶奶绣顶帐子,就天天埋头在房里做针线。” 青青的绣活是跟着蕉娘学的,针黹上比明兰和青竹四个人都要好,蓉卿听着也不禁笑了起来:“难得她有心了。”青竹把茶奉给她,笑道,“说是要赶在夏天给奶奶挂上呢。” 蓉卿抿唇轻笑,正要说话,外面听到明兰喊了声:“五爷回来了。”蓉卿听到便起身迎了出去,与齐宵迎面撞上,她笑道,“今天回来的挺早。” “嗯。”齐宵轻声道,“下午在宫中,出来就直接回来了。” 蓉卿服侍齐宵脱了朝服,又换上家常的道袍,洗了手脸两个人坐在桌边说话,青竹和红梅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蓉卿道:“去镇江的事定了?” “嗯。”齐宵点头,蓉卿就道,“那我给你收拾衣物,要走水路夜里还是凉的很,带两件夹袄吧。” 齐宵按着她的手:“这些事不着急。”问道,“听说今天五嫂了?” 蓉卿听着情绪就落了下来,嗯了一声,把苏容玉的事情说了一遍:“……和柳姨娘两个人出来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没有。” 齐宵皱眉,问道:“十一月山东境的河面上难寻船只,若她们只是临时起意,她们若想顺当只怕会选择陆路,虽慢但却不用多费周折。若是走的水路……”他眉头拧的更紧。 一句话,点醒了蓉卿。 是啊,苏容玉和柳姨娘若是临时起意想要南下,那码头上寻找载运的船只可就不那么容易,即便是找到了也有迹可寻,如若未走水路,那就只能租了马车一路下来。 如果两种都不是,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苏容玉早有准备,又或者说,有人帮他们安排好了一切。 若是这样,那情况比他们想的就要复杂很多了。 “你别担心。”齐宵说着微顿,“我去找苏珉问问,他做了什么安排,你若是不放心,我们再派点人去找找。”齐宵明白蓉卿的担心。 蓉卿摇了摇头:“六姐的事有四哥还有孔家的人找着,我还是先寻到静柳姐再说。”就把她想派孙全友去苏州的事说了一遍,“他在百文衣库做过事,应该认识一些人,打听起来或许能事倍功半。” “那成。”齐宵颔首,“你明天把此人介绍给卫进,让他们认识一番,到时候他去了苏州,有什么事也知道寻人帮忙。” 蓉卿点着头,道:“好。”又道,“那你和我说说华家的事情吧,我明天也好交代孙全友。” 齐宵皱眉想了想道:“华表姐有两位兄长,虽都成了亲,但却没有分家,生意也是摆在一处,华大爷管丝绸茶叶,华二爷则是瓷器药材……二人并非一母同胞……”他大概把华家的人事说了一遍,蓉卿听着暗暗感叹,原以为华家人少也简单些……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华静芝那样的身份,寄住在娘家,确实不容易。 两人又说了一刻,蓉卿去帮齐宵收拾带走的衣物,齐宵见她忙着,就道:“我去看看四哥。”蓉卿嗯了一声,齐宵就转去了隔壁院子,齐皓在书房里习字,见齐宵进来他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笑问道,“不是说明天要去镇江吗,都安排好了。” “嗯。”齐宵在齐皓对面坐下,问道,“今日在宫中碰见汪公公,说起宫中放缺的事。”他看着齐皓,试探的问道,“我的意思,单竟接手了内务府,十三个司也有缺出,四哥若是有精力,营造司,广储司几处到是合适。” 齐皓神情微顿看着齐宵,想到他这几年事事以自己的为先,他心里愧疚,笑着点头道:“好啊,这件事你帮我拿主意。”一顿问道,“只是内务府都是肥缺,我的身份和身体……圣上那边可能走得通?” “这你不用担心。”齐宵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齐皓不愿意走出去,“单竟那边我先打个招呼,等我从镇江回来,安排一起吃个饭,圣上那边更是无事,只要你是请做的周全,于圣上而言谁主事并无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齐皓心里知道这件事若真要办起来并不容易,京城那么多勋贵挤破脑袋想要进去,他去年还听说欧家的有位公子要进去,差点和单竟起了冲突,这些事他虽不出门但也多少有些耳闻,如今齐宵说起来云淡轻松,不过是不想让他有心理压力罢了。 “好。”他笑着点头,“我也要出去多走动走动才是。” 齐宵看着他开朗了不少,也替他高兴,颔首道:“嗯,让王旁陪你各处走动,散心也好,交友也罢总比在家中要好。” 齐皓点头,沉默了一刻,看着齐宵欲言又止,齐宵看着他暗暗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过了一刻齐皓话锋一转,说起旁的事情来,齐宵也没有多问,顺着他的话聊了几句。 等他回房时,蓉卿已经将衣物都收拾好了,看着他笑道:“原是收了好几包,但一想你出去办事,若是带的东西反而是拖累,就这些东西,你身边再多带点银票,缺了少了再派人去买。” 齐宵看着那一小包东西,想到秦大同王彪几人每每出门时几大包的衣物用品,满意的点着头:“这些够了。” 蓉卿轻笑,两人梳洗后上了床,蓉卿轻声道:“明天就要赶路,你早些睡。”齐宵嗯了一声,却转身过来面对着她,眼眸明亮含着笑意,一双手更是很自然的顺着腰身滑了进去。 蓉卿按着他的手,红着脸咕哝道:“不行。”她现在可是孝期。 齐宵知道,手却不拿出来,流连不已…… 蓉卿无奈只得由着他去,可这样她又没了睡意,只得撑着头和他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过了一刻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齐宵拉她过来,动情的吻着她,蓉卿知道他不会胡来,就顺着他的意,两人胡闹了一阵。 迷迷糊糊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再醒过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喊道:“蕉娘。”齐宵一走,蕉娘就拿了针线进了门守在床边上看着蓉卿睡觉,她一喊蕉娘就放了针线应了一声,挂了帐子问道,“怎么了?” “五爷呢,走了?”蕉娘摇着头,道,“还没有,像是去外院了。” 蓉卿松了一口气:“您怎么也不喊我起来。”她咕哝着下床,蕉娘服侍她穿衣服,笑容满面的道,“五爷叮嘱了几次说让你多睡会儿。” 蓉卿嘟了嘴,梳洗了一下,因为在孝期也用不上挑衣服捡珠花,吃了几块点心垫着就去给太夫人请安,坐了一刻齐宵过来了,齐老太君问道:“几时走?要不要在家里吃了午饭。” “马上就走。”他站在门口,视线落在蓉卿身上,齐老太君看在眼里,颔首道,“卿丫头去送送他吧。”一顿又道,“去和你们父亲打个招呼。” 蓉卿应是,和齐宵从齐老太君院子里出来,两人就朝后院去,站在茅庐前头,银冬从里头迎了出来,朝两人行了礼,齐宵没有说话,蓉卿只好开口道:“国公爷在吗?” “在,在!”银冬有些激动的要去回禀,齐宵摆摆手道,“不用了,你转告一声就成。”视线穿过院门和正屋的门在里头一转,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低头去看蓉卿,“我们走吧。” 蓉卿只能颔首,和错愕之余又有些失望的银冬道:“五爷要去镇江一些日子,过来和国公爷辞行,时间紧迫就不多停留了,请银管事代回国公爷一声。” “五奶奶客气了,一定!”银冬躬身应是。 蓉卿跟着齐宵就朝外院走,走了一段齐宵停了下来,轻声道:“我不在家,你若是觉得闷了就回去住几日,我和祖母已经说过了。” “你自己担心自己,我在家里什么事都好说。”两人说着话到了仪门,卫进牵了马候在一侧,马的前头还站着一个人,蓉卿看着一愣,诧异的道,“诚王爷。”就蹲身福了福。 赵钧逸视线一转就落在她身上,笑着道:“苏蓉卿,好久不见!” 蓉卿愕然,看齐宵问道:“诚王爷也去?”一股江匪,出动了诚王爷和齐督都,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天子脚下出劫匪,自是不能马虎。”齐宵还没说话,赵钧逸就负手踱着步子过来,上上下下一点不避讳的打量蓉卿,“怎么好像瘦了点。”皱眉看齐宵。 齐宵眉头皱的更紧。 蓉卿失笑,赵钧逸似乎又恢复到以前不谙人情世故的孩子样儿,不过这样也挺好,她回道:“那祝王爷和五爷马到成功。” “那是自然。”赵钧逸一副出门远游的样子,“你就等好消息吧。” 蓉卿笑着点头。 齐宵接了缰绳催着赵钧逸走,回头对蓉卿道:“这里风大,回去吧。”蓉卿应是,朝赵钧逸蹲了蹲,转身回去,赵钧逸笑着揽着齐宵的肩头,回头看了看蓉卿,道,“她也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你把她养在内宅多可惜,要不然带着她一起去得了。” 齐宵顾左右而言他:“你的人呢?” “哦。”赵钧逸收回了视线,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收了,声音淡淡的,“在外面呢。” 蓉卿回到房里刚坐下,孙全友来了,行过礼蓉卿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离开苏州也有几年,若是现在让你回去,大街小巷你可还熟悉?百文衣库里可还有认识的人?” 孙全友不知道蓉卿此问为何事,就老实答道:“小人向来记性好,大街小巷但凡走过一遍都不会忘记。”一顿又道,“百文衣库里,大掌柜不认识,不过认识几个管事,五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认识几个说的上话的管事就可以了,蓉卿就把她的打算和孙全友说了一遍:“……随你用什么理由,别提如今在齐府当差就成,多打听打听华家的事,尤其是华姑奶奶。”细细的叮嘱了一遍。 “小人知道了。”孙全友点着头道,“就是弄清楚华家姑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离家前后又发生了哪些事。” 孙全友确实很机灵,蓉卿点头道:“就是这样,不过你处事周全点,别让人察觉出什么,给自己招了祸。” “五奶奶放心。”孙全友笑着道,“小人最擅长的就是和人打交道,您就包在小人身上吧。” 蓉卿没有说话,蕉娘却是脸一板就道:“你也别顶了天的吹牛,事情办不好,回来我们奶奶好说话,我可不会饶你。你仔细掂量着,丢了你的命是小,办好了奶奶的事是大。” 孙全友面色一凛,立刻躬身回道:“是!小人谨记奶奶和妈妈的吩咐。” “这就好。”蓉卿颔首,对蕉娘道,“蕉娘,您拿一百两银票给他,取小额出来。”又对孙全友道,“要用钱的地方,也不用省着,但有一点也不准去赌,若是叫我知道了,定要报了衙门抓你进去。” “是,是。”孙全友点头不叠。 蕉娘拿了银票过来,孙全友小心翼翼的放在腰带里,蓉卿又道:“你回去后让张求贵和马德福过两日到我这里来一趟。”又对蕉娘道,“卫进在外院,您陪着他去见见卫进。” 蕉娘应是,领着孙全友去了外院。 齐宵一走,蓉卿就觉得家里空空的,把以前没做完的针线拿出来,绣了一刻没什么心思,刚放了针线,蕉娘从外院回来,回道:“卫兄弟引荐了外院的一个姓马的侍卫,五爷安排了他和孙全友同去苏州。” 齐宵恐是怕孙全友一个人不得力,她颔首道:“多个人也好。”蕉娘点头,又拿了封信出来,“上午送来的,卫兄弟一直未得空,正巧见着我就带进来了。” 蓉卿接过来,看了看笑道:“是鲍全明的信。”她拆开来看了一遍,递给蕉娘,“他想在登州再开一家店。” “这是好事啊。”蕉娘看着笑道,“去年一年就有六千余两的利润,加上烧鸭铺子,近八千两,若是再添一家店那将来可不就是……” 蓉卿也没有想到百文衣库能做到今天这步,她颔首道:“等眼下的事情办完,我们在京城也开一家,离我们近也有照应。”一顿又道,“牛顺河犹豫了两年,终于松口收徒弟了。” 蕉娘笑着了起来:“那到时候在京城也开烧鸭铺子,这里的生意定会比北平还要好。” “嗯。”蓉卿点头道,“慢慢来吧,等找到静芝姐再和她商量商量。” 说到华静芝,两个人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过了两日,司哥儿披麻戴孝去了法华寺,由齐桦陪同着将齐成夫妇的棺木送去了镇江下葬,凉国公府也做了场法事撤了白幡。 二夫人让胡妈妈来报信,说是徐夫人递了帖子,正月二十八去永平侯府拜访她。 太夫人去世时徐夫人曾上门随了礼,只是当时各人都忙着,也没有细细说话,蓉卿想了想,和胡妈妈道:“我知道了,您回去告诉母亲一声,就说那天我也回去。” 胡妈妈笑着回去报信,到了二十八那天她和齐老太君打了招呼,就带着蕉娘几个人回了永平侯府,到的时候徐夫人还没有到,蓉卿和二夫人说了一声去外院寻苏珉。 “你怎么回来了。”苏珉见到她问道,“家里没什么事吧?” “您丁忧在家也没什么事,我回来陪您说说话。”蓉卿笑着在苏珉对面坐下,苏珉也被她的话逗笑,道,“你是回来打听镇江的事吧?” 蓉卿也不避讳,笑着点头道:“四哥,您和我说实话,那股盗匪是什么来路?”苏珉微愣,蓉卿就道,“若是简单的盗匪,圣上从兵部抽几个人去就成了,再说镇江也好,丹阳也罢也不是没有人,再厉害的人总也不能有遁地逃生的本事。” 苏珉失笑:“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没有告诉你。”蓉卿听着一愣,难道是牵扯到什么人,不方便告诉她? “齐宵派人去查了,说是抓到了一人,那人报不出匪首的名号,但却是像我们熟悉的一个人?”苏珉说着微顿,就道,“柳甫你可还记得?” 蓉卿点头:“记得,是六姐的舅舅,柳姨娘的兄长,当年在辽王身边做幕僚。” “嗯。没错。”苏珉站起来,负手走到窗前,声音微沉道,“柳甫当年被斩首,可他还有一子,名叫柳卿毅,当年辽王起兵他曾随侍左右,辽王兵败后他和镇南王俱都下落不明,所以……” 蓉卿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个身材消瘦,总是拿眼去看苏容玉,话不多沉默的少年:“您的意思是,这股盗匪首领很可能是柳卿毅?!” 柳卿毅在这里出现,那镇南王呢?他背后的人不会就是镇南王吧。 难怪圣上会如此重视,让齐宵亲自出马,还外加了赵钧逸。 “可是十分有把握是柳卿毅?”蓉卿说完,苏珉摇头道,“此人行踪神秘,被抓之人也是只是远远见过一次形容并不清晰,说说柳卿毅也只是我们推断。”他神色凝重,“若真是柳卿毅,那镇南王就很可能也在其列。” 蓉卿忽然想到一件事,她道:“那六姐会不会和柳卿毅在一起?” 苏珉听着一愣,问道:“怎么说?”蓉卿也不是很确定,就把当年她看柳卿毅的感觉说了一遍,“那时候六姐一门心思要嫁孔姐夫,柳公子还从中帮了不少的忙,不过我瞧着,他看六姐的眼神却不是单纯的兄妹。” 正如她和齐宵讨论的一样,苏容玉和柳姨娘都是内宅妇人,外头的事情哪里懂,即便两人到了码头,想要找船载她们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两个单身的女子……若是那盗匪真的是柳卿毅,那么这件事就很容易办成了。 苏珉听着气息就冷了下去,拍了桌子怒道:“到是没有想到,他们竟还有这个胆子。” “您先别着急。”蓉卿安慰她,“也许那个匪首不是柳卿毅或是镇南王呢。” 苏珉拧了眉头没有说话。 蓉卿开始担心齐宵和赵钧逸,她问道:“我也没有听说他们带人在身边,是从镇江调兵?” “嗯。”苏珉回道,“与镇江卫借调两千兵力。” 蓉卿放了心,那些人近期才浮出水面,想必势力不是极大,否则也不用如此低调行事。 正说着话,苏峪来了,见蓉卿在这里他微微一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和四哥问一样的话,说的好像我嫁出去就不该回来似的。”一顿就道,“那我现在就收拾收拾回去了。” 苏峪白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不打算理她,和苏珉说话:“……派出去的人这些日子都没有有用的消息,我的意思,孔令宇也快到扬州,不如把他带到府上来仔细问问。”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苏珉点头道,“六妹出走不会无缘无故,孔令宇又支支吾吾不肯言明,其中想必是有隐情,问清楚了也好找人。” 苏峪颔首赞同,又回头看着坐在一边喝着茶认真听他们说话的蓉卿,问道:“你回来有事?” “嗯。”蓉卿点头,把徐夫人到访的事说了一遍,想起来什么来问苏珉,“徐夫人述职的事您可知道?托的什么人,办的如何?” 苏珉想了想,道:“徐夫人当年在国子监时,拜的董阁老门下,走的也是董阁老的路子。”一顿又道,“董阁老为人固执,寻常人不愿插手他的事,恰好他与马阁老来不合,述职的事吏部一直模棱两可,并不顺利。” 马阁老,就是马清荷的父亲,而那位董阁老就是当初齐皓入宗人府时写折子弹劾的倔老头。 “原来是这样。”蓉卿叹气,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徐大人夫妻来轻车从简,看意思也没有想要留京的打算,一个原职留任办起来应该不难的吧。 苏珉不以为然道:“这件事要办起来也不难。”他想了想道,“你去和马小姐说一声,马大人如今对这位正要出阁入王府的女儿极为看重,徐大人述职本也不是大事,随手办了就成。” 蓉卿眉头微挑,笑着道:“三哥这个主意好。”一顿看着苏珉,“不过我去打招呼还不如请四嫂去,她和马小姐还亲近一些。”她和马清荷之间总觉得隔着什么,以前还好,现在更是少有来往,而听何莹说她与马清荷也是如此。 反而和肖玉磬常有信来往。 “这个事你去和你四嫂说。”苏珉语气淡淡的,“也不是大事,你们商量吧。” 蓉卿就轻轻笑起来,想到了在北平时蕉娘给他准备的红袖,添香……她搬家时留了她们在北平,也将个人卖身的文契给了她们,是去是留随她们的便,巧的是,前些日子肖玉磬和她聊天,还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 看来,苏珉和肖玉磬的感情,远比外表所呈现的更为亲密。 “你又傻笑什么。”苏峪瞧着她的头,“没听到外面有人喊你?” 蓉卿捂住头瞪了苏峪一眼,朝外头去看,就看见明兰道:“”徐夫人来了,二夫人请您过去。 “哦。”蓉卿站了起来,“那我过去了,中午我在家里吃饭!”发了话就走了。 苏珉和苏峪两人轻笑。 徐夫人和大夫人正对面坐在罗汉床,二夫人坐在下首,戴氏和蒋氏作陪,几个人正说着话,蓉卿进去大家互相寒暄了几句,按主次坐下。 大夫人和戴氏陪坐了一刻就告辞了。 二夫人才和徐夫人道:“上次您过来,我也没有空招待您,一直想着给您去帖子,又怕您忙着来往应酬没有空,就耽误了下来。” “该走动的正月里也走动过了。”徐夫人笑的有些无奈,“如今我和徐大人就闲在家里,前些日子还去夫子庙看了花灯。” 二夫人和蓉卿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敢去提徐大人述职的事,毕竟徐夫人没有开口,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 “说起来我也有近十年没有来京城了。”徐夫人笑着道,“这一次来,可算是玩了个够本,反正我年老皮糙,就跟着徐大人后头走,把年轻时想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还是您这样好。”二夫人笑道,“瞧我们整日待在家里,也不知外头什么样儿,如坐井观天似的。” 徐夫人笑笑,问蓉卿:“齐督都去镇江剿匪了?” “是啊,走了两天了。”蓉卿笑着道,“还真要得亏徐大人的折子,若不然还不会这么早注意到。” 徐夫人摆着手:“我们也是凑巧。”一顿又道,“齐督都亲自出马,往后运河上又会太平了。” 徐夫人又坐了一刻,就提出要告辞,蓉卿和二夫人挽留了几番,她执意要走:“徐大人还在家里也不知吃了没有,我不放心。”一顿有些尴尬的样子,“来的时候带的人少,用起来不免人手有些不够,若是买吧,也不知要在这里待几天,所以只能将就点了。” “也只能这样了。”二夫人笑着道,“既是这样,我让人送您回去,顺便给您带些饭菜回去,省的再生火了。” 徐夫人一愣,笑着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夫人就吩咐胡妈妈去准备,和蓉卿两人送徐夫人出门,待徐夫人离开二夫人和蓉卿低声道:“只怕述职的事不顺利,看样子恐怕经济上还有些困难。” 蓉卿也看出来了,到京城来打点到处都要用钱,徐大人虽不简单但也不是贪官家财万贯的,她想了想道:“我想想办法。”既能支援,又不会伤了徐夫人的面子。 蓉卿又去了肖玉磬那边,问道:“你和马小姐还有来往吗?”肖玉磬点了点头,“偶尔写封信,不过这几个月断了联系,她整日里学规矩礼仪的,也没什么时间。” “嗯。”蓉卿就没有开口,辞了家里的人回了凉国公府。 第二日她就去了徐夫人那边,和前一次来有些不同,家里多了点居家过日子的样子,徐夫人穿的也很素淡,一件半旧的海蓝色对襟水纹褙子,除了头上一只鎏金的簪子,别无他物。 昨天去永平侯她戴的也是这支。 “没想到你会来,可是有什么事?”徐夫人见到蓉卿时忍不住惊讶,蓉卿笑着道,“想来托您帮个忙。” 徐夫人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蓉卿就拿了一叠两千两的银票过来,“北平那边的掌柜要去济南开分铺,手中的能活动的银子不够,让我捎点过去,可若让人送过去旁人我又不信,就想到了您。” 徐夫人满脸的惊讶,因为她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山东,什么时候任职文书能批复下来。 “这……”一瞬间徐夫人反应过来,顿时红了眼睛,握了蓉卿的手,“好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刚成家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蓉卿笑着摇头:“当年若非您和徐大人,我也不会有今日……述职的事我不敢和您承诺,毕竟是朝堂的事,您耐心等等,五爷回来我且问问他的意思,若是能帮的上自是不遗余力,若是帮不上,我们就一起想想办法。” 蓉卿说的很实在,齐宵是武官,吏部的事她不知道齐宵能不能使上力,连苏珉都没有开口,她只能保守的说这些话。 徐夫人噙着热泪:“谢谢!” 蓉卿笑着摇头。 过了二月二,运河那边就有消息传了回来,说是齐宵和赵钧逸在丹阳附近找到了江匪的老巢,两边人马在运河上打了一战,二月初八就传了捷报回来,江匪的头目以及所有部众总共二十三人,悉数落网。 而在报上来的二十三人名讳中,有两名女子的名字赫然在上。 蓉卿隔着屏风,看着来报信的张佥事,问道:“齐督都还说什么?” “没有了。”他是齐宵左军都督衔下的得力下属,“只让属下将信带给夫人,五日后王爷和督都就会回京。” 蓉卿嗯了一声,让卫进请张佥事去吃饭:“……好好招待。”卫进应是,陪着张佥事出去。 蓉卿打开了信,上头简单了两句话:“六姐和柳姨娘已找到,人安好无事,旁事待我回府后再议,不要胡思乱想。” 蓉卿皱了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找到苏容玉,怎么找到的,她为什么和江匪在一起,是被迫还是自愿,是私奔还是……那个人是镇南王还是柳卿毅战报里没有传出来,她也不敢确定…… 但不管是谁,苏容玉在里面待了那么久,要怎么解释清楚。 ------题外话------ 我没有改错别字…明天早上起来改…包涵包涵哈。 第二卷:锦绣良缘138 各生 “奶奶。”青竹笑着进来,“王爷和五爷已经到京城了,这会儿街上百姓都在迎着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蓉卿笑着摆手:“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那伙江匪虽未成气候,但毕竟是圣上登基后,在天子脚下第一起影响如此广的事情,不单圣上,便是连运河两岸的百姓商家也很关心,“你若想去就去看看吧,记得注意安全。” “奴婢就不去了,让青青和小桃去吧。”青竹笑着道,“回来和我们说说就成。” 蓉卿颔首,青竹去喊青青和小桃,这边蕉娘叹了口气:“这柳姨娘和六姑奶奶被带回来,往后可怎么办!”也不知道是随江匪一起押解回来,还是单独进城。 若是前者,那可就真成了笑话了,若是后者,好歹留了一点脸面。 “该不会和江匪一起。”蓉卿道,“五爷心里有数,您就放心吧。” 蕉娘应是,两人坐在房里都没了声。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青青和小桃回来,青青兴奋的道:“那些人被关在个栅栏的笼子里,前前后后十几个,百姓们挨个儿的丢鸡蛋和菜叶子,路上这会儿堆的满地都是,场面可真是热闹。” “都是男人?!”蕉娘问她最关心的问题,青青没注意,小桃点着头道,“都是男人,有几个大胡子的,身上还带着伤,为首的捆着个链子的,则是一个瘦弱的书生的样子,长的很清秀,看着年纪也不大,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江匪了。”小桃是后来进苏府的,所以并未见过曾经在府中走动过的柳卿毅。 是柳卿毅吗?如果是镇南王应该会大肆渲染昭告天下才是。 “胡妈妈来了。”明期领着胡妈妈进门,蓉卿站了起来,心里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房里的丫头都出了房门,蕉娘关了门,胡妈妈就回道,“八姑奶奶,柳姨娘和六姑奶奶已经回去了。” “已经到家了?”蓉卿问道,“人怎么样,可还清醒?” 胡妈妈点了点头:“趁着王爷和大都督带着江匪进城,侯爷和三爷带人去东城门外接回来的,没惊动什么人,我一路上过来也没有听到什么人议论,想必没有传出去。”一顿又道,“两人都还清醒,瞧着除了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那就好。”蓉卿放了心,问道,“四哥怎么说?孔家姐夫什么时候到京城?” “侯爷什么也没有说,把人关在后院了,二夫人知道您记挂着这事儿,让奴婢来告诉您一声。”胡妈妈说着微顿,又道,“孔家姑爷约莫这几日的功夫就能到。” 对于苏容玉,家里人顶天了斥责一顿,关个几日,苏珉恨起来发一通脾气,毕竟苏容玉已经出嫁了,如今只有等孔令宇到后,看他什么态度,若是这一笔抹过去他们好好过日子,是留在京城还是回永平大家都能帮一帮。 不过,前提得是苏容玉是清白的。 “若是四哥生了怒,您让母亲劝着一点。”蓉卿怕苏珉气狠了,“便是柳姨娘也是,让母亲出面,实在不成就关到庄子里去,毕竟他是父亲的姨娘,四哥不便动手。” 胡妈妈连连点头,回道:“二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柳姨娘肯定是留不得了,至于六姑奶奶,就要看孔家什么态度,咱们再议。” 蓉卿点头,让蕉娘送胡妈妈回去。 她则是在房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到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她还不知道,只有等齐宵回家,再仔细问个清楚了。 “五弟妹。”唐氏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我来找你有点事,没打扰你吧。” 蓉卿笑着摇头迎唐氏进门,两人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唐氏笑道:“我来给你房里的丫头送春季的衣裳,冬天的没赶上,这春季的断不能落下。” “让个婆子送来就成,您何必跑一趟。”蓉卿笑着对明兰道,“四奶奶给你们送春衣来,你带着明期她们去试试,大小可合适再来回一声。” 明兰应是,向唐氏道谢出了门。 “我也想和你说说话。”唐氏笑道,“听说外头热闹的很,五弟回来了是吧。” 蓉卿点头,回道:“进城了,不过回来只怕要到晚上了。” “这可真是一件好事,昨儿连二奶奶还说,把那些江匪抓了她也能睡个好觉了,若不然,整日里担心连二爷那边真的会遇见危险。”唐氏说着轻轻笑了起来,“还说等五弟回来,要好好谢谢他呢。” 蓉卿也忍不住笑:“若真要谢,可要摆了宴席好好谢一番才是,我们也好蹭顿饭吃。” “五弟妹真有趣。”唐氏笑容满面,蓉卿看着她忽然想到两人那天的对话…… 明兰笑着进来向唐氏道谢:“衣裳都合适的很,奴婢代几个丫头,谢谢四奶奶!”给唐氏行了礼。 “合适就好。”唐氏笑着点头,明兰退了出去,她又坐了一刻,显得有些困顿的样子,道:“立春后人就开始困乏,我回去歇会儿,下午给五弟备接风宴。”蓉卿笑着应是,送她出门。 下午,果然府里备了宴席,齐老太君派人喊蓉卿过去,问道:“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蓉卿摇着头,“没有,要不然让卫进去问问?”话落看了眼难得出来走动的齐瑞信。 “让他去问问,若是被圣上留饭了,那我们就先吃,若是没有我们就等他回来。”齐老太君显得很高兴,话落,齐瑞信接了话道,“他送人入提刑司,手续繁琐,还要入宫面圣,一时半会儿难出宫……”却没有阻止蓉卿让卫进去打探消息的事情。 卫进去了一刻,匆匆回来禀报道:“圣上在宫中设了宴,太子爷和诚王爷以及宋国公……”下半夜能回来都是好事。 “那就吃饭吧。”齐老太君叹了口气,又笑着道,“他不在,咱们自己吃自己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蓉卿扶着齐老太君去了广厅里。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饭,齐宵不在苦了蓉卿,几个妯娌轮番一溜儿的敬酒恭喜她,蓉卿端着酒盅便是浅抿一口也喝了五六杯。 被蕉娘扶着回去,蓉卿无奈的道:“早知道我也称病不去了。”蕉娘笑着拧帕子帮她擦脸,“大家都高兴,您若是不去,按连二奶奶的性子也得上门来拉着您。” 蓉卿躺了一刻,外头就听到明兰几人此起彼伏的行礼声,蕉娘道:“五爷回来了。”蓉卿就起身理了理衣服,又摸了摸鬓角,蕉娘看着直笑却满意她的态度,打趣道,“算是没白给您请嬷嬷。”夫妻间,便是相处了半辈子,该保持的距离维护的仪态还是不能丢的。 房门被推开,齐宵穿着官袍,一身酒气的进门,蓉卿和蕉娘迎过去,齐宵看着她,语气轻柔的问道:“你也吃酒了。” “嗯,吃了一些。”蓉卿服侍他脱了外头的官袍,把晚上家里的事和他说了一遍,“现在迟了祖母许是睡下了,我陪你去给国公爷请个安吧,也好让他知道你回来了。” 蕉娘笑着退了出去,又反手关了门。 齐宵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伸手过来抱住蓉卿:“我不在家的这几日,你都做了什么?” “想你啊。”蓉卿靠在他胸前,笑的眉眼弯弯,晕着酒气的酡红的眉眼越发的瑰丽夺目,咕哝道,“都睡不着。” 齐宵的心化成淡浓的水,软软的流泻而出,他动情抱着蓉卿,低声道:“丫头,我也想你。”蓉卿听着轻轻的笑了起来,点着头道,“嗯。我知道!” 两个人轻声细语的说了一会儿情话,蓉卿拉着他去梳洗,又喝了半杯的茶:“先去给父亲请安,回来咱们再说话。”齐宵却是按住她,“外面有些凉,你又吃了酒别出去了,我过去就成。”话落,也不等她回话,就出了门去。 “明期,你提了灯笼陪五爷走一趟。”蓉卿招手喊来明期,明期应了忙在墙角里提了灯笼跟着齐宵出了门。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齐宵就走了回来,蓉卿问道:“国公爷睡了吗?”齐宵回道,“没有!”和蓉卿在桌边坐了下来,蓉卿心里惦记着江匪的事也不再问,就道,“那你和我说说,那些江匪到底怎么回事?匪首是柳卿毅还是镇南王赵均松?为何军报里只字不提呢。” 齐宵沉声道:“是柳卿毅!” 真的是柳卿毅,蓉卿诧异的问道:“那赵均松呢?”齐宵眉头微拧,道,“我与诚王破寨当夜便审了柳卿毅,他也不知道赵均松人在何处。” 怎么会这样,若是赵均松没有和柳卿毅在一起,那他人去哪里了? 难道早就死了? 蓉卿撇开心思,又问道:“那柳卿毅为何做了江匪,六姐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齐宵端着茶盅,缓缓的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蓉卿听着满心的震惊,原来当年辽王兵败后柳卿毅就逃走了,这几年来他一直隐性埋名混迹江湖,还曾做过一段时日的镖师,他手中有些银钱又认识了一些行内人,就想买船走货运,来往通州和京城……可生意并没有做成,反而与几个同伙一起做起了江匪,因怕被发现行踪,白天里他们都化作普通百姓住在镇江城中,等物色好船只他们才会出手,而通常下手的,也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船只,那些人本就有鬼,即便被抢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不敢报官。 所以他们能一直相安无事到今天。 至于苏容玉的事,齐宵却是没有细说,露出有些尴尬的样子:“……明天我陪你回去一趟,你亲自问问。” 蓉卿越发的狐疑,只怕是苏容玉和柳卿毅并不简单。 她叹了口气,想到了孔令宇。 “柳卿毅的罪名,若是定夺下来,会是死罪吧?!”他是辽王的随从,又做了打家劫舍的江匪,想必圣上不会轻饶了他,齐宵闻言颔首道,“要等提刑司审过,不过死罪应是难逃。” “真是没有想到。”蓉卿有些冷神,对柳卿毅的结局唏嘘不已,“既然柳卿毅也不知道赵均松的下落,那圣上还会派人去寻吗?” 齐宵微拧了眉头,目光有些沉的看着蓉卿,低声道:“我怀疑,赵均松被人囚禁在某一处。” 蓉卿听着忽是一怔,问道:“被人囚禁了?谁会囚禁他?”当年在天津港,齐宵查了许久也没有寻到赵均松的踪迹,若是他被人私自囚禁到是真有可能,只是,谁会做这样的事,囚禁赵均松还不如将他交给圣上领军功。 毫无意义。 可是齐宵既然这么说,就定然有他的缘由,蓉卿就听齐宵解释道:“当年在天津,他失踪的太过古怪,若真的逃走也不可能毫无痕迹……”他话说了一半,深看了蓉卿一眼,搂着她叹气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 蓉卿愕然,推着他问道:“怎么话说了一半不说了?”齐宵不答搂着的越发的紧,抵着她的发顶,带着荣耀却又有一丝郁闷的样子,“……怎么就藏不住。” “什么藏不住?”蓉卿被他东一句西一句说的一头雾水,逼问了半天齐宵也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她只得放弃,想着等明天回去问问苏珉,“既然你不愿意再说,那就早点休息,明儿咱们一起回去看看六姐。” 齐宵不松手,像是酒劲上来了似的搂着她:“让我抱一会儿。” 蓉卿叹气,由他搂着。 第二日一早,两人梳洗后去给齐老太君请了安,齐老太君又细细问了镇江的事情,蓉卿和齐宵才出门去了永平侯府,齐宵直接去了外院,蓉卿则带着蕉娘几个人去二夫人房里,见她进门二夫人道:“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我正有事和你说。” “六姐和柳姨娘怎么样了?”蓉卿在二夫人对面坐下,二夫人叹气道,“昨晚你四哥一审,她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是柳卿毅安排她从孔府出来的。” 蓉卿听着心头就咯噔一声,二夫人的意思是,苏容玉是早就和柳卿毅蓄谋好了,由柳卿毅负责接她,而她呢,则只要从孔家出来,就有人接应他上船一路南下到镇江与柳卿毅汇合。 “那他们……”蓉卿都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二夫人蹙眉神色凝重,“那些江匪都称呼她为嫂子。”二夫人面上亦是露出难堪来,苏容玉虽是庶出,可名义上依旧是她的女儿。 蓉卿脸色亦是沉了下来,难怪齐宵支支吾吾不愿和她说,是因为事关苏容玉名声问题,他不好直言与她讲。 苏容玉的胆子真大,她与柳卿毅这样算作私奔,若按律法孔家就能以苟合私奔败坏妇德之罪告上衙门,莫说休她,便是判一个流放也不为过! “你四哥的意思。”二夫人叹了口气,“让她和孔姑爷和离,孔令宇眼见就要下场科考,也没有几日的功夫,想必孔家也不会想要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也只能这样了。”蓉卿点头,虽有些仗势欺人,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孔家若是真心对苏容玉,她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不是说,当时六姐和孔姐夫拌嘴后才出走的,她可说细说了什么事?” “说是纳妾之事。”二夫人缓缓道,“她几年无所出,孔夫人就要为孔姑爷纳妾,她不愿大闹了一通,孔夫人就瞒着她在永平府聘了个小户女子,直接一顶小轿把人抬了进来……当夜她大闹了洞房,就收拾了包袱走了。” 孔家的确是欺人太甚,根本没有将苏容玉放在眼中,这么多年孔令宇不在家里,苏容玉如何怀孕生子,如今反倒来怪她无出为孔令宇纳妾! “若是这样,那就让四哥和孔姐夫谈,他若是想在京城落脚,顺利科考不可能没有忌惮,让他们和离是最好的结果。”苏容玉不可能再回孔家,她和柳卿毅的事瞒不住,以前她好好的在孔家,孔夫人都不待见,更何况是现在呢。 两人说着话,苏珉和齐宵进了院子,大家互相见了礼,按主次落座,苏珉看向蓉卿,道:“我看,你去劝劝她!” “怎么了?”蓉卿并不想见苏容玉,以前她们就结了怨,没有好好说过话,现在苏容玉落了难,她若是去还不定她如何发疯呢。 苏珉就道:“六妹不想和离!” 蓉卿愕然,怒极反笑道:“怎么,她还想回孔家?”苏珉一脸无奈,这样的情况下打不得撵不得,还得给她遮着掩着,“她说留在京城,和孔姑爷开府另过日子。” 那也要孔令宇愿意才成啊。 再说,她这么回去孔家,就等于送了个把柄给孔家握着,不议她自己是否能过的好,就是哪一天孔家不高兴了,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说说,到时候苏氏要如何自处,岂不是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她就是不想和离,也得离! “我去劝可能会适得其反。”蓉卿无奈的道,“还不如让五嫂去,她向来讨厌我,我去了便是说的好话,她还当我害她呢。” 苏珉想想也是,叹道:“那就让五弟妹走一趟,无论如何,让他们和离了。”就让人去请蒋氏,过了一刻蒋氏进来,苏珉把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蒋氏也不是很有把握的样子,“那我去试试。”就出了门。 “柳姨娘怎么处置?”蓉卿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就道,“送江宁的庄子里去,是死是活随她自生自灭。” 这样最好,蓉卿颔首。 过了一刻蒋氏回来,颓然的道:“……又哭又闹的,满嘴里的胡话,说什么都不听,还吵着要见孔姑爷!” 苏珉脸上的怒气蹭的一下涨了起来,他怒道:“那就关着她,一日不想明白,一日不放出来。”一顿看向齐宵,低声道,“我有孝在身,提刑司那边我不便走动,恐怕要麻烦你了。”苏容玉和柳姨娘的事还是要打点的。 “无妨。”齐宵言简意赅,微微颔首。 过来两日,提刑司那边开堂审柳卿毅众人,据说场面是多年来最为壮观热闹的一次,百姓将衙门围的水泄不通,审了两天,判了柳卿毅斩立决,其余从犯或斩首或流放…… 定罪的第二日,孔令宇到了京城。 蓉卿和齐宵坐着马车回永平侯府,在车上两人都有些沉默,过来一刻蓉卿拉了拉他的衣袖,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呢?” “在想朝中的事。”齐宵转目看她,见她眉眼含笑他眼神却是一暗,蓉卿就挨过去靠着他坐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齐宵微愣,蓉卿就道,“我在想我们刚认识时,在永平府茶馆的后院里,你听我说想开府单过,想要退亲……你不但没有惊讶说我惊世骇俗,反而替我出主意。当时我就在想,这人看着严肃的很,一板一眼,没想道思想到是不古板。” 齐宵没忍住笑了起来,刮了她的鼻子,就道:“鬼灵精,想说什么。” “没有,就是听到孔姐夫到了,想到以前的许多事,一时有些感慨罢了。”蓉卿笑眯眯的看着他,容色认真。 蓉卿说这些,应该是怕他因为以前的亲事而多心吧。齐宵满脸无奈的看着她。 若是介意,他们又怎么会有今天! 两人转眼到了永平府,这一次是在苏珉的正院中,蓉卿一进门就看见坐在苏珉下首的男子,好像时光在他身上没有停留过,依旧和几年前的容貌相似,眉目精致漂亮的像是一副画卷,只是眉宇却没有舒展开,多了一分沉郁,让原本不谙世事单纯的少年,添了一份阴郁。 孔令宇也转目过来看向外面,一眼就看见缓缓沿着台阶而上的蓉卿,清秀的眉眼,娇俏的身形,嘴角永远挂着的浅浅笑意,他心里仿佛某一处开始吱吱裂开了口子,一点一点碎裂…… 几年没见了?一年,两年,还是四年? 他想过许多他们再见时的画面,是在苏氏的家宴中,还是某一次的庙会之上,抑或是他高中后以同僚身份拜访的无意相遇? 许多许多种,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狼狈,丑陋,颓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她呢,依旧和以前一样美好,不,比以前还要美…… 他忽然就想到以前母亲说的话:“男人以大局为重,有了功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若喜欢她这样的,将来娘亲自帮你挑选,只会比她一个丧母之女好上百倍不止!” 有吗?这么多年,他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却不曾遇见过有比她好的女子。 若是当初他坚持,若是当初他不听母亲的话,坚持娶她为妻,呵护她照顾她……今天的他们就不可能有这一场的会面了吧。 难堪,羞辱,懊悔,无措,迷茫…… 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令他措手不及,也无所适从。 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有的人错过了便就是一生,再悔,也无济于事! 心思转过,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侧的男子身上,眉目英俊气度沉稳,这就是名动大夏的齐督都齐宵了吧?那个仗剑与父亲反目离家出走,那个混迹江湖行踪不定,那个在简王麾下负重几年,那个一朝领兵败辽王二十万大军,那个攻无不克的战神,那个济南城下受领一百军棍屹立不倒的齐宵…… 眼前画面和谐的,令他慌乱的收回了目光。 “你们来了。”苏珉请他们坐,齐宵和蓉卿与孔令宇互相见了礼,两人在对面落座。 蓉卿心里也很复杂,这门亲事是苏容玉求来盼来的,是孔夫人一手促成,所以有什么结果也与别人无关,可孔令宇…… “侯爷,大夫人,二夫人。”孔令宇脸上通红,“就按你们的意思,回去后我便写和离书,让人送与府上,容玉留在家中的嫁妆和一应东西,我也会派人一件不少的送回来。”他惭愧抱拳,一副打算走的样子。 “你稍等。”二夫人打住孔令宇的话,“你不用与令尊,令堂商议?” 孔令宇摆着手:“不用,当年成亲并非我意,此次和离,我就自己做主。”一顿飞快的撇了眼蓉卿。 蓉卿垂头喝茶。 “若你能做主,那自然最好。”苏珉颔首,像个长辈一样审视着孔令宇,“那你回去就写了和离书送来,我们拿去衙门落章后这件事就算是了了,你也不用有愧疚,这门亲事你们有错,可六妹也不是全然无辜,但姻亲不在情义却不断,往后在京为官你我抬头不见低头见,人情来往一样如常!” “是。”孔令宇颔首应是,起身告辞,二夫人目光微顿,问道,“你……不用再见见容玉?” 孔令宇微愣,想了想摇头道:“知道她没事我就放心了,见就不必了。”朝众人抱拳,“告辞,告辞!”然后逃也似的出门。 蓉卿和齐宵微微颔首,目送他出了正厅的门,可孔令宇刚走到院子里,门口就蹿出来一女子,披着头发衣衫不整的堵着门口,声音尖利的道:“孔令宇,你这个孬种,我四哥让你和离你就和离?你占着理的为什么不去告我,你去告我啊,我等着你!” 蓉卿视线落过去,就看见许久不见的苏容玉,原本白皙面容上多了淡淡的纹路,没有往日里的艳光四射,憔悴颓废双目血红,她瞪着呆呆立在院子里满脸通红的孔令宇,一步步逼近,骂道:“你说话,你不是纳妾了吗?生儿子了吗,你告诉你娘没有,是你孔令宇不行,还是我苏容玉不能生?!” 孔令宇蹬蹬退了一步,苏容玉怒不可遏,嗤笑道:“纳妾,你怎么不告诉她,你永远都生不出儿子来。” “你……”孔令宇被她赤裸裸的言辞激的瞠目结舌,他身边跟着来的清蔼走过来护着他,苏容玉上前一巴掌扇在清蔼脸上,顿时几道血印子触目惊心,苏容玉喝道,“狗奴才,我与你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 清蔼捂着脸,咬牙看着苏容玉,回道:“奶奶,我们爷被您欺负了几年,这一回他能和你和离,便是我这个下人也替他高兴。”撩了狠话,清蔼转身拉着孔令宇就要绕开苏容玉。 苏容玉哪肯让他们走,她冷笑道:“你果然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答应和离是不是?”她哈哈笑了起来,说的咬牙切齿,“孔令宇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会在镇江。嗯?你怎么不问问,我和表哥到底有什么事?你是不是不敢问?” “你别说了。”孔令宇窘然避开不愿多谈,这些事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了,说出来只有丢脸的份,他不想知道更不想追究,也开不了这个口。 苏容玉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苏珉已经大步跨去门口,喝道:“人呢,把她给我关起来,让她在这里胡言乱语,疯疯癫癫。” “我胡言乱语?”苏容玉推开来抓她的婆子,指着苏珉道,“我根本不是你妹妹,你不配对我说这些话。”一顿忽然手指一转,愤恨的指着坐在正厅椅子上的蓉卿,“我问你,若是现在换成苏蓉卿站在这里,你会怎么做?你只会求着孔令宇让他照顾她,死守这个秘密,护着她。你若偏心就偏的好看些,何必虚伪的做这些事。” “住口。”苏珉叱道,“这种没脑子的事情,八妹不会做!”一挥手,示意让人将苏容玉带下去。 苏容玉不肯,去抱孔令宇,哭了起来:“相公……相公……我不想和离,我什么都不想要,就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没有你母亲,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哪怕吃糠咽菜我也愿意。” 孔令宇被她抱着,喃喃的道:“……不……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苏容玉摇着头,泪如雨下,“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不是好好的吗,只要你母亲不在,我们一定能过的很好。”一顿昂头看着孔令宇,“真的,我肯定我们一定会过的很幸福,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孔令宇皱眉,去掰苏容玉的手,无奈的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就听侯爷的,往后你好好的,再觅一良人安心过日子吧。” “我不要,我谁都不要!”苏容玉摇着头,“我和我表哥断了,再不会来往了,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真的!” 苏珉负手,怒气满面:“站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拉开。”几个婆子就一哄而上将苏容玉拉住,苏容玉乞求的看着孔令宇,“相公……只要你不答应,没有人能把我们拆散,相公!” “容玉。”孔令宇一鼓作气,“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话落,他泄了气一样垂了眉眼,气若游丝般的,“往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话落,孔令宇看也没有她一眼,狼狈跑了出去。 苏容玉呆呆的看着孔令宇的背影,念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欢喜?”她仿佛明白过来,发了疯一样挣脱婆子的禁锢,要去追孔令宇,喝喊着道,“相公,我不要和离,我不和离。” 可一墙之隔,孔令宇没有回音。 苏容玉颓然瘫了下来,双目呆滞的看着门口,苏珉凝眉道:“你闹够了没有,难道还想满城皆知不成。”蓦地,苏容玉转目过来,等着苏珉,就道,“那是你的事,你要怕丢人就用绳子把我勒死,反正你们谁都看我不顺眼,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你!”苏珉气急,这边大夫人过来劝她,“六丫头,侯爷也是为了你好,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你回孔家去,他们能有一百个法子收拾了你,这些道理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会不懂呢。” “我不懂,我不想和离,若是和离,我当初何必费尽心机嫁给他,我就是死也是他的鬼。”苏容玉根本就不听劝,看着大夫人讥诮着道,“你不用劝我,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大夫人被她的话堵的脸上一红没了话。 戴氏听着过去扶住大夫人,冷哼一声,道:“六姑奶奶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娘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眼里没个长幼,难怪在孔家不受人待见。”苏容玉眯着眼睛转过来愤怒的看着戴氏,戴氏拉着大夫人退了一步,又道,“不和离?难不成你让我们一家子以后见到孔家都要低人一等?再说,你和那江匪头子的事能瞒得住?换成了谁,不把你沉了塘就已经是求神拜佛的结果了。你该谢谢侯爷给你镇主,保了你一命!” “你说什么。”苏容玉恨不得撕了戴氏的嘴,戴氏又退了一步,冷笑道,“六姑奶奶犯不着瞪着我,事情也不是我做出来的,你若不见着人就咬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一顿又道,“那土匪头子眼见着要被处斩了,你这上蹿下跳的,是怕旁人不知道你们的事吗。” 苏容玉气的通红的脸顿时一白,不敢置信的瞪着戴氏,问道:“你说什么?表哥要被处斩?”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戴氏就看了眼站在台阶上的苏珉和二夫人,见他们并无表态,就开口道:“罪名都定了,我何必诓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容玉如梦初醒,回头求证似的去看苏珉,苏珉沉声道,“是!三日后处斩!” 苏容玉软软的坐在地上,脑海中想到她与柳卿毅在镇江过的那段日子,从小她就知道柳卿毅喜欢她,可是他的出身在这里,她嫌弃他看不上,即便是后来舅舅得了辽王的器重,他也不过是个幕僚的儿子…… 可是表哥对他很好,比任何人对她都好,言听计从,知道她喜欢孔令宇,宁愿自己伤心也要帮她争取,知道她成亲后过的不好,常暗中帮她办事,只要她提出的要求,无论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义无反顾。 正如这一次,她写信给他,说她不愿意在孔家待下去了,表哥就亲自来接她……那段日子,是她这么多年来过的最顺心舒服的日子。 虽每次想到孔令宇她会思念,内疚,可是想到孔府的日子,她所有的愧对就化成了理所当然……她原本只是想在镇江待几日的,等孔令宇上京赶考她就来找他,到时候他们夫妻两人在京城生活,没有孔家那些牛鬼蛇神,他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官兵冲进去,更加没有想到,表哥会入大狱被判斩立决。 一边是相公,一边是表哥,她怎么办,怎么办! “四哥。”苏容玉哀求的看着苏珉,“您能不能救救他,他不是坏人,他也是被迫的,真的!” 苏珉皱眉,挥手道:“把她带下去。”一顿对着苏容玉道,“他错没有错不是你我决定的,自有律法审他!” 苏容玉软绵绵的被几个婆子拖了出去。 正屋里大家都没有出声,静悄悄的气氛窒息。 蓉卿亦是无话可说,孔令宇也好,苏容玉也好,柳卿毅也好……现在的结果都是他们选择的,她没有幸灾乐祸,却也是无能为力。 “八姑奶奶。”过了一刻,外头有婆子来回,“柳姨娘说她想见您,您看……” “说的无非就是那些事。”苏珉和蓉卿道,“你别去了,免得她发起疯来伤着你。” 蓉卿面露迟疑,问婆子:“她还说了什么?”婆子顿了顿,迟疑的回道,“她说了什么……银烧蓝的蝴蝶簪子……” 蝴蝶簪子?蓉卿微愣! 明兰和明期对视一眼,两人俱是一怔,那支簪子就是当年从九莲庵带回来,之后被王妈妈偷走了的簪子,后来王妈妈被抓却怎么审也问不出那支簪子的下落…… 不过一支普通的簪子,当年小姐顾念名节,怕落在歹人手中,可几年过去了,小姐已嫁作人妇,柳姨娘旧事重提是为何? ------题外话------ 昨天的错别字太恶心了。原谅我这个没文化的作者吧,阿门! 第二卷:锦绣良缘139 有孕 柳姨娘穿着一件烟霞色妆花缎滚一指宽绒边褙子,脖子上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晃的人眼花,抹了桂花油的发髻齐整光溜,虽容貌比前几年老了许多,但一双桃花眼轻轻一挑,风情依旧! 这会儿端坐在罗汉床上,挺直了腰背含着笑的样子,却露出一股赴死般的绝然。 “八姑奶奶。”柳姨娘的视线转过来,落在蓉卿面上,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蓉卿颔首道:“是啊,好久不见!”走了进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明兰和明期站在她身后。 “这罗汉床坐着可真是不舒服,放着垫子也冷飕飕的,房间里烧了炭炉和外头也没多大的差别。”她笑着摇摇头,“还是炕好,不管外头怎么冷,家里头都是暖融融的舒服!” 蓉卿没说话。 柳姨娘放了茶盅,视线又落在蓉卿身上,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八姑奶奶越发标志了,以前吧,你和五小姐比起来,五小姐温婉乖巧,家里的人都是喜欢她的,反倒没有多在意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变的这样好看了,便是我初初见了,也惊艳不已。” 蓉卿挑眉,柳姨娘又笑了起来:“瞧我,请您来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如今您可是有诰命在身的人,愿意与妾身这等人说话,已是妾身的造化。”眉眼含笑,可语声中却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你真是越长大越像先夫人。”柳姨娘站了起来,回头嫌弃的看了眼罗汉床,笑着道,“沉静,端庄……” 蓉卿微微颔首:“多谢姨娘夸奖。”柳姨娘掩面轻笑,“我说的可是实话呢。” 这算不算她和柳姨娘交流最愉快的一次呢? 蓉卿看着她,也不催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得了,我不说废话了。”她在蓉卿的旁边坐下,侧面看着蓉卿,淡淡的问道,“八小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今儿我知无不言!” 蓉卿轻笑,摇头道:“姨娘想说什么?” “我知道的事,想说的事可不是一样的。”柳姨娘摇摇头,“这个家里的事,我哪一样能瞒得了我的眼睛。”话落,她看着蓉卿,就道,“想想我进苏府也有几十年了,这一生的时光也都葬送在这里……”她看着蓉卿,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渐渐悠远。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二老爷的时候,年轻儒雅,彬彬有礼,无论和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站在哪里都是一处风景,让人移不开眼。”她自嘲的笑笑,“那时候我就想着,若是能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哪怕只是为妾,我也愿意……” 所以就暗通款曲?!蓉卿点头,道:“姨娘如愿了。” 柳姨娘眉梢一挑,看着蓉卿,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八小姐不必嘲讽我,这个家里受苦的女人又不只我一个,与她们相比,我可不就是幸运的,至少我还有六小姐呢!” 是啊,苏茂源以前可不止这么几房妾室,可活下来的,也就她和岑姨娘。 “后来我是明白了,男人哪,其实都是一个样儿,旧的腻了还有新的……只是咱们二老爷变化大了点罢了。”她讽刺的笑笑的,“那个院子其实我也没有去过,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想去,我也觉得脏,恶心的我常常睡不着,可是怎么办呢,我要活下去,要为六小姐筹谋,我不得不忍着,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儿,我生死都是他的人。” “怪谁呢,只能命运作弄罢了。”柳姨娘端了茶盅低眉去饮,却又皱皱眉放了下来,看向蓉卿,笑道,“五小姐的事我也没有想到,我虽不喜欢你们,但还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可是事情出了,我能怎么办,只能遮着掩着替他善后……所以,你也别怪我。” 她见蓉卿没有说话,叹着道:“你还是恨我的,也对,我抢了你的亲事,让你颠沛流离的出了家门……”一顿她声音提高了一分,“可六小姐是我亲生的,我不为她,我能为谁。”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恨不恨的姨娘不也是过的很好,何必说这些呢。”蓉卿笑笑,“说起来,姨娘可比我上次回家时的气色好了很多。” 柳姨娘摸摸自己的脸,点头道:“确实好了很多,毅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她说起柳卿毅满眼的宠爱,又想到他如今身陷囹圄,“是我害了他们,若不是我,他和他父亲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瞧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柳姨娘眼眶微红,可一转眼眼中晕着的泪花消失不见,她笑着道,“说起那支簪子,其实也是个意外,我原也没有那样的打算,只是想放在镇南王手中防备着,若到时候你反悔了,我也能有个证据……只是后来……” “簪子你给了镇南王?”蓉卿皱眉,镇南王下落不明,柳姨娘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姨娘想说什么?” 柳姨娘就皱了眉头,露出疑惑的样子:“不过镇南王没有用到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听说他还去北平找到你了,也没有拿出那支簪子来……” 拿出来又有什么用,她若是为了一个贴身之物就以身相许的人,那她也不可能离家出走了。 “不过,他的为人,只要东西还在他的手中,就一定会派上用场的。”柳姨娘说着微顿,道,“八姑奶奶还是防着点的好,总归你现在是成了亲的人,闹出去不好听!” 镇南王确实是这样的人,只要东西还在他手中,他又活在某个别人不知道的角落里,终有一天他会派上用场的。 “多谢姨娘提醒。”蓉卿笑笑,柳姨娘则是摆着手道,“八姑奶奶不用谢我,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没有条件。”她微顿,就道,“我到了今天这一步,兄长没了,侄儿也快没了,若非因为六小姐我早该去死了。我知道八姑奶奶心善,所以想求求你,求你帮帮六小姐!” “姨娘让我怎么帮?”蓉卿摇了摇头,“六姐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话她又怎么能听进去。” 柳姨娘见她松了口,忽然站了起来砰的一声,在蓉卿面前跪了下来,昂头看着她恳求的道:“不需要八姑奶奶费多少的力,只要养着六小姐在家里就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你能答应我保她一命,我柳青青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蓉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柳姨娘时的样子,意气风发自信满满,比起作为主母的二夫人还要大气端庄,可是现在的柳姨娘,竟然跪在她面前,言辞卑微的恳求着她保苏容玉一命。 “没有人要她的命!”蓉卿摇摇头看了眼明兰,明兰就和明期过去将柳姨娘扶起来,蓉卿又道,“只要六姐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呆着,将来她是再嫁也好,还是老死在家里也罢,没有人会刻意去为难她,你不必求我。” 柳姨娘巨震,看着蓉卿道:“可是你们……”蓉卿笑笑道,“家里不少她一口吃食。” “好,好。”柳姨娘喜极而涕,点着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她看着蓉卿眼里满是感激的样子,“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 蓉卿挑眉,柳姨娘就道:“我想给毅儿写一封信,不……几句话就成,能不能请八姑奶奶想想办法,帮我送进去给他,他要走了,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想和他说几句话。” 蓉卿皱眉,想了想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待我问过四哥后再给你答复可好。” “好。”柳姨娘点头,“那我等八姑奶奶的答复。” 蓉卿笑笑,带着明兰和明期出了门,院子里能听得见被关在房里的苏容玉发疯似的咒骂声,明兰挽着蓉卿,低声道:“六小姐怎么还是这样,这些道理连柳姨娘都懂,她怎么想不明白呢。” 感情的事说不清楚,苏容玉对孔令宇的感情或许比她们任何一个人想的都要深,可是一个如落花一个似流水,以前的她留不住孔令宇,现在更加不可能! 只是柳姨娘的转变到是令她有些惊讶,她原以为柳姨娘会求她救柳卿毅,毕竟以齐宵和苏珉的手段说不定还是有可能的,可是她没有开口,反而只求她保苏容玉…… 难道柳姨娘瞒了她什么事? 她去了正院,把柳姨娘说的话和大家说了一遍,看着苏珉道:“……说想给柳卿毅递一封信,您看行不行?” 柳姨娘的要求也不算过份,苏珉没有说话,转目去看齐宵,齐宵颔首道:“可以。” 这件事一直都是齐宵在操办,他觉得没有问题,苏珉也就没有反对。 “明兰。”蓉卿转头去看明兰,“你再去一趟柳姨娘那边,把信拿过来。” 明兰应是而去,过了一刻带了一封信回来,薄薄的信封的好好的,蓉卿递给齐宵,齐宵接过捏在手里没有说话…… 等出了永平侯府的门,齐宵将信递给卫进,交代道:“你拿了我的名帖去提刑司。” 卫进应是,领命而去。 齐宵和蓉卿上了马车,蓉卿问道:“他是死刑犯,不会为难吧?”齐宵微微摇头,道,“无妨。” 蓉卿放了心,心里想到柳姨娘说的那根簪子的事情,赵均松到底在哪里? 一个大活人,在鳌立和众人的围困中凭空消失了不说,赵均松本身武艺也是不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想什么?”齐宵握了她的手,蓉卿一愣,将簪子的事情说了一遍,“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他即便拿了簪子出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好奇的是,他到底在什么地方。”没有和柳卿毅联系,那么多人都找不到。 “别想这些了。”齐宵笑笑道,“他不会再出现的。” 蓉卿微愣,蓦地就想起来他说的话:“……可能被关押起来。”她一顿,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搂着蓉卿,没有再说话,眼神微暗。 蓉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忽然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蓦地坐起来,掀了轿帘对外头跟车的明兰道:“明兰,你回去一趟,告诉母亲,让她给六姐请个大夫瞧瞧。” 明兰一怔,问道:“给六姑奶奶请大夫?”蓉卿没空和她解释,“你别问了,快去,等大夫来了后你再回来。” 明兰应是又回了永平侯府。 齐宵疑惑的看着她,蓉卿就道:“我刚才疑惑柳姨娘的态度,她求我保六姐一命,可是当初在运河上四哥没有直接把六姐沉塘了,现在更不可能对她怎么样,可是柳姨娘还是惊恐不安的样子,所以我就怀疑六姐是不是……”是不是怀了柳卿毅的孩子?! 她去年年底和柳卿毅见面的,如果现在怀了身子也不奇怪。 若真的是这样,那到是可以解释柳姨娘的奇怪态度了。 齐宵微冷,脸色微微一变继而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两人各想了心思,回了凉国公府,刚从齐老太君房里回去,明兰就赶了回来,气喘吁吁的道:“……奶奶,大夫说,六姑奶奶怀了身子。” 果然是这样,蓉卿冷笑,难怪柳姨娘态度转变这么大。 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孔令宇的……柳姨娘是想保住这个孩子,让苏容玉给她们柳家留下血脉?! 不愧是柳姨娘,果然打的是好算盘。 “四哥和母亲怎么说?”蓉卿看向明兰,明兰就道,“侯爷的意思是……”这个孩子当然留不得,这边都准备和离了,六姑奶奶要是有了孩子外头的人怎么说? “二夫人的意思是,把人悄悄送出去,不管将来生的是谁的骨肉,都和家里没有关系。” 二夫人这样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不然,就是孔家也不会放过苏容玉的。 晚上卫进进府里来回话:“柳卿毅拿了信看完后就大笑不止,然后将那封信工工整整叠好贴着胸口放好,旁的倒没有什么……” 齐宵颔首卫进退了出去,蓉卿就问齐宵:“柳卿毅为人如何?他会不会……”齐宵摆摆手,回道,“不会,左右都是死,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既然知道了苏容玉有了身孕,柳家也算是有后,这对于将死的柳卿毅来说,算得上是最好的消息了吧。 蓉卿叹了口气。 第二日中午,柳卿毅与一众江匪,在菜市口被斩首! 胡妈妈来找蓉卿,道:“柳姨娘求侯爷,说只要保住孩子,就是立刻让她死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可是侯爷要她的命做什么……”胡妈妈摇摇头,无奈的道,“侯爷说把人送延绥去。”那个地方荒凉的十里地都难寻一户人家,去了不会有人认识六姑奶奶和柳姨娘。 苏珉最终还是松了口,让平洲护送着,将柳姨娘母女送去了延绥,蓉卿没有回去,只是事后才听说那天苏容玉闹的很凶,吵着要见孔令宇,寻死觅活,便是柳姨娘也压不住她…… 直闹的筋疲力尽才被人押上了马车连夜出了城。 过了几日,苏家六小姐暴毙的消息传了出来。 洵大奶奶还问蓉卿:“苏家六姑奶奶不是在永平吗,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来了没多少日子,在路上许是染了风寒。”蓉卿说起来满脸的哀伤,“也没想到就这样……” 洵大奶奶安慰她:“生死无常,你想开点。” 蓉卿颔首应是。 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至于苏容玉的消息,直到大半年后平洲回来才听说起,她在路上有一次逃跑摔下了马车,最终还是落了胎,可她已经“死了”,平洲只能将她送去了延绥,到的时候是九月底,那边黄沙漫天睁不开眼,租的院子里半天不扫就是一头一脸的灰,他怀里揣了个窝窝头,走了半里路就风干了。 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是后话,蓉卿看着洵大奶奶笑着道:“嫂嫂,您最近气色可真好。”洵大奶奶摸摸脸,笑着道,“我也觉得,能吃能喝能睡的,昨儿洵大爷还说我长胖了呢。” “胖点好,您太瘦了。”蓉卿笑着说完,这边唐氏和桦大奶奶进了门,两人又是问起苏容玉的事情,蓉卿又把话来回重复了一遍,桦大奶奶唏嘘道,“六小姐也是命苦的,连个子嗣也没有留下。” 蓉卿含糊应是,没话说。 唐氏精神不济的撑着陪她们说话:“正好你们都在,也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眼见三月三了,我想着咱们家好几年没有办春宴,今年是不是热闹一下?我拿不定主意想和你们商量看看,再去和祖母说。” “这是好主意啊。”洵大奶奶道,“我进门这么些年,家里也就办过一次,到是赴过别家的宴席,若是咱们也办,那可真是热闹一下,也去去晦气。”她说的则是齐成的事情。 桦大奶奶也道:“是啊,家里还是五弟妹进门时热闹了一下。” “好,那我去和祖母说,问问他老人家的意思。”唐氏说完点了头,笑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坐了。”站了起来。 几个人送她,忽然就看见唐氏摇晃了几下,悠悠的倒了下来。 “四嫂。”蓉卿一惊迎了过去,一把将唐氏抱住,摇着她,“四嫂,你怎么了。” 洵大奶奶和桦大奶奶也是惊的不轻,桦大奶奶道:“好好的怎么晕了。”蓉卿也不知道,忙将人放平,回头让明兰打水来,又对跟着进来的平如的道,“你回去拿了对牌去请太医来。” 平如惊的愣在那里,一听蓉卿吩咐,忙点头应是跑了出去。 蓉卿给唐氏擦了脸,又喊了几声,唐氏昏沉沉的睡着完全没有反应,人很虚弱的样子,蓉卿回头吩咐蕉娘:“您去把四爷请来,就说四奶奶晕倒了。” “是。”蕉娘应了一声去请齐皓,过了一刻齐皓被王旁推了进来,见唐氏躺在罗汉床上,脸色惨白,他问道,“怎么会晕了?” 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蓉卿摇着头道:“还不知道,等大夫来了才晓得。”又故意问齐皓,“四哥平日里可注意到什么,四嫂平时身体可好?” “是啊。”桦大奶奶眼睛骨碌碌一转,点头附和道,“平常见她也还好,没这样过,她身体可有什么旧疾?” 齐皓有点尴尬,莫说唐氏有没有旧疾,就是她喜欢什么爱好什么,他都不知道:“这个……”他顿了顿,“还是等大夫来了看看吧。” 桦大奶奶和洵大奶奶对视一眼,都没了话。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宫里的王医正被请了过来,他擅长妇科极有名的,蓉卿几人给他让开,王医正搭了左手,顿了顿又换成右手,他神色严肃大家不免紧张起来。 蓉卿就去看齐皓,他虽面色淡淡的,看不出紧张,但一双手放在腿膝上,却是无意识的抓紧了毡毯。 “唐医正。”齐皓蹙眉,觉得诊断的时间格外漫长,他又去看唐氏的面色,呼吸羸弱脸色苍白,心里越发的紧张起来,“内子到底什么病症?” 唐医正松了眉头,收了手站起来朝齐皓抱拳:“恭喜世子爷,四夫人这是有喜了。”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齐皓朝蓉卿看去,目光中的带着一丝询问。 蓉卿愕然,他不会是觉得是她出的注意,又让唐氏佯装有孕吧?! “恭喜四哥。”蓉卿笑了起来,“四嫂这是有喜了。” 齐皓一怔,打量着蓉卿,她笑容真诚眼眸明亮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这么说,唐氏是真的有喜了? “这……”齐皓朝唐医正看去,“是真的?” 唐医正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波澜不惊的回道:“千真万确。” “瞧我们世子爷,可不是高兴成这样了。”桦大奶奶和洵大奶奶轻笑,对齐皓道,“王医正的医术您还不知道,可是远近闻名的,他说四弟妹有孕还能有假,您就安安心心的等着当爹吧。” “平如。”蓉卿回头喊平如,“快去给老太君和国公爷报个喜!” 平如也是傻傻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四爷和四奶奶的房事她最清楚,也就那一次……不过,四奶奶上个月的小日子确实没有来过……她心里一提巨大的惊喜涌了上来,点头不叠道:“唉,唉,奴婢这就去!”提着裙子飞一样的跑了出去。 蓉卿轻笑,对王医正道:“劳烦您跑一趟,四嫂既是有了身子,这晕了又是怎么回事,可要开些药补一补?” “四夫人这是体虚之症,头三个月微臣建议多些卧躺,少动为宜。”王医正说着微顿又道,“稍后再开几副安胎补血的药隔日一服即可。” “有劳!”蓉卿含笑,回头去看齐皓,齐皓依旧呆呆坐在那边,都不及王旁脸上拉开的笑。 待王医正回去,这边齐老太君赶了过来,迫不及待的问道:“真的有了?多少日子?” “祖母!”桦大奶奶笑道,“恭喜您了,王医正说约莫有一个半月了。” 齐老太君高的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回头对齐皓道:“回头让她躺着别起来,安心养胎,家里的事还依旧交给二夫人去做,你也要多用点心思,若是照顾不好她,我拿你试问。” 齐皓恍惚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唐氏面上,不知是喜还是忧。 “怎么还没有醒。”齐老太君坐在唐氏身边,担忧的看着她,“是不是身体太虚了,可得好好补补才是。” 桦大奶奶笑着点头,道:“唐医正也说身体虚,开了方子已经让人去抓药煎药去了……”齐老太君听着颔首道,“那就让人赶快去把药煎了。” 蓉卿笑着应是,去吩咐明兰帮帮平如和平意。 大家就坐在蓉卿的次间里头,说育儿经,桦大奶奶说她怀栋哥儿的时候:“……没有四弟妹这样虚,我怀了三个多月都不知道,能吃能睡的,一个月长了十多斤。”笑起来,齐老太君也道,“那时候你娘还问你来着……你房里都是糊涂人。” 桦大奶奶掩面笑个不停,蓉卿回头去看洵大奶奶,忽然一顿,想到她一直没有说话,不会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吧,就笑着扯了扯洵大奶奶的衣袖,洵大奶奶一怔,低声道:“我没事。”给了蓉卿一个放心的眼神。 蓉卿放了心就没有再说。 “祖母!”唐氏悠悠醒了过来,瞧着床头这么多人一惊,“我……这是怎么了?”见大家都笑盈盈的样子,连齐皓都坐在这里。 齐老太君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醒了。”她笑道,“你有了身子,往后家里的事还是让你二婶多担待点,你好好养胎!” 唐氏一怔,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看齐老太君又看看蓉卿,视线落在比她还恍惚的齐皓身上,不敢置信的确认道:“……祖母说什么?” “瞧这两人,真真是一个样儿。”桦大奶奶笑道,“方才太医都来过了,说你有喜了,都一个半月了。” 唐氏眼眶一红,要坐起来,齐老太君扶着她:“你慢点,慢点!”唐氏看着众人,喜极而泣,“真的,祖母我真的有有孕了?” 齐老太君点了点头。 唐氏就朝齐皓看去,齐皓避开她的目光,脸颊绯红。 众人瞧在眼里,皆是忍着笑。 晚上齐宵回来,蓉卿迎过去服侍他脱了官袍,笑道,“四嫂有孕了,这一次可是千真万确的。” 齐宵动作一愣,低头看着蓉卿,蓉卿就点着头:“这下咱们就真的该放心了。”蓉卿说着一顿,“稍后你去看看四哥吧,我今儿瞧见他情绪可不对!” 齐宵嗯了一声,梳洗后就去了隔壁,坐了一会儿回来,蓉卿笑着问道:“四哥说了什么?”齐宵揽着她,笑道,“没事,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方才我去他正和四嫂在房里说话,看着四嫂拿着布料裁衣服……” 可能是没有想过他和唐氏会有孩子,所以一时有些愣怔? “不管了。”蓉卿是真的高兴,“反正他们有了子嗣,我们也轻松了。” 齐宵点着头,轻轻笑了起来。 晚上,隔壁很热闹,齐瑞信由银冬扶着过去坐了坐,这一次听说齐皓开了口,回了齐瑞信几句话,齐瑞信回去就让张姨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听明兰说把正厅里都堆满了,还有好几箱的布料,说是给未来的小少爷做衣裳用的。 齐瑞信也很高兴吧,齐皓有后,香火有继,对于在意子嗣的公爵之家来说,最重要不过了。 “我有事和你说。”齐宵拉着蓉卿在桌边坐下,神色凝重,“苏州那边来消息了。” 第二卷:锦绣良缘140 转机 前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得空细察苏州的事,虽说也派了人,可去的人能刺探可毕竟没有功名在身,而地方官员他不能惊动。 对于华家兄弟这样做生意的人来说,最忌惮的便是官政,从镇江回来他便派了一个得力的下属过去。 “华家两兄弟一开始只说华表姐上船来了京城,我也派人详细打听过,确实在九月十八这一天有人亲眼见过她上船往南而去。”齐宵说着微顿,又道,“但船出了苏州向南行了几里路就掉了头往北而行,所以才会有人见她上船,可她却没有到应天来的事。” 蓉卿惊怔:“怎么会这样,船为什么又往北走,是要去哪里,最后又停在哪里,船上有哪些人?!”她一连串的将问题抛出来,又着急又快,华静芝既然要来应天,就不可能再掉头往北走,即便有重要的事她不去不成,可也总会给她来封信,不会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 “船往北走,十月中旬在济宁靠岸,其后华家大爷也没了她的行踪。”齐宵说着眉头微拧,“他曾派人从济南往南往北以及东面都寻过,皆没有找到她。” 蓉卿愕然,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一行人在济宁上岸后,静芝姐的下落连华大爷也没有了?” 齐宵颔首。 “你派去的人,审问了华家兄弟?”蓉卿微愣想到这一出,齐宵一直未动也是顾忌华家与临安侯府的关系,齐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蓉卿又问道,“那他可说了船为什么调头,是不是他们做的手脚,又是为何?!” 齐宵就缓缓的将事情的始末和她说一遍,鲁忱性子急躁最不耐烦查证之类的事,齐宵便是知道他的个性,所以才派了他去,鲁忱一去就直接一把刀砸在华家的门头上,绑了华家兄弟二人,一番逼问两人终于说出实情。 华静芝当初和离回家,他们兄弟二人便就不同意,华家如今虽只是商贾之家,可以前也是书香门第,门面没了可底子不能丢,可华静芝不但私自和离回家,还大张旗鼓的抛头露面开始做生意,他们忍了许久见她生意越做越大,半点没有打算收势的样子,就暗暗着急。 正巧他们来往的一位山东青州的顾主丧了妻,对方家财万贯人也不过才到中年,膝下子嗣也都各有家业,他们觉得以华静芝如今的身份,嫁过去并不委屈,所以就私下里和对方定了亲事,说好十一月将人送过去,因为都是二婚亲事在青州随意筹办即可,他们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华静芝能收收心。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是船在济宁靠岸后,华静芝就带着身边的四个丫头打晕了关押的几个婆子,半道上逃走了,他派人各处去找,却了无音讯,正巧他们的人去苏州打探华静芝的下落,他们就只好谎称不知,一直以为华静芝在京城停留…… “真是岂有此理。”蓉卿气的说不出话来,“他们既是心里不满,何不正大光明的和静芝姐商量,竟是用这种龌龊的手段,还将人绑了送去青州!”她想到华静芝现在下落不明,心里就像是着了一把火似的,看着齐宵道,“后来呢,他们找不到人就索性接手了静芝姐的生意,对她不管不问了?” 反正他们求的是华静芝不在苏州继续丢他们的脸,至于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齐宵很无奈的点了点头,拉着她坐下,柔声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已经派人沿途去查,只要她曾经出现过,时间也不是过去很久,就一定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我就是担心。”蓉卿叹了口气,她曾经带着蕉娘几个人独自出走过,太清楚女子出门在外有多么的不便,有的问题不是银子可以解决的,世俗对她们的不容,令她们步步艰难,每走一步都要担心会不会被官府盘问送回原籍,又会不会遇到盗匪,而她们无力反抗。 “她既然知道了兄长的居心,就肯定一时不会回去,一个人在外,要如何生存。”蓉卿说完,就起身找了张舆图出来,和齐宵商议华静芝可能走的路线,指着济宁对齐宵道,“往北是北平,静芝姐去过也熟悉,那边还有我的几家店铺,可她却没有联系也没有求助,想必她不是怕连累我,就是根本没有往北走。”一顿又指着南面,“若是往难走,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有消息才是。” “嗯。”齐宵颔首道,“华大爷派人也是寻了这两处,所以我派人往西而去,在济宁周边延伸而出,细细打听,一定会有线索的。”只要她还活着。 蓉卿生出一种无力感来,她叹着气道:“静芝姐性子要强也很倔,她被兄长如此对待,若不能再开事业另遇机遇,她不可能再回来的。” 齐宵也想到了这一点,安慰蓉卿道:“她在外行走多年,经验丰富,寻常的事难不倒她。” 也只能这么想了。 两人看着那章并不算清晰的舆图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早点睡吧。”齐宵揽了她低声道,“一定不会有事的!”蓉卿靠在他胸口,华静芝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若是知道她会出这样的事,她该早点请她来京城的,一起做生意也好,不管做什么留在这里,总比在苏州等着兄长害她的好。 第二日一早,齐宵去了衙门,蕉娘服侍蓉卿起床梳洗,见她眼眶青黑,担忧的问道:“可是昨晚没睡好,你这精神头可不对。” “嗯。”蓉卿把齐宵查到的事情和蕉娘说了一遍,蕉娘听着也是惊讶万分,“华家两位爷怎么这么心狠,自家的妹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送人!”蕉娘说完,又叹了口气,道,“这她一个女子在外,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若是活着也该有个信捎来才是,怎么就了无音讯了呢。” 这也正是蓉卿担心的地方,她不敢往这方面想,华静芝如果安好,也该给她捎个信来才是。 “您也别担心。”蕉娘见蓉卿脸色不好,就安慰道,“人都有各命,我瞧着华姑奶奶的命是极好的,您就放心吧,遇难成祥定会平安归来的。” 也只能这么想了,蓉卿颔首道:“希望是这样吧。” 蓉卿洗漱好吃了早饭,带着明兰和明期去给齐老太君请安,齐老太君依旧为唐氏有孕的事高兴,正在交代一位面生的妈妈:“她身子不好,你过去细心伺候着,头三个月可最是要注意的,她有是头胎万万马虎不得,交给别人我真是不放心,只有托付给你了。” “老太君放心。”那位妈妈头脸梳的齐整,穿着打扮也极是讲究的样子,应该是府里有脸面的,“府里头几位奶奶怀了身子都是奴婢服侍照顾的,虽不敢说万全的把握,但还是敢向您保证一二的。” “可不能知保证一二。”朱妈妈笑着道,“老太君这是要你拍着胸脯保证,定要护着四奶奶给老太君声个重孙子,若不然把你接回来,可就得不着力了。” 那位妈妈呵呵的笑着,就势朝老太君行礼道恭喜。 齐老太君也没有老糊涂,这生男生女的事要是人能改变的,这世上儿子可不是要扎堆了,还到哪里讨媳妇去,就道:“你也别有压力,护周全就成。” “是!”那位妈妈行礼应是,弓着身子往后退,在门口看见蓉卿,她行礼喊了声五奶奶就出了门。 见蓉卿过来,齐老太君笑着道:“是府里负责燕喜的李妈妈。”朝蓉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笑着问道,“早饭可用过了?” “用过了。”蓉卿点头道,“还是祖母考虑的周到,四嫂年纪轻想必也不太懂,有这样有经验的妈妈陪着,她胆子也能大一点。” “可不就是这样想的。”齐老太君点头道,“等再过两日把稳婆和医婆也接到家里来养着,事事都备齐整了,临到时候也不晃神。” 这么早就把稳婆备了,可见齐老太君的在意和讲究,蓉卿笑着点头。 这边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也进了门,蓉卿起身大家互相见了礼按主次落座,二夫人向齐老太君道喜,笑着道:“这一次可真是千真万确的,我们来时还去瞧了瞧,那样子和我怀老大时真真是一模一样的。” 四夫人也是笑道:“瞧着胃口不太好,我身边的有个婆子最擅长做酸白菜,今儿腌点儿过个半个月就入味,倒时候就着饭吃最是开胃了。” “你们有心了。”齐老太君笑着道,“有你们几位婶婶指点,也是她的福气!” 蓉卿就朝五夫人看去一眼,五夫人垂着头喝茶没有说话,连笑容都没有露出半分来……是因为唐氏都怀了身孕而洵大奶奶却没有动静的缘故吗? 五夫人心里确实不痛快,年前齐洵说要纳妾,闹了一通后两个人去别院住了几天就不了了之,如今连唐氏都有子嗣了,齐洵还是膝下空空,这要浑到哪一日才成,她心里暗恼离了齐老太君这边,回去就摔了门,找了齐瑞茂吵着道:“你去和齐洵说,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是停妻再娶还是纳妾开通房,反正今年我都要抱上孙子!” “你闹什么。”齐瑞茂关了门,压着声音道,“想让所有人知道你眼红齐皓媳妇儿有孕?” “我就是眼红了。”五夫人根本不管张着喉咙对院子里说,“人家娶了媳妇一个两个的生,她倒好,自己生不了还霸着窝不让别人生。” 齐瑞茂拉着她进房里去,叱责道:“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把儿媳妇喊进来说几句都成,这样嚷嚷是你有面子,还是我有面子?!”五夫人气的红了眼睛,不理他。 这边洵大奶奶自是听到了,也料到了自家婆婆会有这一出闹腾,听到声音就收拾了一番拐出了门去了连二奶奶那边。 连二奶奶见她过来,就笑着道:“可是不顺心了?”她婆婆和五婶结伴去给老太君请安,她就想到了一会儿洵大奶奶就该到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在我这里待会儿,等她消停了你再回去。” “我懒得和她吵,有本事让他纳妾便是。”洵大奶奶冷笑一声,“也让她知道,是我拦着不让,还是他儿子不愿意。” 连二奶奶见她这个样子就道:“成,你心里敞亮的很,我就不劝你了。”轻轻笑了起来,两人坐在房里说了一刻的话,连二奶奶的两个儿子从外面回来,娘长娘短喊着,洵大奶奶面上不露,可心里总是有些酸楚,她坐不住就起身道,“我去齐宵房里坐会儿,正好也有事找他媳妇儿说。” “我也不留你。”连二奶奶知道她的心思,道,“她虽年纪小可也是个妙人,你和她说说话,她还能开导你。” 洵大奶奶笑笑就辞了连二奶奶出了门,一路来蓉卿这边,路过唐氏院子里,见里面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喜笑颜开的样子,心里越发的落寞,进了蓉卿的院子,蕉娘正带着几个丫头晒被褥,见她进来纷纷行礼喊大奶奶,洵大奶奶笑着应了就由明兰引着进了次间里。 蓉卿正坐在桌边看一张有些破旧的舆图,她看着一愣问道:“你怎么看这东西?难不成要和五弟出门?” “洵嫂嫂来了。”蓉卿请她坐,笑着道,“闲着无事看看罢了。”让明兰上了茶。 洵大奶奶在对面坐下,端了茶笑道:“我也没什么事,就想来找你说说话,没耽误你吧。”蓉卿笑着道,“我能有什么事让您耽误的,您来我正好有人说话呢。”只怕是五夫人因着唐氏怀孕的事又闹腾了,洵大奶奶在家里呆不住,就到她这里找清净了。 两人无目的的聊着,说着说着洵大奶奶还是说到唐氏怀孕的事情上:“……你可能不知道,以前两个人可是分房睡的,家里虽没有人提,可在一个园子里住着谁又看不出来。”一顿又道,“也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竟是有的身孕,真是意外。”上次唐氏说怀孕她就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不过是空欢喜,大家心知肚明也就不再提了。 “我也不知道。”蓉卿笑着道,“不过两人日日在一处,又是夫妻,天长日久总会有感情的。” 洵大奶奶点着头:“你说的也对,这原配的夫妻,不管怎么样心底里都还是有感情的。”就想到了他和齐洵,叹气道,“不瞒你说,我虽是嘴硬,可也动摇过,若是大爷要纳妾我也不会拦着他,子嗣是大事,我若拦着岂不是我不懂规矩,可是这心里头总还是暗暗期盼着他一直这么强硬下去……” 是女人都会这么想的,蓉卿安慰她:“洵大哥对您是极好的,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实在不成到时候您从安二奶奶那边过继一个也是可以,总归是骨肉血亲的,您说不是。” “也只能这样了,老二媳妇儿也表过态,若是我们真要过继,她就索性再生一个给我们,年纪小不记事也好带些。”洵大奶奶说的感动,“家里人都对我好,反倒显得我的不通情达理了。”很内疚的样子。 蓉卿理解,可也没有法子让她怀上,只能说着些宽松的话安慰她。 洵大奶奶坐了一刻回去,这边明兰自外面回来,蓉卿问道:“徐夫人可还好?”明兰点头道,“我去的时候家里正有客,我听着像是吏部一位员外郎的夫人,两人是旧识正说着话呢。”一顿又道,“奴婢就说照着夫人说的话自报了家门,那位员外郎的夫人看徐夫人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呢。” 蓉卿轻笑,人抬人高,她让明兰常去徐府的目的就是这个,家里进进出出来往的是哪个府里的,别人有心就能打听到。 “我们去看看四奶奶吧。”蓉卿趁着午饭前过去看看唐氏,到那边时平如和平意带着婆子正搬着箱笼出来,在外头整理布料,见蓉卿过来平如立刻丢了手里的活迎过来,笑着道:“五奶奶来了,我们奶奶刚刚还念着您呢。” “四嫂还好吧,早上可吃了东西?”蓉卿和她边走边说往房里去,平如摇头道,“早上吃了两块枣泥糕,说是有腥味就吐了,又喝了半碗清粥,没一会儿功夫又吐了……”愁眉苦脸的,“这么个吐法,人哪能受得了。” 蓉卿也不懂孕吐的事,安慰平如道:“许是各人反应不一,只要不激烈,就少吃多餐的伺候着,也都问问府里有经验的婆子。” “是。”平如回的恭敬,话落就打了帘子,蓉卿进了卧室里头,唐氏正靠在床头上,和齐老太君早上遣送的李妈妈说话,见蓉卿进来她笑着喊道,“五弟妹你来了。” 李妈妈顿身朝蓉卿行礼,蓉卿笑着喊了一声四嫂,又和李妈妈点了点头:“四嫂的身体,辛苦李妈妈了。” “五奶奶客气了。”李妈妈垂头回不敢,五奶奶不过进门几个月的功夫,凉国公府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是不是因她而起,她都不是个简单的人,且不说这些,就是她和府里几房的奶奶都相处的融洽来看,也是个八面玲珑聪明机会的。 正房娶了这么一位奶奶回来,也算是弥补了徐夫人的清高,唐氏的老实了。 “今天觉得怎么样。”蓉卿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打量着唐氏,脸色比昨天稍好一些,唐氏点头道,“就是闻不得香味儿,什么饭菜的香,花香熏香,闻了就翻江倒海的恶心的慌。” “这样啊。”蓉卿回头去看李妈妈,李妈妈立刻笑着道,“是这样的,前三个月大多都有些这样或那样的反应,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一些了。” 蓉卿点点头,和唐氏道:“有李妈妈在,您别怕。我瞧着你饿了就吃,吃了便是吐也得忍忍塞进去,东西从肚子里过了一遍,总有东西留下来的。” “五弟妹和李妈妈说的一样。”唐氏笑着道,“刚刚我把粥吐了,李妈妈让我漱了口又吃了半块的莲蓉酥。”话落,又捂着嘴趴在了床沿上,李妈妈轻车熟路立刻将痰盂递过去,唐氏趴着干呕了半天,吐了酸水…… 她擦着眼泪,笑着和蓉卿道:“这一回还真是留了半块糕点。”心情很好的样子。 蓉卿也忍不住笑。 这里的动静惊了隔壁的齐皓,他自己滚了轮椅过来,停在门口看着唐氏,唐氏一喜喊四爷,蓉卿和李妈妈也起身和他行礼,齐皓一一应了有些尴尬的问李妈妈:“可有什么方子压一压的?” 李妈妈就笑着把刚刚和蓉卿说的话又和齐皓说了一遍,齐皓却没有一点就透,皱着眉头看看唐氏又看看李妈妈,道:“便是这样也伤身体,还是请了太医来瞧瞧吧。” 李妈妈还要说什么,蓉卿就朝她摇了摇头,齐皓关心唐氏她们就该凑着迎着,不能打消了他的积极性。 “是!”李妈妈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蓉卿的心思,笑着出了门。 等唐医正过来,搭了脉问了问情况自是没什么可说的,齐皓依旧是不放心的样子,待蓉卿告辞回去,她看着唐氏犹豫的问道:“可是房里空气不好,若不然你去别院住些日子?” 唐氏就想到了神烈山上的五福庵,笑着摇头道:“四爷不必管妾身,在家里就很好,没那么娇气。” 齐皓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蓉卿回去歇了个午觉,做的都是华静芝的梦,一会儿她骑着马在黄河边看风景,一会儿是她在蜀地山中奔跑,一会儿又是她过了玉门关在沙漠里骑着骆驼…… 画面一转,又变成她被人追杀喊着救命。 她一惊醒过来冷汗簌簌,明兰掀了撩开帐子萧延亦的道:“朱妈妈来了两次了,说您若是起了去老太君那边,有事的样子。” “怎么不喊我。”蓉卿叹了口气,“帮我拿干净的里衣来。”明兰应是,拿了里衣打了热水服侍蓉卿梳洗,又吃了块点心去了齐老太君房里。 二夫人坐在里头陪齐老太君说话。 “你来的正好。”齐老太君笑着道,“正说三月三的事,家里有喜事我就想着喜上加喜,三月三办个春宴,可你二婶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几个嫂嫂或是弟妹房里都又孩子忙着,所以让你跟着你二婶后头,帮帮她搭把手。” 虽都有孩子,可哪个房里没有人,怎么会让她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儿帮着二夫人? 蓉卿心头狐疑,面上笑着道:“我手生,许多人也都不认识,我怕做不好。”齐老太君就指着二夫人,“让你二婶教你!” “娘,她也不用我教,聪明着呢。”二夫人笑着起身携了蓉卿的手,“你放手去做,有什么想法就说,我年纪大了思想不免禁锢了些,你年轻有想法定然会和以往有些不同,我帮着你,听你的。” 怎么反过来就成了她主事二夫人搭手的了。 蓉卿朝齐老太君看去,就见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没有反对的意思。 她越发的狐疑。 “祖母,二婶……我……”蓉卿还想说什么,齐老太君就笑着道,“就听你二婶的。” 蓉卿就只能垂头应是,坐下来听二夫人和老太君说这次春宴的打算,齐老太君道:“也就几家通家之好,回头让你二婶把名单给你,帖子的事你不用愁,让你四哥操办就成,旁的事你不懂或有不明白的就问你二婶。” 蓉卿只得应是,又说了半天的话,天擦黑的时候揣着满腹的疑问回了院子里,待齐宵回来她和他道:“……为什么让我操办春宴,我瞧着祖母或许还有别的想法。” “祖母或许只是想让人多认识些家里的亲眷,若是你觉得累,就推了,索性那些人总有机会认识的。”齐宵话落端茶啜了一口,并不是很在意老太君的意思,只关心蓉卿。 蓉卿却是不以为然,她虽是正房的,可头上有唐氏不说,家里还有这么多嫂嫂妯娌哪一个不比她进门时间长…… “不是。”蓉卿拉着他,轻声道,“二婶的态度也很奇怪。” 齐宵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不管祖母有什么想法,咱们就静观其变就成。”露出了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蓉卿一愣眯着眼睛去看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和我说?”齐宵摆着手,“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蓉卿就托着下巴,狐疑的道,“难道祖母见四嫂怀了身孕,打算把另外几个叔叔分出去了?” 齐宵轻笑,拉着她道:“这两日我陪你去隔壁看看?”蓉卿摆着手,“我虽也好奇,可不愿给人留了话柄,还是别去了。”让人觉得她很想搬出去似的。 齐宵明白她的心思,就没有再说,蓉卿想起徐夫人的事情来:“徐大人述职的事,你方便插手吗?”就把徐夫人的境况和她说了一遍,“她对我有恩,能帮我们就帮帮,若是不能相信她也理解。”当初齐皓入狱董阁老弹劾,齐宵如今再帮着他的门生,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他有意示好。 齐宵回道:“徐大人有何打算?”蓉卿想了想道,“我没有细问,想必是想原职留任。” 齐宵微微颔首,回道:“我知道了,若是徐夫人来求你,你如实相告即可。” 是要告诉徐夫人他们和董阁老的过节,和办事的顾忌,蓉卿明白点头应是。 接下来几日,蓉卿就跟着二夫人后头开始筹备春宴的事,婆子丫头的调度,茶具器皿的点核,采购买办的统算还有来往宾客的座位,二夫人道:“要不要请了戏班子来?” “好啊。”蓉卿点头道,“问问祖母的意思,她老人家爱听哪个戏班子的戏,我们请了来,也热闹热闹。” 二夫人点头,笑道:“她最爱昆曲,太仓有个梨花班,好多年钱过五十大寿在府里整整唱了三天的堂会呢。”她想到当时热闹的场景,不由唏嘘道,“说起来,家里还真是有十几年没这么热闹了。” 是因为徐夫人和齐瑞信之间的事情吗。蓉卿没有问笑着道:“那就让人去打听打听。”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明兰探了个头,回道,“奶奶,徐夫人来了。” 蓉卿一愣,没想到徐夫人会来,就笑着点头,含着歉意和二夫人道:“是山东布政使徐大人的夫人,他们来京中述职……在永平府时常去府中走动……” “那你赶紧去看看,别怠慢了人家。”二夫人笑着道,“戏班子的事我去和老太君说,你忙着吧。” 蓉卿就笑着应是出了门去,徐夫人已经由蕉娘请着在她的次间里坐下来,蓉卿一进门就笑着喊道:“……您该派个婆子通知一声的,让您久等了。” “原是打算的,可心里着急见你,就直接过来了,听说你再忙着春宴的事,没打扰你吧。”徐夫人迎过来,蓉卿笑着摇头,“也不是一日的功夫,索性还有些日子准备,不着急。”请徐夫人坐,问道,“您来可是寻我有事?” “那天明兰去找我,正巧是吏部员外郎的夫人在我那边,我们以前见过几面,就请她到家里来做客……”她面露感激,“知道明兰是你的贴身丫头,她对我的态度立时就不一样了。” 蓉卿笑笑,回道:“明兰回来和我说了,我和五爷也没什么名头,不过大家都在京城,多一分来往罢了。” 徐夫人知道这种话说多了反而显得生疏了,就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今儿来是来向你道谢的。”很郑重的样子,蓉卿听着一愣,徐夫人就道,“虽说事情不是齐督都亲自办的,但我也晓得,若不是他从中周旋,不会办的这么顺利。” “怎么说。”蓉卿这两天没有听齐宵提过这事儿,乍一听徐夫人说她也是愣了一下,徐夫人就解释道,“述职的事拖了这么久,我心里也着急,原是想求你帮忙的,可是徐夫人拦住我,说了当年董阁老和齐督都的恩怨,我一听觉得有道理,总不能为了我们的事让齐督都为难……”徐夫人把事情缓缓说了一遍。 蓉卿听完却是忍了笑,齐宵当时没有答应她给徐大人搭一把手,可是第二日上朝就和六部给事中的宋大人问了一句:“山东都司三月的军饷可筹备妥当。”本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三月还没到人家没有批复准备也在情理之中,他即便是要问也该去户部问才对,可朝中人人都知道,齐督都和董阁老之间有嫌隙,宋大人听了转头就去找户部员外郎,一来二去就到了董阁老耳中,董阁老一查二月的军饷已经拨了,三月的没到还轮不到催的时候,就没有再管…… 这事儿也瞒不住,隔日朝堂上就有人写奏折弹劾董阁老克扣左军督都府山东都司的军饷,本是没有的事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也不知谁就说起山东布政使述职的事情,瞧着样儿董阁老也不管徐大人,连吏部那边招呼都没有打过…… 暗地里就有人说董阁老做了阁老眼界高了,连当年的门生也不扶持,董阁老以为是徐大人说的话,就找了徐大人去斥责了一通,事情就传了出去,隔日看热闹的马阁老就把徐大人原职留任的文书给盖章批复了。 人家师生不合,马阁老当然要凑一把。 齐宵这半句话的事的,搅了几个人几日不安宁,最后董阁老连着被人弹劾了几次,丢了面子不说,还失了徐大人这么个学生。 “董阁老为人古板不变通我们也知道,这些年他虽没有帮过我们,我们也不能忘了当年的恩,可是……”徐夫人说起来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倒,“徐大人虽被骂了,可总算是原职留任了,再来也是三年后,得过且过吧。” 三年后,谁知道董阁老还在不在内阁,马阁老还管不管吏部呢。 “所以说,这件事若非齐督都出手,还真不知道拖到那一日,徐大人嘱咐我,无论如何让我当面谢谢你们。”徐夫人满脸的感激,这一次来京城真是见识足了人情冷暖,若非蓉卿帮一把,她真不知道还有没有脸留下去。 徐大人有着顾忌,不敢亲自去找齐宵,怕被人瞧出端倪来,所以只能让徐夫人来走她这边。“他是局外人,做起来简便一些,您别放在心上,我们之间就不言谢了。”蓉卿笑着,“那你们可定了何时启程?若不然等过了三月三再走吧,家里正要办春宴,正想着给您送帖子去。” “早点回去的好。”徐夫人是一刻不想留在京城,“等我们回去就托人把银票给你带回来,往后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常来常往。” 蓉卿点着头:“您说的见外了,您和母亲走动我就是您侄女,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一顿又道,“何时走,到时候我去送您。” “还有点事要办,不过也就这三日的功夫,把琐事理一理各处道个别就走了。”徐夫人按着蓉卿的手,“你别送了,我也主持中馈知道事情多,你别为我耽误事儿。” 蓉卿也不和她客气,就让明兰准备两块玉牌,又一些应天的特产让徐夫人带回去:“给慧莹姐的两个孩子玩,我这个姨母也没有见过,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徐夫人笑着收了,道:“等你生了可千万要遣个人去给我报喜。” “还没影的事儿。”蓉卿红了脸,徐夫人又坐了一刻,蓉卿陪她去给齐老太君请了安,就送了她出门。 三天后徐大人和徐夫人离了京城,回了山东。 蓉卿笑着打趣齐宵:“都说武将比文官低一头,我瞧着你有的是法子嘛。”她一直没有太关注齐宵朝堂的事,而齐宵与她说的其实也不多,左军督都府里事情多,也不是一句半句说的清楚的。 “小丫头。”齐宵笑着道,“胆子越发的大,竟是逮着机会就打趣我了。”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巴着他的肩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笑道:“人家是引你为荣呢,怎么叫打趣。”齐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刮了她的鼻子,凑着她的唇瓣笑道,“这点奖励可不够。” 蓉卿嘟了嘴,笑的眉眼弯弯:“督都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妾身肝脑涂在所不辞。” 齐宵抱着她,却是苦着脸不说话,引得蓉卿越发笑个不停。 夫妻两人闹了一通,蓉卿问齐宵:“鲁忱那边可有消息回来?”齐宵声音沉沉的回道,“说是在广平曾有人见过她们,并不敢确定,但形容相貌说的有几分相似。” 毕竟过去也有几个月了,再查着实费工夫。 “也不管真假,先寻了再说。”蓉卿叹了口气,“若真是静芝姐,那会不会她们真的往西北去了呢。” 齐宵颔首,回道:“她若不想回苏州,又不愿南下,西北确实是唯一的选择。” 虽说西北很大,只要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还有件事要与你说。”齐宵说着微顿,道,“栋哥儿谋缺的事已经定下来,这两日就会文书过来,落的是骁骑右卫,在我属下管治,你得空去和桦大嫂嫂说一声。” 这是要让桦大奶奶记着她的人情,蓉卿收了心思,笑着点头道,“好啊,明儿我就去和她说。”话落,问起齐皓的职位来,“内务府不好进,营造司向来都算是肥缺,四哥的身体又……是不是很困难?!” “嗯。”齐宵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还要周旋一二,闵氏的事虽说过去了,可若四哥入了朝堂定会有人提及……”要事先打点好,若不然很可能又会闹出一起风波来。 “那也要和四哥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即是出仕就要有承担压力和诋毁的心理,若不然到时候对于齐宵来说,又成了一个令他松不开眉结的事儿。 两人说着话,蕉娘隔着门就喊道:“五爷,五奶奶,四爷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蓉卿笑道:“许是为了四嫂的事,我们一起去看看。”齐宵知道齐皓和唐氏感情不似从前冷淡也显得很高兴,点头道,“好!” 夫妻两人并肩出了门。 ------题外话------ 今天更的早吧,求表扬~! 第二卷:锦绣良缘141 家宴 “可是吐的厉害?”蓉卿看着面色蜡黄的唐氏,拧着眉头道,“要不请了太医来瞧瞧吧。” 唐氏虚弱无力的摆摆手,回道:“没事,除了吐以外到是没有别的不妥之处,李妈妈说等熬过头三个月就好了!”蓉卿看着她的样子也叹了口气,道,“这两日忙着春宴的事,若不是四哥说我还不知道。”前几天来唐氏还好,就这么几日的功夫人就瘦了下去,面黄肌瘦瞧着就让人心疼。 “四爷让你来的?”唐氏眼睛一亮,蓉卿就笑着点头道,“是啊,四哥让我来陪你说说话。” 唐氏面颊泛红垂了眼帘露出羞涩的样子来,轻声道:“四爷他……还说了什么。” “说担心你。”蓉卿笑着道,“看四哥的样子,心里也着急的很。” 唐氏脸颊越发的红,含羞的看着蓉卿,又垂了眼帘,揪着手里的帕子没有说话,落在蓉卿眼中,就像是个素心萌动甜蜜的小姑娘似的,她掩面而笑:“四嫂难受也不用忍着躲着四哥,想吃什么也告诉他,让他想办法……” “这……不好吧。”唐氏露出犹豫的样子,“府里的庶务多的很,我不能帮忙可总不能给他添乱吧。” 蓉卿就摇着头道:“这那是添乱,这叫甜蜜的负担,你有孕他照顾你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夫妻间不就是如此,有难有福都在一起!” “甜蜜的负担?”唐氏若有所思,又想起来原来蓉卿给她支的招很管用,她对蓉卿有着极大的信任,点头道,“好,我试试!” 蓉卿就点着头,余光看见齐皓从门外进来,她低声道:“那我回去了,你记得我说的话。” 唐氏点着头,蓉卿就笑着和刚进门的齐皓打了招呼出了门,齐宵正站在院子里等她,蓉卿笑着朝他眨眨眼,夫妻两人出了齐皓的院子。 唐氏红着脸喊了声四爷,齐皓过来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今天有没有好一些?”他看着唐氏有孕他心里高兴,可这样的情绪是他没有体会过的,一时间手足无措,如今唐氏又是吐又恶心的,他更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一点了。”唐氏想了想,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四爷,妾身想吃酸梅,那种腌的酸酸的梅子。”这个季节也只有腌制的。 齐皓一愣,没有料到唐氏会提要求,他想了想问道:“梅子?记得家里有,我让人给你取来。” “不是家里的这种。”她有些紧张,“是户部街前头有一间卖蜜饯的铺子里卖的,他们家的格外的酸,家里的……太甜了。” “这样啊……”齐皓点点头,“那我去给你买!”话落,心里却隐隐生出一声愉快来,不知因为什么,就忽然觉得他也能为唐氏为他们的孩子做些事情,这种感觉很令他高兴和期待。 唐氏微愣,看着眼睛转身出门去的齐皓,眼睛眉梢都笑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平平的小腹,轻声道:“宝宝,你父亲给我们卖蜜饯去了。”这是齐皓为她做的第一件事。 这边齐宵见蓉卿傻笑,就敲了她的额头,问道:“笑什么呢,这么高兴。”蓉卿就把她和唐氏说的话告诉了齐宵,“你说,四哥会怎么做?” 齐宵微愣,打量着蓉卿没有回答,反而拧了眉头道:“女子有孕后都是如此?” “应该是吧。”蓉卿点着头,“家里头的四嫂也是这样,抱着痰盂吐个不停。”齐宵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握着蓉卿的手,道,“那你……”有些担忧的样子。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扑在齐宵身上,笑眯眯的问道:“齐督都是害怕我若有孕也是如此?” 齐宵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不生了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用受罪,你觉得可好?!”她本是玩笑的话,齐宵却是露出郑重的样子,很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蓉卿愕然,笑着道,“你在想什么?” “那就依你,不生了。”他皱着眉头,“改明儿你请了唐医正回来,仔细问问。” 蓉卿看着他满脸的认真,根本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一瞬间心软了下来,齐宵和她不同,她受的是现代教育,即便是丁克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他不同,生在公爵之家,子嗣的重要性是自小耳熏目染的,他又是嫡子…… 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蓉卿抱着他,亲了亲,低声道:“傻瓜,我不过说笑的,即便是再难受,再痛苦,我也原因承受。他是我们的孩子,我是母亲为了他为了你为了我们,再苦也是甜的。” 齐宵依旧眉头不展。 “好了,好了。”蓉卿笑道,“这事儿还没影呢!”不打算给他心理压力,换了个话题…… 第二日一早二夫人和桦大奶奶婆媳一起来找她,说起戏班子的事情:“梨花班早就解散了,时下最红火的是一位叫武道芳的唱小生的,是荣生班里的台柱子,你桦大哥请了他们,这事儿也和老太君说了,她到我没有什么异议,说既是大家都捧着的,想必是唱的不错的,请了来我们也听听。” “好啊。”蓉卿点头,没有反对,“这事儿您和祖母定了就不用问我了。” 二夫人笑着摆手道:“既是说好了你负责,自是要你拿了主意才成。”一顿又道,“若是你也没有意见,那就让你桦大哥下了定金,那一日人直接上门来就成。” 蓉卿点头应是,道:“戏台子就搭在前院的小花园里您看怎么样,正好在广厅前头,若是累了也能进去歇歇喝口茶,丫头们送茶盘茶水瓜果也方便。” “成,就这么定了。”二夫人点着头,蓉卿又道,“那到时候就辛苦二婶了。”她有孝在身总是要避忌点。 二夫人摇摇头,叹着道:“你和我客气什么。”蓉卿笑着道谢,就看向桦大奶奶,说起东哥儿的缺,把齐宵原话复述了一遍,“虽要每日点卯月尾操练,可对于栋哥儿来说也是历练,又是在五爷管辖之下,我们也放心。” 桦大奶奶和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脸的惊喜,这右卫骁骑虽不是皇城里的职,可却是实实在在的职位,比起虚挂着的不知要好上多少,不等桦大奶奶说话,二夫人已经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得亏你们夫妻俩,若不然哪里又这么好的事轮得上我们栋哥儿。” 桦大奶奶也点着头,附和道:“真是有劳五弟和五弟妹,这份情我和你桦大哥记在心里。” “二婶和嫂嫂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想到齐宵的原意,蓉卿轻轻笑了起来。 三个人说说笑笑去了齐老太君那边,二夫人就把栋哥儿的事情和齐老太君说了一遍,齐老太君点着头道:“翰哥儿向来心中有事,他既是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不会忘的。” 二夫人点着头,笑容满面。 蓉卿顺着话,就把春宴的事情林林总总回了一遍,道,“到时候定还有些小姐过来,就让逸妹妹招待吧,她们年纪小陪着大人说话定觉得无聊,不如就在您院子前头的广厅里摆一桌,随她们自己安排,又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放心一些。” “你想周到。”齐老太君点头道,“就这么安排。”又回头对妙春道,“去把逸姐儿请来。” 妙春应是而去,过了一会儿齐丹逸被请了过来,蓉卿将事情和她说一遍,齐丹逸摆着手道:“这……我不行的。”蓉卿笑道,“再给两个得力的丫头和婆子,又在祖母身边,你只管陪着来的小姐们说话聊天,旁的事不用管。” 齐丹逸有些紧张的样子,看了眼齐老太君和二夫人,又看看蓉卿,点了点头:“那……那我试试。” 几个人皆是笑着点头,这边五夫人跟着进来,见自己女儿一脸窘迫紧张的样子,不由心里一提沉了脸笑问道:“可是逸姐儿做了错事?” 齐老太君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这边齐丹逸笑着过去挽着五夫人的手臂,摇头道:“娘,五嫂让我春宴那日负责招待来府里玩的小姐。” “让你?”五夫人一愣,齐丹逸就点了点头,五夫人眼睛骨碌碌一转,就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啊,你尽管去做,来的小姐也都是大家闺秀,你们年纪相仿也有话说。”又看着蓉卿,“齐宵媳妇儿真是会用人,家里头年纪合适的还真逸姐儿最合适不过了。”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欢喜不起来,难怪老太君在几个儿媳妇里最不喜的就是五夫人了,四夫人虽嘴上不饶人,可也配得上一句直爽,可五夫人……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齐老太君摆摆手,“都去准备吧,也没有几日了。” 大家都纷纷行礼要回去,五夫人又道:“咱们府里又是少有这样的宴会,这穿着上可不能马虎了……”说完看了眼齐老太君,“可这逸姐儿今年的春裙针线房里还没有送来,这可怎么办是好。” 齐老太君就睃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这是你做娘的要考虑的事情,就不用我们这些外人插手了。”她话里话外是指前两日她在院子里指桑骂槐的说洵大奶奶,说的那话,哪是一个长辈该说出来的。 要纳妾就纳妾,长辈赐不敢辞放进他们房里洵大奶奶也不是那不容人的,何必说叉着腰跟泼妇骂街一样,弄的人尽皆知。 五夫人被堵的一噎,尴尬的笑了笑扯了齐丹逸出去。 蓉卿和二夫人也退了出来,二夫人笑着道:“这家里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过年过节的时候热闹喜庆,可说难却又是头一等的难,个人有个人的时间习惯,办个事儿这里缺的那里满了,实在做不好周全。” 是在向她吐这些年她主持中馈的苦水吗?蓉卿笑着点头道:“我虽没有经过手,但二婶说的却是理解。”也陪着二夫人叹气。 二夫人就郑重的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各自回了房里,蓉卿刚回去这边齐丹逸就过来了,拉着蓉卿问道:“二嫂,我那天穿什么衣裳,我都愁死了,穿艳了我是主家太招摇了,穿素了吧未免不上台面……” “是吗,那你和我说说,你都有什么颜色的?”蓉卿拉着她坐下,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那天要穿的衣裳,齐丹逸道,“我有件鹅黄的通袖袄,薄薄的一层棉在里头显得很飘逸,就是颜色太浅有些轻浮的样子……还有件茜红色的,可是镶着金线,就是过年穿的那件。” “那就穿黄色的。”蓉卿笑道,“搭着珊瑚红的首饰,再配上祖母绿的坠子或是赤金的项圈,能点缀颜色也显得庄重。” 齐丹逸听着眉头一挑:“这样啊。”她腾的一下站起来,“那我回去找找。”话落,就跟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蓉卿失笑摇头,明兰过来问道:“奶奶那天穿什么衣裳?” “我能穿什么,就那件月华的素面褙子,缀一朵白珠就成。”她有孝在身不能太招摇,明兰点了点头,道“好,那奴婢去把找出来。” 等到了二月二那天,齐丹逸果然穿了一件鹅黄的通袖袄,梳着垂柳髻一边缀着赤金珊瑚金步摇,耳朵上是指甲盖大小的珍珠耳坠,脖子上是镶嵌着祖母绿的赤金项圈,既显得俏皮可爱,又不失端庄素雅。 再看蓉卿,一件月华色素面褙子,通身素淡干净,唯有发髻上一支珠花点着,花瓣颤巍巍的,站在齐丹逸对面,像是一支堪堪绽放的山茶……齐丹逸顿时嘟了嘴,道,“我原在房里觉得自己还挺好看的,可和嫂嫂一比,顿时就觉得没了颜色了。” “乱说。”蓉卿笑道,“我们逸姐儿多好看,俏丽的让人移不开眼,可不能这样埋汰自己。” 齐丹逸嘻嘻笑了起来。 两人去了齐老太君房里,家里的妯娌都在,桦大奶奶一见蓉卿进来,就笑着道:“我们家的功臣来了。”如今二房里的人见着蓉卿,远远的都要喊上两声。 蓉卿笑着和众人打招呼,齐老太君打量着她的穿着,点头道:“今儿你就在这里陪着我说话,外面就交给你婶婶和嫂嫂们。” 蓉卿应是,大家都围着蓉卿说话,这边荣二奶奶扯了扯忠三奶奶,两人朝后面退了退,满脸苦涩的陪着笑。 外头有人喊了一声:“德庆侯的曹夫人和曹小姐到了!” “瞧我们光顾着说话了。”二夫人笑着招呼道,“都被在这里拥着了,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大家一阵哄笑都出了门,齐丹逸跟着二夫人去迎曹夫人,蓉卿则留在齐老太君房里,她笑着道:“昆曲您点的是牡丹亭和游园惊梦?” “是啊。早年间就爱听这两出,这十来年到是没有听过。”齐老太君端了茶笑着道,“你们年轻不爱听这些依依呀呀的东西……” 蓉卿陪着笑和齐老太君说着话,过了一刻外面就听到二夫人的说话声,随即门帘子一掀,二夫人陪着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进了门,那妇人生的圆脸笑容满面很和气的样子,穿着一件蓝底红花的滚边褙子,身材丰腴,咯咯笑着进了门,朝齐老太君行礼:“给老祖宗请安了。” 蓉卿认得她,当初她和齐宵成亲,凉国公府请的媒人就是她。 她身边的少女,应该是她的膝下的幺女了…… “你这孩子,多大的人还这样皮。”齐老太君笑着携了她的手,指着曹夫人身边穿着桃红褙子约莫十来岁的少女道:“这是红姐儿吧?长这么大了。” 少女也跟着行了礼,齐老太君笑着点头:“真是越来越标志了。” “曹夫人。”蓉卿也蹲身朝曹夫人行了礼,曹夫人哎呦一声携了蓉卿的手,啧啧和齐老太君道,“那日办喜事,上了妆人又多着实没捞着细看,今儿这么瞧着可真是俊哪。” 蓉卿红了脸,齐老太君呵呵笑着:“得亏您保媒,若不然我们也得不到这么好的媳妇儿进门。” “是您福气好。”曹夫人笑着摆手,拉着曹红和她介绍,“这是我不成器的幺女!”又对曹红道,“喊婶婶。” 曹红长的眉清目秀,模样和曹夫人很像,轻盈的朝蓉卿行礼,道:“见过五婶。”蓉卿笑着点头,虚扶了她起来,曹红比她小了一辈,还好她早有了准备,就拿了串青玉穿的手串给她,“真是伶俐标志。” 曹红笑着道了谢,几个人按主次坐了下来,二夫人喝了半口的茶起身和曹夫人道:“你稍坐会儿,我去前头看看。”又对曹红道,“一会儿你逸姑姑过来,你们在一处说说话。” “你去忙吧,别顾着我了,这家里我可是熟的很。”曹夫人咯咯笑着和二夫人打趣,二夫人点着头应是出了门。 蓉卿就和齐老太君在房里和曹夫人说话,稍后南安侯的余大夫人带着两个儿媳,余大奶奶,余二奶奶以及孙女荃姐儿进来,大家又是一阵寒暄,刚坐下诚意伯的刘夫人来了…… “说起来我可是有好几年没来府里了,您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呢。”刘夫人满脸的笑意,凑着齐老太君说话,“瞧我,可是一年比一年老了呢。” 齐老太君回道:“您说笑了,我这老婆子也就这样了,还能往哪里嫩去,倒是你,在我面前提老……” 刘夫人就呵呵笑着道,“是我不对,该打!”还真的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蓉卿愕然,朝其它几位夫人看去,就看见南安侯的余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 她忽然就想起来刚到京城时听人家说的闲话,嘲笑诚意伯一家子墙头草,哪里风向好就往哪里倒……说是圣上登基时,除了几家从龙的功勋之家,别家里都是恨不得缩在人堆里去才好,只有诚意伯最先里跳出来,跪着圣上喊万岁,圣上高兴还封了刘家老二一个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刘家就越发的过上了溜须拍马的日子。 诚意伯府的反应在蓉卿眼里是相当聪明明智的,反应迅捷,可是在那些勋贵眼中,不免就有些小人的意思在,大有耻与之为伍的意思,所以刘家出来走动的并不多,也就有了她和齐老太君几年未见的结果。 德庆侯曹氏和凉国公齐氏相同,在前朝就是鼎盛的大家族,门庭兴旺,先祖开朝要借用这样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之力,所以就另封了爵位,但曹氏入仕的人并不多,所以这几十年来终不如以前辉煌,反倒是凉国公府,一茬一茬的麦子似的不断有人辈出…… 南安侯余氏和两家又是不同,当今皇后娘娘娘家早年间便就没落了,如今难寻后人,而余氏却是皇后娘娘的舅族,虽不是嫡亲的一枝,但按皇后娘娘亲眷远疏算起来,算得上最近的一脉。 余氏乃太祖封的爵位,这几十年默默无为并无得力的人出头……可自皇后娘娘荣登后座,余氏的人走了太子那条路,家中似有一房公子还在詹事府侍奉太子,如今余氏也算得上蒸蒸日上的后起之秀了。 “说起来,我和五奶奶还算是姻亲呢。”刘夫人笑容满面的看向蓉卿,蓉卿一愣随即了然,笑着道,“是,听家里的三嫂说过,只是我当时才来,也未弄清楚里头的事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掩了面。 刘家的大儿子娶的好像就是欧氏族里的一位小姐,和她娘家的三嫂欧氏算是堂姐妹,弯弯绕绕算起来,确实和蓉卿是姻亲。 “一直听说你,今儿总算是得见了。”刘夫人呵呵笑起来,又道,“五奶奶得空去我那边坐坐。” 蓉卿笑着应是。 “江阴侯岑夫人到!”外头婆子的一嗓子亮了进来,房里的几位夫人皆是纷纷起身,蓉卿心里一紧,就想到当初太夫人给苏容君说的那位岑公子,他就是出自江阴侯岑氏,虽是旁枝但总归是一族的。 这京城可真小,转了一圈还是见上了! “老太君。”岑夫人三十几岁的样子,个子很高,穿着一件雪紫底金线牡丹花的革丝褙子,雍容华贵的走了进来,盈盈朝齐老太君一拜,齐老太君笑着扶她起来,道,“不是说身子不爽利,可好些了?”很关心的样子。 “托您的福,好多了。”岑夫人微微笑着,形容得体,蓉卿暗暗点头跟着小辈向岑夫人行礼,岑夫人笑着一一还了礼,齐老太君就拉着蓉卿给她介绍,“这是我们家新进门的媳妇儿。” “可真是俊俏的。”岑夫人微微颔首,褪了手上的一支墨玉镯子给蓉卿做见面礼,“上一次你成亲我身子不好,就没有来添晦气,今儿总算是见着了,可真是个伶俐的人。” 蓉卿笑着道谢,还礼:“夫人谬赞了,痴长了年纪罢了。” 岑夫人打量着她微微颔首,转了视线…… 蓉卿又重新坐下,房间里进进出出椅子杌子的已经坐了一屋子,二夫人就看了眼齐丹逸,齐丹逸就拉着曹红和荃姐儿出去玩,这边四夫人领着娘家的嫂嫂进来,她娘家的兄长如今在礼部做员外郎,她嫂嫂瘦瘦的穿着一件烟霞色柿纹滚金边对襟褙子,穿金戴银的进来,她一进门房里的说话声就戛然而止,她也不尴尬笑着和众人一一行礼问安。 蓉卿暗暗感叹,可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幸好她娘家的人都在孝期不来,若不然也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定是少不了的失落。 正说着话,外头肖夫人来了,蓉卿心里一松,总算来了一个她认识的人,便亲自起身去迎,肖夫人笑着和她道轻声道:“我没有来迟吧?”蓉卿朝里头看了一眼,摇摇头道,“还有好些人没到,您的时间刚刚好。” 肖夫人朝她眨眨眼,两人进了门里。 武定伯是新封的爵位,在京城没什么底子,可耐不住肖藩是圣上眼下的红人,和苏珉齐宵一样常在御前走动,是以肖夫人一进门房里的人都纷纷和她打招呼。 闹哄哄的聊着天,从哪家哪家的姑娘成亲,到宫里哪个绣娘手艺好……外头终于听到锣鼓响,二夫人笑着道:“外头开锣了,咱们去园子里听戏吧。” 蓉卿要避讳就送了齐老太君过去,和众人打了招呼撤了出来去了厨房里,连二奶奶和洵大奶奶守着这边,见她过来两人笑着道:“听见前头开锣了,你可听了,唱的可好?” “我去的时候似是个小生开场,到是不知道是不是武道芳。”她笑着和连二奶奶道,“这里我来守着吧,两位嫂嫂去前头坐会儿。” 桦大奶奶摆着手:“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守着,这戏今儿听不着改日再听就是,不着急。” 连二奶奶也点头。 三个人就坐在厨房前头的院子里聊了起来,过了一刻洵大奶奶带着丫头过来,笑指着几个人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是在这里偷懒呢。” “可是有什么事?”蓉卿笑着道,“餐具茶果不够?” 洵大奶奶摆着手:“我就是饿了,想回去吃些东西垫垫,这肚子里空了我就觉得难受。”话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连二奶奶就捏了捏洵大奶奶腰上的肉,“你看看你,这一个月你疯长了多少。”又指着墙边盛水的缸,“都快赶上它了。” 洵大奶奶也不生气,哈哈笑了起来:“我这是福气。”桦大奶奶听着就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要是匀点给四弟妹就好了,她这几日可是瘦了不少。” “她瘦也有瘦的好处。”洵大奶奶话落掩面一笑,很神秘的挤在蓉卿身边坐下,“昨儿我还看见四弟从外头带了一大包不知什么东西回来,听王旁说的好像是给四弟妹捎的……”笑着道,“以往四弟你们可瞧见四弟这样过?” 连大奶奶听着一笑,推着洵大奶奶:“就是瞧见了,旁人都是瞎子不成。”几个人皆是暧昧的笑了起来。 蓉卿听着也是微讶,没想到齐皓真的能做到这些,看来他对唐氏是真的上了心了。 上午唱了一出《牡丹亭》,大家就回了广厅里吃了午饭,又坐着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下午锣鼓响起就开始唱《游园惊梦》,蓉卿看着坐在院子里时不时一块糕点半碗汤不停嘴的洵大奶奶,愕然的道:“嫂嫂,您这可是第三碗汤了。” “第三碗了?”洵大奶奶一顿,又混不在意的道,“随他去吧,我这可是吃的舒服的很呢。” 蓉卿就看着她的肚子,似是记得前几个月她小腹还是平平的,这会儿穿着有些紧身的褙子,小腹就已有些凸起来的样子,她心里一动拉着洵大奶奶吃饭的手,低声问道:“嫂嫂,明儿唐医正来问诊,您要不要让他给您也查查。” “胡说什么,我又没病让他查什么。”洵大奶奶摆摆手,又想到蓉卿是从来不乱说话开玩笑的,就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事儿。” 蓉卿就指了指她的肚子道:“您瞧瞧,这肚子可是大出来不少呢。” 洵大奶奶先是脸色一变,继而一副不可能的样子,摇头道:“我若真是怀了,就上法华寺给菩萨塑金身去!”话落又觉得很可笑,哈哈笑了起来。 蓉卿看她这样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坐了一刻前头有人来说岑夫人要回去了,蓉卿就和洵大奶奶道:“我去送送。” 洵大奶奶摆摆手:“我回去换身衣裳也过去。”也站了起来两人一个往前院走,一个往后院走。 “奶奶。”洵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杜鹃,就压了声音道,“……奴婢觉得五奶奶说的有道理。”洵大奶奶听着一愣回头看着她,杜鹃就道,“您这些年没有动静,奴婢也没有多在意,刚刚五奶奶一提,奴婢这才想起来,您的小日子上个月可是没有来,这个月也是过了两日了。” 洵大奶奶听着退下一软,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栽出去,杜鹃忙拉住她,小声道:“要不您就说吃积食了,请个大夫回来查查?若是没有就当没这回事,若是有……”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洵大奶奶早就湮灭的心思,蓦地就动了起来。 “您慢走。”蓉卿笑着和二夫人一起送岑夫人出去,岑夫人回头深看了蓉卿一眼,颔首道,“二夫人,五奶奶留步!” 蓉卿颔首应了,目送岑夫人上车离去。 二夫人回头看她,问道:“你和岑夫人以前认识?”蓉卿摇摇头,二夫人就露出疑惑的样子来。 她也看出岑夫人对自己的敌意了? 听说那位岑公子自小养在江阴侯膝下,他来求娶苏容君一个庶女却被拒了,想必岑夫人面子上下不来,在心里记着呢。 蓉卿叹了口气,虽无奈却也不想多说什么。 “外头还没散呢,都送了十几坛子酒去了。”二夫人笑着摇头,道,“原本没来几位大人,这不下午下了衙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也不知齐宵什么时候回来。” 蓉卿跟着二夫人说着话回了内院里。 好在来的夫人们都是当家主持中馈的,不到未时就陆陆续续散了,蓉卿和洵大奶奶一起清点茶具餐盘,就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问道:“您怎么了?怎么瞧着不舒服的样子,要不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成。” “那我回去了。”洵大奶奶也不和她客气,点着头道,“许是吃的多了,有些难受。” 蓉卿失笑,顺着她的话问道:“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这边安二奶奶听到了就走过来,紧张的问道,“嫂嫂哪里不舒服,还是请了大夫来看看的好。”她一问,院子里丫头婆子纷纷抬头朝这边看来。 洵大奶奶有些尴尬,想了想咬牙点头道:“确实有些不舒服,也不知中午是不是吃的太多了。”不好意思的看着两人,“要不然麻烦弟妹,帮我请个大夫来看看?!” “我去吧。”安二奶奶道,“我去娘那边拿了对牌,让人去请,您赶紧回去歇着。”话落就带着丫头婆子走了。 洵大奶奶不敢看蓉卿,有些没底气的样子:“五弟妹,那我回去了,这里就麻烦你了。” “您去吧。”蓉卿笑着点头,待洵大奶奶出了院子,她掩面就轻轻笑了起来,只希望一会儿大夫来了,能真的有个好消息。 院子里收拾妥当,蓉卿去给齐老太君请安,齐老太君问道:“齐洵媳妇儿哪里不舒服,怎么请大夫去了?” “也不知道,说是有些像积食了。”蓉卿也不好多说,齐老太君点着头,指着刚进门的五夫人道,“你儿媳妇儿不舒服你也别在我这里伺候了,回去瞧瞧。” 五夫人撇撇嘴,可还是应了带着丫头婆子磨蹭着回了院子,过了一刻从宫里请了擅长内科的刘医正,洵大奶奶就有些紧张的伸出手,屏住了呼吸等着结果…… 安二奶奶候在一边等着,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婆婆。 刘医正依旧是号完了左右号右手,拧了眉头又号左手,洵大奶奶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既期待又害怕…… “瞧着夫人的脉象到不像积食。”刘医正摇了摇头,洵大奶奶眼睛一亮,这边五夫人就冷哼一声,原觉得是个伶俐的人,现在倒也娇气了,一点毛病就请了太医来瞧,哪里就这么多事,心里想着她挥了袖子就要出门,身后就听刘医正铿锵道,“夫人这脉象,是喜脉,约莫有两个多月了,胎位到是没有不妥,安全起见,夫人还是请了唐医正来瞧瞧,老夫在妇科这一处不如他十拿九稳。” 洵大奶奶腾的一下坐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医正,不等她说话,刚走到门口的五夫人就原地一个转身回来,拔尖了嗓门问道:“你没看错吧?” 刘医正脸色一沉当即就冷了一分,他说没有唐医正有把握也是谦虚之言,这喜脉只要是做大夫的,哪个号不出? “夫人还是请唐医正来瞧瞧吧。”话落,刘医正就收拾了脉诊塞回了箱子里要走。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五夫人也察觉自己的语气不对,忙陪着笑脸道,“只是这事儿有些突然,我儿媳几年未有动静,乍听您辩证结果,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刘医正脸色微霁,颔首道:“夫人即是这么说,老夫到是能实话说上一句,这位夫人的脉象确实是喜脉无误。” 五夫人僵硬的看着刘医正,又看看正捂着肚子发呆的洵大奶奶,又看看满脸笑容的安二奶奶,喃喃自语的道:“……真的怀了?”直到洵大奶奶开口,道,“有劳您跑一趟,还请您到外院喝杯茶歇歇。”喊小厮送刘医正出去。 五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洵大奶奶道:“快躺下。”又对安二奶奶道,“愣着做什么,快去把你爹和你大哥都请回来。” 安二奶奶忙应是提着裙摆出去。 刘医正回头看看五夫人,摇摇头出了门。 不过一刻功夫,洵大奶奶怀孕的事就传了满府里都知道了,蓉卿听到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替洵大奶奶高兴,她苦等了这么久,不知受了五夫人多少的闲气,如今在这个吵着纳妾的节骨眼上怀了身子,可真是争气。 齐老太君也高兴的很,以家里两个孙媳妇都怀了身子,她恨不得把库房里好东西都搬出来赏了,唤了齐洵过去好好交代了一番,又关了门斥责了五夫人一通,好好的媳妇儿天天骂,心里怎么没有压力,这小两口的事情随她们去,这心里欢喜了子嗣就自然来了。 五夫人半个字不敢回灰溜溜的回了院子里,又被齐瑞茂明嘲暗讽的说了一通,她心里憋着气原想找洵大奶奶说几句出出气,可一想她正怀着自己的孙子,还是好不容易怀上的,这肚子里的火只好生生压了下去。 说完五夫人,齐老太君和朱妈妈交代着事儿,便想起齐宵和蓉卿来,家里头可就他们没有子嗣了,心里又叹了口气,朱妈妈就笑道:“他们才成亲几个月,五奶奶又有孝,您宽心等着,指不定明年就有了。” 齐老太君皱了皱眉头,和朱妈妈说起齐洵夫妇的事情:“……说是年前去别院里有的,在那边两个人自由自在的也没的人管,顺其自然就有了。”就沉默了下来,朱妈妈却听出意思来,问道,“你这是……” “去把国公爷请来,还有翰哥儿和她媳妇儿一起都找来,我有事和她们商量。” 阙 第二卷:锦绣良缘142 分合 过了一刻,齐宵和蓉卿进了门,齐老太君指着下首的椅子,道:“坐吧。” 蓉卿跟着齐宵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听说你在给你四哥谋内务府的差事?”齐宵一坐下,齐老太君开口问他,齐宵点了点头,回道,“嗯。” 齐老太君欣慰的看着齐宵,叹着气道:“虽说你性子倔,可心却是向着家里人的,处处替家里的人考虑着想……”她说着,有些唏嘘的样子,“是祖母对不住你。” “都是我应该做的。”齐宵皱眉看着齐老太君,“祖母不必和孙子说这些。” 齐老太君感慨的擦了擦眼角,继而笑着点头,又去看蓉卿:“今儿春宴办的很好,处处都想到了,你没让祖母失望。”蓉卿红了脸,道,“也是祖母和二婶还有嫂嫂弟妹们做的,我什么也没有做。” 齐老太君摆着手,看着蓉卿道:“你们夫妻俩的好,祖母心头有数呢。”话落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伤感的样子。 蓉卿心里越发的狐疑,转目和齐宵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隐隐已有猜测。 “国公爷来了。”外头妙春掀了帘子,随即由银冬扶着,杵着拐杖的齐瑞信进了门,几日不见齐瑞信的脸色比以前好看一些,看得出来恢复的不错,他朝齐老太君行了礼,蓉卿跟着齐宵也起身朝他问安,齐瑞信颔首。 “都坐吧。”齐老太君让齐瑞信坐,待三个人按主次坐下,这边朱妈妈就朝银冬和妙春打了眼色,带着两个人出了门,又关好了房门她亲自守在外面。 “让你们来,是有事和你们商量。”齐老太君语气淡淡的,却透着认真,“齐皓媳妇儿和齐洵媳妇儿相继有了身子,家里头喜庆我心里亦是高兴的很,若是把咱们家比作大树,如今才算是真正的枝繁叶茂……”话落就去看齐瑞信。 齐瑞信微愣,看着齐老太君就道:“娘,您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来。” 这样的话从老人家嘴里说出来,就莫名的多了一股子的暮气,令人心头压抑,蓉卿也难免有些,不由笑着道:“子孙满堂是托了祖母的福气和庇护。”齐老太君呵呵笑了起来,“也是我的福气,我这么大的年纪能见着子孙满堂,可不是福泽绵厚。” “正是。”蓉卿笑着点头。 齐瑞信皱了眉头若有所思,不明白齐老太君喊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今儿找你们来,是为了齐宵和他媳妇儿搬家的事。”她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的犹豫,显然是经过思量和考虑的。 尽管早想到了有这个可能,可这会儿听齐老太君亲口说出来,心头依旧是一怔,她抬头看着齐老太君,就见她垂着眼帘有些许的无奈,却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一直以来是她凭着面子留着齐宵在府里,蓉卿明白她为的是凉国公府,家里头大事未定,齐宵不能走,更何况如今家里头说的上的话人还是齐宵,有他在许多事情上都要便宜很多,所以按照齐老太君自己的话说的,她是腆着老脸留着他。 可她如今却又开口放齐宵走,对于她来说,心理上是经过多少的忧虑和思考的。 齐宵表现很平静,淡淡的一挑眉看了眼齐老太君,又和蓉卿对视了一眼,端着茶盅并未有多少的情绪波动。 反而是齐瑞信,他身形微微一晃,脱口问道:“娘,您的意思是……让翰哥儿搬出去单过?” 这是蓉卿第一次听齐瑞信喊齐宵的乳名,有些僵硬,却不生疏。 “原先留着齐宵是因为他年纪小又没有成家,分出去不合适我也不放心,可如今他都已是成了亲的人,我总绑着他也不合适。”齐老太君笑着道,“让他们去吧,年轻人,天高任鸟飞。”很伤感的样子, 齐瑞信紧紧的皱了眉头,他视线飞快的掠过齐宵,不知是不舍还是在衡量犹豫…… “你也别考虑了。”齐老太君对齐瑞信道,“他的性子你也知道,便是分出去了,往后家里有个什么事儿,他也不会不管。”一顿又道,“儿大不由娘,留来留去留成仇啊……”后面这半句是含笑说的。 “祖母!”蓉卿看了眼脸色并不好看的齐宵,和齐老太君道,“我和五爷都没有搬出去的意思,家里人多热闹,有什么事也有商量,搬出去冷冷清清的,我若想您了还得绕个门进来……” 齐老太君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我知道你们心疼祖母,怕我这老婆子伤心难过,说实话我是有些舍不得,可是你们都长大了,分出去是早晚的事,索性两府也不远,想回来也简便的很。” “祖母……”蓉卿还想说什么,齐老太君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心软,所以我也不和你们商量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卿丫头的孝期一满你们就搬过去,这段时间也正好把那边整顿整顿,缺什么少什么喜欢什么添置些。” 蓉卿心里虽是想搬的,可是这话齐老太君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她心里确实有些不舍,转头去看齐宵,齐宵亦是抬头朝她看了一眼,颔首和齐老太君道:“那就听您的,过了今年的九月初九我们就搬出去。”蓉卿服的是九个月的小功。 “成。”齐老太君点着头,又去问齐瑞信,“你觉得如何?” 齐瑞信正端着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蓉卿就觉得齐瑞信的茶盅在轻微的晃动着,似乎能看得到清透碧绿的茶水泛起浅浅的波澜,他沉默了许久,沉沉的开口道:“就按娘的意思办吧,皇恩浩荡,御赐了宅子给他若是空着便是不忠,搬过去也好!” 齐瑞信终于松了口! “你能想通就好。”齐老太君笑看着齐宵,又看看齐瑞信欲言又止的样子,蓉卿心领神会的起身提了桌上的茶壶,笑道,“茶壶里没水了,我去添些。”就提着壶掀了帘子进了里头的茶水间。 齐老太君和齐瑞信皆是朝她看来,前者满面的满意,后者却是微露诧异。 “你们父子俩多少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没有蓉卿在,齐老太君数落起齐瑞信和齐宵来也没了顾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是浑了一阵,那段时间便是我也管不住他,才做了错事,如今回想起来错在于我,作为母亲我没有管教好儿子,让他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们兄弟,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错!” 齐瑞信愧疚难挡,激动的道:“娘……您别这么说,我做的事情犯的过错,理应由儿子承担,与您无关!” 齐老太君摆着手示意他不必说,又道:“当年你母亲去世我们伤心难过,他何尝不是,现在的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可有什么用呢,人在的时候不珍惜,不在了记着也好忘了也罢都是无济于事了,你心里有结我能理解也不强求你怎么样,只要你心里有这个家,有我这个祖母,有他这个父亲就成!” 齐宵没有说话,齐瑞信更喃喃说不出话来,齐老太君又叹了口气,道:“齐宵呢,也有不对之处,只是这不对却也是我的错,是我这个祖母没有顾着你护好你,让你受了委屈埋在心里,难免有怨!有怨就得发泄,与你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冲突也是常理,好在……你也长大了,将来也会为人父,期间的艰难和不易你也将体会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将来不管我在不在,虽不指望你们父子相处融洽,却也愿你们能消除隔阂,像个寻常父子那样……不管谁对谁错,都由我担着,不要再追究了。” 说到最后,她已是满脸郑重,蓉卿在里面提着茶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没有听到齐瑞信和齐宵的话,她却能想象出二人的表情和样子来,她希望齐宵能原谅齐瑞信,不为齐瑞信,只为齐宵能过的轻松点,再接下来的人生中没有以前的恩怨仇恨,放下过往认真的享受生活…… 因为恨着别人,痛苦的却是自己。 她在里头待了约莫两刻钟,才提着茶壶走了出来,齐老太君满心欢喜的看着她,招了招手道:“那边的院子你还没有去过吧,改明儿让翰哥儿带你过去瞧瞧。”一顿又道,“将来你们出去单过,你就要持家过日子主持中馈,里里外外都要照应,所以我才让你跟着你二婶一起办春宴,试试你的能力。你这丫头果然聪慧,我到是不用担心将来你们日子过不下去,收拾了行礼又跑了回来。” 蓉卿眼眶一红,挽着齐老太君的胳膊,回道:“我们这还没走,祖母可就赶我们了,再说,就是搬出去了我们也是您的孩子,往后家里开不了锅还是要回您这里蹭饭吃,里里外外我镇不住,还要请您过去给我镇一镇呢,您这么一说,我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没有了……” 齐老太君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想回来吃就回来,这里不差你们这点口粮,至于镇宅子,我可不是老妖精,你自己能干的很,自己管着去。” “祖母!”蓉卿心里又酸又感动,看着齐老太君泪盈于睫。 齐瑞信有些不舒服的样子,站了起来,看着几个人道:“娘,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齐老太君看着他,颔首回道,“回去歇着吧,不过也不能整日待在房里,多出来活动活动,对身子有好处。” 齐瑞信颔首,蓉卿和齐宵就站了起来朝齐瑞信行礼,蓉卿还亲自去开了门,齐瑞信在门口脚步微微一顿,蓉卿已是笑着道:“父亲,您那几盆芍药,看着样子再有两个月就要开花了,到时候儿媳让人给您搬后院里去可好。” “好。”齐瑞信点头道,“辛苦你了。” 蓉卿笑眯眯的摇头送他出去,待齐瑞信离开,蓉卿和齐宵又陪着齐老太君坐了一刻,齐老太君交代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旁人,你两个嫂嫂还怀着身子,传出去府里头不免动荡,等搬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齐宵和蓉卿双双应是,向齐老太君告辞出了院子。 待她们一走,齐老太君就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靠在了身后迎枕上,很无力的样子,朱妈妈轻手轻脚的进来,安慰她道:“您心疼五爷,让他搬出去小两口自己过日子,他们夫妻都是伶俐人心里肯定是知道的,也念着您的情记着您的宠,既是做了决定话也说出去了,您就不要再伤心了,免得伤了身子。” “到也不是伤心。”齐老太君揉着额头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天下都是如此,何况我们一个家呢,我就是担心这一家子人没几个明白事儿的,将来我若是不在了,这家就算是散了啊。” 朱妈妈一愣,也是满脸的伤感暗暗叹气,面上依旧是强撑着宽慰道:“这是您瞧着的,按奴婢的眼睛看,这家里都可没有一个是笨的。” 齐老太君呵呵的笑了起来,摇着头无奈的道:“聪明的劲儿啊都没用在点子上。” 朱妈妈掩面而笑。 蓉卿回了房里,和齐宵关了门说话:“那边我就不过去看了,明儿让蕉娘去瞧瞧,缺什么少什么,蕉娘办就成了,你觉得行不行。”反正总有机会过去的,不必让人觉得急切。 “嗯,你看着办吧,我把卫进给你用,有什么事让他去跑腿。”齐宵脸色沉沉的,情绪不高,蓉卿就坐在他对面,轻声道,“你不想我们搬出去?”齐宵摇头,顺着牵了蓉卿的手,看着她道,“能搬出去你也轻松点,我自是愿意。” “那是因为祖母?”蓉卿看着他,齐宵就点了点头,道,“难免有些愧疚。” 蓉卿就弯腰抱着他怀里,哄孩子一样哄着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想归想做归做,你若真的狠心当初也不会再回这里,甚至于凉国公的爵位也有可能不存在了……你做了你该做的事,无论以前还是将来,只要无愧于自己的心,就够了!至于祖母,只要我们过的好,她也只会替我们高兴。” 齐宵原有的失落,被她这别扭的姿势逗的笑了起来,蓉卿见他笑就松了一口气:“在那边的院子里,咱们给祖母还有国公爷都留个院子吧,将来也能常接他们过去住,你说好不好。” 齐宵含笑点头,道:“都随你高兴。” 蓉卿就轻轻笑了起来,对未来的日子生出无限的期待来…… ------题外话------ 今天出去了一趟,来不及多写…明天恢复正常。 第二卷:锦绣良缘143 添丁 三月初九那日,满城戒严,准备多年的学子们进了考场,蓉卿让明兰回去了一趟给苏峥送了笔墨纸砚,苏峥让明兰带话道:“原也没有打算今年下场,如今正守孝更是不能,索性就安心读书,八妹不用担心我。” 蓉卿听苏峥这么说,心里总算是放了心,初九,十二,十五连考了三场,听说考完那日,夜里宵禁后连抓了几位宿醉闹腾的读书人…… “奶奶。”卫进拿了封信进来,“苏州来的信。” 蓉卿颔首接过信,笑问道:“是镖局送来的?”卫进应是,回道,“一早上送来的,在路上走了三天!” “辛苦了,你去忙吧。”一顿又道,“蕉娘今儿要去隔壁,一会儿还得劳烦你陪着她过去一趟,若是有什么采买的,往后也要麻烦你了。” 卫进摆着手,显得有些紧张:“奶奶客气了,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蓉卿笑着点头,卫进退了下去。 信是孙全友送来的,蕉娘端茶进来见蓉卿正在看信,不由问道:“孙全友可打听到什么?” “您看看。”蓉卿看完气的将信给蕉娘,“那些人传的话这么难听!” 蕉娘扫了一眼,也是气怒交加的样子:“真是人言可畏,说的和真的一样,华姑奶奶眼界那么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跟一个秀才跑了,还丢下自己打拼下来的一摊子家业,怎么想也是可笑的!” “我给孙全友回封信,让他想办法留在百文衣库里,华家兄弟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时给我回话。”蓉卿说完,便提笔给孙全友写了封信,信写完封好又吩咐蕉娘道,“您得空再去一趟祠堂巷,告诉张求贵,让他这两天就启程就江宁的庄子里去,再把他的小儿子和女儿送到新府那边去,还有马德福,让他去镇江的庄子里,一对儿女随他留下哪个,至于江宁的另一个庄子暂时就这么摆着吧,索性里头本也有人管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知道了。”蕉娘点头道明白,想了想补充道,“那外城里一间铺面怎么办?” 蓉卿想了想,就道:“暂时租着吧,我记得买下的时候里头就续着租的,合约是到今年十一月的,到时候再看吧,是收回来我们自己开铺子,还是再租出去。” “地段不是太好。”蕉娘曾经去看过,“我们自己用只怕到时候不太好经验。” 蓉卿没有说话,回道:“到时候我们再商量看看。”蕉娘应是就出了门,准备一会儿和卫进去隔壁看看。 蓉卿收拾了一下去看了唐氏,唐氏正靠在床头上,见蓉卿过来她笑了起来,蓉卿见她脸色好了一些,不如前些时候蜡黄的,好歹恢复了一点光泽,不由问道:“可能吃点东西了。”洵大奶奶的小腹都能看出一些来,可唐氏依旧是平平的不见半点孕像。 “好一些了。”唐氏笑着道,“这些日子,四爷四处给我寻开胃的东西,四婶还给我送了酸白菜来,酸酸的吃下去特别舒服,还咽了几口饭呢。”显得很高兴。 蓉卿也替她高兴,笑着道:“那就好,总算这些罪您没有白受。”她一语双关,说的是唐氏怀孕更是她守了齐皓这么多年,总算得到了点回应。 唐氏笑的甜蜜,点着头道:“我做梦也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 “总会越来越好的。”蓉卿笑着说完,唐氏也轻轻笑了起来,无限希翼的道,“托弟妹吉言。”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蓉卿辞了出来又去了洵大奶奶那边,和唐氏正好相反,她却是吃什么都香的很,反倒是克制着不敢多吃,洵大奶奶苦恼的道:“李妈妈的意思,让我不能吃的太多,免得孩子长的太大,到时候不好生。” “那倒是。”许多难产的原因,就是因为孩子太大难生,“等过了头三个月您多出来走动走动。” 洵大奶奶应是,拉着蓉卿的手坐在自己床边上,笑容满面的道:“你可真是我们的贵人,你一进门我和四奶奶可都怀上了。” “哪有我什么事儿。”蓉卿笑着道,“只是赶巧了,让我来看侄子出生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正好齐洵进门,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由鸡汤调熬的三鲜汤,他一见蓉卿也在顿时有些尴尬,把碗放在桌子上,笑道:“五弟妹也在。” “洵大哥。”蓉卿起身行了礼,齐洵还礼,“你们接着聊,我正好有事要办,就不打扰了。”又指了指鸡汤,朝洵大奶奶打眼色。 洵大奶奶失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走,齐洵砸了砸嘴乐呵呵的出了门。 过了两日,张求贵和马德福来向她辞行,张求贵把小儿子和女儿留了下来,而马德福却将一双儿女都留了下来,蓉卿也不拘什么规矩,待两人启程让蕉娘将三个孩子领到新府里去调教…… 春闱放榜那日,满城轰动,因着两边家里都没有人下场,蓉卿也没有多在意,可满城鞭炮声中,蓉卿知道孔令宇考了第一,她并不奇怪,孔令宇当年能中解元,如今会试他再第一也不奇怪。 等到殿试那日,明期愤愤不平的进门,嘟哝道:“孔公子竟点了榜眼!”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苏容玉受罪去了延绥,孔令宇却半点没有受到影响还考中了榜眼。 蓉卿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失笑道:“说不定他该得状元呢,如今只考了个榜眼,这会儿正懊恼呢。”人家会试第一,殿试却只得了个榜眼已是落差了。 “榜眼就已经够风光的了。”明期咽不下这口气,“就该名落孙山才是。” “胡说什么呢。”蓉卿半笑半斥责的样子,“人家高中是人家的本事,你在这里不平什么……”明期嘿嘿笑了起来,“奴婢虽不喜欢六姑奶奶,可对着外面还是要护着她的,不是您说的嘛。” 蓉卿失笑,懒得和她解释。 第二日朱妈妈来了,说起家里的情况的:“太夫人的灵柩已经到了永平府,大爷来信说一切都安排妥当,挑了初六的日子入土,两位老爷身体也康健的很……”蓉卿听了点头,问道,“没有和孔家发生冲突吧?”苏茂渠和孔老爷子可是有宿怨的。 “没有。”朱妈妈道,“大爷信中说孔家很低调,还随了礼。”蓉卿放了心,颔首道,“没事就好,往后大伯可要在永平住个两年,若是起了冲突难免不好看。” 朱妈妈应是,说起这边的情况来:“孔姑爷一早上去拜访侯爷了,说是多谢他提点,奴婢瞧着他到没有因着高中趾高气扬,四爷也夸他沉稳内敛,将来他入了翰林院彼此还能来往。” 孔令宇并非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只是人情世故缺了一点,苏珉看人一向有自己的见地,蓉卿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道:“多走动也好,三年后五哥还要下场呢,留条门路!” 朱妈妈颔首应是,笑着道:“四爷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一个文官都未出,都等着三年后的五爷呢。” 这段时间最热闹的就是马阁老府上,春闱门生遍布,上门拜访敬恩师的络绎不绝,等春闱落幕又临近马清荷大婚的日子,蓉卿和齐宵商量:“虽说公中会送礼去,可我和马小姐私下里也算得上有些交情,你看我送什么添箱礼去合适?” “不用太贵重,诚王府那边你再备个礼。”齐宵淡淡的,对马阁老不是很喜欢的样子,蓉卿想了想,点头道,“那我就送库房里那扇百子戏莲的檀木座插屏吧,说不上多好却也不至于落了面子。”一顿又道,“诚王毕竟还有个正妃,又是没有子嗣的,礼更是不能重,不如就包个四百两的红包,行不行?” “你看着办。”齐宵颔首道,“两份礼不轻不重,想的很周到。” 蓉卿笑了起来,让蕉娘去把插屏找出来,又封了四百两的红包,待公中齐皓那边各随了礼,她才让卫进将两份礼各送了过去。 五月初二那日,齐宵去诚王府吃喜酒,蓉卿有孝在身自然是不能去的,家里这边就让二夫人出面去马阁老府上走动了一番,回来听二夫人说马府里办的极热闹,就和嫁的是正妃一般无二,听说单家去的妈妈脸都绿了,这马家太没眼力界了,不过是个侧妃,这若不是稍压着点,只怕是要赶上当年单氏出嫁的风头了。 蓉卿听着失笑,想到马清荷和诚王妃单氏的样子,不知道入了府后会不会相处的融洽。 第二日侧妃马氏进宫请安,是由单氏陪同而去,听说两人相处的极好,马清荷谦逊识礼,单氏和善端庄,皇后娘娘瞧着满心的欢喜,事后把赵钧逸留下来斥责了一顿,这些事自是齐宵回来与她说的,赵钧逸一出宫就拉着他喝酒,喝了个酩酊大醉…… 端午节齐丹逸亲手做了个五毒包送来,笑着道:“我的针黹一直不好,五嫂可不要嫌弃。”蓉卿失笑,看着手中粽子样儿的荷包,赞道,“可比我做的好了很多,瞧着妹妹这个,我的那个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齐丹逸轻轻笑了起来,拉着蓉卿的撒着娇道:“五嫂,我娘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若是以往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她计较好不好?” “哪有的事。”蓉卿一愣,问道,“可是五婶对我有不满之处?” 齐丹逸摇着头,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怕我娘做了什么事让您不高兴。”蓉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道,“你想多了,哪有的事,我进门时间虽不长,可和五婶相处的也算是融洽,你瞧出嫌隙来了?” “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齐丹逸窘然还想说什么,蓉卿就打断她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都是一家人这生分的话往后就不要说了。” 齐丹逸笑着点头。 唐氏怀孕四个月总算不再吐,也能出来走动,虽未显怀可面色开始红润起来,洵大奶奶胖了一圈不止,拉着唐氏比,笑道:“都是怀孕,我却胖了这么多,往后可怎么瘦下去!”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皓内务府的差事五月初六定了下来,唐氏见蓉卿越发的敬着,但凡出门必要来蓉卿这里走动,洵大奶奶和桦大奶奶亦是,几个人常一坐就是半个上午,其他几位妯娌一见也就跟着来,弄的蓉卿这里常常是笑声盈盈一日都不得闲。 蓉卿揉着额头送走一堆人,蕉娘笑着道:“几位奶奶常和您走动也是好事,将来大家都分出去,各过各的日子来往走动必然少了很多,如今多走动感情亲厚些,将来也不至于生分。” 蓉卿也正是这么想的,蕉娘又道:“新府那边买来的丫头虽都是生手,但也都算是机灵聪慧的,再调教些日子就能上手,等九月搬过去用起来也顺手了。” “辛苦您了。”蓉卿抱着蕉娘,笑着道,“我不方便过去免得叫她们瞧见多想,只能让您来回的跑了。” “说什么浑话,我在你身边不就是为你办事的,只要你过的好,我便是再累也是高兴的。”蕉娘拍了她一下,满心的疼爱,“如今就盼着你除了服就和五爷怀个大胖小子,趁着我身体还成,能给你搭把手。” 蓉卿打断她的话:“您的身体会一直好的,不准您说这种话!” “是,我不说!”蕉娘笑了起来,这边明兰和明期进了门,明期笑着道,“小姐房里要是没有您镇着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呢。”明兰听着一愣,就打着明期道,“你会不会说话!”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蓉卿道:“你们两个不就是说我懒不愿管院子里的事嘛。我有蕉娘有你们,哪用得着我操心,要怪就怪你们太能干了。” “是!”明期点着头,“马上要搬过去了,您就更轻松了。”嘻嘻笑了起来,“奶奶,咱们要不要在新府里再搭一个花房,奴婢还记得北平的那个花房,这么丢了真是可惜,还有那么多的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么多花运过来不知要费多少的功夫,就摆在北平吧,索性也有人照看。”蓉卿也想到在北平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似的,“花房倒是可以再建一个,就是有些麻烦,等搬过去再慢慢筹谋吧。” 蕉娘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小姐。”青竹在门口探着头道,“国公爷的那几盆芍药开出了一朵花骨朵,您看要不要搬去后院给国公爷看看。” 蓉卿笑着点头:“马上就要到花期了,您带着人把花都搬过去吧。” 青竹应是,喊了几个婆子把齐瑞信的花悉数搬去茅庐里,自从生病后齐瑞信就一直住在茅庐里里,一副打算长久住下去的样子。 过了一刻青竹回来回话:“……国公爷瞧着特别的高兴,亲自将那盆开了花骨朵的放在窗台上,一个人站在那边看了半天呢。” 是想到了徐夫人吗?蓉卿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身到了六月,天气越来越热,蓉卿每日给齐老太君请安后就躲在房里不肯出去,和蕉娘找了几匹萤绸出来,亲自给齐宵裁袍子,晚上齐宵回来见她在灯下做针线,轻笑搂住她,道:“给我做的?” “嗯。”蓉卿放了针线,“还没吃饭吧,灶上给你温着的,让明兰端来给你可好。” 齐宵摇摇头:“和诚王爷、宋国公还有四哥在外面吃过了。”一顿又道,“诚王府里要建花房,画了图纸给四哥,说是想要七月动工……” 蓉卿一愣,问道:“是诚王妃要建花房?”齐宵皱了皱眉,他没有细打听过,想了想道,“像是侧妃要建,图纸也是她画的。” 蓉卿哦了一声,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收了心思道:“那四哥要忙起来了。” “嗯。营造司本来也不是闲差衙门,他手里的差事不断。”齐宵说着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蓉卿就拿着扇子给他扇风,“有事情做总比闲着好,我可是许久没有看到四哥坐在书房里捧着书发呆了。”也没有再听唐氏提过闵氏了。 齐宵轻笑,回道:“他也没有空发呆。” 六月初十,是齐老太君的寿辰,因着天气热无论家里头的人怎么说,齐老太君就是不愿大办:“这么热的天,请了人家来听戏,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就我们一家子在家里吃个饭就成,再说也不是整寿辰,等我七十的时候你们再大办吧。” 二夫人笑着道:“七十当然要大操办的,放眼去看,如今京城里可是您最高寿呢,我们不但要办七十的,还要办八十,九十的!” “那我可不成了老妖精了。”齐老太君哈哈笑了起来,“能活到七十就算是积福了。” 六月初十那日家里的人就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齐老太君备着红包看着儿孙一个一个磕头请安,笑容满面的派着红包,拉着司哥儿道:“今年下不了场索性就安心读书,后年再去考也多些把握。”司哥儿原本是想今年下场县试的,如今正守着孝也只能作罢了。 “太祖母,我记着了。”司哥儿显得比以前沉稳许多,点着头道,“先生原也说我学问浮躁了点,让我多练练,等今年县试过去正好拿了试题做,沉稳一些到时候把握也大点。” 原本怕司哥儿兄弟俩受影响,如今看着两个兄弟虽不如以前活泼,但却没有长歪反而越发的沉稳懂事,齐老太君不由松了一口去气。 过了齐老太君寿辰,蓉卿回了一趟永平侯府,肖玉磬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散步,蓉卿扶着她笑道:“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你可得多走动走动。” “正是因为这事儿我才出来走动,若不然这么热的天,我哪里愿意动。”肖玉磬穿着一件芙蓉色素面褙子,头发随意挽了个纂儿,微微发福后她露出一丝成熟的风韵,叉腰站着挺着肚子越发的风情万种,蓉卿笑道,“叫四哥陪你散步,你就不热了。” “就知道拿我开玩笑。”肖玉磬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世子爷在营造司当差,世子夫人如今也怀了身子,齐老太君那边可松了口让你们搬出去?” 蓉卿垂头轻笑,点了点头:“一早就说好了,过了九月除服就搬!” “真的啊。”肖玉磬拉着蓉卿的手跳了起来,吓的蓉卿忙扶住她,肖玉磬道,“这下你可安生了,搬出去那么大的府邸就住着你们两个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蓉卿点点头,眼眸一转盯着肖玉磬看:“四嫂说的这么羡慕,难不成也想搬出去?” “去!”肖玉磬笑道,“我是替你高兴,你倒好反过来打趣我。”又拉着蓉卿,“走,去和母亲说,她一定很高兴。” 蓉卿点点头,两人去了二夫人院子里。 二夫人正和胡妈妈在说府里的事情,见蓉卿回来她一愣,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事,就回来看看您。”蓉卿在二夫人坐了下来,肖玉磬就凑过去笑着道,“母亲,齐老太君开口了,说让八妹和姑爷九月搬出去住呢。” 二夫人没有肖玉磬的乐观,闻言她面色一紧,问道:“怎么会突然说让你们搬出去?是因为什么事?” “您别紧张。”蓉卿笑着把那天齐老太君说的话和她们说了一遍,“……说是怕留成了仇,让我们出去住,何况不过是隔壁,来回也方便。” 二夫人送了一口气,笑着点头道:“那就好!”一顿又道,“既是让你们搬出去,那府里头另几房怎么说?” “二房里两个小子要说亲事了,五房还有位妹妹没有说人家,老太君怕是要等着把这几件事定了再松口。”蓉卿想了想道,“更何况四嫂如今有身孕,若是分出去家里的头可就没有人主持了。” “你说的也对!”二夫人含笑道,“那往后你一个人住也要记得每日里去给老太君请安,不可废了规矩才是。” 蓉卿点头应是,说着话蒋氏过来,见着蓉卿她笑道:“知道你怕热不愿意出门,没想到你今儿回来了,家里没什么事吧?”打量着蓉卿。 “没事。”蓉卿笑着道,“平哥儿呢,怎么没有带来。” “却学馆了,最近正和先生神韵启蒙,闹的他眼睛一睁开就开始背……”蒋氏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连着我也复习一遍。”轻轻笑了起来。 转眼的功夫,平哥儿都启蒙了,蓉卿感叹的道:“是不是再过两年,也要下场考童生了。” 在内院里坐了一刻,蓉卿又去拜见了大夫人和几位嫂嫂就去了外院,苏珉和苏峪正在对弈,见她进来苏珉招手喊她:“你来和你三哥下,他棋路太臭!”说的苏峪脸一黑,蓉卿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苏峪道,“四哥您才知道啊,他的棋就没有正经过。” “那也比你好。”苏峪白了她一眼,笑着问道,“听说你们九月就要搬了?” “咦?!”蓉卿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峪很得意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挑着眉头道:“什么事能瞒得住我!”蓉卿就转头去看苏珉,苏珉摇摇头,回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打听……” 蓉卿狐疑的看着苏峪,难道他派了探子进凉国公府了? 下午回去她问齐宵:“搬家的事你告诉三哥了?”齐宵挑眉,“近日都没有碰见他,怎么了?” 蓉卿就摇摇头,忽然就想到了当初她和成大奶奶的纠纷,苏峪也是不声不响的知道了,还让人把齐成打了一顿……这个苏峪,难不成真的在她身边装了耳报神不成?! 七月中旬的时候齐宵忽然忙了起来,便是连齐皓也不常回来,唐氏常捧着肚子来找蓉卿说话:“……四爷这些日子常半夜才能回来,没有想到内务府事情这么多。” “营造司本来就不是闲差衙门,四哥又是管事的人,自然不得闲。”蓉卿笑着看着唐氏的肚子,问道,“最近这半个月,肚子似乎长大了许多呢。” 唐氏点着头,和蓉卿说孩子的事:“特别调皮,一整日在里头动个不停,也只有晚上消停也是,可也是前半夜,后半夜就翻来覆去的折腾人。”又甜蜜又无奈的样子,“将来出来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是安静的。” 两人说着,忽然明兰领着蒋氏身边的娇杏进了门,蓉卿一愣问道:“什么事大清早的过来。”娇杏擦着额头的汗,笑着回道,“八姑奶奶奴婢是来给您报喜的,四奶奶昨儿夜里生了位小公子,七斤六量重,母子平安。” “生了?!”蓉卿听着高兴的站了起来,问道,“生产还顺利吧?” 娇杏点着头:“入夜开始发作的,头半夜还好,下半夜奴婢听着都胆战心惊的,请了两个稳婆守着,后来四爷又让人拿了对牌去宫里将唐医正请来坐镇,还好虚惊了一场,虽是时间长了点,但好在小少爷无惊无险的落了地,四奶奶由唐医正号了脉,除了身子有些虚别的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蓉卿恨不得也念几声阿弥陀佛,笑着道,“回去告诉四哥四嫂一声,就说后儿洗三礼我一早就回去。”娇杏应是,蓉卿又喊蕉娘过来,“库房里还有几支人参吧?不究竟几十年的,您拿了出来给娇杏带回去。” 蕉娘也很高兴,苏珉又了子嗣就是后继有人,她点着头道:“我这就去!”带着娇杏退了下去。 蓉卿一转头看着唐氏,白着脸又有些羡慕的样子看着门口发呆,感觉到蓉卿正看着她,她有些尴尬的道:“听丫头说四奶奶生产惊险,我也惊出一身汗来……”摸了摸肚子,也不知自己到时候生的时候顺利不顺利。 “都不一样的,您别胡思乱想,回头自己吓着自己。”蓉卿安慰着唐氏,心里头却也没有底,女人生孩子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生产的时候能一帆风顺。 “五弟妹。”唐氏忽然拉住她的手,面露郑重的道,“若是我……”她语有凝噎,“若是我真的……我的孩子就放在你身边养着可好,别人我不相信,可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养好孩子的。” “胡说什么。”蓉卿皱了眉头道,“没有影的事……再说,我也不答应。” 唐氏听着叹了口气,却是越发的松不开眉结。 第三日一大早蓉卿给齐老太君打了招呼,就回了永平侯府,孩子的大名未取,用了筠哥儿的小名,蓉卿听着一愣,就想到了苏容匀…… 孩子肉团团的,皮肤粉红,长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非常可爱,蓉卿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抱在还礼,筠哥儿就冲着她咧了小嘴,她高兴的喊二夫人:“母亲,他冲着我笑呢……”话音还没落,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蓉卿愣住去看肖玉磬,肖玉磬就笑着道,“你是不知道他,但凡要哭咧嘴的时候看着都像是朝着你笑。” 从奶子府请的奶娘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听见哭声忙过来笑着道:“小哥儿是饿了,奴婢抱去喂他。” 蓉卿将孩子给她,笑着叹道:“这性子好,先笑了讨个赏再哭。”惹的二夫人笑了起来,对蓉卿道,“和你小时候极像,也是这样,见着人就笑转了头又哭了起来……” 蓉卿抿唇轻笑,坐在肖玉磬床边的杌子上,问道:“听说疼了半夜,你还好吧。” “还好。”肖玉磬点着头道,“头一胎都是这样,以后就好了。” 蓉卿对她的镇定咋舌,这刚受了难就想着下一胎的事儿了。 几个人说了话,陆陆续续家里的亲眷过来,两个稳婆端了大盆子进来,一众人朝里头丢了金银锞子,喜的稳婆连说了半天的吉利话,筠哥儿除了饿了尿了会哭外,其它的时候都是在睡觉,愣蓉卿逗了半天,他也是不动如山的呼呼大睡。 “下半夜精神的很。”肖玉磬显得很无奈,“我正困着呢,就听他在隔壁哼哼,怕他有什么事就抱到跟前来瞧,他就睁着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你……”说完,摸了摸筠哥儿肉团团的小脸,“今儿不准你再醒,娘可是吃不消了。” 肖夫人看着外孙,也是欢喜的很,和肖玉磬支招道:“你若是不放心,就在房里支个床榻,让奶娘睡在外头,方便一些。”肖玉磬坐月子,苏珉这些晚上都是睡在客房的。 “只能这样了。”肖玉磬点着头,爱不释手的看着自己儿子,这边苏珉大步进了门,蓉卿一种人起身见礼,苏珉颔首视线一转就落在儿子面上,眼神一瞬间柔软了下来,却也不抱,负手在床头低眉去瞧,肖玉磬笑道,“侯爷,外院的客人都走了?侯爷可是有什么事。” “嗯,都走了。”苏珉说着一顿,又道,“没什么事!”和众人打了招呼又板着脸出去了。 蓉卿看着直笑,想到有抱孙不抱儿的说法,苏珉还真是秉承了规矩半点不松。 等回了家中,蓉卿和齐宵说筠哥儿的事:“……真是有意思,那么点大的人儿,饿了尿了就知道哭了。”齐宵没说什么,却是逗的蕉娘笑了起来,“哪个孩子不是这样,等你和五爷有了,你就明白了!” 蓉卿闹了个红脸,齐宵一本正经的坐着喝茶,待蕉娘出去,齐宵也不问筠哥儿的事,和蓉卿说临安侯平反的事:“以往的卷宗已经合上了,奏折递交了上去,三司重审后就会有结果。” 原本去年十一月来作证的一位前大理寺主薄,和一位当年押解临安侯府男眷流放的衙役入京作证,事后府中事情不断蓉卿忘了问这件事,现下听齐宵一提,她便问道:“那两人上京后把当年的口供以及卷宗都对上了?可查出问题来?” “嗯。”齐宵颔首道,“当年牵涉外祖父贪墨的余杭知府的奏折中所报银两与修苏堤时前后吻合,此由户部彻查,确认无疑!” 也就是说,在临安侯被弹劾贪墨以前,余杭知府所报上去的银两就已经核对上了,那么在那之后所牵连的人都是无辜的了……因为银子都核对上了,再往后去的人,所言的贪污,贪的又是哪里的银子?! “那呈交上去,三司重审后约莫何时会有结果?”蓉卿拧了眉头,“其中没有牵扯到什么人吧?” 齐宵点了点头,道:“欧氏!”蓉卿听着一惊,问道,“你是说,当年临安后被诬陷之事,欧氏参与其中?!” “不能算作参与。”齐宵摇了摇头,“只是在这其中欧氏所起的作用很微妙!”话落,他看着蓉卿,轻声道,“你别担心,我不过想为外祖父平反,多余枝节的事并不想多牵扯,欧家的事圣上心里有数,我要做的不过也是顺水推舟罢了。” 蓉卿眼神一缩,齐宵的意思是,这算是握在圣上手中欧氏的把柄,将来若是欧氏跳脱出来不安分,圣上大可用这些理由办了她们! “这是皇家的事,咱们不管。”蓉卿并非是怕,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圣上是篡了权位得的天下,最恨的就是这些暗中滋生的权势力量,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个人如同他当初赶走惠帝一样,推翻他的政权! “没事,你不用担心。”齐宵淡淡的道,“只是欧家与苏氏关系割不断,我与你说也是希望你将来心里好有个准备。” 蓉卿点了点头没有再议。 过了十来日,外面果然传的满城风雨,临安侯贪墨案三司重审之后疑点重重,当年所列罪状无一能站的住的,齐宵与齐皓兄弟二人手托请愿书跪在西安门外,为临安侯平反之事请愿。 圣上宣了兄弟二人进宫,蓉卿听到时心也揪了起来,虽心里知道齐宵既然会这么做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但事情到了临头上还是有些惶惶紧张起来,直到入了夜齐宵才从宫中回来,他一进门蓉卿就扑过去,问道:“怎么样,三司重审又什么结果,圣上批了吗?” 齐宵也不说话,猛地将她搂在了怀里,贴着她的面长长的叹了口气! 蓉卿就知道,这件事大约是成了。 她高兴起来,拉着齐宵在桌边坐下,问道:“你与我说说圣上都说了什么?”又给齐宵倒了杯水,齐宵啜了一口,低声道,“圣上说明日早朝以圣旨昭告天下,并贴皇榜将平反告示贴在城门之上,让天下人尽知,临安侯徐通乃被奸人所害,清白无辜!” “那就好,那就好!”蓉卿是真的高兴,她点着头道,“那你过几日和四哥一起去揭了皇榜在临安侯坟前烧了,再给他老人家重修了坟碑!”当年顶着罪名处斩,直到现在临安侯的墓碑也不过是寥寥几笔由齐宵齐皓匆匆所作,若非这些年他们护着,只怕是连坟头都难寻了。 “嗯。”齐宵微微颔首,面上有着欣慰和如释负重,“我与四哥商量过,等选了吉日就将祖父一家迁至徐氏祖坟,再燃香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蓉卿颔首应是,忽是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徐氏可还有后?”当年虽未诛全族,但徐氏本就人丁单薄,若还有后人在,也不知能否请了圣上将爵位赐还,即便不过是空有虚名,可若干年后人记起来,还依旧不会忘当年临安侯徐通的威名! “没有了。”齐宵摇了摇头,回道,“舅舅一家走后我曾派人查过,徐家一脉尽数断了!” 蓉卿听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正要说话,忽然外头听到砰砰乱响的脚步声,蓉卿一愣开了门问道:“出了什么事?”明兰指着隔壁就道,“好像是四奶奶发作了。” “不是还有半个月吗。”蓉卿听着一惊,回头和齐宵对视一眼,齐宵也皱了眉头,蓉卿问道,“稳婆的东西都备好了吧,可去请大夫了?” “好像王总管刚刚过去了,手里拿着对牌,想必是去请大夫了。”明兰话落,耳边就已经听到唐氏尖叫哭喊的声音,有些无助惶恐的样子,蓉卿被这声音弄的焦躁起来,来回在房里踱着步子,又停下来对齐宵道,“我过去看看。” “有稳婆在,你别进去。”齐宵皱了眉头,她是怕蓉卿被惊着,蓉卿摆着手,“我没事,你放心吧。”就带着蕉娘和明兰去了隔壁,齐老太君已由朱妈妈扶着进了门,这边二夫人和桦大奶奶也赶了过来,一众人在屋檐底下听着唐氏时而声嘶力竭时而无力的喘息,一个个都不免露出紧张的样子来…… 这会儿戍时一刻,时间已经不早了,蓉卿扶着齐老太君轻声道:“您要不先去我房里歇会儿,等生了再去请您过来。” “也好。”齐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熬了一刻就有些受不住,又加上精神头紧张,就扶了朱妈妈的手交代了二夫人和坐在正厅里木头人的齐皓几句,就要离开,刚走到门外,就瞧见一盏灯笼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婆子气喘嘘嘘的道,“老太君,几位夫人,奶奶,大奶奶那边也发作了!” 齐老太君听着就哎呦一声靠在朱妈妈身上,问道:“那边谁守着的?”婆子回道,“五夫人和安二奶奶守着的,五夫人让奴婢来请稳婆过去……”府里养了两个稳婆,想着唐氏和洵大奶奶总不会一起生,就没有再多请回来,哪晓得两个人赶在了一起。 “让那蔡婆子过去。”齐老太君回头吩咐二夫人,“你也跟着过去看看,那边没个主事的人,只怕也会乱!” 二夫人忙应是。 可是说不乱还是乱了起来,大半夜的凉国公府里灯火通明,就连齐瑞信也拄着拐杖笔直的坐在蓉卿房里头和齐老太君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原以为唐氏先发作应该是当先落地才是,可不过一刻洵大奶奶那边的杜鹃就来报喜:“恭喜老太君,恭喜国公爷,大奶奶得了一位小姐,六斤八两母女平安。” 齐老太君听着就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对朱妈妈道:“我代我过去看看。” 朱妈妈应是,跟着杜鹃去看望洵大奶奶。 唐氏这边,喊声却是越来越弱! ------题外话------ 明天搬家! 第三卷:花好月缘144 新府 蓉卿熬了半夜,支着面颊不知不觉的打了个盹儿,刚合上眼睛她一惊醒过来,问坐在她脚边的明期道:“我怎么听见孩子哭声,可是生了?” “生了?”明期一个激灵站起来跑了出去,不过转眼功夫她垂头丧气的回来,“还没生呢。” 蓉卿就蹙了眉头,拿了怀表来看,这会儿已经是寅时三刻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要放亮了,也不知道唐氏在里面怎么样了。 “过去看看吧。”她站起来,路过次间时齐瑞信还在里头坐着,太夫人年纪大了实在是熬不住,由朱妈妈扶着去看过了洵大奶奶就回去歇着了,齐瑞信却是留在这里,如松般的端坐在玫瑰床上,也不说话。 “五爷呢。”蓉卿在门口碰见端着茶壶出来换茶的明兰,原本齐宵是坐在里头的。明兰指了指隔壁道,“五爷去练剑了。” 齐宵每天早上都要练的,算算时间他也该去早朝了,蓉卿想了想对明兰道:“你把热水和早膳准备好了,一会儿给国公爷和五爷送过去。” 大家都是一夜没睡,这会儿亦都强撑着清醒,蓉卿和明期还有青竹去了隔壁,唐医正歪在椅子上早就睡着了,齐皓待在院子里视线落在关着门垂着帘子的耳房里,唐氏断断续续虚弱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四哥。”蓉卿走过去,齐皓转头过来看她,微微颔首,蓉卿就瞧见他双眸通红,面色惨白,她出声安慰道,“稳婆说孩子胎位是正的,只是四嫂身体虚,有些受不住,您别担心。” 齐皓垂了眼帘,看着拢在膝上的手指,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清:“谢谢!”难掩失落和担心。 蓉卿心里其实也跟着了火一样的焦急,从昨晚开始到这会儿都快四个时辰了,唐氏还是没有动静,洵大奶奶那边孩子都呼哧呼哧开始欢快的喝着奶水,两厢一对比,不由令人越发的焦急。 院子里很安静,大家走路都轻声细语的,静悄悄的,东方的霞光一点一点浮上来。 “奶奶。”明兰走了进来,“五爷去上朝了,说稍后就回来。”蓉卿颔首转头去看,就瞧见齐宵穿着官袍站在院外,朝她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齐皓才转身而去…… 生孩子的事儿,别人急不来,平如端了杌子出来给蓉卿坐,蓉卿坐不住就下意识的来回在院子里跺着步子,仿佛这样能减轻心里的不安和担忧。 “四奶奶!”忽然一声厉喝般的声音从产房了传了出来,惊的蓉卿和齐皓一跳,两人皆是脸色一变,又听到稳婆喊道,“您别睡,奴婢已经看到了,就快了,就快了!” 蓉卿皱了眉头,听到唐氏低吟的回答声,断断续续听的并不清晰……随即门帘子一掀,李妈妈站在门口,对着齐皓和蓉卿道:“四爷,五奶奶,四奶奶有话和你们说。”李妈妈也是发髻乱堆在头上,很疲惫的样子,声音干哑。 蓉卿心里咯噔一声,和齐皓对视一眼,这边平如推着齐皓往产房前头走,蓉卿跟在后头,两人在门口停了下来,李妈妈大开了门,半掀了帘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蓉卿心里越发的沉,喊道:“四嫂,我和四哥都在,您要说什么?” “五弟妹。”唐氏哭了起来,很无助慌乱语无伦次,“我……我要是死了,求你帮我照顾他……照顾他……”一顿又道,“别人我……我不放心……求你!” 蓉卿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应该很害怕吧,盼了这么久的孩子,是她生活的希望:“您别说胡话,有的人生产花了两三日的功夫,最后也是好好的,您这才半夜,再坚持一会儿就没事了。” “不是……不是。”唐氏脱了力的样子,“四弟妹,你答应我好不好,求你……” 蓉卿用帕子掩面,点着头:“好,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到最后都不要放弃。”里面传来唐氏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轻轻的道,“谢谢……” “四嫂。”蓉卿又喊了一声,唐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四爷……妾身不能服侍您陪着您了,不过妾身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看着你们父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生活,照顾好他!” 蓉卿低头去看齐皓,就看见他搁在扶手上的手开始抖了起来,像是压抑着极端的情绪,他没有说话,就这么垂着头静静的坐着,手却抖的越来越厉害…… 平如和平意几个丫头,跪在门边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快打水来。再拿一片参片压在她的嘴里。”稳婆的声音满是焦急,“四奶奶,您快醒醒,孩子还在里头,您再用用力他就出来了。” 听到要水,平如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飞快的去提水,这边李妈妈抹了眼泪重新放了帘子进去。 蓉卿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请一尊菩萨来临时抱佛脚,求唐氏母子平安! “出血了!”稳婆吼了一声,拉着李妈妈道,“怎么会出血,胎位明明是正的!” 李妈妈也慌了神,语不成声的道:“要不然请唐医正来看看吧……”蓉卿听的胆战心惊,正要说话,忽然一直没有开口的齐皓怒道,“唐医正呢,你们都是死人吗,去把他请来!” 唐医正就靠在正厅里打盹,听见他一吼一个激灵醒过来,提着药箱就冲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唐医正。”李妈妈正掀了帘子,焦急的道,“出血了,您赶快来看看。”又担忧的看了眼齐皓。 唐医正来不及细想,在提着药箱跟着李妈妈钻了进去,蓉卿又开始在院子里跺着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妈妈白着脸扶着门框对齐皓道:“四爷……唐医正说,四奶奶和小少爷,问您……问您……保哪个?!” 轰的一声蓉卿眼前一黑,转目就去看齐皓,齐皓坐在轮椅上摇晃一下,一字一句不容置疑的回道:“两个都要!”一顿,几乎是喊出来的,“听见没有,两个都要!”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齐皓,众人都被他惊了一跳,李妈妈抹着眼泪为难的看着他:“可……可……”说不出话来。 “唐婉珍!”齐皓朝着产房里头喊道,“你给我活着出来,要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力气,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他哭声很大,像个无助的孩子…… “别走!”他哽咽着,带着一丝哀求,“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李妈妈心疼的看着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蓉卿走了几步,站在门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出血不止还孩子出不来,为什么只能保一个,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她一连串的问题,李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回头去看唐医正,唐医生手忙脚乱的回道,“四奶奶身体太虚,孩子出不来就会胎死腹中,现在只能舍大人取孩子,或将孩子绞死在里面,保大人!” 唐医正是大夫,说的时候很冷静,冷静的令人害怕,可是听的人却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上…… 什么叫胎死腹中,什么叫绞死在里面。 蓉卿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回头看了眼满眼绝望的齐皓,一掀帘子就冲了进去,里头的人一惊一时间顿住看着她,蓉卿就问道:“我不懂医术,可稳婆不是说孩子的胎位很正,也不是很大,为何就是出不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是没有。”唐医正满身的血污,他皱着眉头道,“胎位虽正可四奶奶臀位窄小,宫体损伤导致吐血卡位,若是现在出不来,不出一个时辰孩子和四奶奶都保不住。”他也开始急躁起来。 蓉卿听着心头一惊,唐医正的意思是,唐氏因盆腔太窄孩子卡在里头损伤了子宫和产道,所以才致大出血……她再没有经历过,也知道大出血的艰险。 她不由朝已经昏厥的唐氏看去,惨白的脸凌乱的头发,紧紧揪着被单不放发白的手指,下半身搭着一条半旧的棉布双腿拢着一点一点的血红在身下慢慢晕开……她看的触目惊心,喊道:“四嫂,四嫂。”她喊了两声,唐氏没有反应,她又摸了摸唐氏的手,冰凉的令人生寒,蓉卿心里咚咚跳了起来,问唐医正,“若是四嫂醒过来有力气生,是不是更有把握一些。” “那是自然。”唐医正皱眉道,“若是四奶奶自己能有力气,拼一拼,老夫还敢赌一把,可是现在……” 是啊,生产,生产……靠的还是唐氏自己。 “四嫂。”蓉卿急着推着唐氏,在她耳边喊着,“您快醒醒,您不是让我给你照顾孩子吗?可是你得把他生下来吧,四嫂,这是你盼着念着三五年才得来的孩子,你就这么忍心丢下他吗。”蓉卿说着心酸的落着泪,“唐医正说要把他绞死在里头,你怎么舍得。” 唐氏的眼帘动了动,似乎是挣扎要醒来,可是体力不支哼了一声又没了声音,蓉卿急的不得了,看着两个稳婆加着唐医正不断 “不成的。”唐医正叹气的道,“老夫一进来就施了针。” 蓉卿不死心,她熬了这么多年,等着齐皓的心,如今总算有了一点希望,她若是这么走了这一辈就太冤了,她按着唐氏的人中,喊道:“四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睁开眼睛啊……” 唐氏依旧没有反应,蓉卿就回头喊齐皓:“四哥,你进来!”她没有商量的意思,这个时候或许只有齐皓在这里才有用。 李妈妈一个激灵摆着手道:“这里是产房,世子爷怎么能进来!”蓉卿目光一冷,回道,“是四奶奶的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 “这……”李妈妈没料到蓉卿会这么说,一时间下不来台,蓉卿就转身掀了帘子对着木头桩子似的齐皓道,“她要死了,你进来看看!” 齐皓周身一怔,一点一点松开捂住脸的手,看向蓉卿,通红的眼中瞬间晦暗下来,不等蓉卿再开口,他已经滚着轮子朝这边飞快的过来,蓉卿依旧嫌他慢几步走了过去,推着齐皓就进了产房。 或许是第一次,或许是难以接受唐氏要死的可能,齐皓震惊的看着里面的一切,蓉卿推他过去,指着唐氏道:“唐医正说只要四嫂醒过来他就有把握!” 齐皓颤抖着手过去,忽然抓住唐氏无力的耷拉在床沿的手臂,紧紧的攥在手里,低叹着似的喊了一声:“婉珍……”他将唐氏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求着哭着,“你醒醒,我……我不能没有你……” 唐氏的眼帘又动了动,蓉卿心里燃起了希望,听见齐皓又道:“你说过的,要一直陪着我,你不能言而无信,不能丢下我!”他想起母亲的死,想起极疼爱他的外祖父,祖母,舅舅,舅母……许多许多人的样子,想到那日他得知自己再不能行走时的绝望,因为害怕失去,他从不敢索求和付出,这么多年他把自己裹在茧里,不敢出来,更不愿让人进去…… 可是唐氏不同,她的闯入他只有被动的接受,无论是成亲时的无奈和麻木,抑或是这半年的关怀和融洽,无论他愿意不愿意,在他的心里唐氏已经住下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唐氏会离开,带着他的希望一起离开。 他接受不了,更无法想象,齐皓落着泪攥着唐氏的手臂,用尽了全力一般:“唐婉珍,你不是最在意闵氏的吗,我答应,只要你醒过来,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想她,只守在你身边!” 产房里外哭声一片,连唐医正都动容的撇过脸,蓉卿擦着眼泪心里压着钝钝的痛,于齐皓而言,这样的话已是极致了吧,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忘记了如何付出和表达,而此时此刻的彷徨和惊恐只会令他更加的茫然和无措。 “婉珍。”齐皓趴在唐氏的肩头,“求求你……别走……”他才燃起一点生的念头,这一刻却感觉有什么正在一点一点流失。 蓉卿紧紧盯着唐氏的眼眸,拉着她:“四嫂,你听见了吗,四哥在陪你,他在陪你!” “四爷……”虚弱的声音,自唐氏喉间溢出,蓉卿听着一喜看着齐皓喊道,“四哥,四嫂醒了。”齐皓亦是一怔,忙拉着唐氏的手,“婉珍你不要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陪着你!” 唐氏一点一点缓缓的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齐皓因为哭泣而涨的通红的面容上,没有以往的清润却更令她爱的不舍,她笑着,笑容僵硬:“夫君……妾身听到了。” “给她喝点水。”唐医正忙指着李妈妈道,“再塞参片。” 李妈妈应是,忙倒了水拿了参片过来,唐氏很配合的张开嘴喝了两口的水,又将参片含在嘴里,齐皓握着她的手:“别怕,我在,有我在!”自己的声音却忍不住的发颤。 蓉卿退在了一边,稳婆扶着唐氏的腿,喊道:“四奶奶用劲,用劲啊。” 唐氏看着齐皓,咬着唇瓣使尽了力气…… 蓉卿闭着眼睛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外头已经能听到齐老太君和二夫人的说话声,零零碎碎还有脚步声进院子里来,蓉卿朝里头看了一眼掀了帘子出来,就瞧见外头站了一院子的女眷,齐老太君急切的问道:“怎么了?唐医正也进去了,她人醒了没有。” “您别着急。”蓉卿扶着她,“四嫂已经醒了。” 齐老太君松了一口气,道:“她这是头胎,难免艰难一些,只要挺过去就好了。”可依旧忍不住的担心。 “说是出了不少血?”二夫人紧紧蹙了眉头,“孩子瞧见了没有?” 蓉卿点着头:“稳婆说能瞧见孩子了!”二夫人叹了一口气,桦大奶奶道,“我生老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差一点就没了,也是死死咬着牙挺着,做女人都得过这一关,挺过去就好了。” 蓉卿想到了自己,就没了底! 说着话,紧张的气氛似乎松弛了一些,连二奶奶道:“昨儿是亥时发作的吧,算算到这会儿四个多时辰了吧……”话落五夫人进了门,脸上笑容并不多,昨儿晚上孩子一落地,稳婆道了恭喜五夫人本来布满笑意的脸顿时一沉,嗯了一声,还好稳婆见得多了这样的事,就请示了齐洵,给孩子洗洗包了起来…… 弄的过去道喜的朱妈妈都一脸尴尬。 没有人说话,气氛又沉了下来,齐老太君挥着手:“各人都去忙吧,别都挤在这里,一会儿她生下来还有许多事要你们这些婶婶妯娌帮忙的。” “是啊。”二夫人笑着接了话,“先把房里的事忙完了再过来,都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大家便陆陆续续再出了院子,五夫人站在后头未走,蓉卿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福了福,然后和齐老太君道:“祖母,我扶您进去坐会儿吧。” “不用。”齐老太君摆着手,对蓉卿道,“你四哥在里头?” 蓉卿点了点头,把方才的情景说了一遍,齐老太君没有说话,这边五夫人却是皱着眉头道:“怎么能让他一个大男人进去,产房里头晦气,怎么就不讲个规矩呢!” 蓉卿皱眉,却不能当着齐老太君的反驳五夫人。 “你少说两句。”齐老太君道,“一时说一时的话,他们夫妻有难同当也没什么不可的。” 五夫人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忍了下去。 蓉卿扶着齐老太君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来,刚一坐下,就听到产房里唐氏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蓉卿听着一个激灵,和齐老太君皆是面色一紧,随即就听到哇的一声,孩子高亢嘹亮的哭声! “生了!”蓉卿一直提着的心落了下来,雀跃的想要跳起来,她看着齐老太君笑着道,“生了,祖母,四嫂生了!” 齐老太君点着头,蓉卿已经朝着掀了帘子出来的李妈妈道:“四奶奶可还好?”李妈妈还笑眯眯的点着头,这边五夫人迫不及待的问道,“是男是女!” “恭喜老太君。”李妈妈行了一礼,“是位小公子!” 齐老太君捏着佛珠念这阿弥陀佛,蓉卿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五夫人却是脸上的笑容一僵,酸酸的道:“可真是大难有后福!”就看了眼产房,出了院子。 蓉卿看着五夫人没有打招呼就离开,暗暗摇头,洵大奶奶也不过是头胎,以后还会再有,何必弄的这样明显! 热水帕子进进出出,孩子不能抱出来,里头也没有收拾好,蓉卿陪着齐老太君去了自己房里,齐瑞信和她走时维持的一个姿势,见齐老太君过来扶着拐杖要站起来,腿下一软晃了晃,齐老太君拧了眉头道:“我当你休息了,年纪也不小了,这样熬一夜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 “娘!”齐瑞信给齐老太君让了位子,蓉卿朝他行礼端茶过来,齐老太君就道,“生了,母子平安,你也别在这里守着了,早点回去休息会儿。” 蓉卿就听到齐瑞信吐气的声音,他也是紧张了一个晚上吧! “我无妨。”齐瑞信说完却不打算回去,蓉卿就笑着和齐老太君到道,“也不长的什么样儿,是像四哥多些还是像四嫂,心里急着想瞧瞧!” 齐老太君抿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嗔看了眼蓉卿,又撇了眼端着的齐瑞信,颔首道:“中午的时候我们过去瞧瞧,这会儿让他们一家人好好休息。” 蓉卿颔首应是,这边明兰端了早饭过来,问道:“老太君,国公爷,早膳是摆在哪里?” 齐老太君就看看蓉卿,又看看齐瑞信,才知道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用早饭,就摇着头指了指前头的圆桌:“也别究竟了,就摆在这里吧。” 蓉卿也诧异齐瑞信还没用早膳。 三个人无声的吃过早饭,外头平如就脚步轻快的进了门,回道:“老太君,国公爷,五奶奶,四爷请你们过去。” “都收拾好了?”齐老太君笑了起来,平如点着头,“是,小少爷抱好了,这会儿正在四爷手里呢。” 齐老太君点着头:“走,过去瞧瞧那小子,这么折腾人,定是个闹腾的主!”话落,就带着蓉卿和齐瑞信一起去了隔壁的院子,齐皓正由平意推着出来,脸上虽是疲累的样子,面上笑容却是神采熠熠,见齐老太君几个人进来,他一一行礼,他身后跟着出来的奶娘就抱着孩子出了门。 “哎呦,别走出来了,这会儿太阳出来了,别伤了眼睛。”就赶着步子过去,和蓉卿一起探头去搭着薄帕子的襁褓,皮肤皱皱的蓉卿看不出像谁,但也忍不住心头的激动,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总能给人带来无限的活力和希望。 “像齐皓!”齐老太君回头招着手喊齐瑞信,“春生你来瞧瞧。”齐瑞信有些迟疑,视线在齐皓脸上一扫而过,不见他有抵抗的情绪,才迈着步子过去…… 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孩子在里头哼哼了几声,睡的很舒服的样子,齐瑞信颔首道:“嗯,是像。” 蓉卿又看了看,没瞧出像齐皓的样子来。 “祖母!”齐皓昂头看着齐老太君,“您是有福气的,这孩子折腾,婉珍与我商量,说请您赐孩子个乳名。” 齐老太君一挑眉,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这边齐瑞信想了想脱口道:“翼吧。”话落,好像想起什么来,显得有些尴尬! “翼哥儿。”齐老太君默念了几句,“这个意思好,叫着也顺。”也朝齐皓看去,目露希翼。 蓉卿以为齐皓会否决或者像以前一样沉默以对,他却意外的他开了口,回道:“好!” 简单的一个好字,却让齐瑞信眼睛一亮,激动之色一闪而过…… 齐老太君也显得很高兴,接了翼哥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搂着,待齐瑞信回去,蓉卿又跟着齐老太君进去看了唐氏,正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睡着,人显得有些憔悴,气色也不好,唐医正和稳婆正在收拾各自的东西,见着齐老太君唐医正就道:“开了几幅安神滋补的药,虽有些虚但仔细养个半年应该就能恢复。” “那就好。”齐老太君颔首,“得亏您在,若不然可真的慌了神了。” 唐医正就看了眼蓉卿,摆着手道:“下官也只做份内的事,靠的还是四奶奶的意志!”他其实也惊出一身汗来,前头说的两个保大人保孩子的法子,哪一个都不是他想施的。 “送唐医正去外院歇歇。”齐老太君交代朱妈妈,又对唐医正道,“备了薄酒,还请不要嫌弃。” 唐医正抱拳,和齐老太君和蓉卿告辞而去。 中午齐宵回来,蓉卿陪着他一起去看了翼哥儿,蓉卿看得出他很喜欢,但他却只是瞄了一眼就转头去和齐皓说话,待齐皓说了一句:“……还好母子平安……”齐皓唏嘘说完,齐宵眉头就紧紧拧在了一起,视线落在蓉卿身上,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蓉卿瞧着心里咯噔一声,催着齐宵走,怕齐皓再说什么话来惊着齐宵,改明儿他真的不打算要孩子了……待两个人回了房里,蓉卿笑着道:“翼哥儿可真是可爱,长大了肯定和四哥一样好看,想想两个长的很像的父子坐在一起,就觉得很好。”然后去看齐宵。 齐宵喝茶不说话,压抑着什么。 蓉卿暗暗转着心思,想着等搬过去慢慢开导。 一下子周围多出来三个孩子,蓉卿忙着让蕉娘准备洗三礼的礼,还好早有准备,不然这会儿可真是要手忙脚乱,等过了秀姐儿的洗三礼又是翼哥儿的,过了两日筠哥儿又是满月,虽没有办酒席但蓉卿还是回去看了看,筠哥儿长开了皮肤像肖玉磬,白白嫩嫩的,一双眼睛却是像苏氏的人,圆圆大大的很机灵的样子,蓉卿抱在手里逗着平哥儿:“你是想要个和翼哥儿一样的弟弟,还是要个和月姐儿一样的妹妹呢。” 平哥儿想了想,指着月姐儿道:“我想要妹妹!”蓉卿就看着蒋氏笑,凑着她道,“等过了孝期,可得给平哥儿生个妹妹才是。” 蒋氏红着脸掐她,和二夫人道:“母亲,您快管管八妹妹,这样的,怕八姑爷也受不了她!” 二夫人掩面轻笑,回道:“随她闹着,等做了母亲就不这样了。” 蓉卿没话说低头逗筠哥儿玩。 下午回凉国公府,一进门就瞧见青竹在等她,低声道:“五爷回来了,在老太君那边,老太君说等您回来请您过去一趟。” 蓉卿一愣,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道,不过不像是坏事的样子。”蓉卿听完青竹的话就怪了道去了齐老太君房里,齐瑞信和齐宵以及齐老太君都在,见她进来齐老太君道,“你回来的正好,这两日天气好,中秋节又过了,你们选个日子就早早搬吧。” 蓉卿一愣去看齐宵,齐宵朝着她点了点头。 “收拾起来也要用些日子,寻常的东西那边也备一份,就不用来回的搬,也简便一些。”齐瑞信淡淡说着,言下之意就是这边的东西不必搬的就搁在这里,以后回来还能住。 “是。”蓉卿也不推辞,本就说好的事情,“那儿媳这两日就带着房里的人开始收拾。” 齐老太君颔首:“若是忙不过来,就把妙春和碧枝给你用,她们一向手脚利索!”蓉卿笑着摆手,“不用,东西也不多,许多也不带走,所以收拾起来并不费事。” “那就好。”齐老太君叹道,“晚上我来和你们几位叔叔说,他们若想趁着机会把家分了,也随他们去吧。” 晚上,齐老太君把齐宵和蓉卿要搬走的消息告诉大加:“……那边空着也不是事儿,虽是搬过去可两边离的近,平日走动也方便。”齐瑞正,齐瑞安,齐瑞茂皆是怔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瑞茂道,“娘的意思,是要分家?!” 齐老太君脸色一冷,却没有和以往一样反对,而是道:“你们若是要分,就分了,我也不留你们,明儿就让齐皓把家底整理出来,你们也各自置宅子的置宅子,挑地儿的挑地去,下个月就把家分了!”吵着分家,不让他们出去生活,他们根本不知道外头的艰辛,当她是害他们,现在也不拦他们,谁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她拦不住也不拦了。 几房里各人怎么想的蓉卿没空管,带着蕉娘在房里收拾,其实大多的东西蕉娘已经陆陆续续装了箱笼,如今收拾的也不过是手面上的东西……平如过来请蓉卿过去:“四奶奶请您过去。” “你先回去,我身上都是灰,梳洗一下就过去。”蓉卿点了头,梳洗换了衣裳就去了唐氏房里,还没有坐完月子唐氏包着头巾靠在床头上,齐皓坐在旁边正和她说着话,蓉卿笑着进去,到床边上摆着的摇床里看看翼哥儿,笑着道,“一日一个样儿,越长越好看。” 翼哥儿哼哼了两下,嘟了嘟嘴继续睡的香甜。 “你们要搬走?”唐氏不舍的看着她,“怎么事先没有听你说过。”蓉卿笑着道,“以前也没有定,如今祖母发了话说让我们搬,我们也顺了意思没有坚持!”一顿又道,“也近,往后四哥四嫂带着翼哥儿空了就过去住几天,走动走动!” “我也不留你们,不管是五弟的担当,还是你的能力,两个人的日子定是会过的很好。”唐氏笑着道,“两个人在那边琐事少了也安静些!”话落,还是落了泪。 蓉卿看着忙要说话,齐皓却已经先开了口:“李妈妈说你不能哭,快把眼泪擦了,五弟妹也说了,他们不过在隔壁,你若想了我就陪你过去走走,你带着翼哥儿在那边住几日也不是不可的。” 唐氏很自然结果齐皓递来的帕子擦着眼泪,点着头道:“妾身这是高兴的。” 齐皓叹气的摇摇头,道:“你啊,这爱哭的毛病得改改才是,回头吓着五弟妹了。”唐氏一愣抬头看蓉卿,蓉卿正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无意间流露出寻常夫妻的依赖和信任,心头一喜才觉出唐氏的目光,摆着手道,“没有,没有!” 九月初二,一箱一箱的东西搬上了马车,男眷在一边说着话,女眷则围着蓉卿道别,桦大奶奶抹着眼泪道:“没想到这说搬就搬了,我们走动的习惯,一时间你不在往后家里就冷清了。” “您也能去隔壁坐坐啊。”蓉卿笑着和桦大奶奶说话,这边连二奶奶就道,“总是不一样的,大家住在一个园子里,我一早上起来就能来寻你,若住着隔壁,怎么着也要派个妈妈先去知会一声……”也很伤感的样子。 “好了,好了。”洵大奶奶笑着道,“我可没那么多规矩,我闲了就带着秀姐儿去隔壁住个三五日,也不管她嫌我烦我,反正我是赖着不走的。” 蓉卿笑着点头:“巴不得您去呢。”又转头去看垂着头不回话的齐丹逸,笑道,“逸姑姑可要和秀姐儿一起去啊。” 齐丹逸支支吾吾的喊了声五嫂,哭了起来。 蓉卿和众人说了一阵,就和齐宵一起去和齐老太君还有齐瑞信道别,齐老太君也是红了眼睛握着蓉卿的手道:“搬过去就是自己过日子,你年纪小我心里总是有些搁不下,往后若是遇到了难处就回来与我说,我们虽分两边住着,可还是一家人!”一顿又道,“小夫妻什么事有个商量,你们过的和和美美,我和你们父亲看着也就高兴了。” 蓉卿和齐宵一起给她磕头,蓉卿道:“祖母,蓉卿记住了。”眼泪也落了下来。 “去吧。”齐老太君扶他们起来,轻声道,“去吧!” 蓉卿和齐宵又给齐瑞信道别,齐瑞信脸色沉沉的,透着一丝挣扎和不舍,只是微微颔首摆了摆手撇过脸去。 蓉卿和齐宵并肩出了门,在仪门边上了马车,车子嘚嘚行出了凉国公府蓉卿掀开帘子看着落在后头一众送她们的人,心头发酸,在这里住了虽不到一年,期间磕磕碰碰矛盾不断,到如今相处的和睦融洽,有多么不容易她太清楚了,就是因为知道,才会不舍…… 若是过些日子真的分了家,往后再聚齐这么多人,就再没有这样容易了。 两府里很近,从东侧门出去过一个巷子绕过督都府的正门就是了,蕉娘带着几个丫头早早过来收拾,待马车停下明兰掀了帘子,蓉卿从车里出来,她曾听蕉娘大致形容过这里的布局,可等到亲眼瞧见,依旧忍不住暗暗咋舌。 回廊九曲,雕梁画栋,琉璃瓦顶玻璃敞窗,外院都是如此,不知内院又是如何…… 齐宵从马上下来,微笑看着她,轻声道:“跟我来。”齐宵牵着她的手进了仪门,蓉卿不知他意思,问道,“去哪里?”齐宵不解释,牵着她的手往前而去。 几个丫头看着两人牵手远去的身影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期抬头看着天,伸开双手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笑道:“这儿的可真香啊!” 明兰和青竹几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路穿过嶙峋山石堆叠的假山,水声潺潺的莲花池,穿过一道回壁上了抄手游廊,游廊两边种着四季常绿的常青树,树丛中几株美人蕉开的正艳,探出头来娇滴滴的点在一片莹绿中…… 走了约莫一刻钟,蓉卿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随即便被眼前的景色惊住,她愕然的回头去看齐宵,齐宵揽了她怀中,轻笑,蓉卿指着那一丛丛的芍药和牡丹,还有那一株最引人注目的十八学士:“你何时从北平搬来的?” 第三卷:花好月缘145 求媒 蓉卿抱着他,甜甜的笑着,齐宵低头看她,声音轻柔:“原是想在你搬来前建一个花房,可这里你是主母,所以等你来了再决定!” “好。”蓉卿点着头,“谢谢!” 齐宵捏了捏她的脸,爱不释手的俯身在她面颊上又亲了亲:“傻丫头,和我也这么客气?!” “没有。”蓉卿嘟着嘴摇头,“就觉得你对我好,我感动!” 齐宵轻轻笑了起来,揽着她在怀里,蓉卿能闻得到他身上的汗味儿,淡淡的仿似薄荷清香令她沉迷,她深吸了一口气,昂头看着他,笑道:“带我去参观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齐宵很喜欢这句话,点头道:“好!”然后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在一簇簇芍药和牡丹中间穿过,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并未开花的十八学士,往后院而去。 园子并不比凉国公府大,但因凉国公府中后建了许多院子,原本的花园也被填了建了小院显得很拥挤,所以当蓉卿逛着这里的时候,就觉着这里的后院格外的宽敞,郁郁葱葱的林荫小道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花枝修剪的平平整整,脚下两边也种着一些正开的粉嫩的凤仙花,枝桠伸出来裙摆轻轻扫过,落了一地浅粉的叶瓣,蓉卿看着高兴跟在齐宵后面走的欢快。 园子分东西两边,左边两间院子一间沁雪居,一间倚澜阁,东面则是宜韵和诗雅轩……正院前头是他们刚才路过的莲花池和嶙峋假山,后面则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坡道,坡上是观燕亭,沿着亭子有一条蜿蜒小道,小道两边种着一片结了果子的石榴树,沉甸甸的垂在枝头上。沿着小径而下则是一片人工湖,名叫燕南,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日光七彩靡丽,往湖的东面抬目去看,则依旧是方才坡子的延续,上头种着木芙蓉和桃花,或粉红或淡紫的芙蓉绽在枝头,走在林子里鼻尖满是清香萦绕。 “累了吧。”齐宵牵着她上了观燕亭,“进去歇会儿。”蓉卿点着头上了三阶台阶进了亭子里,四面垂着崭新的白色绡纱帷幔,用燕形的铜勾挂着,微风拂面水气氤氲的清凉令人神清舒爽,她长长的透出一口气,叹道,“成宁公主定是个有情趣的人,若不然也不会把园子建的这样精致。” 齐宵没说话,自她身后环住她的腰,脸贴着脸,低声道:“若是喜欢这里,那我们就住在沁雪居,只要出了房间你就能看到燕南湖了。” “还是算了。”蓉卿笑着道,“这个园子处处是风景,住在哪里都一样。”正院前头莲花池里的水是从燕南湖里引过去的,蓉卿一路却没有见引水渠,不由好奇道,“那位工匠做的,太有想法了。”把引水渠埋在地下,这样的工程在这会儿来看,可不是小事。 齐宵笑着道:“这到是不知道,原这园子里就有,并非成宁公主所为!”蓉卿哦了一声,再追溯下去就要到前朝去了,她笑着道,“改明儿咱们在燕南湖边上做一圈儿木栈道好不好,再在两边种上垂柳,等柳树成荫时我们可以一杯清茶坐在此处,钓鱼吹风定感觉肯定不错。” “都听你的。”齐宵点着头,“过两日就请了工匠来修栈道,再将花房一起建了。” 蓉卿点着头,两个人站在亭子里指着燕南湖细细商量,站的累了蓉卿在一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看着齐宵,和绚的光影下他眉目挺俊,眼眸明亮,唇瓣的笑容如同这日光一般有着令人溶化的魔力,蓉卿沉溺其中笑着伸出手,摸着他的脸,煞有其事的点头道:“真是好看!” 齐宵一愣,没有料到蓉卿会用“好看”来形容他,挑眉看着她,蓉卿凑过去小狗似的嗅着气味亲了亲他唇角:“也香。”齐宵被她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欢喜的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搂在怀里道,“哪里香?” “哪里都香。”蓉卿搂着他的脖子,指着他的眉眼,鼻尖,嘴唇,胸膛,手指,“好看也很香。” 齐宵笑容越发的明亮,就觉得即便这一辈子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人也没有,只和蓉卿这样呆着,说着一些在外人看来很无聊,而他却如同儿时偷吃了母亲给他留着的蜜糖一样的甜到心口里的感觉,他喜欢这样的感觉,怎么也不够! “那你尝尝。”齐宵搂着她覆唇而上,捧着蓉卿的面颊,吻轻柔的令人心悸,或轻轻碰触,或浅尝求索,或迷恋深陷……蓉卿回应着,闭着眼睛心也随着辗转流连的吻跌宕起伏不愿醒来。 “齐宵。”蓉卿抬眼,双眸迷离,“我喜欢这里。”他们还从未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出格的事情,在永平侯府不可能,在凉国公府但凡睁开眼便到处都是行走的人,只有这里,他们不发话丫头婆子们是万万不敢来走动打扰的。 真好! “我也是。”齐宵点着头,他不是喜欢这里,而是喜欢有了蓉卿以后的这里。这里他来过几次,却只是觉得精致而已,可有了蓉卿,就觉得每一处都与原来不同,透着令他喜爱的俏皮和甜蜜。 “回去吧,我们在这里这么久,她们肯定奇怪。”蓉卿说着红了脸,齐宵点着头,笑道,“好!” 蓉卿站起来,动了动手脚,齐宵问道:“怎么了?”蓉卿就揉着腿,“没事,可能是活动少了,走了半个院子腿有些痛。” 齐宵皱眉,忽地蹲下来捏着她的小腿:“这里酸?”蓉卿一愣忙拉着他起来,“我没事。”他们私下里怎么胡闹蓉卿也觉得无所谓,可在外面他是齐督都,蓉卿不愿意让人轻瞧了齐宵。 “那我背你回去。”齐宵站起来,扶着蓉卿有些自责的道,“不该带你走这么多的路。” 蓉卿笑着道:“哪有这么娇气,又不说没有走过路。”拉他往外走,“走吧。”齐宵却是两步走到她前头,站在一阶台阶下面,“上来,我背你!” “不用。”蓉卿轻笑,“家里虽只住了我们,可还有那么多下人在,瞧见了像什么话!” 齐宵皱眉很执拗的看着她,蓉卿咬着唇四处看看,笑了起来指着前头的沁雪居:“那你背我到那边就成。”齐宵不说话,蓉卿跳了上来趴在他背上,齐宵的背很宽厚,蓉卿覆在上头他稳步走着,颠颠的很舒服,她看着齐宵的侧脸,忍不住蹭了蹭…… 齐宵轻笑:“像只小狗一样。”蓉卿想到以前苏珉说她的话,忍不住笑起来,道,“小狗也是你养的。”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齐宵哈哈笑了起来,到了沁雪居前面却不停,蓉卿摇着他,“快放我下来,让人瞧见可怎么想我们。”两个人一搬出来就没了顾忌,家里没有个长辈镇着可真是不成…… 齐宵终还是停下,蓉卿从他后背上滑下来,笑着跟在他后面往回走,两人一路轻声说着话:“你什么时候从北平把花运来的,怎么事先都没有提过。”不只他,蕉娘和明兰几个人都来过,没有一个人和她透过风。 “蕉娘说你一直念着,所以祖母定了我们搬过来后,我就遣人去北平了。”齐宵说的云淡风轻,蓉卿笑着道,“可真是有心,把我瞒的死死的。”又嘟囔着道,“就是这十八学士,都三四年了,也不开花!” “到了时候自然会开。”齐宵说着拐上了回廊,两个人就已经站在正院后头,丫头婆子也多了起来,各人忙活着手里的事儿,见他们回来都纷纷蹲身行礼,“五爷,奶奶!” 有的认识,认识的自然是从凉国公府跟来的,不认识的则是蕉娘在外头买的,服侍的小丫头买了十二个,婆子小厮买了十六个,这么大的园子打理起来颇为费事。 绕过回廊就到了正院前,院子是一间正厅一间卧室外加歇息的次间和书房,后头有倒座,两边连着各四间耳房,非常的宽敞。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蕉娘笑着迎过来,“这边是次间,那头是书房,这是卧室。”她一一给引给蓉卿看,蓉卿点头抬脚跨进了正厅里,中堂上挂着一副临摹展子虞的《游春图》,画下是长条的供桌,上头摆着凤梨和佛手,两头则是插着木芙蓉的细颈粉彩官窑的梅瓶,再往下是一方万字不断头的八仙桌,两张圈椅端端正正摆着,左右两侧墙上也挂了四幅画,虽都是临摹但工笔也是不凡,四张冒椅夹着高几,收拾的整整齐齐,墙角燃了清淡的熏香,烟雾袅袅自狮鼻熏炉中腾起。 “辛苦你们了。”蓉卿笑着回头看着蕉娘和几个丫头,明期笑着道,“一点也不辛苦,我们不知道多高兴呢。”嘻嘻笑了起来。 蓉卿理解她们的心情,笑着道:“晚上厨房加餐,咱们在前头的广厅里开几桌,也庆祝一番。”蕉娘一愣,问道,“这……成吗。”齐宵和蓉卿是主子,对下人她自是没有意见,可若是太亲近了往后大家瞧着主子和善就会没了规矩。 “无妨的。”蓉卿笑着道,“一件事归一件事!” 蕉娘想想也对,规矩订清楚了,犯了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与主家是否和善没有关系,有个一两次大家就记住了。 “那成。”蕉娘笑着道,“我去和厨房打招呼,晚上开几桌。”她心里也高兴,蓉卿能和姑爷过自己的小日子,没有长辈在蓉卿自在也轻松,她当然高兴。 蓉卿颔首,又和齐宵一起去了卧室,一色的红木家具,喜鹊登梅的镜面围床,挂着雪青色的绞纱帐子,上头绣着并蒂莲花,蓉卿指着帐子回头看青青:“你绣好了?” 青青红了脸道:“嗯。绣好了,就是不好看,怕您不喜欢。” “我很喜欢。”蓉卿点着头,笑看着青青,因为齐宵也在她不好多说,只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们青青真是长大了。” 青青脸越发的红,嗔怪的看了眼蓉卿,跑了出去,惹了蓉卿轻笑。 蓉卿又转到次间里,多宝格上摆着各式或前朝或官窑的瓷器玉玩,红木雕寿星捧桃的罗汉床上架着一方小几,几上摆着粉彩蝶戏兰的果盘,蓉卿和齐宵一人坐了一边,青竹上了茶,蓉卿点着头道:“收拾的真好。” 齐宵见她高兴,心情也显得很好,两人刚聊了几句,外头红梅笑着进来,回道:“五爷,奶奶,亲家夫人身边的胡妈妈来了。” “请她进来。”蓉卿笑了起来,回头对齐宵道,“定是母亲知道我们今天搬家,所以让胡妈妈过来看看。” 齐宵颔首,一会儿胡妈妈进了门,朝齐宵和蓉卿行了礼,笑道:“今天姑爷和姑奶奶搬家,夫人让奴婢来瞧瞧,可有帮忙的地儿。” “都收拾好了。”蓉卿笑着道,“你和母亲说,等过两日我发了帖子,请她和几位嫂嫂一起过来瞧瞧。”她是打算搬乔迁宴,既是住在京中,齐宵又在朝堂,来往打交道是难免的,既然免不了,还不如客气主动点走动。 尤其是单夫人,宋国公单竟和齐宵来往甚密,在齐皓的职务上也帮了忙,上一次凉国公府办春宴单夫人说是身体不适没有来,如今她又乔迁的名头,自是要请人过来坐坐。 来不来是人家的事,面子上她要做足了。 “奴婢回去禀了二夫人。”胡妈妈笑着,目光四周一打量暗暗点头,这个园子原来是成宁公主的宅子,她一早就猜想里面定是富丽堂皇,可想归想如今亲眼所见,比她想的还要精致华丽许多,圣上对五爷的重视和喜爱,单从这一处宅子里就能看得出来。 八姑奶奶真的是有福气,当初她被送去九莲庵后,她就以为八姑奶奶是再回不来了,没有想到她最后不但回来了,还从容的带走了先夫人的嫁妆,先去北平再来应天,正如二夫人说的,“这丫头胆大心细,敢想敢做!” 是啊,八姑奶奶确实是这样的人,所以经过这么多的磨难后,她果然有了这样舒心的日子,姑爷疼他,二夫人和几位兄长惦记着,就连凉国公府的老太君和府里的奶奶们也都和她相处的融洽。 所以说,人有时候虽要信命,可也要靠自己,就如八姑奶奶这样的人,便是再多的磨难,她也会能让日子过的顺遂起来。 “家里都挺好的吧。”蓉卿看着胡妈妈,胡妈妈笑着点头,道,“都挺好的!” 蓉卿颔首,又和胡妈妈说了几句,让蕉娘陪着她在院子里走走,这才回了永平侯府。 中午蓉卿和齐宵两人在房里用了饭,蓉卿跑了一上午有些累,梳洗后就上了床,齐宵也跟着脱了靴子挤上来,蓉卿失笑,问道:“你今儿没事了?”齐宵难得休沐,笑着揽着她吱唔了一声,“嗯。” 蓉卿就笑着拱在他怀里,咕哝道:“那你好好睡一觉,每天起来那么早!”齐宵哪里睡的着,揽着她手顺着腰间一路抚摸,蓉卿嘟着嘴拍他的手,“别动,乖乖睡觉。” 齐宵轻笑,却还是收了手,蓉卿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齐宵支着面颊侧躺着,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满眼里的疼宠。 一觉睡到日落,蓉卿一惊醒过来,身边已经没了人,她喊蕉娘:“什么时辰了?”蕉娘笑着道,“申时两刻。”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蓉卿抚着额头,“五爷呢,出去了?” 蕉娘摇摇头,服侍她起来拿了衣裳给她套上,回道:“在外院,说是肖伯爷来了。”蓉卿哦了一声穿了衣裳,梳洗后出了房里,外头几个小丫头正拿着盆洒水,蕉娘笑道,“起了点风,我让她们洒点水,免得一会儿吹的灰蒙蒙的。” “嗯。”蓉卿颔首,蕉娘又道,“厨房那边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席?” 蓉卿想了想,道:“五爷还没回来,等一会儿吧。”想了想,“正好这会儿没事,您把人都喊来,我都见见。” 蕉娘应是,让红梅和青青把府里的丫头都婆子都喊了过来,小厮在外院由卫山卫洪领着进来,年岁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有的机灵有的老实,蓉卿一一问了各人的姓名,因着是买来的到是不用担心背景,问过话就让人退了下去。 待小厮回去,蓉卿指着落在后头的少女问蕉娘:“那是张求贵的女儿?”蕉娘点头喊道,“秀桃。” 秀桃长相清秀,穿着秋香色的褙子,十一二岁的样子,个子不算高,但很机灵,朝蓉卿行礼:“奴婢秀桃见过奶奶。”蓉卿颔首,问道,“你在哪边做事?” “奴婢在厨房里给孙妈妈帮忙。”秀桃答的很齐整,蓉卿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孙全友家的身上,孙全友还在苏州未归,蕉娘就把他媳妇儿领到府里来,她媳妇儿做的一手极好的淮扬菜,连蕉娘都赞不绝口。 “你在厨房?”蓉卿问她,孙全友家的颔首应是,蓉卿点头道,“孙全友还没回来,你往后就待在厨房吧,蕉娘说你手艺不错,晚上我也尝尝。” 孙全友家的躬身应是,道不敢! 还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在内院做洒扫,是马德福的小女儿,名叫彩椒,她还有个哥哥叫禄子,现在跟着卫山在回事处。 见过园子里的丫头婆子,蓉卿和蕉娘两人回了次间里,蓉卿道:“七姐那边的圆月玄月,我们的明兰和明期都到了年纪了,我们也留意留意……”说起明兰明期她也舍不得,可两个人如今也十七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身边。 青竹和红梅小两岁到是可以再等等,可她们等不得了。 “我也惦记着这事儿。”蕉娘回道,“只是家里的小厮都猜招来,年纪或大或小的每一个合适。”一顿忽然看着蓉卿,就道,“不如您和五爷商量看看,军中有没有合适的人。” “这个主意好。”蓉卿点着头道,“若是觉得成,也让她们相处看看,若是合适就先定了,我们也了了一桩心事。” 蕉娘颔首应是,正要说话,齐宵从外头进来,蕉娘给他泡了茶就退了出去,蓉卿就着方才的话题和齐宵说了一遍:“……有没有合适,明兰和明期跟着我跑了几年,天南地北的我也一直把她们当姐妹待……婚事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委屈了她们随便配了人。” “我留意看看。”齐宵颔首,蓉卿问道,“肖伯爷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齐宵就放了茶盅,回道:“……说是山海卫下了第一场雪,担心元蒙人冻死了不少牲畜。”蓉卿听着心头就咯噔一声,问道,“这才九月,北方就下雪了?”以往他们在永平时,也要到十月底才会落雪,没有想到今年九月就下雪了。 这离春天还有六个月呢! “肖伯爷是担心山海卫和几个关隘防守?”蓉卿皱了眉头,以前有简王镇守北平,元蒙人再凶猛也会顾忌,何况辽东还有辽王在,如今两个王府都空了,几个关口和卫所到是处处有人守着,蓟州和宣同也有秦大同和王彪驻扎,但与以前想必现在军事分布还是弱了许多。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冬天的时间越长,元蒙人没有放牛牧羊之处,吃喝就成了问题,他们不抢总不能饿死冻死,所以势必会孤注一掷的拼一把。 齐宵点头,回道:“我写了信给秦大同,几个卫所也都派兵严防,操练不怠。” “那有没有和圣上提过?”蓉卿话落,齐宵回道,“派兵严守!” 是啊,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话落,两个人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晚上在广厅里摆了席面,丫头坐一桌,婆子坐一桌,小厮用屏风隔开坐了一桌,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卫进过来给两人敬酒,蓉卿瞧着他眼睛就是一亮,想到卫进大约也有十七八了吧,又去看看长的越发的清秀明兰,挑了挑眉。 卫进被她看的不自在,红着脸喝完酒就落荒而逃,齐宵转目询问似的看她,蓉卿就低声道:“我怎么瞧着她和明兰极配。”齐宵无奈,知道蓉卿是真的急了。 蓉卿喝了几杯酒,晚上洗漱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和齐宵商量乔迁摆宴的事:“明儿我列了单子,你晚上回来瞧瞧,若是觉得成我就写了帖子送出去,这是咱们头一次办宴席,定要周到些才成。” 蓉卿小功守九个月的孝,过了九月就可以除服了。 “你看着办。”齐宵悉悉索索的上床,蹭着她,蓉卿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笑着道,“乖,还有半个月,再忍忍。” 齐宵朝她屁股上轻轻一拍,笑道:“快睡。”蓉卿就拱了拱一会儿便就睡踏实了。 第二日一早蓉卿和蕉娘将宴请的名单拟好,晚上齐宵回来给他瞧过,齐宵颔首道:“加上马府的就成。”蓉卿微愣,想到马清荷如今是诚王侧妃,马阁老又是当朝新贵,她原怕送去有人说她故意示好,“我给请单夫人来,又请马夫人的话,会不会……” “不会。”齐宵说的云淡风轻,“马夫人常去宋国公府走动。” 蓉卿愕然,没有想到马夫人还常去宋国公府,她点着头道:“好,那我把马夫人加上。” 两人商量完就歇下不提,乔迁宴定的是十月初五,所以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准备,蕉娘就带着孙全友家的采买,桦大奶奶来了,蓉卿笑着出去迎,她带着齐丹逸进门,四处打量,笑着道:“不愧是原来的公主府,外头看着不觉得什么,里头这样的精致。” “我也没有料到。”蓉卿引了桦大奶奶进去,齐丹逸笑着和蓉卿行礼,喊道,“五嫂。”三个人进了次间里头,明兰上了茶,蓉卿问桦大奶奶,“祖母和家里人都挺好的吧。” “都好,就是你不在觉得冷清。”她笑着说完,四处看了看,“收拾的可真齐整。” 蓉卿笑着,齐丹逸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蓉卿瞧着两个人不像是单独来窜门的,不由问桦大奶奶:“嫂嫂和妹妹来可是有事?” “是有点事。”桦大奶奶道,“寿山伯有婆子来回,说是姑母染了风寒,四弟妹不便出门,老太君就让我和连弟妹去一趟,我想着你进门还没有去过寿山伯,所以来问问你,可有空和我一起去。” 太姑奶奶齐瑞云也就是寿山伯祝夫人并不常回家,加上这几年寿山伯这两年身体不好,她管着家中里里外外的事,越发的走动的少,不单是她就是齐丹鹭也很少回来,蓉卿来了这么久也就刚进门认亲时见过她一面。 “我有孝在身。”蓉卿为难的道,“去了会不会不合适?” 桦大奶奶一愣,才恍然想起来似的,笑道:“瞧我这脑子,竟是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一顿又道,“那算了,还是我和连弟妹去吧。” “那我让蕉娘收拾点东西,您帮着一起带过去吧,姑母身体不适,我们理应过去探望的。”蓉卿话落,就吩咐蕉娘去包了药材和补品让桦大奶奶带走,桦大奶奶点头道,“也好,你们单独开府,这礼数往来的事少补了应酬!” 是因为怕她想不到应酬,和齐宵两个闷头过日子,所以从齐瑞云生病的事上来提醒她一下吗?!蓉卿听着感激的笑道:“我也怕自己想不周全,还是要几位嫂嫂多提点。” 桦大奶奶笑,颔首道:“我也没什么本事,只比你痴长了几岁罢了,咱两指不定谁指点谁呢。”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蓉卿又去看齐丹逸,齐丹逸正歪着头听她们两个说话,蓉卿问道:“妹妹可要在这里住几天?”齐丹逸听着眼睛一亮,想要点头,忽然又摇摇头,回道,“还是算了。”一顿又道,“我能没事儿来窜门吗。” 蓉卿道:“好啊,反正离的近,你随时来。” 齐丹逸笑着点头,桦大奶奶就看了眼齐丹逸,笑道:“让丫头陪着你逛逛园子去?难得来一趟。”齐丹逸也看看她,笑着点头道,“好!” 蓉卿看出桦大奶奶有话和她说,就让明兰和青竹陪着齐丹逸去逛园子,待齐丹逸一走,桦大奶奶就压着声音道:“五婶正在给逸妹妹说亲事。”蓉卿眉梢一挑,她在那边就听说了,只是一直没有留意,这会儿看桦大奶奶的意思,只怕里头有了事,不由问道,“看中了哪家?” “武定伯的长子。”桦大奶奶轻声道,“就是娘家四嫂的弟弟,自上次春宴后五婶就托了人打听过,挑来挑去就觉得武定伯的长子合适,今年十四岁,大逸妹妹四岁,能文能武将来还能继承爵位!” 蓉卿愕然,没有想到五夫人竟是看中了武定伯府的长子,她都知道人家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还敢把齐丹逸拉出来? 不是她看不上齐丹逸,而是身份上,齐丹逸不过是凉国公府里的小姐,也非正房,五老爷没有功名,齐洵和齐连也在外头做生意,撇开凉国公府的名头他们齐丹逸的身份陪武定伯府的长子,可是高抬了许多。 她未露声色,既然桦大奶奶和她提了,应该不单只是因为肖玉磬和她是姑嫂关系,果然,桦大奶奶就道:“五婶的意思,让我托了你给逸妹妹保媒。” 真是想的周全,让她做媒。 “这我还真没有把握,肖大爷都十四了,肖夫人说不定已经给他相好了人家呢,我这么插进去,会不会……”她不想掺和进去,相好齐丹逸是一回事,可五夫人那个人,要是齐丹逸真的嫁过去将来过的不顺心,五夫人谁不定还回头来怪她! 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我受人之托把话带到,我若不说五婶定还会让旁人来,你仔细想想怎么回了这事儿。”桦大奶奶也显得很无奈,“总归是一家人,我也不好明着说。” 蓉卿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多些嫂嫂。”桦大奶奶摆着手,道,“逸妹妹虽好,可毕竟有些孩子气了,嫁个次子说不定还能过的安稳些,若让她将来做宗妇主持中馈,总还是欠缺了点。” 蓉卿没有说话,桦大奶奶就站了起来,和她道:“那我回去了,这件事你仔细想想。”蓉卿点着头,送桦大奶奶出门,这边齐丹逸也进了院子,打了招呼就回了凉国公府。 “桦大奶奶说什么肖家大爷?”蕉娘进了门,她方才路过听了一耳朵,蓉卿就把五夫人的打算和蕉娘说了一遍,蕉娘眉头一拧,就道,“这事你不能应,五夫人那个人做好了她不念你的好,若是办砸了,她还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呢。” “我知道。”蓉卿点了点头,和蕉娘道,“这样,明儿你回去一趟,和四嫂露个口风,也探探肖夫人的意思,若是肖夫人也有这个意思,那就让他们自己去说,若是没有不如趁早放出话来,断了五婶的念头。”一顿又道,“不过,不能让四嫂觉得,我有意保媒。” “我晓得。”蕉娘颔首,第二天就回了永平侯府把事情和肖玉磬说了,肖玉磬一愣,问道,“是五房的小姐?今年几岁了?” 蕉娘就一一说了,回道:“我们奶奶也没有想到,听到时也是愣神了一刻,就让奴婢回来和舅奶奶说一声,她年纪小自己的日子还没有过明白,哪里懂什么保媒冰人的事……” 肖玉磬心里头一转就明白了蕉娘的话,点头道:“我知道了,劳您跑一趟。”蕉娘笑着说不敢。 等蕉娘回去,肖玉磬就让和妈妈回了武定伯府把话和肖夫人说了一遍,肖夫人也露出愕然的样子来,问道:“……八姑奶奶是怎么说的?” “八姑奶奶是让身边的妈妈来回的话,说是她年纪小,自己的日子都没有过明白,哪里懂媒人冰人的事……”何妈妈说着一顿,又道,“八姑奶奶前些日子刚从凉国公府里搬出来了,如今单独开了府。”意思是让肖夫人不用太顾着八姑奶奶,大家不住在一起,也没有人能因此为难她。 肖夫人微微颔首:“齐家的那位小姐我也见过,性子到是活泼,长的也不错,只是……”心里头有些看不上,“你先回去吧,我心里有数了。” 和妈妈应了,就回了永平侯府。 蕉娘回来把事情经过和蓉卿说了一遍,蓉卿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不管我们的事了。”话落,红梅掀了帘子回道,“奶奶,洵大奶奶来了。” 蓉卿和蕉娘对视一眼,各自叹了一口气。 洵大奶奶是一个人来的,穿着一件鹅黄对襟褙子,丰腴的身材曲线婀娜,笑盈盈的道:“瞧我,你才搬了这么几日,我可就想你想的吃不下饭了。” “那嫂嫂就来我这里吃。”蓉卿笑着道,“让我瞧瞧……”然后点头,“真的瘦了不少。” 洵大奶奶咯咯笑了起来,坐在罗汉床上打量着房里,蓉卿问道:“秀姐儿可好,我有好几日没瞧见她,还真是想的很。” “好的很,白白胖胖的,我都愁着要是长大了也这么胖可怎么是好。”洵大奶奶满脸的无奈,蓉卿笑着道,“您想的可真远,她这才两个月不到,您就想着她长大后的事儿了。” 洵大奶奶轻笑,话锋一转叹道:“我来可是有事找你的。”蓉卿心里有数,面上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嫂嫂请说。” “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婆母想给妹妹说武定伯的大爷。因为你们家和武定伯是姻亲近一分,就想请你保媒,递个话探探口风。”洵大奶奶也满脸的无奈,“这事儿我知道你为难,可我也没有办法,只得跑一趟。”端茶喝了一口。 “这事儿我看也不用我问。”蓉卿笑着道,“我打算十月初办乔迁宴,到时候肖夫人定是要来的,不如让五婶亲自探探,我去,毕竟隔着一辈,说话又没有五婶会说,说不定事情没办成,反而留了话柄。” “这个好。”洵大奶奶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回去就和婆母回,让她自己去问去。” 蓉卿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失笑,洵大奶奶一脸的无奈:“实际上我瞧着德庆侯二房里头的一位小爷不错,和逸妹妹又是门当户对,可是婆母嫌人家没有荫恩将来只能吃老本,瞧不上。” 曹家二房,倒是和齐丹逸身份相当,确实很合适。 洵大奶奶惦记着秀姐儿,坐了一刻就回了凉国公府,正好出门时碰到回来的齐宵,他进门问蓉卿:“洵嫂嫂来了?可是那边有什么事?” “还是为了逸妹妹的事情。”蓉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没应,说是让五婶自己去问。” 齐宵嗯了一声,转身和蓉卿道:“这两日我打算和四哥一起去将祖父和祖母还有舅舅的坟迁回祖坟。”蓉卿问道,“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用。”他摇头道,“你还要筹办宴席,还要办除服礼,顾着自己就好。” 蓉卿轻笑,点头道:“好!” 第二日齐宵一早出了门,蓉卿则和蕉娘在房里写帖子,外头就听到红梅回道:“奶奶,五夫人来了!” 蓉卿沾了墨汁的笔一顿,一滴墨落在大红的请柬上,抚着额头满脸的无奈。 先是桦大奶奶,再是洵大奶奶,如今不成她果然还是亲自来了! 蕉娘皱眉道:“要不然您避一避?”蓉卿摆着手,道,“今儿见不着我,明儿她还会来,避开的。” 蕉娘想想也对。 “您把这些收起来。”蓉卿放了纸笔,“我去迎迎。” 蕉娘应是。 第三卷:花好月缘146 拒绝 “五婶。”蓉卿迎了出去,五夫人穿着一件葵黄色斜襟通袖薄夹袄,下身是一条湖灰色马面综裙,笑容满面的啧啧叹道,“这里可真是不逛不晓得,里头这么好看,不愧是公主府邸啊。”她有点奉承的样子,“搬过来可还习惯?” “五婶里面坐。”蓉卿虚抬了手,笑道,“一开始没有在家里自在,只是住的时间长也都是差不多的,在哪里也只是一个院子半张床罢了!” 五夫人眉梢一挑转目过来深看了蓉卿一眼,眼底划过讥讽,在哪里都一样,你又何必搬呢:“你说的是,这人在哪里,主要是还心里头舒适,环境到是其次的。” 蓉卿只当没看见她的反应,笑着点头,两人进了次间里头,明兰上了茶,五夫人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依旧是四处一扫打量了一眼:“这房里太素淡了些,怎么不挂个雪紫的帘子?” “还是五婶的眼光好。”蓉卿笑容始终不亲近热络也不疏离冷淡,“我就是觉得这芙蓉色有些不衬,如今您一说到是觉得换成雪紫色好看。” 五夫人端着茶,有点敷衍的点了点头。 “齐宵呢?怎么没瞧见?”五夫人放了茶盅看着蓉卿,蓉卿回道,“去衙门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呢。” 五夫人心不在焉的应是,又端了茶盅喝了一口放下…… 是在想如何开口?蓉卿到是有点意外,五夫人也会有犹豫纠结的时候。 “说起来我今儿来有事找你说。”五夫人终于开了口,“想必前两日你两个嫂嫂也和你说了吧,你们逸妹妹的婚事可真是愁了我许久!”蓉卿笑看着她没有接话,五夫人又道,“我们一家人,逸姐儿也是你的妹妹,她向来喜欢和你亲近,我也不瞒着你,我这儿选来选去的看着也就那么几家合适的,到最后也实在是没了法子,让你五叔拿了主意,他的意思,武定伯家的长子大爷还算合适,我就派人去打听,他家大爷正好也没有说亲事,虽说文不算成武不算出类拔萃,但你逸妹妹除了标致些,女红针黹好些,乖巧的很,拿得出手的地儿也不多,两厢我一想到也合适,所以就想让你给肖家透个口风!”话落看着蓉卿。 这话说的,把人家的儿子贬成这样,齐丹逸这不好那不好的,拐弯抹角还是夸,蓉卿暗暗发笑,点头道:“两位嫂嫂确实和我说了,只是我如今有孝在身,家里头嫂嫂也是守着孝,这事儿我去说,倒有点不合适。”五夫人眉头微拧正要说话,蓉卿又道,“您看,要不然等初五,我把肖夫人请来,我也不会说话,到时候您问问?” 大儿媳和她说过了,说下个月初五蓉卿要办乔迁宴,让她亲自去问肖夫人……这事儿哪有这样办的,她嫁女儿还能上赶着去问人家? 明显就是推脱之词。 “说起来,肖家在京城也没有底子,肖伯爷虽得圣上倚重,可毕竟就这一辈,也不能和我们家比,你说是不是。”五夫人笑容很淡,有些审视似的看着蓉卿,“这事也不是让你今儿就去,等你除了孝再说,若是这门亲事真的成了,和肖家亲上加亲也是件极好的事。” 蓉卿显得有些犹豫的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和五夫人道:“不如这样,等初五那日,您让逸妹妹过来,我带着她在身边,等肖夫人来我引荐一番,若是她真有这意思,也就顺水推舟了,若是没有咱们也就就势收了,免得到时候不成,还累了逸妹妹的名声……您看这法子可成。” 也就是说,她是不打算开口,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做这个媒人了,五夫人顿时沉了脸,道:“人心隔着肚皮,谁能知道谁在想什么呢,这话不点到了,还真是不成。”她这是一语双关的说蓉卿呢。 “所以要您亲自去说,我也没有把握。”蓉卿装作没听懂:“到时候五婶可一定要来,我第一次办这样的宴席,有你们长辈坐镇,我心里也有底。”五夫人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很冷淡的应了一声,“倒时候看吧,也不定有空没空。” 蓉卿笑笑应是,五夫人就站了起来:“家里还有事,就回去了。”话落,摆了袖子就要走,蓉卿跟着送她出去,五夫人却是在门口步子一顿,看着蓉卿道,“老四媳妇儿如今生了个儿子,大房的根可算是有了……”她打量了一眼蓉卿的肚子,露出好心的样子,“你这可要抓紧些,若不然这府里可就没你的份了。” 蓉卿红了脸,很害羞的样子:“五婶……这事儿哪能我说了就算。” 五夫人冷笑了一声。 蓉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叹了一口气,蕉娘跟了上来轻声问道:“瞧着好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随她吧,我也不靠她活着。”蓉卿说完笑了笑,“我是怎么也不能和肖夫人提的,她若是看上了逸妹妹到也罢了,成了好事。若是没有呢,她再见着我岂不是尴尬。” 蕉娘点头,回道:“您说的对。”比起来,当然是肖夫人更重要些。 蓉卿摆摆手,转身往房里走,边走边道:“明儿是初一,我去给老太君请安。”说好了初一十五过去请安。 蕉娘听着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是要去的。” 晚上齐宵回来,蓉卿把五夫人来的事情和他说一遍,齐宵皱眉了皱眉没有说话,蓉卿又问他祖坟的事情,齐宵回道:“起了坟移去了法华寺,等做足了四十九场的法事再送去祖坟。” 这件事办完了,齐宵的心结就算是打开了吧,蓉卿心疼的看着他,齐宵揉了揉她的发顶,轻笑道:“我没事!”两个人轻声细语的说了会儿话。 第二日一早,蓉卿梳洗好去了凉国公府,到的时候府里的几位妯娌都在,齐老太君笑看着她,问道:“住过去可还习惯。”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蓉卿笑着回道,“就是想家里的人。” 齐老太君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想了就回来住几日。”蓉卿应是。 中午齐老太君留了饭,蓉卿陪着她用过,两个人就坐在房里说话,蓉卿道:“好在两个嫂嫂过去和我说说话,五婶也惦记着我还特意过去看我,要不然在家里还真是没有人聊天说话,闷的很,越发的想您。” 齐老太君眉梢微挑,听到了后半句,问道:“你五婶也去了?”蓉卿就点点头,道,“还和我说了逸妹妹的婚事呢,说是武定伯的长子有才有貌和逸妹妹般配……”话一顿轻笑道,“我也不懂这些,逸妹妹的好我是知道的,到是肖家的长子却是没有见过。” 齐老太君就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蓉卿该提的都提了,就撇开此话说起乔迁宴来:“想和您商量,也问问您的意思。”她把名单拿出来,“您看看,我可还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我瞧瞧。”齐老太君接过来拿在手里,朱妈妈就递了眼镜过去,她放的远远的看了一刻,点头道,“都合适,没有不妥当的。” 蓉卿笑着点头,又问了寿山伯祝夫人的病情,就告辞出来去看望了唐氏和翼哥儿就回了督都府。 蕉娘正在准备除服礼的事:“……请师傅上门来做三场法事。”蓉卿点头应道,“好,就安排在西面吧,那边空着去的人少。” 蕉娘点头应是,让卫山去办! 第二日法华寺的僧人进门,一连做了三天,蓉卿就除了孝服,换上了芙蓉色素面褙子,别了金钗,明期看着高兴的道:“奶奶这十个月都素净的很,如今换了鲜亮的颜色,一时还看不习惯呢。” 蓉卿失笑,正说着话齐宵从外面回来,见蓉卿换了衣裳也是眼前一亮,蓉卿跟着她进门,问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从校场回来。”他脱了外套,蓉卿接过去,问道,“北面没什么事吧?”她是指元蒙人的动静。 齐宵皱眉,回道:“暂时没有军报送来。”只是暂时而已,蓉卿听的出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的样子,也是,今年的雪下的太早了…… “鲁忱有信回来。”齐宵在桌边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蓉卿坐,蓉卿落座后问道,“可是有静芝姐的下落了?” 齐宵微微颔首,回道:“在长安寻到了她的消息,有人曾经看到一个女子带着四个丫头只身投在客栈中,还在当地的通天商号中兑换了银子,一共在停留了八天,她还寻过当地的铺面和宅子,其后她就退了房没有了下落。”他说着微顿,又道,“鲁忱去通天商号查问过,确认是她。” 通天商号是全国兑换的,但必须有当时押款人的私章为凭,所以鲁忱能查到并不奇怪! “这么说来,静芝姐确实曾经在长安停留过,还可能打算在那边落脚,那之后她又去了哪里呢?”华静芝在济宁上岸,横穿了山东和河南到了陕西境内,选择了长安落脚……走了那么远的路,她为什么又离开了长安了呢。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齐宵凝了眉,似乎也没有答案,蓉卿又道,“那鲁忱现在人在哪里。” 齐宵回道:“我让他去长安的镖局查探,她一个女子身上带着几千两的银票,要行远路并不安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请镖局的人护送。” 齐宵想的方向和逻辑是对的,蓉卿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会是什么原因,让她离开长安的。”她都托人找铺面和宅子,明显是打算长住的,什么原因又突然改了主意呢,“华家两位爷可查到她的行踪?还有山东那边呢,可派人在找?” “没有。”齐宵摇摇头。 也就是说她没有被人发现!蓉卿就更加奇怪了,想不通华静芝临时改变主意的原因,她顿了顿忽然问道,“长安在西北面,那边是不是常有来京城或者去往西去的商队?”她曾听说过往高昌的商队。 齐宵挑眉,点了点头。 蓉卿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你看,静芝姐一向聪明,她能在那么多的城镇选择了长安,一定有她的理由是经过充分思量过的,然而她却并没有停留,那么就一定有什么令她更加感兴趣的事情……”她历尽艰苦却最后又放弃了。 齐宵眼睛一亮,问道:“你是说生意上?”蓉卿点点头,并非很确定的样子,“她要想落脚必定会做自己熟悉的事情。”一顿又道,“可她最终放弃了,只能说她发现了比落脚在长安安顿下来更有吸引力的东西……”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什么理由,除非华静芝和身边的四个丫头在路上出了意外。 “嗯。”齐宵点了点头,道,“我让鲁忱顺着这个方向去打听看看,可有来往的商队碰见过她。” 蓉卿颔首,又道:“不是往南的商队,应该是往北或是往西……”华静芝不会想这么快回来的。 “我给鲁忱写信。”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提了笔,蓉卿跟过去给他磨墨,一会儿将卫进喊进来,将信送出去,待卫进离开,齐宵笑看着蓉卿,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样子,“小丫头,真聪明。” 蓉卿失笑,回道:“我也只是感觉罢了,还不知道对不对呢。” 齐宵却觉得蓉卿说的有道理,轻笑了起来,抱着她道:“等找到华表姐,就知道对不对了。” 蓉卿点头,不管能不能找到,她希望华静芝是平安的。 两个人心里都有事,洗漱后上了床,蓉卿靠在床头想着华静芝和齐丹逸的婚事,齐宵捧着本书随意翻着,半天不听她说话,问道:“在想什么?” “还是静芝姐的事。”蓉卿叹了口气,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有些消极的道,“你说,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蓉卿放了书抱着她怀里,轻声安慰道:“刚才还分析的头头是道,怎么这会儿又消极了。”蓉卿叹了口气,齐宵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早点休息,明儿就是初四了,你不是还要准备宴席的事吗。” “都差不多了。”蓉卿回道,“帖子都发出去了,各家也都回了信,只有江阴侯府说家中有事不能来。”岑夫人对她的态度,蓉卿也料到她不会来。 齐宵微微颔首,道:“五婶那边,如果你不好回绝,明天我去找齐洵。”蓉卿摇摇头,回道,“我的态度表达的很清楚,五婶肯定是听明白了,她要是不死心去找别人做媒,我也拦不住!”不过这个媒不好做,一般人不敢轻易应承,想必五夫人初五还是会过来的。 齐宵笑笑低头看她:“那就别胡思乱想了。”蓉卿也觉得自己想的多了,华静芝的事她只能等消息,担心了也没有改变,至于五夫人的事更不用她操心,就收了心思昂头看着他,在他嘴角亲了亲,又起来趴在他身上,很有暗示性的搂着他的脖子,又亲了亲,“嗯,不想了!” 齐宵神情一怔,情不自禁的搂着她。 蓉卿笑弯了眼睛,蹭了蹭:“我们早点休息吧。”话落像只小小的八爪鱼圈住了齐宵…… 这是在给他暗示。 齐宵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个翻身便把她压在,吻便铺天盖地的袭来,蓉卿回应着也学着他平日里的样子,手顺着他的衣襟探进去,齐宵又是一怔,紧紧的将她箍在怀里。 像是压抑着什么。 难道是时间长了有些生疏?蓉卿轻笑,贴着他的耳边,吐气如兰的道:“齐督都,今儿妾身服侍您吧。”齐宵眼神越发的沉暗,麦色的肌肤上晕出淡淡的绯红。 就当她小手探下去时,齐宵忽然一个深呼吸,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今儿累了,别闹,早点睡!” 别闹?早点睡? 蓉卿愕然的看着他,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她这是头一次主动,想着他苦闷了九个月……他的反应是别闹? “不要。”蓉卿巴着他不放,齐宵拉开她的手,一本正经的道,“时间不早了,你刚刚不还喊着累吗。”摸了摸她的脸,把她的手拿下来。 蓉卿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发觉他没有开玩笑,就审视着看着他,齐宵有些尴尬的样子,拉着被子给她盖上,柔声道:“别胡思乱想,早点睡。” 蓉卿皱眉没有说话,好心情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透心的凉,她看着齐宵,齐宵却还是回避似的咳嗽了一声,一副很累打算睡觉似的闭上了眼睛。 蓉卿愣愣的坐着,眼眶顿时委屈的红了起来,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蒙上被子。 过了一刻,腰上有只手探过来,圈住搂着她在怀里,蓉卿哼了一声声音带着怒意:“别闹,早点睡!” 身后就听到轻浅的叹息声,腰的手却搂的越发的紧,蓉卿挣扎了几次,赖不过他就蒙着被子无声的哭了起来,就觉得羞辱难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主动的结果是得到这样冷淡的回应! 蓉卿越想越气,搂着她腰的手臂有点僵硬,跟木头桩子似的,但她能听到他呼吸起伏不平的声音,却没有心思管他! “乖!”齐宵说的干巴巴的,又心疼又无措的样子,蓉卿只觉得难过,捂着被子落了许久的泪,后半夜哭的累了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身边已经没了齐宵,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掀开帘子,喊道,“蕉娘。” “醒了?”蕉娘笑着掀开帘子,便嗔怪的道,“您可是越来越晚,没个长辈瞧你懒散了不……”话没说完,看到蓉卿肿的跟水蜜桃似的眼睛,愣了愣,“你这眼睛怎么了?怎么肿成这样。” 蓉卿摸了摸眼睛,好像真的肿了,她问道:“五爷,何时走的?” “后半夜。”蕉娘心疼的左右看看,不像是被虫子咬的,“你这是哭过了?出了什么事,还是你和五爷吵架了?” 蓉卿心里难受,勉强笑笑回道:“没有,我没事哭什么,就是睡了一觉就肿了,您打点水来给我敷敷吧,这样子没法见人了。”蕉娘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想着应该不会是两个人吵架了,五爷和她重话都舍不得说半句,哪里会欺着她哭成这样,“我去打水来。”就出了门。 蓉卿坐在净室里,任由蕉娘拿着两快毛巾捂着她眼睛,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一样的不平静。 齐宵昨晚的表现太奇怪了,一开始他分明就是很迫不及待的……难道是不喜欢她主动? 蓉卿暗暗摇头,那是为什么? 她昨晚实在觉得又羞又气没心情问他,今儿回来非得把话问个清楚不可,哪有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的! 莫非是时间长了两个人之间……没激情了?还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还是因为为临安侯迁坟的事心情低落没有心情? 或者是有什么事她不知道的。 可不管什么事,他也能和自己商量吧。 蓉卿脑子里乱哄哄的灌了浆糊一样,强撑了精神应付中馈的事,因着明天就是初五,事事都要对一遍,蓉卿隔着帘子和几个管事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和蕉娘细细议了一遍明天的流程,就回去躺在房里头不肯出去,拿着本书也看不见去,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卫进却是回来说齐宵有些事晚上不回来吃饭。 蓉卿胡乱的吃了几口饭,梳洗后坐在椅子上等着,蕉娘催着她:“夜里凉,您别受凉了,去床上躺着!” “您去睡吧。”蓉卿摇摇头,“我再坐会儿。”蕉娘看看她,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事,可蓉卿的性子她太清楚了,若是想说她一早就说了,只要不松口,无论你怎么问她都不会说半句。 “我在外头坐会儿吧。”蕉娘不放心,就端了杌子坐在了外间,约莫了一个时辰,院子里终于听到了沉沉的脚步声,蓉卿就丢了书坐在椅子上,视线紧紧盯着房门,帘子一掀齐宵跨了进来,见她端坐在这里微微一愣,道,“怎么没有睡?”见她只穿了薄薄的一件夹袄,不由皱了皱眉。 “等你!”蓉卿指了指旁边的位子,“我有话和你说。” 齐宵颔首,很自然道:“好。”拿了件厚实的夹袄给她披上,打量着蓉卿,见她脸色沉沉的,眼睛也红肿着,他垂了眼帘收了视线。 蓉卿也看着他,忽然有些不确定昨晚他的反应,难道是自己多想了,他真的只是累了而已? 第三卷:花好月缘147 心意 现在看他,从容平静和平日里没有不同。 再看自己从昨晚开始直到现在,又是生气又是羞赧还把眼睛给哭肿了……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或者小题大做了? 齐宵对她如何,是什么性子她心里很清楚,也相信他,既是这样自己又何必气成这样,为了这点难以启齿的小事,弄的彼此不愉快。 她暗暗叹了口气,有些气馁的看了眼齐宵又端了茶盅心不在焉的喝着。 齐宵打量着她,就见她时而皱眉,时而叹气在那边辗转难安的,他亦是叹了口气,柔声道:“不是有话要说?” “哦。”她不想说了,忽然觉得自己这气生的有些莫名其妙,摆手道,“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改天再说也不迟,我去睡觉了。” 齐宵视线落在她垂头丧气的背影上,眉头越蹙越紧,眼底眉梢都是愧疚,他压了心里的冲动,颔首道:“那你先休息,我去书房,手中还有些折子未阅完。” 蓉卿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去吧,我睡了!”就上了床拱在床里面,扯了被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齐宵的脚步缓缓的出了门。 蓉卿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就觉得心里难受,闷闷的像是被人攥着的感觉,她不由翻身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冷热咕咚咕咚的喝完,闭着眼睛垂着头又钻回被子里。 迷迷糊糊间,仿佛被人紧箍在怀里,低沉而压抑的呼吸声在她头顶上响着,她本能的翻身抱着他,喊了一声:“齐宵!”就听到他嗯了一声,蓉卿听到回应心里就踏实下来,朝他怀里拱了拱,一只手轻缓的抚着她的后背,像是要打算将她后背上的骨头细数一遍似的,认真而仔细,蓉卿咕哝道,“痒!” 可那只手还是没停,蓉卿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齐宵这是怎么了? 她睁开眼睛昂头看他,齐宵察觉她醒过来,朝着她微微一笑:“把你吵醒了?”见她眼睛红红的,他皱着眉头满目的心疼。 “你怎么了?”蓉卿狐疑的看着他,“是迁坟的事情令你心情低落,还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齐宵摸着她的脸:“没有,一切都很顺利。”未松开的手一直流连在她背上,蓉卿皱了眉头摇摇头道,“你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对劲,你别瞒着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些紧张的抓了他的衣袖。 她那么羞愧,伤心之后,担心的还是自己的,一时间齐宵心被什么力量重重击到,他拉过蓉卿紧紧搂在怀里,低声的呢喃叹息道:“宝贝儿,我没事,你别担心!”她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不,甚至比他身体的一部分还要难以割舍和疼惜,他想捧着她在手心里,让她永远娇艳绽放着,不受风吹更不必经受磨砺! “齐宵。”蓉卿见他这样越发觉得不安,“你到底怎么了。”这样的行为太反常了。 齐宵嗯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真的没事。”蓉卿本就没有睡意,这会儿被他一弄更加睡不着,她索性推开他翻身坐起来,很严肃的打量着齐宵,道,“我们说好了,不管什么事都不瞒着对方的!” 齐宵微微一愣,蓉卿很少用这样的带着一丝警告和提醒的语气和他说话,他看着蓉卿显得有些犹豫。 “你昨晚就很奇怪。”蓉卿咬着唇瓣,想到昨晚的事又忍不住红了眼睛,“事后也没有半句解释,今天也是。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你不说我猜不到你的意思,心里会忐忑,会不安,会难受!”话落,忍了一天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似乎还没有过这样的局面,每一次只要稍稍有些摩擦他们能立刻感觉到,处理的方法不是他退步,就是她妥协,彼此不必沟通总能默契的去做令对方高兴的事情,所以,当昨晚她自认齐宵会和她一样高兴时,齐宵给她的反应令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也就少了原本该持有的冷静,是被他宠着捧着以至于她也有些任性蛮不讲理了? 今天一天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有答案,人是很奇怪的,对待每一个身边不同角色,容忍和接受的程度以及包容性都是不同,比如爱人,比如孩子……她是否任性,这取决齐宵对她的容忍度,如果爱自然没有这个词,如果不爱,哪怕她的要求合情合理,他也会烦躁的难以忍受。 想到这里她越发的焦躁,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就觉得仿佛世间所有的委屈,这一刻都堆积在她的心头上。 齐宵见她哭,脸色一变腾的一下坐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眼泪一边紧张的语无伦次:“你别哭,你别哭!”心疼的捧着她的脸,柔声道,“宝贝儿你别哭,是我不对,我错了!” 蓉卿泪眼朦胧,越发的委屈,口齿不清的问道:“那你说,你错哪里了。” “我……”齐宵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重复方才那句我错了,你别哭了。 蓉卿心头一转,拧了眉头边哭边打量着他,是什么话说了一半就收了?她想到昨晚他身体的反应和最后的克制,又看到他此刻的隐忍和无奈还有毫不掩饰的心疼,蓉卿眼泪落了更凶,心头却是一怔想到什么…… “乖!”齐宵搂着抱着,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的小心翼翼,“把眼睛哭肿了。” 蓉卿揪着他的衣襟,眼里水汪汪的越发的楚楚可怜,她抽泣着赌气道:“肿了就肿了,左右你也不关心我,早就把我们以前说的话忘了。”齐宵眉头皱的越发的紧,语调不安的否认道,“怎么会,别胡思乱想。”捧着她的脸细细碎碎的亲吻着她面颊眼角的泪珠,蓉卿的视线始终不离他,齐宵的挣扎和无奈她亦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你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很执着的看着她。 齐宵见她这样,就沉沉的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顿了许久才迟疑的开口道:“你……小日子是月中。”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一瞬间,蓉卿拨云见日般的明白过来,她收了哭势抬头看着他,就想到了自从肖玉磬生产完后,她每每和他讨论孩子,他都是一副应酬的态度,尤其是唐氏生完后,他明明很喜欢翼哥儿,却只是瞟了一眼。 他果然是被她们生产过程中所谓的九死一生惊着了。 就因为这样,他担心她,害怕她也会如此,担着生产的风险,所以他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她冒险。 子嗣啊……与齐家与他而言,有多重要。 一时间,心里的感觉仿佛像是碎了五味瓶般,众多滋味纠缠融合在一起,她又心酸又无奈:“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会……” 齐宵也有些气馁,他自己也不好受,无奈的点了点头。 蓉卿又好气又觉得心疼,她轻声道:“你是怕我有孕,才想着避开这些日子?”她曾听李妈妈耳提面命的说过,蕉娘也和她说过,小日子过后的十天到下一次来的十天前,这段时间行房最容易怀孕。 这个到是没有多大的误差,和她理解的排卵期相似。 可是总不能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就要忍着委屈自己吧,蓉卿被他气笑了了,看着齐宵点头,她道:“那以后呢,你就打算这样?” 毕竟是女人的事情,齐宵并不是很懂,他能知道这些还是特意翻过书的结果,被蓉卿一问他理所当然的回道:“过了这十天即可。”面颊微红有些尴尬的样子。 “这可不一定。”蓉卿一本正经,“别的日子一样有可能。” 齐宵的脸色一变,眉头深锁,在深思的样子,只是这个问题,似乎很难有答案。 “齐督都。”蓉卿也学着他的样子捧着他愁着眉头的脸,心头里所有的不快,也在他郑重其事的思考中烟消云散,“你是不喜欢孩子才会这样?” 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让他爱的人在乎的人活的恣意,像他小的时候和齐皓围着爹娘打闹的样子,不管他们多吵他们都只是微笑宠溺的看着,那样的感觉在他的记忆中镌刻成美好的画面,温馨而温暖。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敢冒险,他可以金戈铁马革裹尸,可他不能让蓉卿担一点风险,哪怕这样的风险在别人眼中并不算什么! 齐宵没有回答,可蓉卿却已经有了答案,他是喜欢的,和她一样他们彼此都渴望完整的家,蓉卿红了眼眶抱着他道:“你真傻!”却傻的令她心疼,“别人能经历承受的,我也可以,这种事也靠运气的,我觉得我的运气很好!” “丫头。”他声音沉沉的,“我不想失去你,所以这样的运气不要去碰,就待在安全的范围内,就这样到永远。”没有蓉卿,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一向很倔,但凡做了决定很难被改变,蓉卿并不催他,点着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齐宵松了一口气,抱着她轻声道:“昨晚……”他顿了顿,想到她掩着被子哭时,他更是心痛如绞,“对不起!” “我昨晚也不对,应该问问你的。”她叹了口气,觉得在感情的问题上,他们都是在摸索着前进,“以后有事我们商量着办,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 齐宵颔首,拉着被子将她裹着,连着被子一起将她搂在怀里,低眉凝视着她,过了许久他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蓉卿失笑,就觉得这样的齐宵很可爱,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倔强。 “要不要敷眼睛。”他摸了摸她有些红肿的眼睛,蓉卿点头,“明天家里要来好多人,我这样丑死了。”一顿,嘟了嘴道,“都怪你!” 齐宵颔首,又说了对不起,蓉卿失笑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爱怜的摸着他的脸,轻声道:“不用说对不起。”齐宵松开她去净室打了水来,拧了帕子给她敷着眼睛,蓉卿躺在他的膝头,道,“你明日几时回来。” “去过衙门就回来。”齐宵又重新拧了一下,低声道,“你若是忙不过来,就请桦嫂嫂来帮忙。” 蓉卿点头,道:“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一顿又道,“再说,四嫂那边我也打了招呼,她也会过来!”她说的四嫂是唐氏。 齐宵颔首,敷了一刻见她好了一些,就熄了灯搂着她躺下,蓉卿在他怀里拱了拱,齐宵僵硬的抱着她,一动不敢动,蓉卿抿唇轻笑低声道:“我好困。” “那……早点睡。”齐宵应了一句,轻拍着她哄着她睡觉。 蓉卿忍着笑咕哝了一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齐宵却是一夜不敢动睡意全无,脑海里满是蓉卿或笑或怒,或衣衫半掩或方出浴时的氤氲迷离……怀中的身子更是柔软的令他心醉…… 灯熄后,房外蕉娘轻轻笑了起来,披着衣裳朝明兰挥挥手:“快回去睡觉。”轻手轻脚往回走,明兰扶着蕉娘低着声音问道,“奶奶这是和五爷和好了?” “什么和好了。”蕉娘瞪眼,心情愉悦的敲了明兰的头,“你何时见过他们红过脸。” 明兰想想也是,奶奶最清楚五爷的性子的,五爷呢,也舍不得奶奶受委屈,所以她还真是没有见过两人有过不愉快。 “反正没事就好。”明兰笑着道,“昨儿一天奶奶都不说话,吓的我们心惊肉跳的,现在总算雨过天晴了。”她脚步轻快的往回走,蕉娘回头看看卧室里,笑着摇了摇头。 蓉卿睡了一刻,就听到齐宵起床的声音,她喊道:“你起床了?”齐宵了嗯了一声,在她嘴上啄了一下,蓉卿拉着他的衣袖不撒手,“那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你多睡会儿。”粉嘟嘟的涂了蜜糖般的唇瓣,瓷白如玉般莹透的皮肤,正迷蒙看着她的双眸,像是染了晨曦的轻雾,叫他看不清晰,心却化了一般,情不自禁的又躬身搂着她亲了又亲,蓉卿嘟囔着回应着,巴着他不撒手,齐宵轻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才起身离开。 他提着剑在后院练了半个时辰,回去梳洗后便去了早朝,蕉娘服侍蓉卿起床,见她眉目含笑哪里还有昨儿的郁闷,笑着道:“今儿穿哪件衣裳?” “穿那件茜红的吧。”蓉卿想了想,“配着祖母给的蓝宝石耳坠和步摇,还有皇后娘娘赐的凤头钗,其它就随意些不必讲究。”她是这里的主母,不似以前素淡些觉得好看,今儿又是她做东,自然要庄重。 蕉娘应是,找了一件茜红色对襟通袖袄出来,衣襟上用金线滚了边,配着蓝宝石的耳坠和步摇,既显得端庄又不会太过沉闷,蕉娘打量着她欣慰的道:“我们八小姐真的是长大了。” 蓉卿失笑,挽着蕉娘去吃早饭:“我总得长大,若是一直不懂事,您可就得看我头疼了。”蕉娘笑着摇头,回道,“你若能做一辈子的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能做一辈子没有心事的孩子,也是福气啊。 蓉卿笑着点头。 吃了早饭,又召了府里的管事来见面,厨房里是刘全有家的管着,茶水房则是常妈妈,回事处是崔妈妈,两人一个是齐宵母亲留下来的老人,跟着她来新府里,一个是她陪嫁里原本的粗使婆子,但人很机灵也很勤快,蓉卿就提拔了她。 园子里丫头婆子原先是蕉娘管着调配的,但蓉卿怕她太累,就丢给了了徐妈妈,她和常妈妈一样都跟着从凉国公府过来,人也牢靠话不多,办事周全让人放心。 “丫头婆子也不能全部留在这里,后院也放几个人,再调两个会枭水的小厮去,怕到时候有人过去游玩。”蓉卿和徐妈妈说完,又回头对蕉娘道,“多摆置些椅子在正厅里头,杌子先置在书房里,人到了搬来也方便。” 蕉娘点头应是,蓉卿又吩咐丫头们:“……你们进府里虽有些日子,也都调教过规矩都懂,可真正经手的今儿还是头一回,到时候来的人多,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应付着,不懂或拿不定主意的,就私下里互相商量着办,若不然就去和主事的妈妈讨主意。” 各人纷纷应是,蓉卿摆着手:“都去忙吧。” 众人这才散了! 天放了大亮,蓉卿由蕉娘陪着又巡视了一番,二夫人,桦大奶奶和洵大奶奶以及连二奶奶联袂而来,蓉卿笑着迎她们,二夫人就携了她的手,笑道:“昨儿晚上老太君就打了招呼让我们今儿早点过来,我们也打定了主意,虽不能帮什么忙,但也能撑撑场子。” “我心里正没底,有二婶和三位嫂嫂在,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蓉卿笑着朝三人行礼,又道,“这会儿还没有人到,二婶和两位嫂嫂先进去坐会儿。”蓉卿也不能真的使唤她们。 二夫人笑着点头,桦大奶奶道:“我去厨房给你瞧着点儿。”又指着洵大奶奶,“让她去给你看顾着茶水肆,不能让她去厨房。” 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连二奶奶道:“那我就陪着二婶在正厅陪客吧,一会儿人来五弟妹忙起来,总要有人看顾,祖母应该还有会儿到。”蓉卿笑着道谢,大家都散了各自去准备。 她刚转了身,外头就有婆子来报:“寿山伯的祝夫人和祝二奶奶来了。”蓉卿忙颔首提着裙摆去迎,就见祝夫人带着齐丹鹭娉婷而来,祝夫人比上一次瞧见时瘦了点,蓉卿过去行了礼,道,“听嫂嫂说您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体可大好了,我原想去,可当时有孝在身,就……”祝夫人摆摆手,笑道,“齐桦媳妇儿都与我说了,你刚搬过来事情多的很,不去也罢,我也只是小病,不用担心。” 蓉卿笑着点头,又和齐丹鹭行礼,齐丹鹭和连二奶奶是正经的姑嫂,相貌上像极了四夫人,个子小小的很精神的样子,但要比四夫人更为和气一些,“弟妹别客气,你忙你的,我和婆母自己去就好了,都是一家人!” “现在人也没到,我陪着您们走走。”蓉卿满脸的笑容,问起齐丹鹭的两个孩子,“都挺好的吧,怎么也没有带过来。”齐丹鹭比齐皓小半岁,大儿子八九岁了。 “皮的跟猴儿似的,带来了还不知道怎么闹腾。”齐丹鹭无奈的摇摇头,问起齐宵来,“去衙门了?” 蓉卿点头道:“一早就走了,不过说是中午就回来。”虽没有请男客,但有齐宵在,若是有男客来他也要招待。 三个人说着话到了正院,祝夫人打量着院子里的摆设,颔首道:“成宁公主向来是讲究的人,这院子我原也来过一次,如今瞧着比以前还要精致些。”又看着蓉卿,“真是能干的。” 蓉卿红了脸,正要说话,这边婆子来回禀道:“德庆侯曹夫人来了。”她应了一声,祝夫人已经开口道,“赶巧了,我和你一起去迎迎。”又回头吩咐齐丹鹭,“你也别闲着,瞧着自己能做什么,也搭把手。” 齐丹鹭应是。 蓉卿笑着朝齐丹鹭行礼,跟着祝夫人重新往外走迎曹夫人,走了几步祝夫人转目看着她,开口问道:“你五婶是不是来你这里,求你保媒了?” 看来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啊,蓉卿也不瞒着,点头道:“是!五婶确实提过这件事。” “你别搭理她。”祝夫人笑容很冷淡,“肖家虽家底单薄,可人家长子将来是要承嗣的,逸姐儿是什么料她不知道我们还看不出来,就该本本分分的找个老实的嫁了,日子过的轻松点,哪有她这样,上赶着往麻烦堆里钻,只瞧见权势不想她女儿可能受得住。” 蓉卿对祝夫人的印象顿时好了一分,她这番话说的很中立,并没有因为身份低估或是高看了谁。 只是祝夫人能这么说,她却不能应,笑着道:“我没有姑母想的周全,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没有这经验。”祝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做的对,一会儿肖夫人来了,她若是开口,我心里有数,你是小辈说多了她嫉恨你。” 她这么说,蓉卿求之不得,笑着点头应是。 “你来的这么早。”曹夫人已经带着曹红进了门,她和祝夫人早年就相识,这会儿见面也比寻常时随意一些,祝夫人点头道,“她也没有办过大宴席,我早点来帮着看顾点。” “还是姑母贴心。”曹夫人笑着和蓉卿说话,蓉卿和她行礼,点头应道,“是!”这边曹红和她行了礼,蓉卿陪着几个人往里头走,祝夫人就和她道,“今儿还不知跑多少趟,有我陪着她们就成,你忙你的。” 蓉卿看向曹夫人,曹夫人点头道:“听你姑母的,我们都不是外人,你忙你的去。”蓉卿笑着应是,和曹红道,“一会儿你逸姑姑过来,让她陪你说话。” 曹红应是,几个人结伴而去。 刚送走曹夫人和祝夫人,这边肖夫人到了,她一个人来的下了车蓉卿扶了她,肖夫人穿着一件胡灰色妆花缎褙子,带着珊瑚红的宝石耳坠,年轻雍容,蓉卿笑道:“怕您忙不能来,还想着遣个人去接呢。” “这么近,接什么。”肖夫人说着笑道,“这个宅子可真是不错,一进门我瞧见外院里头就精致气派,你们住过来是对的!”蓉卿笑着应是,肖夫人又说起肖玉磬来,“若不是守孝,也能让她来帮你。” “筠哥儿离不开她,就是没有孝我也舍不得劳动她,苦了我们筠哥儿。”她说着扶着肖夫人进去,肖夫人微微顿足,问道,“上次的时你四嫂和我说过了,没让你为难吧?” 蓉卿摇着头:“没有,就怕给您为难了。”肖夫人摆摆手,“齐府五房的小姐我也打听了,人是不错,只是……”她有些犹豫,蓉卿明白她的顾虑,颔首道,“您不用顾忌我,婚事是大事马虎不得。” 肖夫人放了心,微微点头,又四处看看,问道,“秦夫人,王夫人和陈夫人来了没有。” 蓉卿摇头,回道:“许是还有一刻。”话落,就听到后头有人笑道,“我说耳根子怎么红了,原是有人念叨我呢。” 蓉卿就和肖夫人一起回头去看,就瞧见三位夫人结伴下了车,两人皆是笑了起来,肖夫人对王夫人道:“我这不是想着你,所以念着,哪像你这没心没肺的,也不去我那边坐坐。” “我的夫人哪,我何尝不想去,只是也要有空才成啊。”王夫人笑着又指着秦夫人,“不信你问她,我这段时间可是焦头烂额的。” 秦夫人笑着点头,陈夫人也是道:“她确实,忙的连喝口水睡个安慰觉的时间都没有。” 蓉卿和肖夫人皆是一愣,问道:“怎么了,可是家里要办喜事?”王夫人摆摆手,“哪是喜事,是我婆母病了,我到处求医,也没有起色,可不是愁死我了,害的我家王大人连来了几封信催着问着。”王夫人和王彪的孩子都还小,上头还有一位老母亲。 肖夫人担忧的问道:“怎生病了,太医怎么说?”王夫人看了眼蓉卿,叹着气道,“中秋节那天染了风寒,后面就一直没好,原也没有当回事,哪晓得一直拖到今天。请了太医来瞧,外头也喊了郎中,都说是风寒,可下了药也没见好转!” “这样啊。”肖夫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再寻人去外头找找看,年纪大了,有病拖着总是不好的。”若是太夫人去了,王彪可是要守孝的。 王夫人点着头:“已经托人打听去了。”说完摆摆手,“瞧我们,可是上门来贺喜的,说这些做什么。”又看着蓉卿,“前些日子就知道你搬了,想着你许是要办乔迁宴,就忍了忍,便是不请我们,我们也要来的。” “怎么会不请呢。”蓉卿笑着道,“落了谁也不能落了几位夫人。”上一次凉国公府春宴,来的都是些伯公府的夫人,所以四位夫人只去了肖夫人一人。 几个人说着话议着园子里的景致,蓉卿怕她们累,要了滑竿来,秦夫人摆着手道:“走走就成,不用这些劳什子东西。”几个人皆是笑了起来,陈夫人道,“江南的女子柔弱,咱们也要入乡随俗才是。”话落,就靠在秦夫人的臂膀上,秦夫人笑拍了她,“没个正经的。”大家一阵笑,秦夫人又道,“我可装不了那些,从北方出来的,学不来这一路三咳梨花带雨的样子。” 蓉卿喜欢和他们聊天,不会弯弯绕绕让她觉得舒畅,便跟着几个人往内院里头走着,又介绍着沿途的花花草草,一路笑着说到正院里头,祝夫人和曹夫人以及齐丹鹭正在正厅里喝茶聊天,曹红安静的坐在一边,二夫人和连二奶奶陪着聊天,很是热闹的样子。 蓉卿陪着几位夫人进去,彼此引荐后按身份坐了下来,蓉卿刚端了茶,这边婆子来回:“南安侯的余夫人和送过哦概念股的单夫人来了。”话落,正厅里安静了一刻,两位夫人可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 二夫人陪着蓉卿一起出去迎,余夫人上次她见过,今儿穿着一件玫红的对襟革丝褙子,笑眯眯的看着蓉卿,蓉卿行了礼,余夫人道:“可是比春宴的时候还要标致。”蓉卿笑着说夸赞,余夫人问道,“都来了哪些人?” 蓉卿一一答了,余夫人笑着微微颔首,蓉卿又去和单夫人行礼,她的样子让蓉卿想到了华静芝,高高瘦瘦的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视线落在蓉卿身上,微微一打量,蓉卿暗暗挑眉道:“常听五爷提起宋国公,就一直仰慕您,今儿总算是有缘得见了。”齐宵虽和单竟一平辈身份来往,可她和单夫人年纪相差太大,平辈之称就有些不合适。 “五奶奶客气了。”因着二夫人在,她们称呼蓉卿依然只能用五奶奶的称呼,“我身子不大利索,一直不常出来走动,五奶奶往后得空,也去我那边坐坐。” 蓉卿笑着应是,和二夫人一起陪着两位夫人进去,余夫人笑道:“老太君可来了?” “方才婆子来回了,说是一会儿就到。”蓉卿笑着道,“夫人先稍坐一刻歇歇脚。” 余夫人微微颔首,转目去和单夫人说话,二夫人就拉了拉蓉卿的衣袖,问道:“可请了太子妃和诚王妃娘娘?”蓉卿点了点头,“下了帖子。”但杨氏身体不好,她和单氏又不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那就好,人家来不来是人家的事,我们不能丢了礼数了。”二夫人见着单夫人有些顾忌的样子,没有以往的活络,蓉卿颔首应是,几个人进了房里。 过了一刻老太君带着几个儿媳和孙媳过来,蓉卿抱了翼哥儿在手里,几日不见翼哥儿长的白白胖胖的,越发的与齐皓相像,她笑着和唐氏道,“四哥看着是不是很喜欢?” “嗯,一回来就看着他,有一次翼哥儿尿了,急的他要亲自换尿布呢。”唐氏满脸的甜蜜,说起齐皓来连眼睛都是亮的,蓉卿点了点头,道,“您身体不好,先去里间里休息会儿,也免得朝着了翼哥儿。”唐氏身体很虚,脸色也一直苍白的。 “嗯,那我去了,你有事喊我。”唐氏抱着翼哥儿去了客房,蓉卿就回去陪着几位夫人说话,过了一刻诚意伯的刘夫人到了,她一到满室就只听得到她在说话,左右逢源没有她不认识的人,不知道的事儿,蓉卿悄悄退了出来去了厨房,桦大奶奶见她过来,道,“饭菜都起锅了,一会儿到了时辰就能上桌。” “辛苦嫂嫂了,若不然我一个人真是分身乏术。”她话落,桦大奶奶就摆着手道,“这点小事,你和我客气什么。” 蓉卿笑着应是,就听到外头一阵吆喝:“太子妃驾到!” 蓉卿和桦大奶奶皆了一愣,桦大奶奶是没有想到蓉卿不过办一个乔迁宴到了这么多人不说,竟连从不出来应酬的太子妃也来了,蓉卿却是惊着杨氏的身体,她怎么过来了。 “我去看看。”蓉卿和桦大奶奶打了招呼,就去了前头,正厅里诸位夫人都迎了出来,齐老太君朝蓉卿招招手,蓉卿走了过去,齐老太君低声问道,“怎么事先没有听说,可遣婆子来招呼过?” 蓉卿摇摇头:“原以为不会来的。”齐老太君就了然的点头,道,“那就好,太子妃难得出门,今儿却破天荒来了你这里,是天大的脸面,虽是仓促,你招待齐整了就成。”一顿又道,“外头的事情就让你二婶去办,一会儿你就陪坐着。” “是!”蓉卿点头应是,这边单夫人和余夫人正转头来看她,目光中也露出打量和审视的样子,刘夫人则是笑容满面的过来,悄声问道,“听说五奶奶在北平时就认得太子妃娘娘?” 蓉卿笑笑:“是,在北平时有缘得见过几次。” 刘夫人闻言,笑容越发的殷勤。 说着话,这边杨氏已经坐着滑竿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来,一前一后两顶,蓉卿看不清后面是谁,便和众人一起蹲身行礼,滑竿在人前落下,杨氏穿着一件芙蓉面柿红色妆花缎滚一指宽绒边褙子,下面是一条湖绿色马面百褶裙,梳着高髻一顶嵌着金刚石的金凤吐珠步摇微微摇晃,由人扶着走了过来,蓉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再见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依旧有些虚弱的样子,但气色却是不错。 跟着杨氏下来的,还有一位约莫八九岁穿着宝蓝色直缀,个子不高清清瘦瘦的男孩子,相貌清秀与杨氏有几分相似,蓉卿微微一愣忽然就想到了杨氏唯留的余脉,杨氏的堂弟,也是如今的蔡国公。 “都免礼。”杨氏笑容轻浅,雍容得体的摆摆手,“今儿来也是为了凑凑热闹,各位夫人若是拘礼了,倒显得我来的不妥当了。” 这里头余夫人和杨氏的关系最近,她笑着道:“您难得出门,我们今儿能在齐五奶奶这里见着,都是极高兴的,不免有些激动了。”掩面而笑,回头看蓉卿,“都是托了老太君和五奶奶的福了,让我们也有幸瞻仰太子妃娘娘的风采。” 这里有老太君,蓉卿自然不用接话,齐老太君笑道:“哪里是托我们,是我们托了几位夫人的福,有幸得太子妃娘娘大驾光临,真正是蓬荜生辉!”齐老太君和余夫人一来一去两句话,气氛就不似方才那样严谨,杨氏笑着摇头,回头朝身边的男孩招招手,和众人介绍道,“这是娘家的弟弟。”又对男孩道,“快见过几位夫人。” 果然是蔡国公杨宗文,蓉卿抬目看了对方一眼,杨宗文有些腼腆,但举止到也是温润有礼落落大方。 “不敢!”余夫人和单夫人还了杨宗文的礼,余夫人又转身一一介绍身后的各家夫人,杨宗文分别行了礼,寒暄了好一阵才收了势,齐老太君道,“太子妃娘娘,蔡国公爷和几位夫人,都进屋里坐吧。” 一众人簇拥着杨氏和杨宗文往院子里走,蓉卿扶着齐老太君,视线就落在走在前头的杨氏身上,难道她今儿来,是为了带杨宗文出来走动一番的? 一行人进了房里,杨氏在主位坐下,齐老太君坐在她右手面,几位夫人亦是按着主次落座,杨氏的视线就落在蓉卿的面上,朝着她微微一笑,问道:“住过来,可还习惯?” “回娘娘的话,习惯的。”蓉卿回的很恭敬,杨氏微微颔首,笑道,“总盼着你去走动,可前些日子你有孝在身,也不好强拉着你,今儿正巧碰上你办宴席,我临时动了心思,就让蔡国公陪着我一起来了。”又看着众人,“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蓉卿没说话,众人一叠声的说不敢。 杨氏又道:“蔡国公年纪尚幼,和我一样也不大出来走动,今儿带来出来也认认人,免得改明儿见着了,他失了礼都不知情。”她说的很隐晦,可众人的视线皆是落在了杨宗文的身上,齐老太君正要说话,外头就看见门帘子一闪,五夫人带着齐丹逸进了门,两人行了礼,杨氏微微颔首视线在齐丹逸脸上一转落在曹红脸上,又收了回去。 蓉卿暗暗吃惊,杨氏这是来给杨宗文挑媳妇儿来了啊。 五夫人一进来视线就落在杨宗文身上,蓉卿心头一紧,五夫人不会对杨宗文也动心思吧?!心里转过,这边诚意伯刘夫人已经笑着开口道,“蔡国公神貌俊朗,得亏往日里不常出来,若不然这京城的姑娘们,可就是芳心不保了。” 众人陪着笑,杨氏亦是微微一笑,杨宗文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这边,五夫人在肖夫人身后坐了下来,肖夫人仿佛没看见,视线在蓉卿面上一转,蓉卿朝她笑笑,两人皆是没有说话。 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杨氏要走,齐老太君留她,杨氏摆手道:“久坐不得,府里的事也离不得我,我改日定会再登门讨杯水酒喝。”大家也就不好多说,杨氏就摆着手,“夫人们留步,让齐五奶奶送我出去就成,我正也有话和她说。” “卿丫头,送太子妃娘娘。”齐老太君转目看着蓉卿,蓉卿笑着点头和众人打了招呼,跟着杨氏往外走,等出了门杨氏就侧目看着她,轻笑,“成了亲果真是不一样了!”蓉卿笑着,杨氏又道,“齐督都对你可好?” “挺好的。”蓉卿点了点头,问杨氏,“娘娘可好?” 杨氏轻轻笑了起来,回道:“我这些日子可比以前好一些了,人也有了力气,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呢。”蓉卿听着一愣露出不解的样子来,杨氏就道,“是你七姐,偶一次在母后宫中,瞧见她给一个女官号脉开方子,才知道她原也懂医术,我就想着她是女子,许多事病症也好言明,一来二去她就每日到我府里去问诊,如今我的疗养皆是由她全权料理着。” 苏容君没有和她说过,蓉卿也没有听任何人提过,她心里微紧,问道:“七姐学医有几年,亦不曾出师,娘娘的病症……”杨氏摇着头,“你别怕,她很谨慎,每个药方都要仔细核对,每一次号脉都写了记录,我瞧着她前途无量呢。” 蓉卿松了一口气,她只是怕苏容君医术不够熟练,若是让杨氏出了事,她……至于别的事,她相信苏容君有分寸。 “那就好,七姐能得您照佛,是她的福气。”蓉卿说着朝杨氏微微一蹲,“臣妾也谢谢娘娘。” “你啊,和我越来越生疏了。”杨氏叹了口气,顿了步子携了蓉卿的手,“你不去我那边,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可你总可以给我写封信说说话吧,这来了京城,我们统共也就才见了两三次。” 蓉卿点着头:“臣妾往后给娘娘写信。”杨氏欣慰的点着头,“这就对了。”一顿看向站在不远处候着她的杨宗文,“我今儿带来他你别多想,他年纪渐大,亲事却还未定,就是来瞧瞧也熟个脸。”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蓉卿点头道:“臣妾只盼着娘娘没事常出来走动,蔡国公能娶一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如何会多想。” “那我走了,你保重。”杨氏微微颔首,蓉卿和她行礼,扶着杨氏上了滑竿,杨氏摆手道,“回去吧,过两日我给你来信,还有事没和你说呢。” 蓉卿点头应着目送杨氏出门。 等她回去大家都移去了广厅里,余夫人态度明显就要比原先热络许多,笑着问道:“太子妃娘娘走了?”蓉卿笑着点头,这边刘夫人就道,“我可是瞧见了太子妃娘娘送来的礼,一盆玉料石榴盆景,那玉色可不是常见的。”言辞很夸张。 众人虽不如刘夫人那样明显,但多少亦是露出羡慕之色来,齐老太君携了她的手,无声的拍了拍。 蓉卿在主位边坐下,视线就落在五夫人面上,她正笑着和肖夫人说话,刘夫人坐在隔壁,忽地提高了嗓门道:“这是要秦晋之好?那到时候我可要来向二位讨杯水酒喝。” 肖夫人听着脸一红,五夫人目光微动朝刘夫人笑了笑,也显得有些尴尬,这边王夫人就掩面一笑,道:“谁和谁结秦晋之好?”又拉着肖夫人,“这可不成,咱们可是早早说好的,这肖大爷将来是要给我做女婿的。” 肖夫人顺势就点着头笑道:“哪里能少得你!”王夫人就咯咯笑了起来,五夫人看了刘夫人一眼,刘夫人就笑着对王夫人道,“这话说的,我可是记得您膝下没有女儿呢。” “这我可不管。”王夫人半开玩笑,“再等十几年不就成了。”说完,朝肖夫人眨眨眼,引得秦夫人和陈夫人皆是笑着附和。 肖夫人没有反驳。 五夫人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夫人这分明就是打趣,她并不在意,可肖夫人这态度,分明就是宁愿再等个十几个没影的儿媳,也不愿和她结亲家! “娘。”齐丹逸腾的一下站起来,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跺脚就跑了出去,五夫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视线一碰到齐老太君冷厉的眼神,顿时半个字不敢说。 她今儿这脸可是丢到高昌国去了。 “这菜都凉了。”蓉卿站了起来,笑着招呼大家,“薄酒陋席,还请诸位夫人多包涵!”没想到,五夫人这话还真敢说。 曹夫人接了话,笑着道:“五奶奶太客气了。”大家的视线总算收了回来各自说笑,祝夫人就不动声色的站起来,朝五夫人打了个眼色出了广厅,五夫人也跟着出了门,一出去祝夫人劈头就道,“你没有带脑子来,合着我方才和你说的话,都是白费了口舌?!” “大姐。”五夫人一个字都没反驳,她就是不死心想试试,肖夫人好说话,这事儿成不成还真说不好,祝夫人怒道,“别喊我大姐,今儿我们一家子的脸都被你丢完了。”拂袖而去。 五夫人站在门口,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一跺脚追着齐丹逸去了。 中午大家吃了饭,又都坐了喝了茶,下午皆都散了,齐老太君沉着脸看了眼五夫人,冷冷的道:“回去再说。”就带着女儿儿媳孙媳的回了凉国公府。 待人一走,蓉卿长长的透了口气,和蕉娘道:“这办个宴席可真是不容易,还好没有请戏班子来,若不然闹腾一天,还不知怎么样。” 明兰笑着过去给她捏肩,明期拿了个美人捶来坐在脚踏上给她捶腿,蓉卿失笑道:“我又没老,这样兴师动众的。”话落,又问道,“五爷回来了吗?” “会回来了,在外院和宋国公还有肖伯爷吃酒呢。”蕉娘给她端了茶,蓉卿啜了一口应了,躺在床上,“我睡会儿,五爷回来喊我。”蕉娘给她盖了被子,笑着道,“睡吧。” 蓉卿翻了个身,合上眼睛一会儿便睡熟了。 迷迷糊糊间,似是感觉有人上了床,蓉卿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就看见齐宵笑眯眯的看着她,蓉卿嘟哝道:“什么时辰了?”齐宵轻声道,“酉时两刻。” “我睡了这么久啊。”她蒙着被子叹了口气,齐宵把她扒出来,“蕉娘说你中午没吃什么,肚子饿不饿?” 蓉卿睡意没了,心中一动勾着他的脖子一路攀附上去,凑着他的脸咬住他的唇瓣:“嗯,很饿!”眯着眼睛吃吃的笑了起来,“可我不想吃饭!” 月白的衣襟松松的搭着,露出半掩的雪白,蓉卿面颊晕红笑的迷离,粉嫩如花的唇瓣近在咫尺,还有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齐宵眼神暗了下来,心头一紧带着一丝急切的堵住她的唇,蓉卿回应着,满心的心疼和与以往不同的激动和给予…… 九个月的忍耐,和昨晚的点火如今的邀请,活色生香摆在眼前,他却不得不克制自己,于齐宵而言这样的感觉比所有的事情都要难…… 兵临城下前,齐宵忽然打住,有些迟疑的吻着蓉卿,蓉卿轻轻笑了起来,咬着他的肩膀,柔声道:“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别担心,你总要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也勇敢一次。” 你已经很勇敢了,齐宵不再说话微微一动,像是探求到这世上令人最愉快的世外桃源,苍穹碧空霞光如火飞鸟横渡,所有的美景,也不及眼前女子的笑面如花。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搂着她挥汗如雨,心却前所未有的甜蜜。 轻轻的呢喃自齿间溢出,蓉卿随着他的起伏,如展翅的鸟儿腾空而起,漂浮于空中,呢喃着道:“就这样……已很好。” ------题外话------ 来群里,发福利!【挑眉 第三卷:花好月缘148 琐事 “起来吃点东西。”齐宵收拾完搂着她低眉看她,蓉卿埋在锦被中,摇着头,“不要!”她一觉睡到酉时,两个人闹腾完外头天都黑了,丫头婆子肯定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蓉卿满脸通红的推着齐宵,“都怪你,非这个时候回来。” 齐宵捉住她的手臂,放手放在唇边亲吻着,低声道:“那你别起床,让蕉娘拿了吃的进来。” 也只有这样了,这会儿她是没脸出门。 齐宵见她玉面酡红的样子心动不已,搂着她又闹腾了一刻,才开门喊蕉娘拿晚膳进来,蕉娘心里头明白,就遣了明兰和明期几个人,早早去休息她亲自端了饭菜进来,一进门房间里便有股淡淡的靡香,她余光扫了眼缩在床上不敢露头的蓉卿,又看了看端坐在桌边喝茶的齐宵,心里高兴放了晚膳提了热水进来,就关了门出去。 齐宵拿了夹袄来,扶着蓉卿起来给她披上,又端了茶给她,转身托了碗舀了汤送在她嘴边:“你别起来了。”蓉卿失笑,看着他道,“我手脚好好的,哪用你喂。”就要穿衣下床,齐宵按着她,“你穿的少,会受凉。”一副执意要喂的样子。 蓉卿就笑着喝了汤,齐宵道:“再吃点饭好不好?”蓉卿点头,看着他生涩的做着服侍人的事儿,笑容越发的甜蜜,齐宵道,“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高兴。”一顿又道,“能得齐督都端茶送饭,是何等的荣幸。” 齐宵失笑,两人在房里吃了饭,蓉卿要去洗澡,齐宵弯腰打横将她抱起来,蓉卿哎呀一声揪了他衣襟:“我自己过去。”齐宵不依大步朝净室而去,将蓉卿放在椅子上,他备好了水又抱着她放进浴桶,然后开始自己脱衣服。 蓉卿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齐宵却是一副坦荡荡的样子,抬脚,跨进桶里,拉过蓉卿搂在怀中,然后很自然的拿了浴巾给她擦着前胸后背…… “你!”蓉卿哭笑不得,“你怎么都不讲道理的,哪有人这样的。” 齐宵捂住她的眼睛,低头便堵住她的唇,直到蓉卿呜咽着求饶他才放开她,轻笑道:“这样才叫不讲理。”一本正经的。 “简直没法和你沟通。”蓉卿捂脸,身上原本正经的手,擦着擦着便有些走了味儿,蓉卿愕然回头瞪着齐宵,“最好规矩点,若不然我明儿可就真的没脸出去了。”却不知她这样含羞带怯嗔怒的样子,落在齐宵眼中却似邀请般,令他越发不能…… 待从浴室回到床上,蓉卿已经没了力气,迷糊的抗议着:“从明天开始,你睡书房。”齐宵捏着她的鼻子,笑道,“好,我睡书房。”看着蓉卿在他怀里拱了拱睡的香甜,他轻手轻脚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搂着她,又在枕头下抽了本书出来,就着床头的灯光轻轻的翻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蓉卿迷蒙的睁开眼,扯着齐宵的衣袖:“我要喝水。” “好。”齐宵把床头的茶盅递给她,蓉卿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的喝完了杯中茶,又缩回被子里,圈着齐宵闭上眼睛,齐宵笑着摇头将茶盅放回去接着看书,蓉卿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昂头看着齐宵,道,“……今天太子妃娘娘来了。” 齐宵一挑眉,看着她,蓉卿就蹭上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她带了蔡国公一起过来的,瞧着意思是打算为蔡国公挑夫人的。” “杨宗文?”齐宵语声微微一顿,蓉卿点了点头,回道,“是他,我瞧着大概十岁不到的样子,那如今蔡国公府是谁在主持?” “蔡国公有位嬷嬷,原是他母亲的乳母,如今府中的事情由她料理。”齐宵颔首,说着微微一顿,问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件事?”蓉卿摆摆手,笑着道,“没什么,就是对他的印象不错,那么小的年纪能这么沉稳。” 齐宵仿佛索性放了书,颔首道:“他确实难得的稳重。”对杨宗文的评价很高。 “那和你比呢。”蓉卿笑看着他,齐宵和杨宗文两个人的童年都经受了巨大的变故,她昨天见到杨宗文时,就觉得他似乎有些地方与齐宵有些相似。 齐宵皱眉摇了摇头道:“没有可比性。”蓉卿掩面轻笑,又说起杨氏的病情来,“……说是七姐每日去给她号脉问诊,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听太子说起过。”他淡淡的回道,“你不用担心,听太医院的人议起,似乎她的医术已足以独立问诊。” 蓉卿没有想到苏容君的进步这么大,她高兴的道:“他们真的这么说?”齐宵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蓉卿是真的替苏容君高兴,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从中体现个人价值寻找到乐趣,是多少人一生都无法苛求和奢望到的:“难怪太子妃娘娘说的很肯定。”看来,她进宫是对的。 这边,杨氏回到府中,刘嬷嬷服侍她梳洗,两人一个靠着一个坐着在床边上说着话,杨氏道:“我今儿去瞧了一遍,到是没有合适的,不过却是想起来南安侯家中似乎有个小孙女,也不知道性情如何,您明天帮着我打听打听。” “奴婢明天就让人去打听。”刘嬷嬷说着微顿,问道,“娘娘今儿看见齐五奶奶了,她可还好,听说和齐督都感情深厚,两个人如胶似漆一般呢。” 说到蓉卿,杨氏微微颔首,轻笑道:“我瞧着她面色红润,眼眸含笑,连走路都是轻盈快活的,看得出来成亲后齐督都对他不错。”说着微顿,笑道,“到是没有想到,齐督都那样的人,也有这样的一面。” 刘嬷嬷掩面轻笑,道:“要我说,还是齐五奶奶聪明,您没听外头的人说,自从她去了凉国公府,不过半年的时间,凉国公府里头的事情一桩桩的了了,虽有的事是陈年久结,可总也因为她入府而诱发了出来,如今您再瞧瞧,府里头可不是理顺了,世子的位子也定了,凉国公世子爷都有了子嗣。” “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复杂。”杨氏轻笑着摇头,“她也不是惹事的人,不过谣言罢了。”一顿又道,“不过她聪明,我到是不否认的。”想起她们一起开义学的事情。 刘嬷嬷微微颔首,叹着道:“若当时她真嫁给了王爷,说不定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杨氏一挑眉,刘嬷嬷又道,“王府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叹了口气。 “他们没有缘分,也怪不得谁。”杨氏淡淡的道,“王府里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二叔的事情,若他不整日里歇在外头,哪里有那么多的事情。” 刘嬷嬷颔首应同,诚王爷在感情上太过单纯了,才会让一个诚王府里那么多事。 杨氏叹了口气:“东哥歇了没有?”刘嬷嬷摇头,回道,“在外院,太子爷正考校学问呢。” 杨氏微笑,太子爷对东哥确实上心,刘嬷嬷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丫头问了一句:“太子妃娘娘,今儿晚上院门要留吗?” 刘嬷嬷朝杨氏看去,杨氏摇摇头,刘嬷嬷就道:“关了吧。”外面的丫头应了一声,刘嬷嬷看向杨氏,道,“今儿是雪姨娘的日子。” 杨氏没有说话,合上了眼眸,有些疲累的道:“嗯,我也疲了,您歇了吧。”刘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还是收了话起身关了门出去,杨氏待她出去后,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承尘,幽幽的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她送东哥去学堂,这边府里的两位姨娘来请安,刚说了一半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诚王妃到了,杨氏遣了姨娘回去,单氏便已笑着进门:“我到嫂嫂这里来坐坐,没耽误您时间吧?” “怎么会。”杨氏笑着道,“巴不得你天天来。” 单氏轻笑和杨氏对面而坐,单氏端了茶盅心不在焉的喝着,杨氏侧目看了她一眼,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开口,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了一刻,单氏忽觉出什么来,有些尴尬的笑道:“嫂嫂这里安静,我来了就困顿了,迷糊的发起了呆。” 杨氏掩面而笑:“若是累了,就去我房里靠一会儿,索性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单氏轻轻笑了起来。 待单氏离开,杨氏朝候在一边的刘嬷嬷看去,刘嬷嬷就轻声道:“……一早上特意避出来的,说是昨儿诚王爷难得回府,在半道上被那位给截走了。” 杨氏微一皱眉,刘嬷嬷又道:“诚王妃心气儿太高,那位又是和王爷早熟识的,有些吃亏!” “她啊。”杨氏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话音刚落,这边有人来报,“娘娘,欧府里方才敲了丧钟,说是欧侍郎的夫人没了。” 杨氏没想起来哪个欧侍郎,刘嬷嬷解释了一遍,“就是户部的欧鸣欧大人,当年随齐督都去四川的那位。” “原来是他。”杨氏恍然大悟,皱眉道,“我记得他成亲也没有几年,先夫人可留了子嗣?” 刘嬷嬷摇了摇头,回道:“也就这五六年的光景吧。”刘嬷嬷若有所思,“膝下似是有位庶子,夫人到是没有留下子嗣。” “那到是可惜了。”杨氏叹了一声,吩咐刘嬷嬷,“您斟酌着,随了礼就成。” 刘嬷嬷应是而去,又重新转了回来,笑道:“苏医女来了。”杨氏笑着点头,随即就瞧见穿着一身芙蓉色宫装的苏容君带着女官提着药箱进来,和杨氏行了礼,苏容君道,“早上有些事耽误了,所以来迟了一些,还望太子妃娘娘恕罪。” “也不着急这半个时辰,往后你有事情也可以挪到下午,我无妨的。”杨氏请苏容君坐,苏容君笑着谢了,道,“先给您诊脉吧,您今儿觉着可好一些?” 杨氏颔首,回道:“这几日睡的也踏实了一些,你开的那副药效果果真是好的。”苏容君笑笑,给杨氏号了脉回道,“娘娘的脉象很稳,稍后给您施针,如此一个疗程,半个月后就只用药便可了。” 杨氏颔首,和苏容君说起昨天的事:“昨天见着蓉卿了,你们姐妹也有些日子没有见了吧?” “娘娘见着我八妹了?”苏容君眼睛一亮,问道,“她可好,听说搬出凉国公府了,我也没有机会去瞧瞧。” 杨氏微微颔首,道:“她很好,气色也不错。”一顿又道,“你若是想见她,改明儿我请她到府里来,你们姐妹也聚一聚。” 苏容君忙蹲身应是,道:“容君谢谢娘娘。” 杨氏笑着颔首,正要说话,杨宗文施施然走了进来,苏容君忙蹲身行礼,杨宗文颔首道:“免礼。” “怎么会过来,可是有事?”杨氏笑着问他,杨宗文点头道,“有事与太子回奏。” 杨氏挑眉,笑着道:“他一早去詹事府还未回府,你去书房坐坐吧,苏医女正好给我施针,稍后再和你说话。”杨氏说着站了起来,杨宗文点头,看了眼苏容君,“有劳苏医女。” 苏容君笑着说不敢,目送杨宗文出去,杨氏笑的很无奈:“也难为这孩子了,小小年纪肩负的太多……”和苏容君一起进了里间。 这边蓉卿也听说了欧侍郎夫人逝世的消息,她吩咐明兰道:“你去大府里问一声二夫人,看看公中随的什么礼。”明兰应是而去,过了一刻回来道,“二夫人说,公中随了三抬的三牲祭品,外加五百两的白事随礼。” 蓉卿微微颔首,让蕉娘找了一只前朝的梅瓶的出来,也抬了三台的祭品过去,“礼钱的话就免了。让卫山带着人送去。”蕉娘应是而去,明兰就和蓉卿说起那边的事儿来,“五夫人昨儿回去就被老太君禁了足,听说这会儿关在房里呢。”这一回,五夫人算是丢大了人。 蓉卿挑眉,问道:“那逸姐儿呢。”明兰回道,“……说了哭了一夜,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蓉卿叹了一口气,五夫人这次做的太失脸面了,太夫人如此罚她也是她该得的,刚说完,这边卫进跨进了门,蓉卿一愣问道:“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五爷呢。” “五爷让小的和奶奶说一声,他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卫进躬身说完,蓉卿问道,“可知道为了什么事?” 卫进颔首,回道:“说是元蒙人,昨天晚上破山海卫。” 蓉卿闻言一怔,震惊道:“元蒙人进关了?!” ------题外话------ 发现最近有点抽风…。出门没打伞,脑子进水了。哭! 第三卷:花好月缘149 见面 “是,进了关!”卫进想到方才瞧见兵部里的情景,简直就是炸开了锅,蓉卿皱了眉头,问道,“五爷进宫了?” 卫进点头,想了想道:“圣上招了五爷和肖伯爷以及永平侯爷一起进了宫。” “永平侯也进宫了?”苏珉孝期未满,圣上这样也算是夺情了吧,也好,他守了十个月也够了,卫进回道,“是的,让宫中的内侍去永平侯府喧的。” 蓉卿颔首没有再问,战事才到京城,宫中议的事也要等等才有结果,只是山海卫被破却是让她意外,圣上在北平待了十几年,深知元蒙人的习性,所以山海卫的布防也很周密,所以她前些日子听齐宵说时虽担心,但也没有想到元蒙人来势如此迅猛,这么几日的功夫就破了山海卫。 她心里提了起来,和蕉娘道:“帮我收拾一下,我回去一趟。”蕉娘应是,帮蓉卿换了件素色的褙子,带着几个人丫头就回了永平侯府,二夫人见她回来,就知道她大约是为了元蒙人入关的事情,就道,“你别担心,侯爷去宫中了,想必很快就有答案。” 那边还有王彪守着,她不担心元蒙人能打到北平去有改朝换代的本事,只是他们就跟蝗虫一样,所到之处烧杀屠虐只剩狼藉:“我知道,我只是想回来找三哥问问,大伯和父亲那边如何,元蒙人到了哪里了。” “三爷在外院,让胡妈妈把他请来吧。”苏家的祖宅,产业都在那边呢,二夫人也是忧心冲冲,更何况滦县还有她的娘家人。 蓉卿点头应是和二夫人在罗汉床上坐下来等着苏峪进来。 过了一刻穿着一身月华直缀的苏峪大步跨了进来,脸上也没有平日的调笑之色,蓉卿一见他就问道:“三哥,您可知道元蒙人打到哪里了。” “现在还不清楚。”苏峪在椅子上坐下来,胡妈妈上了茶,又道,“不过昨晚过的关,以他们的速度,这会儿约莫在抚宁。”他看着蓉卿,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卢龙毕竟还有些距离,更何况王彪也该有反应了,若不然他这蓟州总兵也该撤下来换别人上了。”顿了顿,“卢龙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要不要给大伯去封信问问?实在不成,把他们接回来。”蓉卿皱眉看着苏峪,苏峪颔首道,“今早就派人过去了,信也随着兵部的邮道走了,过几日就会有消息。” 蓉卿叹着气点了点头,道:“也只能等消息了,希望王总兵能早点赶去截住他们。” 苏珉没有说话,打量着蓉卿,问道:“齐宵是不是进宫了?”蓉卿点头,“和四哥一起进宫,所以我才担心。”远水救不了近火,那边驻扎着王彪,在远些的还有宣同的秦大同,蓉卿不担心圣上会派齐宵或是苏珉带兵支援,就只怕卢龙遭了劫难。 “这种事以前常有。”苏峪说的漫不经心,“所以太祖才会将辽王和今上封在边关驻守,这些年没有出这样的事,大家反而也就觉得稀奇了。” 是啊,以前有两个王爷守着,前几年元蒙人翻山过来,也是因为辽王和简王博弈的结果,若不然元蒙人想进关可不会这么容易。 二夫人拧了眉头点头道:“三爷说的不假,往年只常听说,到没有哪一次这样措手不及的。” 蓉卿松了一口气,看着苏峪问道:“月姐儿挺好的吧?”欧家办丧事,欧氏应该回去了吧?苏峪颔首道,“挺好的,在房里待着呢。” “三嫂回去了,您怎么没有随着去?”蓉卿挑眉看着苏峪,苏峪端了茶盅,低眉吹着上头的浮沫,语气淡淡的“要那么多人去做什么!” 蓉卿无奈的和二夫人对视一眼,二夫人朝她摇摇头,蓉卿就没有再说,苏峪就放了茶盅拂了袖子道:“你中午在这里用饭?”蓉卿看了看时间,已近中午了,就道,“嗯,我在家里用饭。” 苏峪没说什么,就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待他一走,二夫人就携了蓉卿的手去里间说话:“……两个人一日也说不了几句话,你三哥近日常和诚王爷凑在一起出去喝酒,若不是侯爷拦着,他只怕是连那种地方都去了。” 蓉卿脸色一变:“没去成吧?”苏峪可是还在孝期,他在朝中的名声本就不算好,若是再闹一出孝期yin乱的名声,他的仕途可能就真的断了。 “没去。”二夫人轻声道,“不过回来和三奶奶争了几句,这两日他都睡在外院里头也不回去,凭你大伯母怎么劝都不听,抓了书看或是一个人坐着下棋……” 蓉卿心头微酸,苏峪心里应该很闷的吧?!原来有苏茂渠撑着天,他是逍遥纨绔的苏三爷,衙门里点个卯就能和一班子朋友喝酒到隔日天明,又得太祖的赏识,如今呢……得太子提携在詹事府里领个差事,原还好些可现在守着孝,他闷在家里更是郁郁。 “唉!”蓉卿叹了口气,“他们两口子的私事,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二夫人点着头,看着蓉卿,“你和姑爷还好吧?” 蓉卿点点头,回道:“我们挺好的。”二夫人放了心,“……就盼着你们早日有子嗣,日子就算是稳定下来了。” “嗯。”蓉卿和二夫人说话不想装作羞涩的不提子嗣,“我也想早点有,家里也热闹一些。”一顿看着二夫人,“也想叫她喊您外祖母,您也能想着念着去我那边住几天。” 二夫人失笑,拍了蓉卿的手道:“有没有子嗣我还不都想着念着你,就担心你们过的好不好,你一个人料理那么大的府邸……” “我没事。”蓉卿笑看着二夫人,“也没有多少的事,把规矩列,大家按规矩办事,错了就罚有功就赏,轻便的很!” 二夫人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你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了,凡事别揪着死理,要不然就太累了。”就和她以前一样,困在里头走不出来。 “我去看看筠哥儿。”蓉卿笑着道,“难得来,有好些日子没有瞧见了。” “你去吧,一会儿回来吃饭。”二夫人笑着颔首,蓉卿就带着明兰出去,见蕉娘在院子里和崔妈妈说话,她笑着道,“您们多聊聊,我去四嫂那边坐会儿。” 崔妈妈朝蓉卿行礼,蕉娘笑着点头,蓉卿就去了肖玉磬房里。 “你回来也是为了元蒙人的事吧?”肖玉磬请她在罗汉床上落座,蓉卿笑着点着头又指着躺在一边呼呼大睡的筠哥儿,“我是为他来的。”低头仔细去看筠哥儿,满心的喜欢道,“真是聪明的小东西,专门捡了父母好看的地方要了,这张小脸往后长大,还不要迷惑多少女子呢。” 肖玉磬失笑:“哪有做姑姑的这样说自家侄儿的,往后他安安分分的娶妻生子不给我们闲气受就好了。”拉着蓉卿坐下,让奶娘将筠哥儿抱出去,她面露愧疚的道,“那天的事我听说了,我娘也没有料到五夫人会真的开口问,闹了个笑话!”叹了口气,“没给你添乱吧。” “哪有什么添乱不添乱的,我也是没有想到,就怕肖夫人对我生嫌隙了。”蓉卿回道,“你也帮我和肖夫人告个罪,是我大意了,若不然也不会闹出这档子事来。”肖玉磬松了一口气,她怕蓉卿心里不舒服,听她这么一说心头的大石也落了下来,笑道,“我娘正在给弟弟寻人家呢,等他亲事定了,这些事儿就烟消云散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蓉卿颔首,就没有再说这件事。 和肖玉磬说了一会儿的话,等筠哥儿醒了又逗了会筠哥儿,等出了门想了想还是让明兰去外院瞧瞧,明兰回来道:“三爷不在外院,说是回自己院子陪月姐儿用午膳去了。” 蓉卿眉梢微挑,就回了二夫人那边,中午母女两人并着苏峥和蒋氏平哥儿一起吃了饭,蓉卿就收拾了回府,刚到家红梅就迎了她道:“大府里的逸小姐来了,在这里等了您一个上午了。” “知道了。”蓉卿哀叹了一声,回了房里,齐丹逸果然坐在次间里,手里拿着个帕子,不似以前那样见她就笑,呆呆的坐在罗汉床上发呆,蓉卿笑道,“逸妹妹吃过饭没有,早知你来,我不该回家去的。” “五嫂。”齐丹逸站起来,看着蓉卿就红了眼睛,委屈的垂了头……蓉卿看着一惊,走过去凝眉问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齐丹逸眼泪簌簌的落,垂着哭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蓉卿也不催她,待她哭够了才递了帕子给她,齐丹逸擦了眼泪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蓉卿,哽咽的道:“五嫂……我能不能在这里住几天?!” “当然可以。”蓉卿点了点头,“可你得和我说说你这是怎么了,你过来家里的人知道不知道。” 齐丹逸点着头:“家里都知道的。”一顿又道,“我就不愿待在家里……” 是为了那天五夫人问婚事的事儿吧,蓉卿满脸的无奈,轻声安抚的道:“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没有人赶着你走。”齐丹逸感激的看着蓉卿,“谢谢五嫂!” “和我客气什么,快把眼泪擦了,回头叫人瞧见多难看。”蓉卿微笑,又道,“院子都是空的,你自己去挑,想住哪间就住哪间,好不好。” 齐丹逸憋了两天,这会儿哭了一通心情好了很多,点着头道:“我要住沁雪居。” “成。”蓉卿颔首,叫青竹过来,“你带几个人去把院子收拾一下,看看里头还缺什么,把炭炉点点着熏暖和了,一会儿逸小姐住过去。” 青竹看了眼齐丹逸,颔首而去,齐丹逸有些难为情的看着蓉卿,支支吾吾的道,“五嫂,我代我娘向您道歉,她就是这样,做事情常常只图一时意气爽快,过后她自己也后悔的。” “我没生气。”蓉卿笑着道,“到是你,千万别钻了牛角尖,那天来的夫人都是非富即贵也断不会有人随意说出去的,即便是传出去了也无妨,男未婚女未嫁的,说道说道也没什么。” 齐丹逸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就是心里难受罢了……” 蓉卿见她并没有钻进去想不开,也就放了心:“你先去歇会儿,房间里你要如何摆置就吩咐丫头们去办,这里就是你的家,别拘束就成。” “谢谢五嫂。”齐丹逸笑了起来,毕竟才十来岁的年纪,点着头道,“那我先去歇着了。” 蓉卿颔首应是,又道:“我让人给你送些吃食过去。”齐丹逸笑着出了门。 齐丹逸一走,蓉卿就把红梅喊了进来:“你过去和老太君还有五老爷打个招呼,就说逸小姐在我们这里,旁的不用多说什么,听听老太君是什么意思。” “奴婢省的了。”红梅应了,收拾了一下去了隔壁,一会儿就转了回来,回蓉卿的话,“五老爷没有说什么,老太君的意思,让她在这边住两天散散心,等过两日再把她接回去。” 蓉卿放了心,颔首道:“你带着几个丫头,这两日就跟着逸小姐,她要做什么都随她高兴,有什么要求你斟酌着办,实在拿不定主意就来寻我。” 红梅点头道:“那奴婢带着小桃和彩椒去吧,小桃敦厚,彩椒机灵又会说话。”蓉卿点了点头,“你拿主意。” 红梅就转道出了门,蓉卿喊了明兰和明期进来梳洗换了衣裳歇了个午觉,下午卫进进了内院,回道:“宫里还没有散,不过说是传了军令去了蓟州,让王总兵带兵支援。” 蓉卿颔首,提笔给鲍全明写了封信,让卫进送出去,卫进刚走太子府的刘嬷嬷就来了,蓉卿见着她有些意外:“您来,可是太子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要紧的事,娘娘身子很好。”刘嬷嬷笑着道,“是苏医女,说是想见见您,请您明儿去太子府坐坐。” 是苏容君,蓉卿也很想见她,就点头道:“好,我明儿去太子府,劳嬷嬷您跑一趟了。” “不碍事,五奶奶这里奴婢还没来过,也正好来认认门。”刘嬷嬷说着四处打量了一番,陪着蓉卿说了一会儿的话,“那奴婢就先回去了,明儿恭候五奶奶的大驾。” 蓉卿道不敢,亲自送刘嬷嬷出去,在二门口正碰上进门来的齐宵,大家打了招呼刘嬷嬷回去,蓉卿就和齐宵并肩往内院走,齐宵道:“你上午去侯府了?” “嗯,我心里惦记着大伯他们,所以想过去问问三哥。”蓉卿说着微顿,问道,“议了一上午,圣上说的什么?” “让王彪带人围剿。”齐宵语气有些沉,“圣上动了怒……”有些隐忧的样子,蓉卿听着一愣,问道,“怎么了,是因为元蒙人入关的事,还是因为别的事” 齐宵回道:“圣上对这次破关反应过于激动了一点。”有些无奈。 圣上原守着北平几个关隘,对那边格外上心,如今那边失守他心里怒自是更甚,想了想她又觉得不对,齐宵似乎另有担忧的样子,不由问道:“除了破关,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齐宵停了步子,转眸看着蓉卿,顿了顿,道:“圣上只怕是动了迁都的心思。”蓉卿愕然,问道,“迁都?到北平?” “今天未议此事,所以他到底如何想的并不确定。”齐宵说着皱着眉头,蓉卿却是心里头砰砰跳了起来,圣上是因为这次破关才动的这个心思,还是一早就有?她不由想到以前学的历史中,便就有一位帝王和今上一样…… 真的是巧合的惊人。 “只是我个人感觉。”齐宵看着蓉卿,安抚她,“也许只是我多虑了。” 蓉卿没有说话,因为圣上若真的动了这个心思一点也不奇怪,圣上早年和太祖南征北战打下大夏的江山,后又经过数年的战事得的今天的皇位,这么多年大小战事他从未间断,与他而已,这皇权就是他刀口舔血夺到手里的……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他要稳住大夏的江山,守在应天繁花似锦与他而言定是整日惴惴不安的,还不如索性搬到北平,亲自守着边关的好。 “若真是这样,咱们怎么办。”蓉卿皱了眉头,若有所思,难道也要跟着搬过去? 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是迁都不是说说的事,伤筋动骨又是天翻地覆。 齐宵没有说话,负手往前走,低声道:“事情并不确定,即便是定下来,也要经过数十年的筹备,我们也有时间准备。”蓉卿听着点点头,道,“这件事太子和四哥知道不知道。” 齐宵摇摇头,蓉卿也觉得自己问的不对,齐宵是通过这件事猜度圣上有这个意图,只是圣上未提甚至他自己还未作出决定来,齐宵即便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去和太子议论。 两人说着话进了房里,齐宵道:“我晚上要去欧府吃酒。”他进了净室洗了手,蓉卿服侍他脱了官袍,道,“是欧侍郎夫人白事酒?” “总要去走动的。”齐宵微微颔首,眉头轻拧,“太后娘娘今儿还在凤梧宫中哭诉……” 蓉卿一愣,问道:“和皇后娘娘哭?哭什么?”齐宵转目看她,眼角晕着笑意,“哭欧鸣时运不济!” 蓉卿听着便露出若有所思来,齐宵挑眉看着蓉卿,问道:“想到什么了,这样认真?” “也没什么根据,胡乱想想。”她坐下来帮齐宵倒了茶。 第二日吃过早饭,蓉卿收拾了一番和齐丹逸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太子府?”齐丹逸摇摇头,“嫂嫂去吧,我给你守着门。” 蓉卿失笑,交代了红梅几句,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去了太子府,刘嬷嬷得了消息早早在二门候着她,这里蓉卿是第二次来,看到府里的精致不由想到第一次,在这里碰见赵钧逸的情景。 “方才太子妃娘娘还在念您呢,就怕您不来。”刘嬷嬷笑着亲自去扶了蓉卿,蓉卿笑道,“前天太子妃娘娘去府里,家里人多也没有机会仔细说话,我心里也是……今儿有机会来,自是要来的。” 刘嬷嬷笑着点头,五奶奶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就再不来太子府,如今能来,她也高兴,太子妃娘娘到京城后不论和谁来往都是淡淡的,和如今的身份有关她能理解,却也忍不住希望她能有一两个能说说话的人,心思也能开阔点。 和五奶奶又不同,早年太子妃娘娘还是世子妃,北平又简单,大家一起经历了苦难和心惊胆战,交情自是不同的。 只是上一次诚王爷求着,太子妃娘娘也没有办法,瞧着诚王爷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是她看着也于心不忍。 心思转过,刘嬷嬷扶着蓉卿道:“苏医女每日巳时正到,您先进去坐坐。”蓉卿颔首和刘嬷嬷一起进了内院,杨氏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蓉卿行礼杨氏摆摆手,“也没有外人,别这么拘礼。” 蓉卿应是一抬头就瞧见杨宗文正站在一边上,见蓉卿看过来他微微一笑抱拳,蓉卿还了礼,杨氏已道:“蔡国公也是每日这个时候来。”算是在向蓉卿解释。 “是!”蓉卿笑着点头,跟着杨氏身后进门,杨宗文微微一缓落在蓉卿之后,蓉卿回头看了他一眼进了门,杨宗文跟着进去,两人对面坐在杨氏的下首。 丫头们上了茶,杨氏虚抬了手示意蓉卿喝茶,轻声道:“齐督都今儿恐要迟回去了,今儿下了朝圣上留了他们在宫中议事。” 蓉卿点头道:“是!”杨宗文微微一愣,问道,“是为元蒙人破关之事?” “嗯,昨天八百里加急送了圣上的手谕去蓟州,可元蒙人已到了抚宁,永平府乱一乱是免不了的,待元蒙人驱逐出去,善后的事也要提前安顿好,眼见就要冬天,也不知多少人要流离失所。”杨氏说的很细致,温言细语的和杨宗文解释,“几位督都都是从北平来的,对永平府境况也清楚,圣上留了他们定然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她在教杨宗文朝政,蓉卿低眉端茶轻饮,杨氏话落,杨宗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如今正值深秋,北方已连下了几日的雪,冬日漫长,恐几个边关卫所还要加强防备才是。” 蓉卿原是喝着茶,听言微微一愣,要知道杨宗文不过十岁的年纪,能想得到这么多实在不易,她暗暗点头抬目朝对面看去,杨宗文很磊落大方朝她点了点头,蓉卿微微一笑算是回了他。 真的是彬彬有礼,沉稳持重。 “不错。”杨氏点了点头,转目过来看蓉卿,笑道,“让你见笑了,他年纪小我不放心就常放在身边,或是让他跟着太子,也多见见世面。” 蓉卿理解杨氏的苦心,点头道:“蔡国公能得您和太子爷提点,将来定是国之栋梁。” “栋梁不敢。”杨氏无奈的笑道,“只求他开枝散叶支撑了门庭,不让我们杨氏就此落魄下去就成。” 蓉卿安慰了她几句没有深言,毕竟是她的家事,杨氏看着蓉卿又道:“听说凉国公府五房的小姐正在挑人家?”蓉卿听着一愣,朝杨宗文看去,杨宗文也是面色微微一变,蓉卿回道,“像是在寻,不过逸妹妹年纪还小,到也不着急。” 杨氏微微颔首,没有再继续说,蓉卿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去书房坐会儿。”杨氏看着杨宗文,“我和齐五奶奶说说话。”杨宗文应是站了起来,朝杨氏和蓉卿抱拳,出了门。 杨氏看着蓉卿,轻声道:“苏医女还有一会儿。”说着一顿,道,“今年过年正逢永平侯府太夫人去世,你也没有进宫拜年,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念着你,过几日就是冬至,到时候你与我一起进宫。” “是!”蓉卿笑着道,“我也不懂规矩的,就怕进去哪里失了规矩也不知道,心里惶恐!”杨氏轻笑,摆着手道,“皇后娘娘也不是拘礼的,你去便是,再说,你若是也能失礼,那那些外命妇们可都不敢进宫了。” 蓉卿陪着笑,杨氏又道:“说起来,一直没问过你义学的事,如今办的如何了?” 这些事一直都鲍全明在办,他隔一个月便会来一封信,回几个铺子和义学的事情:“滦县和登州各开了一间,就在我铺子的隔壁。”话落,掩面一笑,“依旧是打着娘娘的名号……” 杨氏一愣,叹了口气:“你啊……”又无奈的摇摇头,“历来就是这样。”话落,正要开口,外头就听到有人喊道,“太子妃娘娘,诚王妃和诚王侧妃求见。”杨氏闻言就朝蓉卿看去,蓉卿也是一愣,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单氏和马清荷…… “请她们进来。”杨氏有些尴尬,她也没有料到这么巧,门帘子掀开,单氏和马清荷一前一后进了门,单氏穿着一件茜红色的素面褙子,容颜清秀施施然进门,气度雍容,马清荷则是藕荷色的通袖袄,垂着眉眼亦步亦趋显得很恭敬的样子。 蓉卿起身立在一边。 两人朝杨氏行了礼,杨氏微微颔首,指了指椅子:“别客气了,坐吧。”单氏应了在椅子上落座,这边马清荷跟着坐在她下首,蓉卿过来欲朝两人行礼,单氏微微一愣,道,“齐夫人?”没有想到蓉卿在的样子。 “是!”蓉卿态度恭谦的应是,又去和马清荷行礼,马清荷一愣忙扶了蓉卿的手臂,很惊喜的道,“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蓉卿朝她笑笑,打量了马清荷一眼,微微一愣,没有想到马清荷的变化如此之大,以前的她端庄秀丽,如今瞧着倒是多了一份俏皮灵动,她暗暗疑惑又去看单氏,难道是因为身份的关系,才变成这样的?! “你们早就认识的。”杨氏笑道,“都不是外人,坐下说话。” 马清荷在蓉卿对面落座,笑看着蓉卿,单氏眉头微拧眉头端了茶盅有些心不在焉的吃着茶,马清荷很高兴的看着蓉卿,问道:“说是搬出来单过了,可好?” “回侧妃的话,挺好的。”蓉卿回的一板一眼,马清荷一怔,随即了然的样子,笑道,“那就好,前些日子听娘家的母亲说起,我才知道你们搬进了督都府,原想过去看望你,可总也不得空,今儿能碰见你真是太高兴了。”真的很欢喜的样子。 “多想侧妃挂念。”蓉卿话落,马清荷转头去和杨氏道,“忽然想起来在北平时的日子,有一次我与五夫人也是这样,坐在您的府里……仿佛还在眼前呢。”话落掩面一笑。 杨氏笑笑,点头道:“是,时间过的真快。” 单氏落了单!蓉卿余光打量着单氏,她没有开口,显得有些冷漠疏离的样子,这边杨氏仿佛注意到似的,就拉着单氏说话:“俊逸可在府里,昨晚他在这里吃过饭,又喝了点酒我看他醉成那样,就和太子留了他在府里歇下来,一早上醒来他听人来回他已经出府了,也不知道他回去没有。” “没有。”单氏淡淡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听他身边的小厮来回,说是直接去早朝了。”话落,看了眼蓉卿。 蓉卿微讶,只当没注意,侧目朝门外看看,盼着苏容君早些来,她们姐妹见过她也能辞了回去,无论是太子府还是诚王府的事她都不想知道,更不想掺和进去。 “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请教五夫人。”马清荷轻笑着说着,“我让人照着北平你建的花房的样子,也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是也不知工匠没领会意思,还是我太操之过急了些,这屋顶上也没有留通风的口,你看要不要紧,若不然拆了重建?!” 马清荷话落,蓉卿就看见单氏脸色一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的单氏对她有些抵触的样子:“应该是无妨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当年的花房也是五爷建的。”把自己撇干净了。 马清荷一怔,打量了蓉卿一眼,笑容一瞬有些尴尬,随即道:“是吗,那得空请王爷帮着我请教五爷。” 蓉卿笑着点头。 “嫂嫂。”单氏站了起来,“我想起来府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改明儿再来看您。”不等杨氏点头,她又对马清荷道,“你坐一刻吧。” 马清荷也跟着起身:“妾身陪您一起回去吧。”单氏摆着手,有些不耐烦“不用了。”就和杨氏还有蓉卿微微点头,挺直了腰背出了门。 马清荷有些尴尬的朝杨氏行礼:“姐姐一个人回去妾身不放心,妾身还是陪着她吧。”杨氏颔首,“也好,多陪她说说话。” 马清荷应是又和蓉卿道:“得空去我那边坐坐,我们好久没有仔细说话了。” 蓉卿笑着送她出去。 待两人一走,杨氏面露无奈,和蓉卿道:“你别介意,弟妹她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 单氏不喜欢马清荷她可以理解,没有女子会喜欢丈夫的妾室,只是她表露出来的那么直接,让她有些吃惊,那日里见单夫人到不是这样的人…… 杨氏对单氏评价,蓉卿却不能发表言论,笑着应和,杨氏又道:“说起花房来,诚王府建的着实很大,里头摆了许多花,前一次我去瞧过,花开百朵姹紫嫣红,不单我瞧着高兴,就连诚王也很喜欢进去坐坐。” 蓉卿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幸好苏容君来了,蓉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就见身材高挑的苏容君穿着一身湖蓝色拽地高腰宫裙施施然进门,她眼前便是一亮,喊道:“七姐。” “八妹!”苏容君很高兴的过来,携了蓉卿的手上下打量,“家里都挺好的吧?” 蓉卿红了眼睛,点头应她:“都挺好的,你呢。”苏容君也高兴的落了泪,点头道,“有太子妃娘娘的照佛,我在宫里一切顺遂,你不用担心。” “瞧你们姐妹。”杨氏满脸的无奈,“难得见一面反倒是哭起来了。” 蓉卿和苏容君皆是忍了心酸笑着应是,两人当着杨氏的面也不可能一直说着家里的事,更何况苏容君还要给杨氏问诊,蓉卿道:“娘娘问诊是大事,我在这里坐着就成。” 杨氏就吩咐身边的丫头:“把刘嬷嬷请来陪五奶奶说说话。”又和蓉卿道,“若是无聊了,桌边有书,你随意翻翻,一会儿等问完诊你们姐妹再好好说说话。”蓉卿应是,她和苏容君就一起进了内间。 蓉卿端了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脑子里却想着方才单氏和马清荷的样子,赵钧逸三五日都不回家,两个女人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还有那花房,马清荷在北平时就特意去看过她的花房,没有想到,几年后她竟是在成王府建了。 想到这里她失笑的摇摇头。 “太子爷。”刘嬷嬷正巧进门,放掀了帘子跨进一只脚来,就看见赵均瑞带着杨宗文跺着步子进来,她微微一愣,不是在宫里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娘娘正在由苏医女问诊……” 赵均瑞视线在正厅里一扫,微微颔首:“嗯。”脚步不停直接上了台阶,刘嬷嬷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当然不可能拦着他,打了帘子朝守在里面的丫头打眼色,丫头进去给杨氏回禀,赵均瑞已经进了门。 蓉卿起身垂首站在一边,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来太子府,不愿进宫的原因,但凡见个人就要行礼问安一番:“臣妾齐苏氏见过太子。” 赵均瑞脚步不停,在正位上坐下,摆手道:“五夫人不必多礼。”从善如流的指了指椅子,“请坐!” 坐什么呀,蓉卿恨不得立刻告辞才好:“谢太子。”又和杨宗文互相见了礼,在原位上坐了下来。 她垂着眼帘,赵均瑞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 蓉卿穿着一件芙蓉色绣淡粉芙蓉花的通袖袄,滚着银边,胸口带着一串指甲盖大小的珊瑚珠串,故意梳了个端方沉稳的圆髻,端坐在椅子上,比平日少了分灵动,老成持重的贵妇人样子。 赵均瑞瞧着微微挑眉,接了婢奉来茶端了轻饮,问道:“新府里办了乔迁宴,怎么也没有请我?” “啊?”蓉卿一愣抬头看向赵均瑞,他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蓉卿回道:“您朝事繁忙,不敢为小事扰您。” 赵均瑞唇角微勾,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蓉卿端着茶盅拨着盖子,时不时朝里间看去,她向来不喜欢和赵均瑞聊天,说半句留半句,猜的也不定真假……心里胡思乱想着,杨宗文忽然问赵均瑞:“太子爷,那侍讲的事?” 蓉卿耳朵一动,赵均瑞已经是回道:“他资历太浅,纵然科考名列前茅也难担此任,明天你与董阁老议一议,再推荐个德才兼备的来。” 在选侍讲?什么人科考名列前茅了,却难挡大任?蓉卿心里头狐疑,这边杨宗文回道:“是,微臣明天就去和董阁老商议此事。” 这个时候看杨宗文,完全想象不出,他不过是十岁的孩子。 赵均瑞颔首,没有再说下去,视线又轻悠悠的落在蓉卿身上,就见她正低头喝茶,但神情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由想到她的性格,向来都是聪明心思活络的…… 他笑笑,转目朝里间看去,杨氏正和苏容君相携走了出来。 第三卷:花好月缘150 邀请 “您回来了。”杨氏微微蹲了蹲,笑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他很少这个时间回来,所以杨氏才有此一问。 赵均瑞笑容淡淡的,回道:“有点事,正路过家中,回来看看。”视线在蓉卿和苏容君面上一滑而过,“没想到家里有客。” 这边苏容君蹲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赵均瑞虚抬手示意苏容君免礼,“太子妃娘娘的病,辛苦你了。” “殿下客气了,是臣女应该做的。”苏容君说着余光就落在赵均瑞的面上,清隽的眉眼,玉兰清风般端坐在那儿,她心头略跳侧开视线,恰碰上一边杨宗文的目光,歪着头若有所思有些疑惑的样子,苏容君心头一怔有些尴尬的朝他笑笑,扶着杨氏坐下狼狈的在蓉卿身边落座。 蓉卿朝她看来,微微一笑,低声道:“结束了?”仿佛被被人窥探了秘密一般,苏容君不敢去看杨宗文,转头回蓉卿的话,“好了。” 蓉卿笑笑点头,打算找机会和苏容君一起告辞。 “齐督都没有与你一起出宫?”杨氏说着看了眼蓉卿,赵均瑞闻言回道,“没有,回了衙门。”又看着蓉卿,“兴许还有一刻。” 和她说的?蓉卿装作没看见。 杨氏就笑着和蓉卿苏容君说话:“那你们中午就在这里用饭吧,宫中我让刘嬷嬷去说一声。”一顿看着蓉卿,“府中可有事?” 蓉卿想拒绝可又想和苏容君多点时间说话,不由转头去看苏容君,苏容君目光回过来,也是疑问似的看着她,只是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蓉卿想了想,还是点了头,道:“多谢太子妃娘娘,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杨氏又去问赵均瑞,“太子爷午膳可有旁的安排?” 赵均瑞转过视线看着蓉卿,就瞧见她垂着头玩着手里的茶盅,他微微一顿,回道,“你既是留了客,那我便和宗文在外院用些吧,下午还要去詹事府。” “这……”杨氏有些为难,蓉卿心头哀叹一声,总不能因为留了她们吃饭,就把堂堂太子爷赶去外院吧?再说看杨氏的样子,他许是难得回来用饭,这样做岂不是她和苏容君坏了人家好事,想到这里她露出歉疚的样子,道,“我还是和七姐告辞吧,今儿托娘娘的福我们姐妹能见一面已是满足,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去看苏容君,苏容君也是点头笑道,“是啊,臣女和五夫人告辞。” 姐妹两人说着站了起来。 杨氏有些尴尬的样子,看向赵均瑞,赵均瑞目光一顿眉梢微挑,道:“反倒是我回来的不对了。” “怎么反倒变客气了。”杨氏笑了起来,看向刘嬷嬷,“去看看午膳好了没有,就摆在这里吧。”又对赵均瑞道,“索性都不是外人,太子今儿中午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话落,掩面微笑,又去看蓉卿,“五夫人和苏医女也别推辞了,说起来我们可还都是早相熟的,往前也不是没有同食过,何必讲究这些莫须有的规矩呢。” 赵均瑞未说话,朝蓉卿看去,蓉卿总不能端着架子拒绝,笑道:“是!” 刘嬷嬷笑着出了门。 赵均瑞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淡坐在那边喝着茶。 蓉卿和苏容君也坐了下来。 杨宗文有些好奇的出声问道:“五夫人和苏医女是从北平来的?”不大知情的样子,杨氏颔首道,“五夫人前几年在北平住过,我们可是旧相识了。” “原来是这样。”杨宗文点着头,去看苏容君,“苏医女何以学医?” 苏容君一愣,抬头看向杨宗文,回道:“只是闺中闲暇,又机缘巧合认识了师傅,便学医了。”杨宗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学了几年?” “约莫有四五年了吧。”苏容君说着有些唏嘘的样子,杨宗文又道,“那果真是了得,医学博大精深,短短时间苏医女有如此造诣实属难得。” 苏容君回道:“不敢当夸奖,是太子妃娘娘不嫌弃臣女医术不精,臣女才敢献丑。” 杨宗文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出口,蓉卿看了眼杨宗文,垂头喝茶,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忽然就听到外头王乔回道:“殿下,齐督都在外院。” 齐宵来了?蓉卿一愣,朝外头看去。 赵均瑞眉梢一扬,就朝蓉卿看了去,蓉卿恰转目过来,双双视线碰上蓉卿顿时收了面上的期待,朝赵均瑞笑笑,赵均瑞目色微凝颔首道:“请他进来!”这边杨氏笑道,“今儿人聚的到是齐了。” 齐宵来了,蓉卿心头的不适顿时松了不少。 转眼功夫,外头就听到沉沉的脚步声,蓉卿几乎一耳就听出来是齐宵,他的脚步与别人不同。 “太子。”齐宵穿着一身绯红官袍,大刀阔斧的进了门,朝赵钧逸抱拳,又和杨氏见礼,杨氏颔首,赵钧逸笑着道请齐宵坐,齐宵点头又和杨宗文见了礼,一回头看见蓉卿,面色虽依旧严肃但眼底却是划过笑意,在蓉卿对面坐了下来。 “你来的正好。”赵均瑞开口和齐宵道,“我正也有事与你商议。” 齐宵颔首,露出恭听的样子,赵均瑞就道:“父皇的意思,将曽义调回京城,你看北平布政使之位,何人担任合适?” 曾义要调回来了?北平布政使?蓉卿心头一动,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位穿着灰扑扑的官袍,不修边幅的老者廖如海,她朝齐宵看去,齐宵目光也正投向他,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齐宵开口道:“北平布防举足轻重,曽义留守已久,只怕一时难寻到合适人选。”一顿又道,“若从京城调派官员赴任,一时恐难适应……”带着引导性的,他话方落,赵均瑞就若有所思,想了想就道:“廖如海此人你如何看。” 蓉卿心头一喜,廖如海确实很合适任此职位,若是将来圣上真的动了迁都的心思,那么北平布政使可就是一项肥缺啊。 “虽有些顽固,但政绩却让人无可指摘,滦县如今在永平府已是首屈一指,不单在永平府,便是放眼山东,每年税粮也无一处企及。”齐宵淡淡说着,对廖如海的评价很高,赵均瑞认同的点了点头,道,“你所言有理。”若是没有岔子,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蓉卿暗暗惊讶,一个北平布政使的职位,就被他们这三言两语的落定了,廖如海的官途也很可能就此扭转了,她暗暗叹了口气,忽然就想到以前听人说书时的那句话:京城有人好做官。 “安抚使一事我看父皇的意思,是有意让吏部的何侍郎担任。”赵均瑞说着眉头微皱,看向齐宵,“我记得何侍郎与布政司冯大人是姻亲?” 齐宵略一思索,颔首道:“是!冯大人乃何侍郎的乘龙快婿。” 赵均瑞点了点头没有实话,这边刘嬷嬷笑着进来道:“娘娘,饭摆在哪里?”杨氏就朝赵均瑞看去,赵均瑞笑道,“就摆在广厅中吧。” 刘嬷嬷应是而去。 大家又说了几句,就结伴出门到院子前头的广厅去,蓉卿回头和苏容君走在一起,苏容君低声道:“我以为你不愿来,还担心今儿见不到你呢。”她知道蓉卿的避讳。 “知道你每日给太子妃娘娘问诊,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她们落在最后,说话声音很低,“你在宫里还好吧?除了给太子妃娘娘问诊外,可还在别处出诊?” 苏容君摇摇头:“我如今还算是凤梧宫中的执笔女官,不在太医院当差,自是不能出诊。”一顿又道,“也是太子妃娘娘的病症我心头有把握,若换做旁人,我难保不会紧张。” “也是。”蓉卿点了点头,苏容君又道,“听说我来前诚王妃和诚王侧妃来过,你见着了?” 蓉卿皱眉:“见着了。”苏容君就拉着她步子略顿了顿,问道,“马氏在成王府建花房的事你可知道。”蓉卿微愣点头,苏容君又道,“我曾在宫中见过她几面,在皇后娘娘面前,她长袖善舞有时风头俨然是盖过了正妃。”一顿左右看了看,低声在她耳边道,“听说她还将自己身边的一位侍女开了脸收了通房……” 蓉卿一愣看着苏容君,苏容君并不是喜欢议论这些事的人,蓉卿知道她这话后面定然还有别的原因,果然,苏容君话语一顿又道,“你可见过那位侍女?” “没有。”蓉卿的心微微沉了下去,苏容君轻声道,“我见过,个子不高皮肤很白,嘴角边有两个酒窝,笑起来很俏皮轻灵的样子……”与蓉卿非常的像,就连说话的方式,都仿佛是练习过一样……还有马清荷,以往见她端庄大方,可这会儿见人三分笑,与诚王在一起说话时也不算唯唯诺诺的样子,甚至偶有几句笑闹…… 蓉卿听完又羞又尴尬,苏容君就攥着她的手:“我与你说这些,是让你提防一些,这个女人不简单!” 马清荷,用这种手段争宠。 这是诚王府的事情,你怎么争都与她无关,可好端端扯了她做什么! “八妹。”苏容君抬眉看了眼走远的几个人,又道,“你和齐督都一定要好好的!” 蓉卿颔首,回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很好。”一顿两人接着往前走,低声道,“诚王府的事情我们不要管,只要不牵扯在我们身上,就与我们不相干!”她能对马清荷做什么,那是人家的家事,她没法子干预。 却依旧忍不住心里不痛快。 苏容君知道她的意思,点头道:“我知道。”蓉卿又道,“你在宫中也事事小心。” 姐妹两人说着话追上了前头的人,杨氏正站在门口笑看着她们,蓉卿两人就跟着她进门,里面搭着屏风蓉卿和杨氏以及苏容君坐在里头赵均瑞和齐宵以及杨宗文则在外面落座,蓉卿松了一口气,忽然很感谢那些规矩,至少不用让她对着赵均瑞的脸吃饭了。 大家很安静的吃了饭,就有婆子上来撤了屏风,大家端了茶各自坐在原位上喝茶聊天,赵均瑞和齐宵闲聊:“听说你在和内务府商议,要在后院的燕南湖建栈道?” “是!”齐宵看了眼蓉卿,赵均瑞顺着他的目光也去看蓉卿,问道,“为何建栈道,何不在湖中填个小岛。” 蓉卿笑着回道:“在湖中填了小道未免有些兴师动众了……原只是想在两岸种了树,闲暇时亦能在周边垂钓喝茶,得些风趣罢了。” “这主意不错。”赵均瑞很赞同的点点头,“等建成了记得邀我们去垂钓。” 蓉卿没接话,齐宵回道:“太子能去自是蓬荜生辉。”赵均瑞就笑看着他摆了摆手,打趣似的道,“怎么你们成了亲,这说话的语气也似相仿了。” 蓉卿面红垂眸。 齐宵微笑,杨氏掩面笑道:“他们感情深厚,自是互相影响的!”一顿看向蓉卿,道,“等栈道好了,可记得邀我们前去。” 蓉卿点头:“一定,一定!” 大家又坐了一刻,赵均瑞问齐宵:“要去校场?”齐宵看了眼蓉卿,回道,“是!” 赵均瑞颔首,回道:“我与你同去。”一顿站了起来,齐宵略顿微微点了点头,看向蓉卿,“卫进在门外,让他送你回去。” “是!”蓉卿垂头应是,杨氏看着两人眉目传话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苏容君也和杨氏告辞,众人就结伴往外走,杨宗文道:“苏医女,我要去内务府,与你顺道,不如我送你一程。” “有劳国公爷。”苏容君笑着颔首,大家就没有再坐软轿,而是缓缓朝二门去,一路上蓉卿和杨氏说着话,杨氏道,“你常来我这里坐坐。”蓉卿应是,就在二门处道别,蓉卿由明兰和明期扶着上了车,苏容君则是坐来时的轿子,由杨宗文护送着出了太子府的侧门。 待马车出去,蓉卿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一路回了府里,齐丹逸在门口等她,笑着道:“您终于回来了,我都把园子逛了几遍了。”蓉卿笑着下了车携了她的手,两人往院子里走,“中午吃饭了没有?” “吃了。”齐丹逸挽着蓉卿的手臂,将她上午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道,“五嫂,你带我去逛庙会吧,还有几日就到冬至了。” “去庙会啊。”蓉卿想了想,“等你五哥回来,我问问他可好。” 齐丹逸点着头,又问道:“去太子府好不好玩,见着太子殿下了么?外面的人都道他温良恭俭,德行端方,毫无架子。是不是这样的?” 蓉卿没觉得赵均瑞有什么特别的:“我只知他政绩卓越,深受圣上倚重。总有机会见到的,你自己瞧。”话落,她转了话题说别的事,齐丹逸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两个人刚进了房里,外头红梅就领着个婆子进来,蓉卿挑眉,那婆子就道:“奴婢单黄氏见过齐五奶奶。” 单?宋国公府的人? “妈妈免礼。”蓉卿问道,“您是……”单妈妈接了话,笑道,“我们王妃后日初十在府里办赏菊宴,特意让奴婢给您送帖子来。” 王妃,那就是诚王妃身边的妈妈了。 怎么刚刚在太子府没有提,这会儿却突然派人来送帖子了? ------题外话------ 抽风中…… 第三卷:花好月缘151 论政 单氏提着笔站在书桌后,一行草书洋洋洒洒而出: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她停笔扫了一眼,又素手一翻将纯白的宣纸揪成了团儿丢在脚边的纸篓里,再想复写却又没了方才的心情,她丢了有些烦躁的坐了下来,端了茶盅却又闻出了一股浓浓的刺鼻桂花味,她愠怒道:“怎么给我泡的桂花茶?!” “娘娘。”外头守着的丫鬟匆匆进来,见单氏面色不善,小心翼翼的回道,“这是太子府方送来的,奴婢见您平日爱喝,今儿就又泡上了。”一顿又道,“这就给您换上新来的毛尖。” 单氏一愣,才想起来是她前几日和杨氏要来的,她摆摆手,回道:“算了,你下去吧。” 丫鬟垂头应是,又踮着脚退了出去。 单氏还是放了茶盅,又抽了本《前朝轶事》翻看着,看了几页就觉得上头的字白花花的直晃的她看不清,她无奈的合上书,出声道:“单妈妈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隔着门丫鬟回了一句,单氏就没有再说话,站起来在房里漫无目的的走了两圈,又在软榻上靠了下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随即单妈妈的声音传了进来:“娘娘,奴婢回了。”原本合上的眼睛募地睁开,单氏回道,“进来!” 单妈妈推开门走了进来,朝单氏行了礼,道:“奴婢从齐督都府回来了。”单氏嗯了一声,问道,“怎么样?” “齐五奶奶说她与齐督都商议一番,若后日无事,定登门赴宴。”单妈妈说着一顿又道,“……奴婢瞧着她像是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要问过齐督都才能决定。” 单氏眉头微皱,就响起笑盈盈坐在太子府和杨氏说话的女子,唇红齿白目如秋月,静静坐着娴静温雅,可但凡开口语声清脆含着一丝俏皮,令人忍不住的投以目光移不开眼。 明明不是绝美的容颜,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又想到外头传言她与齐宵恩爱有加,寸步不离,齐宵亦是对她言听计从,怎么听单妈妈一说,怎么连这门赴宴这样的事,都要问过齐宵? 是不想来,还是心虚? 单氏若有所思,单妈妈在软榻边的杌子上坐下来,看着单氏有些疑惑的问道:“娘娘的菊花宴半个月前就递了帖子出去,人也早早定好了,何以临时又加上了齐五奶奶。”两边里,虽说诚王爷和齐宵关系很近,可两府走动并不算多。 单氏侧躺在软榻上,以手臂枕着头,视线没有目的的落在摆的整齐一双绣花鞋,看着上头的鸳鸯戏水,无奈的道:“我就是只是想试试……” 王爷的心思她们以前不知道,只当他是不愿这门婚事,有些抵触,想着日久天长总能生出感情,也就苦熬着做着该做的事,可自从马侧妃进门后,她们就是不想知道也知道了,王爷对她们不冷不热,分明就是心头住着另外一个女子。 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令放荡不羁的赵钧逸亦能倾心相付,直到她知道了苏蓉卿,想起在宫中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跟着齐宵亦步亦趋娇小玲珑的女子,她松了一口气,苏蓉卿和齐宵男才女貌已为人妇,赵钧逸就是再想,又能如何! 可是,马清荷的所为宛若给了她一记闷棍,她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令的王爷夜夜宿在她那边,她见过那侍女,长的有七八分相似…… 多卑劣恶心的手法,却让她屡试不爽。 还有那花房,种了那么多的花请了七八个婆子日夜打理,马清荷说喜爱,却不瞧在里头待一刻,可每每王爷回来却总能在里头看见她,露着笑容和他说北平的事,说花房的事。 王爷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可他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静静坐着,像是在听,又像是在想别的事情。 每一次都透着苏蓉卿的痕迹,她才知道,原来王爷心里头非但没有抹开,反而已是深种。 试试什么? 是试试齐五奶奶,还是试试王爷。 单妈妈浑然一怔惊惧的看着单氏,又急又无奈:“娘娘,她和王爷都各自为家,以前不会有情,往后更不可能再有,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您不明白。”单氏道,“我若是不好,他瞧上了别人,我输了也心甘情愿。可他没有给我一点机会,就这样判了死刑,我不甘心!”她说着鼻翼扇合俨然有怒,“马氏在太子府挑唆着说的那些话,她当我听不出?我只懒得和她计较,她亦是个可怜人,只是个不自知的跳梁小丑罢了。” “您试出了结果又怎么样,更何况王爷什么样儿,不早就有结果了吗?”单妈妈满眼的焦急,“若是叫王爷知道,说不定还要怨上您一分。” 单氏摆着手,无所谓的道:“没所谓,他怨不怨有何区别,若因此他心里存了我,是怨也是好的。”话落坐了起来,将一双脚放进绣鞋里,单妈妈怒道,“都是马侧妃挑的事儿,她当她能生出子嗣来不成,您未有孕她便是坏了,奴婢倒要瞧瞧她肚子是不是这么听她的话。”一顿又咬牙切齿的道,“您实不该恨齐五奶奶,当务之急该收拾了马侧妃,拢王爷在身边,哪怕他心不在您这里,有个子嗣傍身,您将来管王府如何,也能保住自己不动如山。” 单氏知道单妈妈说的有道理,皇室的女人自古以来也都是如此奉此理而为的,可是她不甘心,就想试一试,若是真的没有半点希望,她就算自请下堂削发为尼她也不愿苦熬着受人嗤笑。 单妈妈见她心意已决,越发的焦急,想了想道:“奴婢想起来走前灶上还炖着雪蛤燕窝,先去取来给娘娘用上。”话落推门出去,待关上了门,就和守门的丫鬟道,“我回一趟国公府,若是娘娘问起来,就说我在灶上,催的急了就编个旁的理由,挡一挡。” 丫鬟应是,单妈妈就摸了摸鬓角匆匆往外院赶。 单氏又走到桌前,可提笔忘字一时间想不起初衷来,微微一愣外头听丫鬟回道:“娘娘,王爷回来了。” “知道了。”单氏颔首,放了笔墨问道,“是在外院是进来了,你去问问他晚上可在府里用膳。”丫鬟应是而去,过了一刻回来,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王爷被马侧妃请去了。” 单氏眉头一拧,一丝愠怒隐去,颔首:“知道了,你去吧。”丫鬟应是,单氏垂目又看到方才被她揪成团的宣纸,又吩咐道,“……你去请王爷过来,就说我有事与他商量。” 丫鬟微怔,想了想应是而去。 赵钧逸穿着一件海蓝色云纹直缀,一顶玉珠冠落在发髻之上,别着一支胭脂白玉的素面簪子,目色明亮唇瓣丰润,端坐坐在罗汉床上隐隐已透着一股上位着的风姿,可若是细看眉宇间依旧是年幼时未消除的不羁,眯着眼睛看着摆在窗台上开的艳丽的芍药,和簇簇生姿的牡丹,目光微顿,这边马清荷托了托盘过来,笑道:“王爷这几日未休息好,妾身给您炖了燕窝粥,您就着热稍用些?!” 赵钧逸摆着手:“女人吃的东西,不用!”一顿看着马清荷,问道,“你不是有事和我说,什么事?” “也没有要紧的事,就是想王爷了。”马清荷语声轻快,眼睛一转娇笑在赵钧逸对面坐下,赵钧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马清荷就给他续茶,道,“妾身今儿和姐姐一起出门了,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了。” “哦。”赵钧逸百无聊赖的应了一声,马清荷又看了他一眼,很高兴的道,“不过到是真的高兴,我和蓉卿许久未见了,没有想到今儿却在太子府见着她了!”一顿又道,“她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反倒是越发的好看了。”喊的依旧是闺名。 赵钧逸眉梢一挑,问道:“在太子府?”马清荷点着头,回道,“太子妃娘娘邀请的,让她和苏医女姐妹聚一聚。” “哦。”赵钧逸垂目看着手里的茶盅,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马清荷又道,“妾身那花房建的,总觉得有些不对,想过两日去督都府请教蓉卿,请她指点我,免得白费了心思却养不好花,岂不是可惜了。” “那里头的花不是很好嘛。”赵钧逸有些烦躁,“何必去打扰人家。” 马清荷嘟了嘴,回道:“妾身也只是想借着名头,和她说说话。”一顿撒着娇,“王爷就准了妾身吧。” 赵钧逸摆着手:“我又没捆你手脚,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别问我了。”一顿站了起来,“我还有事,晚上不回来吃了。”话落他就要走,马清荷眉头一拧。随即门口一女子娉娉袅袅的提着食盒进来,笑盈盈的看着里面的两个人,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很是可爱,“王爷,侧妃娘娘,晚膳好了,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在厅里头?” 赵钧逸走动的脚步一顿,视线就落在那女子的脸上,一瞬间有些恍惚,那女子笑容越发的明媚,露出白晶晶的牙齿,喊了声:“王爷……” 马清荷不动,看着赵钧逸的反应。 赵钧逸面上有些动容,正要开口,外头就听到有丫鬟回道:“王爷,正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说有事要与您商议。” 马清荷脸色一变,就见赵钧逸方动摇的面色徒然宛若自梦中醒来一般,颔首道:“知道了。”看了眼提着食盒的女子,拂袖道,“你们用吧,我走了!”话落,大步而去。 马清荷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一冷,就朝那女子看去,厉声道:“废物!”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房里, 那女子垂头看看自己的穿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脸的恍惚。 赵钧逸一路去了正院,单氏正当在书房里候着他,见他进来让丫鬟给他奉了茶,赵钧逸茶碗也不端负手站在中间,看着单氏问道:“什么事?” “王爷请坐。”单氏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不近不远,赵钧逸摆手,“我还有事,你说完我就走。” 单氏微怔,却依旧是含着笑容,道:“后日妾身办菊花宴,王爷知道吧?”赵钧逸看他,微微点头,单氏又道,“这还是妾身第一次办这样大的宴席,心里有些没底,那日来的人也多,所以那日早些回来,有您在妾身心里也踏实一些。” 这是诚王府的事,赵钧逸心里有数,点头道:“我知道了。”单氏笑着道谢,“有王爷的话妾身就放心了。” 赵钧逸颔首,转身要走,单氏几步过来语气露出些微的急切:“您……”赵钧逸转身过来微微挑眉,单氏显得有些尴尬,面颊微红,“晚上妾身让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几个菜,您可回来用饭?” 赵钧逸皱了皱眉头,看也不看单氏,就道:“不了,晚上我还有事,不回来了。”拂袖而去。 单氏看着他背影,唇角微动脸上的笑容也是一点一点消散,最后化作一声低叹,似哀婉似绝望…… 齐宵大步进门,蓉卿笑迎了出来,服侍他脱了官袍,笑道:“以为你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呢!”齐宵进了净室,隔着帘子回道,“在半道上遇到苏珉,便一起回来了,明日再去。” 蓉卿哦了一声,进去递了帕子给他,看着他道:“有件事和你说。”齐宵点头看着她,蓉卿想了想道,“方才诚王妃叫身边的妈妈送了帖子来,说诚王府后日办菊花宴,邀请我们赴宴。” 齐宵眉头微蹙,重复道:“诚王妃?”蓉卿点头苦恼的道,“我……不太想去。” “那寻个由头不去罢。”牵着蓉卿的手出了净室,“不过是个宴席,你不去也无妨的。”一顿又道,“来往都是功勋夫人,你年纪尚幼见人便要见礼,索性待在家里,若你不方便说我去和诚王说。” 蓉卿有些为难,去吧,她实在不愿意和那边的人多走动,不去吧,人家堂堂诚王妃送了帖子来,她若不去就有拿乔的嫌疑,更何况还不知道她什么心思,若是……她避开这一次,指不定还有下一次。 “算了。”想了想,她凝眉道:“我还是去吧,”她就势跳开了话题,问起北平布政使的事情,“太子的意思,是廖大人任北平布政使?!” 齐宵听着点了点头,道:“北平布政使一职承上启下,廖大人在滦县几十年,功绩卓著,由他胜任再合适不过。”蓉卿点着头赞同,“让他老人家一直窝在滦县,天委屈他了。”想了想问道,“廖大人是我的祖父,和四哥的关系想必朝中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吧,若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人质疑?”说齐宵和苏珉拉党结派。 “是也无妨。”齐宵语气坦荡,“廖大人并非无能之辈,提携一番理所应当,若有人有此议便随他们去,你不用多虑。” 蓉卿点头,笑着道:“那就好。”又问道,“王总兵明日就能到抚宁了吧?安抚使的事可定了?”两人就论起朝中的事情来,过了一刻齐宵忽然道,“太子府若你不想去,便就不去吧,太子妃娘娘那边有事亦可书信来往,实在避不过便请她来府中做客。”不是商量的语气。 蓉卿一愣,就去看齐宵,他面色严肃没有和她开玩笑的样子,她眉头微拧,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不妥之处?” “没有。”齐宵微顿,眉头紧蹙看着她轻声道,“我不愿你去宫中或是去太子府,来往皆是贵人,凭白让你受委屈。” 蓉卿有些狐疑,可又想不出他顾虑的是什么,想了想她点头道:“知道了,往后我不去了!” 齐宵叹了口气,握了她的手有些歉疚却又无奈…… 第二日一早,他寅时入宫散朝后,汪公公来寻他和苏珉以及赵均瑞,赵钧逸:“圣上请太子爷,王爷,永平侯爷以及督都去御书房。”一顿又道,“洒家还要去请宋国公爷,几位请!” 几个人顿了步子,赵均瑞颔首道:“好!”就和齐宵几个人转道往后宫而去,圣上坐在御案之后,待他们各自行礼,圣上赐了座又将手中正捏着的奏折丢了出来,和赵均瑞道,“曽义来的奏折,你们看看!” 赵均瑞起身拿了奏折在手,翻开浏览了一遍,又递给了齐宵,他蹙眉道:“父皇,加修边墙之事儿臣认为迫在眉睫,若不然元蒙忧患将会成为大夏的骨中刺,势必要治本除根才是。” 圣上微微颔首,回道:“这两年朝事稳定,只北平前些年战乱方才平缓,若现在再赠赋役难免会引起民怨,是以,朕要听听你们的意见。”一顿,“是出关萧清元蒙旧部,还是着力修建边墙,待三五年后再行追剿之事。” “儿臣认为,现阶段以防治为主,如今国库并不充裕,若大军行进又会增加负累,不如再等三五年恢复根本再行打算。”赵均瑞说着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他话落赵钧逸就接了话开口道,“大哥,防根本就不是个办法,治标不治本,不把他们打怕了,明年他们还是会来。”一顿看着圣上,“父皇,您给儿臣和齐宵二十万兵马,一年之内,我们定将草原萧清,永绝元蒙人!” 圣上并未开口,赵均瑞回道:“带兵出征我并非不赞同,只是国库钱粮,若勉力而为只会后患无穷。” “不打!”赵钧逸怒道,“他还以为我们大夏怕了他们呢!” “齐宵。”圣上看向一直垂目看着奏折未言的齐宵,“你如何看?” 齐宵蹙眉,想了想和赵均瑞对视一眼,沉声道:“微臣觉得太子和王爷说的都在理,只是眼下元蒙人并非关键,因为无论是修建边墙设防疑惑是主动出击萧清,钱粮才是难关,势必要解决此方才能谈论到底用何手段。” 是啊,不管是防还是守,钱才是最重要的,圣上登基时国库早已在那两年的战乱中消耗一空,这两年多因圣上执政国库方才舒缓一些,若再添负苛难免入不敷出,其后果不用细想,便知结果。 御书房中就闻见悠悠叹息之声。 “唯今之计,只有增加赋税充盈国库。”苏珉开口道,“可如今各项税收并未停滞,若要加税难免不会引起民怨,尤其是北方的百姓。” 圣上撑着额头,轻叹的呢喃了一句:“应天太过安逸,连朕都快忘了北方艰苦!”他的话一落,在场的几人皆是一怔,苏珉和齐宵对视一眼,双双眼中都划过惊讶,那边赵均瑞已开口道,“父皇,不如重设市舶司,开放海禁。” 圣上微愣,摆了摆手:“海禁之事当下并非好时机,再等一等。”赵均瑞没有再坚持,圣上又道,“那只能加派兵马驻守各关口,每年入秋后三岗五哨严设防守,旁的事再从长计议吧。”也就是说不打算动用国库花这个钱了。 几个人没有再说话,这边单竟进了门,大家又议论起北平布政使与安抚使的职位来,汪公公又将董马等几位阁老请来…… 晚上齐宵回去和蓉卿说北平布政使之事:“……虽有些波折,但事情已是定下。”蓉卿听了很高兴,笑着道,“待朝中文书下达,母亲定要派人去滦县恭贺,届是我再补添些贺礼和今年的年节礼也恰好一并送去。” 齐宵嗯了一声,有心事的样子,蓉卿问道:“怎么了?”齐宵就把今天御书房里的对话和她说了一遍,蓉卿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圣上其实也很矛盾,无论是修边墙还是带兵出征他都舍不得花钱?”朝廷真这么穷?不过想想也是,修边墙可不是一砖一瓦的事儿,而是漫漫百里山路,巩固壁垒所花费用度,不是百十万可敲定的,带兵围剿更是花费少不了,那么多人吃喝用度,草原那么大打起来也零零散散,还不知拖到哪一天,到时候要是朝廷供应不及时,说不定还落了个得不偿失的地步。 其实,只要有钱,这两个事儿都能做,关键的是,没钱! “嗯。国库空空,圣上不忍再加赋税,积累银钱又需时间,只能再议!”齐宵说着叹了口气,蓉卿想了想道,“没有钱也不是没有办法。” 齐宵一愣,问道:“你有何主意,说来听听。”蓉卿笑了起来,摆着手道,“我只是随便想想,有些上不得台面。”却瞧见齐宵很认真的看着她,她咳嗽了一声,回道,“……你看,无论在哪里都是有穷人或是富人,穷苦百姓可能三餐不济,可富庶之家酒池肉林,但富人毕竟只有一部分,若加重赋税其实累的还是普通百姓,不如把视线放在那一部分的富庶之家……”齐宵微愣,似有些明白蓉卿的意思,蓉卿托着下巴看着他,又道,“若是修边墙,就让那些富人出资,允许他们在砖瓦上刻上自家宗姓抑或是立碑,他们可能不在乎修建百十米边墙的银子,可却会在乎那屹立百年不倒的边墙所带来的家族荣耀,这是难能可贵的机会,想必他们应该很乐意。若是带兵出征,就与他们征集粮草,方法还是一样,令圣上给每户愿出银子的人家贴出皇榜告知天下……一个求财一个求名,各得所需。” 齐宵微怔,脑中飞快的思索了一番,继而笑了起来,颔首道:“此方法确实可行。” “你觉得可行?”蓉卿有些不自信,齐宵颔首,回道,“在砖瓦刻宗姓有些儿戏,立碑难免有些喧宾夺主,但却可以请他们为各段边墙命名,不过虚名亦不会有任何影响。” 蓉卿眼睛一亮,她胡乱一说确实有些儿戏,可经过齐宵整合倒确实有些可行度,她点头道:“你说的对,刻名字立碑文想必圣上也不会同意,但命名的事儿,也就一个名字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就是画个饼,骗那些有钱人的钱。 不骗白不骗,总比圣上鱼肉百姓强。 “小丫头真是聪明。”齐宵揉了揉她的发髻,与有荣焉的道,“明日我便回圣上。”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朝齐宵抱拳:“不敢当齐督都夸赞。”齐宵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方才还暗觉得你一本正经端庄素雅,转眼就变成了个调皮丫头。” 蓉卿勾着他的脖子,笑的眉眼弯弯:“如此说来,齐督都到是喜欢我这个样子,只愿看那些端庄的大家闺秀喽。” “胡说!”齐宵拍了她的臀部,“我的心思你还不懂?!” 蓉卿歪在他怀里哈哈笑了起来,齐宵见她笑的开心,眼神一暗抱着她原地起身三两步跨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随即便压了上去…… “你又欺负我。”蓉卿咬着他的唇瓣,抵着他不让他靠下来,齐宵挠着她的腋下,笑道,“那换你来欺负我。” 蓉卿愕然,轻笑起来。 隔日依旧如昨日一般,几人在御书房议事,齐宵将蓉卿所说之法复述了一遍,道:“……可贴了皇榜昭告天下,当可一试。”圣上闻言微微一惊,这边赵均瑞颔首道,“商贾之家重名,此法确实可行。”一来能解决国库紧缺的大事,二来也是摆明态度,朝廷并非只是重农,对经商之人也是看重。 农乃国之根本,商乃国之重器,缺一不可。 “太子言之有理。”单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此法确实很妙。”一举多得。 “不可!”董阁老站列而起,回道,“此番行径只会助涨商人之气焰,若要他们捐银两,一张圣旨传达了圣意,他们生活能安稳全靠圣上明治,这银子即便是出,也是应该的。”抱拳看向圣上,“圣上,齐督都提出此意确实可行,但不可加以奖励,此番一旦开了先河,往后大夏只会被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弄的乌烟瘴气。” 圣上皱了眉头。 赵钧逸拍了桌子道:“哪里有那么多事儿,管他银子怎么来的,进了国库不就成了。” “此事容朕再想想。”圣上摆摆手,示意董阁老不要再说,“你们都退了吧。” 齐宵也只是提出主意,至于采纳与否并不究竟,此事本就该内阁商议,他们不过是武官,说多了也是吃力不讨好,心思转过他跟着众人退了出来,董阁老转目看着齐宵,问道:“听说齐五夫人手中店铺不下百十间,染坊布防更是遍布北方各州府,齐督都是否也打算得以此美名?” “董阁老说笑。”齐宵语气淡淡的,“贱内不过内宅妇人,有几分产业也只是为将来子嗣傍身,温饱及及何以与大富之家相比。”一顿又道,“到是董阁老您,既是如此厌恶行商之人,想必府中没有店铺行商吧?”单靠俸禄怎么过日子,董阁老府里不可能没有铺子。 董阁老被他轻描淡写的话噎的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走吧。”赵均瑞看着董阁老的背影摇摇头,赵钧逸道,“老顽固。”说着拉着齐宵几个人走,“去我那边吧,今儿府里办了赏菊宴!” 众人没有反对,赵均瑞略顿了脚步,问齐宵:“昨天还没有法子,怎么过了一晚到是天灵开窍了。”齐宵笑着回道,“我一武夫粗人,不懂这些。”一顿看了眼苏珉,眼底满是笑意,“是内子的主意。” 几个人脚步一顿,苏珉讶异道:“八妹说的?”齐宵颔首,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苏珉哈哈笑了起来,道,“这小丫头,心思向来最多。” “她说的。”赵均瑞微惑,叹着笑道,“倒是没有想到。”一顿看着齐宵,“今儿她也要去诚王府吧,稍后请她来,也与我们说一说才是。” 齐宵顿时有些后悔,就有种私藏了宝贝被人瞧见的危机感,他勉强颔首,道:“要问过她的意思方可。” 赵钧逸少有的沉默了下来,没有开口和单竟并肩而行,单竟好奇的问齐宵:“你平日回府亦会和尊夫人聊朝堂之事?”很诧异。 齐宵理不以为然:“偶尔几句,许多事她比我有见地,我亦愿与她论议。” 单竟有些诧异的点点头,侧目就看向赵钧逸,就见自个儿的女婿脸色微白心不在焉的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是新婚夫妻,齐宵与苏氏鹣鲽情深,而诚王和女儿却是形同陌路。 他低叹了一声。 一行人出了宫门驱马悠悠的赶去诚王府,外院已来了数位同僚,众人行礼问好落座在一堂,齐宵和苏珉端茶坐在一侧,苏珉问道:“昨晚圣上之叹,你如何看?”他昨天回去想了半宿,圣上那句突如其来的感叹一直萦绕在耳边,却是没有想明白! 齐宵放了茶盅,没有说话,视线只在诸位说话聊天的官员身上微微一转…… 苏珉虽读书不多,可却是聪明人,齐宵这一动作他心中便是一提,顿时明白过来,圣上登基近三载手段亦是雷厉风行,朝中官员撤换不在少数,可尽管如此他所倚重的还是当年在北平时的武将旧臣……在应天的功勋豪爵们盘根错节想要借力并不容易,而那些文官更是仗着律法旧例指指点点不肯退步,圣上每每新政都是举步维艰,还是依靠他们开疆辟壤…… 若是想要彻底掌控朝政,单单撤换官员治标不治本,那些人或世代为官结党成派维护自己利益,或姻亲宗室练成一线,除之不尽,最行之有效彻底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人悉数换掉! 怎么办法才能将这些人换掉呢? 迁都! 若在北平建都,不单能守着边关严防元蒙人屡犯,那边亦曾是圣上的潜邸,在那边行事只会更加有效,而应天的朝臣带谁去,就得有圣上说了算,即便如此那些世家数代盘横世居江南,想要他们放弃祖业,只怕他们也舍不得。 若能行得通,这个法子当真是好。 只是……他看向齐宵,满脸震惊:“你早已觉察此事?”齐宵没有惊讶,想必是早就知道了。 齐宵微微颔首,言简意赅的回道:“山海卫破关,圣上大怒……我便有此预感,只是圣上未再提,你我做到心中有数就成。” 苏珉脸色沉沉的颔首,他在应天根基浅薄,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北平根本无所谓,只是齐宵,他有些犹豫的看向他……齐宵道:“也并非三五年可定,届时我们再议吧,看蓉卿想去哪里。” 苏珉颔首没有再说话。 这边单竟投目过来,含笑问道:“你们舅婿聊什么聊的如此严肃。”苏珉含笑,回道,“说起舍妹之事,她性情不定求妹婿多多包涵。” 单竟大笑,和苏珉道:“你这个兄长可真是称职。”又问起赵钧逸,“听声音外头热闹非凡,是否宴席已经开了?”苏珉操心蓉卿,他也操心自家的女儿。 “开始了。”赵钧逸看了眼怀表,“院中请了戏班另加说书的女先生,诸位是要听戏还是听书?”内院分里外,男宾若去自有屏风遮挡,远远观看。 “依依呀呀的,有什么听头。”话落武定伯肖渊大步进了门,笑道,“不如喝酒划拳,难得轻松!” 众人与他抱拳各自见礼,单竟指着苏珉与肖渊道:“你们翁婿皆是海量,若要喝回家喝去!”肖渊摆着手,“自是要与诚王爷吃几盅,今儿可是他做东!”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一片热闹气氛,赵钧逸就唤人抬酒去,开了两桌搬了几坛子酒上来,一人一只海碗,惊的几位文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话落,又是你一言我一句的,笑声不断! 戏台开锣声哐哐响起,随即依依呀呀的声音绕梁起伏,单竟道:“瞧这曲子似是昆曲……”当今皇后娘娘最喜昆曲,诚王妃也是有心了。 赵钧逸端碗吃酒,常随轻手轻脚的自门外进来,贴在他耳边轻声道:“王爷,侧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事。”赵钧逸眉头紧蹙,常随回道,“小人不知,侧妃娘娘只说了一句在后院荣恩亭等您!” 说半句留半句,马清荷一贯不会如此,而且又是在后院,那边风大鲜少有人在那边去,何况今儿府中来往人多,她即便是请也不该请他去后院,赵钧逸微惑低声道:“你去看一眼,回来报我。” 常随应是而去,约莫过了一刻多钟,他匆匆赶了回来,低声道:“小人在荣恩亭像是看到了……”说着微顿,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齐宵,“齐五奶奶!” “什么!”赵钧逸一怔,声音不由拔高了一些,顿时引起桌上几人的注意,他笑着道,“一点小事你们接着喝。”就起身告罪带着常随出了门,沉声道,“你看准了?” 常随应是,点头很肯定的道:“小人就怕看错,还特意绕过去确认了一番,确实是齐五奶奶带着两个丫头在那边。”一顿又道,“只是不知在等谁。” 赵钧逸沉了脸拂袖道:“你守在这边,我去看看!”话落大步而去,径直去了内院。 ------题外话------ 国庆快乐! 第三卷:花好月缘152 失踪 荣恩亭建在王府后花园的湖中心,两面有游览直通岸边,四周环水若放了门窗便成了一处闭合的房间,又似舟楫飘在湖面,静逸中水声波动树叶沙沙,颇有些美妙。 只是此刻蓉卿无心欣赏,她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向自游廊上缓缓走进的女子。 “五夫人。”单氏穿着一件烟霞色高腰宫装,纤细的腰间系着湖绿的宽边腰带,上了淡妆款步而来眉眼微抬,显出一丝傲然来,唇角轻笑她道,“只是有些私心话想与你说说,平日里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就冒昧请你过来了。” 蓉卿行了礼,亦是笑容满面:“娘娘客气了,您有事尽管吩咐,这样说实在是折煞臣妾了。”她到王府不过坐了半刻,就被单氏身边的单妈妈请了过来,她暗暗猜测过单氏的目的,却是想不清楚她们之间能有什么交集。 除了—— 赵钧逸。 她脑海中不由想到苏容君说的话……那女子与你极相似,连行止笑容都似刻意调训过的,她心头便一阵膈应…… 难道单氏是因为那女子的原因,猜测到赵钧逸的过往,所以找她来一探究竟? 那也应该去问赵钧逸,何必问她。 这种龌龊的事情,她身为正妃不去制止,难道还要来和她论个黑白对错不成! 想到这里,蓉卿面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待单氏坐下她亦在对面落座,笑看着对方,等着她开口。 单氏落座摆手示意随行的婆子丫头退下,明兰和明期也随着众人候在了门外,落了窗户里面瞬时安静下来。 单氏也打量着蓉卿,她今儿穿了一件妃色的素面对襟褙子,梳着圆髻周身并无说的出名的华丽配饰,就连那身衣裳也不过是普通的妆花缎,可就是这样,依旧令人移不开眼睛,笑容甜美俏皮,姿态端庄优雅,声音清脆悦耳…… 温和从容的,就连她看着也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忽然有些明白,赵钧逸为何会将她放在心中。 赵钧逸与男子来往时,和谁都能说的上话,也从不摆着架子,可一旦与女子相处,他就会露出厌烦的情绪,在他心中女子便都似赵玉敏那般娇宠着,说一不二任性泼辣,所以他对女子有着莫名的抗拒。 她想苏蓉卿应该颠覆了他的以往的观念吧,她不同,仿佛很好说话温和平易,不似寻常闺秀或端着优雅实则怯弱或揣着矫揉实则做作,她落落大方却又不让人觉得疏离,笑容甜美却不觉得刻意讨好。 单氏垂了眉眼心底叹了一口气,来时的许多许多疑问,这一刻忽化作了一团理不乱的头绪,她顿了许久将视线重新落在蓉卿面上,笑道:“吩咐不敢当,我与五夫人年岁相当,夫婿又是近友,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蓉卿笑着应是。 单氏顿了顿,还是出口问出心中疑问:“听说五夫人在北平时就与我们王爷相识了?” 果然是为了赵钧逸。 蓉卿并不隐瞒,这些事早已不是秘密,她道:“家中四哥与王爷和几位将军伯爷常来往,多少见过几面。” 单氏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我也曾王爷提过,说是五夫人棋艺极好,往后若是有幸,还想向五夫人讨教一番。”蓉卿回道,“讨教不敢当,我棋艺更是不敢当夸奖,五爷常说臣妾是臭棋篓子呢……” 单氏似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一时看的有些愣怔,忽问道:“你和齐督都,真让人羡慕。” 蓉卿闻言一愣,忽然明白,在单氏心中应该是很渴望赵钧逸的关爱吧,也是,哪个闺中女子不曾幻想过婚后能与夫君恩爱缠绵鹣鲽情深呢,她心里叹了口气,对面单氏仿佛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般,又道:“夫人与王爷早相熟的,对我们王爷也有些了解吧?!” 了解什么?蓉卿笑容淡了一分:“算不得了解,只是见过几面罢了。”单氏眉头轻拧,问道,“可我们王爷他……” 蓉卿面色毫不掩饰的冷了一分,单氏看出来了也不解释,想了想道:“夫人与马侧妃也认识的吧,她早年间也曾在北平略住过一段时间。”不等蓉卿说话,她又道,“我初见马侧妃时,印象中她端庄温婉,可等她嫁入王府后,却又日日见她在改变,如今的马侧妃俨然已经是……” 蓉卿皱眉,单氏却不打算收势:“如今的她,已然成了另一个五夫人了。”一顿看向蓉卿,“你可知道为何?” “臣妾愚笨,不知娘娘所言何意。”蓉卿面上已经没了笑容,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也不必依旧笑面相对。 诚王妃轻笑,“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有些事不想知道罢了。”一顿又道,“她是王爷的妾,心里眼里都是王爷,有这样的变幻当然是为了王爷。” “这是王府的家事。”蓉卿回道,“臣妾不明白的是,娘娘为何和臣妾说这些。” 单氏点着头,悠悠站了起来,推开一侧的窗户,视线落在远处的湖面上,冷风猎猎刮来她衣袍舞动,背影中露出一股道不清的怅然:“是啊,这是我的家事,我确实不该和你说,只是我和谁说呢?说出来别人只会笑话我,笑我不满足,笑我没有本事拢不住夫君的心,笑我家事处理的不妥当……”又转身来看着蓉卿,“可是你不同啊,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若只让我一人烦恼,夫人却依旧陷在温柔乡中,我心里头就有些不舒坦。”话落无奈的一笑,“五夫人,你……对王爷的心思,知道几分?” “娘娘若是寻臣妾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那恕臣妾不能相陪了。”蓉卿也站了起来,面上有些愠色,“娘娘若真只是觉得苦恼找臣妾道苦,臣妾当您知己开解一二自是荣幸,可显然,娘娘并非是为了让臣妾开解才说这样的话,所以,臣妾便无能为力了。” 单氏真够可以的,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你心里不痛快就要拉着别人一起不痛快?男人是你的,你没有本事拢住又有什么理由来怪别人,莫说他对赵钧逸没有这心思,就是有她该管的也是赵钧逸,而非来责问她! 单氏见蓉卿生气,忽然笑起来,感叹的道:“五夫人果然是敢爱敢恨的女子,不藏喜怒……真是好。” 蓉卿已经不想和她聊天,若说以前她对赵钧逸存着欣赏和包容,那么此刻,她甚至有些讨厌赵钧逸,好好的把她扯进来做什么,难道是嫌她名声太好,给她锦上添花不成。 “臣妾担不起娘娘夸奖。”一顿躬身福了福,“忽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这就向娘娘辞行。”蓉卿话落,起身要走。 单氏见状也收了笑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五夫人休恼。”单氏说完,真诚的道,“其实,我只好奇而已,如今和五夫人这一番交谈,倒真的解了我的疑惑,至于旁的事,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的家事,我会处理好,断不会连累五夫人的名声。” “多些娘娘护爱。”蓉卿颔首,转身要走,单氏忽又出声问道,“五夫人,对于王爷,你可曾……”有些犹豫的样子,“可曾动过动过心意?” 蓉卿蓦地转目过来,紧紧盯着单氏,回道:“娘娘这话问的实在不该,事情已经过去,您是王爷的正妃,臣妾亦是凉国公府的齐苏氏,如今再说娘娘又将臣妾置于何地,将我们五爷置于何处!” 单氏微愣,有些泄气的样子:“是我鲁莽了。”又道,“看得出来夫人是真性情,若对王爷真又心意,想必也不会有我的位置了,这话就当我胡言乱语夫人休恼。” 蓉卿也不好得理不饶人,颔首道:“娘娘言重了。” 单氏笑笑,问道:“马清荷的为人,你知道多少?”蓉卿摇摇头,“几面之缘,说不上了解。” 单氏笑笑不说话,蓉卿福了福走到门口推开了门,正要出去忽然就看见亭子前的小径上,赵钧逸大步走了过来,目色含怒行走带风,三两步跨了过来,视线在蓉卿周身一转见她无碍又落在单氏的面上,语气生硬的问道,“这里风大,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蓉卿蹲身行了礼垂目站在一边。 单氏微愣,勉强回道:“内院吵闹,妾身与五夫人想说说话,就想寻个清静处……王爷,您怎么来了。” 赵钧逸显然不信,询问似的去看蓉卿,蓉卿避不开只得颔首道:“确实如娘娘所言。” 单氏脸色极其的难堪。 赵钧逸皱眉,对蓉卿道:“这里风凉,你穿着的少速去院去,我稍后让人通知齐宵,他在外院,让他送你回去。” “是!”蓉卿垂首应是,赵钧逸点了点头,又和单氏道,“你也回去,既做东开了宴席你不在成何体统。”很不客气的说话,厌烦的看了她一眼,拂袖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口等着蓉卿。 蓉卿有些进退不是,只得抬头去看单氏。 他果真是半点不会掩饰……单氏眼眶微红倔强的侧开目光忍着泪落,咬着唇瓣头昂的高高的与蓉卿擦身而过,大步跨出了门头也不回的上了游廊,赵钧逸回头去看蓉卿,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免得你迷路。” 蓉卿顿了顿,笑道:“那个……你先陪娘娘回去吧,这里风景好我再坐坐。”然后就在中间的杌子上坐了下来,真的打算看风景的样子。 她和单氏在这里说话,最后赵钧逸却是送她回去,而让单氏落了单,若是被人瞧见,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早就断了,她就不能拖泥带水,毁赵钧逸的生活也给自己找麻烦。 一点路而已,上了岸她就能寻个婆子带路,更何况今儿王府办宴守备森严,也不会有什么事。 赵钧逸看着她,见她虽是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对他也满是戒备,他知道蓉卿是恼了他,赵钧逸垂了目光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你早些回去。”脚步一顿又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蓉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长的透了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一个不作为把她当做假想敌,一个不开窍陷在过往不自救…… “奶奶,我们回去吧。”明兰回头看了眼走远了的赵钧逸和单氏,皱眉道,“这里凉的很,回头你若是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蓉卿点了点头,和明兰明期往外走。 迎面就瞧见十来个粗壮的婆子疾步下了小径,径直顺着游廊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目光微凝露出戒备之色。 内院中,锣鼓清脆唱声婉转,单氏强挂着笑容应酬着来往的宾客,单夫人瞅了空隙拉着女儿去了净房,两人关了门单夫人劈头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娘!”单氏见着娘亲眼泪簌簌的便落了下来,委屈的道,“我没去哪里,您放心吧,女儿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单氏又心疼又自责:“你说你已经是诚王妃了,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莫说王爷和五夫人男婚女嫁各自为家,就是没有,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来和你抢人,你这样岂不是自掉身价,让人家平白看笑话。” 单氏擦着眼泪,点着头道:“女儿明白,就只是想知道,她到底哪里好,让王爷这样记挂。” “有答案了?”单夫人蹙眉问着,单氏摇头,“女儿……不知道。”脑海中就浮现出赵钧逸看苏蓉卿压抑眷恋的目光,她心如刀割,无助的道,“娘……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您带我回去吧,若家里住不下女儿自请削了头发,也不想这么苦熬着年华。” 单氏气怒道:“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既选择了这个身份,就要承受它所带来的痛,娘心疼你,可更不愿你沉溺在男欢女爱自哀自怜,你是诚王妃满京城的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你若丢了脸面,头一个饶不了你的就是皇后娘娘。”一顿又道,“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父亲,为你兄弟着想,这其中的分量你自己掂量掂量!” 单氏满嘴里苦涩,悲痛难掩。 单夫人见她如此,心疼的揽她过来,哄着道:“男人就是如此,得不到就会念着想着,可他们也知道那是过去的事,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你日日守在他身边,凭你的手段和容貌,难道抵不过他记忆里的一段莫须有的感情?你整日里活在自己的圈子里,不去努力,难道还等他来讨好你不成。” “我……”单氏摇着头,“我做不到。”她是宋国公的嫡长女,自小礼仪诗书教她的是如何端庄优雅,她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放低了身姿和马清荷一样,去祈求赵钧逸的垂怜。 “你!”单夫人恼怒道,“你简直连那马清荷都不如,她好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择手段的去争取!” “他心里没我,若我连最后一点自尊也没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待下去,不如死了干净。”单氏轻声泣着,忽听到外面单妈妈回道,“娘娘,外面一出戏唱完了,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单氏忙擦了眼泪,点头道:“这就去。”单夫人还想再劝,可想想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时候,遂忍了下来,和单妈妈一起服侍了单氏重新梳洗上妆去了前院。 两人过去,杨氏朝单氏招招手,轻声问道:“怎么没有瞧见齐五夫人?” 单氏一愣四处看了看,果然没有看见蓉卿,她心里头首先就想到了是赵钧逸送她回去了,就忍了心酸低声道:“可能是已经回去了。” 杨氏露出疑惑的样子,蓉卿一向不失礼,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让人无可指摘,怎么今儿这么反常,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走了?难道是身子不适? 她面上的疑惑单氏不想看,单夫人瞧着心里怕蓉卿生了怒,好端端的得罪了人,就回头看了眼单妈妈,低声问道:“去外院看看齐督都府的马车走了没有。” 单妈妈应是而去,这边单氏和杨氏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杨氏有些心不在焉打量着单氏,眼睛红红的分明就是哭过,又想到她今儿请了蓉卿去说话,难道两人闹了不愉快? 她不由想到赵钧逸和蓉卿的往事,心里一顿,对刘嬷嬷使了眼色。 单氏低头喝着茶,心不在焉的和周围的夫人说着话,过了一刻单妈妈回来了,凑着单夫人耳边低声道:“齐五夫人来时的马车还在。”单夫人闻言面色一变,单妈妈又道,“奴婢去外院看过,王爷已经回去了。”她看到马车时就惊了惊,随即想到了王爷,赶去外院看了看,王爷已经坐在桌上和众人吃着酒了。 也就是说,齐五夫人没有和王爷一起,那么,她的人呢,难道是在府里迷路了? “让人四处去找找。”单夫人面色一变,“今儿王府人多,说不定是走岔了路,又或者是碰见谁了,在一旁多耽误了一刻。”单妈妈应是,看了眼单氏,连忙带着人去后院找。 刘嬷嬷也回来了,凑着杨氏耳边将方才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又道:“……王爷回外院了,可齐五夫人却没有回来。” 杨氏脸色一沉,转目看向单氏,单氏正侧着头听单夫人在说着什么,杨氏忍了问和刘嬷嬷道:“你不要惊动旁人,带人去寻寻,她身边还带着两个丫头,应该不会迷路才是。”更何况王府里四处都是婆子丫头守着,她认不得回来寻个人问问就成,何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边单氏听完母亲说的话,她露出不解的样子,问道:“没有回去?”单夫人皱眉点了点头,单氏转念又道,“是不是齐督都送她回去了?” “没有,齐督都还在外院。”单夫人轻声道,“你这糊涂孩子,就只顾着自己生气,把她丢给王爷,她要避嫌怎么可能会和王爷同进出,势必是一个人带着丫头回来,你想想,若是她在王府里出了什么事……”那边可都是水,“齐五看她如宝,他的事情你也不没有听说过,他若是怒了气了闹腾起来,这事儿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压的下去的,更何况,她还有个永平侯的兄长。” 单氏面色平静,安慰母亲道:“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呆着的,一会儿就能回来。” 单夫人叹了口气,只得暗暗念着菩萨保佑。 戏台上第二出戏开了锣,杨氏和单氏左右而坐,面上一片沉溺但各自心头却是各自揣着心思,这都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大冬天的,单妈妈汗湿了衣襟疾步匆匆而回,单夫人一见她回来,就压低了声音问道:“人呢?!” 单妈妈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奴婢带着人寻遍前后院,都没有找到齐五夫人。” 单夫人眼前一黑,朝单氏看去,单氏问道:“怎么了,她人呢?”单妈妈就又说了一遍,单氏微愣皱眉沉声道,“都找过了?” 单妈妈点头。 这边杨氏走了过来,刘嬷嬷跟在她身后,她看了眼单夫人和单氏道:“弟妹,你真不知齐五夫人去哪里了?”她并没有责问的意思,单氏回道,“我不知道!” “那就再让人去找,人在你府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先不要慌。”杨氏沉声说着又道,“你让人再各处去寻寻,我先回去。”她不走这里的夫人都不好走,只有她离开了宴席才能散。 单氏点着头道:“是。”就吩咐单妈妈再带着人去找,杨氏就笑着和众人告辞,说她府里有事先行一步,杨氏一走大家也都不便再留,纷纷和单氏辞行……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杨氏从王府的另一道门内进来,王府内院的宾客已经三三两两的散了,请来的戏班子正在收拾东西,杨氏径直去了正院,一进去便问道:“怎么样,可找到了?” 单氏木然的坐着,摇着头道:“没有。” “马侧妃呢。”单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微惑,“怎么一整日都没有瞧见她。”她是侧妃,这样的场合出来周旋多不合适,可说她会老实待在房里,也不太可能。 单氏一愣,回道:“她一早来说身体不适,这会儿应该在房里吧。” “让人去问问。”这个时候单夫人也没法避着杨氏,唤了单氏贴身的丫鬟去问马侧妃,丫鬟出了门杨氏就低声问单氏,“你今儿为何独请了五夫人说话?” 单氏有些尴尬,总不能和杨氏如实相告,就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就是觉着她亲切,想和她说说话。” 杨氏不信,问道:“过后呢,为何又没有和她一起回来?”单氏脸色一白,脑海中又想到了赵钧逸看她的眼神,垂了眼帘道,“我……我以为王爷会送她回来。” “糊涂。”杨氏皱了眉头道,“弟妹,不是嫂嫂说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将她请过去却又将她一个人丢在那边,你这算是待客之道?”一顿又道,“还想着王爷能送她回来,她和王爷若是一起回来,别人瞧见了会如何想,换做你,你会如何做?!” 单氏有些愧疚的样子,她当时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能想得到这么多,如今经杨氏这么一说,她也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五夫人不可能和王爷同进同出的,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可尽管如此想了,面上却还是回到:“……他们早就相识,也不在乎这些事吧。” 杨氏被她的言论说的一怔,满眼失望的摇摇头侧过脸不看她,单夫人皱着眉头低声接了话:“说的什么胡话,这个时候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齐五夫人重要!” 单氏垂了头没了话。 方才去探望马侧妃的丫鬟回来了,她回道:“侧妃娘娘正在房里歇着,说是肠胃有些不适,奴婢瞧见她身边的几位姐姐正在煎药。” 单夫人紧紧蹙了眉头,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边,单妈妈粗喘着气,这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她里里外外在王府里走了两遍不止,早就累的脱力:“还是没有人。”一顿却是拿了根兰花簪子出来,“却是在桦树林里找到了这个。” 桦树林也是在王府的后院,离荣恩亭遥遥相望,不过却要更偏一些。 单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簪子道:“这簪子是五夫人的,我方才在她发髻上瞧见过。” “别耽搁了,让人把门关了,再去外院请太子爷,王爷,齐督都和永平侯爷进来!”杨氏亦站了起来,事情有些不对,她焦急的看着单氏,“快派人去啊。” 单氏哦一声,立刻让人去外院请几位爷,几个人皆是脸色沉沉的,心里没了底。 苏蓉卿不是贪玩的性子,做事也向来有分寸,断不会带着人贪着景色胡乱走动,她会去桦树林,一定有什么原因,杨氏想不到但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有些怀疑的看向单氏…… 难道是她因着诚王和蓉卿的过往的事情怀恨在心,做出傻事来? 她又想到了单氏方才的表现,心里多了一分戒备,低声和刘嬷嬷交代了几句:“也别惊动别人,你一个人在后院转转。”她指的后院,则是单氏住的院子。 刘嬷嬷看了眼单氏母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过了一刻,门外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随即齐宵如风似的进了院子,后头跟着赵均瑞,赵钧逸和苏珉,几个人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始末,大步进了门里,齐宵怒气冲天的质问道:“蓉卿呢,她在哪里。” 苏珉一把拉住齐宵,低声道:“稍安勿躁。”齐宵皱眉压住了心头的怒火,这边赵钧瑞朗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好的人为何在府里不见了踪影。”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单氏的脸上。 单氏有些心虚的垂了眼,杨氏叹了口气正要回话,赵钧逸三两步跨过来,挡在单氏的面前,眯着眼睛满目厉光,声音更是冷澈,质问道:“你做了什么?!”他一字一句,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单氏一抖,不知惧怕抑或是惊讶,就这样看着赵钧逸,赵钧逸攥着拳头,重复了一句:“她人呢,你做了什么?!”是她把蓉卿请过去的,他走的时候蓉卿还好好的,除了单氏还能有谁。 “王爷……你!”单氏也生了怒,满脸的尴尬,脸色通红道,“我什么也没做,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做的。” 赵钧逸骤然抬手,手背青筋暴起指着单氏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否则我定不会轻饶了你。”单氏羞愧的说不出话来,视线又转去看齐宵,就见他的面色比赵钧逸还要冷冽一分,她猛然想起来,五夫人是她请去后院的,现在她不见了踪影,他们首先怀疑的是自己。 一瞬间单氏周身冰凉,回道:“随便王爷是杀是剐,妾身行的端坐的正!”这边单夫人听着女儿的话,急的将她拉在身后护着,笑着道,“她不会说话,不过臣妾可以保证,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方才还派着丫头婆子四处去找,也很着急。” 赵钧逸怒不可遏,收回了手,这边齐宵开口道:“人在哪里丢的?”他声音冷沉似乎隐隐带着一股杀气,视线一转落在赵钧逸面上,并不和善,这个时候赵钧逸也是满心的愧疚,低声道,“在荣恩亭。” 齐宵便深看了他一眼,转身飞奔了出去,转眼消失在院中。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苏珉低声道,“先把人找到,其它事情等会儿再说。”说完,朝赵瑞和赵钧逸抱拳,随着齐宵而去。 赵均瑞皱着眉头,看着赵钧逸有些责备的问道:“好好的请她去后院做什么!”有些责怪的样子,顿了顿又道,“派人下水去找。” 赵钧逸沮丧的点点头,安排人下水,又回头冷冷的盯了单氏一眼,拂袖而去。 “太子。”杨氏走过去和赵均瑞说话,“您看,要不要加派点人手去后院寻寻?”王府的后院很大,过了桦树林外头还有一截,再往北去还有废弃的祠堂,虽隔开了但依旧算是王府的地界儿。 “嗯。”赵均瑞颔首,“派些信得过的,不要闹出动静来。” 杨氏应是,赵均瑞也转身出了门,随着几个人的往后院去,杨氏回头看了眼正咬着嘴唇负气的单氏,叹了口气问道:“弟妹,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怎么所有人都怀疑她,单氏尖声回道:“我不知道!” 杨氏失望的看了她一眼,扶着刘嬷嬷出了门,待人一走单氏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单夫人不出声只看着她,单氏抬头看着自己母亲,笑容凄厉绝望:“娘,难道您也怀疑我吗。” 单夫人皱眉,摇摇头道:“我养的女儿我如何不知道,你若有这样的胆量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境地。”一顿她难掩失望,“可娘还是忍不住自责,是娘没有教好你与人相处要懂得进退分寸,你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得失,娘问你,你方才那一瞬可想过王府,王爷和你父亲?!” 单氏一怔,愣愣的看着单夫人,显的很惊讶。 单夫人摇着头,也急的的落了眼泪,摆手道:“现在说这些没用,先把人找到再说。”就是不谈齐宵,凉国公府也不比宋国公府底子浅,更何况还有个齐宵在,他们得罪不起。 单夫人转身正要出去,这边单竟大步走了进来,一进门沉脸问道:“说是出了事,到底什么事?”单夫人见着当家人,顿时有了主心骨,将事情前后都说了一遍,单竟听完看向失魂落魄的女儿,怒道,“糊涂!”拂袖而去! 齐宵脚不沾地朝后院飞奔而去,所经之处草木被他衣袂扫的簌簌而动,他脑海中浮现出赵钧逸的样子,怒火便翻腾而起,自己内院的事却牵扯了蓉卿进来,若是她有半点闪失,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过。 卫进跟在他身后,心里焦急万分,五奶奶好好的来赏花吃酒,竟是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在堂堂王府,难怪人家说内宅里龌龊事情多,五奶奶在内院丢了,定是和王府里的几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他紧赶着齐宵,只耐武艺不如他,不过一刻已只能看到齐宵的背影,他叹了口气越发的用力追赶,不过一刻功夫就进了桦树林,身后就听到永平侯和鹿子的说话声:“你从左边走,有事以哨声为警。”他和齐宵不约而同选了桦树林往后废弃的祠堂。 王府里到处都是人,蓉卿若是出现不可能没有人发现,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这片林子后头。 鹿子应是而去,苏珉三两步越过了卫进,卫进抱拳行礼苏珉却连点头的心思都没有,飞快的越过他朝前而去,转眼消失在林子里。 赵钧逸指挥着人下湖打捞,湖水很凉他此刻的心却要比这水更加的凉,蓉卿,蓉卿……他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她说不要他送,他就真的走了,为什么不在远处等等呢……他不安的看着湖面,很害怕真的有人从湖底上来,告诉她找到了什么! 他以为他记着她,只是自己的事,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打扰她的生活,给她带来困扰……他也努力克制着自己,原以为不过是清风拂过水面圈起涟漪,却没有想到随着时间推移,知道他们过的好,他心里的思念却越发的疯涨,那种克制便成了他人生中最难的事,难到他恨不得剜了胸中的心才好。 蓉卿我错了,我不该念着过往,不该留着那和你长的很像的女子,不该有这些龌龊的心思! 不知何时赵均瑞站在他身旁,负手看着湖面,静静的看不出他的情绪,兄弟二人站了一刻,就看见湖面有人头冒了出来,赵钧逸心一瞬间跳了上来,甚至不敢开口问,身后赵均瑞问道:“如何?” “回太子,王爷的话。”说话的人声音冷的有些发颤,“水里什么都没有。” 赵钧逸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身就朝林子里跑,这边赵均瑞颔首:“辛苦了,你们去歇着吧。”水下的众人道不敢,赵均瑞也转身而去。 两人刚进了林子,就看见齐宵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他面色沉冷如同三九天的严寒,而他手里抱着的女子,正是蓉卿! “找到了?”赵钧逸三两步跨过去,惊喜的难以言表,齐宵看也不看他,冷声道,“让开!”继而绕开他头也不回往前走,苏珉带着鹿子卫进跟着来,两人也都背着两个女子,分别是蓉卿的贴身的丫头。 赵钧逸一阵尴尬,却忍不住打量了蓉卿一眼,她闭着眼睛面上无伤,衣着整齐除了昏迷外,看不出受了伤的样子,他放了心跟在齐宵后头往前走,边走边和齐宵说话:“我让去请太医,你先将她抱去正院,让太医看过再说。” 齐宵根本不理他,低头看了蓉卿一眼,脚步越发的快! 赵钧逸只好求救似的去看苏珉,苏珉正在和赵均瑞说话:“……在祠堂的隔间里找到的,门被锁着,进去时三个人都躺在地上,看样子像是用了麻夫桑。” 赵均瑞颔首没有说话,赵钧逸脸色一变:“麻夫桑?!”这么说,蓉卿确实是被人劫了无疑,他方才压制的怒火腾的一下蹿起来和随着他的常随道,“去着人请太医来,再将今日在府里当差的所有丫头婆子小厮悉数叫到外院去,一个一个给我审!” 常随应是而去。 说着话几个人已经到了内院,齐宵根本不打算停下来,抱着蓉卿直接往外走,赵钧逸去看苏珉,这个时候也只有苏珉说话齐宵会听了。 苏珉叹了一声,蓉卿没事就好他也不想让齐宵和赵钧逸真的闹僵,就拦了齐宵:“她不知状况如何,你先别急着回去,更何况王府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果,也要等她醒来再问问详情。” 齐宵脚步不停,苏珉喊道:“你听我的,我是他四哥,怎么会害她呢。”齐宵怒容满面,已是压抑到极致,他皱了眉头,这边杨氏和单竟一前一后迎了过来,杨氏就道,“先放在房里去歇着,她也不知什么情况,经不得马车颠簸,还是等她醒来再说吧。” 齐宵不好拒绝杨氏,终于点头应了抱着蓉卿进了正院的客房。 一众人进了房里,赵钧逸回头去催太医,又探头去蓉卿的样子,这边单氏和单夫人进来,瞧见蓉卿的样子母子两人惊怔难言,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齐宵放好蓉卿,一回头就看见单氏站在门口,又瞧见赵钧逸满脸紧张探着头,他积压的怒火就蹿了起来,一拳就打在了赵钧逸脸上! 赵钧逸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齐宵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所有人一惊,苏珉大喝一声:“齐宵!”拉住了他,这边单竟三两步扶住肿了半边脸跌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赵钧逸。 “你这是做什么,他也没有想到,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怒!”苏珉压着齐宵低声道,“八妹还没醒,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齐宵怒瞪着赵钧逸,什么也不说。 赵钧逸摆着手,推开单竟看着齐宵,抹了嘴角的血,咬着牙道:“别拉他,让他打!” 齐宵根本不和他客气,推开苏珉三两步就走过去,揪了赵钧逸的衣领又是一拳,将他掀出去砸在倒了圆桌,赵钧逸滚了一圈瘫倒在地上,捂着脸一声不吭。 单氏看着赵钧逸,惊恐的眼泪簌簌的落,扑过去喊道:“王爷!” 赵钧逸眼睛一眯,愤恨的转头过去,盯着单氏,半晌声音方从他的齿缝里蹦出来:“滚!” 单氏一怔,猝然跌倒在地。 “大家都冷静一点。”单竟站在正中,凝眉看着众人,“这都是做什么,五夫人现在还没有醒,有什么事是谁的错,等她醒了再说。”又看着齐宵,“你也消消气,若这件事真是小女所为,我和王爷绝不会姑息纵容。但即便不是她所为,这件事发生在王府里头,无论如何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齐宵冷哼一声,转身坐在床边握了蓉卿的手,低眉看着她。 蓉卿呼吸很轻,面上不知是不是蹭刮的,有些微红,他心疼的无以复加,气怒的攥了拳头。 赵钧逸无视单氏的低声哭泣,爬起来垂手站在床边,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又开不了口。 “劳烦夫人吩咐人将这里收拾一下。”苏珉心里也气,可他若是和齐宵一样,那这局面可就真的无法收拾了,赵钧逸确实做的欠考虑,王府里的事他们不好管,可如今把蓉卿扯进来,就是他的无能! 单夫人颔首,唤了丫头进来将房里打扫了一遍,又去拉着单氏低声道:“你先回房去,等五夫人醒了我着人去喊你。” 单氏摇摇头。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喊道:“太医来了。” 随即王医正提着药箱匆匆进了门。 第三卷:花好月缘153 顾全 王医正进门时心头一愣,这房里头站着的皆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心里暗暗疑惑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众人脸色都这样难看。 心思转过,他的视线落在床上躺着的人面上,瞧着又是一惊,这不是……齐五奶奶吗,怎么会在王府里? 他飞快的看了眼煞气腾腾坐在床沿边的齐宵,忙眼观鼻鼻观心的朝众人一一行礼,这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反正与他无关,他安心号脉辩证就成。 “夫人可能是受了惊吓。”王医正看向齐宵,“麻夫桑的作用约莫半个时辰,夫人稍后就会醒来。” 王医正的话方落,在场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杨氏念着阿弥陀佛道:“幸好无事。”她出声问道,“除了麻夫桑外,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吧?” “是,并无大碍,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微臣再开三剂宁神的方子,等夫人醒来后连服三日即可。”一顿收了手朝齐宵抱拳,“夫人醒来后会略感不适,但此症状只因麻夫桑用量过大所致,休息个少许再多饮些茶水便就无事了。” “有劳!”杨氏点头,“还劳烦王医正稍等一刻再回宫……”看了眼赵钧逸,他这会儿两个脸肿的高高的,眼眶下都淤着青黑。 王医正心领神会颔首应是,提笔写了药方,与众人打了招呼头也不回逃死的出了门,等他出了门方才惊觉汗湿了衣襟…… “没事就好。”杨氏微笑着去和齐宵说话,“你也别紧张了。” 齐宵微微颔首,抬眸看着杨氏,回道:“是!” 杨氏颔首:“那就好。”话落她又去看床上躺着的蓉卿,心底叹了口气…… 齐宵紧紧攥着蓉卿的手,心里愧疚难当,若他阻止她不让她来赴宴就好了,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让蓉卿吃这样的苦头,心里越想越是愧疚,只听见指头上的关节被他攥的嘎嘣响。 苏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赵均瑞这才有机会细问苏珉:“后院祠堂的门平时都锁着的,你去时那边是何情况?” “我去时门被人踹开,倒在一边。”他说着微顿看了眼齐宵,那门是厚实的榉木所制,虽有些破旧但依然牢固的很,除了齐宵旁人也伤不到那地步,更何况门头上还挂着锁,“祠堂内几间房都落了锁,唯有关着八妹的那间锁头像是新更换的。” 赵均瑞皱眉,也就是说有人把她们主仆三人关在祠堂后,就将门上了锁……那边偏僻,若是没有人找到那边,蓉卿三人就是在里头待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发现,想到赵均瑞面色也沉了一分,转头去看赵钧逸,问道,“平日那边可有派人守着?” 赵钧逸根本不管府里的事,所以他也不知情。 单夫人扯了扯单氏的衣袖,单氏就垂着头声调依旧有些委屈哽咽:“那边原是有人守着的,只是半年前守门人去世了,就一直空关着无人照看。”王府里祠堂用不上,有没有人照看并无所谓。 赵钧逸闻言就怨愤的看了眼单氏,单氏重又垂了眉眼,低低的抽泣起来。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回禀道:“王爷,院外的婆子丫头都召集了,只是……”一顿又道,“只是少了三个内院洒扫的粗使婆子,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去寻了。” “太子不如和微臣去看看吧。”单竟看了眼赵钧逸,他现在魂不守舍的,定是没有心思了,可王府里现在乱糟糟的,没个人主持也是不妥。他一个人去到是可以,可他毕竟是王妃的父亲,若这件事到最后真的牵扯的女儿身上,他参与其中不免给人掩饰的嫌疑。 赵均瑞颔首,道:“我与你同去。”就和众人打了招呼和单竟一起出了门。 杨氏亦想喊众人先出去,刚要开口,就听见齐宵惊呼一声:“蓉卿。”杨氏一怔朝床上看去,就瞧见一直没有动静的蓉卿,这会儿眼帘微动已有醒来的迹象,她一喜问道,“可是要醒了?” 走到门口的单竟和赵均瑞也纷纷停住步子转目过来。 苏珉也紧张的喊了一声:“八妹!”赵钧逸探过去,盯着蓉卿去看。 齐宵紧握着蓉卿的手,又喊了一声:“蓉卿。”蓉卿静静的睁开眼眸,随即一愣,瞧见房中一双双或担忧或不安的眼神,她苦涩的笑了笑,又去看齐宵凝了解不开的眉满脸愧疚的样子,她轻声道,“我没事。” 齐宵却是攥着她的手不松,一直浮着的心却一点一点落在了实处。 “可有哪里不舒服?”杨氏上前去,伸出手来探了探蓉卿的额头,低声问道,“王医正说会有些头晕胸闷,说让你歇一歇,别着急起来。”又回头吩咐刘嬷嬷,“倒杯温茶来。” 刘嬷嬷应是倒了茶过来,杨氏接过来要去喂蓉卿,齐宵伸出手:“我来吧。”杨氏微愣笑着点头,将茶盅递给齐宵。 齐宵也不管旁人的眼神,移过来坐在蓉卿的身边,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端了茶盅去喂她。 单夫人瞧着微愣有些尴尬的转过脸去不看,想到外头传言齐宵爱妻如至宝,如今瞧着果真是不假的。 她又去看自己的女婿,赵钧逸垂手站在床边上,视线一刻未离开五夫人,眼神是爱又怜的毫不掩饰,她不由暗暗叹气却又无奈,恨赵钧逸无情又恨自己的女儿没用。 赵均瑞站在门口脚步略顿了顿,视线在齐宵和蓉卿相依的背影上一转,和单竟微微颔首出了门去。 蓉卿的头确实有些晕,胸口仿佛被堵了棉花似的喘不过来气,她不由想起上次在济南军中听说过的麻夫桑,一直好奇功效到底如何,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用这样的方式尝试了一番。 她靠在齐宵肩头,面颊微红也不推辞就着齐宵的手喝了半盅的茶,低声道:“不用了。”齐宵才把茶盅递给刘嬷嬷,要扶着蓉卿躺下,蓉卿摇头道,“我没事,靠着就成。” 齐宵想了想,将大迎枕放在她身后,扶了她靠在枕头上。 蓉卿的视线,自苏珉面上划过略顿又去看杨氏,落在单氏和单夫人面上,最后去看肿着脸的赵钧逸,朝着众人露出个放心的笑容,道:“怎么都这样苦着脸的,我真的没事。”象征性的动了动手臂。 杨氏看着她心头又酸又心疼,这就是她为什么欣赏蓉卿,因为她从来都是审时度势不以己欲而任性冲动,永远都是冷静睿智,顾全大局。 “好好歇着。”苏珉欣慰的看着她,蓉卿没有一醒来又哭又闹的,他心里头高兴,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和王府里的人脱不开关系,以他们和赵钧逸的交情,闹的僵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蓉卿这样做是对的。 单夫人亦是巨震,满眼里难掩惊讶,齐五夫人这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蓉卿醒来后会是这样的反应,没有占着理苦恼求一个明白,反而回头过来安慰她们……真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去看发着呆的女儿,只能跟着叹气。 赵钧逸身体晃了晃,嘴角微扇,又愧疚的撇开目光。 “我……”蓉卿去看单氏,“能不能和王妃娘娘谈谈?”众人一惊,单氏也蓦地抬起头来,齐宵如利箭一样的视线就射向了单氏,蓉卿顿时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想和王妃娘娘谈谈,没有别的意思。”又捏了捏齐宵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激动。 齐宵去看她的眼神,心思微转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只是心头的怒难平,他皱眉不说话。 “也好。”没人说话,杨氏只能做磨心,“大家也都累了,在外头喝杯茶坐着歇会儿。”又去看赵钧逸,“诚王的伤也要医治一番才好。” 大家点头,结伴往外走,单夫人不放心单氏,就开口和蓉卿道:“五夫人,王妃年幼许多事考虑不周全,你素来聪慧沉稳千万别和她计较。”姿态放的极低。 “夫人严重了。”蓉卿微笑着,“我只是想和娘娘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单夫人点头,又去看有些不安的单氏,顿了顿才跟着杨氏后面出去。 赵钧逸一步三回头的去看苏蓉卿,又被苏珉拉了一下,他垂着头出了门,这边齐宵低声交代蓉卿:“我就在外面,有事出声即可。” 是怕单氏对她不利?蓉卿颔首,回道:“我知道的,你放心。”一顿又道,“你不要冲动,打人总是不对的。”更何况对方还是王爷。 要是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如此,齐宵不说话又看了蓉卿一眼,出了门。 房间里一时间就只剩下蓉卿和单氏。 单氏站在床脚有些愧疚,又有些愤愤不平,她咬着唇瓣不开口,蓉卿笑看着她,过了许久才打破了沉默:“娘娘,今日的事您有何感受?” “你什么意思?”单氏有些戒备的看着蓉卿,这件事所有人都在怀疑她,她能有什么感受,除了愤怒和屈辱难道还能体会出甜蜜来不成。 蓉卿无奈的摇摇头,坐直了身体,问道:“自娘娘在荣恩亭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这段时间娘娘就没有细想过,为什么会在王府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单氏一愣,难道不是因为赵钧逸? 蓉卿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顿了顿她道:“娘娘一心想着自己的不幸,你恨别人时,可曾想过别人的无辜?”单氏不以为然,蓉卿又道,“我想,娘娘心里是有些怪我的吧,觉得王爷不爱您,是因为我,所以您才找了我诉苦,可是你可曾想过,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与我无关呢?” 不等单氏说话,她又道:“娘娘当然没有这么想,若不然也不会有我今天的无妄之灾了。” “不管你信不信。”单氏昂头道,“这件事与我无关,我若真想对你怎么样,也不会用这么低劣的办法。” 蓉卿挑眉,嘲讽的看她笑了笑:“可事情发生了,我信不信与你而言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王爷信不信。很显然,他相信了不是吗。” “你想干什么。”单氏浑身一颤后退了一步,仿佛被人窥探到内心的秘密一般,蓉卿又道:“娘娘还是仔细想想吧,这件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等您想明白了,再去都督府找我,届时我再告诉你,我想干什么!” “你!”单氏一时间有些不认识蓉卿的样子,今儿上午她们交谈时蓉卿还是笑容甜美的小姑娘,可这会儿她却像个长者一般,每句每字都令她无法反驳,令她不得不重视。 “你是不是在想,外头你父亲和太子爷在查,一会儿就能还你的清白是不是?”蓉卿淡淡一笑,摇摇头,“不会有证据的。” 单氏不相信:“雁过留声,不可能没有痕迹。”蓉卿摆摆手不想多解释,“娘娘不信,就等着看吧。”话落她起身下了床,揉着额头有些无奈的样子,单氏拦着她质问道,“难道,今天的事情是你做的?” 蓉卿噗嗤一声被她气的笑了起来,她站起来与单氏对面而立:“娘娘是嫡女,出身显赫,上有父母兄长,下有姊妹弟兄,想必在家中很受宠爱吧?”单氏后退了一步不解的看着蓉卿,蓉卿又道,“我也是,虽自小没了生母,可嫡姐兄长甚至继母都对我极好,到京城来几位堂兄嫂嫂也是关爱有加,出了嫁老太君和叔伯妯娌也是如此。” 单氏不明白蓉卿的意思,蓉卿又道:“我和娘娘一样,被宠坏了,只是我和娘娘又不同,娘娘是觉得你理所应当的得到一切,所以当你感觉到无能为力时,就会恨怒别人为什么不给你想要的,从不去想你给过别人什么。而我呢,我虽有些任性可我也懂感恩,别人对我好我就会百倍的对他好,可若是别人对我不好呢,我亦会针锋相对,原样奉还。” “真是可笑。”单氏回道,“谬论!” 蓉卿失笑,看着单氏就道:“娘娘不担心我一会儿出去告诉别人,这件事就是娘娘做的?”单氏冷笑一声,回道,“我没有做,站的直行的端不怕你说。” “算了。”蓉卿顿了顿,摆手道,“我说的话,你与你母亲仔细商量吧,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就转身出了房门,留了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单氏,久久无法平静。 蓉卿一出去,齐宵就大步跨过来,低声问道:“你怎么起来了?要不要回去,我带你回家。” “再等会儿吧,事情不还没有解决嘛。”蓉卿笑看着他,“你别担心,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一顿问道,“明兰和明期呢。” 齐宵见她神色镇定,除了脸色些微发白外确实没有别的事儿,就回道:“她们在隔壁,没事。” 蓉卿点了点头,这边赵均瑞和单竟进了门,两人都看向蓉卿,赵均瑞问道:“你没事了?”蓉卿朝两人行了礼,回道,“没事了。” 赵均瑞颔首在椅子上坐下来,蓉卿和齐宵也过去在对面落座。 单夫人见单氏还没有出来,不由起身进了房里,过了一刻扶着单氏出了门,单氏脸色发白,恍惚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查的如何?”苏珉看向赵均瑞问他在外院查的接过,赵均瑞回道,“除了那三个失踪的婆子,其它人并无不妥。”一顿又道,“已派人出去寻,暂时没有旁的线索。”视线就落在蓉卿身上。 也就是说,找不到当时绑蓉卿的婆子,府里的线索就断了。 单氏闻言一怔,不由想到蓉卿那么肯定的说找不到证据,真的被她说准了?私心里她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蓉卿自己做的,她没有必要也没有这条件,所以她有理由相信赵均瑞和单竟必然能找到线索,可是蓉卿否认了,而刚才赵均瑞的话更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找不到证据,那么蓉卿的话就能起到最关键的作用,她是清白还是无辜,就凭她的一句话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生出一丝冷汗出来,看着蓉卿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共有十一个婆子。”蓉卿缓缓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三个人穿着府里下人统一穿着的姜黄色比甲,而另外的七个人,则是粗布的端褂……”她说着一顿,摊开自己的掌心,里面躺着一个荷包,“这是其中一位婆子身上挂着的,瞧用料针线都略显粗糙……”给了刘嬷嬷,“嬷嬷看看。” 刘嬷嬷接着手里翻来覆去的端详了一刻,又给单妈妈,刘嬷嬷道:“王府里的下人再不济做个荷包的料子还是有的,也断不会戴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身上!” 众人听着一愣,意思是,那七个穿短卦的婆子不是王府里的人?! “来人!”赵钧逸蓦地站起来吩咐道,“去盘问各个门守门的人,看看今天都有什么人进府里来。” 有人应是而去。 赵钧逸就指着单氏问蓉卿:“你不用顾忌别人的脸面,害你的人是不是她?” 单氏心头一跳,有些紧张的去看蓉卿。 蓉卿顺着赵钧逸的手指去看面色惨白的单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单氏闻言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蓉卿怒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知道!” 蓉卿挑眉根本不看她。 “瑜儿!”单竟皱眉喝斥单氏,“胡闹什么。”五夫人这么说无可厚非,她没有一口咬定是你,吵闹着要个说法已是宽宏。 单夫人拉着单氏坐下,开口和众人道,“这件事看似扑朔迷离,但其实也很简单,五夫人说她不确定并不奇怪,没有证据谁又敢言一个肯定。”单夫人一顿又看着赵钧逸,道,“不过,王爷不要忘了,这个府里住着的可不只瑜儿一个人。”她忍了赵钧逸半天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瑜儿再不懂事,可也是他的正妃,不求他护着掖着,总也不能这样落她的脸面。 单夫人的话一落,赵钧逸浑身一怔,去看单夫人,单夫人冷笑一声,道:“王爷何不将人一起请过来问问。” 这个府里没有旁的妾室,除了正妃就是侧妃。 众人心里头都清楚的很,各自心里也有谱! “来人!”赵钧逸想也不想,“去将马侧妃请来。” 蓉卿端了茶盅低头喝茶。 过了一刻马清荷由人扶着进了门,一一朝众人行了礼,问赵钧逸:“王爷请妾身来,是为何事?”一副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你今天一天都做了什么?”赵钧逸也没有怜香惜玉,开门见山的质问她,马清荷被惊了一跳,不明所以的去看众人,“这是怎么了?妾身今儿一天都在房里躺着的,原还想着下午出来帮姐姐招待客眷,只是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出来还不得添乱,就索性待在房里没有出来。” 赵钧逸眼睛一眯,又问道:“你既是没有出来,为何又派人去请我去后院?” 不等马清荷说话,单氏即是面色一变,她道赵钧逸为什么会去荣恩亭,原来是马氏请他去的,她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想让赵钧逸误会她…… 单氏一怔,难道这件事就是马清荷做的?她气怒交加就站起来说话,单夫人眼神一瞪按了单氏不让她起来。 单氏咬着唇瓣,恨不得上去撕了马清荷的脸,问个清楚明白。 “妾身只是想着王爷昨儿没有回来,想请王爷到荣恩厅里坐坐,这是怎么了?”马清荷一怔,有些被赵钧逸的样子惊着了一般,“妾身做错了?”泫然欲涕的样子。 没有证据什么也不会问出来的,难不成要用刑屈打成招?赵均瑞咳嗽一声,制止了赵钧逸的话,开口道:“有话慢慢说,当下先找到那几个婆子再说。” 赵钧逸还想说什么,想了想终是一甩袖子坐了下来。 马清荷无辜的看了眼赵钧逸,退在一边掏了帕子出来抹着眼泪。 齐宵看向蓉卿,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蓉卿回视着他摇摇头,一瞬间齐宵明白了蓉卿为何只说见到的看到的,而没有肆意说自己的感受和推断,这件事对方分明就是准备充足,不是一时兴起,既然做了就不会留下把柄给他们抓,想必那十来个婆子这会儿工夫已经不在了…… 若这件事是单氏做的到是好理解,若非她所为,那么其意义就不同了,蓉卿出事他与赵钧逸甚至单竟关系会破裂,而赵钧逸与诚王妃以及单竟也不会再似以前那般平和,可谓是一举多得的结果。 那么这件事最终得益的人会是谁? 齐宵目光微转扫过站在一边的马清荷,视线微眯…… 杨氏的面色亦是冷然,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丫头婆子寻蓉卿定是闹出动静来,马氏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真正儿是个不简单的,单氏和她比起来,心思手段不及她的一半啊。 正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忽然赵钧逸的贴身常随脚步匆匆进来,抱拳回道:“王爷,在城外找到三具尸首,经辨认就是府中走失的三个粗使婆子。”一顿,“另外七人依旧下落。” 果然是死了!蓉卿眉梢微挑,没有开口。 单氏的心头又凉了一分。 常随退下,赵钧逸方要开口,就听有人焦急着声音回道:“太子爷,王爷,皇后娘娘来了!” 众人皆愣了一刻,又纷纷起身跟着赵均瑞往外走去迎皇后,蓉卿到不觉得奇怪,诚王府离宫中很近,这半会儿功夫肯定已经传过去了,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她不由看了眼赵钧逸肿起来的脸。 “参见皇后娘娘。”出了正院,就看见皇后的轿子行了过来,众人纷纷躬身行礼,轿子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穿着正红绣凤凰展翅滚着金边对襟宫装的皇后下了轿子,她拢着手视线在跪了一地的人身上一扫而过,道,“都起来吧。” 赵钧逸领着头众人都站了起来,皇后的视线飞快的扫过赵钧逸,就落在蓉卿身上,朝她招招手:“卿丫头,过来!” “是!”蓉卿莲步过去,虚扶了皇后的手臂,皇后娘娘看着她问道,“身体可还好?”显然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 “回娘娘的话,臣妾并无不适。”蓉卿恭敬的回完,皇后点了点头,道,“进去说话吧。”就由蓉卿扶着走在了前头,众人跟在后面。 身后的禁卫军一路将闲杂人等隔开,女官内侍簇拥着守在院子里外,除了刘嬷嬷和单嬷嬷以及皇后身边的两位女官外,院子里的人都遣退了出去。 “都坐吧。”皇后在正位坐下,视线扫过众人,大家按着主次落座,马清荷立在了单氏身后,皇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去问蓉卿:“事情我也大概听说了,你与我细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单夫人和单竟对视了一眼,单氏也白了脸色,蓉卿方才的态度很明白,她顾了情面没有指责单氏,可若是她将单氏在荣恩亭说的话也说出来,和皇后娘娘哭诉,那么单氏的脸面可就真的是…… “回娘娘的话。”蓉卿将事情前后略说了一遍,却是直接略过了单氏的与她说话的内容,“……等臣妾醒过来,就已经在房里了。” “原来是这样。”皇后叹道,“让你受委屈了。” 蓉卿回不敢。 皇后又看向赵钧逸:“那几个婆子可找到了?”赵钧逸摇摇头,回道,“没有!” 皇后目光一转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你们都去歇着吧,诚王和齐宵以及卿丫头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去了隔壁,皇后就看着蓉卿,赞叹的点点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这件事不管怎么查,都和王府里的人脱不开关系,不管是单氏还是马氏,总不是光彩的事。 更何况,这里头还有赵钧逸纠缠迷恋齐五夫人的事,若是传出去,赵钧逸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蓉卿护着的,不只有她自己。 皇后心里明白,越发的心疼喜欢蓉卿。 “娘娘言重了,臣妾本也没有受什么伤,这件事也只是误会罢了。”蓉卿躬身回完,皇后朝她招招手,“来!”蓉卿走了过去,皇后携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欣慰的拍了拍,“真是好孩子!” 蓉卿笑笑没有再说话。 皇后娘娘牵了蓉卿坐在她身边,蓉卿挨着坐了半个身子,皇后的视线就落在站在中间的两个人身上,脸色一变斥责道:“你堂堂一个王爷,后宅的事情竟是这样乱,任由婆子作乱,这个错你可认?”把事情定性为婆子作乱。 赵钧逸垂着头不说话,皇后又道:“还有,过往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整日里沉溺其中成何体统,堂堂男儿志不在齐家治国整日里儿女情长的,像个什么样子!” 赵钧逸像个孩子一样,半句话都反驳不了。 皇后气怒的看了他一眼,视线一转落在齐宵身上:“还有你,你们情同手足相处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上一次两人打架我就忍了,这一次又动手,都是孩子还是心智未全?” 齐宵当然不能回嘴,皇后又道:“你看你把他打成什么样子,他好歹也是个王爷,成了这副模样明日别人瞧见,要如何想他,又如何想你?!” 三个人都垂着头听着皇后训斥,她数落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出去吧,把单氏给我找来。” 这是一个一个谈话? 蓉卿起身跟着齐宵以及赵钧逸身后出去,单氏进了门就跪在地上:“母后,真的不是儿臣做的。” 皇后视线微眯看着她,劈头就问道:“那你找卿丫头做什么?”单氏一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皇后厉声道,“你那点心思我不用问也知道,你是想着诚王心头有她你心里妒忌,就想着找卿丫头出出气,现在怎么样,气可消了?” 单氏哭着道:“母后,儿臣只是……只是心灰意冷,王爷他对儿臣实在是……”皇后冷哼一声,就道,“心灰意冷?男人心里有没有你,你要问问你做了什么?没有手段拢他的心,反倒去怪不相干的人,还自哀自怜心灰意冷!” “母后!”单氏昂着头,泪水涟涟,“儿臣不会那些手段,儿臣自愿出府和离,往后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一生。” “说什么浑话。”皇后怒其不争,“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王府,往后再叫我听出这样的话,我定不轻饶了你。” 单氏瘫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出去哭去。”皇后厌烦的挥手,喝道,“让马氏进来!” 单氏由单妈妈扶着出了门,这边马清荷和单氏擦身而过进了门,马清荷看着单氏哭啼着出去,眼中迅速划过笑意,她盈盈的朝皇后行了礼,皇后笑着问她:“听说你今儿身子不爽利,可好些了,要不要请个太医瞧瞧?” “回娘娘的话,妾身只是有些胃寒,吃了药已经好多了。”马清荷恭恭敬敬的说着,余光打量着皇后,皇后没有半点斥责她的样子,马清荷想到那几具尸体,看来这件事皇后娘娘是打算压下去了,她暗暗高兴不已。 皇后颔首笑着道,“那就好,你仔细回去歇着,若是觉得不适就着人请了太医,千万被亏着了自己的身子才好。”对她可比对单氏和蔼了许多。 马清荷感激的应是,皇后扶着她的手起身,道:“走吧,即是没事,本宫也回去了。”出了门,外头站了一溜儿的人,皇后看着众人,道,“太子和诚王随我去见你们父皇,旁的人都各自散了回去吧。” 众人皆是应是,皇后又看着蓉卿:“回去好好歇着。”蓉卿应了,皇后微微颔首,就上了轿撵。 待人一走,单竟夫妇和单氏进了房里,单竟看着女儿,问道:“方才五夫人在房里,与你说了什么?!”单氏很怕父亲,垂着头将蓉卿的话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单竟安静的听着,心里头细细咀嚼…… 单夫人就有些气怒的道:“这叫什么事,婆子没有找到,五夫人说的不清不楚,如今这黑锅还由瑜儿背着呢。”她看着单竟有些焦急的道,“这件事我瞧着的与马氏撇不开关系,不能让她这么逍遥法外的,让咱们瑜儿给她做替罪羊。” 单竟摆摆手示意单夫人不要说话,单夫人欲言又止的收了声。 过了许久,单竟抬头问单氏:“你说五夫人告诉你,等你想清楚了,就知道她要干什么,还说让你去都督府找她?” 单氏点点头。 单竟蹙了眉头没有再问,单夫人就惊讶的道:“五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天就去都督府。”单竟仿佛想通了什么,面色一变看着自己女儿,“向五夫人赔礼道歉。” 单氏撇过头道:“女儿不去。”单竟目色一凝,指着单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的说不出话来,单夫人瞧着不对,忙上去劝单竟,“国公爷,您这话说的不清不楚,连妾身都没有听明白,这五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单竟收了手,面色沉静的道:“她这是在给咱们瑜儿自救的机会呢。”单夫人一愣还是没有明白,单竟心里却是翻天覆地的难以平静,这件事到现在为止,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马氏是决计脱不了干系的,可婆子找不到,马氏又确实一直待在房里,根本没有证据拿她,所以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这也是五夫人没有明说的原因。 但是,单凭一个马氏,恐怕还没有这个胆子,她的背后定还有人指使,是谁指使的只要细想连他都忍不住心寒…… 马阁老原不过是个侍郎,当年还是简王妃的皇后娘娘却选了马氏去北平,不管正妃侧妃无疑是给了马家莫大的脸面,别人以为马家和简王府关系的走的近,却没有人知道,马阁老与欧氏如今的当家人欧泽庸本是同科,马阁老当年若没有太后娘娘的示意,凭他的胆量他敢和苏峪去开城门?能有今天的成就入阁拜相? 他原没有想这么多,只当今天的事是马氏内宅争宠的手段,现在由五夫人的话一提醒,他才猛然想起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揪出马氏很容易,可她背后的马阁老,欧家,太后娘娘……就不那么容易了。 就连皇后娘娘来了,也不过是和稀泥各训斥了一顿了事,不打算追究! 单竟将里面的厉害关系分析了一遍,单夫人和单氏目瞪口呆,单夫人不解的道:“您的意思是,马氏是受人指使,使了这出一石二鸟之计?” “嗯。”单竟颔首,看着单氏,“你明天就去都督府,向五夫人赔礼道歉!” 单氏愣怔的说不出话来。 同一时刻,蓉卿和齐宵正在马车中说着话,蓉卿道:“……我料想,太后娘娘大约是想试探圣上对欧家的态度。”去年十二月是太后娘娘是寿诞,可最后不知因何事不聊了之,太后才有这样的心思。 齐宵皱眉,道:“她只怕是觉察到,圣上有迁都的意思。”这个她,指的是太后娘娘。 “大约是。”蓉卿点头,看着齐宵,“欧家根基在应天,太后娘娘动了这个心思也在常理,只是……”她有点想不明白,太后娘娘除了试探之外,还有什么目的。 齐宵微微一顿,思索了片刻,眉梢一挑看着蓉卿,就道:“毓敏公主!” 蓉卿一愣,恍然大悟:“你是说太后娘娘想让欧鸣尚公主?!”马家和欧家的关系并不明确,但圣上定是瞒不过的,只要皇后不处置马清荷,就代表了圣上对欧家的态度,圣上对欧氏包容忍让,太后娘娘就可以让欧鸣尚了公主。 欧鸣一旦尚了公主,往后欧家就真正的和圣上绑在了一起,成了姻亲,不管圣上是将来迁都,还是留在应天,考虑到毓敏公主的利益,他都会对欧氏忍一步。 换句话说,只要皇后娘娘不追究她被绑这件事,那么欧鸣尚公主的事,就算是成了一半。 因为以圣上现在的能力,不可能对欧氏下手,更不可能动太后娘娘。 她想或许这会儿宫中,太后娘娘已经和皇后开了口。 蓉卿料的没错,皇后刚刚送走太后娘娘,她沉了脸和坐在帐后的赵均瑞,赵钧逸道:“欧鸣什么人,一个鳏夫,我把敏儿留到今天难不成就是让他糟蹋的。”说着红过来眼睛。 “母后。”赵均瑞安慰她,“容儿臣再想想办法。” 皇后也只是发泄一下罢了,她摆摆手,就道:“这件事你父皇的意思很清楚,敏儿总要出嫁,欧鸣虽是丧妻可人品到还说的过去,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他只有顺着宠着敏儿,也不是坏事。” 赵均瑞皱眉,今儿下午蓉卿忍了委屈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其中的缘由,单氏没有理由这么做,唯有是马氏做的手脚,她是什么理由和原因,只要细想就能想明白! “你看看你办的好事。”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赵钧逸,“家里头两个女人都处理不好,闹出这等事情来,还把齐宵也扯进来,活该被他打成这样,换做他惦记你媳妇,你高兴?!” 赵钧逸没话反驳,他心里这会儿比谁都要内疚自责。 皇后叹了口气,就道:“那马氏暂时动不得,你留着她。”一顿又道,“尽快让单氏生出长子来,若不然你那府里还要乱下去。” 赵钧逸看了眼皇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你回来,做什么去!”皇后跳脚,赵均瑞扶着皇后,“母后别急,俊逸虽有些急躁,但分寸他还是有的,您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皇后扶着额头坐下来,叹气道:“他们夫妻,一个两个的不省心,一点事都要闹到我这里来才罢休。” 赵钧逸一路回了王府,路遇的下人纷纷退在一边,他满面寒霜径直去了马清荷的房内,马清荷得了消息迎了出来,笑着道:“王爷,您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妾身也没有用,您今儿就在这里用吧。” 赵钧逸目光深深落在她的脸上,眼眸一眯忍了怒气,马清荷仿似不知摸了摸自己的脸:“妾身有哪里不对吗?”一顿仿佛才想起来,“王爷还在生妾身的气?妾身今儿是真的身体不适。” “你为什么喊我去荣恩亭?”赵钧逸逼视着她,马清荷退了一步脸色一变,突然跪了在赵钧逸脚边,“妾身对不起王爷,妾身方才扯了谎。”一顿又道,“可方才当着姐姐的面,妾身要不这么说,姐姐岂不是连妾身也嫉恨上了。” “少给我拐弯抹角,你只管说你要说的。”赵钧逸冷目相对,马清荷红了眼睛就道,“妾身其实是知道姐姐请了蓉卿去,您知道妾身与蓉卿是手帕交,关系亲密,姐姐的心思我又是知道的,我怕她伤着蓉卿,才会请王爷过去的……” “你到是为了我们着想。”赵钧逸冷哼一声,忽然抬脚猛地踹在马清荷的胸前,马清荷猝不及防被揣的胸口一闷一口血就吐了出来瘫在地上,赵钧逸指着她道,“你有脸说别人,你的心思不龌龊?你最好给我安分点,这侧妃的位子我给你留着,若不然就收拾了东西滚五福庵待着去。”母后说暂时留着她,不代表他不能动她。 马清荷从惊怔中醒了过来,一把抱住赵钧逸的腿,“王爷,您把话说清楚,妾身怎么心思龌龊了,妾身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妾身爱您啊。” “爱我?你配说爱?”赵钧逸低头冷笑一声看她,忽然余光瞧见外头被惊动的过来探头朝里看的丫头婆子,指着那与蓉卿相像的女子,喝道,“滚进来。”那女子垂着头害怕的走了进来,跪在门边,赵钧逸就指着她对马清荷道,“就这么巧,你身边就有这样一个女子?你就是拿捏了我的心思,引着我往里头栽是不是?” 马清荷泪水涟涟摇着头要辩驳,赵钧逸又道:“我承认我心思龌龊,我是小人,我若不低头你也强求不了我,可这件事你推卸不了责任!” “王爷,这……真的只是……”马清荷话未说完,赵钧逸就打断她的话,“巧合?哼!”话落,他指着跪在门边的女子,对着外头喝道,“来人,把此人给我拖出去杖毙,若再叫我瞧见她,我连你们一起打!” 那女子徒然一惊,立刻匍匐在地求饶,有婆子战战兢兢的进来拖着人就往外头去。 马清荷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记忆中的赵钧逸似孩子一样不谙情事,有些纨绔不羁但待人却是温和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钧逸,冷酷的令她生寒,她不知不觉的松了手:“王爷,您就是让妾身死也要给个理由啊,不管是妾身还是我们马家,为王爷为朝廷都是尽心尽力,您这样实在是太寒妾身的心了。”赵钧逸正在气头上,吃了这样的大亏他哪里听得进去马清荷说的什么话,又是一脚将马清荷踹开,指着她怒道:“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待在这里,不准踏出去半步!”话落,甩袖而去。 马清荷尖叫一声:“王爷!”猝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三卷:花好月缘154 兄妹 单氏正坐在罗汉床上发着呆。 蓉卿和她说的话,单竟和她说的话,像是个陀螺一样在她脑海中转着圈,她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却难以释怀今天的事,她不过是寻了五夫人说说话,为什么就闹出这么多事情来,所有人都怪她,怎么没有人想想,她也是受害者,她是无辜的。 王爷心狠连半点夫妻之情都不念,她不愿低声下气的去求他,到最后连尊严都没有了,她不能这么做! 可是,她心里却又清楚的很,她在这个位置,若三年五载内没有子嗣诞出,她所要面对的压力,她的家族所要的面对的压力都将是无法承受的,赵钧逸不可能没有子嗣,她若不生,就会有其它的张清荷,刘清荷来做这些事。 可是只要她一想到,他和别人生的孩子,笑盈盈的站在她脚边喊她母妃,她就膈应! 单氏的思绪乱糟糟的理不清,恨不得立刻绞了三千烦恼丝,干干净净的出门去。 “娘娘。”单妈妈轻声的走进来,“王爷方才去侧妃娘娘那边了。”单氏听着一愣,问道,“去做什么?” 单妈妈就把打听的事和她说了一遍:“……前后踹了两脚,侧妃娘娘都吐血了,奴婢瞧着可是伤的不清。” “她当她做的事别人不知道。”单氏冷哼一声,单妈妈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有丫头大呼小叫的,“王妃娘娘,求求您救救我们侧妃吧,她呕了血这会儿昏了过去,娘娘!” “哼!”单氏心里一阵痛快,扭头对单妈妈道,“不救,让她滚!” 单妈妈眼睛一转,有些迟疑的和单氏道:“娘娘,马侧妃都这样了,您救了也凭白得个人情罢了,往后她就是活着在王爷心里也如同死了,您何必再做这个恶人呢。” “她害得我这样,如今也是她该有的报应。”单氏负气的道,“不但不救,便是连寻常大夫也不准她请,我到要瞧瞧她还能活泛多久。” 单妈妈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们小姐还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忽然想起那位齐五奶奶,若说样子她瞧着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平日里嘻嘻笑笑看不出什么来,可真遇着事儿,她却是比谁都冷静沉稳,考虑的也周全,咱们王妃若是有她的一半,国公爷和夫人也不会这样操心了,王妃和王爷的关系也不会闹成这样。 说起来,那齐督都也不是省心的,喜怒不形于色,可若是激怒了他也不是好相与的,可齐五奶奶却将他收的服服帖帖的,瞧昨儿齐督都着急的样子,可不就是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么。 “连皇后娘娘都留了她。”单妈妈语重心长,“你若做这事儿,岂不是丢了话柄给人抓,娘娘仔细想想,王爷再恼她,可她只要在这世上一天就还是诚王府的侧妃,您不给她脸面,也要给马阁老留着脸面,咱们国公爷和马阁老还同朝为官呢。” 单氏垂了眼眸,腾的一下站起来:“我心里不舒坦。”想了想还是摆摆手,“算了,就按您说的办吧。” 单妈妈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转头拿了对牌叫人去请太医来,单氏在房里坐了一刻听人说太医到了,她收拾了一番就要出门去,单妈妈一愣,问道:“这时候不早了,您这是要去哪里?”王爷出了门,今儿晚上瞧着样子是不回来了。 “我去看看。”单氏一想到今天受的委屈是因为马清荷,气就不打一处来,提着裙摆让人打了灯笼就去了侧院,单妈妈哎呦一声追了过去,压着声音道,“您去有什么用,按奴婢说的请了大夫就成了。”王爷正生马侧妃的气,娘娘这个时候去看望她,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岂不是落王爷的面子嘛, 再说,斗起嘴来,单氏也不是马清荷的对手。 单氏不听,拐了弯就已经进了正厅里,丫头婆子见她过来纷纷垂头行礼,单氏径直进了卧室,太医已经开了药回了,单氏就站在床前盯着马清荷,瞧的马清荷的几个丫头心惊胆战。 马清荷悠悠转醒了过来,见单氏站在床头,满脸冷笑的看着她,马清荷一愣随即了然,咳嗽了一声讥讽道:“娘娘是来看妾身笑话的?” “你值得我瞧?”单氏哼了一声,“我只是来瞧你死了没有,既是没死就好好活着吧。”话落拂袖就要走。 马清荷却是声音一提,喊道:“娘娘就不好奇,妾身为什么这么做?”单氏的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的看着她,马清荷就道,“妾身想,娘娘和妾身是一样的吧,心里嫉妒,是不是?!”不等单氏反应,马清荷接着又叹着道,“王爷的心,不在您那里也不在妾身这里,妾身留不住了,娘娘也留不住。” “你是你,我是我,你心思龌龊休要与我相提并论。”单氏皱眉满脸的不屑。 马清荷讥诮的道:“是,娘娘心思单纯,妾身无法与您相比!”话落眉梢一挑,“不过,妾身也要提醒娘娘一句,妾身的今天就是您的明天,以您的手段莫说一年就是再有十年,王爷也不会看上您,将来,您只会比妾身还要不如。” 马氏心里一凉,正要说话,单妈妈就冷笑着回道:“侧妃多虑了,我们娘娘将来怎么样,那是我们娘娘的事,用不着您操心,再说……”她凑近了一步,低声道,“您能不能活到那一天,还是未知呢。”话落,转身拉着单氏就走。 马清荷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嘲讽一笑:“真是不自量力!”这一笑牵动了胸口的伤,疼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边,赵玉敏一把抓起供案上的花瓢就丢了出去,又不解气,转了身捡了桌上的茶碗托盘稀里哗啦的拂在地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脸气的通红,华嬷嬷见她不再砸东西,捡了地上光洁处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劝着道:“事情还没有定,您消消气,若是传到凤梧宫里去,岂不是又要惹是非。” “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赵玉敏怒道,“我顾着这个人的脸面,顾着那个人的心思,谁来管我?” 华嬷嬷叹了口气,心里也戚戚然,她一生未成亲守在公主身边,看着她长大成人,就希望她能觅个如意郎君恩爱有加,在她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小公子或者小姐出世,可是谁料公主的姻缘却这样多的波折,情付出去没有回应也就罢了,如今却要被随意配个人嫁了。 她心里也伤心,可这话是圣上说的,除了将来多帮帮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行。”赵玉敏看着华嬷嬷,“你找小德子去,让他给我打听一下那个什么欧鳏夫在哪里,我要去看看,他到底长了什么三头六臂,竟然连我的主意也敢打!” 升官发财死老婆,还想尚公主,合着美事都给他占了。 “这……”华嬷嬷满脸的为难,“这事儿也不是欧鸣的原因,您也知道……”指了指凤梧宫的方向,“您出去找他,也解决了不了问题啊。” 赵玉敏不应,回道:“我心里有数,你让小德子去。”她就是要看看。 华嬷嬷知道赵玉敏的个性,想了想还是出了门找了小德子,过了一刻小德子回禀道:“……欧侍郎刚从家里出来,瞧着像是要出城的样子。” 赵玉敏点头当即就道:“走!”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华嬷嬷的急的直跳脚,指着小德子道,“去,找了羽林卫远远跟在后头,若是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小德子也不知道公主要去找欧侍郎,顿时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匆忙应了跟在赵玉敏后头往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公主,您等等奴才!”赵玉敏哪里理她,抽了鞭子在手里,提着裙子大步走着。 赵玉敏带着小德子一路追出了城门,羽林卫远远跟在后头护着,赵玉敏停了马左右看看,却是不见欧鸣的踪影,回头瞪着小德子道:“人呢?” 小德子留了人跟着,正在找留下来的记号,这么一看就在前头远远的地方看到几个黑点,他指着前头道:“公主,在前面。”赵玉敏前面一看一夹马腹追了过去,不过眨眼功夫,就瞧见不远的地儿,有一户破陋的土地庙,屋顶上半边的瓦已经被人揭去,剩了一半颤巍巍的搭在上头,庙的四墙上也是一个窟窿连着一个窟窿,在这大冬天里四面穿着风,发出嗡鸣的啸叫声。 赵玉敏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土地庙,凝眉问道:“就是这里?”小德子戒备的左右看看,周边也没有可去的地方,不是很确定的道,“应……应该是吧。”又发现一边停了马车,“您看那边。” 赵玉敏看了马车一眼,翻身下马要进去,小德子急的拦住她:“公主,这里头有脏又臭,您不能进去。”赵玉敏眉头一拧推开他大步朝里头去,小德子忙朝四周打着手势,就听见树林间衣袂声窸窸窣窣朝这边靠近。 赵玉敏站在门口,顿时一股霉味腌酸味儿扑鼻而来,她皱着鼻子进了门,里面三三两两的靠着一些穿着破烂没有精神的乞丐,有的似睡非睡迷迷瞪瞪,而有的却是瞪着眼睛戒备的看她。 庙不大原有前后两间,只是后头那间倒了,如今只有前面的能待人,厅的正中摆着个一人多高的泥疙瘩,大约以前是供着土地爷的龛台,里头静悄悄的,只有龛台后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外头的天色暗淡下来,她看不清晰就抬脚朝后面走去。 幽暗间,就瞧见一穿着月华夹棉直缀,身材纤瘦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与靠在墙边的一位垂暮老者说话,那老者脏的面目全非,可那男子却很耐心的轻柔的和他说着话,男子手里还提了一个布袋,就瞧见他从布袋里拿了两个馒头出来递给老者:“我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来,您就在这里等即可。” 老者感激涕零要给男子磕头,男子双手扶了他起来连道不用。 男子放开老者,又提了袋子和另外一边的两个乞丐说话,至始至终没有回头过来。 赵玉敏皱着眉头,又回头询问似的去看小德子,小德子朝着她点点头,告诉她这就是欧尚书。 怎么会这样,欧鸣竟然特意到城外来给乞丐送馒头吃? 赵玉敏有些难以置信,不由打量着欧鸣的背影,身形清瘦虽不能说伟岸,但也挺拔,周身透着一股读书人的书卷气,举手投足也没有她想象中欧家人的阴郁深沉,赵玉敏满心里的疑惑,就连来时的用意一时都抛在了一边。 就在这时,欧鸣巧合似的转头过来,瞧见身后站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他一愣,赵玉敏亦是微微一怔,客观的评价,欧氏的人长的都很清秀,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欧泽庸抑或是嫁去永平侯府的欧氏…… 眼前的欧鸣也很清秀,不同于齐宵的清隽冷冽,欧鸣很温润,可那种温润又和赵均瑞不同,赵均瑞是高高在上的亲和,他朝你笑你会觉得是得了施舍,满心的激动,而欧鸣的气质很清朗,仿佛他就该这样,就该做这样的事……半点不突兀。 “这位小姐。”欧鸣左右看看,不解的看着赵玉敏,“您……也是来这里借宿的?” 赵玉敏下颌微抬,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欧鸣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那个……”他顿了顿,“家中内子过世未过七七,我想让她来世得一处好人家,所以许愿做九九八十一件善事,替她在佛祖面前请愿。” 这么说来,到不是天天来这里! 赵玉敏微微点头,信了一些,若他说自己一直来,她定然是不相信的,他堂堂一个五品官哪里这么多空每天来给乞丐送馒头,但他说为了夫人积德行善,到是有这种可能。 没想到还是个重情重义的。 赵玉敏冷笑一声道:“你送白面馒头,可知道市面上白面馒头多少文钱一个?他们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吃饱,你一个白面馒头抵了五个粗面窝窝,你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 欧鸣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赵玉敏会这么说有些不安的道:“竟有这样的事,在下考虑不周了。” 当官没有官威,到是不错的。 小德子见公主也不介绍自己,就和欧鸣站在着乱糟糟臭烘烘的地方聊了起来,旁边都是饿慌了的饥民,若是出点事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想了想他暗中扯了扯赵玉敏的衣袖,低咕道:“公主,咱们先回去再说吧。”欧侍郎是太后娘娘的侄孙,都是一家人,何必在这里说话。 赵玉敏瞪了他一眼,又打量了一眼欧鸣冷哼一声掉头就走,欧明喊了一声:“小姐。”提着袋子就追了出去,赵玉敏已经跨到马上了,俯身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接着积德行善吧。”一抽马鞭扬尘而去。 欧敏看着渐行渐远的马,他叹了一口气,身边的常随走过来,低声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欧鸣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袋子丢在地上,上了庙侧的马车,嘚嘚朝城里而去。 赵玉敏一路骑马,凉风刮着面颊,她脑海中就想到那一次和齐宵还有赵钧逸一起去保定的画面,三个人三匹马驰骋在草原上,四周宁静的只有她的笑声,她回头看着齐宵,喊道:“齐公子,这马果然不同凡响,等我回去,定要带上一匹。” 齐宵淡淡的朝她点了头。 恍惚的,赵玉敏突然勒马停了下来,蓦然转目去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她竟停在了督都府的门口,高高的牌匾门口守着小厮,昏黄温暖的灯光自院内发散出来,透着一股令人向往的安逸。 赵玉敏心中微酸,以前她还是郡主时她或许还存着争一争的心思,可天意让她由郡主晋升成了公主,大夏驸马不能入朝为官,以齐宵的抱负和才能,她不忍心让他苦守在家里荒废一生…… 想到这里她又摇摇头,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即便她不是公主,想必齐宵心里也没有她吧。 赵玉敏嘲讽的笑了笑,掉了马头就朝另一边的福香楼而去,小德子跟着她喊,赵玉敏一路飞奔不停,到了后院将马缰丢给守门的小厮,问道:“诚王爷在不在?” “在,在!”小厮低头哈腰答的恭敬,“在老地方,一个人正吃酒呢。” 赵玉敏大步上了楼轻车熟路的推开里头的一间,果然看见赵钧逸坐在里头独自抱着酒坛子吃酒,她将手里的马鞭扔在衣帽架上,朝着赵钧逸一皱眉:“二哥,就知道你又在这里吃酒。” “你来干什么。”赵钧逸不悦的看着她,“是母后让你来的?” “谁有空管你。”赵玉敏摆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抢了他手里的酒坛子过来,对着嘴灌了一口,挑眉道:“只准你吃酒,不准我来啊。” “你一个女孩子的,吃什么酒。”一把将酒坛子夺过来,“还给我。” 赵玉敏哼了一声:“小气。”掉头拍着桌子喊道,“小二,上酒来!”外头有人应是,过了一刻小德子却只拿了一壶酒来,赵玉敏皱眉,“太少了,再去拿。” 小德子满脸的为难去看赵钧逸,赵钧逸烦躁的朝他摆摆手,小德子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你发的什么疯的,好好的不在宫里的待着的,大晚上的跑出来。”赵钧逸瞪她,赵玉敏不悦道,“我心里不高兴,想出来透透气,你管我。” 赵钧逸懒的理她,自顾自的喝了一口,忽然想起她的婚事来,问道:“怎么,母后和你说了欧家的婚事了?” 赵玉敏听着神色就冷了下来,丧气的垂了头,道:“是,不单母后说了,父皇也摆了态度。”她撑着额头拿筷子敲着陶瓷的坛子,发出单调的叮咚声,回荡在房间里,“我刚才还出了一趟城。” “出城干什么?”赵钧逸微愣,赵玉敏就将方才的情形和她的用意说了一遍,“……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到挺有情有义的。” 赵钧逸皱眉,他不了解欧鸣,可也没有听过他有情有义一说,愣了愣道:“你先别下结论,也别怕,我明儿就派人去打听打听,看他到底什么样的人。”一顿想起齐宵来,“对,他当初跟着齐宵去过四川,战场上面对生死最能试炼人,明儿去问问齐宵就知道了。”话落,忽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一阵沮丧。 “问他干什么。”赵玉敏摆手,举了酒壶起来,“喝酒,今天我陪你喝。” 赵钧逸怀疑的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赵玉敏躲着避着不想嫁,现在忽然提起婚事她心里不痛快也在常理,就没有再拦她,两个人喝了半晌,赵玉敏喝了七八分的醉意,想起马清荷来:“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赵钧逸不愿说马清荷,“不提也罢。”赵玉敏不依,看着赵钧逸没有消肿的脸,皱眉道,“你不该轻饶了她,若不是她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来,我也不用嫁人。”越说越气,拍着桌子含糊不清的道,“回去就把她送五福庵去,摆在家里头供着不成。” 赵钧逸何尝不想,可那边不还有个马阁老,还有欧氏嘛…… “敏儿。”赵钧逸支着头,声音飘的很高,“你说,我们要是不生在皇家该多好。”他也能四海为家浪迹天涯,没有那么多的制肘。 赵玉敏又喝了一口,吃吃的笑了起来,指着赵钧逸就道:“二哥,你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样的梦你也做!” 赵钧逸挑眉,兄妹两人对面一起轻轻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才由身边的人送着回去,赵钧逸回去时在门口正遇上要出去的单氏,赵钧逸宿醉后头疼的厉害,撇了单氏一眼嗯了一声就朝书房去,单氏看着他道:“妾身给您熬了醒酒汤,王爷记得喝。”赵钧逸没搭她的话,单氏又道,“妾身去齐督都府,约莫要中午才能回来,王爷自己用饭,不用等妾身。”话落就上了马车。 赵钧逸走路的步子一顿,回头去看单氏,马车却已经嘚嘚的行了起来。 ------题外话------ 休息一天,缓一缓 第三卷:花好月缘155 点拨 “娘娘请坐。”蓉卿虚抬了手请单氏落座,单氏有些尴尬,微微颔首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明期奉茶上来,眼角余光飞快的扫了单氏一眼,又垂了眼眸翻了个白眼,蓉卿见她这样就出声道,“你们下去吧。” 明期夹了茶托哦一声退了出去,却拽着明兰守在门口,单妈妈看着两个丫头一脸戒备的样子不由无奈,从怀里拿了两个烟霞色荷包出来,笑眯眯的递给她们:“昨儿的事情实属意外,让两位姑娘受委屈了。” 明兰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客气的道:“妈妈折煞我们两个了,昨儿回来我们奶奶就说了,这事儿是我们自己大意了,妈妈真不用这样。”单妈妈一愣,笑着道,“总归是王府的事,是我们疏忽所致。这也是我们娘娘的意思,两位姑娘千万不要客气。” 明兰还要再推辞,明期却是一把接过两个荷包,笑眯眯的道:“那我和姐姐就谢谢妈妈了,也请妈妈代我们向王妃娘娘道谢。” 单妈妈松了一口气,这两个丫头是齐五奶奶贴身的丫头,收拾妥帖了总归不是坏事,再说,这件事确实是她们有愧在先,做周全了也是她们向齐督都府表个态,也能让齐五奶奶知道,她们王妃这是真的想和她化干戈为玉帛。 明兰就瞪了明期一眼,明期用脚踢踢她,又眨了眨眼睛,这银子送上门来了,不要白不要! 房里头,蓉卿指了桌上的茶盅,微笑道:“娘娘请用茶。”单氏有些恍惚点了头却没有端茶盅,蓉卿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等着单氏开口。 单氏面露犹豫,过了许久她转目过来看着蓉卿,道:“昨天的事,对不起!”面颊微红,有些难堪的样子。 “娘娘不必如此。”蓉卿微愣,单氏的态度转变的还真是挺快的,难道是宋国公规劝的结果? 不过,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还没有想通,她虽是赵钧逸的发妻,却也是诚王府的主母,是圣上的儿媳,是宋国公府与皇室联姻的一个态度,关系的不仅是她自己幸福,而涉及到诚王府的兴旺,皇室的脸面,宋国公府在圣上面前的信任和朝堂中的地位。 她若是一直这样小女儿心态,只记得自己的得失,那么与她说再多也是枉然。 “你……”单氏微愣看着蓉卿,“不怪我?”她昨天没有说她半句不是。 蓉卿眉梢微挑,笑道:“臣妾怎敢对娘娘存有不敬,娘娘多虑了。” 单氏泄了气的样子,无奈的道:“你其实还是怪我的,我知道。”说着话一顿,她又道,“我若是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请你去后院。”比起蓉卿,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以前王爷与她说话还是客气的,如今呢,连看都不愿看多看她一眼了。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蓉卿笑道,“娘娘还是想想以后的事情吧。”单氏微愣想到昨天母亲和她私下里说的话,母亲道,“五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但你瞧齐宵那样,原也不是好相与的,可却是对五夫人服服帖帖的,便是连诚王也心心念念的挂念,你不要一味的吃醋,男人谁没有个家里的,外面的,心里头的女子……别的事情有你父亲为你做主,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把王爷的心收了,往后你们要一辈子,说长不长这日子要怎么熬?!”想到这里,单氏看向蓉卿,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做?”说着一顿,又怕蓉卿不理解,“我不想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所以……” 蓉卿哦了一声,想了想道:“我到觉得,最重要还是娘娘能和王爷冰释前嫌,若你们夫妻恩爱事事想到一处,往后这样的事也不会再有。” “你和我母亲说的一样。”单氏点着头,道,“可是……”她说着一顿,有些泄气的样子,“王爷心里只有你。” 这页能翻过去吗!蓉卿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单氏朝她尴尬的笑笑,蓉卿放了茶盅,道:“说句娘娘不爱听的,王爷心里有没有您,和别人着实无关,娘娘不必一直纠结着这件事。” 单氏却有些不同意蓉卿的话,但今儿来不是为了和蓉卿争辩的,她忍了下去没有表示,蓉卿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想要推开一个人拆散一段婚姻很简单,可若你还抱有希望,那么就要去努力,一直畏首畏尾自哀自怜,那么最终后悔的也只是你自己。其实,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在成亲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和环境,可一旦成亲,就不得不去相互适应迁就彼此,娘娘想着自己的时候,也去想想王爷,这件事其实就好办了。”蓉卿忽然觉得此刻的感觉很有趣,她不由想到前世里,她无数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和当事人聊婚姻,聊夫妻间的事,作为一个律师虽希望宾客盈门订单不断,但谈话之前她还是要守着道德底线,劝慰宽解一番。 有时候劝慰却换来对方的一阵嘲讽,有时候则是无休止的诉苦,通常都没有用,因为一般当事人寻上了律师,宁愿花钱费周折上法庭,也不愿夫妻当面商议写离婚协议,就证明两个人已经到了无法心平气和的交流的地步,感情破裂难再和缓,所以她的劝解也就过个面场罢了。 当然,也有成功的时候,虽最后她丢了案子损失了钱,也被上司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的! 只是,单氏和赵钧逸不可能离婚,他们没有选择除非一方成了丧偶,否则,这段婚姻必须维持下去。 单氏似懂非懂的看着蓉卿,想了想凝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事事从王爷的角度去考虑?” 蓉卿笑笑,和单氏道:“这个要娘娘自己去想,臣妾毕竟只是旁观者,说多了反而有些乱指挥的嫌疑,娘娘自己想通了,有体会了方才作数。” 单氏满脸的迷茫,蓉卿也不催她,她要是这一刻半刻的想清楚了,她和赵钧逸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了。 过了许久单氏叹了口气,看着蓉卿道:“昨天王爷回去与马侧妃动了手。”蓉卿听着一愣,想到赵钧逸的脾气,倒也不意外,单氏又道,“方才来的路上,听说马夫人去王府了。” “娘娘如何想的?”蓉卿微笑着看着她,“昨儿妾身问娘娘的事儿,娘娘可知道答案了?” 单氏点点头,道:“父亲和我说了,这件事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牵扯的事情颇多,若不然昨儿皇后娘娘也不会将这件事压下去不提了。”蓉卿听完回道,“那娘娘可知道,圣上要将毓敏公主许给欧侍郎?” 单氏点点头,道:“今儿一早听说了。”一顿,“圣上和娘娘都退让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也不是没有办法。”蓉卿笑看着她…… 过了许久,单氏自齐督都府出来,单妈妈隔着帘子问道:“娘娘,可是要回王府?”单氏顿了顿,道,“先回家去。” 单妈妈点头应是,吩咐了赶车的婆子将车拐去了宋国公府。 单氏一走,蓉卿打个哈欠:“我去睡一会儿,中午喊我起来。”明期上去扶着她往房里去,笑眯眯的道,“奶奶,方才单妈妈给了我们这个。”就把荷包拿出来给蓉卿瞧,蓉卿就敲了她的额头,假意怒道,“胆子越发大了,谁给的东西你都敢要。” 明兰点着头附和道:“可不是,我说不收,她还说不收白不收!”明期嘟了嘴,回道,“我们去王府是做客的,却莫名其妙被人害了一通,若对方再狠点,说不定小命都没了,若不是对方是王府的,我们实不该这么轻易的揭过去。”这点银子算什么。 “那你去王府前头哭诉去。”蓉卿失笑,“看看可有人为你讨公道。” 明期嘻嘻笑着,悄悄将荷包塞进怀里,蓉卿无奈的摇摇头进了房里。 刚睡了一刻,齐宵便回来了,蓉卿睁开眼就瞧见他坐在床头正盯着她看,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问道:“你怎么中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齐宵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没事。”蓉卿换了个姿势拱出来揽着他的腰将头放在他的腿上,“我就是睡个回笼觉罢了。”一顿抬眸看他,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大中午的回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到被你撞见我在偷懒了。” 他一回来就听见明兰说她正在睡觉,心里顿时提了起来,还以为她身体不适,这会儿她被三言两语的打着趣,不由松了一口气失笑道:“我回来看看你,一会儿还要去衙门。” 蓉卿哦了一声,拿了怀表出来看,哎呀一声道:“都中午了啊。”一骨碌爬起来,问道,“你吃午饭了没有?” “我吃过了,你也起来吃些东西,若是累下午再睡。”齐宵拿了她搭在一边的衣裳给她穿上,蓉卿嗯了一声,和他道,“上午诚王妃娘娘来了。” 齐宵眉头一皱,不悦道:“她来做什么。”蓉卿笑眯眯的道,“你别听到她就杀气腾腾的,昨儿的事她其实也没有想到。” 齐宵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蓉卿就巴着他将单氏来说的话都和他说了一遍,齐宵听着皱眉,问道:“这是王府的事,何必为他们费心思。” “是王府的事没错,可总被人惦记着,我多难受。”蓉卿一脸的苦恼,“就跟看话本一样,总希望大团圆结局嘛。” 齐宵想到赵钧逸惦记着她媳妇儿,脸也沉了下来,以前他当做不知道,处事上还会让着赵钧逸几分,心里存着愧疚,可如今因为他的事伤着蓉卿了,他那点愧疚也就不再了,恨不得再把他揪出来揍一顿才好。 “你苦着脸作什么。”蓉卿笑着道,“你该感到得意啊,这说明你媳妇儿我很优秀,你眼光好啊。”齐宵被她气笑了,低头就咬在她脖子上,恨恨的道,“我宁愿不要这份得意。” 蓉卿哈哈大笑,抱着他爱恋的亲了亲:“所以啊,我得想办法平了这事儿,往后他们夫妻再闹腾,就不会扯上咱们了,对吧。” 齐宵抿了抿唇不说话。 蓉卿就坐正了身体,一本正经的问他:“今儿圣上可提了捐款的事?”齐宵听着颔首,回道,“提了。” “那可说了让谁负责?”蓉卿脑子里转了转,这款项上大抵在户部操作,想必应该是董阁老的事,不过……她就看着齐宵笑,齐宵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这事儿圣上让董,马两位阁老协作。” 他们想到一起去了,蓉卿就吃吃笑了起来,昨儿马清荷被赵钧逸打了,圣上为了安抚马阁老,当然要想办法给他个甜头…… “那章程大约什么时候能定下来。”蓉卿肚子饿的咕咕叫,下床穿鞋,齐宵见她光了脚就抓了床头的袜子,扳了她的脚架在自己腿上,给她穿袜子斥责道,“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蓉卿嘻嘻笑着,齐宵又道,“约莫冬至前吧,年前这件事必须有个结果。” 蓉卿翘了翘自己的穿着袜子的脚,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道:“谢谢。”随后穿了鞋喊了明兰进来给她梳头,夫妻两人一起吃了午饭,齐宵刚端了茶这边卫进来回道,“爷,永平侯来了。” “知道了。”齐宵就放了茶盅,和蓉卿道,“我出去看看。”蓉卿哦一声,吩咐卫进,“侯爷爱喝老君眉,给他泡上。” 卫进应是,跟着齐宵去了外院。 苏珉穿着朝服正端坐在椅子,见齐宵进来他道,“我有事和你商量。”齐宵大步进去,反问道:“内阁那边散了?” “嗯。”苏珉看着齐宵,问道,“宫里传出,圣上要将毓敏公主许给欧鸣,你可听说了?”齐宵点头,回道,“圣上登基,太后娘娘原以为欧泽庸能得一个内务府总管的职,却没有料到圣上用了单竟,去年太后娘娘的寿诞也含糊过去,她心里没了底,自是着急要拉拢一番。” “你说的没错。”苏珉皱眉道,“今天马阁老在西华门外和欧泽庸不知在说什么,见着我来,两个人就散了,鬼鬼祟祟的。”定然是为了昨天诚王府的事情。 齐宵冷笑一声,道:“捐款的事他得了好处,欧鸣的婚事圣上也松了口,他若是不知进退,也怪不得旁人。” “你有什么打算。”苏珉看着齐宵,这件事原本轮不到马阁老操办,可圣上却是交给了他,苏珉有理由认为齐宵从中做了什么,汪公公今儿也神秘兮兮的和他说了半句留了半句,“你和汪悭打了招呼?” 齐宵低低的嗯了一声,苏珉眉梢一挑,道:“你这是打算给圣上递个梯子?”齐宵端了茶盅,低头吹着上头的浮沫,“总要有个说法。”齐宵说完看着苏珉,“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你已经动手了,也不用我多此一举了。”苏珉摆摆手,他来也是和齐宵商量这件事,不过既然齐宵动了手,他也不必多此一举了,便端了茶来吃,微挑了眉头,“老君眉?” 齐宵就撇了眼他的茶盅,又看看自己的茶盅里普通的龙井,回道:“你不爱喝的话让人给你换一盅。” “不用。”苏珉又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外头就听人回道,“宋国公来了。” 苏珉就朝齐宵看去,问道:“你请他来的?”齐宵轻笑了起来,回道,“上午诚王妃来寻过蓉卿。”就将两个人的对话大概说了一遍,苏珉哈哈笑了起来,道,“这丫头,鬼点子可真是多。”却是与有荣焉的,蓉卿的聪明是旁人教不来的,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他有时候也难免疑惑,父亲虽聪明但也谈不上睿智,母亲亦是普通的女子,家里头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譬如他和五妹都是普通人,怎么就有了个蓉卿这样的鬼灵精。 这边单竟进了门,齐宵和苏珉一起起身迎他,单竟朝两人抱拳,看着苏珉道:“没想到你也在。”苏珉颔首,“正巧路过这里,来瞧瞧。” “我也有事找你们商量。”单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齐宵和苏珉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小厮上了茶,单竟接了喝了一口放了茶盅,待房门重新合上,他开门见山的和齐宵道:“圣上要将公主许给欧鸣,你们怎么看。”他当然不能看着欧氏的势力坐大,看着马阁老觊觎内阁首辅的位置许久,和董阁老争的难分高下,若是马阁老上位那马侧妃在诚王府里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圣上已然点头,这件事怕是不好办。”苏珉看着单竟,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单竟皱着眉头:“我的意思,借董阁老的手……”苏珉和齐宵都看着他,单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无奈道,“小女自小在家中被夫人宠坏了,不谙世事,不懂人心,我是她的父亲也是失责,可如今事已至此,我若不替她筹谋,总不能眼见她受苦受屈……”说完摇了摇头,看向齐宵,无奈的道,“小女上午寻了五夫人,五夫人点拨了她几句,她就急赶着回家与她母亲说,她母亲又请了我回去,前前后后我听了一通方才明白,贵夫人之心思,便是连我也佩服不已啊。”她想到单氏和她说的话,齐苏氏言及了朝堂,又从朝堂延伸到内宅,处处都考虑到了,真可谓心思细腻。 “不敢当夸奖。”齐宵放了茶盅,问单竟,“借董阁老的之手自是万无一失,只是太后娘娘那边,你要如何善后?” 单竟想了想,就道:“欧泽庸在广储司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半点痕迹,只要去查定然会有收获。”欧泽庸自太祖在世时就管着广储司,历经三任帝王十几年的光景。 齐宵郑重颔首道:“那你要多加留心,欧泽庸向来谨慎,若有动静难免不被他察觉。”单竟就露出很有自信的样子,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这件事就算是商议的差不多了,单竟就看着两人又道:“今晚我做东,在福香楼设宴,二位一定要到。”他请了太子,诚王,肖渊和德庆侯曹参……大家都在,想着让齐宵和赵钧逸把话说开了,免得往后见面还是尴尬。 齐宵是主角,苏珉去看齐宵,齐宵则是回道:“国公爷客气了。”过了一刻送走苏珉和单竟,齐宵回了内院,蓉卿正坐在廊下给几盆牡丹花施肥,见他进来就用帕子擦了手,笑问道,“四哥和宋国公爷走了?” 齐宵颔首,回道:“晚上我不在家里用饭,你自己吃。”蓉卿哦了一声跟着他进门,边走边问道,“他们找你说什么。” 齐宵就将谈话的内容大概说了一遍,蓉卿就笑眯眯的点头:“能得宋国公的夸奖,真是荣幸啊。”齐宵失笑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腿上,又假意掐了她的腰,道,“就知道你是吃不了亏的性子。”却是高兴蓉卿这样。 蓉卿笑着道:“我是齐督都的夫人,若是怯怯弱弱的,岂不是给你丢了人。”夫妻两人没边儿的闲扯,蓉卿巴着齐宵说朝堂里的事,齐宵就事无巨细和她前后皆说了一遍,这边就有人道,“奶奶,苏医女来了。” “七姐来了?”蓉卿听着一喜,和齐宵道,“大约是听说了昨天的事,来看我的。”她笑着起来,齐宵跟着她出门,低声道,“那你们好好聊聊,我去外院。” 蓉卿点头,叮嘱道:“你晚上少吃点酒,见着诚王也别太端着,他可是堂堂的王爷,咱们不能得寸进尺了。” “知道了。”齐宵负手而去,这边苏容君进了门,蓉卿迎上她,苏容君就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拉着她进门,“让我号脉看看,你身子可还好。” 蓉卿笑着道:“我没事,就是被麻夫桑迷了一下,药性过了就没事了。”苏容君不放心,依旧捏着她的手切了脉,半晌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没事,王医正开的宁神的药你记得吃。” 蓉卿点头:“早上刚吃了,你就放心吧。”又问苏容君,“你怎么出宫来了?” “早上在正德宫外碰见了太子爷,他与我说了你的事,我就求了皇后娘娘……”一顿愤愤的道,“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听着意思娘娘是不算追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蓉卿却是被她前半句话吸引,问道:“太子爷与你说的?”苏容君点头,蓉卿又道,“你们在宫中常见面?” 苏容君一顿明白了她的意思,就道:“你别胡思乱想,我们不常见面,再说太子又不知道我的心思,这分寸我还是懂的。”又道,“太子妃娘娘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也不能……再说,我的身份再这里,没有结果的事,你不要担心我,能偶尔见他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蓉卿叹了口气,心疼的道:“你怎么这么傻。”苏容君反过来宽慰她,“你别担心我,我这样挺好的,只想跟着师父把医术精渐些。”又道,“你和我说说,昨儿到底怎么回事。” 蓉卿就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苏容君惊讶万分,又忍不住生气:“他们府里的事还扯到你身上来,那马氏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来!”忽然想起什么事来,“难怪昨儿晚上王医正被请过去了,回来直摇头,原来是为马氏诊治。” “我们是姐妹,往后你在宫里得处处小心一些。”苏容君和她是姐妹,就怕有的人拿她出气,“不相干的事千万不要多管。” 苏容君点着头:“我知道的,平日里我也不出去走动,若不是太医院就是在自己房里,惹不着别人,不会有事的。” 诚王府中,马夫人朝单氏行了礼,道:“……来的时候娘娘正出了门,臣妾就自作主张的去看望了侧妃……”单氏很大度的摆手道,“夫人客气了,你是妹妹的母亲,妹妹如今身子不爽利,你来看望她照顾她也是帮我的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马夫人心头一惊,这诚王妃今儿怎么不一样了,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出来,心里飞快的转了转,马夫人就道:“有一事想求娘娘。” “夫人请说。”单氏笑看着马夫人,马夫人就恭敬的道,“正如娘娘所言,臣妾也想替娘娘分忧,如今侧妃娘娘身子虚,今儿早上吃了点药也都吐了出来,臣妾就想求娘娘,让臣妾带她回去养病,等病养好了再将她送回来,望娘娘恩准。” 单氏眉头微微一挑,忽是道:“可是下人服侍的不利,还是人手不够用?”她声音严肃了一分,“王爷如今恼了她,就怕有没有眼色的下人捧高踩低趁机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但凡有这些事,我断是不能轻饶的。” 马夫人一愣,连忙道:“娘娘治下严谨,没有这样的事。”单氏松了一口气,就道,“那就好,妹妹在这里养病夫人尽管放心,稍后我就多派些人过去服侍她,就不给夫人添麻烦了,你若是不放心,也大可闲了就过来瞧瞧。” 马夫人满嘴里苦涩正要辩解,单氏就端了茶:“夫人可还有别的事?” 马夫人心里再怒,可单氏是诚王妃,她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得躬身告辞退了出去。 等马夫人一走,单氏就吩咐了单妈妈几句,单妈妈笑着应是带着人就去了马侧妃的院子,将马清荷的四个贴身丫头一并拖出来打了十个板子,喝道:“定是你们几个没有尽心伺候,若不然马夫人又怎么会告状告到娘娘那边去,今儿给你们警个醒,若还有下一次,定一个个的打死!” 几个丫头哪里敢说半个字,纷纷应是。 单妈妈又道:“你们都带着伤难免服侍不利,这些日子就好好歇着吧。”就随手在院子里指了四个王府里的婆子,“往后你们就贴身服侍侧妃娘娘,吃的用的仔细照料了,若有差池我拿你们是问。” 四个婆子立刻应是。 等单妈妈让人将马清荷的四个丫头拖下去,那四个婆子就新官上任似的进了房里,马清荷早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无奈她身上带着伤,但凡动怒胸口便一阵窒闷的痛,喘不过起来,她咳嗽了数声瞧见几个婆子进来,眼睛一转笑对领头的妈妈道,“往后要劳烦几位妈妈了,我这里有些碎银子,几位妈妈拿去吃酒。”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个荷包来递给她们。 领头的妈妈笑呵呵的过去接了,在手里颠了颠,立刻道:“多些侧妃娘娘打赏,往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们。” 马清荷笑笑。 刚开始几日到是不错,马清荷有事几个婆子办事也麻利的很,虽不如自己的丫头贴心,但也没有缺了少了什么,但过了两日那几个婆子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端来的药不是冷了就是热的,给她擦洗的帕子不是昨儿脏的未换,就是水冷的她直打哆嗦,马清荷气的说不出话来,却深知道她什么也说不得,如今赵钧逸不管府里的事,单氏这分明就是要整治她。 她寻了机会想要托人去给她母亲带信,费了一支镶了指甲盖大小蓝宝石的钗,可信拐了弯就到了单氏手里,当天下午她吃饭的时候,就在菜里吃出一根绣花针来,马清荷惊出一身冷汗来,方才意识到单氏这是要她的命! “娘娘。”单妈妈进了门,低声道,“马氏绝食了。”药也不吃,水也不喝,晚上送去的饭更是一口未动。 单氏一愣,看着单妈妈问道:“那……怎么办?”她没想马清荷会绝食,单妈妈皱眉道,“原不是商量好的,慢慢让她熬着,断不能让她这个时候死了,怎么也要拖到朝廷里有消息才行。” “可她不吃饭,怎么办?”单氏担忧的看着单妈妈,单妈妈想了想就道,“您不用怕,奴婢有办法。” 单氏放心的点了点头。 马清荷绝食了两天半,她又伤未愈这样熬着,不吃不喝的实在是饿慌了,难道单氏真的打算要她的命,她这会儿一个人躺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母亲已经六日没有过来了,单氏这分明就是软禁她了。 晚上她便喝了半碗水,喊了晚膳来,婆子就将一碗拌了猪油的饭摆在她面前,马氏微愣婆子就冷笑着道:“厨房里这会儿都收拾了,也没有别的吃食,娘娘就着用些吧。” 马氏没有办法,就端了碗压着恶心吃了半碗的猪油拌饭。 第二日依旧如此,她砸了碗骂道:“你们存了什么心,就天天给我吃这种连猪都不愿吃的东西?我怎么说也是诚王府的侧妃,你们就不怕诛九族?” 没有人应她的话,各人该磕瓜子还磕瓜子,该吃酒的吃酒,马氏就忍着痛冲出去要找赵钧逸,婆子就冷笑着回道:“王爷已经五天没有回来了。” 马清荷咬着嘴唇,怒道:“那我就去宫中找皇后娘娘评个理。”连皇后娘娘都没有过问的事,她单氏竟然私自罚她,凭什么! 婆子将院门一关,抱臂看着她,就道:“娘娘还是回去吧,今儿可是太医来请脉的日子。”马清荷气指着她们,可满院里的粗使婆子她想出去谈何容易,眼睛一转就回房里翻了银票出来,打算动太医的心思,可中午单氏亲自陪着太医过来,太医连脉都没有号,隔着帐子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冬至那日,宫里办了国宴,单氏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马清荷撑着坐起来,揣了火折子在身上,今儿她一定要出去,若不然就一把火烧了这里,她就不相信闹僵不出去,她自个儿穿戴了衣裳,低头扣着扣子,可扣了半日也没有扣上,猛然间她才发现,原来穿着刚一身的衣裳,这会儿竟是连扣子也系不上。 她疯了一样翻出镜子来,顿时露出满脸的惊悚…… 这镜子里圆圆的脸隐隐约约的双下巴,往日的清透的肌肤,秀丽的五官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憔悴的肤色和变了形的眉眼。 这是她? 马清荷愕然瘫在地上,腰腹方才费力系上的一粒盘扣便哧一声崩开了,马清荷捂着脸尖叫了一声…… 而此刻宫中,马阁老正左右逢源的与同僚吃酒,众人都来与他道贺:“那些商贾有了财就想博个好名头,马阁老这一次出手定能旗开得胜,充盈国库。” “不敢,不敢,这主意可是齐督都出了,我和董阁老也不过是跑跑腿罢了。”马阁老笑着饮尽杯中酒,又有人道,“这主意是齐督都想的确实没错,可这具体的章程却是您和董阁老费了半个多月的功夫拟出来的,连圣上都赞了您老思虑周全,步步稳妥,这功劳您当得头一份才是。” 马阁老推辞说不敢。 本该闹腾的武官这边却是出奇的安静下来,皆因督军府的几位督都个个心不在焉的,大家也就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吃着酒,两厢一比较反而是对面越发的热闹。 第三卷:花好月缘156 回报 “元蒙人退兵了?”蓉卿高兴难以言表,经过近二十天的战事,王彪终于将关内的元蒙人清除出去。 齐宵颔首,军报是今儿国宴上送达的:“圣上大赞王彪勇猛,赐其长子四品指挥佥事之职,明日你亦备份礼送去王府。”蓉卿听着点头,“便是你不说这礼我也会送去的。” “捐款的文案今日已经草拟出,圣上令两位阁老督促实办官员去办,令年内了结此事,开年后便可拨款与工部和各卫所,修筑边墙。”齐宵说着松了一口气,道,“虽边墙不能万无一失,但与迁都相比可谓简易多了。” 蓉卿听着微愣,露出认真之色来,问道:“这么说,你其实并不赞同圣上迁都?”齐宵回道,“利弊皆可见,难免犹豫!” 是啊,迁都虽有优势,可毕竟劳民伤财啊,索性圣上还没有将这件事提出来,他们也存着一份侥幸,希望就这么囫囵过着,不要折腾才好。 “今儿去庙会怎么样?”齐宵转目看着蓉卿,她今天带着齐丹逸去了庙会,蓉卿笑着道,“哪里能进得去,马车堵在半道上,我请卫进买了几盏灯笼就回来了。” 齐宵轻笑,回道:“等元宵节我陪你去,换了便装我们仔细去逛逛。”蓉卿失笑,摆着手道,“我只是陪着逸妹妹去罢了,庙会人山人海的哪里有趣。”两个人闲聊了几句,便熄了灯各自歇下。 过了冬至应天便下了第一场雪,蓉卿出了门外头就瞧见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齐丹逸呵着气穿着厚实的棉靴,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踩着,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朝蓉卿招着手,道:“五嫂快来,这雪可真干净。” 蓉卿向来怕冷怕热,她摆手:“太冷了,我不要。”从明兰手里接了手炉来,又把脑袋伸给蕉娘,蕉娘笑着将围脖给她系上,露出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笑道,“你这么怕冷还出来做什么,回屋里呆着去,我把炭炉子加热点。” “我要去看看花,也不知冻死了没有。”她躲着脚看着穿着茜红色短袄陪着湖绿挑线裙子的齐丹逸在雪中漫步,用脚印踩出一个一个的图案来,她满脸稚嫩童趣的笑容,为这冷冽的冬日里凭添了一份春意。 齐丹逸喊着道:“这里不冷的,我这会儿都出汗了。”说完,跑着要过来拉蓉卿,蓉卿摇着头,“你玩吧,我去倒座瞧瞧。”齐丹逸不肯,捡了地上雪团搓着就朝蓉卿丢了过来,“五嫂,看招。”她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月,早就和蓉卿混的熟了,五夫人派人来了好几次,她就是不肯回去,蓉卿自然不会催她,两个人闲了就会窝在房里或看书,或做针线。 蓉卿哎呦一声拿手炉挡着脸,却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意料中的冰凉,悄悄移开手炉,就瞧见站在她前头的明期却被雪球砸了个正着,满脸上落的全是雪花点子,她冰的跳了脚,胡乱去拍脸上的雪:“哎呀,逸小姐您这哪是要丢我们奶奶,直愣愣的朝着奴婢就来了,我这脸本就不好看,这会儿被您一砸可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她夸张的神态惹的众人一阵大笑,明兰就捏着她的脸,道,“哪有这么和主子说话的,还不快跟逸小姐道歉。” 蓉卿哈哈大笑。 明期被明兰冰凉的手一捏,顿时跳了脚,却紧跟着脚下一滑,哎呦一声滑了下去,嘟嘟嘟的摔了三阶台阶坐在地上,她疼的瞪大了眼睛,明兰忙扑了过去拉着她:“可摔倒哪里了?”这冬天里摔跤是最疼的。 明期捂着屁股疼的眼眶都红了,憋着气点头,又指了指屁股。 蓉卿和蕉娘也蹲过来,蓉卿按着明期的让她不要动:“也不知摔着哪里,暂时别急着起来。”又吩咐明兰,“寻个滑竿来,把人先抬回去。” 明兰应是。 这边齐丹逸跑过来,看着明期疼的泪水连连的,不由愧疚的道:“对不起哦,早知道我就不丢你了。” “不关您的事。”明期疼的吸气,摆着手,“奴婢这是安生日子过多了,想尝苦滋味了。”蓉卿被她逗的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着她的鼻子道,“你这叫乐极生悲。” 明期点头:“奶奶一语中的,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空贫嘴。”蕉娘无奈的看着她,蓉卿抬头和蕉娘道,“您让小桃去外院跑一趟,叫卫山去请个郎中来瞧瞧。” 蕉娘应是,喊着小桃过来。 大家将明期抬进房里,过了一刻却卫进领着郎中进来,蓉卿瞧着他微愣问道:“你没有跟着王爷去衙门?”卫进看了眼耳房的位置,回道,“五爷让属下先回来了,说是院子里积雪,着人把雪清了,免得奶奶出门不便。” 蓉卿哦了一声,和郎中打了招呼让明兰带人进去,卫进又朝里头看了一眼,蓉卿眉梢微挑,几个人站在门外等了一刻,郎中就从里头出来,朝蓉卿回道:“姑娘摔的并不重,只是骨缝有些错位,要仔细推拿的人揉一揉就成。”一顿又道,“小人开了几贴活血化瘀的药膏,待揉过了连贴十日就成了。” 蓉卿松了一口气,问道:“这推拿先生可有认识的人?”郎中笑着回道,“小人就擅推拿,只是……”他是说明兰是女子,又伤在屁股和腰上,有些不便,蓉卿明白了她的意思,就道,“那先生可收了女徒弟?” 郎中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其实到也不难,夫人不如派个机敏力气大些的丫头跟我回去一趟,小人教她一教即可。” 蓉卿就去看蕉娘,蕉娘拧了眉头道:“让秀桃去吧,那丫头力气大。”秀桃是张求贵的女儿。 蓉卿颔首,就让秀桃跟着郎中回了医馆。 下午秀桃学了手艺回来,在房里给明期揉,疼的明期嗷嗷叫,如此揉了好几日也不见明期好转,蓉卿问秀桃:“可是手法不对?” 秀桃怕蓉卿责备,垂着头内疚的道:“像……像是用力不均。” 蓉卿颔首,她力气再大也不过是女子,明期这两年长的越发的圆润,这屁股上的肉堆着没个巧劲儿着实借不上力:“若不然,就请那郎中来给你按?” “别!”明期摆着手,红脸道,“那郎中有老又难看,我往后还怎么做人。” 蓉卿失笑,明兰却是听出不对劲来,她好笑的看着明期,叉腰问道:“合着你的意思,若对方好看些,你就能做人了?” 明期自己揉着屁股嘻嘻笑了起来,蓉卿看她那样子,简直就是行容猥琐:“这可不好办了,让秀桃凑合吧。”明期哀叹却也没有法子,只得让秀桃凑合着,蓉卿从明期房里出来,恰碰上卫进来回事儿,蓉卿挑了眉头心里一动,问道,“你们学武之人,常伤筋动骨的,是不是都懂些医治的手法?” 卫进一愣,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蓉卿就拉着明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明兰瞪大了眼睛看看蓉卿又看看卫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捂住嘴憋着了笑重新进了明期房里,过了一刻明兰红了脸出来在蓉卿耳边道:“明期说,要是卫进懂,她也豁出去了。” 蓉卿眼底就掠过笑意,看着卫进就道:“明期受了伤,秀桃揉了好几日也不入门,你可以有把握?”她用的是询问商量的口吻,若是卫进拒绝了,她自也不必说什么。 卫进微怔后,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看了眼明期的房里,又垂了目光,支支吾吾的道:“属……属下可试一试。”想着又觉得自己太直接,补着解释道,“明期姑娘是奶奶面前得力的,她这样伤着难免耽误奶奶的事。” 蓉卿和明兰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眼睛一亮,蓉卿点头道:“成,那你进去吧。” 卫进就点了点头,有些迟疑,想了想一咬牙进了门,蓉卿终于忍不住拉着明兰和蕉娘回了次间里,又指着明兰道:“你去瞧瞧,回来报我听。” 明兰也正好奇卫进要怎么按,明期还“能不能做人”,便点着头提着裙摆踮着脚尖去偷看。 蕉娘就嗔瞪了蓉卿一眼:“瞧着您是闲着了,拿这种事逗趣。”蓉卿摇着头,回道,“卫进今年也有十八了吧,我这两年观察下来,觉得他为人稳重办事又很牢靠,等来日五爷定是要推举他进军中历练的。若他对明期有这想法,我到是乐意成这好事。” “你啊。”蕉娘失笑无奈的道,“摊到你这么个主子,也是她的福气。”哪有这样的事,丫头配人还能要她们自己选,自己喜欢才成,也就蓉卿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奶奶。”明兰掀了帘子进来,高兴的道,“奴婢隔着门帘子瞧了半天,两个人也不说话,不过脸可是似煮透了一样……”掩面笑了起来。 蓉卿点点头:“郎中也说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事的,我们静观其变。” 明兰点着头。 过了三日,卫进来回蓉卿的差事:“明期姑娘的伤势已经不用再揉,只要贴了膏药再歇几日就成了。”他说着话根本不敢看蓉卿,蓉卿颔首道,“知道了,辛苦你了。” 卫进点头,快速的退了出去。 蓉卿就去看明期,明期小心翼翼的在房里活动,见蓉卿进来她笑着道:“奴婢好的差不多,明日就能去服侍您了。” “又不是没了你我就活不了的,你尽管养着吧。”蓉卿让她去躺着,问道,“卫进不愧是学武的,比秀桃揉的效果果然是好很多。” 明期点着头:“就是,就是,他揉起来不痛不痒的力道刚刚好。”蓉卿就观察明期,见她面颊微红就明白了她心思,等出了明期这边她就和蕉娘道,“您愁着空点拨卫进一番,他若是有想法,就寻个来与我提亲。” 蕉娘应是,隔日瞅了时机和卫进唠家常:“一直也没机会问你,你家中可还有亲人,多大到的国公府当差的?” “家中早就没人了。”卫进回道,“小人从十岁进的府,跟着师傅练拳脚,后来五爷回来就将小人拨过来给五爷做护卫。”他师傅是凉国公府里的守院总管。 蕉娘微微颔首,很八卦的问道:“那你既没了亲人,往后这亲事谁给你操持?” 卫进一愣,垂了头道:“小人……小人无父无母又无家业……”意思是说,他什么都没有,没法成亲,“岂不是拖累了人家。” 蕉娘心头叹了口气,忍不住补了一句:“这在府里当差,爷和奶奶都是极体恤咱们的,你若成亲还能让你没地儿住不成。” 卫进低头看着自己鞋尖不说话。 蕉娘回去和蓉卿转述了一遍,蓉卿哦一声,道:“那就再等等吧。”有点失望。 转眼进了腊月,宫里赏了腊八粥下来,明期的伤也算是彻底康复了,蓉卿让她们将粥分发下去一人得一些尝个喜庆,明期就抱着一盅笑着道:“外院的卫山,卫洪那边我去送。”话落,喜颠颠的跑了出去,却是直接去找卫进,递了手里的盅给他,“宫里发下来的,这一份是你的。” “多谢明期姑娘。”卫进接过,有些拘谨的提在手里,明期就笑着道,“上次我的伤得亏有你,要不然我这会儿指不定还好不了呢。”一顿又道,“一直想来给你和你说谢谢,也不得机会……” 卫进摆着手退了一步,道:“没……没什么。”明期就皱眉歪着头看他,问道,“怎么瞧着你像是我怕我一样?” “怎……怎么会。”他提起装了粥的盅,“多谢。”逃也似的走了。 明期一脸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想不明白,以前还挺好的,现在怎么见着她就跑,她心里不痛快回去和明兰道:“……像我能吃了他一样,躲着我。” 明兰已经听蕉娘说过了,卫进根本没那意思,是她们想多了,就打着哈哈:“人家半大的小伙子,害羞也是正常,再说他也很忙的,没的闲工夫和你说话。” “什么半大的小伙子。”明期皱眉,“我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大哥都能下地了。” 明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推着她回去:“总之你别没事就去找他,内院外院的要是分不清,传出去人家会笑话咱们的。” 明期哦了一声蒙了被子睡觉,不高兴。 第二日她心里不痛快,瞧着五爷回来了,她就瞅了机会蹿外院去,问了好几个人才在回事处找到喝茶的卫进。 “明期姑娘。”卫进见她过来顿时站了起来,房里头另外几个小厮一瞧情况不对,皆是暧昧笑着起着哄退了出去,卫进脸越发的红不敢看明期,明期就叉着腰问他,“你为什么怕我,那几天你给我治伤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我没有。”卫进摆着手,“真的没有。” 明期就眯着眼睛看他,问道:“我不相信,你把话说清楚了。” 卫进哪里能说的清楚,一脸解不开的糊涂,明期就怒看着他,等了半天卫进就跟锯嘴葫芦一样,她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脚就跑了回去。 蓉卿瞧着她魂不守舍的,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从昨天开始就跟丢了魂似的。” “奶奶。”明期皱着眉头道,“您说他是怎么回事,我好心给他送东西,他避着我就跟别瘟神一样,我只是想谢谢他罢了。” 蓉卿把她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两遍,才明白她说的主角是谁,不由问道:“所以你就气的躲我这里生闷气。” “奴婢没有。”明期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只是心里不痛快。” 蓉卿失笑,回道:“你心里若不痛快,就找他去,让他也不痛快。”明期眉梢一挑,问道,“这也可以?” 蓉卿很肯定的点头。 他们两个瞧着都对对方有意思,可卫进那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若是明期也不主动一点,还不知道拖到哪一天,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你端着掖着说不定就鸡飞蛋打了,试一试才不会留着遗憾。 明期嘻嘻笑了起来,点头道:“奴婢这就去。”话落,她就去了外院,寻了半圈才在卫山口中得知卫进出去了,还没回来,明期憋了一肚子气的,就守在卫进房门口,从下午候着到天黑,等院子里掌灯喊着吃饭的时候,卫进也没有回来。 明期气的踹了房门,回了内院,过了一刻方被她踹的房门吱吱嘎嘎的开了一条缝,露出卫进一双懊恼无奈的眼睛。 蓉卿和蕉娘早就备好了节礼,远的如山东或者永平的,早早就送走了,近的腊月内挨家挨户的送出去,等到腊月中府里头各处的回礼都陆陆续续到了,蕉娘忙着收支入库,这边五夫人又派了人来接齐丹逸。 齐丹逸不好赖在这里过年,更何况蓉卿也要去大府里过年的,蓉卿就送齐丹逸回去,叮嘱道:“过了年再来就是,回去和你娘好好说说,母女间哪有记仇的。” 齐丹逸点头回了大府。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那日天气正好,蓉卿和齐宵一早祭了祖宗,就带着大家一起清扫除尘,明期抓着扫帚发呆,明兰看她实在是心疼,就拉着她把卫进那天和蕉娘说的话告诉她:“瞧着他没那意思,你也别自作多情回头反倒伤了自己。” 明期愕然,红了脸道:“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我又没有要嫁给他。”明兰就白了她一眼,“你没这意思,日日缠着别人做什么,府里头那么多小厮也没见你生哪个的气,为何独独揪着他不放。” “那是因为……”明期垂了头,“他和别人不一样。” 明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贴着她耳朵问道:“因为帮你揉了伤?”明期瞪眼去和奶奶告状,赶巧奶奶正在和五爷商量过年的事儿,她泄了气一个人闷在房里左思右想的,就觉得明兰说的有道理。 奶奶当初和五爷在北平时就是这样的,奶奶说过,做人本来就够累的,有的事就要化复杂为简单,弯弯绕绕的那是和外人,在家里头就要过的透亮,事无不可对人言。 奶奶和五爷之间就是这样,两人无论什么事都商量着办,无论高兴或是不高兴奶奶也从不对五爷隐瞒,奶奶说夫妻间该生气就生气,该高兴就高兴,往后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想的多了那得多累。 奶奶还说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每个人生活的是否幸福,和老天爷没什么关系,靠的只有自己。 奶奶还说过…… 明期把脑子里能记住的话都牛嚼草一样吐出来重新嚼了一遍,越想越有道理,心里想明白了她就收拾齐整的去找卫进,明兰说的对她这些日子不痛快就是因为卫进,她不能一直这么不痛快,得把这问题解决喽。 转到去了外院,卫进正进门瞧见明期原地转了个身就要逃走,明期喝道:“你给我站住。” 卫进乖乖的站住,明期就瞪着眼睛看他,问道:“你和蕉娘说你不想成亲?” 卫进点头。 明期又道:“那你想不想和我成亲?”话落,她自己脸也红了,卫进瞪大了眼睛飞快的扫了眼明期,明期就压了羞涩等他回答,卫进不说话。 “那成。”明期就点头道,“往后咱们还像以前那样,你也不用躲我了,就这样吧。”然后摆摆手就要走,卫进一瞧她冷了脸一副算了的样子,心里一急脱口就道,“那个……我……我没有。” 明期眼睛一亮,笑容就从嘴角溢出来一直到耳后根,忍了笑她一本正经的道:“你愿意?” 卫进点头。 “那你求个妈妈去和奶奶提亲去。”明期叉腰看他,卫进羞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什么都没有,没法照顾你。” “我有啊。”明期不以为然,“我跟着奶奶这些年存了好多银子,我给你!” 卫进差点被她的话说晕过去。 转眼到了过年,年夜饭蓉卿和齐宵在国公府里用的,吃了晚饭又在老太君房里守岁,直到下半夜两个人才打着哈欠回来,蓉卿进房喊明期给她卸头钗,却是明兰笑盈盈的进来,蓉卿诧异道:“明期呢。” “奴婢也没瞧见,一回来就鬼鬼祟祟的出去了。”明兰满腹狐疑,在国公府的时候就觉得她心不在焉的,这一回来人就没影了,连奶奶这里的事都耽搁了,太吧像话。 蓉卿哦了一声:“明儿再说吧,你也去歇着吧。”就睡了。 大年初一一早上,蕉娘和徐妈妈,常妈妈一起带着几个婆子抬了半筐的铜钱,一个一个的派发了红包,府里众人给齐宵和蓉卿拜年,齐宵亦拿了个红包出来给蓉卿,笑道:“岁岁平安。” 蓉卿笑眯眯的接了拆开看了看,愣住:“是徐永记的经营权,你转给我做什么。”齐宵笑道,“我也没精力打理,交给你反而妥当些。”每年下半年徐永记各处的掌柜都会到京城聚一聚,蓉卿虽没有出席过,但也听齐宵讲过。 他确实不耐烦做这些事。 “说起来,朝廷捐款的事,没有人找上徐永记?”蓉卿和齐宵对面坐下,齐宵就回道,“吴永贵冬至后就写信来说过此事。” 蓉卿就看着问道:“你怎么回的,是打算以徐永记的名义捐款?捐多少?”齐宵靠在椅子上,不甚在意的道,“捐了十万两。” “这么多?!”蓉卿一阵咋舌,“你怎么能捐这么多!”可都是钱啊…… 齐宵失笑坐直了看着蓉卿,道:“这主意是咱们想出来的,圣上亦知道徐永记是我名下的铺子,我们若没有没有表示,圣上岂不是要心寒。” 蓉卿理解齐宵的意思,只是依旧忍不住心疼:“可十万两也太多了。”话落一顿,又道,“那圣上是不是也要奖励给咱们立个守国良商的牌匾?” “你到稀罕这个了。”齐宵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道,“等年节过去,捐款的事就能有实际的统计出来了。” 蓉卿笑着点头,等着董阁老的动作。 初二蓉卿和齐宵回的永平侯府,待到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徐妈妈就来了,先是嘀嘀咕咕和蕉娘在外面说了一通,过了一刻蕉娘就陪着徐妈妈进了门,蓉卿挑眉瞧着她们问道:“可是徐妈妈有什么喜事?” “奶奶。”徐妈妈笑着道,“奴婢是来向您道喜的。”蓉卿挑眉,徐妈妈就道,“奴婢是应了卫侍卫的求,来向奶奶讨个恩。” 是卫进求的徐妈妈,蓉卿眼底笑了出来,问道:“您说说看,瞧我能不能应允他。” 徐妈妈也笑着,就道:“卫侍卫今年过了年也十九了,这婚事也没个着落,就想求奶奶给他指个人。他谦虚说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有人老实可靠会疼人,奶奶放心,绝不会亏了房里人。” 余光中,蓉卿就瞧见明期的小脸在帘子后头探了探,她心头失笑,想了一刻道:“这样啊,那他可有相中的,这婚事虽是说媒,但咱们也要求个情投意合才是。” “奶奶体恤下人,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福气啊。”徐妈妈满脸的笑容,又道,“奶奶调教出来的丫头,个个都是拔尖儿的,明兰姑娘稳重大方,青竹姑娘机敏沉稳,红梅敦厚能干,明期姑娘更是活泛大方性情率直又极是能干的……奶奶随便指哪一个都是他的福气。”徐妈妈是怕蓉卿觉得卫进没事儿往内院跑,拐了她的丫头不清不楚的,所以才这样绕着弯的说话。 蕉娘听着都生急,可又不能催着她。 不过徐妈妈的话也算说的明白的很,前儿三个丫头一人一句轮流夸,到明期这里又添了几句,可不就是说明白了。 蓉卿失笑,颔首道:“那容我仔细想想,瞧着哪个丫头合适。”徐妈妈一愣,这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儿,事情没说明白还让奶奶误会了,不由心里头暗暗着急,蓉卿这边已经端了茶,徐妈妈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正在这时,呼啦一下,门口的帘子就掀开来,明期急吼吼的跑进来,看着蓉卿道:“奶奶,您就应了吧,放在奴婢成了亲也不是出去,就在您房里做个管事妈妈。”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蕉娘指着她就骂道:“你这个没脸皮的丫头,这事儿也能说出口。” “这有什么。”明期不以为然,“谁都要嫁人的,奶奶教奴婢的,自己憋的难受别人又不知道,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蕉娘失笑,和徐妈妈笑作了一团。 “怎么这事儿还扯上我了,我可没教过你没脸没皮的。”蓉卿拧了明期的耳朵,“旁人羞都来不及,你倒是大方的很。” 明期嘿嘿笑了起来。 晚上齐宵回来,蓉卿将明期和卫进的事和他说了:“你看定什么日子比较好?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我想年内就给他们办了,可又不想太仓促……”很认真的翻着黄历和齐宵商量。 齐宵理解,明期跟着她从九莲庵一路到应天,主仆几个人情分非同一般,他想了想道:“索性定在五月里罢,还有四个多月要准备也来得及。” “那就五月二十吧。”蓉卿指着五月二十的黄历,上头歇着宜嫁娶,“我让蕉娘和徐妈妈准备。”又问齐宵,“卫进十九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打算让他进镇南卫历练一番,等时机成熟再看他的意思,去蓟州或宣同皆可。”齐宵话落,一顿又道,“你若舍不得明期,那就将他安排在浙江都司也可。” 蓉卿明白,在军中想升官靠的就是军功,安逸的待在京城几十年能混个七品的经历就不错了,可去边疆就不同,几场战一打升任个游击将军,把总不在话下。 “我虽舍不得,可也不能把他们绑在身边,到时候看卫进自己的意思吧。”蓉卿说完将五月二十那页折起来,笑眯眯的松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 齐宵失笑。 过了初五就开了朝,年前捐款的事户部统计出来了,统共捐款的有七十二家商贾,有万余两的,有几十万两的,但大多数都是十万两上下的样子,算起来竟是有近六百万两的…… 满朝哗然,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次试探性的手段,竟然就得了这么多的银子,去年朝廷入国库不算支出的银子也不过这个数,如今单是用个空名头就捞了这么多! 圣上大喜,在金銮殿上就将齐宵大肆夸奖了一番,又点了董阁老和马阁老,言之他们能力卓著,办事用心,隔了五日朝廷就挨家挨户的发放回礼,捐的多的就御赐了许多玩意,还有圣上亲笔替的牌匾,那几个大户得了御赐之物立刻焚香设案拱在祠堂里,甚至开了流水席请了乡邻庆贺一番……捐的少也在各州府粘贴的皇榜上写着赫赫大名,许多人拓印下来贴在自家铺子门口。 一时间上下一片喜庆,京城商家有的懊悔没有舍了这本钱,有的则暗暗恨自己小气不该出的这么少,这御赐之物传下去将来就是祖宗的脸面和家族的底蕴啊。 蓉卿听了就失笑,和齐宵道:“叫他们别着急,总还有机会的。”圣上得了甜头,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圣上将款项拨给工部,工部又和几个督都府商量,拨去各个督都府所管辖的卫所,又遣了工部的专人带着北平布政使的调令赶往了北平,修筑边墙。 转眼到了一月底,曽义进京述职,原滦县县令廖海正式升任北平布政使。 来京城述职的不单有曽义,各地的官员皆涌进了京城,一时间督都府宾客盈门,齐宵每日应酬不断。 二月二那天齐宵中午吃了酒早早回了府里,蓉卿让人煮了醒酒汤给他,两个人放说了几句话苏珉来了,蓉卿就请她进来说话,苏珉方坐下就道:“董阁老出手了。” 蓉卿听着眉梢一挑,笑了起来,他们可是等了两个月了,董阁老终于有动静了。 事情起因是因为圣上奖励商贾,统共七十二家商铺,共五百九十八万两,户部有名单统计也都按等级排出一一奖赏,可事情过去一个月后,竟突然凭空冒出六家商贾联名状告浙江的一位同知,告他欺上瞒下私吞了他们的捐款。 六家商户共计一百零六万两的白银,他们有官府签押的字据,待查证后字据上盖的章确属浙江知府衙门的公章。 圣上得知后大怒,砸了一块前朝的砚台,试想他前些日子还兴高采烈觉得此事办的极好,一下子就解决了国库紧张的问题,可他高兴也不过五百多万两,那些人竟是明目张胆的私吞了一百多万两,圣上如何能不气! 着令大理寺严查不怠! 这事儿就跟毛衣上断了个头,牵出来就哧溜哧溜的止不住,三月中旬就扯到了马阁老身上,朝中一片弹劾之声,董阁老的同门更是不遗余力的借机打压,时下正值个地方官员述职之期,这两年因马阁老主持吏部挤压了许多怨愤,一时间风向一边倒的皆是骂马阁老的声音。 更有甚者,将马阁老老底翻出来说他在湖广老家圈了千亩良田,欺压乡邻……墙倒众人推,三月底圣上在宫里办了一次春宴,和太后娘娘上演了一场母子情深,并将赵玉敏许给了欧鸣…… 隔了两日,马阁老就以“沽恩结客,妒贤嫉能,贪污舞弊”之罪被下了诏狱。 马家被抄了家,在家中搜出银两,银票,玉器,古玩,共价值百万两。 蓉卿听到后忍不住挑了眉头,这么说起来马阁老也不是很贪啊,做了几年内阁,主掌着吏部,家里也就这么多的家财,齐宵听她说着不由反驳道:“他不过上任三年,便就有如此多家产,再有这么十年,只怕连国库也不如他了。” 蓉卿失笑,暗暗咕哝:“那是你没见过真正大贪的!” 马阁老被判了流放至岭南,全族被贬为庶民,马家墙倒之时欧家自始至终保持了沉默,蓉卿明白圣上那前头给的甜枣算是管用了,只是苦了赵玉敏! 马家的事是平静的京城内,一长段时间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这样的关注点下,诚王府那位因失德施仪之罪名送去五福庵的马侧妃,则要冷清许多。 蕉娘问蓉卿:“诚王妃那边也没有个回音。”蓉卿失笑,就道,“难不成您还指望她来给我送锦旗不成。”她可不想和单氏再有瓜葛,往后她和赵钧逸是甜甜蜜蜜还是吵吵闹闹都与她不相干。 有的朋友能交譬如太子妃或是唐氏,彼此都是心里都有谱的,可单氏这样的,对她好她也会觉得理所应当,她可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她不是她爹娘也没有这个义务。 “什么锦旗。”说着话齐宵大步从门外进来,蓉卿笑着打岔,“我和蕉娘闲聊,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齐宵笑着指了指门口:“你看谁来了。”蓉卿一愣站了起来就朝门口看去,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一个男子,粗眉大眼皮肤黝黑,穿着粗布麻衣风尘仆仆的站在院中朝着她露出憨厚的笑容。 蓉卿笑了起来,喊道:“鳌大哥。” 第三卷:花好月缘157 拜访 鳌立在宣同一待三年,去后就跟着秦大同出关打了一战,得了个军功升了把总,这两年更是战功不断,过年时秦大同提升了他为参将,他这次回来是在兵部备案,吏部述职,来回的时间很紧,只能逗留十来日的功夫。 蓉卿真的很高兴,看到鳌立就让她想到从九莲庵下来时一路上的相处,在北平时的担惊受怕,鳌立细心周到的维护…… “就住在家里吧。”蓉卿笑着道,“一会儿让她们收拾一下。” 鳌立有些窘迫的摆摆手,回道:“不……不劳烦奶奶,我住在连升客栈,过几日就回去。”话落他打量了蓉卿一眼,三年未见当初的小姑娘已经成了位妇人,与五爷坐在一处,真的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就听蓉卿的。”齐宵话落吩咐卫进,“你去将连升客栈把他行礼取来。”卫进应是,齐宵有对鳌立道,“你几年未回来,这一次当然要住在家里。” 鳌立喃喃说不出话来,终点头面露感激道:“……属下从命。” “说什么属下。”齐宵轻笑,问道,“听说去年周老去了宣同,你可见到了?” 鳌立点头,将周老的近况说了一遍,齐宵微微颔首,道:“我给廖大人写了举荐信,周老若在北平闲极亦可去廖大人府上,他如今方任北平布政使若有周老相助,亦算是助力。” 蓉卿听着一愣转头问齐宵:“你把周老举荐给聊大人了?”齐宵颔首,蓉卿觉得他这个主意甚好,周老虽似老顽童般,但无论是武艺还是阅历都非同寻常,若他能帮助廖大人,真的是在好不过的事儿了。 “中午就在家里吃饭吧。”蓉卿看看时间不早了,就打算让蕉娘吩咐厨房做饭,鳌立看了齐宵一眼,回道,“中午就不在家里用了,属下还有去一趟秦府,秦大人托我带了东西回来。” “这样啊。”蓉卿想了想,“那我给你准备马车,你坐车去。” 鳌立想了想,笑着点头,蓉卿就让明兰进来:“你先去外院收拾一下,再着卫山去外头照着鳌大哥的身高买几件直缀和袍子回来,备了热水!” 明兰应是而去。 “这……”鳌立慌的站起来,“奶奶不用这样麻烦。”蓉卿摆摆手,指了指他身上穿的那件灰扑扑的夹袄,“在京城走动,有时旁人不识得你靠的便是衣装,不能太随意了。” 有的人第一次见面不认得你,看的就是你的穿着配饰! 鳌立摸着后脖颈嘿嘿笑着,有些拘束的重新坐了下来,齐宵失笑指了指外头:“我正有事与你说,先去外院吧。” 鳌立点头,齐宵就转头吩咐蓉卿:“稍后我也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吃饭,你不用等我们。” 蓉卿应是,送两人出门去,刚回身回去这边外院婆子来,递了名帖给蓉卿,蓉卿仔细一瞧随即眉头扬了起来,蕉娘问道:“哪个府里的拜帖?” “是宋国公府的单夫人。”蓉卿说着微顿,蕉娘便笑了起来,点头道,“奶奶见还是不见?” 蓉卿失笑,挽着蕉娘的胳膊往回走,边走边道:“自是要见的,若不然传出去人家岂不是说我目中无人。”话落,在罗汉床坐了下来,抬头问蕉娘,“您着个婆子去回一声。” 蕉娘应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头就听到单夫人和蕉娘的说话声,蓉卿迎了出去,就瞧见穿着一身豆灰色对襟褙子的单夫人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进来,蓉卿笑道:“夫人。”蹲身行了礼。 “五奶奶。”单夫人忙扶了她手,满脸的笑容,“您进来可好,原想年前些日子就来拜访您的,只是王妃娘娘身体有些不适,我这做娘的实在是不放心,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单氏病了?蓉卿微微一愣,问道:“王妃娘娘身体抱恙?可严重,初五去宫中请安,到是没有觉出来。” 单夫人叹了口气,和蓉卿并肩进了房里,蕉娘亲自上了茶,回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春日里冷暖不定的,她着了风寒罢。”蓉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颔首道,“那就好,那就好。” “年前的事……”单夫人微顿,“实在是对不住您,一直也没有机会当面和您道歉。” 蓉卿笑着摆手:“夫人太见外了,那件事也是误会,最后的结果谁也不想的,王妃也和我说过了,我心里头早忘了,也请您不要介怀才是。” “是您大度。”单夫人笑着道,“不过您说的也对,往后这事儿我们谁都不要提了。” 蓉卿点头不叠,心里却是微惑她因为什么事而来。 单夫人却是和她说气王总兵家的事,年前王彪因击退鞑子,圣上大加褒奖了一番……说着说着又提到了肖家,话锋一转就道:“……听说肖夫人与您在北平时就认识的?” 蓉卿眉梢微挑,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二。 果然,单夫人开口道:“到也没有旁的事,就是听说了这么一嘴,说是肖夫人在为长子选亲事,可知道定的哪家的小姐?” 单夫人膝下嫡出有一子两女,单氏入了诚王府,而她的妹妹说是今年也有十三还是十四了……想到这里蓉卿颔首道:“确实听肖夫人提过几次,不过到是没有听说定了亲。” 单夫人松了口气,端了茶盅吃了一口,看着蓉卿就道:“原来是这样。”一顿又道,“这亲事啊,确实是不好寻,要门当户对,亦要彼此双方都要老实才成,若不然这亲结不成到最后反而成了冤家。” “正是您说的这个理。”蓉卿也不接她的话,单夫人面色微紧,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膝下还有幺女,今年过了年才满了十三,今儿来其实就是想托五奶奶做个冰人,向肖夫人递个橄榄枝,也不知可有难为之处。” “成啊。”蓉卿笑着道,“明儿我就帮您去问问,若能结两姓只好,我亦能讨双媒人鞋穿一穿了。” 单夫人面露感激,笑着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就有说了别的事,单夫人又坐了一刻就回去了,蕉娘进来问:“单夫人来是请您保媒的?” “嗯。”蓉卿点头,把单夫人说的话和蕉娘说了一遍,“明儿您回去和四嫂说一声,先透个底,我再去肖府拜访肖夫人。” 蕉娘点头没有说话,这边明兰就道:“奶奶以前不是不愿意做媒吗?”以前还拒绝了五夫人,这会儿再帮单夫人,若是被五夫人知道了,岂不是又要闹腾。 “我又不吃她的饭。”蓉卿笑着道,“再说,一码归一码。再说逸姐儿和宋国公府的小姐身份又是不同,肖将军若是能和宋国公府结亲,对他们在京城立足,就算是雪中送炭了。” 明兰心里头一转,想了想觉得蓉卿说的在理,点头道:“还是奶奶想的周到。”肖家和永平侯府关系非同一般,若肖家能好对永平侯府也是助力。 这和凉国公府亲上加亲意义可是大不相同的。 下午蕉娘回了永平侯把事情和肖玉磬说了,回来她回话道:“四奶奶显得很意外,不过奴婢瞧着,她约莫和奶奶想到一处了。” 蓉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齐宵和鳌立前后脚回来,几个人一起吃了饭,蓉卿还饮了几杯酒,晕晕乎乎的被齐宵抱着回了房里。 第二日一早,她收拾齐整正准备去肖府,这边何莹来了,蓉卿没有想到她回来,她们彼此成亲后虽各个节礼都有来往,但却是没有再见过,蓉卿迎了出去何莹已经笑盈盈的进门了,令蓉卿惊讶的是,她竟是挺着个大肚子。 “这……”蓉卿过去扶着她,“你这是几个月了,怎么也没有和我们支一声。” 何莹穿着一件茜红色撒花通袖袄,满面春风的样子,比以前圆润了不少,她捧着肚子笑着道:“都五个月了,你们都忙着家里的事,我这点小事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蓉卿明白,何莹大概是觉得和她说了,有些炫耀的意思,毕竟她和齐宵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却是没有动静。 “添什么麻烦,这有了身子是大喜的事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蓉卿扶着她进门,何莹见她穿的正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由道,“我来的突然,没有耽误你的事吧。” 蓉卿摇着头,接过明兰端来的茶递给何莹:“我也没什么正事,不耽误!”一顿又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这挺着肚子的,派个妈妈来和我说一声,我去看望你就是,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冯大人可是要怪罪我们的。” 何莹笑着一脸的娇羞:“冯大人送我来的,你不用担心,我坐着轿子软和的人。” 蓉卿轻笑,应该夫妻和睦她过的很幸福,若不然眉宇间也不会露出这样的幸福来。 “我就是心里憋的难受。”何莹端茶啜了一口,“马姐姐的事你知道了吧?”蓉卿点了点头,何莹叹了口气道,“她也是命苦的,争来争去的竟是争到了五福庵去了,这清清冷冷的身子又不好,还不知怎么熬呢。” “你去看过她了?”蓉卿看着何莹,何莹就点了点头,泄气道,“给她送了点药,也算是全了我们姐妹一场。”她顿了顿露出惊恐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原来的马姐姐最是在乎仪态的了,这会我在五福庵瞧见她,简直是不敢认的,胖的完全脱了形不说,人又憔悴又苍老……”说着眼角红了一些,“马家的人死的散的散,哪里还有人有心思去管她啊。” 蓉卿低头喝茶,何莹又道:“不过也不能怪诚王妃,我听说她为了争宠在府里做了许多的事,她以前就中意王爷,后来回了京城我们都嫁了,唯独她一直等着,总算让她等到了,可王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当然要去争抢,有一次我去诚王府看她,就觉得她的气质变的天差地别的,真是没有想到,一个人竟是连性格也改变。” 当然能改变,蓉卿淡淡的道:“一个人一个命,她今儿这样总有根由的,否则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要我说,这问题还是在诚王爷身上,放眼瞧瞧大夏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就娶了两个竟也闹成这样……”何莹点着头,看着蓉卿,“幸亏你那时候没有嫁去诚王府,若不然这会儿岂不是也……”说完一怔打住话头呵呵笑了起来,“瞧我说的,哪有幸亏如果的事。” 是啊,这世上确实没有如果…… “不说这些了。”何莹收了心思看着蓉卿,问道,“你如今搬到这里来,单独开了府可真是好,我方才进来一路瞧着可真是又精致又气派呢。” 蓉卿笑着道:“圣上眷顾。”两个人又说起别的事,肖玉磬道,“……圣上将毓敏公主许给了欧鸣也真是。” “怎么了?”蓉卿对欧鸣并不了解,只是从齐宵一言半语的说过在四川的事,似乎有些贪生怕死,不过他是读书人没有上过战场,害怕倒也寻常。 何莹就一脸神秘的道:“我家冯大人与他有些接触。”又摇着头,“这个人反正不如外表瞧着那么温润识礼。” 蓉卿眉梢一挑看着何莹,何莹就压着声音道:“我听说,他前头的那位夫人的死,就是和他有关,他这尚公主的事,只怕是早就想好了的。” “你是说,他为了尚公主,将发妻……”蓉卿觉得不可思议,何莹就点了点头,道,“欧六奶奶我见过,虽有有点胆小,但身子绝非虚弱多病的,怎么可能好好的就没了呢,要说这里头没有事儿,我铁定是头一个不信的。” 赵玉敏!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欧鸣的事情呢,她原以为按照赵玉敏的性子,不想嫁就绝不会凑合的,没有想到这一次她这么听话的就应了婚事。 蓉卿亲自送何莹出去,也没了心思去肖府了,等晚上齐宵回来,她便问起欧鸣的事情来:“……为人如何?” “表里不一。”齐宵淡淡的四字,便将欧鸣定了下来,蓉卿皱了眉头道,“宋国公爷不是要状告欧泽庸吗,怎么还没有动手。”赵玉敏磊落坦荡敢作敢当,她说不上喜欢她,却也不讨厌,至少不希望她的一生毁在一段婚姻上。 “约莫下个月。”齐宵说完,看向蓉卿,问道,“怎么了?” 蓉卿就说了自己的担忧,齐宵皱眉道:“这段婚事是她自己同意的。”齐宵说着微顿,又道,“……似是与欧鸣见过的。” 齐宵的意思是,赵玉敏见过欧鸣,是她自己相中了,所以才会答应这门婚事。 ------题外话------ 过渡一下。 第三卷:花好月缘158 来访 第二日一早,蓉卿收拾齐整上了马车,蕉娘跟着进来,道:“单家的嫡出二小姐我打听了一番,说是性子泼辣的很,与王妃娘娘倒是不相同的。” “是吗。”蓉卿靠在迎枕上,脑中还想着齐宵评价欧鸣的话……太后娘娘也真算是煞费苦心,因着圣上并非是她的亲生,所以忌惮着防备着,未雨绸缪…… 蕉娘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从屉笼拿了茶壶出来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问道:“是为华姑奶奶的担忧?” 蓉卿微愣,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静芝姐的事总是忧心的,可鞭长莫及我也只能干着急,只能等鲁忱和苏全友来消息。”一顿看着蕉娘,“我方才在想毓敏公主的婚事,圣上将她许给了欧侍郎。” 蕉娘微微一愣,问道:“就是那个前些日子丧妻的欧侍郎?”蓉卿就点了点头,蕉娘皱眉道,“怎么说公主也是公主,年纪虽大点,可过去毕竟是继室,太委屈她了。” 继室这事儿倒也不算个事儿,赵玉敏虽贵为公主,可从来都有公主难出嫁的说法,好男人大多对尚公主之事避之不及的:“这些倒也罢了,若两人日子过的好,恩爱互敬,是不是继室并不重要。”她把齐宵的评价说了一遍,蕉娘满脸愕然,“这位欧侍郎可真是不简单!” 蓉卿叹气,是啊,确实是不简单!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肖府的侧门,门内有婆子卸了门槛,马车嘚嘚的进了府里,绕过影壁便已经在仪门口落停,蓉卿还没下车就听到肖夫人迎过来道:“昨天原以为你来的,后来婆子来说你有事耽搁了,正担心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呢,想着人去问问才放心。” 蓉卿扶着明兰的手下车来,就看到穿着一身梅红素面褙子的肖夫人,正笑盈盈的站在马车边,她笑着行礼,回道:“昨儿冯大奶奶去了我那边,待她走了我一看已是中午了,索性就赖了一日,您还好吧。” “我挺好的。”肖府里外三进的样子,虽不大但是很紧凑,“冯大奶奶去寻你了,她如今可怀着身子呢。”两个人并肩往院内缓缓走着。 “是啊,我竟是半点不知情,昨儿见着她才知道她有了身子。”蓉卿笑眯眯的说着,又道,“她也不出来走动,说是过几日和我一起回家去看望四嫂。” 肖夫人笑了起来,道:“你四嫂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见着你们就忍不住的闹腾。” 蓉卿也跟着笑,两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正院。 打理的很整洁,庭院里花团簇簇春意盎然,蓉卿道:“早就知道您是会过日子的,如今来了算是开了眼界了,不像我那边,没个长辈管着我整日里能躺着不坐着,什么事也懒得管!” “你啊。”肖夫人携了她的手上台阶,“这就是福气,多少女子想过你这样的日子,夫妻和睦又没有长辈约束,真真是连神仙都要羡慕的。” 蓉卿笑着点头,两人进了隔间里头,里面摆了罗汉床墙角放着博古架,架子上摆着正奇古玩颇有古韵,有丫头上了茶,又陪着蕉娘和明兰明期去了隔壁歇脚喝茶,蓉卿就和肖夫人道:“关于宋国公府的事,四嫂可和您说过了。” 肖夫人点着头:“说过了,听着我亦是一阵诧异,真是没有想到。”真的是显得有些诧异,宋国公府莫说没有那百年的底蕴,就凭他们如今是圣上的新贵正隆恩举绢宠这一条,那单二小姐京城各家不是任由她挑,谁能想到会看中底子薄的肖家。 蓉卿就点着头,道,“我也没有想到。不过肖大爷人老实在外名声又好,更何况您这个婆婆又能干又温和,单夫人能想到和您结亲家,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是一家人,你就别夸他了,他那可不是老实,应该是木讷。”肖夫人说着轻轻笑了起来,话锋一转就道,“我到是觉得,宋国公府忽然来这一处,只怕是也想和我们几家亲上加亲的缘故。” 蓉卿也是这么想的,宋国公这是看中了齐宵,苏珉,肖渊这绑在的利益,三个人都是从龙功臣,跟着圣上从北平一路打过来的,其情意非同一般,单竟毕竟是捡的现成的,他未雨绸缪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这门亲事,你和齐督都如何看?”肖夫人转目看着蓉卿,蓉卿就道,“五爷的意思,单竟为人磊落,又不似一般勋贵尸位素餐,这亲倒不是坏事。”一顿又道,“至于我的意思,只要那单二小姐人品好,其它的都不是我能考虑周全的了。” 看来,齐宵和蓉卿对这门婚事都持支持的态度,肖夫人就放了心,笑着道:“咱们女人的严光,自然是从细微出去想的,不瞒你说,我昨儿就派人去打听过了,说是琴棋书画都有涉猎,文采亦是不错,如今正跟着单夫人学着主持中馈,能力上应是不错的。至于人品,到是没有听过她虐丫头欺庶出的兄弟姐妹。” “嗯。”蓉卿点着头,她其实是怕单二小姐和诚王妃一个样儿,那到时候可真是不好相处了,“这事儿还得您和伯爷决定,我们总归是旁观的。” 肖夫人点了点头,道:“伯爷已经点了头,我嘛,以宋国公的门面,我若是挑剔就是矫情了。” 两人说着笑了起来,这件事两家的态度就很明朗了。 “那您就请了媒人上门去说道说道。”蓉卿笑着道,“单夫人说的那么明显,咱们时间拖的久了,倒有些托大的嫌疑。” 肖夫人就点着头同意:“你说的没错,我这边打算请王夫人做媒,这两日选了日子就去宋国公府走一趟。”蓉卿应是,“那我就等着吃喜酒了。” “您可是媒人,这酒怎么也不能少了你的。”肖夫人轻笑,蓉卿见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就坐了一刻起身要告辞,“我也回去给单夫人回个信,改日您和王夫人一起去我那边坐坐。” 肖夫人应是,送蓉卿出门去。蓉卿坐在车上想了想,对蕉娘道:“我们去太子府。”蕉娘微愣,道,“要不然我先去禀一声吧。” “也好。”蓉卿点头,蕉娘就先下了车赶去了太子府,蓉卿就慢悠悠的行在大街上,脑子里的事情一点一点冒出来,等到太子府时蕉娘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几个人进了侧门,又做了软轿到杨氏住的正院里,刘嬷嬷在门口迎她,行了礼道,“太子妃娘娘正在等您。” “有劳嬷嬷了。”蓉卿还了刘嬷嬷的礼,带着蕉娘和丫头进了院子,杨氏坐在铺着浅蓝色占绒的罗汉床上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就知道你会过来,我可是在家等着你呢。” 蓉卿一愣,杨氏就笑着道:“听说你做了月老正牵红线呢?”请蓉卿坐。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啊。”蓉卿笑着点头,“这还是头一次,着实有些没底呢。” 杨氏掩面而笑:“我到是觉得这个媒做的好,肖二小姐端庄秀丽,肖公子沉稳持重,乃是天作之合,两家若能因此结好,也是一桩美事啊。” “托娘娘的福,那我可能讨得一双新鞋穿了。”蓉卿哈哈笑着,杨氏就嗔看她一眼,道,“合着你就为了这鞋跑的腿?” 两个人说着笑,蓉卿问东哥的情况,杨氏道:“刚和他舅舅去宫里。”如今甥舅两人都在文华殿读书呢。 “前些日子听五爷说,圣上考校功课,小公子答的极好。”蓉卿笑着道,“您教的好。” 杨氏叹了口气:“我身体不好,膝下也得他一人,就希望他能懂事一些,若将来一日我去了,他也能照顾好自己。”蓉卿听着一惊就道,“娘娘可不能说这样丧气的话,您现在身子好的很,定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希望如此吧。”杨氏淡淡说着,蓉卿又安慰了她几句,杨氏道,“诚王妃的事……她这个人性子单纯又倔的很,你别和她一般计较,前些日子她到我这里来,我还说了她,你的性子这么好,她若是和你都处不好,那可就真没有人能与她和气了。” “您言重了。那件事过去了,臣妾早不记得了。”蓉卿话落,顿了顿问道,“王妃娘娘今日还好吧?” 杨氏笑笑,笑容清淡:“她的性子若是不改改,只怕和二弟还是不能消停,如今王府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她一个人守着那么大园子,也是孤寂。”一顿,“不过好在那个人不在了,孤寂总比闹腾的好。” 看来,赵钧逸还是没有回心啊,蓉卿听着也只有叹气。 “敏儿的婚事你听说了吧。”杨氏转头问蓉卿,蓉卿点了点头,她今儿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就听杨氏道,“婚事可能就要定了,约莫等过了先欧六奶奶的忌日就办。” 那就是年底了,还挺快的,不过也是,赵玉敏比她小一岁,今年也要十八了。 皇宫内院,陈婕妤挺着肚子在秀安宫外头散步,春暖花开处处飘着香味,她低头看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满脸幸福的和身边的嬷嬷说话:“等小皇子出生正是盛夏季节,也不知到时候坐月子会不会难熬。” “娘娘若是怕热,不如和圣上说一说,到时候让您去别院中生产,那边临山靠水夏天里还要穿一件薄薄的夹袄,您在那边定是不热的。”嬷嬷说完,扶着陈婕妤又往回走,陈婕妤摆手道,“那边那么偏,若是有个什么事,圣上和皇后娘娘都不在,都没有人帮着主持大局,我可不敢去。” 嬷嬷想想也对,就道:“那娘娘就忍一时,为了小皇子这个罪受得!” 陈婕妤笑着点头,道:“自是受得。”一顿又皱了眉头,“苏医女说一日走个百千步的,我这会儿走了不少了吧。”又垂着腰,“可把我累死了。” “奴婢扶您回去。”嬷嬷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说起来,苏医女今年也有十九了吧?她不会一直留在宫里不成家了吧?” 陈婕妤笑笑,就道:“谁知道她呢,占着好好的家世要什么样儿的找不到,偏要待在宫里头,她说是为了医术,我瞧着可没有这么简单。”嬷嬷一怔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你没瞧见她常与咱们太子爷在正德宫外头相遇吗?算着我碰上了她四次,可其中两次都遇见了太子爷。”陈婕妤说着微顿又道,“这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的身份也顶多是个妾,连侧妃给了都是看永平侯的面子,她愿意永平侯可不会愿意。” 嬷嬷想想觉得又道理,唏嘘道:“苏医女可真是个妙人。”陈婕妤听着就摆摆手,低声道,“要说妙人,她那位妹妹齐家五奶奶才是妙人,我在正德宫见过一次,说话做事瞧着不遮不掩讨喜的很,模样也水灵,可我就是瞧着不是简单的主。”一顿又道,“诚王府的事虽被压下去了,后来诚王妃也整治了马侧妃,可是诚王妃那点城府,我可不相信她能想的出来,还有宋国公夫人,若她们母女有这样的手段,王府里早没有马清荷的落脚之地了。”她话落,觉得嬷嬷似懂非懂,便解释道,“她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的。” 嬷嬷满脸的惊讶,陈婕妤就摆着手一副不愿深谈的样子:“好了,谁输谁赢的也不管我们的事,更何况那也没什么可争的,马家再得意也比不过宋国公府,比不过单国公爷的!”一顿又道,“更何况,我可是听说宋国公府可是要与武定伯萧家结亲了,往后他们绑在了一起,又和太子爷诚王一条心的,不愁将来没有福贵日子。” “这算盘打的可真是好。”嬷嬷点着赞叹,“及家人这么来来去去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陈婕妤轻笑不说话,两人进了寝殿里头,有女官奉茶过来,陈婕妤端了茶吩咐道:“去内务府领些双宫丝回来,咱们这些日子歇着也无趣,不如多做几件小衣。”嬷嬷听着就道,“绸丝太滑了些,咱们还有些皇后娘娘赏的天香绢,正合适。” “天香绢容易起毛,伤着皮肤。”陈婕妤摆着手道,“你就拿着我的对牌去广储司取了回来再说。” 嬷嬷应是准备了一番带着人去了内务府,过了一个时辰却又气冲冲的回来了,陈婕妤瞧着微顿,问道,“怎么了,广储司里头不会连这些玩意儿都没有了吧。”她上个月想添几个装饰的前朝花瓢梅瓶,就被告知说没有。 “您料的没错,奴婢一去,那些人找都没找就说没有。”嬷嬷被冷遇,气的不轻,“奴婢想着,若是连这些最普通的东西都没有,那广储司里头还有什么。” 陈婕妤皱眉,指着嬷嬷道:“你再去。”自己也站了起来,“什么筛绢,素软的段子什么名贵给我要什么,我到要看看里面广储司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不给她,还是没有?! “是!”嬷嬷应是而去,陈婕妤冷笑着等着,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在殿里头转着圈儿,过了一刻嬷嬷回来,依旧是摇着头,陈婕妤便怒着道,“走,去找皇后娘娘评理去。”说着就出了门,一路掩面轻泣到正德宫里,见着皇后便就是一愣,哭着了起来,“娘娘,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余光瞧着皇后。 皇后眉梢微挑,便又皱了起来:“你这怀了身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哭哭泣泣的若是伤着孩子可怎么是好。” “臣妾可不就是因为心疼他才会这样。”就擦着眼泪,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臣妾也不过是想着给小皇子或是公主做几件夏裳,正巧臣妾那里没有了,就想着去内务府讨些来,可连跑了几次,也没有见着半块帕子,可不是欺着臣妾娘家没人嘛。” “胡说什么。”皇后一拍桌子,“不过几匹布,你若是没有就来寻本宫讨,何必闹成这样还扯到娘家去了,你年纪也不小说起话来也不过过脑子。”一顿又道,“你先回去,一会儿本宫着人给你送去。” 陈婕妤抽噎着想说什么,还是忍了的样子,擦着眼泪行礼退出去,刚走到半道上这边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就来传她,陈婕妤目光微顿,就转去了凤梧宫,一进去太后娘娘就笑着道:“好好的,这眼睛怎么红了,可是身子不适?” “不是。”陈婕妤摇摇头,小心看了眼太后娘娘,“不知太后娘娘喧臣妾是为何事。” 太后娘娘就摇摇头,道:“也没有旁的事,就想看看你和腹中的孩子如何了,既是见着你好的很,旁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一顿叫人抬了几匹布出来,或绢或绸的颜色也是不一,“拿回去给孩子做几身衣裳,放在我这里也用不上,哀家这老不死的穿了也是浪费了。” 陈婕妤一听就跪了下来,正要开口,太后娘娘就不在意的摆着手道:“赶紧起来,你若是伤着孩子哀家可就成了罪人了。” 陈婕妤垂着头应是,带人抱着几匹布料回了秀安宫,她一会去身边的嬷嬷就心有余悸的道:“太后娘娘这是在敲打您?” “这点事就这么紧张,看来广储司里还真是不简单。”陈婕妤转目看着那几匹布,冷笑了一声…… 蓉卿从太子府了出来,又拐去了宋国公府,将肖夫人的意思大约说了一遍,单夫人自是一脸的高兴……待蓉卿回去已是正午,卫进在二门口候着,蓉卿见着她就回头看了眼正傻笑着的明期,她忍了笑问卫进:“你怎么回来了,五爷呢。” “五爷说夫人今儿去肖府了,让小人回来看看。”卫进说的毕恭毕敬,觉察到明期火辣辣的眼神越发的不自在,蓉卿点着头,道,“我没事,你回去记得盯着五爷用午膳。”一顿又道,“再等下,从家里带些点心过去。” 卫进应是,就跟着蓉卿后面往内院走,身后就听到明期小声和卫进说话:“你早上怎么也没有吃饭,这会儿饿不饿,先吃几块点心垫一垫?” “不……不饿。”卫进小心的看了眼蓉卿,低声道,“我真的不饿,你别叫奶奶瞧见了,说我们不懂规矩。” 明期不以为然,回道:“我们是定亲的,你怕什么。”一顿看着蓉卿回道,“奶奶,奴婢陪着卫侍卫去厨房拿点心吧,奴婢知道王爷爱吃什么。” 蓉卿哪里不知道明期的心思,笑着点头道:“好啊。”一顿又道,“也给卫进带一些。” 明期笑弯了眉眼点头不叠,有用手肘拐着卫进:“我说的没错,你没事别往奶奶泼脏水,我们奶奶才不是这样小气的。” 卫进大囧不断去看蓉卿,生怕被她听见。 蓉卿笑着摇头回了房里,中午吃了饭睡了一刻,又坐了车去了大府里,齐老太君也刚起,正由朱妈妈服侍着喝茶,见着蓉卿她笑着道:“怎么想到下午来我这里,我当你今儿不来了呢。” “哪能不来,我两日不见您可就想的很。”蓉卿笑着挨着齐老太君坐下,撒着娇,“瞧着您今儿气色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齐老太君就拍了她的手,笑道:“哪有什么喜事。”一顿问道,“你今儿出门去了?” 蓉卿点着头,也不瞒齐老太君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上午的行踪,道:“……您不会怪我不帮着逸妹妹,却胳膊肘向外拐吧?”齐老太君无奈的看着她,笑道,“我怪你作甚,这婚事要两家都有意才算是美事,一方不愿意,咱们总也不能强求人家,再说,武进伯和宋国公这门姻亲也不算白结的,你做的很好。” 齐老太君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就怕五婶那边……”蓉卿说着垂着头,“毕竟逸妹妹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齐老太君就接了话,不以为然道:“你别管她怎么想,自己做自己的事。”一顿道,“说起来,前几日江阴侯府请了刘夫人上门来为你逸妹妹说亲事。”蓉卿听着一喜,问道,“说的是哪家?” 太夫人就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些记不清的样子,这边朱妈妈就笑着解释道:“是江阴侯的一个旁枝,公子去年刚中了举人,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说是自小养在江阴侯膝下,识礼稳重!” 蓉卿听着心里就咯噔一声,小心的问道:“是不是今年十六岁,家境不好,颇得江阴侯的喜爱?!” 齐老太君眉梢一扬,看着蓉卿,蓉卿就尴尬的笑了起来将当年太夫人给苏容君张罗婚事的事说了一遍:“……当时觉得差的年岁太大,有些不合适,就拒绝了。没有想到现在……这……祖母,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出口。” 太夫人恍然大悟,点头道:“我道那岑夫人见着你古里古怪的,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事儿。” 蓉卿无奈,这一次要是五夫人不愿意岑家的婚事也就算了,若是相中了,再闹出以前苏容君的事,五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嫉恨她了。 “你也别想太多。”齐老太君道,“岑家那小子我正让人去打听了,成不成的和七小姐也没什么关系,谁家里头说亲一家就成的,总有点这事儿那事儿的。” 这么看来,齐老太君还是有那么点意思喽?蓉卿抚额,暗暗叹了口气。 晚上回去,她把这事儿告诉齐宵:“……要是这事儿黄了,五婶肯定会恨上我的。”齐宵皱眉,问道,“德庆侯家?” 蓉卿点了点头,齐宵没有说话,蓉卿以为他没有搁在心里,却没有想到他第二天不知道去和齐老太君说了什么,齐老太君转头就喊了五夫人过来回了德庆侯的亲事,转头就着人去德庆侯府松了口。 蓉卿听到曹夫人为家里侄子说亲时惊讶的说不出来话,揪着齐宵问道:“你和五婶怎么说的,就让她松了口?”以前五夫人瞧不上德庆侯二房的那位长子,所以才一直拿着乔不松口,这会儿三两下就同意了。 齐宵喝着茶,说的很淡然:“那位曹公子做药材生意,虽没有功名,但名下已有不少的药材铺子。”蓉卿听着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巴着齐宵问道,“这么说德庆侯二房虽名不经转,但很有钱?” 齐宵露出了一个肯定的表情,蓉卿笑着道:“难怪五婶同意了呢。”话落,又巴着齐宵,道,“你是不是怕五婶找我麻烦,所以索性你亲自出马把这事儿解决了?” “没有的事。”齐宵牵着她的手,柔声道,“逸妹妹的婚事总要订的,像她们这样一会儿这家,一会儿那家的,最后婚事没成反倒把满京城的权贵都得罪了,还不如早定下来省事。” 蓉卿点着头,问他:“这两天朝堂里有什么事儿吗?”齐宵就在椅背上靠下来,圈着她在怀里,神态悠闲的样子,“宫中,陈婕妤差点落胎!”腹泻不止。 蓉卿一愣,想了想问道:“就是那位去年进宫后一直颇受宠爱的陈婕妤?”听说怀孕有几个月了吧?! “嗯。”齐宵点头道,回道:“说是吃了从内务府送回来的半斤血燕才致此。”蓉卿不明白,齐宵便给她解释了一遍,蓉卿愕然,道,“所以呢,圣上便下令彻查广储司?” 齐宵挑眉,点了点头。 蓉卿眯着眼睛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似乎有些奇怪,她问道:“宋国公呢,可帮着查了?是不是还查出欧德庸不单以次充好,还贪污舞弊了?” “是!”齐宵捏了捏她的鼻尖,“真聪明!” 蓉卿终于明白了里头的弯弯绕绕,好好的陈婕妤怎么会吃点东西就腹泻还差点落了胎,圣上又是发了大怒彻查广储司……她笑着点头道:“那太后娘娘那边又如何说的。” “太后娘娘没有多言,只是这些日子常招了皇后娘娘去凤梧宫一同用膳。”齐宵说完搂着她起来,咬着她耳垂道,“一起去沐浴!” “在说正经事。”蓉卿被他的话说的脸一红,“哪有你这样的。” 齐宵哈哈大笑,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沐浴才是最正经的事。”话落大步朝净室里走去,蓉卿巴着他的衣襟,捶着他道,“你……你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嘛。”语声却被淹没哗啦啦的水声中。 彻查广储司的事,前后不过四五日的功夫,翻出来的账就找出了极大的问题,里头一些前朝的官窑旧瓷悉数被人调换成赝品不说,就是宫里头娘娘贵人吃的用的,也大多都是以次充好,不单如此,每年上头还有几笔没有去处的假账,这些帐还是从圣上登基时开始计算的,若是再往前翻,只怕是更多。 圣上大怒,责骂了欧泽庸,又去太后娘娘那边诉苦:“朕为充盈国库,腆着脸去跟朕的子民要捐款,可朕的后院里头,却被那些人给掏空了,这要朕费多少的精力,才能把这么多年的亏空给补上啊。” 太后娘娘要说话,圣上却是又道:“母后,您是朕是母亲,朕在心里也一直敬重您,从不敢有半分懈怠,不但是朕就是将来朕一日去了,朕的皇儿们也定是供着您,敬着您的!”这是在敲打太后娘娘,朕敬着您,您就是太后,我们孝道仁义两全,若不敬着您,您什么都不是! 太后娘娘被气的半句话说不出来,圣上话锋一转又哭诉道:“母后,您说说看,这事儿朕怎么办才好,说起来来欧泽勇还是朕的外甥,朕心里头可真是又气又恨又无措啊。” 太后娘娘皱眉,就道:“那广储司几十年,亏空大了去了,先祖在世哀家就听泽庸诉苦说账难平,他也不过替先人被这个黑锅罢了,如今冤头债主的寻不到了,他也有苦难言,圣上既是说他是您的外甥,哪有舅舅不心疼的外甥的。” “您说的在理,朕也实在不舍得他。”说完叹了口气,道,“不过陈婕妤身体位于,朝中又满是弹劾之声,这泽庸还是先回家去避一避吧,等风波平息了,朕再给他安排职务。”话落就站了起来,“儿臣告退。”拂袖出了门,脸就沉了下来。 他到要看看,欧家会有个什么反应。 齐宵下了衙门回来,蓉卿迎着他进门,两人刚摆了晚膳要用饭,这边就听到外头卫进禀道:“五爷,毓敏公主来了,正在外院呢。” 齐宵端茶的姿势一顿,和蓉卿对视一眼,问道:“可说了有什么事?” “没有,只说请您去外院,若不然她就进来了。” 第三卷:花好月缘159 麻烦 赵玉敏穿着一件桃粉的高腰宫装,宽宽的水袖搭着轻薄的纱,三月的风依旧有些凉意,她不禁周身起了一层寒意。 回过头去,她打量着院子里的情景,以前姑母住在这里时她没有来过,齐宵搬进来她更是没有来过,没有想到这间宅子里面到是挺精致的,只是不知道过了仪门内院里是不是也是这样富丽堂皇? 她不由想到里面住着的女子,按照苏蓉卿的性子,想必是惫懒耍滑的,占着齐宵的宠爱无法无天才对,收拾于她而言根本不会去做! 赵玉敏眉梢微扬低头去看自己纤长的手指,指尖圆润甲面清亮粉红…… 她也愿意为心爱的人洗手做羹汤。 只是。 她又嘲讽的摇摇头,想这些做什么,今儿来可不是伤春悲秋的,便是要悲也绝不会让他们瞧见。 身后听到有下人行礼的声音,她朝远远守在一边的华嬷嬷打了收拾,华嬷嬷便带着内侍和女官纷纷退后了几步,赵玉敏转头过去,就瞧见高拱门楼的仪门内,一男子负手大步而来,他穿着一件连青色的家常道袍,脚上是藏青的布鞋,走动间能看到一双纯白的菱袜口上隐隐绣着两三枝清秀的竹枝叶,青的叶子落在白的娃子上,便令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没想到苏蓉卿到有几分品味。 赵玉敏又顺着他的衣裳,视线一路往上移动,长长的墨发束在头顶,鬓角似是被官帽压着的缘故,有一丝松落了下来,却并不显得邋遢或是突兀,反而将他端肃的面容衬得柔和了一分,眉眼有未来得及收去的温暖笑容,尽管唇角紧抿着,可她却能想到方才在这扇门内,那里定是笑意盎然的…… 衣领口有些细微的褶皱,像是揪着的又像是抱着什么印出来的。 赵玉敏眼神一暗,她无法想象齐宵这样的人,会和苏蓉卿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在北平那几年,他若是高兴便也只是微微一笑,除非是在军中,他亦听过他爽朗的笑声,可是对着她,她记住中的就有唇瓣微勾笑容浅淡而已……他也会将苏蓉卿抱在怀里捧在手里吗。 赵玉敏突然垂了目光,看着脚边自草丛里小心翼翼爬出来的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那虫子触角四处探着像是在寻找方向,找了几次后显得有些犹豫,最后径直的就朝前头爬…… 赵玉敏又抬起头,那边正是墙的方向。 “公主。”齐宵在她面前落定,抱了抱拳,赵玉敏颔首还了半礼,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尽量的心平气和,“不请我去你书房坐坐?是不方便还是有人防备着?” 齐宵做出请的手势:“公主请!” 赵玉敏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他一眼,昂着头就朝齐宵的书房而去。 书房里面很齐整,摆着两架子的书,她笑着道:“你不是不爱看书的嘛,这里摆这么多书作甚。” “请坐。”齐宵率先坐下,回道,“既是书房,自要点缀。” 赵玉敏想到苏蓉卿冷笑一声在齐宵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像是谈判一样,卫山端茶进来,举止从容的行了礼奉茶,又退了下去,赵玉敏打破沉默笑道:“你的小厮训化的不错。” 齐宵没有说话,却是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赵玉敏扬眉,端了茶闻了闻又嫌弃的摆在桌上没喝,其实她来是有事的,没事儿她不会来,至少她没法说服自己放下自尊前来,齐宵仿佛没听到她开玩笑的话,自顾自的端茶自饮,仿佛要是赵玉敏不说话,他就打算就这样干坐着。 赵玉敏有些气馁,齐宵以前就是这样,她现在何必又来用这些方法试探他呢,想到这里她道:“欧泽庸的事你知道多少?” 齐宵放了茶盅看她:“公主何意?” “你不用和我耍花枪,我来就是要问你实话的,你要是不说我就去找太子或是永平侯甚至宋国公也可,总有人告诉我的。”赵玉敏冷哼一声,又道,“据我所知,这次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吧,广储司设了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出过事,怎么这一次陈婕妤吃了点燕窝就有这样的反应,欧泽庸还没有这么蠢吧。” 齐宵不置可否:“这事公主应该去问欧大人。”赵玉敏声音提高了一分,“我问他干什么,我现在在问你,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合起伙来的整治欧家?” 齐宵不说话,赵玉敏长舒一口气压了怒:“你是因为上次马清荷对苏蓉卿不利,你嫉恨在心,所以扳倒了马氏回来就打算萧清欧氏的势力?” “即便我嫉恨在心,单凭我一己之力,只怕也不会如此顺利,公主高看我了。”齐宵淡淡说着,和她打太极。 赵玉敏冷笑道:“你有没有我心里知道,不用在这里和我谦虚。”一顿又道,“你要扳倒马氏我不介意,可欧家你不能动,你该知道我和欧侍郎的关系!” 齐宵点头不打算反驳她,赵玉敏就忍着怒问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话?”齐宵就为难的道,“这件事真不似公主所言这般,前应后果圣上也是知晓的。”他想到了赵玉敏一生气就砸东西的毛病,要是传出去,定是会伤着蓉卿的心。 她看着大方,实则小气的很,想到这里齐宵心里不由轻快了一分。 赵玉敏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父皇从始至终都知道?”她恍然一愣,难道这件事就是父皇授意的?不可能,父皇刚把她许给了欧鸣怎么可能转头就来收拾欧氏,父皇不会不考虑她的感受的。 齐宵没说话,这些事还是得圣上亲自开口和赵玉敏说才作数。, 赵玉敏终于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挥着袖子道:“你少和我说这些,我根本不相信,这件事定然是你们几个人合起伙来的,你和永平侯护着苏蓉卿,而我二哥心思又没死,宋国公巴不得把各家势力萧清干净他一人独大,正好你们狼狈为奸了,一定是这样。” 齐宵实在不愿和她争长短,这件事只要她肯去问太子或是诚王也就明朗了,根本不用他来细细为她解释,他也没有这精力。 赵玉敏只当他承认了,摇着头看着齐宵“齐宵,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用心计耍手段的人。”她是真的不信,“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扇风让你这么做的,好叫我难堪,叫我输的彻底?” 齐宵只差拂袖而去。 赵玉敏怒视着他。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忽然就听到门外有个女声,不高不低徐徐而道:“公主何必逼着五爷呢,他说的真假与否,您大可回去寻人确认一番。”话落,门推开蓉卿笑着施施然进门,朝赵玉敏微微一福,“当然,这事儿还没有最终结果,公主还是顾忌些的好,您说呢。”齐宵不可能和赵玉敏耍嘴皮子,要是会若干年前就不会被她把自己院子砸了。 齐宵看见她顿时笑了起来,若是蓉卿不来,他真的会送赵玉敏回去了。 有的事和有的人说不清。 “你竟然来了。”赵玉敏戒备的看着蓉卿,“这么点时间就迫不及待的赶过来了?”一顿冷笑,“没想到你这么没自信。”坐了下来。 蓉卿笑笑和齐宵坐在一起:“公主多虑了,臣妾只是觉得五爷一向与女子相处不善言辞,怕招待不周,所以过来瞧瞧才放心,只是有些冒昧,还望公主勿怪。”齐宵是男人,这打嘴仗耍太极的事儿根本不精通。 “那倒是你有心了。”赵玉敏盯着蓉卿,蓉卿笑笑,“臣妾应该的。” 赵玉敏不由想到初识蓉卿时的情景,她和苏太夫人并肩坐在炕头上,眼见着进来一个小姑娘,长的水灵灵的,她瞧着年纪很小却没有想到比她大,她瞧着对方既没过出门远游,整日困在内在大约不懂人情世故,却没有想到她安排华嬷嬷休息,派人守着慈心湖周围,拿了炉子烘着火,想的很周到。她以为她只擅于内宅手段,却没有想到她转了脸就离家出走,在北平过的风生水起,她以为她丢去了世俗就不会重回内宅,没想到她一回身跟着齐宵安安稳稳的开始过日子…… 蓉卿也看着她,这大约是赵玉敏和她翻脸后,第一次正式说话,以前即便是碰上了她也是头一昂就走,对于赵玉敏她说不上讨厌,至少不像她讨厌自己这样讨厌。 欧家的婚事,她要嫁她也拦不住,也不想拦,只是想着能提醒一下总不会是坏事,与她们彼此的恩怨比起来,赵玉敏一生的幸福更加重要。 “你们的意思是,欧家的事并非你们有意如此?”赵玉敏显然不相信,蓉卿点着头,“这事儿真假公主自可辨证。”一顿又道,“至于欧鸣,公主了解多少?” 赵玉敏眯了眼睛看着蓉卿,蓉卿侧目看了眼齐宵,见他没有反对,蓉卿道:“欧鸣只怕是不如公主想的那般简单,成亲是大事,还请公主三思再定夺。” “你在劝我?”赵玉敏看着她,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你担心我生活不顺?” 蓉卿点头,很认真的点头:“是!不单是臣妾,五爷,包括太子妃娘娘,许多人都关心您的幸福。” 赵玉敏捧腹哈哈大笑,指着蓉卿眼泪都笑了出来…… 蓉卿端茶自饮,又提了壶给齐宵续茶,夫妻两人并肩坐着慢条斯理的喝茶,对面赵玉敏笑声不断。 画面很诡异。 “这是我的事。”赵玉敏忽然收了笑容,冷冷的看着蓉卿,“他怎么样以后我会调教,用不着你操心,再说,你看着我过的不好,难道不该暗自高兴才对,如今竟假惺惺的来担心我?怎么,是你和齐宵日子过的太顺遂,所以就打算装圣人调剂生活了?” “公主多想了,每个人的日子都过的很匆忙,即便如臣妾,家中也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主持,邻里亲友要应酬交际,实在是无暇管别人过的好坏,也没有精力去笑话别人。”她是想告诉赵玉敏,你以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实际上呢,别人都在过自己的日子,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你,你好坏与否别人也根本不关心,“婚事是公主的,有圣上和皇后娘娘把关,怎么也轮不到五爷和臣妾去干预的可能,再说,欧氏是太后娘娘的外家,动一发牵全身的道理,若无准备视线又怎么会落在欧氏之上呢。” 赵玉敏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谱,只是瞧着对面两个人坐着那样的和谐,她平时看不见就罢了,现在瞧着就觉得刺眼,那钝钝的遗憾的痛,自眼底一直扎进心口,她无话可说更不想说,一刻也不想继续留着,可蓉卿的话让她心里头一震……你以为所有人都在看你,实际上呢,根本没有人注意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若非深仇大恨算计利益,谁会关注谁呢。 她站了起来,哼了一声道:“是与不是,我会去确认,若真是你们主使,此事定不会罢休。”话落拂袖出门去。 蓉卿跟着齐宵起身,送赵玉敏出去,站在门口微微行礼:“恭送公主。”赵玉敏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她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蓉卿转头去看齐宵,齐宵微微颔首,把赵玉敏前面说的话说了一遍,蓉卿皱眉叹道,“……难道真的看上欧鸣了?” 齐宵并不关心,所以没有搭话。 蓉卿就挑眉看他,笑着打趣道:“有没有少许的失落?”齐宵失笑,捏着她的鼻子道,“脑子里整日都想着什么呢。” 蓉卿拍掉他的手,用手揉着鼻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说闹了一阵,又双双去看空空的院子里,赵玉敏这么回去,不会和圣上闹腾起来吧?有的事情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隔着一层不说透,就永远停留在猜测上,若是点透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夫妻两人携手回了内院。 这边赵玉敏一路闯去了御书房,圣上正与太子在议事,汪公公敲门回了一句,圣上还没有答复赵玉敏已经推开汪公公进了门,圣上叹了口气放了手里的折子问道:“这么急匆匆的,有什么事要和朕说?” 赵玉敏敷衍的朝圣上和赵均瑞行了礼,又回头去看汪公公,汪公公识趣的退了出去关了门,亲自守在门口。 “父皇,您真的打算让欧泽勇退下去?那欧泽通呢詹事府是不是也不用待了,欧昊呢,东城兵马司是不是也要撤?欧鸣您是不是也打算削了他的官?”赵玉敏开门见上,圣上闻言就皱了皱眉头,理所当然的道,“他要与你成亲,这官位自然而然也就不用留了,怎么,你又有什么想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玉敏摆着手,“我觉着您这次的事分明就是针对欧氏的,女儿不明白,所以想来问问您,到底什么意思。” 圣上脸色沉了下来,赵均瑞便开口道:“敏儿,你怎么和父皇说话的,再说,这是朝堂的事你一个女子管这么多作甚。” “不关我的事,我才不会多事。”赵玉敏回道,“可父皇这样做让我摸不着头脑,他刚刚把我许给欧鸣,转头又来削欧家的势力,这往后我嫁过去,欧家的人会怎么看我,我还怎么和人相处。” “放肆。”圣上一拍桌子,喝道,“这话你也说的出口,这亲还没有成,就知道向着外人了?” 赵玉敏红了眼圈,反驳道:“女儿不是向着外人,女儿只是想问清楚,若父皇不留欧家,那当初何必又把我推给欧鸣。”掏了帕子擦擦眼泪。 赵均瑞看着不忍,在圣上开口前立刻上去,哄着道:“你先回去,这件事稍后我去你宫中和你细说可好,别气着父皇了。”赵玉敏听着就瞄了眼正在生气的圣上,哦了一声转身而去。 赵均瑞看着她的背影心疼的叹了口气。 赵玉敏刚到殿中,就有小内侍递了信过来,赵玉敏挥退了人拆开信,抬头很亲热的含她敏敏,落款是欧鸣……这是自她从城外土地庙回来,欧鸣给她写的第十封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称呼自公主成了敏敏…… 赵玉敏见惯不怪,匆匆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大略是一些倾诉思念的言辞,外加照顾身体的话,令赵玉敏感到欣慰的是,欧鸣对于欧家的事半个字未提。 她不由想到蓉卿说欧鸣的话,这个人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她笑笑,男人就是要聪明点,若无半点城府那岂不是无趣,再说,她贵为公主,欧鸣有几个胆子敢违逆了她! 蓉卿看着十八学士叹气,和齐宵诉苦:“你说它到底什么时候开呢,我都这么伺候它了,它也不领情。”说完托着下巴看它,齐宵轻声道,“早知如此,不如将它丢在北平,省的搬回来你操心。” 蓉卿笑着道:“你不搬回来我也操心,就想着它要是开花了我却是错过了,该多可惜。”齐宵哈哈笑了起来,无奈的道,“岂不是左右都不是。” “怎么会,我可是念着你的好呢。”她话落一顿,说起花房和燕南湖栈道的事,“四哥那边打了招呼了?约莫什么时候进府?” 齐宵回道:“三日后材料会陆续送来,工匠们也就陆陆续续进来了。”说着一顿又道,“我让卫进多带点侍卫过来守着吧。” “不用。那么多人也不方便,我不如去和四嫂说一声,让她借我十几个粗使婆子用用。”蓉卿笑着说完,又道,“大概什么时候完工?会不会耽误明期的婚事啊?”明期的婚事还有两个多月。 “不会。”齐宵摆手,“四月已暖,不过两个月就能完工。” 蓉卿放了心,这边蕉娘提了个清单过来给蓉卿看,蓉卿接过来问道:“是明期的嫁妆单子?”蕉娘点头,蓉卿看了一眼,点头道,“您看着没事就成,按您的意思办,至于宅子就先卫进自己去选,合适了再定制家具去,不过要稍快些才好,免得到时候住进去油漆都没干。” “知道了。已经嘱咐卫进去寻了,京城的宅子不好选,只怕要院一些偏一些了。”蕉娘话一顿又道,“不过到也无妨,左右也不会太远,您放心。” 蓉卿想了想,就道:“我看,若是有合适的,就一起置办个两间吧。”她回头看看明兰,“不管她将来嫁给谁,先置个宅子留着,住着也好以后卖了换钱也好,都是她们的嫁妆,我一个也不偏袒。” 明兰听着脸一红,忍不住心酸,就道:“奶奶,您别念着奴婢嫁人的事儿了,奴婢这辈子哪里也不去,只要能守着您就心满意足了。” 蓉卿一笑,就去看青竹和红梅,还有青青和小桃,青竹点着头附和明兰,红梅却是红了脸,小桃憨厚的笑着道:“我听奶奶的!” 大家都去看看,青青垂着头搓着手双颊绯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蓉卿忽然想起来,青青翻了年也是十三岁了吧,正是豆蔻好年华,情窦初开时啊…… 几丫头的心思她摸了一遍,就笑着和明兰道:“也不急咱们慢慢选。”又看着齐宵,他可是答应她在军中相一相的,齐宵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蓉卿笑道又道,“我心里头有数,总归嫁不嫁的,都不会亏着你们便是。” 明期嘻嘻笑着道谢,对几个姐妹道:“奶奶自己过的好,就想着我们大家都过的好,她才高兴,所以不用你们不用藏着掖着的,有什么想法尽管和奶奶说,难为不难为的,奶奶心里有数不用我们替她做决定,也不用委屈了自己,反倒显出你们伟大旁人自私了。瞧着我,成了亲一样守着五爷和奶奶,做个管事妈妈也好粗使婆子也罢,反正就是打死我,我也赖着不会走的。” “你这话说的。”青竹掩面一笑,“把我们说的这么不堪,倒将你自己摘干净了。”众人一阵笑,明兰点着头道,“这丫头越发的没了规矩,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瞧着你这是摆着面儿的恨嫁了。” 蕉娘连着掐了几个丫头使眼色,说着话也不瞧瞧,五爷可还在这边呢。 几个人忙收了话,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 齐宵咳嗽了一声,和蓉卿道:“我去书房。”蓉卿知道他待着尴尬,她也有事要问明期,就不拦他,道,“一会儿就用午膳了,你别出去了。”齐宵今天休沐。 齐宵嗯了一声出了院子。 待齐宵一走,几个丫头都一起扑向了明期,挠着她明兰骂道:“小蹄子,就知道编排我们,你没脸没休的说自己就罢了,扯了我们作甚。” 明期避不开向蓉卿求饶:“奶奶救我。”蓉卿笑着不说话,青竹就捏着明期的耳朵,“求奶奶作甚,你有本事把卫侍卫喊来救你。”话落,大家终于憋不住笑作了一团,闹了一阵,明期去看青青,又对蕉娘打了个眼色,蕉娘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宅子里头的家具,明期自己去挑其它的就明兰帮着蕉娘置办,先紧着要紧的,时间还是有点紧,这段时间蕉娘和明兰就着力做这些吧。”蓉卿说着微顿,又看着明期,“你也别整日里颠着,早点把嫁妆绣好了,你老子那边信可送出去了?” “送去了。”明期点头道,“不过这么远的路,他们来了还要我出路费,不来也罢,知会一声就成了。”她心疼银子,把钱袋子扣的紧紧的,“卫进家里也没人,奴婢想着不如随便一些,左右都是府里的人,一起吃个便饭就成了。” “你可是奶奶屋里头的头一个,你无所谓旁人还瞧着呢。”蕉娘断了明期的话,“仔细绣的嫁妆,旁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明期笑着点头。 等把事情都商量完,也到了午膳的时间,蕉娘带着明期摆饭,蓉卿着红梅去外院请齐宵,红梅了一刻却是一个人回来的,蓉卿看着微愣,问道:“五爷出去了?” “不是。”红梅回道,“奴婢去的时候书房里正有客,就悄悄问了卫山,说是三舅爷陪着欧大人来了。” 欧大人?蓉卿不解:“哪个欧大人?”朝中可是有好几个欧大人。 红梅就回道:“卫山说是叫欧泽庸。” 蓉卿恍然大悟,欧泽勇是欧氏的亲叔叔,所以他寻着去了永平侯府,只怕是没有寻着苏珉,就拉着苏峪来找齐宵了。 他们和欧氏还是姻亲呢。 蓉卿叹气,这亲结的,真是解不开的愁。 苏峪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和齐宵对视一眼,他一挑眉眼中是明目张胆的不怀好意,齐宵心头叹气,苏峪分明就是故意把难事儿往他这里推,欧泽庸的事是圣上点的头,莫说他参与了,就是没有参与这事他也不可能点头。 苏峪当然知道这事不好办,就是他也不可能松口,只是欧泽庸找上了门,他能怎么办……苏珉早就不知道避到哪里去了,所以他就带到齐宵这里来了,这恶人齐宵做惯了,也不多这一次! 对! 总比他好,好歹是姻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齐宵就不用顾忌,想拒绝就拒绝呗。 欧泽庸微胖的身材,相貌到也清秀,和欧鸣有几分相似,但浑身早没了读书人的清朗,是官场洗淘后的精明和城府,他抱拳道:“实不想趁着齐督都休沐,打扰您的清净,只是下官如今实在是有苦难言,满嘴苦涩无处诉啊。” “殴大人言重了,休沐与否并不打紧,只是……”齐宵言了半句,欧泽庸仿佛不知道他的犹豫,开口就道,“不瞒齐督都,这广储司下官待了十几年,自太祖在位时下官就管着这事儿,若是真有事儿早在太祖那会儿就没我了,哪能到今儿里来碍圣上的眼,给圣上添乱!”他很说话,听的苏峪就眉梢只挑,就听欧泽庸又道,“那些丢了东西,早些年就不在了,下官对不上账翻出来也不找源头,只能禀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太祖也是知道的,就是论罪下官也只能认一个查处不清包庇之罪啊……” 那些个冤头债主的早不在了,更无从查起,他一个包庇,包庇的是谁还不是莫须有的罪名,苏峪暗自嗤笑,欧氏的人就是有一种天生的自大感,仿佛他认为是对的,别人就肯定无话反驳必须认同似的。 “转过来,那些个宫里吃的用的,哪里有什么以次充好,下官那是知道圣上素来节俭,所以才会买一些质量好价格便宜的东西进来,既不影响食用又能为后宫省出一笔开销来。”欧泽庸说完摇摇头,一脸的无奈,“若是知道有今日,下官怎么也不会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啊。”竟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齐宵去看苏峪,苏峪脸上堆着假笑看着他,齐宵一收眉眼瞪了他一眼,苏峪悻悻然摸摸鼻子。 “欧大人。”齐宵去看欧泽庸,“您的事情……齐某恐怕是……”欧泽庸就怕他拒绝,立刻就道,“齐督都,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啊,您怎么着也要替我在圣上面前说句公道话啊。” 一家人?当初利用蓉卿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一家人,苏峪对着欧泽庸翻了白眼,仿佛感受到苏峪的视线,欧泽庸转头过来,苏峪白眼一收立刻换上了同情的表情,点着头附和不叠。 欧泽庸一脸的满意,又去等齐宵的回话。 “这样。”齐宵缓缓而道,“您今天说的话,我替您转禀于圣上,至于事成事败便是齐某也难左右的了。” 能转达已经很好了,圣上现在见都不见他,太后娘娘那边更是不能多说,免得到最后连累了她。 “若能如此,下官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欧泽庸说着站了起来一揖到底,齐宵笑笑一副送客不多留的架势,欧泽庸顺势告辞,“那就有劳齐督都,改日下官摆宴,齐督都一定要赏脸才是。” 齐宵打太极,道:“事不成不敢言谢,欧大人慢走。”欧泽庸点头去看苏峪,苏峪起身就跟着要走,齐宵一把拉住苏峪对欧泽庸道,“殴大人先行一步,内子知道三舅爷入家门有话和兄长说。” 欧泽庸看了眼苏峪,又看看齐宵,点头笑道:“自是,自是!”就抱拳自顾自的出了门去。 门一关,齐宵就怒瞪苏峪:“你作什么乱,嫌我清闲?”苏峪优哉游哉的道,“正好你休沐,便带来了,若不然我怎么打发他?”一顿又奇怪的道,“你还真帮他和圣上求情?” 齐宵不理他重新坐了下来,回道:“不是你带来求的吗,我总要给三舅爷面子才是。” 苏峪撇嘴一副不信的样子,摆手道:“你自己斟酌着办,别想着让我记你人情。”话落自己开了门,往外走,又道,“八妹呢,怎么没瞧见?” “在内院。”齐宵看看天色,也跟着出门“这个时候,吃了饭再回去吧。” 苏峪从善如流的点头:“却之不恭!”就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齐宵和他并肩走着,边走边问道,“三奶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他说的是欧氏。 “能怎么办,她既然嫁到苏家来,就是苏家的人,反正连累不到她,怕什么!”苏峪不以为然,齐宵皱眉道,“总归要安抚一番,若家宅不宁你也不得清净。” 苏峪其实也很头疼,他叹气无奈道:“说不通。”欧氏眼里只有欧氏的得失,根本不考虑苏氏,他懒得说。 齐宵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 进了内院,蓉卿已经听说苏峪来了,迎了出来,笑道:“您今儿可是稀客。”他们搬过来苏峪这是第二次来。 “吃饭。”苏峪打量了一眼蓉卿,似是胖了点,他收了目光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蓉卿哼哼了两句,问齐宵:“他怎么这么大的火气。”齐宵就回道,“他把欧泽庸领到我这里来!” 苏峪真是够可以的,把欧泽庸领来挤兑齐宵,合着这个难题他解决不了,就让齐宵做这个恶人了,蓉卿想了一圈就道:“三哥,这是欧家的事,你这么做可不是君子之行。” “我什么时候是君子了。”苏峪大大咧咧的在桌子前坐下,明兰行了礼端了小小的铜碗来给他净手,苏峪洗了一遍捡了帕子擦手丢开,“再说,我若不带他来,他就会寻你四哥,你衡量一下。”就瞄了一眼齐宵。 意思是说,不麻烦齐宵就得麻烦苏珉,反正这事儿是抹不开的,就看蓉卿选哪个了。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给苏峪斟茶:“你说的理直气壮的,反倒让我没话说你了。”对面齐宵接了话道,“我们都能抹开,唯独你。” 一句话,苏峪泄了气。 蓉卿担忧的看着他,问道:“三嫂那边……你怎么办。”苏峪想也不想就道,“过几日搬去江宁县去住。” 蓉卿愕然,苏峪这是打算把欧氏和娘家隔开啊:“这也不是办法啊。”苏峪端茶吃了一口,道,“过一天算一天。”谁先死另外一个就得清闲呗。 蓉卿没了话,三个人安静的吃了饭,苏峪坐了一刻就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齐宵陪着蓉卿歇了午觉,就换了朝服,蓉卿帮着他系扣子,轻声道:“你还真去啊。”齐宵嗯了一声,“即是答应了,自然要办!”说完,嘴角露出笑意来。 一瞬间,蓉卿明白了齐宵的用意。 她轻轻笑了起来,点头道:“那晚上等你回来吃饭。”齐宵点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蓉卿脸一红推着他道,“不正经,快走!” 齐宵心情愉快的出了门。 不等齐宵回来,宫里就传了欧泽庸进宫,不但是欧家便是连太后娘娘都恨不得对齐宵感恩戴德的,以为着他是说动了圣上,饶过他这一次,欧泽庸喜滋滋的进了宫里,却是被圣上的几句话顿时从天上打到了地上。 圣上着令他十五日内,将广储司历年来的亏空悉数补上,他就能既往不咎仍旧让他原职复任,若是不能欧氏之罪定追究根源查处不怠! 欧泽庸满头冷汗退出了御书房,转头就去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听完眼前一黑扶着桌子摇摇欲坠,指着欧泽庸骂道:“你这个蠢货,叫你做这点事都做不全,幸好当年没叫你管着内务府,若是成了这会儿岂不是要把我们一家人都搭进去了?” 欧泽庸垂着头,心里想着这些亏空也是不他花的,多半还是在太后娘娘这里,只是心里敢想嘴上可不敢提,只能忍着被骂。 蓉卿听完卫进话,顿时笑了起来,欧家这会只怕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这亏空要补上去,可不是小数目,欧家的钱怎么来的,里面的妙处一言难尽,若是欧家补不上去,圣上的意思,可就不是单单撤职不追究的事儿了。 欧家是补也不是,不补也不是。 蓉卿亲自下厨做了几个齐宵爱吃的菜等他回来,齐宵天擦着黑才到的家,蓉卿服侍他梳洗,问道:“太后娘娘没事吧?” “病倒了。”齐宵说着微顿,“下午太医进进出出,我出宫时还未消停。” 太后娘娘这次只怕是真气的不轻啊,看上去圣上让了步,实则不但没让反而更是咄咄逼人,太后娘娘如果不气那倒是奇怪了。 至于真病假病就不重要了。 “公主呢?没什么动作吧。”两人说着出了净房,齐宵端了茶淡淡的道,“太子去劝了。” 这么说,赵玉敏还护着欧鸣的,蓉卿挑眉。 第三卷:花好月缘160 立场 月姐儿穿着一件大红色薄夹袄,衣襟上挂着五蝠络子,两个羊角辫在脑后一上一下,蹦蹦跳跳的进了门。 “娘。”她举着方从花园里采来的小白花,献宝似的给欧氏,“您看,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很香的,您闻闻。” 欧氏侧过脸拿着帕子飞快的擦了眼泪,转头去看月姐儿,大大眼睛笑起来两个梨涡可爱又灵动,她眉头一皱就道:“月姐儿出去找丫头们玩去,娘这会儿正有事。” 月姐儿有些失望的收回手,将花藏在了身后,嘟着嘴道:“月姐儿想和娘玩。” “娘和你说了,正有事呢。”欧氏语声压着怒,“你自己玩去。” 月姐儿红了眼睛垂了头,哦了一声,又用余光撇了眼欧氏,心里纳闷,娘坐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就说她正有事?想了想月姐儿又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欧氏一眼,还是由着丫鬟牵着出了门,方一出去就看见父亲回来了,她咧了小嘴一笑,飞跑了过去喊道:“爹爹!” 苏峪笑容满面,蹲在地上接住了月姐儿,问道:“见着爹爹这么开心?”月姐儿点着头,笑道,“想爹爹了。”又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如蝶翼般扑闪着。 “好!”苏峪显得很高兴,月姐儿又将手里的小花递过来,“您闻闻,可香了。” 苏峪真的凑上去闻了闻,点头道:“很香!”月姐儿笑了起来,牙齿亮晶晶的格外可爱,“那边还有好多呢。”苏峪就附和道,“那爹爹陪你去摘?” 月姐儿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父女两人一大一小转了身就往院子外头走,门内欧氏追了出来,喊道,“三爷,您待会儿陪月姐儿去摘花,妾身有话和您说。” 苏峪步子停都没停,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道:“什么事都不如月姐儿重要!” “三爷!”欧氏气的满脸通红,紧攥了拳头手臂发抖,她咬着唇瓣方才咽下去的泪花迅速晕了出来,出神的站了半天,她一转身吩咐道,“帮我梳头。” 有丫头应是,服侍着欧氏换了衣衫重新梳了头,欧氏就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回了欧府。 欧府里外五进,是太祖赏赐的宅子,虽不曾封爵但内里却是半点不差,欧氏甫一进侧门就听闻欧泽庸回来了,她立刻转到去了外书房,站在门口就听到欧泽庸和欧鸣在大声说话:“家里有多少钱难道你不清楚?即便能拿得出来,咱们也不能拿,岂不是叫圣上疑心咱们。” “疑心也没有办法。”欧鸣道,“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您被削职,太后娘娘和圣上生了嫌隙吧。” 欧泽勇敲着桌子显得很急躁:“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个地步。”早知道就不求着齐宵去说情了,把他的职位削了就削了,总归事情没有恶化,现在到好,这情求了反而惹了麻烦,圣上连诛问罪。 “二叔。”欧鸣无奈的道,“这事难道您没看出来吗,齐宵分明就是故意的,您可打听了他是如何向圣上求情的?”他怀疑是齐宵在背后做的手脚。 欧泽庸蹙眉回道:“打听过了,并无不妥之处。”又看着欧鸣,“你是意思是,齐宵故意答应帮我们,转头又使了手段?” 欧鸣点头:“我正是如此想的。”一顿又道,“您看……”他正要门便被人推开,打断了他的话,欧鸣转目过去瞧见堂妹回了娘家,他一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二叔,二哥。”欧氏朝两人行礼,着急的问道,“听说太后娘娘病倒了,我心里着急就回来看看,现在如何了?” “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欧泽庸说的也不是很肯定,“我正打算进宫去看看。” 欧氏满脸担忧,欧鸣方才被打断的话就没有再说,欧氏却是追问道:“方才二哥说齐督都,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她是知道苏峪陪着欧泽庸去请齐宵面圣求情的事。 欧鸣就皱着眉头道:“圣上突然改变主意,我怀疑就是齐宵做的手脚。”他话落,欧氏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那……那三爷他有没有参与?”她是指苏峪。 “不知道。”欧鸣看着欧氏,目露担忧,可这个时候家里乱糟糟的,他也没有心思管欧氏的房里事,只道,“你别多想,苏三爷为人不羁,什么事都上不了他的心,想必是不知情的,再说,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咱们家落了难,难道他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欧氏一瞬间心凉如冰,苏峪能不能得到好处?她就想到那日苏峪喝醉了酒,靠在软榻上目光迷离的看着她:“得过一日且过一日,我若先死你若改嫁亦或守寡都随你意愿……” 苏峪冷漠她一早就知道,却没有想到,在他心中对待他们这段婚姻,竟是这样的态度。 消极冷漠的令她绝望。 “那……”欧氏想了想还是转了话题,“这银子我们是贴还是不贴?”她拿了一个荷包出来,“我这里还有四万两,虽只是杯水车薪,可能凑一点是一点。” 欧氏的想法和欧鸣相同,这钱只有补了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让圣上没有理由继续责难欧家。 欧泽庸看了眼欧氏,摆着手道:“你先给你父亲收着,这事儿要先问过太后娘娘的意思,到底怎么办,也要她老人家点头才成啊。”只希望圣上能年纪太后娘娘的恩情,对他们能网开一面。 “好。”欧氏点头应是,去看欧鸣,“二哥,您看若是不成,能不能想办法让公主帮我们?”一顿又道,“她将来是要进我们家门的,即便她是公主,可也是我们欧家的人,她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潦倒吧?对她也没有好处。” “我心里有数。”欧鸣微有沉思,“公主的事急不得,我若追的急了难免她不会起疑心,且她的个性又是跋扈泼辣的,我们断不能鸡飞蛋打了。”所以他隔些日子就去一封信,却从来只谈风月不谈政事,让公主觉得他对她除了喜爱别无他求。 “那好。”欧氏点了点头,“那我先去看我爹娘,二叔和二哥有什么事用的上我们的,尽管吩咐。” 欧泽庸摆摆手:“你爹娘也正着急,你去安慰他们一番也好。”话落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再去躺宫中。” 欧鸣应是。 欧泽庸一路进了凤梧宫,里里外外女官内侍依旧忙个不停,大殿内药味浓烈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太后身边的女官见着他来,把他领去偏殿低声道:“大人稍等,皇后娘娘正在里面探望。” 欧泽庸点头应是,约莫等了一刻多钟才听到外头喊皇后摆驾的声音,他隔着门朝外头看了看,就瞧见皇后由女官扶着上了玉辇出了凤梧宫,边走还边拿着帕子擦着眼角,很伤心动情的样子,他心里咯噔一声,太后娘娘不会是真的病倒了吧? 焦急的等着,终于女官开了门,他垂头跟着目不斜视的进了寝殿,隔着屏风他影影约约看到太后娘娘正躺在榻上,他跪下请安,太后就虚摆了手道:“起吧。”欧泽庸起身,太后娘娘又挥退了其它人,道,“你来,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家中安好,只是大家都担心您老的身体。”欧泽庸说着又担心的朝里头看了一眼,太后娘娘摆着手道,“叫他们放心,哀家好的很。” 欧泽庸听她说话中气十足,就知道她这是趁着机会病倒,好让圣上不好紧逼着他们,欧泽庸松了一口气。 “你回去把应天周边的几处庄子和京城里的铺子都挂上卖了,动静要闹的越大越好,再捡了家中值钱的几样当喽……”一顿问道,“你若是办不好,就和欧鸣商量,那孩子聪明,比你办事稳妥。” 欧泽庸满头冷汗,点头不叠:“微臣知道了。” 太后娘娘欣慰的点点头,道:“回吧,这几日没事儿不要再来见哀家。”欧泽庸跪安应道,“是。”退了出去。 他一回家就找了欧鸣,欧泽通,欧昊几个人在书房商量! 蓉卿看着正趴在罗汉床上,像个小圆球一样翻着身滚来滚去的翼哥儿,笑着道:“这孩子,真的越看越招人疼。”唐氏看着自己的儿子,笑容满面,点头道,“就是闹腾的很,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一刻都不停。” “孩子都是这样,筠哥儿也是,在床上打着滚儿非要坐起来,可又东倒西歪的还乐此不彼。”她见着翼哥儿额头上有汗,就拿了帕子给他擦,又喜欢的抱起来在手里,点着他的鼻子道,“我们哥儿快快长大,帮着你爹娘管家。” 唐氏掩面而笑,就道:“祖母说孩子长大快的很,还没等长辈回过味儿来,他就已经成人了。”蓉卿笑着点头,翼哥儿在她手里拱来拱去,依依呀呀的指着罗汉床,非要下去继续打滚儿,蓉卿吃不住只得将他重新放回去,一躺在床上他就像是鱼儿进了水一样,滚来滚去抓着什么就朝嘴里塞,一边吧嗒吧嗒的嗦着,一边咯咯咯的笑,露出长了两颗小门的嘴…… “可不能吃。”唐氏拍着他的小手,将他手里的一个木头雕的小人拿下来,翼哥儿手里一空也不哭,转手就到处乱摸乱抓,揪了唐氏的手指头接着往嘴里塞。 蓉卿忍不住笑了起来,和唐氏道:“是不是饿了?”唐氏摆着手,“刚刚才吃的,他就是这样见着什么都要尝尝才甘心。” 蓉卿觉得有趣,低头去逗他,和他说着话:“你说话呀,想要干什么,你不说我们猜不透你的心思。” 翼哥儿仿佛能听懂似的,丢了唐氏的手指,依依呀呀手脚并用的摆划着。 “我们也来凑热闹。”说着话洵大奶奶就抱着秀姐儿进来,秀姐儿长相像极了齐氏的血脉,长长的凤眼高挺的鼻子,小巧嘴巴,不算白皙的肌肤却是滑嫩嫩的能掐出水来,秀姐儿一进门就从洵大奶奶的肩膀上转头过来,朝着翼哥儿挥着手。 两个孩子依依呀呀的对这话,说的不亦乐乎。 “让他们做个伴。”洵大奶奶索性将秀姐儿放在床上,两个孩子侧躺着大眼瞪小眼,几个人看着乐了半天,洵大奶奶问蓉卿:“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那边要动工建花房和湖边的栈道,人不太够用,就来和四嫂借几个婆婆用。”蓉卿说着从翼哥儿手里把秀姐儿的手拽出来,惹得翼哥儿一阵不满的哼哼。 “是因为这件事。”洵大奶奶道,“若是你那边忙不开,你着人过来说一声,我过去给你搭把手。” 蓉卿笑着点头:“若有您坐镇,那我可就有底气了。”洵大奶奶失笑,拍着蓉卿道,“你少和我嘴上抹蜜似的哄着我!” 唐氏掩面而笑,接了话道:“洵嫂嫂说的到是不错,你一个人只怕照应不过来,五弟又不在府里,多个人过去我们也能放心点。”进进出出都是男人,总有不便的,“要不然,我和四爷说说,让他得空多过去看看。”工匠都是内务府来的,齐皓管着营造司总要验工的。 蓉卿摆着手,笑道:“四哥也很忙,就别麻烦他了。”唐氏笑着,洵大奶奶就道,“也别累着四爷,他来来去去的多有不便,我看还是让洵大爷去吧,反正他最近也没有多少事儿,叫他去正好。” 蓉卿坐了一刻,又去给齐老太君请安,正碰上齐瑞信也在,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齐老太君问道:“……说是那边要动工了,材料可送过去了?” “说是明儿送来,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就把借人的事儿说了一遍,齐老太君就点头道,“多借调些过去,做的周全点,你那边好些个年轻的小丫头。”又露出犹豫的样子。 蓉卿点头应是:“洵大嫂子说叫洵大哥得空过去走动,您放心吧,家里还有卫进卫山在,五爷下了衙就回来了,更何况熬大哥还要几天才走呢。” “不能指望翰哥儿,他忙的很,有时候很晚才回来,我也不放心。”齐老太君摆摆手,“叫齐洵去也不合适。”到真有些伤脑筋了。 蓉卿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人都是内务府的,她又让婆子守的好好的,日出而作日落便歇了,不会有什么事。 “我去吧。”忽然一直沉默的齐瑞信开了口,“索性我也无事,便每日早上过去,待齐宵下衙我再回来。” 齐老太君听着一愣,问道:“你的身体?”齐瑞信就摆着手道,“我身体无碍,再说坐着不动也不会有什么。” “你去那再合适不过。”齐老太君笑着点头,显然觉得这个结果很满意。 齐瑞信还没有去过新府里。蓉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去帮她守着院子,犹豫的道:“父亲您的身体……”齐瑞信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蓉卿只得点头。 商量好过去的时间,蓉卿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回了府里,正巧齐宵和鳌立一同进门,蓉卿鳌立:“都办好了?”鳌立这些日子一直在兵部和吏部两边跑。 “是!”鳌立颔首道,“还差一分文书,拿到了就能启程回去了。” 蓉卿哦了一声,道:“那今晚不出去了吧,我叫人备些酒你和五爷喝?!”鳌立憨憨的笑了起来,他来了几日都没有好好喝过酒。 鳌立留在外院歇息,蓉卿就和齐宵往内院慢慢走着,她和齐宵道:“父亲等府里动了工,要来帮着我们守院子。”话落,她瞄了齐宵一眼,笑着道,“你……不会怪我多事吧?”是她跑去借人,才有这事儿的。 齐宵微顿,眉梢一挑转目看着蓉卿,问道:“他要来帮我们守院子?”皱了眉头,又看见蓉卿有些自责不安的眼神,心口一怔转了话就道,“他来就来罢,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一点。” 蓉卿笑了起来,顺着杆子就爬了上来,点头不叠:“若非担心他的身体,我也觉得挺好的。”齐宵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他即是要来,就让人收拾一间院子给他住吧,来来回回的跑总是不便。” “好啊。”蓉卿点头,“把沁雪居给他好不好,那边走动方便,又很安静。” 齐宵没有反对,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晚上内院摆了酒菜,鳌立和齐宵持了酒壶对面而坐,蓉卿给两人斟酒,鳌立连称不敢,蓉卿笑着道:“您和我还这么客气!”说着给他倒了酒,鳌立一口饮尽,三个人喝到半夜才散,蓉卿托着脑袋半挂在齐宵身上回房,咕哝的问道,“我记得鳌大哥没有家室吧?”一顿问道,“你说,他难得回来,要不然我们给他做个媒吧,好歹也成个家,有人嘘寒问暖,回家有热炕睡热饭吃。” 齐宵看着她迷迷蒙蒙的眼睛,口齿都不清楚了,不由叹气笑道:“叫我少吃酒,你反倒贪杯了。”把她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袜,才回道,“他自己不愿,我们就不要勉强了,更何况军中苦寒,也没有人愿意跟着他去吃苦。” 蓉卿半醉半醉醒,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对,这缘分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又昂头,“我口渴。”齐宵失笑倒了温茶给她,蓉卿咕咚咕咚喝完倒头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茶盅。 蕉娘端着铜盆进来,瞧见蓉卿已经睡着了,必有嗔怪的道:“也真是,不能喝也要喝成这样,明儿定是要头疼的。”拧了帕子要给蓉卿擦脸,齐宵轻声道,“您去睡吧,我来就成。” 蕉娘很自然的把帕子给了齐宵,就看着齐宵小心翼翼的给蓉卿擦着手脸,蕉娘满脸笑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在房里找了纸叠的元宝纸钱去后院里烧,边烧便咕哝道:“夫人,小姐和姑爷好的很,姑爷对小姐也事事顺从,您就放心吧。”一顿又道,“明日府里要动土,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顺顺利利的。” 第二日一早蓉卿还在抱着被子睡的正香,蕉娘就推着她道:“奶奶快醒醒,国公爷来了。” 蓉卿正睡的香,听着声音一骨碌爬起来:“什么时辰了?”一动就觉得脑袋裂开似的疼,她捧着头哼哼,蕉娘就叹着气坐在床边给她揉着,低声道,“现在是卯正,国公爷刚来,熬大人正陪着他说话呢。” “鳌大哥陪着的啊。”蓉卿觉得好多了,就示意蕉娘不用按了,“五爷什么时候走的?” “一早就走了。”蕉娘服侍蓉卿起来,穿了衣裳又扶着去净室,蓉卿飞快的梳洗吃了两块点心喝了茶,匆匆赶去了外院,鳌立正和齐瑞信说着宣同军营的情况,齐瑞信听的很认真,时不时颔首问几个问题,却都是极犀利的,鳌立本就敬重他的,如今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蓉卿也不进去,远远瞧着才恍然想起来,齐瑞信也曾是统领千军的将帅啊。 “去给国公爷续上热茶。”蓉卿吩咐卫山,“你泡的什么茶?” 卫山回道:“泡的新上的龙井,是五爷一早叫人送回来的。”蓉卿微愣继而笑了起来,齐瑞信爱吃清淡的,龙井和毛尖并不讲究,但却是不喝武夷茶。 看来,齐宵也并非一点也不关系齐瑞信的。 “今儿你就跟着国公爷吧,听他的吩咐。”蓉卿转身往回走,“若是有什么事就着个人进来回我,小心伺候着。” 卫山点头:“小人知道了。” 过了一刻材料都运了进来,悉数堆在了花园里头,齐瑞信就拄着拐杖由银良扶着去盯着来来往往的匠人,蓉卿怕他累就让人送了椅子过去,齐瑞信瞧着冒椅稳稳当当的放在石板路上,旁边摆着方几,卫山撑着伞…… 他忍不住嘴角露出笑容来,在椅子上坐下,边喝着茶边指挥着人摆置。 吃午饭前蓉卿让蕉娘去请他,隔着假山她远远瞧见忍不住笑了起来,齐瑞信四平八稳的坐着,端着茶盅悠悠的喝着茶,竟有几分包工头的模样。 齐瑞信转头过来,和蕉娘点了点头,又指挥着银冬和银春继续盯着,他这才跟着人往正院去。 蓉卿吩咐小桃:“去和常妈妈说一声,让他把饭菜送过去吧,大家也都歇会儿。”小桃应是而去,蓉卿则在院门口迎齐瑞信,见着他缓缓的走过来她行了礼喊道,“父亲。” 齐瑞信颔首,领头进了旁边的广厅里,明兰带着明期几个人把饭菜摆上,齐瑞信净手坐下,蓉卿则恭恭敬敬的在一边给他摆箸布菜,齐瑞信出声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去吃饭吧。” “我上午吃了几块点心,现在还不饿。”蓉卿说着,拿帕子包了手给他夹了鱼摆在他碗里,齐瑞信就没有再说话,低头很安静的吃了饭。 明兰上了茶,齐瑞信看向蓉卿,就道:“这材料堆在花园里,难免把周围的花草都压了,我看后面再有材料进来,不如直接放在后院燕南湖边去。” “父亲说的在理。”蓉卿点头应是,“那我和卫山说一声,叫他和匠人们打个招呼。” 齐瑞信摆着手:“不用,现在他们都在休息,下午我亲自去,免得他们没章法乱摆乱放。”蓉卿当然点头同意,两人就没了话,幸好卫进来了,蓉卿立刻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五爷有什么吩咐?” “五爷让我回来看看,他这会儿在宫中还没有出来,只怕晚上也会回来的迟一点。”就看了齐瑞信一眼,又道,“让小人回来告诉国公爷和奶奶一声。” 蓉卿去看齐瑞信,齐瑞信皱眉道:“可是宫中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卫进回道,“欧家的几位夫人到西安门外大哭,求圣上恕罪。太后娘娘知道后病情加重……”说着顿了顿,“这会儿皇宫里一团乱麻。” 蓉卿愕然,欧家这一招真是令人无语,让欧家女人去宫外头哭,不管是哭太后娘娘命苦身子弱,还是哭欧氏鞠躬尽瘁含冤莫白,反正只要一哭这事儿就会成乱麻,若是圣上恼怒欧家的人就可以说是女人不懂事,若是圣上退步,那自然最好。 只是,圣上的性格处事风格…… 蓉卿后背生出一丝冷汗来。 “哼!”齐瑞信低头喝茶,微微颔首对卫进道,“你去告诉齐宵,让他不用挂心家中。”卫进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领命应是转身要走,齐瑞信忽又喊住他,“让他远观,圣上自有分寸,凉国公能挤垮欧氏,却不能背那骂名。” 卫进脸色已经变了,点头应是匆匆而去。 蓉卿有些惊讶的看着齐瑞信,齐瑞信也转头过来看了眼蓉卿,仿佛是解释一般,就道:“欧家这般,不亚于逼宫,以当今圣上的个性,必定不会有结果。” 蓉卿明白她的意思,圣上为何要整治欧家,就是因为有太后娘娘不是他的生母,她当年能为他开城门,以后就能为被人开别的门,总之这忌惮不是你示弱就能抹去的,可是欧家现在竟然还堵了宫门大哭,圣上就是想退步他想到种种可能,也不会退步的。 “是!”蓉卿看看天,又问齐瑞信,“您看那石材还要不要送进来?” 齐瑞信想了想,就道:“先摆着吧,总是要用的。”蓉卿颔首应是。 宫中,圣上让皇后亲自出马去劝欧家的人,皇后去说了一通欧家的妇人们又哭又闹腾的,最后还是没有回去,皇后无法就回去找太后娘娘诉苦,太后娘娘哼哼着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样子,根本听不清她说的话。 皇后生了怒,着人去训斥欧氏的几位夫人:“这天下太平的,你们在西华门外,哭的是谁?” 这话已经很重了,圣上,皇后,太后都好好的一个没死,你们哭的这么山摇地动的是咒谁呢? 欧家的人一听只得退了出去,却在午门外跪着继续哭,内容无非是欧氏忠心不敢有二,求圣上明鉴……太后娘娘身体不好,您为了太后娘娘凤体,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开恩吧……之类的言辞。 皇城内静悄悄的,守城的内廷禁卫手持长刀冷目看着他们,欧家的妇人哭了一个上午一个个的口干舌燥,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可里头依旧半点反应。 这要是哭了半道回去定是被人笑话,可要是继续哭,没吃没喝的,可怎么是好! 就在这时,宫门打开华嬷嬷领着十几个女官提着食盒而来,领头的刘氏瞧着一喜就拉着身边的妇人道:“瞧着是公主的人,来给咱们送吃喝的了。” 果然,华嬷嬷领着人摆了一溜儿的吃食茶水,还送了四哥搭着帘子的屏风围了个圈,里面放了马桶……竟然连这些都想到了。 “公主说了,这再伤心也不能把身子毁了,吃完再哭吧。”华嬷嬷说完,就带着丫头一溜儿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氏几人满脸喜色,自是一番吃喝解决了生理,回去跪着接着哭。 从上午到下午,呜呜咽咽断断续续,还有人借了空闲打了个盹醒了接着抹眼泪,等下午公主又送了点心来,打点招待的无处不周到…… 欧氏抱着月姐儿在欧府的门口等欧鸣,等了许久欧鸣终于回来,欧氏急着道:“二哥,宫里现在如何了?” “还没有消息。”欧鸣负手进门,欧氏抱着月姐儿跟在后头,她犹豫的道,“要不要派人去给公主通个信?”若是公主搭把手,这场战她们的胜算又多了一筹。 欧鸣轻笑,将赵玉敏的所为告诉欧氏,欧氏眼睛顿时一亮,就阿弥陀佛的道:“公主这样就是在告诉旁人,她是铁了心要跟着二哥了,那圣上办起事问起责来总要顾忌的吧。” 欧鸣摆摆手:“这样还不够。”他目光微眯欧氏瞧着微愣,就问道,“您想到了什么?” “这会儿是越乱越好,越乱圣上越烦躁,咱们就越能从中得利。”他负手踱着步子来回的走着,欧氏把月姐儿给她的奶娘,追问欧鸣,欧鸣就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欧氏脸色一变,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样做行吗?”很不确定的样子。 “你放心,连累不到你的。”欧鸣淡淡一笑。 苏容君端着药谱,将要用的药放在小小的称盘里仔仔细细的称了,才用牛皮纸包起来,又回头去药柜里找出别的药来,一样一样称好摆好,药童跟在旁边看着她做事,笑着道:“苏医女办事真是仔细,难怪院正大人这样看重您。” 苏容君转目朝他一笑,就道:“药乃治病入口之物,自是要仔细一些,若是出了差错你我负担不起。再说,医者乃救人仁心,若因自己的差错害了病患,岂不是一世难安。” 药童赞同的点点头,回道:“您说的没错,我师傅也是这么说。” 苏容君笑笑没有再说话。 药房里很安静,两个人将要用的药分好又贴上了标签才净手出去,方出了门外头就有内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和马副院正回道:“马大人不好了。” 苏容君听着脚步一顿侧耳去听,这会儿太医院为了太后娘娘的事人仰马翻,她不由也紧了心。 “院正大人方才被太后娘娘摔了脉诊,这会儿正跪在凤梧宫外请罪呢。”内侍说着抹了一头的冷汗,心里噗噗跳个不停,马副院正惊的腾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煞白,和其它几位太医相视一眼,各各有种大难领头的惶恐不安。 他们心里都有数,太后娘娘哪里有病,分明就是装的,她和圣上博弈难的却是他们这些人,过去请脉说有病吧,也得编个病症出来,编一个病症到也无妨,可圣上那边总要禀报,说了假话将来捅出来他们可就是欺君之罪,谁能担得起。 可是若说没病,太后娘娘还没死呢,惹恼了她就是把太医院的人都杀了她也不过抬手挥指间的功夫而已,两边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如今刘院正就是最好的警示。 他们怎么办! 苏容君眼前一黑,浑身冰冷忍不住发起抖来,刘院正是她的师傅,这两年对她关照有加,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傅受委屈。 心里焦躁,苏容君就进了门问道:“马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马院正强压了慌乱,摆着手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圣上总要有所动作的,这事儿也总有个结果的,唯今只有希望他们能熬过这一次才好。 苏容君却是觉得等着是不行的,师傅年纪大了,又恐又骇的,还跪在凤梧宫外,他的身体哪里吃的消,她想了想就要道:“我去求见皇后娘娘,看看有什么办法。” “苏医女。”马院正喊住她,“你去也没有用……”指了指凤梧宫的位置,“毕竟是太后娘娘。” 苏容君心里一沉,是啊,这位毕竟是太后娘娘,圣上和皇后就是心里再不高兴也要避让一分,不可能为了一个太医,担这不孝之名。 可是什么都不做,她心里怎么能安心。 太医院里一片死寂,人人都像要上断头台一样惶恐不安,因为刘院正被轰了出来,接下来还会传别人去,这事儿,谁去谁倒霉啊! 王医正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汗,端着茶盅的手都开始抖。 他是负责内科的,下一刻再传他定然逃不过的。 仿佛心有所想一样,外头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随即就听到内侍高高的传道:“太后娘娘有令……”这话像是烫人的火,顿时烧的几个太医红了眼睛,如临大敌般,内侍接着又道,“喧苏医女请脉。” 苏医女?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面面相斥,太后娘娘这又是闹的哪门子的事儿?这么多太医不传,却叫了个不在太医院编制一个学医的女官过去? 苏容君亦是一震,她去看马副院正,马副院正沉声道:“既是传了你,也耽误不得,你准备一番赶紧过去。”又叮嘱道,“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对别人到好用,可是对于太医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苏容君惴惴不安的收拾了药箱,跟着外头等着她的内侍出了太医院。 蓉卿和齐瑞信道:“帮您收拾了院子,若是那边没有要紧的事,父亲不如索性住在这里吧。”齐瑞信一愣转头看她,蓉卿就笑盈盈的道,“昨晚儿媳就和五爷商量过了,把沁雪居收拾出来了,您住着若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儿媳再添置。” 齐瑞信没有料到蓉卿会留他住下,是啊,都是他儿子的房子,若是寻常人家他是长辈过来住几日再普通不过了,可是他和齐宵…… 只是蓉卿这么一说,他心里便有些动心,但面上依旧是道:“两边不远何必麻烦,我回去即可。” “父亲。”蓉卿笑着道,“您身体不好,这样来回的跑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儿媳和五爷可怎么安心,您就住在这里吧,若是实在不习惯再回去也不迟。” 齐瑞信露出犹豫之色,蓉卿又劝道:“儿媳这就派人去大府里和祖母还有四哥说一声,您看可成。” “那……”齐瑞信想了想,勉强点头道,“先将就一晚吧。” 蓉卿立刻应是,示意银冬扶齐瑞信去睡午觉。 齐瑞信一走蓉卿就松了一口气,忍了笑和蕉娘对视一眼,蕉娘就道:“你昨晚没睡好,也趁着这会儿赶紧休息一会儿吧。” “嗯。我头疼。”她撒着娇抱着蕉娘,“您再给我揉揉。” 蕉娘满脸的无奈,轻轻柔柔的给她揉着,蓉卿昏昏欲睡,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忽然惊醒过来,蕉娘一惊问道:“怎么了?” “没……没有。”蓉卿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就觉得心里有些慌,她起身对外头的明期道,“你去外院看看卫进回来了没有。” 明期应是跑到外院去打听,一会儿回来道:“还没有回来。”蓉卿担心城门失火殃及了齐宵和苏珉,就指着明期道,“你让卫山出去打听打听。”又让蕉娘拿了几张二十两的银票。 第三卷:花好月缘161 为难 苏容君战战兢兢的进了寝殿,隔着屏风她行了礼,里面安静的落针可闻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随后就听到里面有嬷嬷应答的声音:“进!”苏容君提着药箱起身,躬身拐过了屏风进去,就瞧见太后娘娘正拥在锦被里,阖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她在床前三步外停了下来就用目光去询问站在床边的嬷嬷。 “苏医女,请吧!”嬷嬷一抬手,示意苏容君上前,又冷声道,“方才苏医女进来的时候可瞧见刘院正了?” 苏若君浑身一怔,汗如雨下颔首道:“看见了。”那嬷嬷就道,“苏医女也不紧张,太后娘娘的病情猛急想必你也有耳闻,刘院正辨证不出,说不定你却是可以,不是有句话说的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想必苏医女也有一套不同于刘院正的法子,是吧。” 她这是在敲打自己,苏容君当然能听得出来,所以更加不好应。 嬷嬷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太后凤体安危最是关键,若是拖的久了真有个好赖来,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担不起整个责任,所以还是要提醒苏医女一句,仔细诊了,说清楚喽。” 苏容君垂头应是,半跪在脚踏上架了脉诊,嬷嬷就将太后娘娘的手臂自锦被里一处一些来,刚好露出一个手腕,苏容君抬眸去看,就瞧见一双纤细若骨的手搭在那边,保养的很好不见半分褶皱,她心里紧张颤抖着手搭了上去。 脉象很稳,除了有些肝火盛外没有半点不妥,苏容君额头上的冷汗便顺着鬓角落了下来。 要怎么说? 实话实说太后并无大碍?她敢肯定有了刘院正在前这一次她定然不会只是跪在宫外请罪,若虚报病情呢? 圣上那边不会放过她吧?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四哥和齐督都授意,他们与欧家私下串谋,引起圣上对四哥以及齐督都的猜疑? 思索间,嬷嬷又开了口,声音冷冷的带着一丝讥讽:“苏医女可想好了?”一顿又道,“若不然,着人去将永平侯和齐督都请来,商量一番?” 搭在太后娘娘手腕的手便是一抖,苏容君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太后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她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敲打四哥和齐督都! 她要怎么办。 让四哥和齐督都为了欧家求情,让他们“临时倒戈”证明欧家的清白? 这样的话,他们不是等于自打嘴巴,在别人眼中俨然就成了墙头草,圣上会怎么看他们。 不行! 她不能把他们给牵扯进来,犹豫间嬷嬷飘忽的声音飘在耳边:“……苏医女还是别犹豫了,这若是耽误了娘娘的病情,一个谋害之罪压下来,区区永平侯也担不起,苏医女想清楚了。” 苏容君募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去看太后娘娘。 胶着中,忽然外面就听有人唱喝道:“皇后娘娘到!”随即殿内就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身边的嬷嬷和女官皆是跪下行礼,苏容君也收了手跪地迎皇后娘娘。 皇后视线在苏若君面上一扫,摆了手道:“都起来吧。”众人都起了身,皇后便问道,“诊断的如何?到底什么病症?” 苏容君心中一横,就回道:“会皇后娘娘的话……”床边上,嬷嬷咳嗽了一声,苏容君脸色煞白,支支吾吾的道,“民……民女医术浅薄,未曾诊断出病症。” 皇后眉头微挑,问道:“哦?怎么说?”这是在暗示苏容君直言。 苏容君垂着头回道:“民女只知道太后娘娘肝火有些盛外,并无旁的不妥之处。” 皇后正要说话,就听到一直睡着似的太后娘娘睁开了眼睛,看向苏容君出声问道:“苏医女的意思是哀家无病呻吟?” “民女不敢!”苏容君转过身去磕了头回道,“是民女医术浅薄,探不出病症。”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皇后便开口道:“母后,她不过一个医女,虽学了四五年,可也不过是个学徒,您看,要不要换个太医来瞧瞧?” “都说学了四五年了。”太后娘娘目光似利箭一般,“该学的也都该学到了,若四五年只是这样的结果,那果真是不如不学了。”一顿摆摆手,“拖出去,断了她这双手,就当为天下百姓做点好事,不留庸医害人。” 苏容君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砍了她的手,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一时间她冷汗簌簌满心绝望。 皇后眉头一拧,就道:“母后,这……她毕竟不是太医院的编制,您若是不满意,再换个太医来给您瞧,您看可好。” 太后娘娘冷哼一声,转头就盯着皇后去看:“怎么?是不是哀家不中用了,皇后也觉着哀家折腾,不耐烦了?” “儿臣不敢!”皇后娘娘屈膝半蹲下来,“母后安心养病,儿臣只盼着您早日康复,断不会有半点不恭。”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道:“那到是奇怪了,皇宫外头跪了你的那么多的外甥媳妇,我瞧着你也没有半句心疼,如今倒是动了不忍却是对一个不相干的医女?” 皇后心里恨的咬牙,可面上却不敢忤逆:“母后,她也并非是不相干的人啊,她可是儿臣亲自跟永平侯要的,看中的就是她乖巧懂事,留在身边说说话,您若是……让儿臣然后和永平侯交代,岂不是寒了他的心。” “你怕寒了永平侯的心,就不怕寒了欧氏的心?”太后怒目圆瞪,“我是看出来了,连公主都知道护着哀家,护着那几个舅母表嫂,只有你和圣上……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母后……”皇后还要说什么,太后娘娘一摆手,就道,“你要是有这个闲心,就把你那些个外甥媳妇接进来,她们也不过是可怜我这个老太婆孤苦无依罢了。”她没有选择,欧家和她相互依存,若是欧家倒了,往后她就成了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了,一个空有虚名的太后有何用?只怕再不会有人记得她。 说来说去为的是欧家,你怎么不想想你还是大夏的太后娘娘,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和圣上,如今这样岂是好看不成。皇后腾的一下站起来,太后娘娘就看着她,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后看了眼苏容君,面上已少了恭谨,回道,“儿臣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一路出了凤梧宫上玉辇,她只觉得脑子气的嗡嗡炸响,窝着火却是无法发。 可等外头冷风一吹,她恍然想起来苏容君还在里头。 皇后正要开口叫停玉辇,就瞧见抄手游廊上,杨宗文低着脚步急匆匆的朝凤梧宫而去。 齐宵和苏珉坐在御书房的偏殿之中,两人都端着茶却都没有去喝,过了一刻苏珉沉声道:“不如先把欧氏稳住,再行雷霆手段。”齐宵闻言摆手道,“太后娘娘若只是让圣上不处置欧氏到也罢了,如今她的意思,只怕已经不那么简单了。” 她是太祖立的皇后,虽非圣上生母,却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她现在的目的,就是让圣上服软退让,让圣上,让后宫,让天下人知道她是太后娘娘,就是如今统领后宫的皇后娘娘也不如她名正。 警告圣上。 至于拉着苏容君进局,不过是想把苏珉和他推出来加大她的筹码。 其实,他们心中都知道,这个时候有一个法子乃是一劳永逸的,可是……圣上不开口,他们谁也不愿意背上这千古骂名。 “侯爷,齐督都。”外面有小内侍跑了进来,回道,“太后娘娘动了怒,说是要……要……砍了苏医女的手,皇后娘娘方才拂袖出来了……” 苏珉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你细细说与我们听。”内侍点头回道,“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苏珉皱了眉头和齐宵对视一眼,两人起身,齐宵颔首道:“有劳公公。”和苏珉对视一眼正要出门,那内侍却又开了口道,“方才小人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蔡国公去了凤梧宫。” 蔡国公去了凤梧宫?他去做什么?苏珉和齐宵皆是一愣面露不解。 “先去面见圣上。”齐宵颔首和苏珉双双出了门,拐去了御书房。 蓉卿没了睡意,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卫山匆匆进了门,蓉卿便问道:“宫里怎么样?” 卫山有些拿不准,他回道:“小人在禁卫旗手那边费了点银子,也不知道消息准确不准确,就听说宫里头苏医女被太后娘娘传去请脉了。”他话落果然见蓉卿变了脸色,蓦地一怔他又道,“奶奶,要不然小人再去打听一下吧。” 蓉卿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不用。” 宫里的事情向来瞒不住,那些各殿近侍和守门的旗手护卫私下里都有走动,放出消息再卖消息,得些小钱吃酒,早已经是业内行规,所以她相信卫山打听来的事没有假。 况且,即便再假,事情也不该扯到苏容君身上去才是。 太后娘娘怎么会让苏容君去请脉呢?是她有意为之,还是……圣上授意的? 蓉卿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看向卫山就道:“你再去一趟,着人通禀一声,就说家中有事寻他……若是五爷实在走不开身,打听一下永平侯。”一顿,又摆着手,“算了别去了。”太后娘娘也好,皇后娘娘也罢都在内宫里头住着,莫说齐宵和苏珉就是赵均瑞和赵钧逸进去,也要请示一番才可。 她来回在房里走,蕉娘安慰她道:“这事儿兴许没有那么严重,或许只是因为七小姐医术了得,又是女子,太后娘娘才会传她进去请脉的。” “宫里那么多太医。”蓉卿沉声道,“她一个没有编制的医女,再怎么了得也没有资格去给太后娘娘请脉。” 蕉娘想想也对,可是看着蓉卿这个样子,她又不免担心起来。 “帮我收拾一下。”蓉卿边说边往房里走,“梳个圆髻,把我的大装拿出来。”蕉娘听着就是一愣,问道,“您这是要进宫里去?” 蓉卿摇摇头,回道:“我去太子府。”太子府离宫里最近,有什么事也能更快的得到消息。 再说,她是外命妇没有递牌子,没有召见哪里能想进就进的。 蕉娘应是,立刻帮着蓉卿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发髻。 出门前卫山又进了门,回道:“小人方才再外面打听道,刘院正上午被太后娘娘摔了脉枕,这会儿正跪在凤梧宫外请罪。” 蓉卿知道刘院正是苏容君的师傅,他也一直对苏容君照顾有加…… “走!”蓉卿话落,带着明兰和明期以及青竹青梅就出了门,又回头吩咐蕉娘,“国公爷还在您守着家,一会儿他问起来您就据实以告就成。” 蕉娘颔首应是目送蓉卿出去。 她不清楚苏容君这会儿怎么样了,可又不能坐以待毙,太后娘娘和圣上博弈最难做的就是太医,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她好奇的是若真的是太后娘娘传的苏容君,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马车嘚嘚走了起来,蓉卿思绪飞快的转着,苏容君是永平侯的妹妹,是齐宵的姨姐,又是皇后娘娘点名请进宫里来的女官……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顿,太后娘娘难道是想加一个谋害之罪给永平侯府? 不可能,她还没有到牺牲自己成全欧家的地步,再说,欧家并没有出类拔萃的人,她一倒欧家也就没了,那么她想做什么,仅仅是想把齐宵和苏珉扯进来? 是了,这个时候宫里越乱越好,只有乱了圣上才会烦躁,才会有言官以孝道之名站出来为太后娘娘说话,圣上才有可能服软退步,那么苏容君呢,她会怎么样? 得一个谋害太后之名?还是医术不精杀之为快? 太后娘娘这是在逼着苏珉和齐宵站在她这边?事情是从内务府出来的,内务府一直都是单竟管着的,只要苏珉求了齐宵和单竟出马力证欧泽庸的清白,哪怕不能彻底把欧泽庸罪名洗清,也能让圣上衡量一下欧氏的能力,决断起来也会犹豫一二。 不出手,苏容君小则受体罚,大则丢了性命,苏珉作为哥哥不可能不管,若出手,欧泽庸得救洗清欧家度过了危机,也等于是埋了一个隐患。 以圣上的为人虽不定立时说什么,但对两人的信任绝不会如以往一般了…… 太后娘娘这招棋走的,可比欧家的人在外头哭丧漂亮多了。 胡思乱想间马车到了太子府,有婆子进去通禀,过了一刻里头有人来传,蓉卿的马车便进了侧门,又下了车做了软轿,蓉卿一下轿子和以往一样刘嬷嬷正候在门口,刘嬷嬷见着她穿了一品大装便是一愣,随即想到宫里苏医女的境况,心里明了了一分,什么也没有问就领着蓉卿进了门。 一进去,蓉卿就瞧见杨氏正坐在罗汉床上,神色间也有一些焦急,令她意外的是单氏竟然也坐在侧,蓉卿朝两人行了礼,杨氏扶她起来,瞧见她的大装微愣,问道:“你可是为了苏医女的事来的?” 蓉卿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道:“臣妾也是刚知道的,五爷也不在家,我没有别处去,只得到娘娘这里来问问。” “你先坐,别着急。”杨氏请蓉卿坐,出声道,“太子爷和诚王爷这会儿在凤梧宫里探望,她还没有进去,在外面候着呢。” 蓉卿一听心里就舒出一口气来,不管赵均瑞和赵钧逸是不是为了保住苏容君,反正能拖一刻是一刻啊。 “容臣妾僭越问一句,圣上那边可有定夺了?”蓉卿皱眉看着杨氏,杨氏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回道,“想来是没有的吧。”若不然也不会任由欧家的妇人在午门外嚎哭了。 哭的连她都心烦气躁的。 “这件事不好办。”单氏开了口,看着杨氏和蓉卿,“无论进退都是错。” 蓉卿就是因为明白,才会来杨氏这边,圣上不会让步,太后娘娘的态度也再明显不过,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杨氏道:“这会儿言官的折子早堆在御书房了,圣上也难做啊。”她说着叹了口气。 可蓉卿觉得,要是这样拖着不打破僵局,什么时候是个头?若没有牵扯到苏容君她自然不会关心更不会这么紧张,可是现在苏容君俨然成了双方拔河绳上的那根红绸,她不过是个女子无权无势无恩宠的,双方看的还不是她背后的永平侯府和齐宵。 “娘娘。”蓉卿顿了顿,轻声道,“蓉卿倒是有些想法,只是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 杨氏微愣,点头道:“你说来听听,我们一起商议看看,虽不能替圣上做决定,可总不能看着苏医女陷入困境而什么都不做吧。” 蓉卿点头应是。 第三卷:花好月缘162 行止 “你把话说清楚。”杨氏皱着眉头看着回来报信的内侍,“什么叫蔡国公进了凤梧宫,他去凤梧宫做什么?” 内侍还没见过杨氏大声说过话,不由有些惶恐,结结巴巴的道,“方才凤梧宫里传出来,太后娘娘要砍了苏医女的手。”他说着偷看了眼坐在一边的齐五奶奶,“后来蔡国公就赶过去了,也不知道在里头说了什么,这会儿凤梧宫的殿门都落了锁,小人也不知道里头这会儿是什么样儿。” 杨氏一瞬间脸色煞白,杨宗文这是干什么,这里头有他什么事儿,他无端端的掺和进去做什么。 “您别着急。”蓉卿扶了杨氏,安慰道,“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兴许有什么事我们没有了解清楚呢。” 杨氏已经有些坐不住,杨宗文是她们养家如今唯一的血脉,若是出了事她将来便是死了也无脸去见杨家的列祖列宗,去见父母兄弟! “你再去打听。”杨氏趁着头,指着内侍,“太子爷呢,他在哪里,可知道这事儿了,你再去问问他有什么打算和安排。” 内侍应是,慌忙而去。 “娘娘别急。”蓉卿轻声道,“太后娘娘为的也不过是圣上向他低头,她心里其实也没有底,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再说,欧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可是握在她手里呢。”太后心里也害怕,若不然她要真敢撕破脸,干什么不把皇后娘娘和给绑了,岂不是筹码更大。 折腾来折腾去的,她也就只敢拿一些并不直接的人示威,逼着圣上表态罢了。 “是啊。”单氏给杨氏倒茶,“再说,他们在皇宫里头,不会有事的。” 杨氏勉强镇定下来,她揪着蓉卿,问道:“你方才说的办法……”她紧紧抓着蓉卿,一字一句道,“容我再想想。” 蓉卿也不勉强她,有句话说的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都做不到更不可能怪杨氏踌躇,怪圣上犹豫不决! “五夫人。”单氏忽然眯了眼睛,下了决心似的道,“你说,我去成不成?” 蓉卿听着一愣,不等她说话杨氏拉着单氏的手道:“先别急,我们再等等,看看太后娘娘还有没有下一步动作。”话落,她又吩咐人去午门外看看,欧家的女人回去了没有。 过了一刻,婆子来回道:“欧家的女人还在哭,瞧着架势是不打算回去了。” 蓉卿听着眉头微挑,其实这件事很简单,非常的简单……若放在寻常人家里不过是继子和后母之间闹纷争罢了,素质好的大家心平气和的谈一次,脾气躁的就跳起脚来叉腰对骂或是纠了人打一场群架,拼一个胜负,谁狠谁占理,反正解决的方法多的很。 可现在偏偏是发生在皇室,朝堂,京城,乃至各州府数万双眼睛瞧着看着,即便双方已经撕破脸了,可是在面上依旧要母慈子孝,为天下人榜样。哪怕就是吵架争执,也要把手段方法用巧妙了,进,可示威表态逼着圣上妥协,退,可粉饰太平依旧和乐融融。 除非欧家真的是势力惊人,太后娘娘敢凭着她乃先祖封的皇后之号召力拼一拼改朝换代,否则,她只能仗着她当时母亲,圣上不敢把她怎么样,和圣上斗一斗,得到自己该有的权利和地位,再往后就拼谁活的长,欧家能不能和下一代君王处好关系,若是能那欧家依旧能长盛不衰,太后今儿的努力就值得。 很显然太后娘娘的示威还是小心翼翼,并没有越过底线,所以圣上不急不躁……但却苦了她们。 太后要真的把苏容珺杀了,把整个太医院的人,血洗了凤梧宫甚至皇宫,也没有什么,她根本不用自己收拾烂摊子,往后一躺哼哼了两句,说我被圣上气的病了,我一个老人家保娘家人都保不住,活着还不如死了…… 即便大家都知道太后是装的,也拿她没有办法,因为在所有律法之上还有读书人反复强调的孝道。 方才出去的内侍又匆匆赶了回来,回禀道:“太子爷和诚王爷以及几位大人都在宫里,这会儿凤梧宫叫不开门,不过蔡国公爷和苏医女应该没有事。”一顿又道,“太后娘娘派了人去请圣上,只是……” 杨氏问道:“圣上怎么说?”内侍摇摇头,道,“圣上以朝务繁忙,没有去!” 杨氏就朝蓉卿看去,蓉卿皱了眉头,圣上肯定不愿意去啊,去了劝不了只有他自己退步,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处置不处置的事儿了……圣上现在退了就等于是一个开始…… 她沉了脸,忽然想到了什么,就和杨氏道:“娘娘我们不能等了,速去宫中。”方才她还有点想不明白,太后明明是要砍苏容君的双手,为何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关了宫门,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个恶人,总要有人去做! “好。”杨氏站了起来,看着蓉卿目露坚定,“不管结果如何,得试一试才知晓。” 蓉卿扶着她,轻嗯了一声,杨氏又回头去看单氏:“弟妹先回去吧,有事的话我再着人去通知你。” 单氏犹豫的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大嫂保重。”杨氏就换了衣裳,和蓉卿一起出了太子府,直接进了宫门。 下午,宫里果然传出来,太后娘娘病情加重,暂留住苏医女和刘院正戴罪立功……言官们一窝蜂的聚在了宫门外,跪求圣上为天下百姓做榜样,以孝道治国……去看望太后娘娘,寻名医进宫。 甚至有人翻出律例来,一二三的等列出来,一副打算死谏,博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圣上大怒,若非大夏有律例言明不杀言官,这些人一个也保不住。 他们有恃无恐,闹的越发的凶,与午门外欧家那一竿子哭诉的女眷,就如唱戏擂台一样,依依呀呀好不热闹。 申时正,皇后娘娘忽然喧欧氏女眷进宫,懿旨上大概的意思是,你们哭了这么久本宫看着心疼,进宫歇歇。太后娘娘年纪大了经不得你们这样闹腾,若是叫她老人家知道了病情恶化,这罪名可是担不起啊。 欧家的人半信半疑的跟着内侍进了宫门,一进去身后的宫门就哗啦啦的关上,圣上又下了圣旨令宫门外等着名垂青史的人滚回去……大家一看欧家的人进去了,圣上已经退步了,没了他们发挥的地方,只得消停。 欧鸣和欧泽庸坐在书房里喝茶,欧泽庸端着茶盅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又抬头看看对面气定神闲的欧鸣,脑子里就想到太后娘娘和他说的话:“……欧鸣可比你沉稳多了。” 是啊,他确实比不上欧鸣,都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喝茶。 终于忍不住,欧泽庸先打破了僵局,问道:“你确定圣上会退步?”欧鸣很笃定,点头道,“那是自然,圣上身不正痛脚在此。” 欧泽庸也不是很确定,可这会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想反悔都没有可能,只能把头拴在裤腰带上跟着欧鸣往前走! 两人又沉默下来开始喝茶,只是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惴惴不安。 “二爷。”忽然,外头有人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皇后娘娘把人几位夫人奶奶都请进宫里去了。” 欧泽庸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喜的确认道:“此事当真?”回话的小厮点头不叠,“小人亲眼所见,直到宫门关上才赶回来的。” 欧泽庸抚掌大笑,看着欧鸣道:“好小子,真是被你预料到了。” 欧鸣却是笑不出来,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侧目看着小厮,问道:“你确定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而不是圣上的手谕?” “不是。”小厮摇头,“皇后娘娘的懿旨。” 欧鸣满面的疑惑,有些想不明白,欧泽庸看着他的样子有些糊涂,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说只要被喧进宫,就是圣上退让的第一步吗,有什么不妥?” 欧鸣一时也想不明白,狐疑的道:“……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 欧泽庸觉得他有些疑神疑鬼的,便开口道:“反正是我们要的结果就成,旁的事不重要。”又看着小厮道,“你再去打探。” 小厮领命而去。 这一次,换欧鸣惴惴不安,欧泽庸气定神闲。 又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去打探的小厮折返了回来,欧鸣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厮回道:“几位夫人在正德宫里陪着皇后娘娘说话。”欧泽庸啊了一声,问道,“圣上和皇后娘娘没有去看望太后娘娘?” 小厮摇摇头:“圣上还在御书房和太子爷以及几位侯爷,督都议事。” 欧泽庸看看欧鸣,欧鸣皱了眉头:“凤梧宫什么情况?”小厮摇头道,“小人没有打听到。” 欧鸣越发觉得奇怪:“那位苏医女呢,现下如何?”小厮不确定的回道,“同在凤梧宫中没有出来。”欧鸣点点头,打上苏容君的心思,是他们一开始没有想到的,后来她见着欧氏才想到了凉国公府的齐五奶奶,才想到苏家还有一位七小姐在宫里做医女。 他便是心中一动,想着若是将苏医女拖进来,至少能牵制住苏珉,而苏珉和齐宵以及肖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包括单竟亦是如此……只是效果并不显著,但所幸的是他早有预料,只等凤梧宫中传出来苏医女联合刘院正谋害太后的事传出来。 苏医女的身份很微妙,既是苏珉的妹妹又是齐宵的姨姐,又是正德宫的女官……猜猜看,若是她谋害太后娘娘,大家会猜测是谁主使的呢。 反正不管是谁,这局面就算是扳过来了,至少在众人眼中重点不再是欧家贪污舞弊,而是有人不容欧氏想要处之后快,竟是连太后娘娘都敢谋害……可想而知,欧泽庸先前的贪污之事,岂不是也是欲加之罪。 后面他都想好了,一步一步走,直到他尚了公主,欧家又多一个筹码为止…… 到时候圣上就是再想怎么样,也要顾忌一下公主的感受吧,总不能叫她才成亲,就没了族人夫君守活寡吧。 还有,皇后年纪渐老,圣上依旧身体健壮,将来必定还有皇子陆续出生,他们选个皇子作为靠山……朝堂便是如此,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前面是富贵祥云还是穷途末路。 “你再去打听,盯着凤梧宫里的情景。”欧鸣吩咐完负手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脑子里将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边小厮转身出门恰与另一小厮迎面相撞,两人也顾不得打招呼分头而走,那小厮进门急急忙忙的回道:“二爷……太后娘娘的懿旨到了,王公公已经到了门口。” 欧鸣一愣,他预算中是没有这些的,他和欧泽庸对视一眼,两人慌忙迎了出去接旨,王公公脸色古怪的看了二人一眼,徐徐展开卷轴念叨:“……欧氏一门受皇恩眷宠,却不思报效,先有贪污舞弊之事,后起妇人拥堵宫门意图作乱之举。欧氏一门如此皆因哀家教导失责之故,遂剥去欧氏现有之头衔,撤朝廷俸禄,男眷官职一律停职待查闭门思过,女眷皆各抄《心经》百遍,以求悔过。哀家愧对太祖,愧对圣上,实无颜面见太祖。” 欧鸣和欧泽庸面面相斥,一头的雾水。 太后娘娘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先前他们可是约定好的,这会儿应该就要爆出苏医女和刘院正谋害之事,太后病危难治……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王公公。”欧鸣腾的一下站起来,迫不及待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公公是凤梧宫里的内侍。 王公公一脸苦涩摆了摆手,道:“洒家也不知道,大家自求多福吧。”话落将懿旨交给欧泽庸垂头丧气而去。 欧鸣提脚就朝侧门而去,在外牵了马直奔皇宫,走到半道上就碰到自宫中奔泄而来的羽林卫,拦了他的道大声喝道:“前面可是欧侍郎欧大人?!” “正是。”欧鸣不明所以,话落,就见呼喇喇一群人把他围住,令人羽林军统领便道,“奉太后懿旨,欧氏男眷皆闭门思过,无太后手谕不得出府门半步。” “此事定有误会,本官正要进宫求证。”欧鸣脱口驳斥,脸色铁青,对方却不想和他多解释,一抬手,“欧大人,请吧。” 欧鸣一时怔怔,尚回不过神来,看着将他团团围住的羽林军,无不板着脸孔,眼中冰冷,想到了什么他勃然变了色,眼中浮上一抹惊恐和绝望,摇摇欲坠,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 宫中,欧氏一干女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憋着惧怕的脸上有些扭曲,她们的前方,是躺在床上的太后娘娘,床前一个托盘,其上一盏酒,是方才刘院正和苏医女摆在上头的。 太后就怔怔看着这盏酒,脸上青白交替,眼中惊怒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 将计就计把欧家女眷请进宫里来,明着礼遇有加,不论什么人的眼中,都是圣上退了一步,宽容大度,至孝至善。可暗着,却是着人开了凤梧宫控制了她所有得力的人,一杯毒酒呈到眼前。 太后死死盯着这杯毒酒,啪的一下,扬手就打翻了它。 酒液哗啦啦倾泻下来,整个托盘飞到地上,咣当一下,欧氏女眷们抖的更甚,已有人压抑不住呜呜低哭起来。太后捏着床单,声色俱厉,“哭什么,哀家还没死呢!” 原本这毒酒是她准备的! 可是现在却被她们先行了一步,反将了她一军! 只差一步,若无意外这谋害之罪就能落实,他们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翻不了这案,不但欧氏得救,就连永平侯与齐宵也得受之牵连! 只差一步! “各位夫人,天色已晚,皇后娘娘有令,着奴才送各位出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冯公公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感觉到太后娘娘如利箭一般的目光,他笑着行了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语气漫不经心,透着一丝轻蔑。 “小人得志。”太后娘娘咬碎了银牙,地上跪着的刘氏昂起头来惊恐的脸色发白,“娘娘,怎么办!” 太后娘娘摆着手,冷声道:“先回去,只要哀家不死,此事没完!”只要她不死! 欧氏的女眷战战兢兢的跟着冯公公出了宫门,被送进欧府,吱吱呀呀的关了门,羽林卫的人将门守的密不透风。 赵玉敏拧着脖子看着皇后,红着眼睛怒道:“一女不嫁二夫,欧鸣我嫁定了。”话落就要出去,皇后怒喝道,“敏儿,你给我站住。” 赵玉敏站住,却是不回头。 “如今闹成这样,你嫁去欧家,他们能尚待你?”皇后说的语重心长,“那欧敏心机深重,你被他骗了你可知道的。” 赵玉敏心里当然清楚,只是有的时候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她咽不下这口气,所有人都不看好,但是她就是要试一试,再说她至始至终的态度很清楚,欧家的人也看得到,只要她努力日子断不会差。 她就要给所有人看看,她赵玉敏怎么把欧氏给扭转过来。 皇后被她执拗的样子气了个倒仰,又压着怒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告诉母后好不好?” “父皇明知道会有今日,为何把我许给欧鸣?”赵玉敏转头过来咄咄逼人,皇后一时被噎住,赵玉敏又道,“既是许了他,为何现在又要来叫我退婚,我的婚事岂是儿戏不成,你们想许就许,想退就退?!” “敏儿。”皇后叹气,解释道,“你父皇他……” 赵玉敏摆着手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欧鸣我嫁定了,您帮我准备嫁妆吧。”话落拂袖而去,却在殿外见到杨氏和蓉卿,她步子一顿冷笑着看着杨氏和蓉卿,就道,“难怪大嫂这一次如此的聪慧,能未卜先知。”又打量了蓉卿一眼,“原来背后有人指点。”话落,大笑而去。 杨氏去看蓉卿,满脸的苦涩,两人相携进了正德宫中。 皇后娘娘正抹着眼泪,见她们进来叹气道:“你们坐吧。”蓉卿跟着杨氏坐下,皇后就和杨氏道,“今儿下午的事多亏了你,本宫实在是头疼的厉害。” 杨氏心里惶恐,回道:“儿臣本无功劳,不敢担母后夸赞。” 皇后喝了口茶,正要说话,冯公公从殿外进来,她问道:“人都送走了?”冯公公点头,回道,“都送回去了。” “好!”皇后忍不住冷笑,“太后娘娘那边可还安好?” 冯公公顿了顿,回道:“太后娘娘病重,刚吃了药正在殿中休养!”那一碗药的药性,大约要到明日早上。 “凤梧宫里的人都处理了?”皇后眼眸眯了眯,冯公公就道,“是!都处理干净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你去吧。”冯公公退了下去。 “得亏你们想到了,若不然这会儿还不知乱成什么样。”皇后心有余悸,“我只当她闹腾闹腾也就罢了,却是没有想到,她竟是打算陷圣上与不义。”若是真叫她喝了毒酒,把罪名落在刘院正和苏容君身上,到时候不但齐苏两家脱不了干系不说,那些人定是要把这事儿往圣上身上想。 更何况,杨宗文那个呆子还在里头呢。 “宗文那边你可问过了,他为何进凤梧宫?”皇后才想起来,杨氏听着心里一慌,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蓉卿就回道,“方才太子妃娘娘问过,蔡国公听说太后娘娘要砍苏医女的手,他心有不忍想过去一劝,却未料到……” “这孩子……”皇后叹气,“叫我虚惊一场。”面露倦容。 蓉卿和杨氏见了就一起退了出来,杨氏转头看向蓉卿,一直提着的心松了下来:“母后说的对,便是圣上也不曾想到,若不然事情可就是……”蓉卿摇摇头,“娘娘言重了,其实圣上那边早有了防备。”若不然,那些羽林卫又怎么会这么快出现在宫里。 她一开始只是担心太后娘娘太苏容君不利,可是随后她又翻了之前的懿旨,不砍苏容君的手反而关了凤梧宫的门,她就在想,若她是太后娘娘这个时候要怎么做才是最有效的法子呢。 当然是以死相挟。 而苏容君和刘院正在里面,她会怎么做?而且还有个送上门的蔡国公杨宗文。 大好的时机,她若不加以利用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她和杨氏进宫来,便建议了皇后将欧家的女眷请进宫里来,一来是为了稳住外头的那些朝臣,至少表面上圣上和皇后已经做了让步,内里羽林卫开了凤梧宫,以迅雷之势稳住了宫人,太后娘娘手中的那杯毒酒,就不再是她以死相挟的工具,反而成了她生死抉择的方向。 太后当然不会去喝毒酒,所以才有那一封代拟好盖上太后凤印的懿旨。 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博弈的过程缩短了一点,过程柔和了一些罢了,若不然以圣上和御书房那些男人们的手段,太后娘娘的结果不可能只是软禁那么简单了。 因为,若是叫太后娘娘真的栽赃了永平侯,连累了齐宵和杨宗文甚至是赵均瑞,圣上要应对最好的法子,就是将机就计让太后死,然后迅速将欧家的人封口,结果当然不会这样和风细雨。 想到这里,她松了一口气,和杨氏道:“臣妾想去看看家姐。” “好。”杨氏点了点头,“我也去看看宗文,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 话落,两人颔首一人去找苏容君,一人去寻杨宗文。 ------题外话------ 21点但欠了你们477字,后面还…。 第三卷:花好月缘163 出宫 文华殿里,因着今儿的事这会儿殿内空荡荡的四周不见人,外面是春日里刚刚绽放的鲜花,或紫或红艳丽多娇,杨宗文站在窗前,视线落在花丛中,忽有只蝶悠悠飞来,落在花瓣上,轻盈舞动……他原本显得有些紧张无措的面容,终于松弛了一些,露出丝笑容来,随即又转瞬即逝…… “宗文。”忽然,身后一道女声响起,杨宗文惊了一跳回头去看,才发现杨氏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他立刻行了礼,“太子妃娘娘。” 杨氏摆摆手:“这里没有人,你别和我见外了。”话落,视线也顺着他方才角度看去,却看见那一只蝴蝶翩翩飞远,“在想什么。” “姐姐。”杨宗文垂着头,“我今天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氏眉梢微挑回头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却是什么情绪也没有察觉,只得微笑道:“姐姐知道你不是莽撞的性子,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吧。” 杨宗文猛地抬头看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去,点点头又摇摇头,回道:“没……没什么原因。” 杨氏皱眉打量着他,杨宗文自小懂事乖巧,也很安静,读书习字认真踏实,与人交往真诚稳重,正如他自己所言,君子坦荡荡……所以他从不撒谎也不屑撒谎,她是信任他的,可是这会儿她却觉得对方的话并不可信。 杨氏没有接话,杨宗文显得有些紧张抬起头来去看杨氏,杨氏笑眯眯的回视着他,杨宗文心中一虚垂了头解释似的道:“姐……姐姐,我……” “好了。”杨氏轻声道,“宗文向来懂事,你既是不想说就不说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和我讲。” 杨宗文感激的点点头,急切的回道:“我……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姐姐。” 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年,杨氏点头回道:“那我们回去吧。”杨宗文点头和杨氏并肩往外走,问道,“太子爷还在宫中,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来时我已让人去说过了,无妨的。”赵均瑞这会儿还在御书房,“先会太子府吧,晚上在我那边用了饭你再回去。” 杨宗文点头笑着跟着杨氏出去。 两人一人骑马一人坐车,方出了宫门就看见齐督都府的马车驶了过来,杨宗文就令身边的常随和齐督都府赶车的小厮说一声,小厮回道:“赶车的小厮是凉国公爷身边的银冬,小人见过一次,已经说过了。” 杨宗文颔首朝银冬看去,银冬朝他抱了抱拳行了礼,杨宗文点了头与他擦身而过。 苏容君住在正德宫后殿,蓉卿对宫中并不熟,但瞧着应该是正德宫里女官住的院子,一溜儿七八间房这会儿门或开或闭,有女子偷偷从门后探出头来,朝她看过来,显得很好奇露出些许的怜悯。 蓉卿回头去看给她领路的女官,女官朝她笑笑安慰似的道:“这里住的人多,五夫人不要介意。”便停了脚指了右边一扇关着的门道,“这里就是苏医女的房间。”话落就敲了门。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女官有些疑惑又敲了两声:“苏医女?”里面还是没有人应,她便转头去看别处,那些房间偷偷来看的女孩子顿时缩回了脑袋,女官皱了皱眉还要再敲,咕哝道,“明明是回来了啊,难道出去了?” 蓉卿眉头也皱了起来,跟着喊了一声:“七姐。”几个人在门口等了一刻,里面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听到门闩一动门打开了,却没有看到苏容君出来。 女官朝蓉卿看去,蓉卿笑着道:“有劳姐姐了,我们姐妹说一会儿话。”就从袖带里拿了荷包出来,“若是皇后娘娘问起,还劳烦姐姐帮着回一声。” “五夫人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女官笑着说着没有收她的荷包,行了礼带着几个小丫头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又顿足回头道,“五夫人若是出来,就随便着个人去喊我一声即可。” 蓉卿颔首谢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蓉卿视线落在幽暗的门内,她轻轻推开门跨了进去,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面而来,蓉卿视线在房内一转除了简单的家具,收拾齐整的书桌外并没有看到苏容君,她喊了一声:“七姐。”便反手关了门。 房间不大,一内一外像是个套间,外头摆着一张罗汉床,床前是不大的书桌,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七八本叠摆在一起的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蓉卿转身掀开内室的帘子,里面摆着一张圆桌,一顶衣柜,放着一张垂着粉白的棉麻帐子,收拾的很干净。 却依旧不见苏容君的身影,蓉卿走进去忽然便是一愣,就瞧见墙角与衣柜的夹缝中蹲着一个身影,瑟缩着埋头在腿膝之间,蓉卿鼻头微酸三两步走了过去,喊道:“七姐。” 苏容君有些颤抖的昂起头来,就瞧见她满脸的泪水惨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以及红肿的双眸,蓉卿哽咽着将她抱住:“别怕,别怕,我在这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苏容君缩在蓉卿怀里,先是无声的落着泪,继而轻轻抽泣起来,蓉卿也跟着哭,边哭边道:“事情都过去了,你别害怕,有四哥在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将苏容君放开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回头叫人看见。” 苏容君点点头,蓉卿扶着她起来,两人在床边坐了下,蓉卿给她倒了茶递过去,又在外间找了帕子浸了水给她擦脸,苏容君捧着茶碗手依旧有些颤抖,过了许久她的情绪才稍稍平缓了一些,抬头看着蓉卿:“八妹,我是不是连累你们了。” “没有的事。”蓉卿端了杌子过来,和她对面坐着,“我们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再说,事情也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欧家的事也处理好了,我们都没事。” 苏容君确认似的看着蓉卿,蓉卿点了点头:“真的!” “那就好。”苏容君长长吁出口气,眼中依旧有未消散的惧意,她看着蓉卿唇瓣发白,“我真的没有想到,太后娘娘会这样。” 蓉卿其实也没有想到,不过却可以理解,若天后和圣上是亲生的母子,又或者圣上是名正言顺登基称帝,在他之前没有惠帝的那几年,母子两人或许关系也不会这样,猜忌,不信任! “莫说你,便是皇后娘娘也没有料到会闹到这个地步。”太后娘娘一副拼一拼的势头,这会儿没有协议只说,若是有合约只怕要逼着圣上和她签协议了,“知道你在凤梧宫,我急的从家中赶去太子府,若非太子妃娘娘,只怕是……” 苏容君点了点头,低声道:“皇后娘娘拂袖而去,我以为我和师傅的命保不住了,就抱着一死的心,却没有想到太后娘娘就坐起来看着我冷笑……”她想到当时的情景,不由后脊发凉,太后娘娘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想到了什么,那笑容透着寒意冷飕飕的,令她忍不住颤栗。 “苏医女是吧。”太后娘娘打量着她,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也不说话,她当时脑子嗡嗡炸响,只能听到心在耳边跳,连太后娘娘那一句意味深长的,“把宫门关了。”都没有听清。 有人去关宫门,她想到师傅还在外头,就想求情,太后娘娘摆摆手忽地自枕头底下拿出一只葱绿色的细颈小瓶出来,托在她纤白如玉的手心里:“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心里却升起不好的感觉。 “是斑蝥。”太后娘娘说的漫不经心,看着她又问道,“想必你是知道的。”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斑蝥?她当然知道药性,恶心呕吐,轻则吐液,重则吐血……外用治癣内用为毒…… 太后娘娘没有长癣,她的用处自然再明显不过。 她浑身冰冷不敢置信,太后娘娘不再看她,将瓶子递给嬷嬷吩咐道:“去将刘院正请进来,这药可是他当初给哀家开的,这会儿怎么用自然要问问他才是。” 她腿膝一软跪在地上,求着道:“娘娘,师傅他年事已高,求您……”太后娘娘冷哼一声,继续和默默说话。 她跪在一边,第一次觉得那打磨的如镜面一般的地砖上的凉意,竟能蚀骨。 忽然,殿外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声,随即有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她满心希望是圣上来了,回头去看却是一愣,就看见蔡国公站在屏风外,揪着手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决绝的样子,她惊呼问道:“国公爷,您怎么来了。”这里是是非之地,处处染了墨汁进来的人摘不干净啊。 “给太后娘娘请安。”杨宗文一鼓作气的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她护在了身后,“听闻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微臣在民间识众多良医,愿为太后娘娘分忧。” 太后娘娘有些诧异的看着杨宗文,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会过来,这就像是钓鱼一样,她可能原本想网大鱼,却没有想到还没收网竟有只大虾自己蹦了进来。 “哦。”太后娘娘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杨宗文,“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到挺沉稳。” 杨宗文皱眉,又道:“娘娘既是同意,那微臣就先将苏医女和刘院正带回去吧,稍后就将名医请进宫来为您问诊。”转身就拉着她的手起来。 她低头看着杨宗文的手,不算宽厚的掌心,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她,仿佛是安慰似的他的力道有些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蹦的有些发颤。 师傅被请了进来,方才站在床边的嬷嬷端来一盏小小的酒杯,她脑子里一瞬间炸开,若非杨宗文拉着她,她几乎要软倒下去。 “……那一刻,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沉默了一刻,苏容君抱住蓉卿,又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满面的无助。 蓉卿叹了口气,轻拍着她:“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去求皇后娘娘,放你出宫好不好?这宫里头咱们不待了,回家去,你是要开医馆还是做什么都随你,我来和母亲和四哥和大家说,好不好?!” “我……”苏容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我还能出得去吗?” 蓉卿很认真的点头:“能!”苏容君有这样的担心并不奇怪,宫里秘辛的事从来都是秘而不传的,可是这一次苏容君亲身经历事情经过,在凤梧宫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心里也不免生出绝望来,只怕是苏容君的命是保不住了,即便是太后娘娘留住了她,可圣上和皇后娘娘也可能不会留她了。 “可是……”苏容君想到什么的,又摇着头,“我不能连累你们,在宫里是死是活任由皇后娘娘处置吧,你别为了我一个人,为难了四哥和齐督都。” 蓉卿抹着她的眼泪,轻声道:“皇后娘娘什么都没有说,再说,在里头可不只你一人,蔡国公和刘院正都在啊。” 苏容君似乎有些信了的样子,惊喜的看着蓉卿,蓉卿又道:“你别怕,我们现在就去求皇后娘娘。”话落要带苏容君出去。 苏容君站了起来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等等。”她指了指自己的样子,“我这样实在太狼狈了,让我换件衣裳吧。” 蓉卿点头掀开帘子在外间坐了下来,苏容君在房里换衣裳。 过了一刻,苏容君换了一件妃色的宫装出来,重新梳了发髻素面朝天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这样行吗?”蓉卿点头,“行!” 两人相携正要出去,忽然掩着的门就被人一阵拍向,苏容君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就朝蓉卿身后缩了缩,蓉卿心里叹了口气,明白苏容君是被今天下午的事惊着了,她走过去开了门,就瞧见外头站了个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不像是内侍,她不认识不由回头去看苏容君,苏容君就从蓉卿身后探头出来,那男孩一看见苏容君就喊道:“苏医女不好了,刘院正他……”说着断断续续竟嚎啕哭了起来,“刘院正他方才在房里自缢了。” 刘院正自杀了?一瞬间蓉卿满脸的惊愕,继而又明白过来,这样的秘密他担不住,更何况那药不管用处是什么,都是他开的方子抓的药啊…… 下午宫里闹哄哄皇后娘娘也好,圣上也罢,都没有腾出手来善后,刘院正会自缢她一点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蓉卿不由担心的回头去看苏容君,就听见砰的一声,苏容君仿佛一直绷着的弦就在这一刻突然崩裂,她直挺挺的栽在了地上。 “七姐。”蓉卿手忙脚乱的扶住苏容君,站在门口的男孩似乎也被吓住,惊的忘了哭,蓉卿喊他,“去请太医来,再着人回禀皇后娘娘。” “哦。哦。”男孩点着头慌不择路的往回跑,蓉卿抱着苏容君起来,拖着将她放在罗汉床上,又拿帕子给她擦脸,又按着她的人中…… 门口有几个小丫头探个头进来一闪而过,蓉卿没空理她们,一边给苏容君喂了一口茶,一边拿手轻拍她的脸,等了约莫一刻钟外面才听到有人脚步匆匆的赶过来,来的是一位蓉卿不曾见过的太医,年纪不大提着药箱,蓉卿给他让开位子,太医搭了脉松了一口气,和蓉卿道:“是惊吓忧虑过度所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蓉卿松了一口气道谢。 太医朝她点点头,什么也不多说提着药箱又匆匆走了。 蓉卿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如纸的苏容君,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刘院正的死给苏容君的打击不仅仅是因为下午的事,还有他是她的师傅,苏容君对他敬重有加,如今他死讯传来还是因为下午的事,她如何能承受的住。 想到这里,她不由生出一分怨愤来。 “蓉卿。”忽然,门外齐宵的声音传了进来,蓉卿听着一喜回头去看,就瞧见齐宵正担忧的看着她,蓉卿站了起来随即瞧见赵均瑞以及苏珉齐齐出现在齐宵身后,她忙蹲身行礼,赵均瑞颔首问道:“她人怎么样,太医如何说。” 蓉卿把太医的话重复了一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赵均瑞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转头过去去苏珉低声说着什么。 蓉卿去看齐宵,齐宵朝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蓉卿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皇后娘娘口谕!”在他们身后,冯公公高亢嘹亮的声音响起,“苏氏近年在宫中恪尽职守,伺候在正德宫中虽无大功但也无错,深得本宫喜爱。只惜其身体孱弱,本宫怜惜故今日放她出宫休养,直至身体痊愈为止。另赐妆花缎十匹,南珠一匣,头钗首饰一匣……免叩谢。” 蓉卿听着一愣就朝齐宵看去,齐宵走了进来低声道:“方才我们已求过皇后娘娘,她已同意放七姨姐出宫去。” “真的?”蓉卿喜不自禁。 如此便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齐宵点头,这边赵均瑞也跟着进来,低声道,“她未曾经过这样的事,不免有些惧怕,你们先带她回去,留在宫中的衣物与一应行装改日我着人给她送回去。” 蓉卿高兴的点头:“谢太子。” 赵均瑞抿唇笑笑,这边苏珉看着蓉卿,就道:“八妹,你帮七妹略收拾一番,等她醒了我们就走。” 蓉卿应是,忙进了房里收拾。 外面站在门口说着话,赵均瑞道:“刘院正的尸首已令其家人送回去,苏医女你们宽慰她一番,父皇与母后并无追究之意,让她无须担忧。” “是。”苏珉点头,又道,“此事知晓内因结果之人并不多,断不会渲染出去。” 赵均瑞颔首,恰逢蓉卿从里头出来,赵均瑞问道:“听太子妃说,是你去府中寻她一起进宫的?”蓉卿戒备的点了点头,回道,“是!” 赵均瑞就打量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蓉卿就去看齐宵,齐宵摇摇头,蓉卿就放了心。 几个人说了几句话,苏容君终于醒了过来,此地也不是多交流的地方,蓉卿和苏容君道:“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好。”苏容君害怕的拉着蓉卿的手,“皇后娘娘准许我回去了?” 蓉卿点头道:“方才冯公公在喧的口谕,你放心。” 苏容君点头不叠,这才抬起头来视线落在苏珉身上,一瞬间红了眼睛喊了声:“四哥。”苏珉低声嗯了一声,道,“回去再说。” 苏容君应是下了罗汉床,有些无力的靠在蓉卿的身上,视线在赵均瑞面上一滑而过微微蹲身行礼,心如刀割般的痛了起来,眼泪簌簌的落,她不敢抬头由着蓉卿扶着埋头往外走。 赵均瑞只当她对下午的事难释怀,也就没有说什么,跟着几人往外走,外头停了小轿蓉卿和苏容君上了软轿。 ……进宫的时候是一顶小轿,出宫的时候依旧是一顶小轿,只是进出时的心情截然不同,苏容君浑浑噩噩的靠在蓉卿肩头,低声问道:“我师傅他……回家了?” “嗯。”蓉卿回道,“方才听太子爷说刘府的人把他接回去了。” 苏容君低头哭了起来:“若当初我不进宫,大约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吧。” 蓉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一行人出了宫门,外头银冬恭敬的站在车旁候着,蓉卿想到家里还有齐瑞信等着的,想必是着急了就拍着银冬来接她们,想了想蓉卿道:“这里有卫进,你先回去给国公爷报个信,就说我们先去侯府,晚点就回去,让他老人家不要挂心。” 银冬看了眼齐宵,点头抱拳道:“是!” 蓉卿和苏容君上了马车,一路回了永平侯府,家里头二夫人,肖玉磬,蒋氏以及大夫人,戴氏,连氏,都候在门口,苏岚和苏峪一人站了一边,众人行了礼大家心里都有数,没有说话陪着苏容君进了内院,蓉卿回头去看苏峪,苏峪碰上她的视线有些闪躲的避开…… 戴氏和连氏都在,唯有欧氏不在。 苏峪是因为欧氏的缘故,才会露出愧疚之意吗?蓉卿顿了顿跟着苏容珺进了房里。 “什么都别说。”二夫人扶着苏容君躺下,“回来就好了,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大夫人也点着头,道,“你母亲说的对,既然回来了就踏踏实实的睡一觉!”话落,她自己叹了口气回头去找苏峪,可房里早没了苏峪的身影。 苏容君点着头,又哀求的去看苏珉:“四哥……”苏珉嗯了一声,苏容君又道,“您……能不能代我送师傅一程?” 苏珉想也不想,点头道:“好,明天就去。” 苏容君松了一口气:“谢谢。”就一点一点滑进被子里,视线在房里家人身上一转,强忍住泪将脸蒙住。 “去外面说话吧。”二夫人叹了口气,看了眼站在角落里哭着的岑姨娘,交代道,“你陪着她会儿吧。”岑姨娘泪眼朦胧的点着头,蒋氏想了想拉着苏峥两人都留了下来。 蓉卿跟着众人去了正厅里,大夫人和齐宵,蓉卿以及苏珉道:“你们坐会儿,我房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几个人自是应是。 大夫人就带着戴氏一路去了苏峪的院子,院子门开着门口守着两个婆子,见大夫人和戴氏过来两人行了礼,大夫人问道:“三爷可回来了?” “没有。”婆子说完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不过三奶奶和小姐都在。” 大夫人看向正屋的方向,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她喊道:“月姐儿,到祖母这里来,祖母带你去吃桂花糖。” “祖母!”小小软软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随即像是被人掐断了一样没了声,大夫人脸色一变又喊道,“月姐儿!” 里面没有人回应。 “儿媳妇。”大夫人拍着门,连喊了两声,“月姐儿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你把门打开说话,叫我看看月姐儿。” 里面依旧没有回答。 大夫人和戴氏对视一眼,戴氏也去拍门:“三弟妹,三弟妹,你把打开,娘要看月姐儿,你把月姐儿抱出来。”话落依旧没有人说话,戴氏心里害怕起来,不由想到欧氏向来沉闷的个性,又想到今儿下午欧府的事情…… 欧氏不会想不开吧? 她要死就去死罢了,月姐儿可还小啊。 大夫人和戴氏双双拍着门,两人喊着不歇,忽然就听到里头欧氏冷冷的道:“月姐儿是我生的,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醒。” 至少还是清醒的,大夫人和戴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就听欧氏又道:“娘,大嫂,请你们将三爷请来,我又话和他说。” 大夫人皱眉道:“老三刚刚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一顿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如你先把月姐儿给我,她每天这会儿都要吃点心的,你别饿着她了。” 欧氏又不说话了。 戴氏低声道:“不如先将三弟找来吧。” 大夫人也没有办法,只得点头,道:“去吧。”戴氏遂出了院子遣人去找苏峪。 “祖母!”房间里月姐儿蹬蹬的脚步声跑到门口,拍着门,“祖母,月姐儿肚子饿!” 大夫人心疼的应着:“月姐儿让你娘把门打开,祖母带你去吃点心。”月姐儿喊欧氏,“娘,我要出去吃点心……” “房里有。”欧氏的声音只隔着门,很清晰的传出来,“在房里吃就成。” 月姐儿不依:“这点心不好吃,我要吃桂花糖……”欧氏低声斥道,“什么桂花糖,回去坐着!” 月姐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夫人急的喝道:“欧氏,你疯了是不是,好好吓孩子作甚!”欧氏不理她像是扯着月姐儿往里头走,月姐儿的哭声越发的委屈…… 想到欧家的现在的处境,想到欧氏的身份,大夫人冷笑连连,立刻指着婆子把撬棍来,欧氏是死是活她管不着,但孙女是苏家的苗,她得护着……婆子刚拿来撬棍来,这边苏峪进了门,大夫人扑了过去就道:“老三,你快点把门打开,那个疯女儿要害咱们月姐儿啊。” 苏峪满脸寒霜,负手冷冷的站在院子里,沉声道:“开门!” 顿了一刻,房门打开,欧氏站在门口看着他,冷笑着回道:“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话落,转身进了房里。 ------题外话------ 还数字了。o(╯□╰)o 第三卷:花好月缘164 如戏 “说什么说!”大夫人满脸怒容,“你先把月姐儿给我,你要怎么疯我们管不着你。”话落,她就要进房去抱月姐儿。 月姐儿见着祖母,就抽抽搭搭的喊:“祖母……”要过来。 欧氏拉住月姐儿,转目讥诮的看着大夫人:“怎么,我们欧家失势了没有用头了,您就这么亟不可待的想要赶我走?” “你!”大夫人被她气的一噎,苏峪忽地喝道,“闭嘴。”又去看月姐儿,“跟祖母去吃点心。” 月姐儿点头不叠,又害怕的看着欧氏,欧氏视线落在苏峪冷寒的面容上,神色微顿终是放了手,月姐儿顿时像只小鸟一样飞扑了出来钻进大夫人怀里,“祖母,肚子饿。” 大夫人心疼的将月姐儿抱在怀里:“好,好,跟祖母去吃点心。”又回头冷笑着了眼欧氏,转头对苏峪道,“你和她好好谈,别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话落冷哼一声抱着月姐儿带着戴氏出了门。 欧氏站在门口垂着手,视线始终黏在苏峪面上。 苏峪看也不看她一眼,负手进门在正厅的冒椅上坐了下来,有丫头上了茶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又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悉数遣了出去。 “你现在高兴了?”欧氏在他对面坐下,“你早就盼着有这一天是不是?” 苏峪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何必盼,只消等着便是。”话落,端茶起来悠悠的喝了一口,欧氏气的脸通红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苏峪,你的心太狠了。” “不是。”苏峪从善如流的,“我无心!” 欧氏闭上眼睛长长的舒出口气,想要把心里压着的怒纾解一些,可是越压抑她心里便就越像是随时要裂开一样,她早就知道他们的亲事他不满意,可是这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 若早知道婚后会有这样的生活,当初她便是一死,也断不会嫁到苏家来受这样的侮辱。 “一句无心,你以为你就解脱了。”欧氏坐姿端庄声音轻轻的面上不见半分的怒气,但语调中却透着一丝挣扎,像是有什么即将冲出来,“我们是夫妻,只要一日我还在府里住着,就是一日的苏三奶奶,你撇不干净。” 苏峪继续点头:“苏三奶奶?”话落,又抬头看她,问道,“你亦知我们是夫妻?” “什么意思?”她一直知道苏峪言辞犀利,说话时不给人留情面,“把话说清楚。” 苏峪放了茶盅看向她,就道:“你心里如何想的你自己不知道?若你真当苏氏是你的家,你岂会和欧家的人算计七妹?你可曾想过,若七妹真的中了太后娘娘的算计的后果?”话落嘲讽的摇摇头,“你没有想过,因为你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苏三奶奶。” “你!”欧氏气急,“我当然想过,可是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局,结果不会扯到苏氏的头上,你不必把这罪名强加在我头上。”一顿又道,“再说,我们家岌岌可危,我二哥筹谋那是应该的,庙堂之争从来都是各凭本事。”冷笑一声。 “嗯。”苏峪颔首,“所以欧府被关了禁闭。” 欧氏再也坐不住,蹭的一下站起来眯着眼睛看着苏峪,咄咄逼人的样子:“你不要把话题扯远,我在和你说我们之间的问题。” “早不谈,晚不谈。难道能和这事分开?”苏峪摆摆手,一副不愿和她多说的样子,“我们之间没什么问题,你若是留,正如你所言在这里你依旧是苏三奶奶,你若是走,我着人送你回去。”也站了起来,和欧氏对面而立,“往后各自安好,再不相干。” 欧氏连走了两步堵住苏峪的路:“各自安好,再不相干。”她冷笑着道,“你真是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何必掩饰。”苏峪负手而立,“与你,也不需要费这样的周折。” 欧氏心口像是被人破了一扇窗,飕飕的灌着冷风,她冷的想要颤抖,无力的几乎要软倒在地上,她看着苏峪,忽然想到成亲那一晚,她垂着头含着满心的希望等着盖头掀开的那一瞬,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刻,当她看见对面的男人慵懒的倚在床头,翘着腿手中勾着她的红绸,浪荡的仿佛他对面的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是青楼楚馆里的伶人,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凉了下来。 那一眼,她就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她爱眼前这个男人吗?她摇摇头,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爱上,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没有她。 一个不爱她的人,她不会浪费自己的感情,不但不能得到他的怜爱,反而会让他更加轻视自己,所以她设想过无数次,就这样过一辈子,或许也不错! 可是心里依旧会痛,会窒息,会难受! “好。”欧氏昂着头斜睨着苏峪,“你写好和离书我带回去,从此各不相干!” 苏峪点头:“好!”摆摆手示意她让开,欧氏却像是被定在这里没有动,她又道,“月姐儿,我带走!” 苏峪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哈哈笑了起来,又收了笑容点头道:“你去和我娘说,她若是同意我无话可说。”欧氏不依不饶,“你放屁,月姐儿是我的孩子,我带她走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大夫人不可能同意她把月姐儿带走的,她不用问也知道结果。 苏峪眉头一挑,这还是欧氏第一次说脏话。他露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爱莫能助。”绕开她往外走。 欧氏声嘶力竭的喊道:“苏峪!”她追过去伸出手压住门,“你若不同意我带走月姐儿,那我就不会同意和离,你最好考虑清楚。” “随你。”苏峪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门敞着,是走是留随你的便。” “你太过分了。”欧氏红了眼睛,憋着眼泪,“欺人太甚。” 苏峪见她哭便皱了眉头,欧氏很少哭,不由微顿,出声道:“婚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我自是随你,何来欺人。” “你怎么不是欺人。”欧氏一字一句的绷着,“我们欧家方失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赶我走,恨不得我立刻消失才好,你不就是觉得我们对你来说没有用了,你就想一脚踹开了是不是?” 苏峪方才生出的一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面上冰冷的道:“随你怎么想。”欧氏见他生了怒,就故意捡了他最痛的地方踩,“我怎么想你都是这样的人。当初和惠帝交情那样深,一转头你说开了城门就开了城门,你就是个墙头草,你就是个懦夫,就是叛徒!” 苏峪的脸一瞬间煞白,一直忽视的伤口猛然被人撕开,他皱着眉头攥紧了拳头,欧氏见他如此就冷笑着道:“怎么,你也知道痛,知道难堪,真让我惊奇。” “疯子!”苏峪话落推开她打开门,门外就看见大夫人冷笑连连的站在门口,苏峪二人皆是一愣,就听见大夫人劈头就骂道,“你们欧家?你说的果真是好听。你出嫁时你娘没有告诉你,出家从夫的道理?你入了我们苏氏的门便是死也是苏氏的鬼,你胳膊肘往外拐陷苏氏于不义,如今倒装高洁怪我们欺你?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这么多年我们对你差了,现在倒打一耙说这样的话。” 苏氏被大夫人骂的毫无招架之力,大夫人却是怒气未消:“你要和离,可以!月姐儿留下,她姓苏是我们苏氏的人,你休想打她的主意。”撩了狠话大夫人恨恨的看着苏峪,又道,“你立刻去写和离书,这样的女人我们家供不起!” 苏峪不说话,拂袖而去。 欧氏看着苏峪的背影就要追出去,大夫人叉腰拦住她,冷笑道:“原来我儿子在你眼中这么可笑,真是亏了你委屈了这么多年。”她一顿挥手,“来人,帮她收拾东西,她要回去送死我们拦不住!”话落,气冲冲的出了院子。 一个女人嫁了人,却还瞧不起夫君,一心想着家里的好,这样的人她们苏家不稀罕。莫说现在落难了,就是以前她也敢说这样的话,她生的儿子养了二十几年,哪里不优秀不出色,让她这样嫌弃,真是没脸的女人。 大夫人越想越气,站在院子外头指着欧氏陪嫁的来的丫头滚进去,帮着欧氏收拾东西。 后院里闹的鸡飞狗跳的,蓉卿和二夫人也听到了,二夫人叹气道:“三爷的性子看着随和,其实也执拗的很,两个人就是没有这件事,也早晚有这一天。” 蓉卿叹了口气,她也是刚才听二夫人说的,欧氏这两日常回去,甚至宫里的事她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可是她非但没有阻止,甚至帮着欧鸣拿主意,即便她不爱苏峪对苏氏无心,总也要为月姐儿想想吧! “只是苦了三哥。”蓉卿无奈,恰好外头胡妈妈进来,回道,“瞧见三爷出去了。” 蓉卿和二夫人对视一眼,她站起来道:“我去看看三哥。”二夫人点点头,“他向来愿和你说话,你劝劝他。” 蓉卿点点头出了门追去了外院,在仪门口找到正站着发呆的苏峪,她喊道:“三哥。”苏峪闻声一怔转头过来,蓉卿就瞧见他面上满是孤寂和落寞,她心疼的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一瞬间,他再次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样子,蓉卿几乎以为方才是她眼花瞧错了……原来,桀骜洒脱的苏峪,心里也藏着苦。 她忽然有些怨欧氏,心底叹了口气她面上道:“烟花三月下扬州,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可记得你最爱逛道观的……那边不是有座蓬莱观极富盛名吗。” “谁说我爱逛道观。”苏峪翻了个白眼,有些孩子气的道,“我爱逛……”又打住,摆摆手道,“要出去也不是扬州,那地方有什么稀奇的。” 蓉卿失笑,点头道:“去哪里不重要的,只要你自己喜欢能散心不就得了。” 苏峪挑眉,靠在门墙边上,抱臂看她:“我不用你同情,再说,我也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他和欧氏有今天也不是欧氏一个人的错,他错在哪里他心里很清楚,却不愿也不想去挽回…… 她困在里头,他何尝不是。 京城与他而言就是牢笼,他早腻歪了! “谁同情你了。”蓉卿笑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别委屈了自己就成。” 苏峪看着她,视线仿佛能洞穿了她一样,深看了一眼转而挑眉道:“我的事,我做主!”一转身摆摆手,“我写和离书去。” 蓉卿看着他的样子不由被气笑,哪有人和离也这么高兴的。 她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忽然就顿了步子,就看见抄手游廊上欧氏眯着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眼神中仿佛带着利器一般剜着,蓉卿朝她微微颔首带着丫头往回走,欧氏收回视线蓦地转头而去,走在她前面! 明期在她耳边道:“奴婢怎么瞧着三舅奶奶阴森森的。”那眼神冰凉凉的透着寒气,她们奶奶又没惹她! 蓉卿看了眼欧氏的背影,她毕竟是出嫁的姑奶奶,苏峪和离也好不和离也好她也做不了主……只是苦了月姐儿,往后说亲事还是出嫁,都是极其不利的,若是可以她自然希望欧氏能和苏峪好好过日子,只是…… 走了几步,她又觉察出有事先落在她面上,她皱了眉头去看,就瞧见一棵桂树后欧氏不知何时停了脚步,就那样直愣愣的盯着她,没有波动……待蓉卿发现她,她有一回头转身而去。 可方才她的眼神却落在蓉卿的脑海里,她顿生了一身鸡粒。 “怎么了?”苏珉和齐宵自身后过来,蓉卿回头看着两人,就指着欧氏的位置,“是三嫂。”她想了想和苏珉道,“四哥,你看要不要让人看着点,我瞧着三嫂有些不对的样子。” 苏珉皱眉抬眸朝前头看去,可影影绰绰间只能看到欧氏的背影,他颔首道:“好。”就回头吩咐平洲,“你带着人守着去。” 平洲应是而去。 几个人往内院走,苏珉问道:“七妹醒了吗?”蓉卿摇摇头,“不过岑姨娘和五嫂在里头,应该没事。” 苏珉点了点头。 几个人进了二夫人的院子,二夫人正指挥着胡妈妈摆饭,见她们进来就道:“旁的事稍后再说,先吃晚饭吧。”让他们坐,又喊丫头去请苏峥几人。 晚上吃了饭,大家坐在正厅里喝茶,忽然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喊走水了,苏珉腾的一下站起来,众人皆变了脸色,随即平洲蹬蹬跑进来:“侯爷,三爷那边出事了。” 蓉卿心里微沉,就想到了欧氏。 “去看看。”苏珉大步往外走,众人跟在后头,齐宵转头牵住蓉卿的手,蓉卿手心一暖朝他看去,两人都没有说话……众人还没到苏峪的院子,就瞧见烟雾滚滚的翻上来,丫头婆子提着水桶往后院赶。 待走近,果然见苏峪的院子里有火光映出来,但所幸火势并不是很大,苏珉大喝一声:“让开。”众人散开一条道,苏珉走了进来,蓉卿探头去看,就瞧见院子中间欧氏提着火把冷笑着看着众人,她的脚边是一个木桶,瞧着成色像是桐油。 她的身后,是噼噼啪啪烧着的木头,是拆散的桌椅堆在了墙角,火势像一条毒蛇以极快的速度往上爬! “把月姐儿给我。”火光中,欧氏惨白的脸透着诡异的决绝。 她不说威胁的话,但动作已经足够了。 “你胡闹什么。”苏珉厉声喝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闹成这样你能得好处?” 欧氏冷笑着道:“侯爷,你不用与我说这些,苏峪要和离,好,我如今没有娘家做靠山,你们欺我我不怪你们,可月姐儿是我的,你们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有没有娘家做靠山,与你在此处纵火有关?”苏珉指着满脸冷意,“把火把给我。” 欧氏不说话却一脚将木桶踢翻,刺鼻的桐油立刻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朝四处蜿蜒出去,她低垂着火把离着底边不过一臂高:“我再说一遍!”她的视线扫过众人,“我只要月姐儿。” 蓉卿几乎能听到苏珉磨牙的声音,他气的捏着拳头,齐宵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稳住他。”苏珉点了点头,齐宵又回头对蓉卿道,“别过去。” “你小心点。”蓉卿说完齐宵颔首离开了人群,蓉卿紧张的看着欧氏,她脚下的桐油这会儿已经流到了墙边上,便是连门口也不过半米远的距离,只要欧氏放了火把,院子里瞬间就会变成火海。 “欧氏。”苏珉看着她,“你若不想和离,我给你做主,谁也不能让你离开永平侯府。”一顿又道,“你嫁入苏氏,欧家兴衰本与你无关,也断不会有人拿这些说话瞧不起你,你冷静一点。” 欧氏嘲讽的笑笑:“你不用与我说这些,这些道理我比你懂,比你更能感同身受。我姓欧不姓苏,你们算计欧家的时候何时考虑我的感受,如今拿这个话来安慰我,你当我是孩童不成。” 苏珉皱着眉头,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欧氏这么不可理喻,不由回头去看蓉卿,蓉卿摇摇头道:“和她说这些没有用。”话落她看着欧氏,“三嫂可曾想过,你们家人会不会接受月姐儿?” 欧氏一怔眯眼看着蓉卿,像是受到极大的侮辱:“当然会!”蓉卿摇摇头:“正如你所说,你姓欧不姓苏,月姐儿呢……你应该很了解你的兄弟姐妹,你将月姐儿带回去,她在欧府就是另类,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以你的聪明不会想不到。”一顿又道,“再说,欧府现在这样,你带月姐儿回去,是想让她也被困在院子里?” “这只是暂时的。”欧氏有些激动,“我们家人不会不接受她,她是我的孩子……”她话落,目光闪了闪,有不确定转瞬即逝。 “是不是这样,你可以问问。”蓉卿说的很慢,欧氏其实很冷静,否则她就不只是踢翻桐油了,“等问清楚了,你和三哥在仔细讨论月姐儿的去留岂不是更好,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不是吗。” 欧氏皱了眉头没有说话,忽然院子外头就听到月姐儿一声哭喊:“娘!” 蓉卿听着一惊,回头去找忙指着丫头婆子道:“把月姐儿拦住,别让她进来,这里危险!”欧氏也听到了月姐儿的声音,“月儿,娘在这里,你进来!” “娘。”月姐儿隔着人群根本看不到欧氏,“娘,月姐儿乖乖的,以后都听你的话,你别走!” 欧氏眼泪决堤而出,簌簌的落在面上,她又强忍着擦干了眼泪:“月儿,你跟娘一起走好不好?”月姐儿哭着道,“娘,我们都不走好不好,月姐儿舍不得爹爹,舍不得祖母,舍不得所有人。” 欧氏咬着唇瓣露出一丝绝望。 蓉卿抬头,就瞧见围墙上一黑影翻了上来,又无声无息的落下,一步一步朝欧氏走去。 所有人都静了声,有些紧张的看着。 欧氏忽然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火把,闭上眼睛一串泪珠滑落,她猛然松开手,就见那火把朝地上落去。 众人惊的忙后退。 就在这时,齐宵如影魅般身形一闪脚背一勾一带,擦着地面的火把像是被他提着线一样重新抛了回来,他单手接住朝苏珉这边一丢,苏珉翻手稳稳的接住。 欧氏神情一愣回头就看见齐宵黑面站在她身后,她惊的倒退了一步。 欧氏回头去看,方才她在墙边点着的火已经烧到了窗户上头,再过一刻整个院子依旧会被吞没,她冷笑道:“齐督都好手段。” 齐宵不屑的看她一眼,负手往外走,对丫头婆子吩咐道:“救火。”众人就纷纷提着水桶要冲进去。 欧氏站在院子里冷冷的看着众人。 场面一时杂乱起来,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大步穿了过来,蓉卿回头去看就瞧见苏峪冷着脸一步一步踏进来,视线落在欧氏面上竟带着一股萧杀,蓉卿去拉齐宵的衣袖,齐宵微微颔首低声道:“让他自己处理吧。” 蓉卿哦一声没有去喊苏峪。 苏峪便大步过去,欧氏道:“和离书呢?!”苏峪却是不说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要寻死?” “生无可恋。”欧氏讥笑道。 苏峪点头,语气生冷:“好!”一把扯过她往正屋的火堆里走,“那就去死吧!” “你!”欧氏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疯了吗。”苏峪根本不看他,拉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你要死,我成全你。” “疯子!”欧氏害怕了推着苏峪,“你放手,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一起!你放手。” 苏峪根本不管她,只望里头拖…… 热浪翻滚起来,欧氏额头上汗津津的烤的她焦躁不安,她低头去咬苏峪的手臂:“你放开我,我不想死!” “不想死?!”苏峪俯视着她,一把将她推开,欧氏一个不稳跌在地上,苏峪道,“最后让你选择一次,你若和离,我便送你回去,你若不想就安分守纪的做你的苏三奶奶,若不然……”他指了指身后的火,“就一起死。” 欧氏看着这样的苏峪,仿佛第一次认识一样。 “不走?”苏峪眯眼,语气森冷,欧氏愣愣的看着她,眼神一眨不眨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迷恋…… 这样的苏峪,令她心动。 “救火!”苏珉冷喝一声,大家便纷纷提桶打水的去扑火,一时间嘈杂起来。 “来人,把她关后院去。”大夫人拨开人群,指着欧氏恨不能踢上一脚,“仔细看着,若叫她出来闹腾,我拿你们是问。” 立刻有婆子上来架了欧氏。 欧氏很安静,视线在人群中去找月姐儿,路过蓉卿时她脚步微顿擦身而过。 火势虽不小,但索性没有波及隔壁的两个院子,一个多时辰后火势已经控制住。 “八小姐。”大夫人指了指在人群后由奶娘抱着的月姐儿,“这里乱哄哄的,我也不得空,能不能麻烦你将月姐儿带去四奶奶那边坐会儿。” 蓉卿回头去看月姐儿,微微一愣,点头道:“好,您放心。” 蓉卿将月姐儿带去正房,在房里哄着月姐儿,拿着拨浪鼓给她,月姐儿不哭不闹的坐着,蓉卿又换了桂花糖,月姐儿依旧没有反应,肖玉磬道:“是不是被吓住了?” “应该是。”蓉卿将月姐儿抱起来放在腿上,轻拍着她和声细语的说话,“月姐儿,要不要去姑姑嫁玩?”月姐儿依旧是不说话,蓉卿又道,“姑姑家后院有个池塘,池塘里可以钓鱼哦,月姐儿最喜欢吃鱼对不对?” 月姐儿动了动,靠在蓉卿怀里,不点头也不摇头。 “要不然,让七妹过来看看吧?”肖玉磬抱着筠哥儿,筠哥儿依依呀呀的要过来找月姐儿玩,蓉卿想了想点头道,“好。”苏容君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里,让月姐儿去和她打打岔也好。 两个人就抱着月姐儿去找苏容君,苏容君已经起来,坐在罗汉床失魂落魄的样子,见蓉卿和肖玉磬进来她起身木讷的行了礼:“四嫂。”又回了蓉卿的礼,看了眼月姐儿。 “七妹,你还好吧?”肖玉磬担忧的看着苏容君,苏容君摇头,“没事。”蓉卿就将月姐儿报过去,“小儿病症你可懂,月姐儿好像被吓着了。” 苏容君一愣,转头去看月姐儿,皱着眉头拿了她的手腕上来号了号,又拨开她的眼睛,点头道:“是被惊着了,不过不算严重,把她抱去安静的地方待会儿就好。” “好。”蓉卿点头,肖玉磬就道,“就送我那边去吧。”就让人将月姐儿抱走,蓉卿想了想便把月姐儿给奶娘,叮嘱道,“和她说话声音小些,别惊着她。” 奶娘应是,把月姐儿抱了出去。 蓉卿转头去看垂着头的苏容君,苏容君转头朝她笑笑,有些落寞,“你别担心,我没事了。” 蓉卿知道她心里还介怀,可是一时半刻也没法子,只能她自己慢慢转好,就道:“事情都过去了,别胡思乱想。” 苏容君点头:“三哥那边怎么样了?”蓉卿把情况和她说了一遍,“三嫂也不闹了,这会儿在大伯母的院子里,三哥跟着四哥出去了,应该没事。” “那就好。”苏容君叹了口气,“没想到闹成这样。” 蓉卿也没有想到。 “时间不早了。”蓉卿起身,“国公爷还在家里,我和五爷先回去,明儿再回来看你。” 苏容君点头:“你忙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蓉卿应是,出去和众人打了招呼,就去外院找齐宵,二夫人和蒋氏送她上车,二夫人叮嘱道,“天黑了,路上慢点走。” “嗯,您回去吧。”蓉卿话落二夫人点头道,“嗯。你别记挂着家里。你那边事情也不少,抽不开身就别急着回来,家里有事会着人去告诉你。” 蓉卿点头,由明兰扶着上了车。 蓉卿疲惫的坐在车上,闭上眼睛,今儿一天的事情太多她脑子这会儿也是乱哄哄的,明兰给她倒了茶,低声道:“奶奶,三舅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 “绝望吧。”她和苏峪貌合神离,婚姻难续,以前欧家未倒她还能凭着家世住在这里,维持着婚姻和她的骄傲,现在欧家失势,她便没了最后的支撑,才会这样吧。 没有娘家,没有爱情,她的世界算是崩塌了吧。 一行人进了督都府,方下车就看见齐瑞信拄着拐杖站在仪门边候着她们,四周暗暗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的面上满是担忧,蓉卿瞧着心里一软,喊道:“父亲!”又回头看来眼齐宵。 齐宵沉默的站在旁边没有开口。 齐瑞信看着两人,微微点头问道:“用膳没有?” 第三卷:花好月缘165 好意 蓉卿没有回答,走过去却是问道,“父亲可用了膳?”若是他没吃,他们就陪着他一起吃,若是吃过也就作罢。 齐瑞信微顿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再说吧。”他语气有些僵硬,显得很不自然,似乎有些不习惯他以这样的姿态和角度和齐宵夫妇相处,蓉卿感觉出来了,看着他拄着拐杖缓步走着的背影,不由回头拽了拽齐宵的衣袖。 齐宵反握住她的手,两人沉默的跟着齐瑞信后面往院子里走。 几次,蓉卿想问问齐瑞信要不要喊滑竿来,想了想又忍住了,三个人悉悉索索的走着,灯笼的火光摇曳着提在银冬手中,他回头去看蓉卿又瞄了齐宵,迅速的垂下头,面上有着难掩的欣喜。 国公爷和五爷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安静的一起散过步,每次见面最多的都是沉默和无视,如此刻这样安静的流淌着温馨,令他忍不住鼻头发酸热泪盈眶。 他了解国公爷,所以知道,国公爷自从那件事以后,心里生了悔意……若不然他也不会到新府里来给五爷和五奶奶守院子。 虽说担心满园的匠人,院子里女眷多不安全,可多派几个小厮和婆子守着也无事,可国公爷还是来了,他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 为的,只是想要多和五爷相处,弥补当年错过的时光,犯下的错。 三个人回了正院,蕉娘站在院子前头候着,见蓉卿安安全全的回来她松了一口气,又暗暗的朝她打眼色,告诉她齐瑞信还没有吃饭,一直等着她们。 这会儿都已经戍时末了,蓉卿出声道:“父亲,我们也没有吃饭,要不,我们先吃饭?” 齐瑞信脚步微顿,点头道:“好。”蓉卿松了一口气让蕉娘去端饭菜,她又回头去看齐宵扯了扯他的袖子,哀求似的咕哝道,“再吃点。” 齐宵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来,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蓉卿放了心,笑盈盈的进房换了衣裳梳洗,等她出来饭菜已经摆好了,齐瑞信和齐宵父子二人对面坐着,蓉卿接了蕉娘的活盛了饭各摆在两人面前,又拿了筷子准备布菜的样子,齐宵皱眉露出不悦刚要开口,对面齐瑞信已道:“你累了一天,坐下一起吃。” 蓉卿眉梢一挑,去看齐宵,齐宵假意瞪了她一眼,意思在怪她没事儿整这些规矩做什么。 蓉卿本来就不习惯,笑着应是坐了下来,蕉娘带着青竹和红梅笑着盛汤布菜,三个人沉默的吃了饭,又移去次间里头坐着,明兰上了茶蓉卿和她道:“你和明期去吃点东西去。” 明兰应是和明期退了出去。 齐瑞信端茶吃了几口,终于出声问道:“苏医女可还好?” 蓉卿一愣,没想到齐瑞信关心苏容君,忙回道:“受了点惊吓,已经好多了,皇后娘娘也准许她出宫,想必等过几日调养一番,应该就无事了。”齐瑞信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 蓉卿应是,齐瑞信仿佛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又打住,蓉卿看着他想了想,就道:“下午在宫中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话落,就自顾自的把下午宫中的情形说了一遍,又看着齐宵道,“又怕你们不耐烦,真的会动手。等事情结束了才惊觉腿有些软。”话落她笑了起来,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气氛却在她的笑声中活络起来,无论是齐瑞信还是齐宵各自的面色都松弛下来,齐瑞信道,“欧家以前不过普通人家,只是借住太后娘娘才有今日的地位,所以底子不免薄弱了一些。”一顿又道,“欧鸣尚公主,圣上也不过是安抚之举,此事十有八九不会成。” 蓉卿就想到了赵玉敏的个性,叹气道:“下午在宫中,看公主的样子,只怕是婚事要照常。”齐瑞信面上露出一丝惊讶来,显然不太能理解赵玉敏的行为,蓉卿就笑笑道,“公主似是在赌气。” 齐瑞信忽然去看齐宵,问道:“你怎么看?” 齐宵眉梢微扬没有出声,蓉卿以为他不会回答,正要开口解围,齐宵却是出声道:“太后病情不稳,欧鸣即便尚公主,也难起复。” 他这话的意思很多层,蓉卿听完心里起伏不定,齐瑞信颔首道:“若是这样,倒也无妨。”父子两人想的一样。 “石料今天已经悉数运进来了,那就这几日抓紧时间动工。”齐瑞信语声很平,“以免过后停工,堆在院内反而不妥。” 齐宵破天荒的同意,点了点头。 蓉卿低头喝茶,脸上露出笑容来,门口银冬悄悄叹探了个头也忍不住傻笑起来。 “今天累了一天。”齐瑞信站了起来,“你们早点歇着吧。” 蓉卿跟着齐宵也起身,应是送齐瑞信出去,蓉卿喊蕉娘:“让徐妈妈带几个丫头过去服侍。”徐妈妈以前就是服侍齐瑞信和徐夫人的。 蕉娘跟着齐瑞信去了后院。 蓉卿转头朝齐宵笑着,有点讨好:“……我把国公爷留在家里,你不会生气吧。”齐宵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都做了,还回过头来问我意见?!” “你是一家之主。”蓉卿挽着他的胳膊往房里走,“总要你点头同意才成。” 齐宵失笑看着她无奈的摇头。 两个人梳洗上了床,蓉卿舒服的窝在齐宵怀中,低声道:“我想明天再回去看看,七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三哥和三嫂。”一摊子事乱糟糟的。 “苏峪若是和离,你便随他去,别劝他。”齐宵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将她圈在怀里,蓉卿就道,“他也不会听我的,我劝不劝的也没有用。”齐宵却是捏了捏她的腰上的肉,“你的胆子,能想到这些还真是不容易。” 蓉卿瞪眼:“你是在说我胖。”拍他捏着肉的手,齐宵被她莫名的逻辑弄的一头雾水,转了弯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失笑无奈的道,“都没有肉,还说胖?” 蓉卿拱了拱不理她,憋了一刻又仿佛想到什么,抬头看他问道:“我总觉得圣上这次处理这件事有些犹豫。”显得有些奇怪。 齐宵就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蓉卿听着一惊心有余悸的叹道:“还好没有做,若不然欧家即便是处理了,朝堂里定然会风波乍起。”太后娘娘毕竟还是太祖的皇后,若是真的叫她这么没了,难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所以说,女人手段还是要让女人去处理。 “圣上今日在御书房,又提起北平的日子。”齐宵说完顿了顿,又道,“只怕迁都的事,会真的提上日程。” 蓉卿早有心理准备点头道:“反正也不是三五年能完成的事,我们等着便是。”齐宵笑了起来,就觉得她像只小老鼠,把自己裹在窝里头只要暖和和的有饭吃饿不死就成,明天的事明天再议。 “好累。”蓉卿打了哈欠,“我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明儿还要上朝呢。” 齐宵嗯了一声,将她的被子掖了掖,夫妻两人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齐宵早早的去上朝,蓉卿起床时院子里已经能听到工匠的说话声,蓉卿问蕉娘:“这么早就进来了,国公爷起了吗?送早膳去了没有。” “国公爷气的很早。”蕉娘帮她梳头,又道,“和鳌将军在前院说着话,听意思,熬将军这几日就要走了。” 鳌立已经来了有些日子,算算也差不多了,她吃了早饭打算去和齐瑞信打个招呼,再回永平侯府,这边鳌立来了,蓉卿请他在正厅里坐,鳌立就道:“事情办妥了,我打算后日就启程。”一顿看着蓉卿,“我会先去北平再从山海卫拐去宣同,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东西要捎过去的,我帮您带去。” “你要去北平?”蓉卿听着微愣,这算是拐了一个大弯路啊,鳌立就点头道,“难得有空,就想回去一趟,巧在北平也有事要处理,顺便再去看望周老,他方投在廖大人府中,也不知如何。” 蓉卿点了带头,道:“那你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鳌立回道,“走水路,还要去一趟山东。” “那成,我让人去准备,正好将廖大人的端午节礼一并送过去。”蓉卿说着想了想,又道,“永平那边我今儿回去问问家里的人,看看要捎什么。” 鳌立应是,回道:“不要急,若是东西多我再等几日也无妨。” “尽量不耽误你启程的时间。”蓉卿话落,鳌立就站了起来,“那我去帮着国公爷。”蓉卿颔首他便出了门去。 “蕉娘。”蓉卿喊蕉娘进来,“你和崔妈妈一起准备一下,熬大哥要去北平,他说帮我们捎东西回去,我想着索性把廖大人的端午节礼送了,还有永平府以及山东徐大人那边一起带过去,您觉得可成。” “要是不耽误鳌将军的行程,那自然再好不过。”蕉娘笑着点头,“我去准备,约莫明天就能办好。” 蓉卿点头,就带着明兰和明期出门去寻齐瑞信,在花园内见着了齐瑞信,她笑道:“儿媳今日还要回去一趟,大概中午就能回来,厨房那边已经给您准备了饭菜,您若是想吃点酒,家里头酒窖里有好些种,您让银冬去拿……” “既是回去就不要着急回来。”齐瑞信点头道,“我的事你不用担心。” 蓉卿应是朝他行礼,带着丫头去了仪门上了马车,一路回了永平侯,刚一进去就瞧见又婆子急匆匆的往外跑,蓉卿看了明兰一眼,明兰拉住行礼的婆子问道:“妈妈这是要去哪里?” “回八姑奶奶的话,奴婢这是去太医,二小姐昨天下半夜发烧,这会儿还没退。”婆子说话喘着气,蓉卿听着一惊忙让她自行去,她自己则往内院走,月姐儿昨晚是骇的狠了。 “你回来了。”二夫人正要出门,见着蓉卿就道,“我正打算去看月姐儿,说是后半夜就开始发烧,说是烧的挺高的。” 蓉卿应道:“嗯,方才在门口碰见婆子了,我和您一起去看看。”说着话母女两人往后院走,蒋氏也从屋里出来,几人就一起去了大夫人的院子,正厅里苏峪没了以往的玩世不恭,很严肃的坐在椅子上,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夫人焦急的捏着帕子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戴氏和连氏站在一边有些惴惴不安,见二夫人和蓉卿以及蒋氏进来,大夫人迎了过来和二夫人道:“说是你也染了风寒,怎么不歇着。” “也不知道月姐儿怎么样,我过来瞧瞧。”二夫人话落问道,“退烧了没有?” 大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看向蓉卿:“这么早就回来了,累了吧,赶紧坐着歇会儿。”请蓉卿去做,蓉卿摆摆手,问道,“月姐儿呢,谁在守着呢。” “七小姐守着的。”大夫人欣慰的道,“得亏昨晚有她在,若不然我们可就慌了神了,你说我生了几个孩子,也不见发烧这样严重的。” 蓉卿点头看了眼苏峪,就进了房里,果然瞧见苏容君坐在床边上,月姐儿苍白的小脸露在被子外头,苏容君转过来满脸的疲惫朝蓉卿笑笑:“你回来了。” “烧的很重?”蓉卿说着摸了摸月姐儿的额头,骇了一跳,“这么热。” 苏容君点了点头,道:“昨天晚上喂了点退烧的药,天亮时降下去了,这会儿又起来了。”她说着叹了口气,“惊厥时,连我都惊着了,只得着人去请擅长儿科的大夫来。”刘院正主治的是内科和外伤,所以苏容君对儿科并不精通。 蓉卿也不懂孩子的病,但知道惊厥若是处理不好会留下后遗症,就叹了口气坐在苏容君旁边:“你昨晚守了一夜,早饭可吃了?” “吃不下。”苏容君半垂着眼帘,时不时摸摸月姐儿的额头,蓉卿安慰道,“你千万别钻牛角尖,事情一桩桩都会过去的。” 苏容君垂了头,低声叹道:“四哥一早代我去给师傅吊唁了。”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又抬头看着蓉卿,“八妹,是我害了师傅。” “胡说。”蓉卿回道,“刘院正的去世我也很惋惜,可你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扯到自己身上来,他是院正给太后娘娘请脉开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又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苏容君没有说话,低头擦了眼泪,蓉卿无奈的道:“你在凤梧宫里还护着他,我知道你尽力了,往后你仔细钻研医术,将她的衣钵继承发扬,就是对他最大的缅怀和感念。” 苏容君抹着眼泪点点头。 床上月姐儿哼哼了两句,苏容君忙丢了帕子拿湿湿耳朵棉布去润她的唇瓣,高烧了一夜这会儿月姐儿唇角都烧的起了皮,皱巴巴的黏在上头,蓉卿看着心疼不已,握着月姐儿的手。 “大夫来了。”外头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随即大夫人迫不及待引着大夫进来,“您快瞧瞧,这孩子烧了一夜了。” 大夫是外头请来的,穿着深灰色的道袍,走过去搭了脉诊给月姐儿诊脉,蓉卿就退了出去,看见苏峪依旧和刚才一样呆坐在椅子上,蓉卿喊道:“三哥,你这是干什么呢。” “你回来了。”苏峪换了个姿势,拖着脑袋靠在椅子上,软绵绵的道,“没事儿,坐着歇会儿。” 蓉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着在他面前摆划了一下:“大夫来了,月姐儿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苏峪嗯了一声没说话,蓉卿想了想问道,“三嫂她……你打算怎么处理。” “也不少她一口吃的,随她去。”苏峪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正要再说话里头就听到大夫人惊声道,“请人做法事?好好,我这让人去请。” 蓉卿听着一愣,怎么请了个大夫来不看病反而还要做法事,她起身进了房里就听那大夫道:“小姐受了惊吓,内药祛热,但病因还是外邪侵体,做法事效果最为显著。” “好,好!”大夫人点着头,正要再说,忽然苏峪走了进来,问道,“家中事情多,请了法师进来多有不便,我带着月姐儿去栖霞寺吧。”他话落众人一惊,那位大夫就道,“若能去庙中暂住那是再好不过,再配上老夫的药,半个月后定能痊愈!” “老三。”大夫人被苏峪惊着了,“你……”她怕苏峪心灰意冷要出家,苏峪摆了摆手,一副不用担心的样子,“我要出家早就剃度了,何必等到今日。”转头吩咐月姐儿的奶娘,“你帮月姐儿收拾点衣服,我们下午就启程。”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大夫人还想再劝,苏峪已经走过去看月姐儿根本不听他说话,大夫人急的拉着蓉卿:“快劝劝你三哥,这月姐儿病着,庙里哪里有家里舒服照顾的周到啊。” 蓉卿也觉得是,这生病不生病和做法事不相干,不过靡靡佛音到是能让人静心,只是不知道对月姐儿有没有用,她朝大夫人点点头,就道:“三哥,您看要不要等月姐儿退了烧再去?” “不是开了药了吗?”苏峪蹲在月姐儿身边,蓉卿就道,“开了药也要有煎熬,有人伺候她喝药,你去庙里谁能帮着你的忙,不如再等两日,您看可好。” 苏峪顿了顿,终是点了头:“那就等她退了烧再说。” 大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感激的看着蓉卿。 喂了药月姐儿的烧再次退了下来,苏容君怕她再烧就倚在床边上睡了一刻不敢离开,二夫人问蓉卿:“不是说家里正动工要修栈道吗?你在这里,家里谁照看着?” “国公爷在。”蓉卿回道,“我回来前和他打过招呼了。” 二夫人显得有些惊讶:“国公爷过去了?”蓉卿点了点头,二夫人就欣慰的道,“他们父子能和睦,那是再好不过了。” 蓉卿也点着头。 中午吃了饭,月姐儿终于醒了过来,虽还有点低烧,但人已经好多了,大夫人喂了她几勺子的米汤,她吃完就喊着要爹爹,苏峪抱着月姐儿靠在床头,父女两人头靠着头说着话,一会儿又迷瞪瞪的睡着了。 大夫人看着心疼不已,憋着气去后院隔着门骂欧氏:“你做的什么孽,若是月姐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你。” “月姐儿怎么了,怎么了?”欧氏拍着门,大夫人就怒道,“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发疯她能被惊着,我告诉你欧氏,这事儿没完!”说完狠狠的离开,欧氏在后头喊的声嘶力竭…… 蓉卿陪着苏容君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月姐儿既然烧退了应该就没事了。”苏若君应了一声,蓉卿问道,“以前咱们讨论说是开个医馆,若不然这两日就让人去找铺面吧,你看不好。” “我……”苏容君有些迟疑,蓉卿就道,“前面卖药,后面问诊,再多请两个大夫,你若不想去就在院子里晒药看书。”总比她闲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好。 苏容君顿了顿,握了蓉卿的手:“八妹,谢谢你!” “我们姐妹,你说这话太见外了。”蓉卿说完,两人轻轻笑了起来,这边红梅由院子里的婆子领着来了,蓉卿看见她一愣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红梅回道:“太子妃娘娘来了,正在家里等您呢。” 太子妃来找她?蓉卿微怔,苏容君就推着她道:“许是有事才去找你的,你快回去吧,要是有什么事我才着人去告诉你。” 蓉卿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嗯。”苏容君点了点头,蓉卿就去和众人打了招呼坐车回了督都府。 杨氏与杨宗文一起来的,齐瑞信坐在一侧陪着和杨宗文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见蓉卿回来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蓉卿笑道:“不知道您来,实在是失礼了。” “我也来的突然,应该派个婆子先来说一声的,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吧?”杨氏已经知道昨晚永平侯府的事了。 蓉卿应道:“没什么事了。” 杨氏放心的点点头,蓉卿又和杨宗文互相见了礼,齐瑞信就站了起来对蓉卿:“你陪太子妃娘娘和蔡国公说话,我去院子里看看。”就和杨氏以及杨宗文告辞,蓉卿应是送齐瑞信出去,齐瑞信在门口低声道,“许是为昨日的事。”一顿又道,“量力而行。”这是在给蓉卿出主意。 蓉卿点头道:“是!”齐瑞信放心的出了门。 蓉卿回了房里,杨氏担忧的问道,“苏医女她还好吧。”蓉卿颔首回道,“情绪有些低落,也没有经历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不安。”一顿又道,“方才还在和她说起开医馆的事,想着说不定有点事情做,她能好一些。”蓉卿有意和杨氏说起这件事,若是她们真要开医馆,皇后那边定要打个招呼的,和杨氏到时候她也能帮着说话。 “这个主意好。”杨氏点头道,“在织造局前头我有间铺子,无论地段还是大小应该都合适,你们若是开,不如就把那间铺子拿去用。” “这怎么好意思。”蓉卿摇着头,杨氏就道,“你和我客气什么,就这么定了。” 蓉卿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想着还要和苏容君再商议,只得道:“多些娘娘,我明儿和七姐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您添麻烦。” 杨氏笑着点头,这边杨宗文忽然开口道:“我认识一位药商,若是开医馆生药必定是少不了,这两日我给他写封信,到时候你们派了掌柜直接去找他就成。”一顿又道,“他做药材许多年,药源充足质量也可保证。” 杨宗文很热情,蓉卿不由打量他了一眼,见他很上心的样子,拧着眉头思索着,蓉卿心头一动又被自己的想法骇住,满屏弃心头的胡思乱想,笑着道谢:“……这下好了,有娘娘和国公爷的相助,我们姐妹这就算是凭地起楼没费半点功夫。”她起身朝两人行礼,“我和七姐谢谢娘娘和国公爷。” “好了,好了。”杨氏拉着她的手坐下,低声道,“我来,是有事找你。” 蓉卿微愣,杨氏就朝杨宗文看去:“你去陪凉国公爷说说话,我与五夫人坐会儿。”杨宗文迟疑的点点头出了门,蓉卿就看着杨氏心里猜想她会说什么,杨氏面上一瞬有些红,顿了顿她开口道,“七小姐她……将来除了开医馆,还有什么打算?” “这到是不知道。”蓉卿心里突的一跳,杨氏又道,“我记得她今年也有十九了吧,这个年纪还没许配人家,将来虽说不愁嫁,可若挑个称心的只怕是不易……”很苦恼的样子。 蓉卿紧张的看着杨氏,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来,杨氏就端茶吃了一口,也有些犹豫的样子,竟是说到了赵均瑞:“太子子嗣单薄,如今除了东哥也不过两位公子,一位小姐……东哥也孤单的很。”话落一顿,蓉卿忙道,“您和太子都还年轻,子嗣只会越来越多。” 杨氏微愣看着蓉卿。 蓉卿就笑着道:“再说,您和太子爷感情深厚,等您身子养好了,再给东哥生个弟弟不就成了。”杨氏摆摆手,“我的身子当年生东哥时便亏损了,太医说再难有孕……”叹了口气,“我就想着……”找个贴心的进府,能帮衬她和她一条心,也好。 太子府的后院总要进人的,不如寻个熟悉的。 “娘娘。”蓉卿打断她的话,“虽说身孕的事我也没有经验,可也看过许多,譬如我们府里洵大嫂嫂,七八年都没有动静,太医也说她亏了身子难再孕,可是您瞧她,去年刚生了个女儿,所以啊,这事儿真的是说不准的,您千万别多虑。”算是把这话又重新拉到身孕上来。 “蓉卿……”杨氏看着她欲言又止,蓉卿就摇摇头,笑道,“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您总要往好处想是不是。”杨氏看着她,她也看着杨氏,两人相视了一刻忽然一起笑了起来,杨氏摇着头道,“是我想多了。” “怎么会。”蓉卿笑着道,“您是好心,我们都懂!” 杨氏笑笑很自然的转了话题:“凤梧宫里今儿也热闹的很,太后娘娘闹腾了一个上午,要见欧鸣。”蓉卿问道,“皇后娘娘同意了?” “哪会。”杨氏回道,“到是敏儿去看她了,还好下午安稳了一些。”一顿看着蓉卿有些无奈,“只怕是要定婚期了。”拿赵玉敏没有办法的样子。 “公主许是真的对欧鸣动了情。”蓉卿也低头端了茶盅,杨氏闻言无奈的笑笑,“家里还有事,来看看你知道七小姐没事就好了,铺子的事我回去就着人去办,到时候把房契给你送来,你们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尽管告诉我。” “已经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了。”蓉卿送她出去,两人边走边说,就在外头碰见了杨宗文,杨氏道,“我们也回去吧,你不是还要进宫吗。” 杨宗文点头,看着蓉卿就道:“五夫人,医馆只有苏医女一人坐馆只怕也不成,我方才想着,不如让我那位朋友再介绍些大夫来吧。” 这一次连杨氏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因为杨宗文实在太过热心了。 “这……太麻烦您了。”蓉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原想替苏容君谢谢他昨天维护的话也收了回去。 杨宗文并未注意两人复杂的面色,认真的道:“不过举手之劳,五夫人务虚客气。” 蓉卿依旧笑着道谢,送两人出了院子。 两人一走蓉卿去见齐瑞信,把说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齐瑞信颔首道:“在京城开医馆并不简单,若是有太子妃娘娘入股到是事倍功半,也是好事。”蓉卿也是这么想的,点头道,“儿媳要与家姐商量,也不知行不行的通。” “你们若是缺掌柜,我到是有合适的人给你介绍。”齐瑞信说着微顿,道,“我以前有个属下,族中就是在扬州种药材的,对各类药材很是熟悉,如今他闲赋在家,若是你们需要我叫他来帮你们。” “谢谢父亲。”蓉卿笑着点头,“今儿一天可算是把铺子,药源,大夫和掌柜都解决了。” 齐瑞信见她笑的俏皮,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晚上齐宵从衙门回来,蓉卿急着问道:“今儿朝堂里可有对欧家的事起争论?”齐宵脱了朝服,回道,“圣上态度坚决,到也没有多大的反应,欧家几人被免了官职,责令抄没家产,明日便执行。” “抄没家产?”蓉卿愕然,太后娘娘还没死,“公主的婚事怎么办?” 齐宵拉着她坐下,笑盈盈的自怀里拿了一封信出来给她:“先别说朝堂的事,你看看这是谁来的信?” “谁?”蓉卿狐疑的接了信在手里,翻开看信头顿时露出满脸的惊喜,就见上头那“蓉卿亲启”四个字是笔记那样的熟悉,她几乎要跳起来,高兴的道,“鲁忱找到静芝姐了?” 齐宵笑着指了指信:“你先看信。” 第三卷:花好月缘166 喜气 信是华静芝亲自写的,信里面她说自己被人拉到青州,然后从青州上岸后就马不停蹄的到了河南,连赶了三个多月才到长安,她原打算在长安落脚,取了银子想要在长安开铺子的,却机缘巧合的碰上了去高昌的商队,她与商队的雇主聊的很投机,便动了心思走一趟高昌,反正她现在也是无根的浮萍到哪里都一样,索性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这一走便是两年,她们沿着古道一路过凉州到甘州再往后走了大半年终于到了龟兹,在那边停留了半个多月,又启程到了姑墨,去年年底才到的高昌国……原来困在大夏,觉得江南处处都好,人杰地灵,这一次走了这么远的路,看了那么多的地方,见识了不同的风土人情,她才明白,原来真的是山外有山! 她没有想到蓉卿在找她,虽一直想要给她寄信,可是越往西北走人烟越少,想要送封信回来实在是不易,索性就想着等回去后再与蓉卿联系,写这封信时他们正停在姑墨,机缘巧合的在姑墨碰上了鲁忱,才知道蓉卿一直在找她。 信的最后华静芝道:“明年初我便能重新回来,也没有别处去,我想好了来应天寻你,心中亦有许多的想法,等我来了我们一起再商议!我在路上买了许多各地的小玩意,等我回应天时就能给侄儿玩,你与齐宵安心过日子,无需惦记我。” 蓉卿仔仔细细把信看了几遍,心里头实在是高兴,她想过华静芝会去西北,按照她的性子甚至会沿着商道去龟兹走走,可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去了高昌……她字里含间中的历练和变化,蓉卿能感受的到,她知道华静芝从来都不是认命自哀自怜的,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和离,而现在的华静芝似乎变的更加强大,她很高兴却又忧虑,女人强大是好事可是却也能从侧面反应出,她这两年除了见识和阅历外,定然也受了很多的苦。 “这封信是一月送出来的。”蓉卿收了信看着齐宵,“算算时间他么大约什么时候能进关?” 齐宵想了想,回道:“约莫到年中的时吧。”顿了顿又道,“若是从长安回应天,可能要到年底了。” 现在已近四月,华静芝说她要明年初才能回来,大约她可能还要在长安逗留一段时间:“鲁忱是和她一起回来,还是提前回来?” “和他一起。”齐宵说着将鲁忱的信也拿了出来,“你看看。”蓉卿接过信看了一遍,笑道,“他一个人风餐露宿的,等他回来我们一定要谢谢他。” 齐宵点头。 蓉卿高兴的揣着信,兴奋的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又停下来看着齐宵道:“那我们把诗雅轩收拾出来好不好,她在应天除了咱们也没有亲人。” “这个你做主。”齐宵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不过以她的性子,只怕不会愿意住在府里。” 蓉卿不管,笑着道:“反正她来了,我断是不能放她走的。”想了想又道,“鲁忱找到了她,那华家的两兄弟不会也找到她了吧?” “无妨,便是他们知道,也不敢如何。”齐宵说的不容置疑,又看着蓉卿道,“你也别着急,他们回来还要很久,你若是想和她商量问问她的意思,可以给她去信,只要进关信就能送到。” 蓉卿点头:“再等等,我算着时间呢。”说完,将信小心翼翼的收好,心里一起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下去,又跑过去抱着齐宵,撒着娇道,“你真好!” 齐宵忍不住笑了起来,揽着她坐在腿上,挑着眉头道:“我只有这件事好?”蓉卿立刻摇着头,有些狗腿的道,“当然不是,你哪里都好,真的!” “就知道拍马屁。”齐宵失笑有种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太子妃娘娘今天来了?” 蓉卿点着头:“嗯,来问问七姐的事。”她想着要不要把太子妃的意思告诉齐宵,可又怕他觉得杨氏有意抬苏容君进太子府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就忍了下去,道,“……她听我说要和七姐开药铺,就说把她名下的一间铺子借给我们用。还有蔡国公,他包揽了药源和大夫,父亲则说帮我们介绍展柜,我上午刚提了这个头下午就一应的事情都有着落了。” 齐宵微微拧了拧眉头,显得有些困惑:“关于蔡国公,七姨姐那边可说过什么?” 蓉卿心里一怔,她知道齐宵其实很敏感,就摇着头道:“七姐没有多说什么。”齐宵若有所思,出声道,“杨宗文年纪虽小,但处事稳住,又懂得进退分寸,将来必定能成为太子爷的左膀右臂,只是这一次他去凤梧宫的事,却有些奇怪。” 蓉卿暗暗松了一口气,开玩笑似的道:“要是他不是蔡国公,不是这么小的年纪就好了,我定是要做个冰人,拉着他给你做连襟。”她话方落,齐宵就挑眉看她,蓉卿一瞬间红了脸,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的意思,齐宵却是道,“你也想到了?” 原来对于杨宗文的反常齐宵和她想到了一处,蓉卿并不是很确定的道:“身份有别,年纪有别,虽说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太子和太子妃娘娘不会同意,还是别想这个没边的事儿了。” 齐宵也觉得的是:“七姨姐的事急不得,往后再托人帮她相看吧。”说到相看蓉卿就想到托他给明兰相人的事儿,“这事儿可不能指望你,若不然等她们老了,都没有着落。” “那明儿你让明兰跟着卫进去军中走一圈,几个大营随便她挑。”齐宵假意愠怒,“你若觉得不满意,再去几个卫所选也成,那么多人总有合适的。”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歪在他身上道:“你当我疯魔了不成,别人晓得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两人说着说着又闹了起来,蓉卿从他腿上跳下来:“我洗澡去。”就脱了外衣喊明兰打水进来,齐宵就蒙着头跟着她后头往净室走,蓉卿戒备的回头看他,“做什么?” 齐宵一本正经的道:“洗澡。”蓉卿想到上次他的胡闹,不禁红了脸堵着门口推着他,“要不然你先洗,要不然你就等着,反正不准一起!” 齐宵不管她,弯腰手臂一托将她扛再肩膀上,边走边道:“正愁无人擦背,这差事你可赖不掉。”蓉卿惊的揪住他的肩膀,拱着道,“我给你擦背还不成嘛,你先放我下来。”她听到明兰和明期说话声了,“叫她们看见,明儿我就镇不住内宅了。” 齐宵不放,站在浴桶边上等明兰进来,蓉卿继续求饶:“好督都,你放我下来好不好。”齐宵不动,蓉卿就跟小狗似的冲着他笑,“好哥哥,求求你了……你要一起洗就一起洗,但是总不能当着丫头们的面吧。” 齐宵唇角都是压着的笑意,面上却是一副纹丝不动的样子,蓉卿就侧过来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捧着他的脸:“刚还夸你好,这会儿你可不能自毁了形象才对。” 齐宵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将她一转放在地上,蓉卿着了地就要往外头跑,齐宵手指一勾拉着她的腰带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圈着,也不看她,但那力道任凭蓉卿怎么挣扎都出不去。 明兰和明期进来,就瞧见那夫妻两人亲昵的搂在一处,她们顿时红了脸,眼睛都没处放迅速倒了水退了出去。 蓉卿一直忍着,等她们一走她就掐着齐宵:“都怪你。”齐宵却是笑盈盈的低头帮她脱衣服…… 蓉卿半推半就的被他抱进浴桶里头,齐宵也大步跨了进来,捞着拿了胰子给她擦,蓉卿躲着:“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上一次也是这样,最后的场面她想想都脸红。 齐宵拍掉她的手:“别闹。”很认真的帮着她擦后背…… 蓉卿嘟着嘴看他,唇瓣红殷殷的似是树枝上沾了露珠的樱桃,尖尖的下颌,若隐若现的紧致的锁骨,齐宵眼神一暗手上就变了味儿,捧了她的脸便吻了上去…… 蓉卿咕哝一声:“一会儿你收拾地上。”便搂着他回应他的吻。 温热的水气氤氲着,袅袅散在四周,蓉卿肌肤莹白如玉在幽暗的光线下嫩的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齐宵真的做了,低头轻轻一咬,蓉卿哎呦一声趴在他肩头:“你属小狗的。”齐宵没空和她说话,低着头亲吻着她每一处…… 蓉卿没了力气,嘤咛着任由他摆弄,秋水般的眼眸雾蒙蒙的半眯着。 齐宵将她抱起来横坐在自己腿上……仿佛有电波一样滋滋从身体的某一处蹿了上来,蓉卿趴在他身上连喘息都觉得是负担。 水花自浴桶中飞舞而出,水声涌动声音旖旎,蓉卿摇着头开始嘤嘤哭着哀求的摇着头,仅剩的半点清醒也淹没在他势头愈强的攻势中。 事后齐宵拿着大大的棉布帕子将她裹起来擦干,又给她穿着衣服,蓉卿挂在他身上恨恨的道:“下次再不和你一起洗澡。” “不喜欢在浴桶里?”齐宵抱着她往床边走,蓉卿点着头,“弄的满地的水渍,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齐宵破天荒的点着头,笑容暧昧:“喜欢在床上?”蓉卿刚想点头,又觉得不对忙要摇头,可不等她说话某人再次压了下来,笑着道,“那就在床上试试,有了比较才知道哪里更好。” 蓉卿手脚并用扯被子裹着自己:“歇一会儿,歇一会儿,我有事和你商量呢。”齐宵埋头忙的正欢,一点一点试图把被子剥开,蓉卿往里头缩只余一双眼睛在外头,眨巴着,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又不是租来的,你用了也得保养一下吧。” 齐宵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连着被子一起搂在怀里,爱怜的亲着她的眼睛,颔首道:“好,保养一下。” 蓉卿长长松了一口气,拱了头出来笑着道:“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圣上真的打算抄欧府?”齐宵点了点头,道,“圣上的性子,但凡起了心思,就必定要求个结果的,欧家这一次逃不掉。” “那公主怎么办。”赵玉敏的态度,是非欧鸣不嫁了,若是现在圣上把欧家给抄了,就算不考虑太后娘娘,也要想想赵玉敏的将来……现在看来,圣上应该是要撤回当初的婚约。 “不好说。”齐宵语气淡淡的,别人他或许还能猜测,赵玉敏的性子不按牌理出牌他不好说,蓉卿就皱着眉头道,“若欧鸣见欧氏失势,能和她好好过日子也是不错的,他没了念想就只能安分守己了。” 齐宵把玩着她的手,养了几个月这会儿手上已经有些肉,软软的很舒服:“希望如此吧。”显然不太关心。 “鳌大哥说明天启程。”蓉卿想了想道,“我备了五百两的程仪,够不够?” 齐宵想了想,凝眉道:“再添一千两吧,这一去三年他要用钱的地方多。”蓉卿点头应是,又说起鳌立的婚事,“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让蕉娘去问他吧。”齐宵颔首道,“若他有这个意思,就帮着她相个带去。” 说的跟买颗大白菜一样,蓉卿就道:“我知道了。”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缩在他怀里昏昏欲睡,齐宵看着她迷迷瞪瞪的样子不禁失笑,摇了摇头将她放平,蓉卿就翻了个身一会儿就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齐宵轻手轻脚的起来穿了衣衫,开了房门对守在外面的青竹道:“提壶热水温在房里。”蓉卿经常夜里吵着要喝水。 青竹应是,齐宵便重新关了门在床上抓了本书随意的翻看着,又时不时帮蓉卿掖一掖被子,半夜蓉卿果然从被子伸出手来朝外头乱摸,咕哝着道:“齐宵,我要喝水。”话音刚落一杯温水便已经在她嘴边,蓉卿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盅,“谢谢。”又缩回去接着睡,齐宵笑笑熄了灯这才躺下。 隔日一早,蓉卿卯正醒来,明兰和青竹打说水进来,蓉卿问道:“五爷上朝去了?”明兰摇了摇头,“五爷今儿没去,这会儿和熬将军还有国公爷在院子里比划拳脚” “吃早饭了吗?”蓉卿穿了衣裳下地,软绵绵的不着力,明兰回道,“三个人一起吃的。” 蓉卿眉梢微挑笑了起来,点头道:“卫山和卫进在那边吧?叫人伺候好了。”明兰笑着点头,“蕉娘早就派了秀桃在那边了,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蓉卿心情很好的梳洗,吃了早饭,蕉娘回来了,道,“东西都备好了,侯府那边的东西也送来了,大半车的东西,五爷说叫卫山和卫洪送鳌将军去镇江。” “嗯。”蓉卿跟着蕉娘出去,“带我去看看。”两人就去院子里看蕉娘准备的东西,一共八个箱子,两个是廖大人的,两个是永平府的,两个是给鲍全明还有周老准备的,还有另外两个则是送回给苏茂渠的。 都是常用的东西,摆在里头也不会坏。 “叫人抬上车吧,我们去看看熬大哥。”蓉卿说着往外走,蕉娘跟着她边走边道,“早上五爷出了一刻,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回来了,这会儿院子里的匠人已经动工了。” “嗯,国公爷这两天没说什么吧?”她一直忙着两头跑,在家的时间少,蕉娘回道,“头一晚上听说到子时才歇下,昨晚睡的很早,还让银冬回去拿了换洗的衣裳来。” 蓉卿听着眉头微挑,这么说来齐瑞信是打算住下来了,她笑着道:“您抽空去那边看看,也问问银冬国公爷平日都有什么习惯,我们也记着点,别冲突了。” “知道了。”蕉娘应是,两人已经远远瞧见鳌立正和齐宵站在园子前头说话,仿佛听见脚步声齐宵转头过来,蓉卿行了礼过去,“你今天不去衙门了?” 齐宵点了头:“送送他。”鳌立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我自己走就成了,耽误您的事儿。” 齐宵没接话,蓉卿就道:“吃了午饭再启程吧,我要捎去的东西都装了车,也准备好了。”鳌立听着就摆着手,“不用,属下这就启程,正好天黑前能到句容。” 蓉卿去看齐宵,齐宵点头道:“也好,早点启程吧。” 鳌立应是。 蓉卿和鳌立道别:“路上担心点,虽说天气暖和了,可河面上夜里还是凉,我给你备了些药,有外用蚊虫叮咬的,有内用风寒风热的,记得用。” “让您费心了。”鳌立有些不好意思,蓉卿笑着道,“你好好的我和五爷就放心了,别的客气的话我们就不多说了。” 鳌立垂头应是,这边齐瑞信走了过来,几个人边说边往外走,仪门便卫山卫洪候着的,齐宵策马送鳌立出城,蓉卿和齐瑞信站在仪门边目送他们离开,待他们马车出了侧门齐瑞信转头过来问蓉卿:“翰哥儿画了图纸,说是照着你的意思办,只是我瞧着屋顶似乎太高了些,等冬日里不免将院子里的日光挡了半边,你看看要不要适当的减点高度?”齐瑞信很认真的和蓉卿讨论。 蓉卿有些受宠若惊,别人的公爹都是说一不二,齐瑞信的情况有些特殊,可他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来征询她的意思,她依旧有些惶恐,立刻笑着道:“我也不懂,您拿主意就成。” 齐瑞信点点头,又道:“燕南湖的栈道似乎也宽了点,我看着图纸到时候再作些调整吧。”口中念念有词的要走,这边方出门的卫进拐了回来,禀报道,“五爷让小人回来和奶奶说一声,宗人府的人已经进欧府了。” 蓉卿啊了一声,这边齐瑞信问道:“是哪位大人负责的?”卫进恭敬的回道,“是宗人府的萧大人。” 齐瑞信点点头,和蓉卿解释道:“萧大人祖籍河南,素有铁面之称。”蓉卿立时明白了齐瑞信的意思,圣上派一个铁面无私的萧大人去抄欧府,就是告诉所有人他的态度,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卫进去了,蓉卿有些恍惚的回去了,上一次听到抄家还是马家,不过隔了几个月的功夫,欧氏也倒下去了,不知道宫中太后娘娘能不能支撑的住,她停了脚步回去去看院子里堆着的石料,要快点施工才行…… 中午齐瑞信在自己院子用的饭,蓉卿自己一个人吃完饭在院子里散步,朱妈妈来了,笑盈盈的和蓉卿唠家常,蓉卿知道她的来意,就笑着把齐瑞信这两天和齐宵的互动与她说了:“……也不知道国公爷平日里的习惯,就怕有哪里不周到的。” “老太君说了,在自己儿子府里,有什么周到不周到的。”朱妈妈满脸的笑意,“真有什么哪一处拿不准的,就问银冬,再不成把张姨娘送过来。” 蓉卿失笑,老太君这是要齐瑞信在这里定居了。 朱妈妈一走,下午张姨娘果然来了,不过到不是过来住的,只是带了许多的东西,有用的有吃的还有衣物,齐瑞信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她送去他的院子,又去前头监工了。 张姨娘看着齐瑞信的背影,心里便有了数转头就去和蓉卿请安,蓉卿自是客气的很,留着张姨娘吃晚饭,张姨娘顺其自然的留下来,晚上齐宵回来后摆了饭菜,她却是拿着碗筷站在三个人身后服侍,蓉卿有些尴尬去看齐瑞信,齐瑞信却是一脸自然,她也就不好说什么。 吃过饭张姨娘依旧回了大府里,蓉卿和齐宵道:“要不然,把张姨娘也留下?”齐宵不以为然,“让他自己决定吧。” 蓉卿想想也对,齐瑞信留不留张姨娘,是他的事情,他自己心里有数。 “欧府被抄了多少东西出来?太后怎么样?”蓉卿其实最关心的还是太后娘娘,齐宵回道,“现银倒是没有多少,文玩玉器却是数目惊人。”宗人府还没有统计出来,“太后娘娘不吃不喝闹绝食呢。” 蓉卿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晚上齐宵像是卯足劲儿似的,又把她翻过去复过去的折腾了一番,蓉卿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蕉娘看着她直笑,就道:“国公爷早上在院子前头转了一圈,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蓉卿哀叹一声,这下她好媳妇形象算是毁了,恨不得抓了齐宵咬两口才好。 刘嬷嬷来了,拿了杨氏送来房契:“铺子里租的商户这个月就能搬走,娘娘说到时候夫人可以自己去看看,要怎么布置她可以和内务府说一声。” “太麻烦您了。”蓉卿笑着接过了房契,“劳您和太子妃娘娘说一声,等铺子开起来,咱们还是老规矩立了字据,就当娘娘也入了一股。”刘嬷嬷一怔摆着手道,“娘娘特意说了,这算是给你们用的,万不能算这些分红盈利的事儿。” “这不是钱的事。”蓉卿笑着道,“其实,是我和七姐想靠着太子妃娘娘的名头,有她罩着我们可不就是横行无阻了。”惹了刘嬷嬷笑了起来,点头道,“五夫人真是无趣,奴婢这就回去回太子妃娘娘。” 蓉卿应是,让蕉娘送刘嬷嬷,又拿了一对老玉的镯子出来送给刘嬷嬷。 下午她就让明兰回去和苏容君说铺子的事情,明兰回来道:“七小姐说请你替她谢谢太子妃娘娘,过两日等月姐儿好了,她就过来与您商量,再一起去铺子里瞧瞧。”蓉卿听着这话,苏容君像是无事,就问明兰,“瞧着脸色怎么样?” “奴婢去的时候,七小姐正在和月姐儿说话,有说有笑的。”明兰想了想,“应该无事了。” 蓉卿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 过了两日苏容君果然来了,她穿了一件竹青色对襟被子,清清淡淡的透着股药香味儿,和蓉卿道:“没想到麻烦了太子妃娘娘。” “她的铺子租给别人也是租,等铺子定了我们立了字据也算她入股,虽还是占了她的便宜,可我们这样也没什么可报答的了。”蓉卿说着和苏容君并肩进门,又道,“到是蔡国公那边,说是帮这我们找药源,又寻大夫的,还不知道怎么谢人家。”话落,蓉卿就看着苏容君。 苏容君并未多想,有些苦恼的道:“……欠了他许多的人情。”叹了口气。 “刘院正今日出殡?”蓉卿想到昨晚齐宵说的话,苏容君点了点头,道“是,听说师母也病了。”她原想去探望,可又无脸上门。 蓉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苏容君就换了话题:“大伯母将三嫂放出来了,不过她整日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与关着她也没有什么差别。”蓉卿皱眉道,“是因为欧家被抄的事情?” 苏容君点点头:“点算玉器官窑字画等一应的收藏摆设,价值约莫又七百万两百银,有几样说是东汉的东西,连宫里也没有。” 蓉卿并不意外,银子这些东西可以迅速的转移,但这些东西弄出去实在太引人注意了。 下午两人结伴去了制造局路,看了杨氏的那间铺子,里面的原先开的是一家笔墨铺子,蓉卿和苏容君没有进去,只前前后后转了一圈,铺子果然很合适,前面是门脸后面是个两进的院子,做药铺再合适不过。 苏容君很高兴,让平洲进去画了个图纸出来,和蓉卿一起商量怎么装修布置,姐妹两人说了许久把铺子里的事定下来,苏容君用了晚膳方才回去。 齐宵从衙门回来,见蓉卿拿着图纸摆弄,问道:“是哪里的图纸?” “药铺里的。”蓉卿放了图纸笑着道,“我今儿和七姐去看过了,大小正合适,只等月中的时候里面的人搬走,我们就能装修了。” “到时候让四哥去看看。”齐宵洗了手出来端茶道,“营造司最近事情不算多,叫他走一圈带着人过去,或许能给你们一些好的建议。” 人家是专业的,当然比她们好,蓉卿点着头:“那改明儿你和四哥说一声。” 齐宵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头卫进道:“五爷,世子爷和洵大爷来了。” 蓉卿听着一愣,笑了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齐宵颔首回道,“请他们进来。” 蓉卿明白齐宵是想当着她的面和齐皓说铺子装修的事情,她听了就让明兰去泡茶:“偷偷问问他们身边的小厮,两位爷可吃过晚饭了,爱喝什么茶。” 明兰应是而去。 过了一刻齐皓由齐洵推了进来,蓉卿跟着齐宵一起去了隔壁的广厅,有些日子不见齐皓,他似乎长胖了一些起色极好,蓉卿更两人行了礼,齐洵抱拳道:“听你洵嫂嫂说了,这边在建栈道,她催着我过来帮着监工,后来得知国公爷来了,我便没有来添乱了。” “洵大哥客气了,您能来怎么算是添乱呢。”蓉卿待两人坐下,才在齐宵的隔壁落座,齐皓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你要开医馆?” 消息传的真快,蓉卿笑着点头,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齐皓主动道:“若是你不介意,我明天带着人去走一遍,如何装修需要多少材料,给你列个单子出来,到时候你们是交给营造司做也好,还是在外头找了工匠,心里也有个数。” 蓉卿去看齐宵,齐宵点了点头,蓉卿高兴的道:“四哥这真是雪中送炭,方才五爷还在说请您帮忙呢。” 齐皓看了眼齐宵,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我来也有件喜事要与你们说。”齐洵身材满脸的笑容,“逸妹妹和德庆侯二房的大公子的亲事要定下来了,过两日媒人就会上门,娘说请你们回去一起做个见证。” 做什么见证,吃酒就吃酒,两家这么熟悉说这些太见外了,不过五夫人向来如此蓉卿也不意外,就点着头道:“一定,一定!” 这边齐皓和齐宵道:“广储司的位子空下来了,宋国公可与你商量过?” “嗯。”齐宵点了点头,道,“原是有意叫苏峪顶上,只是苏峪没有此意,便也作罢,只等再选合适的人选。” 蓉卿原是喝着茶的,听到齐宵说完她心里一顿,苏峪这是干什么,广储司虽说前途不算远大,可却是个肥差啊,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都得不到,他竟轻飘飘的就给拒绝了。 “江阴侯府好像在为府中一位旁枝的岑公子走关系,皇后娘娘今儿也与太子提过余家三爷……”齐皓说着微顿,“姑夫今儿也找过我了。” 齐皓说的姑父,是寿山伯府。 齐宵点点头:“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让单竟送人情吧。” 齐皓点点头朝外头看了看,问道:“父亲在这里……住的可好?”齐宵眉头略动,蓉卿就笑着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国公爷了。” 齐皓哦了一声,看了眼前齐宵。 第三卷:花好月缘167 父子 蓉卿看着有些尴尬的齐皓,好奇他请自己到广厅外来,是为什么事。 齐皓低头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五弟和父亲这些日子相处的可好?” 原来是关心这件事啊。蓉卿抬眸朝广厅里坐着的齐瑞信,齐宵以及齐洵看了一眼,三个人说着话,齐洵两边逢源说着话,气氛倒也算热络,她笑着道:“我瞧着挺好的。”就把前两天家中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虽说交流并不多,但以国公爷和五爷的性子来说,这已是难能可贵了。” 齐皓松了一口气,看着蓉卿面露感激:“辛苦你了。”父亲和弟弟的性子,作为儿子和兄长的齐皓再清楚不过,蓉卿是磨心有多难做他自然想的到,想到这里他又道,“当年的事情如今想起来虽依旧难以释怀,可仔细去想母亲也不是全无责任,经过这么多事我放下了,所以……”他说着抬眸看着蓉卿,希翼的道,“我也希望五弟能放下,过去的仇痛埋在心里苦的只有自己,更何况与他毕竟是血脉亲人……” 蓉卿没有料到齐宵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露出惊讶的样子,齐皓仿佛看出她的想法,面颊微红解释道:“我和他说不如你劝的好,还劳烦你多劝劝他。” “这是应该的。”蓉卿点着头道,“他们父子能和睦是再好不过的事,父子之间也没有那么大的仇,值得一辈子成为隔阂。” 齐皓点着头,很认同蓉卿的话,顿了顿又道:“还有件事,一直没有机会与你说谢谢……” 蓉卿微顿,不知道他指的哪件事。 齐皓面上露出红晕来,垂目道:“婉珍和我说了,当初是你劝她的,若是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她,她心底里感谢你记得你的恩情。”有些结结巴巴的,“我也谢谢你,以前陷在回忆无法自拔,蓦然清醒过来,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你说的对,不管以前有过什么经历,珍贵的抑或残缺遗憾的,都只是过去,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蓉卿汗颜,她劝唐氏也不算没有自己的私心,如今齐皓说这样的话,她不由心虚的道:“这是您和四嫂的缘分,我不过是个局外人,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关键还是你们自己的经营,四哥真的不用说这样的话。” 齐皓笑笑点头:“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 蓉卿笑着推辞指了指广厅,齐皓就笑了起来,蓉卿看着他的笑容便想到了齐宵,齐宵严肃有种近似冷酷的淡漠,但笑起来人便变的生动,阳光,朝气蓬勃,像是个贫嘴逗趣的孩子,笑容干净明媚。而齐皓的笑容温暖清澈,带着不谙世事的无暇…… “好。”蓉卿点头说好,可还是落后了一步,齐皓也不推辞自己滚着轮椅进了广厅,蓉卿也走了进去,齐宵便转目过来看她,蓉卿朝他眨眨眼睛又看了眼齐瑞信,齐宵心领神会便明白了蓉卿的意思,收了目光端茶悠悠啜着。 “我们也回去吧。”齐皓和齐洵道,“父亲也要休息了。” 齐洵点头,两人便和大家告辞,齐宵送他们出去,蓉卿站在门口送齐瑞信:“洵大哥说逸妹妹和德庆侯二房的大公子婚事要定了,儿媳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应该添个什么,还是随银子,所以想问问父亲。”才定亲当然不用随礼,蓉卿算是没话找话说。 果然,齐瑞信回道:“才定亲,等她出门前你再随个添箱的东西即可。”他说着有些担忧的看着蓉卿,好像在说,这什么都不懂两个人怎么过日子,有些犹豫的道,“往后这些事你若是不明白,便来问我。” 蓉卿笑眯眯的点着头:“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往后不懂我就去问父亲!” 齐瑞信看她一眼,心头一软尴尬的转过去,点头道:“好!”就由银冬扶着往前走,走了一段齐瑞信和银冬道,“明日你回去将茅庐里那一匣子首饰拿过来给五奶奶送去。” 银冬听着一愣,那可是徐夫人生前的东西,后来国公爷收拾起来一直如至宝一样摆在茅庐中,常拿出来擦拭端看,如今国公爷怎么舍得送给五奶奶了,想了想他心头一动不由回头去看五奶奶。 五奶奶依旧站在门口笑容满面的目送着他们,那笑容不是殷勤或是讨好,只是纯粹的关怀,暖融融的令人无法抗拒,那一瞬间银冬有所感悟似的点着头,道:“是!” 这边蓉卿扶着明期的手往回走,明期笑着道:“奶奶就是这样,但凡想和谁拉近关系,那笑容奴婢看着直起鸡皮疙瘩。”明期是总结出来了,从原来的二夫人,到后来的许许多多人包括现在的齐瑞信,五奶奶只要愿意总能和他们处好关系,而且,她并非所有人都用一样的方法,长辈有长辈的示弱,同辈有同辈的关怀,不一而同却屡试不爽。 她佩服不已,暗暗记着。 蓉卿眉头一皱捏着她的脸,假意怒道:“小丫头,你是在拐着弯的说我虚伪?”明期哎呀哎呀的求饶,摇着头道,“奴婢哪敢说奶奶虚伪,奶奶是真的对人家好,又没有害谁或是利用谁,再说,国公爷如今这样,也没有什么地儿值得您利用,您只是想让他在这里住的舒服些罢了。”应该说,想让齐瑞信在这里找到存在感和价值感。 蓉卿失笑:“你想的到是多。”一顿又道,“人和人之间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复杂,不管什么事凭着心去办就成了,一切复杂的也就简单化了。” 这一句明期似懂非懂,附和着嘿嘿笑着。 齐宵送走齐皓转了回来,蓉卿问道:“他们回去了?”齐宵点了点头,蓉卿贴过去笑着把齐皓的话和齐宵说了一遍,“四哥是一片好心……”好心生怕齐宵误会似的。 齐宵失笑,捏着她的鼻尖道:“怎么说的好像我是恶人一样。”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点着头道:“你就是恶人!”齐宵满脸的无奈。 第二日齐皓果然带着人去了铺子里,晚上就把一应要用的东西,数量甚至哪家铺子什么价都给他列了出来,蓉卿看着咋舌不已,连连道谢:“得亏有您在,若不然我们还真的不知道要走多少的弯路。” 齐皓羞涩的笑笑回去了,蓉卿叫明兰重新誊了一份送去给苏容君。 银冬来了,捧着一个红木匣子,没有上漆但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蓉卿不知他来意,问道:“可是国公爷有什么吩咐?” “不是。”银冬把手里的东西朝前递了递,“是国公爷吩咐小人将这个拿来送给五奶奶。” 蓉卿愕然,让明期拿过来,她打开一看顿时愣在哪里,抬头问银冬道:“这……是国公爷让你送来的?”他自己不会有这些东西,也断不会特意去买,只有一个解释,这些东西大约是徐夫人留下来的,而且瞧着成色都保养的很好,定是齐瑞信特意留下来做纪念的,怎么这会儿拿过来给她了。 “是。”银冬点着头道,“这些东西是先夫人留下来的,一直保管在茅庐里,国公爷说放在他那里也不得用,所以就拿来给五奶奶了。” 蓉卿没有想到齐瑞信会送她东西,而且还是这么多贵重的首饰,银冬见她面露犹豫,立刻解释道:“国公爷还说,这些东西是先夫人的,本就该传承给子嗣,五奶奶尽管用,不用有什么负担。” 蓉卿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了,劳银侍卫跑一趟。”银冬道不敢退了出去。 明期好奇的探头来看,啧啧叹道:“奶奶,这些首饰可真是好看,放在现在一点也不过时呢。”又看着蓉卿嘻嘻笑了起来,“国公爷送这么多贵重的东西给您,奶奶可不算白孝顺一场。” 蕉娘听了就敲明期的头:“奶奶是求这些东西才孝顺的,再说这话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明期笑着道,“奴婢的意思是,国公爷是知道我们奶奶真心孝顺,所以才拿这些东西作为回礼的,表示他喜欢咱们奶奶呢。” 蓉卿心里像是打翻了个五味瓶,齐瑞信的表达方式一直都挺奇怪的,就如她进门那日给的红包一样,他一出手就是五千两,这一次也是,一拿就是一下子十几只各式各样贵重的头钗步摇,算了银子也是价值不菲。 她盖了匣子若有所思,等晚上齐宵回来她立刻捧了出来给齐宵看:“……我能不能收?” 齐宵面色微变拿了一只赤金镶祖母绿步摇出来,端看着仿佛想到了什么,过了许久他放了进去,声音沉沉的道:“他既是给你,你就收着吧。”情绪有些低落。 “你怎么了。”蓉卿给他端茶过来,轻声问他,齐宵放了茶盅回道,“这些是我母亲生前的东西,她去世后我收拾东西,没有看到这些以为是谁拿走了,当时家里很乱我也没有心思追究,便只留了那支断掉的玉簪在手中……”他没有想到,齐瑞信一直保管着的。 “可见国公爷心里还是有徐夫人的。”蓉卿安慰他,“那时候你们年纪小,或许有的事情看到的也只是表面,夙香的事是国公爷的错,三位兄长回府国公爷更是错上加错,只是他和徐夫人感情破裂,与他而言也并不想的,我听祖母说他刚成亲时也在家中住了几年,事后齐成说起来,也说国公爷有数年对他们不闻不问,可见在他心中还是想回归家庭的,徐夫人的去世仿若当头棒喝……你和齐皓又与他疏离……” 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是一件事或一个人造成的,尤其是夫妻感情破裂,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当然,这些并不能抹灭齐瑞信的错,以及他对齐皓和齐宵造成的伤害。 所以蓉卿一直以来只是打着擦边球劝着他,怎么决定如何进退还是由齐宵自己决定。 齐宵没有说话,蓉卿哄着他:“要是你不高兴,我明儿就把这些送回去。”齐宵皱眉,“是母亲的东西,你保管理所应当。” “好。”蓉卿点着头,“那我仔细收好,你别不高兴了。” 齐宵抬眸看她,就见她笑盈盈带着一丝讨好,他的心一瞬间软了下来有些愧疚的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又抱着她叹气道,“若是母亲还活着,你与她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蓉卿轻拍着他的后背,瓮声道:“是,这个我也有自信。” 齐宵终是被她莫名的自信逗笑了起来,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笑着道:“鬼灵精。”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 四月初六,蓉卿跟着齐瑞信一大早就回了大府里,先去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看着公媳二人前后脚进来,打心眼里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曹家的人还没有到,你们可吃过早饭了。” “用过了。”齐瑞信淡淡说着,和老太君道,“好几天未回来,我去外院看看。” 老太君点着头:“去吧。”齐瑞信便起身出了门,待他一走齐老太君就招着手让蓉卿过去坐,轻声细语的道,“听说父子两人相处的很好,没有红过脸?” “没有。”蓉卿笑着点头,“每天不管多晚,只要五爷说好回来用膳,父亲就会等着他呢。” 齐老太君听着她是父子两人相处的情境,高兴的道:“好,好,就该这样!”一顿又道,“若是你们人手不够,祖母再给你送几个丫头过去,月例从我这里出。” “我正怕服侍的不周到,若是有得力的丫头过去,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了。”蓉卿笑着点头,感激的道,“谢谢祖母。” 齐老太君呵呵笑着,非常的高兴。 德庆侯家来了约莫十几个人,姑嫂子侄的蓉卿跟着闹腾了大半日的功夫,噼里啪啦放了鞭炮,两家的就算是下了小定……齐丹逸身边的丫头悄悄来寻蓉卿,低声道:“我们小姐在花园里,想请奶奶过去说话。”今儿是齐丹逸的大喜日子,她不好意思走在人前,只能偷偷遣了人过来请蓉卿。 蓉卿笑着点头去了花园,齐丹逸躲在假山后头朝蓉卿招手:“五嫂,您见着人了吗?” 蓉卿知道她说的是谁,却是装着傻:“今儿来的人多,你说的是谁?”齐丹逸红了脸,跺脚道,“我说的……说的……哎呀,五嫂……” “你说曹公子是吧。”蓉卿笑着道,“见着了,一表人才,冰冰有礼,长相也是芝兰玉树非常的好。” 齐丹逸脸越发的红,她其实和曹公子见过的,只是那时候年幼也没有这样的心思,若是晓得有今日她怎么也要多看几眼记住才行:“只要不是傻的呆的就成。”她强撑着支支吾吾的道,“不过就是过日子,长的好看不好看有什么用。” 蓉卿见她如此,就忍着笑点头道:“亏得你年纪小却能看的这么开,那我也不用骗你了,那曹公子长得其实有些……”摇摇头很遗憾的样子。 齐丹逸听着一瞬间脸色煞白,急着道:“真的很丑?”蓉卿模棱两可的看着她,齐丹逸泄了气一样,蓉卿憋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点着齐丹逸的额头道,“刚是谁言辞凿凿的说长相不重要的?” 齐丹逸一愣,顿时明白蓉卿是逗着她的玩的,不由跺脚道:“五嫂,您打趣我。” “好了,好了。”蓉卿收了笑容,“确实很不错,你要谢谢你五哥的眼光,连他也点头的人,断不会差的!” “那倒是。”齐丹逸点着头,放心的道,“那我回去了,免得被娘知道又要骂我了。”话落笑眯眯的带着丫头回去了。 喜事不断的,喝过凉国公和德庆侯府的定亲酒,那边宋国公府的单二小姐和肖大爷的亲事也定了下来,两人年纪都不算小了,就定了明年八月的日子,蓉卿和齐宵一起去喝酒,就留了齐瑞信在府里,自从那日齐瑞信拿了首饰过来,蓉卿事后也提了一句,齐瑞信却是淡淡的一句带了过去:“你留着用吧。”便不打算再议的样子。 蓉卿也就没有再提。 四月中旬,铺子里原来的租客搬了出去,齐皓遣了一班工匠带着人去装修,她和苏容君不好出面,所以就请了苏峥代为出面,前前后后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府里的栈道才修了一半,铺子就已经装修成了。 杨宗文和苏峥摸索了十来天,把药材和大夫都弄了个妥妥当当,这边齐瑞信介绍的掌柜进了府,齐宵见了那人觉得不错,就送去了铺子,四月二十二苏氏医馆开业! 许多人登门贺礼,当日那些滋补的药材就清空了一半,第二日下午杨宗文就带着人把药就给补上了,蓉卿和苏容君碰面说起杨宗文都是相对无言,五味皆有。 蓉卿只得笑着道:“……等国公爷成亲时,咱们送份大礼。” 苏容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头道:“听你的。”又道,“这些天耽误了五哥的学业,我都有些过意不去,原本以为只是我们两个的事,没想到最后把大家都忙上了。” “都是一家人,五哥也不会和你计较的,再说,你只管开医馆便是,挣了钱给平哥儿攒着,将来他娶媳妇儿你这个姑奶奶多贴点。”蓉卿笑着说完,苏容君点着头应同道,“你这话叫我想起你以前说的,做个有钱的姑奶奶,让侄儿一见着我们就高兴。” 蓉卿点着头:“就是这个道理。”苏容君掩面一笑,“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这些歪理。”说着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月姐儿自从上次被惊着后,虽不发烧了,但夜里常常啼哭,白日里也不怎么说话。” “嗯,你回去吧。”蓉卿送她出去,两人刚走到仪门边,就瞧见胡妈妈进了门,朝蓉卿行了礼又看见苏容君也在,就道,“七小姐,八姑奶奶,三爷带着月姐儿去栖霞寺了,怎么劝都劝不住。” “真去栖霞寺了?”蓉卿满脸愕然,“可说了住几天回来?” 胡妈妈摇着头:“没有,只说去住些日子,还有,三爷似乎把詹事府的差事也给辞了,今儿家里才知道,连侯爷都瞒的死死的。” 蓉卿满脸的无奈,苏峪这是看破红尘了?他打算干什么? 第三卷:花好月缘168 别了 苏珉拉着齐宵出了左军督都府,边走边道:“你和一起走一趟,有你在他不好不开口。” “詹事府的事他若辞了便就辞了吧,等改日再给她谋个缺便是。”齐宵还是翻身上了马随着苏珉往城外走,苏珉沉声道,“我道也无妨,他至多想清净几日,可大伯母在府中哭着闹着,我只好走一趟。” 齐宵也知道苏峪昨天下午去栖霞寺的事情,当时蓉卿也是提心吊胆的,她道:“三哥做事一向喜欢随心所欲,要是他真一时来了兴趣剃了度,可怎么是好。” 他想到蓉卿的担心,便应了苏珉的求,两人驱马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栖霞寺。 栖霞寺在栖霞山脚下,近两百年的历史,树木葱茏间透着厚重底蕴,两人进了庙门一路由沙弥领路,终于在前殿众多听佛经的居士中寻到了苏峪。 彼时他正带着月姐儿端端正正的坐在蒲团上,听的极其认真,月姐儿倒是有些昏昏欲睡的靠在他手臂上打着盹。 “你们来做什么。”苏峪牵着月姐儿跟着苏珉出来,又斜着眼睛打量着两人,忽然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要出家吧?” 苏珉皱眉,沉声道:“若非大伯母,我们才不会跑这一趟。”一顿又道,“你好好的来栖霞寺做什么,大家担心你也是常理。” 苏峪就去朝齐宵看去,意思是说你也是这么想的。 齐宵低头正看着月姐儿,觉察到他的视线悠悠的道:“我只担心这百年古刹被你玷污了。”苏峪听着一愣,哈哈笑了起来,指着齐宵道,“你可说不出这话来,是不是八妹和你说的?” 齐宵没理他。 “月姐儿,跟四叔回家去。”苏珉朝月姐儿招招手,月姐儿眼中露出笑意来想点头,又害怕的去看父亲,苏峪低头看她问道,“你想回去?” 月姐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回道:“月姐儿只想和爹爹在一起。” 苏峪朝苏珉耸肩,就道:“放心,我还没有到出家的地步,只是想带着月姐儿来住些日子罢了,等月姐儿好些了我们就回去。” “那你为何又将官辞了?”苏珉皱眉,苏峪就摆着手道,“圣上正当壮年,我们守着詹事府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实在是无趣,还不如辞了官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苏珉眉头皱的越发的紧,齐宵就问道:“你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苏峪百无聊赖的道,“就想带着月姐儿四处走走看看,女子见识多些将来亦不会似那些内宅妇人一般,整日里鸡毛蒜皮实在无趣。”一顿又看着齐宵,“八妹不就是如此。” 这一点齐宵到是认同,女子养在内宅和常在外走动,性格见识都是不能相比较的,只是月姐儿还小,他皱眉道:“即便如此,也该和大家说清楚。”微微一顿,又道,“更何况苏三嫂还在府中。” 苏峪一脸无所谓的摆着手:“往后她过她的,我过我的,想去是留不相干,你别把我和她扯在一起。” 齐宵没说话。 苏珉就气怒的道:“你既是如此,不如索性放人家离去,何必拖泥带水的让大家都跟着担心你。” “好了,好了,我的课还没听完呢,这里的主持真是有趣,要不,你们也留下来听一听?”苏峪向来对佛经有研究,当年他走遍古刹道观,论经说道一向头头是道,苏珉懒的理他,“随你吧,若是大伯母要来我不拦她。”就和齐宵一起往外走。 苏峪低头朝月姐儿笑笑,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父女二人边说边笑的回了殿堂内。 晚上齐宵把苏峪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蓉卿听,蓉卿叹道:“月姐儿才三岁即便是出去,也得稍微大些才好吧。” 齐宵无奈的道:“劝不动。” 蓉卿托着下巴叹气,又道:“只要不出家随他去吧,反正再有一年大伯父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有人收拾他。” 齐宵抿唇没有说话。 隔了两日蓉卿还是回了一趟永平侯府看望了大夫人,欧氏那边静悄悄的,听二夫人说欧氏回过一趟欧府,抄家过后欧府已经从原来的宅子里搬出去了,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两进的宅子里,欧氏不过待了大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不知道那边什么样儿,不过瞧着也不会多好过。 大夫人对欧氏恨之入骨,但凡有一点事便过去将欧氏连祖宗都拉出来明里暗里的骂一顿,欧氏也不回嘴,开着院子门任由大夫人骂的爽快。 苏容君送她出门,低声道:“原先是说要和离,回去一趟后就再没提过,大伯母的意思让三哥把她休了,可这会儿休了她回去,欧家那副样子她只怕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再说,闹出去也有些不好看,免不了有人背地里说我们家落井下石。” 这件事主要还是看苏峪的意思,他的态度决定了欧氏的去留,很明显苏峪也并没有非要欧氏离开的意思,她点头道:“随她们去吧,只要她不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就一切照旧呗。” “也只能这样了。”苏容君也无奈,若无必要谁也不想把事儿弄的太僵,要不是欧氏触了众怒,也断不会有这样一面倒的事儿出来。 蓉卿上了马车回去,和苏容君道,“医馆那边才开始你也不要着急,注意身体才是关键,钱的事有我和四哥呢,你不要有压力。” “我知道。”苏容君笑着目送她离开。 蓉卿回到府里刚下了马车,就再仪门口见到了齐皓,他由王旁推着也不进去,蓉卿快走几步行了礼问道,“四哥,您怎么不进去,可是来找五爷的,他还没有回来。” “不是。”齐皓显得有些着急,看着蓉卿带着一丝哀求,“五弟妹,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蓉卿微怔看着他:“四哥见外了,您有事尽管说。” “是闵洁。”齐皓说的又急又快,“方才五福庵那边传话来,说她病重……”他有点说不下去,垂着头双手发颤,“想请你去一趟五福庵。” 蓉卿啊了一声,问道:“怎么生病了,可知道什么病。”她对闵氏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只觉得她活的很明白,在什么位置做什么样的事,不争不抢不怨天尤人,是个通透的聪明人。 “我也不知道。”齐皓摇着头,透着一丝绝望和无助,“方才收到信时只说人已经不行了。”他望着蓉卿乞求道,“五弟妹,这事儿本与你无关,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个家里除了蓉卿没有人合适,更何况蓉卿与闵洁曾经见过一面。 “好。”蓉卿点了点头,“四哥想让我什么时候去?” 齐皓一听她愿意走一趟,立刻激动的道:“现在就去,我陪你一起去。”蓉卿垂目想了想转头吩咐明兰,“你着个婆子和国公爷还有蕉娘说一声,再将我那件芙蓉色的素面褙子一同取来。” 明兰点头应是,蓉卿又看着齐皓:“四哥可还要准备什么,用不用带些东西过去?” “不用了。”齐皓叹着气到,“她从来都不要我的东西。” 蓉卿点点头没有再说,过了一刻明兰拿了包袱出来,蓉卿和齐皓一人一辆马车赶去了神烈山,到了山脚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蓉卿在车上换了衣衫,随意用了点心便下了车,齐皓坐在车外看着蓉卿:“……见着她,若是她真的……真的熬不下去了,帮我问问她,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话落,他眼角通红压抑着情绪。 蓉卿沉默的点点头,转头带着两个丫头几个婆子往山上爬。 和上一次一样,五福庵大门紧闭走动的人很少,即便是见到一两个也是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整个庵内现在一片静谧之中,只余下四周传来声声不断的木鱼声,单调却又令人起伏的心平和下来。 “夫人请。”这一次迎她的不是住持,而是一个相貌清秀的比丘,走路时腰背挺直,行止从容大方,蓉卿不由想到这里出家人的身份,心里暗叹,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在闵氏住的小院前停了下来,比丘回头道,“住持师太在里面,素竹师父不喜人多,夫人自己进去吧。” “多谢。”蓉卿谢过将明兰和明期留在外面,她沿着院中的小径进了院子,和上次一样院子里被洒扫的一尘不染,但灰旧的砖瓦依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屋子里有低低的说话声传了出来,蓉卿听的并不真切,倒像是在诵经的声。 卧室的门开着,蓉卿站在门口果然就瞧见主持师太正盘腿在蒲团上打坐,手里托着木鱼一下一下的敲着,闭着眼眸口中颂着经文,并未察觉她的到来。 蓉卿未出声,安静的进了房里,闵氏躺在床上,灰色洗的泛白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并未挂蚊帐一眼便能见她全貌,剃了度的她没了青丝的缠绕干净的拢在里面,仿佛感受到有人来了,闵氏睁开眼睛…… 不似前一次见到时她眼神清冷,此时透着一丝迷茫和孤单,她看着蓉卿许久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抱歉,不能招待您了。”没有了清冷脱俗的孤傲,像是落入尘间染了无奈的老者。 “无妨的。”蓉卿在床头摆着的杌子上落座,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闵氏苦笑的摇摇头,脸色苍白,面颊下青色的经络根根分明,她用力吸了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纾解心口的窒闷:“没什么好不好的,人都有一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蓉卿想安慰她几句,可是脑子里转过数句话还是咽了下去,如闵氏这样,一切都看的明白,根本不需要她安慰。 “大夫怎么说?”房间里很暗,蓉卿往前探了探身子,尽量压低了高度,不令对方有压迫感,闵氏虚弱的道:“都是病,并无区别。” 蓉卿抿唇没有说话,看样子她就是在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了。 闵氏把手从被子拿了出来,蓉卿看见了她的那双手,枯瘦如柴手背上的皮肤皱巴巴的黏在一起,蓉卿心头一酸问道:“你……要什么?”闵氏苦笑,道,“麻烦你帮我把枕头边放的匣子拿来。” 蓉卿这才看见她的枕头边放了一个书本长短的匣子,她拿了起来给闵氏,闵氏未接出声道:“麻烦您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他!”蓉卿一愣,她仿佛像是解释一样,又道,“是以前的一些旧物,我原想带走,可一想过往也只是一段回忆……给他留个念想或是见证吧。” 她是怕唐氏介意才和她解释的吗?蓉卿心酸的捧着匣子,一时间觉得有千金重,她说留个念想,不过一段回忆……看来这里面装着的大约是与她与齐皓的过往有关,或许也是她来这世上走一遭的见证。 “劳烦您转告他,让他好好活着,珍惜眼前人!”闵氏仿佛不愿意将自己的丑陋展示在别人眼前,就一点一点将手移了进去,拢了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一切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他无关,让他不要内疚,人生在世谁留谁去佛祖早有安排,我这一生也是我的命该如此,我不怨任何人,也让他不要心存愧疚。” 蓉卿点着头:“好!”她想了想又道,“病情与心态有关,你……想开点。” 闵氏笑着摇摇头:“我的身体我心里清楚。”她顿了顿,又道,“上一次见到你,其实我很高兴……”蓉卿不明白她的意思,闵氏又道,“我与齐宵早年相熟,他的性子我也略知一二,常想他那样的男子大约是不会为哪个女子动心的,可是见到你,我便明白了,或许你就是佛祖派来拯救他的。” 蓉卿汗颜,摇头道:“缘分的事说不清楚,我连自己都无法救赎,又哪里有能力去救别人,不过仗着彼此欢喜过一日惜一日罢了。” “你果然是伶俐的。”闵氏转过眸子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屋顶上几缕光线射了下来,像是被桎梏后的希望,又或是度化的佛迹,“过一日惜一日……说的真好,可有多少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因为彼此相爱就能义正言辞的索求,殊不知能在一起,彼此欢喜已是佛祖保佑。” 身后的木鱼声不歇,两人沉默了下来,闵氏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飘忽不定,蓉卿亦是静静坐着,过了许久闵氏仿佛想起来蓉卿还在,转头过来,道:“我要去了,你回吧,不用再来了。” 尽管不熟,可见到一个人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着死亡,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想到前一世她突然的离世,又幸运的重生,不知道闵氏会不会在另一个他们并不知道的地方和她一样获得新生。 “好!”蓉卿点头,“四哥问,你可有心愿未了。”虽觉不用问,闵氏这样的人想必也没有未完的心愿了,可是这是齐皓的意思,她还是得问。 果然,闵氏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蓉卿站了起来,朝闵氏行礼轻声道:“再见。”闵氏笑笑,蓉卿又转身朝一直未睁开眼的主持师太行了礼,往外走时她回头去看,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闵氏苍白的面颊上,一汪晶莹缓缓落下。 蓉卿快速的出了门,直到重见了天日她眼睛被日光一照眼泪便簌簌的落下来,心痛的难以自抑。 明兰和明期迎了过来,见她在哭两人都没有说话,三个人沉默的往外走,放走了几步身后的木鱼声便是一顿,不过一息的功夫又重新响了起来,诵经的声穿过围墙落在她们耳畔。 明兰脸色大变,拉着蓉卿道:“奶奶,我们现在回去?”蓉卿回头看看那扇灰扑扑的小院,点点头,“走吧。” 三个人穿过后殿,出了殿门便朝前殿而去,院内有比丘穿着宽宽大大的灰袍垂着头扫着地,地上洒了水她的袍子边角沾了些许泥泞,蓉卿视线一滑而过朝前而去,那扫地的比丘募地抬起头来朝蓉卿的背影看去…… 明期拉着蓉卿的衣袖:“奶奶,方才扫地的比丘看着好熟悉。”蓉卿摆摆手,“都是方外人,我们又怎么会认识。” 明期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明兰朝她摇摇头,奶奶说的对,在这里谁也不认识谁! 三个人出了庵门下了山,齐皓依旧保持着方才她离开时的姿势,听见蓉卿的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来,蓉卿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她给你的!” 齐皓伸出手颤抖的接过匣子,一点一点抚摸着上头的纹路,过了许久他抬头看着蓉卿,像是鼓足了勇气问道:“她……怎么样了?” 蓉卿没有回答,回头去看树木间露出瓦顶的五福庵,正在这时钟声沉沉的从庵庙中响了起来…… 齐皓脸色骤白,压着盒子他捂住脸呜咽的哭了起来了。 闵氏的死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她死了,因为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惠帝的陈婕妤,闵阁老的女儿闵洁早在三年前就已不在人世! 蓉卿想想苦笑也觉得无错,闵洁也好闵婕妤也好确实早就死了,刚刚圆寂的不过是五福庵中的静竹师太。 齐皓消沉着,连齐瑞信都惊动了,他来找蓉卿问起那日的事情,蓉卿也不瞒他大概的说了一遍:“……闵氏去的时候很安静,让四哥好好过日子,珍惜眼前人。” “知道了。”齐瑞信没有说话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当天晚上他回了大府里,过了几日唐氏来寻蓉卿,她才知道他陪着齐皓,父子两人在茅庐住了下来谁也不见。 唐氏叹着气道:“闵氏这么没了我也觉得遗憾,可是四爷他……”她觉得很无力,“人死不能复生,就怕他伤了自己的身子。” “有父亲在,你别多想。”蓉卿安慰她,“四哥一向善良,况且他和闵氏确实曾经有过过往,感伤缅怀一番也实属正常,您就让他颓废伤心几日,只要能抛了过去重新振作,这样也是好事。” “我也不是吃醋。”唐氏红了眼角,“闵氏也是可怜人,我从心里心疼她,可是有的事情人力不可逆转,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嗟叹。” “就是这个道理。”蓉卿点头。 齐瑞信和齐皓父子两人在茅庐里住了三日,不知道两人说过什么聊过什么,还是一起追忆过往的错,反正齐皓出来后状态果然好了很多,齐瑞信也重新回来,蓉卿见着他也是吓了一大跳,齐瑞信精神矍铄感觉连身体也好了许多。 她偷偷找银冬,问道:“国公爷和世子爷住在茅庐里,日常都做什么,说什么?”银冬难得看到五奶奶这样毫不掩饰的好奇心,就忍着笑道,“国公爷早上一壶茶,在院子里伺弄花草,世子爷则是在院子里看书,两人说话并不多,倒是晚上常一起下棋到深夜,还有一夜喝了酒一直畅谈到天亮,至于说了什么,小人也不知道。” 蓉卿哦一声,点头道:“知道了。”晚上等齐宵回来和他说这件事,齐宵只挑了挑眉头,道,“能说什么,不过小时候的事情罢了。”齐瑞信能和齐皓聊的,大概也只有小时候一家四口在一起并不多的温馨时光。 蓉卿本来存了极大的好奇心,被他一说顿时没了兴趣,嘟了嘴道:“原还想让你去四哥那边打探呢。” 齐宵捏了捏她的脸,笑问道:“你的心情好了?”她自五福庵回来后情绪也低迷了两日,常常唉声叹气的,还和他论生死,讨论转世轮回的事情,蓉卿很少这样,所以他着实担心了两天,今儿见她心情转好,不由松了一口气。 “闵氏的遗体已经入葬,就葬在神烈山上,你若是心里念着,我陪你去看看她?”齐宵给蓉卿倒茶,蓉卿接过来捧在手里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她并不希望我们去。” 齐宵点点头,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卫进道:“五爷,五奶奶,舅三爷来了,说是来跟你们辞行!” “辞行?”蓉卿腾的一下站起来,打开了门问道,“什么辞行,他人呢?” 卫进摇摇头,回道:“他进来喝了半杯茶,很着急的样子,说是就来和你们说一声他要走了,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就回。”一顿又道,“小人说要来给您们回话,可他说来不及了,见着你们又要劝个不停,他就走了。” 走了,走了,就这样走了?蓉卿回头去看齐宵,怒道:“这天都黑了,他要走也要明天吧,什么事这么着急,连几句话都说不了。”她气的来回的走,“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你别着急。”齐宵拉着她,“让卫进先去侯府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等他问清楚了你再回去也不迟。” 蓉卿想了想只得点头,齐宵就吩咐卫进:“你速去看看,问清楚什么事。” 卫进躬身应是飞快出了院子。 蓉卿心里头就像是着了火一样难受,齐宵安慰她:“他以前就是这样的性子,风风火火的想做什么一刻都不能等,这么几年他一直压抑着,连我们都忘了原来的苏峪是什么人。你现在生这么大的气没有必要,他想自由自在的,就随他去便是。” 蓉卿气的不是苏峪玩世不恭的要去浪迹天涯,而是觉得他连和自己说几句话的时间都觉得是浪费,好歹她将他当朋友处了这么多年,现在要走连一面都不见。 蕉娘见她在房里暴躁的很,就以为她和齐宵闹别扭了,不由借着续茶进来,齐宵就朝她打眼色让她劝劝,蕉娘就问道:“出了什么事?” 蓉卿就跺着脚和蕉娘道:“是三哥,他走了!”蕉娘愕然,问道:“去哪里了?” “不知道。”蓉卿气呼呼的,蕉娘就压着她坐下,轻声道,“你这像什么样子,三爷走了他也不是孩子,你当着五爷的面闹脾气,劝了还不听!” 蓉卿瞪眼,蕉娘见她不服气,又道:“五爷对你好,你也不能没个数,三爷的事有一大家子人操心,他也不是小孩子,做事都有数,他若没走你明日回去问问就是,他若走了你干着急也没用。”一顿又道,“我问你,五爷回来这会儿功夫你可问过他吃饭没有?” 蓉卿被蕉娘说的哑口无言,齐宵在一边端坐着偷看她,又觉得蕉娘说的有点过,他只是想让蕉娘劝劝蓉卿,让她别着急,没想到蕉娘反过来说了蓉卿一顿,动了动嘴他正要解释,就见蓉卿脸色一转笑眯眯的朝他看来,问道:“五爷,您用饭了没有?” 齐宵憋不住笑了起来,摆着手和蕉娘道:“蕉娘,您别说她,我已经吃过了。” 蕉娘松了一口,朝齐宵点点头:“那一会儿叫丫头给您倒水梳洗。”又转过头背着齐宵朝蓉卿打眼色。 蓉卿咬着嘴唇格外的委屈,这边卫进终于回来了,蓉卿急着问道:“怎么样,人走了没有,是一个人还是带着月姐儿的?” “人走了。”卫进回道,“带着小姐没一会儿从府里离开的,说是出去转转三五日就回来。”侯府里很平静,倒是没有什么事,“小人见到侯爷了,也把三爷的话和侯爷说了,侯爷这会儿派人去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 合着苏峪根本没和家里人说他要出去个两三年,只跑到她这里来透个风声还没敢见她的面。 都一个多时辰了,苏峪既动了心思走,定然不会叫苏珉追上的。 第二日一早蓉卿回了侯府,大夫人正坐在肖玉磬房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苦:“他自小就听话,读书也比几个哥哥好,我当将来不用愁他前程呢,谁知道他越长大越不懂事,好好的官辞了,好好的家不待,他这是想干什么啊。” 二夫人劝了一个早上了,这会儿实在是没了词,和戴氏,连氏,蒋氏以及肖玉磬一起枯陪着大夫人。 见蓉卿回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伯母。”蓉卿只得劝大夫人,“三哥虽不是第一次出门,可他毕竟没有带月姐儿出去过,按我瞧着说不定过几日他就受不住回来了。”带孩子出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要是回来,我非写信告诉大老爷,把他的腿打折了。”大夫人真是又气又想,说的咬牙切齿,但语气却是软绵绵的。 蒋氏点着头附和蓉卿:“八妹最了解三哥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他就回来了。”一顿递了帕子给大夫人,“您宽宽心,现在外头也太平的很,别他们玩的开心一点事没有,您反而哭伤了身子。” 大夫人抽抽噎噎的擦着眼泪,蓉卿见她情绪好点了,就问道:“……三嫂可知道三哥和月姐儿走了?” “都闹成这样了,她又不聋不傻的。”大夫人说起欧氏又来了气,“不行,我要寻了她出出气,就是她搅合的,若不然老三也不会犯倔。”说完就出门了。 蓉卿看着她的背影,和二附热对视一眼双双无奈。 几个人在房里说着话,就听见后院鸡飞狗跳的,连忙赶了过去,大夫人正抓了个丫头斥问道:“好好的人会不见了?难道长翅膀飞了不成?” 那丫鬟瑟瑟发抖却不开口。 “一定是欧家人使坏把她接走了,想要来倒打一耙讹我们。”大夫人说着就一副要去找欧家人理论的样子,丫鬟听着一惊忙摇着头道,“不……不是,三奶奶不是被舅爷他们接走的。” “那你说,她去哪里了。”大夫人怒不可遏,一个两个都这样,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你若不说,我就将你拔光了摆在院子里打,打到你说为止。” 丫鬟被吓着了,脸色发白支支吾吾的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今天一早三奶奶听说三爷带着小姐走了,她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过了一会儿奴婢去请她吃早饭,就见她在收拾东西,奴婢也没有多想,谁知道一会儿三奶奶就不见了。”她说的有些不确定的样子,“奴婢猜测,三奶奶大概是去找三爷和小姐了。” 蓉卿满脸的愕然,欧氏去追苏峪了? 欧氏的失踪的事,对外只得说他们一家三口出门游玩,自是不能说苏峪带着月姐儿走,欧氏跟着追去了。 苏珉派了人去追,一个大海捞针没方向的找,一个有意躲着无目的的逛,寻了十来日都没有结果,大家也就不再没了话,祈祷他们都能平平安安的才好,只有大夫人那边整日里抹着眼泪,求着苏珉去找人。 苏珉也无奈,只得派了人各处去找,又求了各地的衙门帮着留意,大夫人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些。 蓉卿连着回了几天的永平侯府,陪着大夫人说话,最后劝慰不管用,大家便提议一起打马吊,蓉卿不会就坐在一边干陪着,大夫人好歹不哭了,一家子人都松了一口气。 二夫人笑着留她吃饭:“七小姐要下午才能回来,你索性留在这里吃了饭在回去。” “国公爷还在家里呢。”自从齐瑞信住过去,她就没在家安稳待过几天,二夫人就道,“让人回去说一声,你下午早点回去。” 蓉卿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她正有事和苏容君说。 上了菜,二夫人夹着她最爱吃的麻辣鸡粒,笑着道:“是岑姨娘亲自做的,知道你爱吃,特意多做了些,一会儿给你带点回去。” 蓉卿笑眯眯的点着头,放夹了一筷子就突然没了食欲,她皱着眉头吃了半口强咽了下去,就觉得不如以往烧的好吃。 二夫人奇怪的道:“可是味道不对?”蓉卿摇摇头,道,“没有没有,很好吃。”勉强吃了一点。 下午回去她和蕉娘吵着要吃酸菜,蕉娘一时间哪里能给她变出来,只得去老太君那边讨些过来。 抱着从老太君那边要来的一缸子酸菜吃着饭,连吃两碗,蕉娘看的直咋舌,就道:“这酸菜腌的酸的很,你少吃些,免得伤了胃。” “怎么会酸。”蓉卿笑着道,“我吃着觉得好的很。”说着话又夹了两筷子。 蕉娘看着她吃的香喷喷的样子便也舍不得说她,就道:“你若爱吃,今儿我也腌一些。”蓉卿点着头道,“那您多腌点,能放的时间长些,到时候还能包饺子。” “是!”蕉娘看着她满脸的无奈。 欧家的人听到欧氏和苏峪出去的消息已经五月初了,欧鸣捧着书看的优哉游哉,听到欧氏离开的消息只是一笑,欧泽通看他的样子就憋着气,道:“你妹妹不见了,你想想办法啊。” “他们一家人出去玩,您就别担心了。”欧鸣笑道,“再说苏家的人再怎么样也没有胆子把她怎么样,断不会有事的。” 不是欧鸣的女儿,欧鸣当然不会关心,欧泽通气的不行可是又没有办法,欧鸣就放了书叹着气道:“您别着急,今晚我就写信给公主让她派人去找。”欧家的下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只有公主最合适。 “求公主可以?”欧泽通不确定的看着他,欧鸣很仔细,“当然。” 欧泽通松了一口气,等着他的好消息。 第三卷:花好月缘169 子嗣 齐宵下衙回家时,蓉卿已经吃饱了靠在软榻上睡着了,明兰守在一边轻轻打着扇着,见齐宵进来她起身行礼,齐宵摆摆手轻声问道:“怎么这会儿睡着了,可吃过晚饭了?” “吃过了,说要看书可是捧着看了几页就说困,睡着了。”明兰说着扇子没停,齐宵皱眉过去看看,“没生病吧?” 明兰摇摇头,想想今儿晚上蓉卿吃的那两大碗饭:“许是有点累了吧。” “嗯。”齐宵点了点头,明兰问道,“五爷还没有吃过饭吧,奴婢去给您准备。” 齐宵应了一声,明兰放了扇子出了门,齐宵便弯腰将蓉卿抱起来回卧室里,蓉卿被他一抱就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看他,“你回来了啊。” 齐宵嗯了一声,将她放在椅子上:“怎么睡着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蓉卿很少这个时候睡觉的。 “没有,可能吃的多了,犯困。”她起身给齐宵倒了茶,“你吃饭了没有,饭菜都给你温着的。” 齐宵点头:“明兰去准备了。”接了蓉卿的茶,蓉卿在他身边坐下,问道,“今儿可见到四哥了,三哥有消息了吗?” “在庐州。”齐宵说着无奈,“说想回来自然就回来,听说过的还不错。” “那月姐儿还好吧?可见到三嫂了?”蓉卿最担心的还是月姐儿,她那么小旅途颠簸怎么受得了,齐宵回道,“没有见到欧氏,但月姐儿没有事。” 蓉卿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明兰提了食盒进来,蓉卿帮着一起摆了碗筷给齐宵盛了饭,齐宵端碗问道:“国公爷也吃过了?”他说的是齐瑞信。 “嗯。”蓉卿眼睛一亮,“吃过了,不过瞧着吃的不多,若不然请他过来喝点酒?” 齐宵忍着笑低头吃饭不理她,蓉卿笑眯眯的看着他。 等明兰收了碗筷,蓉卿吵着要出去散步:“天气暖和了,这么早也睡不着。”齐宵便由她拉着出了门,蓉卿就道,“卫进的宅子买好了,蕉娘去看过,说摆置的不错,虽不大但收拾齐整了住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即便往后再添几个孩子,也是足够的了。” “等他成亲,就推荐他去骁骑尉。”齐宵说完,蓉卿点着头道,“明期要留在府里,放她在身边也好,免得出去了我也不放心。” 齐宵失笑,觉得她像个护犊的母亲。 两个人不知不觉的走到沁雪居门前,蓉卿停了步子笑道:“不如喊父亲一起出来散步吧。” 齐宵没说话,蓉卿看着他没有反对,就朝跟着她的青竹打眼色,青竹机灵的跑了进去,过了一刻就看见齐瑞信拄着拐杖出了门,蓉卿笑着行礼,道:“五爷和我散步,走到这里来了,就想请您一起出来走走,燕南湖的栈道修了一个月,我们还没去看过。” 齐瑞信朝齐宵点点头,齐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喊了一声:“国公爷。”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蓉卿就看见齐瑞信面色一顿,露出一抹喜色,他声音轻快的回蓉卿的话,“那就一起去看看,约莫还有一个月就能完工了。” 蓉卿点着头,和齐宵一起跟着齐瑞信往燕南湖走。 “这条路有些窄。”齐瑞信边走边介绍,“往后若是得空到是可以加宽一些。”又指着另外一边,“建个抄手游廊,若是下雪天或是下雨也不至于太泥泞。” 蓉卿能感觉到他很高兴说这些,一来是因为工程是他监督的,二来,可能也想通过这件事在齐宵心目中重新建立父亲的形象。 她附和着齐瑞信的话:“您不说到是没有想到,若是建个抄手游廊,那下雪的时候到是可以从那头走了。” 齐瑞信回头看了眼蓉卿,眼底尽是满意,颔首道:“嗯。燕南湖很大水质也好,虽不能在湖中建亭子,但修了栈道亦是一样的。”说着三个人上了前面的亭子里,齐瑞信指着前头的栈道,“还有一半,入夏正可用上。” 月光并不明亮,倒映着湖面波光粼粼,隐隐约约能看得见一条小道围着湖面四周铺展开来,碎石和木材堆在岸边,看着有些还有些凌乱,但已能想象出若干年后垂柳成荫时的风景。 “辛苦您了。”蓉卿笑着道,“若非您监督着,还不知什么时候能修好呢。” “我也没做什么。”齐瑞信淡淡的说着,但语气里俨然有些成就感的样子,“你们两口子都有事,索性我闲着便帮着忙了。” 蓉卿笑眯眯的点着头,回头去看齐宵,齐宵负手而立面上无波,但神色已没有低沉。 忽然齐瑞信转头过来看他,问道:“欧家最近可有动静?太后娘娘如何?” 齐宵微怔,继而答道:“太后娘娘依旧问医吃药并无不妥,欧家也是平静的很……”但圣上却是烦着赵玉敏的事,她和欧鸣来往密切,也吵着要将婚期定下来。 “听说广储司圣上交给余家的二公子打理了?”余家算是皇后娘娘的外家,当年圣上起兵余家也吃了不少的苦,齐瑞信话落齐宵回道,“嗯,余家二爷为人稳重,到也胜任。” 齐瑞信颔首:“皇后身体康健,圣上亦正年富力强,余家将来不可小觑。”齐宵颔首,“明白。” 父子两人一搭一唱聊的不错,蓉卿笑眯眯的站在一边听着,又忍不住打了哈欠,齐瑞信见到便道:“回去歇着吧,时间不早了。” “是。”蓉卿确实有些困,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睡意,她点着头跟着齐瑞信往回走,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到了沁雪居两人目送齐瑞信回去,才转道往回走,齐宵见蓉卿没了精神不由道,“若是累了叫了滑竿来?” “不用。”蓉卿摆摆手,“就是忍不住有些困,没事儿。”两人牵着手在小径上慢悠悠逛着,蓉卿很喜欢这种感觉,由他带着路都不用去想脚下会不会踏空,心里踏实而温暖。 齐宵一转头就瞧见她闭着眼睛跟着自己的脚步,不由失笑的摇摇头,牵着她的手稳稳的走着。 回到房里蓉卿倒头便睡,都不知道齐宵是何时睡的几时起的,待她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蕉娘皱眉看她,又打量着她的面色,蓉卿捧着碗摇着一截酸菜叶子咕哝道:“您大清早的盯着我做什么?”又房放了碗摸摸自己的脸,“哪里不对?” 蕉娘摇摇头,蓉卿平日吃的都很少,再累也会等五爷一起,两人说说话,早上大约也是卯时左右就会醒,从来没有昨晚那样吃了两大碗的饭不说,还是吃了就睡的情况,她心头一动就挨着蓉卿低声问道:“今天都十四,初三的时候你小日子是不是没有来?” 蓉卿听着一愣,顿时被呛住,捂着嘴咳嗽了半天瞪着眼睛看着蕉娘,不确定的道:“……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的。”喜色一点一点爬上蕉娘的眉梢,“别声张,我偷偷去请个大夫进来,就说你积食了,瞧瞧看是不是真的。” 蓉卿擦了嘴,心里砰砰跳了起来,她一直想着怀孕的事儿,可是如今突然毫无征兆的来了,她一时竟有些惶恐和手足无措:“不用请别的大夫,叫七姐来一趟便是。” 蕉娘一想也对,若是她们想错了,七小姐也不是外人断不会说出去的,她点头道:“那我去请七小姐到家里来坐坐。” 蓉卿点着头:“您现在就去。”蕉娘应是,扶着她往罗汉床上坐稳了,小心翼翼的道,“你不要乱动,我去去就来。” 蓉卿点着头,就感觉肚子里有个什么东西似的,紧张的一动不敢动:“嗯嗯,我知道了,您快去快回!”说话都有点哆嗦,蕉娘应是出了门,又喊了明兰和明期进来服侍着蓉卿。 蓉卿就端坐在罗汉床上,想喝茶都悠悠的转身,慢悠悠的捧着茶盅起来喝,喝了一口想到若真的怀孕她这茶也喝不得了,就喊着明兰:“帮我换了温水来,不要茶。” 明兰狐疑的去看蓉卿,点了头去倒水,明期就歪着头看着蓉卿,问道:“奶奶,您撑着腰做什么?” 她紧张啊,两世里看过许多可从来没有经历过,她摆着手道:“你别管了,去看看蕉娘回来了没有。”明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奶奶,蕉娘这会儿只怕刚出门。” 也对,蕉娘刚走,蓉卿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她一直盼望着有一个她和齐宵的孩子,有齐宵俊朗的五官,有她的皮肤。性格嘛……如果是女孩的话,像她好了比较好养活,男孩的话还是像齐宵比较好…… 胡思乱想的,心里起伏不定,又想着若是齐宵知道了怎么办,他一直害怕她生孩子,若是知道她有了会不会把他吓着了? 想到这里她又紧张起来,别孩子还没有落地,把当爹的给吓坏了。 怎么办,她要不要和齐宵说?可是不说这事儿也瞒不住啊。 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做着种种设想,就觉得时间过的怎么这么慢,蕉娘怎么还没有回来! 明兰端了水进来,蓉卿捧着一口一口心不在焉的喝着,明兰和明期对视一眼,明期狐疑的道:“怎么瞧着奶奶不对劲儿?” 明兰点点头,认同的道:“还扶着腰,难道是腰疼?”又去看蓉卿,越看越觉得奇怪。 “姨小姐来了。”青竹撩了门帘子,随即苏容君踏了进来,蓉卿见着她就像是见着救星了忙道,“你来的正好。”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苏容君一握她的手就皱眉道,“怎么手心这么汗!”一顿惊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苏容君并不知道蕉娘请她来做什么,只当是蓉卿有话和她说。 蓉卿摇着头道:“我没事,你先坐。”苏容君坐了下来 蕉娘就跟着进来将明兰和明期赶出去:“到外头玩去。”把门关了起来,明期站在门口咕哝道,“我们又不是孩子,去哪里玩嘛。”话落站在门口守着。 “你怎么了。”苏容君也被蕉娘和蓉卿带的紧张起来,蓉卿就把伸出来,“你帮我看看,我会不会是有孕了。” 苏容君啊了一声,惊喜道:“真的?”蓉卿红着脸道,“我也不确定,你先看看。” 苏容君就点了头,三指搭在蓉卿的脉上,号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放了手已是满脸的喜色:“若是我没有诊错,应该是有孕了。为保险起见你再寻个有经验的大夫来瞧瞧。” 蕉娘一听,忙双手合十念了七八声的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天知道她想着蓉卿怀孕想多久了。 “你不确定,还是因为时间太浅吃不准?”蓉卿皱着眉头看苏容君,苏容君就道,“是因为时间太浅,脉象并不是很明显,不过我感觉十有八九是没有错。” 蓉卿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去医馆里请个大夫来吧。”想了想又道,“不行,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请回来动静大了,回头若不是有孕,岂不是闹笑话了。” “嗯,那你和我一起去。”苏容君看着蕉娘,“准备个软轿吧,虽是不确定,但小心些总没有坏事。” 蕉娘忙去准备软轿,连明兰和明期都没有带,明期越发的奇怪和明兰嘀嘀咕咕在门口说着话,约莫一个时辰奶奶和蕉娘重新回来,就瞧见蕉娘小心翼翼的扶着奶奶,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的样子,两人惊了一刻明兰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明期跳着脚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明期盯着从门口到台阶已经走了好些时间的两个人,转头去看明兰,明兰就凑在她耳边低咕了一句,明期先是一愣继而狂喜的拍手道,“你说真的?” 明兰眨眨眼睛,指了指蓉卿。 明期一个箭步蹿下去扶住了蓉卿:“奶奶,奴婢背您进去吧。”蕉娘被她惊了一跳,拍着明期就道,“一惊一乍做什么,吓着奶奶了怎么办。” “对,对!”明期点着头,扶着蓉卿的另一边,三个人一点一点挪进来。 蓉卿在罗汉床坐下来,扶着肚子心里还是起伏不定的,想到那老郎中笃定的语气,她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梦想终于成真,担忧的是齐宵会是什么反应,还有将来生产,她见过唐氏的再想她自己,就难免没有紧张和害怕。 “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蕉娘满脸的喜色,“要不要去告诉二夫人一声。”想了想又摇摇头,“还是先让五爷知道然后再去告诉二夫人和侯爷,还有老太君……” 明期和明兰也是团团转,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就觉得不能停下来,一会儿捧着蜜饯来,一会儿端着燕窝来,蓉卿见她们这样忽然觉得她们太过紧张了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好了,我们都冷静冷静!” 蕉娘点和头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蓉卿:“要不,着个人把五爷请回来吧。” “还是等他晚上回来再说。”蓉卿有些犹豫,她还没想好怎么和齐宵说,“你们先去忙着,我们也不用这么紧张,想想人人都有这么一天,哪有人像我们这样的。”她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自己太当回事了。 蕉娘也跟着笑,回道:“怪我,沉不住气的。”当年夫人生三个孩子,都是她在身边伺候,当时也没有这会儿的感觉,如今年纪越大反而越沉不住气了,“我去厨房看看,您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蓉卿就报了几个菜名,蕉娘压了心思去厨房,明兰和明期一人拿着扇子一人端着水待在两边,蓉卿想了想道:“我去睡一会儿,平复一下心情。”话落,就捧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往房里去,明兰和明期护在后面…… 蓉卿哈哈大笑,觉着自己跟老佛爷似的。 “您别这么笑。”明期皱着眉头道,“人家说头三个月最要紧着心的,您这么笑回头闪着腰了。” 蓉卿笑容一收,端着去了房里。 仰着躺觉得压的慌,则的躺觉得挤的很,趴着又怕压着肚子……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会终于睡着了。 蕉娘下了令让手里没事的丫头都去房里歇着,不准走来走去吵着奶奶了,大家也不知道什么事儿,一个个都绷着神经紧张起来。 银冬在院子门口瞄了几次,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平日走动的丫头都没有见一个,他揣着狐疑回去和齐瑞信说,齐瑞信皱眉道:“没看见五奶奶?”银冬摇着头,“平日用了午膳奶奶都会出来散步消食,今儿都没有出来。” 齐瑞信皱眉没有说话。 蓉卿睡到中午醒过来,蕉娘已经收拾好饭菜等她,蓉卿刚捧了碗吃了两口,便一转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把蕉娘骇了一跳:“怎么好好的吐了,是做的不好吃还是怎么了,昨儿胃口还好的很呢。” 蓉卿吐了半天,直到把起来喝的半盅的水都吐了才觉得舒服点,她捂着嘴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一闻到饭味儿就觉得恶心。”她掉过头站了起来,明兰端了水来给她漱口,她进了净室梳洗了一番靠在罗汉床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可能是心理作用。”蓉卿揉着胃,蕉娘皱着眉忧心的道,“那闻不了饭香,我给你做面条或是饺子吃,你昨儿不说要吃酸菜饺子吗。” 蓉卿摇头:“您别忙了,这会儿我吃不下,再等等胃空了或许能好点。”她扶着明期的手起来,“我再躺会儿。” 蕉娘点头,忙着把饭菜都收起来。 蓉卿靠在床头,迷迷瞪瞪又睡着了,蕉娘担心她饿着下午把她喊起来,低声道:“我做了面条,你好歹吃点。” 蓉卿强撑起来,点头道:“好。”蕉娘就端了过来,蓉卿闻着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干呕了几声,她漱了口强压了恶心吃了几口,不过两刻钟又趴在床上吐干净。 蕉娘急的团团转:“这可怎么是好,以前夫人生三个孩子,还没有这样的情况。”她说着一顿又道,“若不然请太医来府里开些药吃吧,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受不了。” 她见过唐氏孕吐,所以倒也不惊:“再等两日,若还这样再去请太医来。” 蕉娘跟着叹气,又转身去了厨房,想着翻着新的做个什么东西出来。 蓉卿浑身无力缩进被子里接着睡,明兰和明期道:“我记得以前听哪位妈妈说,说是吐的时候压着个桔子皮在嘴里就能好些。” “这个时候哪里有桔子。”明期摇着头,“要不然让卫进出去找找?桔子皮没有的话,那药店里的陈皮行不行?” 明兰哪里知道,也不确定的道:“要不先买点回来试试?”明期点着头要去找卫进,刚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卫进跟着五爷去衙门不在家呢。”想了想又自言自语的道,“让卫山去买吧。”就跑了出去。 明兰心疼的看着蓉卿,好像这吐了两回奶奶的脸色就变的苍白起来,人也瘦了很多似的。 下午蕉娘又熬了几品味道各不相同的粥,蓉卿每样喝了几口,又是吐的稀里哗啦,吐完了漱了口接着吃,吃完了弯腰又吐了……她实在是没了力气,趴在桌子上道:“原来天天想着孩子,如今来了却没想到受这么大的罪,这样吐上三个月我可怎么活。” “呸呸,说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多不吉利。”蕉娘给她轻顺着后背,“许多人有孕都和您一样,也没见谁有什么事。”她心里也担忧的不得了。 蓉卿连叹气的声音都没了,看着一桌子的粥,咬咬牙又吃了两口,忍了半刻钟,这一次没吐,她笑着道:“往后就这样了。”试着又吃了一口,刚到喉咙里一恶心,连着刚刚那两口一起吐了出来。 她连眼泪都流了下来,抱着蕉娘撒娇:“我什么都吃不了了,难受!”蕉娘摸着她的脸,安慰道,“实在不成去请太医吧。” “是药三分毒。”蓉卿叹气,“还是算了吧。”她靠在蕉娘身上,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却是半点食欲都没了,“我去靠一会儿。”动一动都费尽。 蕉娘扶着她回房,蓉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眯着,外头就听到徐妈妈和崔妈妈说话声,蕉娘轻手轻脚的出去,徐妈妈就压着声音问道:“看你下午忙了一个下午,又听说奶奶再房里吐的厉害……”她满脸喜色的道,“是不是有了?” 蕉娘想着她们都是有经验的,就把情况和她们说了一遍,三个人在门口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蕉娘就看见齐宵大步进了院子,三个人忙行礼,齐宵颔首要进次间里,蕉娘就道:“五爷,奶奶在房里呢。” 齐宵微怔,转道进了卧室,就瞧见蓉卿躺在床上睡着了,脸色泛着白,他微惊退出来和蕉娘道:“怎么睡了?可吃过饭了?” “没有。”蕉娘说着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齐宵看着就是一惊,凝眉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蕉娘摇摇头:“五爷还是自己问奶奶吧。”她话落齐宵已经重新进了房里,在床头的杌子上坐下来,握着蓉卿的手轻轻的喊了声,“丫头……” 蓉卿睡了一天本来也是浅眠,被他一唤就醒了过来,看着他虚弱的笑了笑:“你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请太医来给你瞧瞧?”他伸手摸了摸蓉卿的额头,眉头都打成了结。 蓉卿想到他先前对生孩子的态度,有些犹豫的道:“那个……我和你说了,你别激动。” 齐宵的脸就沉了下来,点了点头。 “齐宵。”她坐起来拉着他的手,小心的看着他,“我……好些有了身孕了。” 齐宵怔住,一瞬间脸上露出喜色来,又换成担忧,又变成不安焦灼,这还是蓉卿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么多情绪交替出现,她拉着他的手,撒娇道:“夫君?” 齐宵仿佛清醒过来一样,视线便就落在蓉卿的肚子上,又抬眸看她,问道:“是不是很难受?”他想到唐氏怀孕时的样子,“吐了?” 蓉卿委屈的点点头,可又怕吓着他,摇头道:“吐了两次没什么力气,不过真的没事,我还是吃了几口粥的。”然后笑眯眯的看着齐宵,挑眉问道,“你不高兴。” 他也不知道高兴不高兴,若蓉卿能平平安安的,他自然希望有子嗣,可是…… 这才有孕就成了这个样子,吃不下东西不说,还呕吐不止。 他的沉默令蓉卿有些不安,越发笑的欢喜:“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们先生个男孩好不好,将来再生个妹妹!”她说的仿佛想生什么就有什么似的,齐宵被她的样子逗的又无奈又想笑…… “那你想吃什么。”齐宵心疼的捧着她的脸,“我帮你找去。” 蓉卿想了想,道:“我想吃荔枝,还想吃葡萄!”都是这个季节没有的,“如果没有,那西瓜也行。” “知道了。”齐宵扶着她躺下,“这些东西我想办法弄来,可你这会儿总不能饿着肚子。听说福香楼新出了道点心不错,我去买来给你尝尝可好。” 蓉卿想让他有参与感,就点着头道:“那你先吃过饭再去,我这会儿还不饿。” “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齐宵话落就出了门,方出去院子里丫头婆子就齐齐朝他行礼道喜,齐宵颔首和蕉娘道,“派人去两个府里报喜,老太君那边我记得有几个妈妈很有经验,要过来服侍奶奶。” 蕉娘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如今听齐宵一说她立刻点头:“这就去。”齐宵颔首大步出了门。 过了一刻他大包小包的和卫进回来,永和园的黄桥烧饼,蒋有记的牛肉锅贴,六凤居的豆腐涝和葱油饼,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莲湖糕团店的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 林林总总十几种。 明期看着直咋舌,拉着卫进问道:“你和五爷方才一会儿工夫跑了这么多地方?” 卫进偷看了一眼齐宵,点头道:“原本还想去别的几处,就是怕奶奶饿着了,赶着回来了。”明期点点头,斜眼看着卫进,咕哝道,“以后你也要像五爷这样。” 卫进满脸通红。 蓉卿被齐宵扶着出来,看见一桌子的东西,惊讶的看着齐宵:“买了这么多,我吃不完怎么办。” “你每样尝一些,哪样合胃口改日再去买。”齐宵说着扶着她坐下,舀了一勺子糖芋元宵,“你以前很爱吃的,现在吃吃看。” 蓉卿听话的张嘴吃了半勺子,咂咂嘴笑道:“还是很好吃。”又喝了两口,齐宵又换了锅贴给她,蓉卿闻着味儿摇摇头,齐宵又去问别的,夫妻两人就一本正经的坐在桌子前头比划着吃的。 蓉卿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难受,又有了吐意,又怕惊着齐宵就忍着笑道:“我去净房。”站起来几步回了卧室,对着痰盂三两下就把吃的又倒了出来……她擦擦嘴一回头就看见齐宵脸色黑沉沉的站在门口。 蓉卿嘻嘻笑着:“没事,没事,大家都这样。” 齐宵就觉得从来没这么无力过,恨不得帮着她吐才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抱着她坐下来,轻声道:“这样,要多久?” “蕉娘说,约莫三个月吧。”蓉卿其实也不确定,她就记得以前有个同事整整吐了八个月,最后临产的几个月实在是支撑不住在医院里住着打着营养素,她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这样,若是吐这么久,到时候可真的没力气生孩子了。 “请太医来给你开几副安胎的药吧。”齐宵见她一直揉着肚子,就替着她的手轻轻揉着,蓉卿摇着头道,“再等等吧,实在熬不住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娇气。” 她说不娇气,可齐宵知道她一向怕冷怕热怕疼怕累的娇气的很,这会儿强撑着是怕他担心。 叹了口气,他抱着她道竟是没了话。 “老太君来了。”红梅着隔着门在外头喊了一声,蓉卿一愣,“这么晚了,祖母怎么还来了。”她忙从齐宵腿上跳下来刚要走,齐宵就皱眉道,“小心些。”扶着她往外走。 齐老太君已经进了院子,见着蓉卿就笑着道:“说是有了,可请大夫瞧过了,多少日子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二夫人,洵大奶奶,唐氏以及连二奶奶一大班人。 蓉卿要行礼,齐老太君摆着手道:“你有身子动不得,快回去歇着去。” 蓉卿不得不重新回到床上躺着,一一的回众人的话。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各自怀孕时的感受,齐老太君留了李妈妈和一个姓杜的妈妈下来:“……都是有经验的,往后吃食上就让她们办!” 蓉卿点头应是。 “你们父亲呢。”齐老太君回头去找,蓉卿就道,“在后院里,还没和他老人家说。” 齐老太君就忍着笑:“我去说。”她留了众人在房里陪蓉卿说话,自己带着朱妈妈去了沁雪居里,也不知和齐瑞信怎么说的,等齐老太君一走,银冬和秀桃就送了好些东西来,银冬说,“下午特意去买的,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 他毕竟是公爹,能想到这些蓉卿已经是很感动,点着头道:“能用得上,帮我向国公爷道谢。” 银冬笑着点头。 这边凉国公府的人刚走,那边侯府里二夫人和大夫人就各自遣了妈妈过来,第二日一早二夫人又带着两个儿媳并着大夫人一起来了这边,蓉卿吐的只能喝水,也没有力气和他们说话,二夫人急的直抹眼泪,李妈妈就在一边安慰道:“亲家太太别担心,这孕吐的事儿每个人都有些,只要人没事就成。” 二夫人握着蓉卿的手,问道:“你想吃什么,让你四哥给你找去。” “他们都忙,别为着我这点事,把大家都惊动了。”蓉卿叹气,二夫人就皱眉道,“他也没几个妹妹,你这又是头一胎,反应这么大。他若是能帮忙办肯定不遗余力。” “嗯。我要是想吃什么,一定回去和你们说。我向来也不是客气的。”蓉卿话落,二夫人只得点头,陪着蓉卿待了一天。 齐宵下午早早就回来,在房里陪着蓉卿说话,蓉卿只能喝着水压几块馒头进去,除此之外不管吃什么一刻功夫都得重新倒出来。 熬了五天蓉卿抵不过齐宵和蕉娘的意思请了太医来,太医其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试着开了几副药,刚吃了药稍微好一些,可过后还是该吐则吐,要恶心还是恶心。 药停了,就只能硬撑着,这边吐了那边吃! ------题外话------ 我认识个姑娘,当年怀孕愣是吐到生的前一天。可怜的娃…… 第三卷:花好月缘170 喜事 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蓉卿就瘦了一圈,人没了精神蔫蔫的躺在床上,看着蕉娘眼泪汪汪的:“您别做了吃食了,累了半天全被我吐了。” “我不累。”蕉娘心疼的也红了眼睛,“越是不能吃,就越要想着办法做,保不齐哪一样你能吃几口呢。”又摸摸她瘦成巴掌大的小脸,“这可怎么是好!”叹了口气。 “蕉娘。”蓉卿抱着蕉娘嘤嘤的哭,“生孩子怎么这么累啊。” 蕉娘搂着她,又帮着她擦眼泪:“快别哭了,一会儿又该难受了,躺着歇着,我刚蒸了南瓜饼,还有你说的什么蔬菜泥,我去端来,你再吃些。” 蓉卿委屈的抹了眼泪,点头道:“嗯。”待蕉娘出去,她摸着肚子诉苦,“你说你,才来就这么折腾,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若真等他出来,哪里又舍得下手。 常看人家做母亲,她也喜欢孩子,却从没有体会这样的感觉,惶恐,激动,期待,紧张……许多许多的情绪交织着,即便是吐的难受,可依旧觉得不踌躇懊悔,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一切都值得。 都说做母亲不容易,她此刻才隐约体会到。 “八妹。”苏容君自外面走了进来,“你好点了没有。” “七姐。”蓉卿请苏容君坐,她自己也撑着坐起来,苏容君拿了个迎枕塞在她身后,蓉卿叹了口气道,“没有好不好的,还是那样。” 苏容君给她号了脉,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寻了副方子,说是治孕吐管用,我仔细看过药方并无不妥,你要不要试试?” “算了。”蓉卿无奈道,“总是吃药对孩子也不好,我这样忍忍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每天吃点馒头喝几口汤续着就成。” 苏容君知道她的担忧,就点头道:“那我先收着,实在受不住了,我再给你煎好了送来。” 蓉卿点点头,握着苏容君的手:“我有个身孕连累的你们都忙了起来。” “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再说,你为我事奔波的时候,你也没有半点怨言。”明兰奉茶进来,苏容君接了茶想到明期的婚事,“还有三四日的功夫,都准备好了。” 蓉卿点头道:“东西都备好了,只等出嫁的日子了。”苏容君颔首拿了个荷包出来,“这是给明期添箱的,我也没什么好东西。” “我把明期喊来给您磕头。”蓉卿也不客气笑着收了,让明兰把明期喊来,过了一刻明期进了房里,蓉卿把荷包递给她,“是七小姐给你的!” 明期看着一愣接了荷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七小姐未成亲这些都是她私房的银子,明期便跪下给苏容君磕头:“谢谢七小姐。”苏容君笑着道,“快起来。你成亲后日子过的顺遂,你们奶奶和我也放心了,旁的话说多了都生分,你只管忙着你的事儿去吧。” “谢谢七小姐。”明期点头应是,和明兰一起退了出去。 “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吧。”蓉卿拉着苏容君,“你回医馆吃的也是冷的。” 苏容君摇摇头,回道:“一会儿有药材要送到铺子来,我得过去看看。”蓉卿听着颔首,问道,“那好,你得空就过来坐坐。” “嗯。我得空就来,你别胡思乱想,再熬两个月就好了。”苏容君站了起来,“我回去了,你好好的。” 蓉卿点头目送苏容君出了门。 苏容君带着圆月玄月出门,明期送她们,玄月道:“你成亲的喜酒定是要吃的,到时候我们一定来。” “好。”明期点头道,“到时候叫人去接你们,还有那边的胡妈妈,何妈妈以及几位姐姐。” 玄月点头:“你是最有福气的。”她和圆月都没有成亲。 玄月说完笑着跟着苏容君上了车。 马车一路到了医馆后院,方下车便有小厮来回:“苏医女,药材都送来了,管事在点算数量。”苏容君应了一声问道,“银子都准备好了,你拿去给他们。” “药材的钱不用今天给。”小厮也满脸的纳闷,“说是三个月一结算就成。”别家供货都是次次结清的。 苏容君微愣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小厮,问道:“谁说的这话?”小厮支支吾吾的回道,“是……是蔡国公爷。”一顿又道,“国公爷这会儿在后堂等您呢。” 苏容君就皱了眉头,想到杨宗文身影,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就去了后堂,杨宗文果然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也未动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杨宗文脸上一喜站了起来,苏容君忙行礼喊道,“国公爷。” “七小姐。”杨宗文微笑着道,“药材都给你送来了。我看这边的生药生意着实不错,不如我与那边的管事打个招呼,让他们每隔半个月就给你们送一趟货,也省的你们专门跑一趟。” 他一个堂堂国公爷,虽如今未领朝事,可每日都要去文华殿读书,府里也有庶务忙着,其实并不算空闲……却每隔几日就来帮忙,如今送药材的事就仿若他包揽了,每每都是他在打点,苏容君有些过意不去,回道:“这些琐事就让他们去吧,一直劳烦您,耽误了您的功夫。” “不相干的。”杨宗文摆着手,“我平日也没有什么事,再说我也喜欢到这里来坐坐,闻着药香心里格外的沉淀。” 苏容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有些尴尬的站在他对面,杨宗文微微一笑,道:“方才听他们说你去都督府了?可是有什么事?” “到没有要紧的事,只是过去看看五夫人。”苏容君笑笑请杨宗文坐,杨宗文对这里不陌生,便在椅子上坐下又道,“昨天还听到太子妃娘娘念起五夫人,说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 “府里有工匠在,琐事多。”蓉卿才有孕,也不好对外头说,况且,苏容君觉得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这事儿也很奇怪,“太子妃娘娘可还好?” “挺好的,府里新抬了一房妾室。”杨宗文说着就垂了眉眼,“姐姐忙着操持呢。” 苏容君面上微微一怔,继而又垂了眼眸,暗暗摇头……说好了往后再不动那心思的,太子府抬了妾室和她有什么关系,再说,太子爷身为储君子嗣繁衍乃是重责,抬几房妾室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苏容君笑笑抬头看着杨宗文道:“那您空了多去陪娘娘说说话,她的身体才渐渐康复,也不得多劳累了。” “谢谢你的关心。”杨宗文微笑道,“娘娘也常说得亏你的照顾,若不然她也不会康复的这么好。” 苏容君笑笑道不敢。 “说起来。”杨宗文顿了顿看着苏容君,露出一丝赫然,“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苏容君微怔,问道:“什么事,国公爷清说。”杨宗文顿了顿就道,“下个月文华殿要考国画……”他红了脸,“我的国画一直是弱项,所以就想请你指点我一二,旁的师傅对我期望要求太高,我若做不好难免不会传出闲话去,我思来想去,认识的人中只有七小姐最合适了。”苏容君的国画连皇后娘娘也曾赞过。 “我?”苏容君愕然,“我画工也不佳,不过偶得一两幅尚可的画作,实在不敢指点国公爷。” 杨宗文摆着手:“你自是可以,七小姐不要谦虚。”顿了顿看着苏容君,生怕她拒绝,“只有你不在乎我的身份,不对我有过高的期望,也不会取笑我……”垂了头有些无助的样子。 他是蔡国公,是太子妃娘娘的外家,更有可能是未来的国舅,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他从不怕正视自己的缺点和不足,可却不愿让他的缺点成为别人质疑太子妃的利器。 他要撑着国公府,努力成为太子妃娘娘的后盾,可是有的时候他也想有人说说话…… 杨宗文看着苏容君,抿了抿唇。 “这……”一瞬间看着他,一瞬间心软了下来,又想到他对自己的帮助,她想了想点头道,“若是国公爷不嫌弃,那往后每隔三日你下午来医馆,可好?” 杨宗文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点头道:“那我每天下馆后就过来吧,反正我回家也是一个人,到你这里来,还能帮帮你们的忙,正好也喜欢闻着药香。”一顿又道,“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自己走,你忙你的就是。” 苏容君看着杨宗文,一时间无言以对。 五月二十,明期成亲的那天蓉卿强撑着送她出门,明期与卫进进来给她和齐宵磕头,她自己原本还好,反正嫁出去半个月又回来了,只是一边的明兰和青竹以及红梅哭的厉害,她挨不住也哭了起来:“奶奶,奴婢走了!” 蓉卿很高兴,擦了眼角笑道:“什么走不走的,过几日就回来了,你和卫进好好过日子,有事两个人商量着办……”她细细碎碎交代了许多,像是母亲嫁女儿一样,明期认真听着抹着眼泪,蓉卿说着又看着卫进,“我把她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若叫她受了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不过她若欺你让你受委屈,你也来和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卫进红着脸点头应是,偷偷瞄了眼明期,她今儿穿着一件大红色妆花缎的对襟褙子,带着珊瑚红的耳坠,圆圆的脸上了淡妆,透着一抹子平日没有的温柔妩媚,他看着心里漏跳了一拍,脸越发的红。 大家看着一时间破涕为笑,卫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齐宵见卫进窘迫,就接了话头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去吧,别耽误了吉时。” 卫进和明期应是,朝两人磕头拜别。 大家送明期出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卫进将明期接上了花轿,府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只当是督都府嫁女儿,可转念一想齐五奶奶自己才成亲哪里有闺女出嫁,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嫁的是五奶奶身边的贴身大丫头。 这样的阵仗喜庆,二十几台的嫁妆抬出去,比起一些小府里的小姐们还要热闹不止。 明期就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颠着轿子抹着眼泪出了府。 蓉卿松了一口气,握着了明兰的手,道:“家里也没什么事,你带着青青和小桃还有红梅去看看,把青竹给我留下来就成。”明兰不放心蓉卿在家里,摇头道,“让青竹带她们去吧,奴婢留下来伺候您。” “五爷在家呢。”蓉卿笑着道,“你去吧,去看看回来再和我说。” 明兰想了想点头应是,带着几个小丫头去观礼,蕉娘一大早就和徐妈妈常妈妈过去主持了,大家一走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回去歇着吧。”齐宵扶着蓉卿,看着她脸色发黄,胳膊瘦的没了肉心疼不已。 蓉卿笑着摇头:“我又不是病了,坐会儿吧,整天躺着也难受。”她巴着齐宵靠在他胸口,其实一点力气都没有,却不敢叫齐宵知道,若不然他又不知紧张成什么样儿,本就不想要孩子,如今再这样折腾,孩子还没生他先恨上了。 “蕉娘昨儿包的饺子再让人端点来?”齐宵把她腿抬起来,按着腿膝下的足三里穴位,这是宫里头太医教的法子,说是能益气养血,他每晚回来都要帮着她按个一刻钟,蓉卿摇着头,“吃不下,我就歇会儿就好。” 齐宵只得叹气,又无力又无奈,半点法子也没有。 “听四嫂说公主也派人去庐州了?”蓉卿转头问齐宵,齐宵点头道,“嗯,公主的人去了庐州,不过没有寻到人。” 赵玉敏派人去庐州找欧氏,想必也是得欧鸣所求,若不然赵玉敏也不会动这个闲心。 “圣上也不说婚期,这样拖着总不是个事儿。”蓉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晚上明兰和蕉娘以及几个丫头回来,把明期今儿成亲的场面说了一遍,蕉娘道:“……两个孩子也是可怜见的,都没有父母亲眷,不过还好,三个府里都去了人,连着肖夫人和单夫人身边的妈妈都过去喝了喜酒,很是热闹。” 蓉卿眉梢微挑,问道:“单夫人身边的妈妈也去了?”蕉娘点着头,“可不是去了,我一开始见着也是惊了一跳,忙将人迎到正屋里坐,才知道她是受了单夫人的命特意过来的。” “六月十二等明期回门,您领着她去给单夫人磕个头送份回礼去。”蓉卿没想到单夫人有这个心,“反倒是我们失礼了。” 蕉娘点头应是:“我急记着。”又问道,“今儿一天都不在府里,可吃了东西了?” 蓉卿没说话,这边齐老太君送来的杜妈妈就道:“吃了两个饺子,下午又吐了,喝了半碗菌菇汤,这会儿瞧着应该是不会吐了……”李妈妈也点着头道,“会慢慢好起来的。” 蕉娘叹了口气:“喜欢吃,我明儿再多包几种馅儿。” 第二日蕉娘果然包了七八种的馅儿,齐宵中午下了衙门就回来陪着蓉卿,哄着诱着她吃东西,蓉卿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即便是吐了她也忍着吃几口,总归是能留点东西下来…… 等到五月末时,鳌立的信来了,他已经到了北平,见到了廖大人还有周老,预计六月初启程去永平府,他的信中还夹着一封廖大人的信,信里头说了一些北平的事,提到了暮春,今年二月他回滦县参加了院试,中了秀才! 蓉卿笑着和蕉娘说暮春的事儿,齐宵问道:“暮春就是当年你带去滦县的孩子?” “是!”她点头道,“廖大人收留了他,将他放在滦县书院中读书,没有想到不过几年的光景,他已是秀才了。” 齐宵挑眉没有说话,蓉卿微愣转头看他,笑问道:“怎么了?” “再吃点。”齐宵现在的任务就是看顾着她吃饭,有时候细心的连杜妈妈和李妈妈都咋舌,暗暗回去和老太君说,齐老太君听着哈哈大笑,直说齐宵做的好…… 蓉卿笑眯眯的咬了一口,嚼着就道:“他也是个苦命的,若是能有个好的未来,真是再好不过了。”话落,她心里一翻,掉过头去便将刚刚吃的东西吐了出来,齐宵顺着她的后背直叹气。 “奶奶!”明兰跑着进了门,上气不接下气的,蓉卿漱了口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明兰笑着指着外头:“奶奶,那盆十八学士开花了。前儿奴婢还去看过不见花苞,刚刚过去浇水一看竟是开花了,真好看,难怪您一直等着她开花呢。” “真的啊?”蓉卿腾的一下站起来,她等了五年了,终于把它给等开花了,这边齐宵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忙扶着她的腰,对明兰道,“让人把花搬来。” 蓉卿才想起来自己有孕,忙又小心翼翼的坐下,点着头道:“快去,搬来我看看。” “是!”明兰点着头跑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就和院子里的三四个婆子抬到了院子里,蓉卿和齐宵出去看,一出门便瞧见高高壮壮的树干上绿叶葱隆,叶瓣肥厚,翠绿之中点缀了五朵足碗口大的或淡粉或浅白的茶花,层层绽放,一瓣簇着一瓣,缱绻妖娆,芬芳四溢。 蓉卿忍不住走近,鼻尖便闻到一股清香,这香气却不似花的娇态,清清淡淡,自有一股出尘之味,让人闻之心旷,啧啧称奇。 “真是没白疼你。”蓉卿看着爱不释手,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却又怕伤了它,凑近了仔细看去看,青青从花树后头探出头来,笑着道,“奶奶,奴婢数过了,花瓣真的是十八轮!” 蓉卿点着头高兴的吩咐明兰:“去把国公爷请来。”齐瑞信也爱茶花。 明兰应是而去,蓉卿仔细端倪又翻着叶子看看,和蕉娘道:“蕉娘,去赏了那个打理的婆子!”蕉娘见她这么高兴,自是点头道,“是!” “开花了?”齐瑞信来的很快,拄着拐杖健步如飞,蓉卿笑着道,“父亲,您来看看,方才数过了真的是十八轮。” 齐瑞信以前也曾见过一次,但彼时无心赏花只是匆匆一瞥,如今静下新来再看,眼界心态截然不相同,他看了半刻颔首道:“果然不愧为珍品。”一顿他看着蓉卿,就道,“明日请你们祖母一起过来赏花。” “好。”蓉卿点着头道,“难得一见,又开的这样艳丽,自是要请祖母过来看看。” 十八学士乃难得一见的花种,虽常有却难伺弄好,开花的更是不多,是以,蓉卿的那一盆花开了五朵,隔了两日便传了出去,几个常走动的夫人纷纷来府里赏花,这样一来蓉卿有孕的事情便也瞒不住,众人从茶花便聊到了孕事。 蓉卿忙了两人实在受不住,就请了唐氏和桦大奶奶过来帮着照顾,齐宵从福建寻来的葡萄和荔枝送了过来,桦大奶奶看着半筐的荔枝还水汪汪的,葡萄也是色泽明丽,她啧啧叹道:“这会儿荔枝还没有上市吧,葡萄也是刚出来,你这都弄上吃了!”话落,看着蓉卿低声道,“没有瞧出来,五弟可真是个会疼人的。” 蓉卿被她说的不好意思,笑道:“我吐的厉害,五爷看着难受,实在是没了法子。”又道,“这么多我吃不完,一会儿你们带半筐子回去,给孩子们分着吃。” “我们可不敢。”桦大奶奶笑着拉着唐氏,“我们要吃,就等着上市的时候再吃。” “嫂嫂。”蓉卿红了脸,“哪有您这样总拿我打趣的。”桦大奶奶哈哈大笑,这边唐氏就道,“弟妹别听她说,你想吃什么五弟也实该给你找的,若是不成叫你四哥去寻去。” 蓉卿笑着点头,说起四哥她到是想到了苏珉,来了两趟见她病歪歪的样子像是被吓着了,当初肖玉磬怀孕他没有多注意,只当轻松的很,没想到女子有孕这样受罪,隔日肖玉磬来和她说:“你四哥在你这里说了什么,怎么瞧着回去就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蓉卿被肖玉磬说的一头雾水,肖玉磬就掩面笑着道,“……回去后和我说话都柔和了许多。”晚上也温存了很多。 蓉卿听了哈哈大笑。 这边桦大奶奶推了推她,道“……是我娘家嫂子亲自瓯的酱,你吃吃看,若是觉得香我再回家给你讨点来。” “这怎么好意思。”蓉卿觉得她怀个孕,吃的都跑到桦大奶奶娘家去了,麻烦了一圈人,桦大奶奶笑着道,“你别和我客气了,这点东西又不当个钱又不是算个宝的,你尽管敞开了吃。” 蓉卿和唐氏皆是失笑。 六月十二,明期回门来,和卫进一起进门来磕头,蓉卿看着明期的面色,白里透红的肤色极好的样子,她放心的点了点头,道:“卫进要去骁骑营报道,你也别挂着心,虽一个月只能见几次,但男子总要有个前程,你可别拖了人家的后腿。” “奴婢知道了。”明期瞪了眼卫进,“巴不得他赶紧走才好。” 卫进满脸通红,蓉卿皱眉道:“哪有这样说话的。”明期吐吐舌头,待卫进离开蕉娘就揪着明期的耳朵,道,“是不是人家对你太好了,你倒得意起来了,哪有这样在外面说自己夫君的道理。” “哎呀,奴婢知道错了。”明期捂着耳朵,委屈的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半个多月我没一天睡好的,他就跟牛似的,天一黑就开始折腾我!”然后夸张的捶着腰。 谁也没有想到明期会说出这个话来,众人一愣,明兰和青竹哎呀一声跺脚跑了出去,蓉卿忍了笑,蕉娘伸手又揪住了明期的耳朵:“这话也敢说,真是成了亲了就不害臊了。” 明期委屈的看着蓉卿求饶。 “奶奶。”卫进去而复返,“熬将军的信来了,五爷方才派人送回来的。”蓉卿点点头,明期跑过去接来,卫进偷看了她一眼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蓉卿看卫进这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指着明期道,“人家老实,你可不能欺负人家。” “知道了。”明期将信递给蓉卿,蓉卿拆开来匆匆一览,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了下去,蕉娘看着问道,“怎么了,可是鳌将军有什么事?” 蓉卿皱着眉将信递给蕉娘:“您看看。”她方才还奇怪齐宵怎么让人把信特意送来,平常他都是自己带回来给她的。 蕉娘看了一遍,面色大变道:“二老爷怎么会知道容公子就是暮春的?”一顿又道,“暮春不是回北平了吗,他也奈何不了他吧。” “当初在衙门有备案。”蓉卿紧紧蹙了眉头,“若是有证据依旧能拿了暮春当逃奴治罪。”即便是没有证据,这件事扯出来也会伤了他的脸面,暮春如今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如若扯上苏茂源名声只会一落千丈为他人生染上污点。 “这怎么是好。”蕉娘急的看着蓉卿,蓉卿皱眉道,“你把这信送去给侯爷看看,再请他写一封信送去永平府去,我这里给鳌立和廖大人各去一封信。”暮春不容易,她不能让苏茂源再毁他一次。 蕉娘应是,明期接了信道:“奴婢去吧,反正奴婢也闲着。”蕉娘也不客气把信给了明期,明期揣在怀里匆匆去了侯府。 蓉卿也不知道事情会闹成什么样儿,提笔给鳌立与廖大人各写了一封信,让他们无论如何护着暮春,若实在不成就将暮春送到京城来,信由卫进送了出去,蓉卿就坐立难安的等着齐宵回来。 下午酉时初齐宵就从衙门回来,他一进来蓉卿就道:“鳌大哥信里的意思,父亲一副要将暮春绳之于法的打算,还写了状纸告暮春!”暮春中了秀才,在永平府各地都上了皇榜的,她也不知道苏茂源怎么就知道容行的名字便就是暮春的。 “你别着急。”齐宵安慰她,“我已给鳌立回过信,更何况暮春是廖大人的门生,永平知府即便要审问暮春,也要顾忌廖大人几分。” “我明白你的意思。”蓉卿点头道,“就是怕他虽不能拿暮春怎么样,可事情闹出去难免不会坏了他的名声,将来他要想入仕途,非议定是不会少。”苏茂源的娈童,这个名声可不好听! 齐宵颔首:“有鳌立在那边,他知道该怎么做!” 蓉卿叹了口气,也只能寄希望于鳌立和苏茂渠了。 “还有件事。”齐宵淡淡的道,“公主和欧鸣的婚期定下来了。” 蓉卿正想着暮春的事,冷不丁被他的话说的一愣,问道:“定了?”齐宵颔首,“……太后娘娘应该是熬不了多久,公主怕欧鸣要守孝,便以死相逼圣上百日内完婚。” 太后娘娘不行了?她想到上一次在宫里见到她时她的精神还很好……不过短短几个月就病入膏肓了? 转念她又想到圣上的本意,到也释然。 让欧鸣守孝,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只是赵玉敏不配合,圣上如今只有她这么一位当嫁的公主,又是自小宠惯的,大约也拧不过她的意思。 不过她是公主,或许也因此多了一分幸福的把握吧? 第三卷:花好月缘171 鳌立快马加鞭到了廖府门口,门童认出他来帮他牵了马,鳌立直言问道:“你家大人在不在?” “在。大人刚刚回来。”小厮话落,鳌立已经大步进了门,另有门童引他进去,穿过几道回廊门童和内院的小厮打了招呼,便有人进去禀报,鳌立阔步而行一会儿就将小厮丢在了身后,不过一刻廖大人迎了出来。 “鳌大人。”廖大人抱拳,鳌立回了礼,“下官来有事要与大人商议。” 廖大人颔首做出请的手势,和鳌立两人进了书房,这里鳌立上次来廖府已经来过,除了书没有一件阔气的摆设,再去看廖大人的穿着,他前一次来时廖大人便穿的这件直缀,衣领和袖口出磨的褪色起毛,他穿着笔挺的落在身上,一派从容。 鳌立就想到旁人对廖如海的评价,古板不懂变通,所以才在滦县一待十几年。 其实按他看,要是大夏多有些像廖大人这样的好官,不愁不会国富民强! “鳌大人可是为了容行的事情而来?”廖大人在鳌立对面落座,“苏二老爷那边不愿让步?” 鳌立皱眉,点头道:“我并未去苏府,但依杨大人所言,苏二老爷说无论如何都要将容公子绳之于法。”他看着廖大人,“杨大人也别无他法……只是一旦闹起来传扬开,容公子的名声只怕是……” 廖大人皱眉,略带了愠怒:“老夫忌惮的也正是此事,容行为人稳重,书也读的好,是个可塑之才。”他有些可惜的样子,“若是传出去,将来他的仕途可就是……” 鳌立颔首,他看向廖大人就道:“五爷和五奶奶的意思是,将容公子送去京城,苏二老爷再怎么样也不会闹到京城去,更何况京城还有永平侯镇着,他也不敢如何。” “也只能如此。”廖大人点了点头,“正好我欲推荐他入京拜师,我早年间认识一位先生,学问造诣深不可测,原在京中做私塾,只是如今年事已高,已于去年回了松江老家颐养天年……他听说过容行便愿意收他为学生,这对于容行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成。”鳌立点头道,“下官这就去找容公子商议,若是他没有异议,下官就安排人择日送他去京城。” “不急。”廖大人摆手,“待我将他唤来问一问,看他到底如何打算。” 鳌立点头,廖大人着了常随去请容行。 常随过了一个时辰才姗姗回来,廖大人问道:“容行呢。”常随擦着汗回道,“容公子不在,小人在书院打听了一番,说是容公子昨天就走了!” “走了?”鳌立眉头一拧,声音嗡嗡响,“可知道去哪里了?” 常随说的并不确定:“他同窗好友说像是去了永平府,但也并不是很肯定的样子。” 鳌立和廖大人对视一样,廖大人挥挥手示意常随出去,待常随离开他沉了声和鳌立道:“鳌大人你速速回永平。”鳌立一愣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容行平日话不多,但心里却有计较,就怕这孩子做出什么事情来。”廖大人说着话眉头紧蹙,露出担忧不安的样子,“若是无事更好,若是有事你赶回去说不定也能劝说一二。”暮春虽从未提过,但从他寡言少语偶露出的自卑中,亦能看出他对过往非但没有放下,还耿耿于怀。 “好!”鳌立腾的一下站起来,“下官这就回永平府。” 廖大人送他出门:“劳烦您多跑一趟,受了劳累。”他面露愧色,鳌立摆手道,“此事乃五爷和奶奶交代,下官当仁不让。况且,即便是陌生人有此遭遇,我鳌立也该伸手相助。” “好。”廖大人抱拳,“老夫代容行多谢鳌大人。” 鳌立颔首,匆匆而去,却是在院子门口碰见了周老,周老见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又走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们边走边说。”鳌立朝前指了指,周老颔首,鳌立就将暮春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周老拧了眉头,“容公子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当年是跟着小丫头出苏府的,到是没有想到此事未完,竟又叫苏二老爷认出来了。” “我先走了。”鳌立停下来和周老道别,“您年纪不小了,我来前五奶奶曾交代过,若是您在北平住不习惯就回京城去,家里空了几座院子呢。” 周老哈哈大笑,捋着胡子道:“小丫头还惦记着我这个糟老头。”很开心的样子,“我与廖大人相处融洽,若是到时候待不下去了,就去京城投奔他们去。” 鳌立颔首,跨马而去出了北平城。 赶了七天的路,终于在第七天晚上到的永平府,他直接敲了苏府的门,开门的小厮微愣,问道:“您找谁?” “在下宣同鳌立,找苏大老爷。”鳌立赶了几天的路风尘仆仆,胡须亦是堆在脸上往门口一站便有一股煞气,小厮立刻应是关了门进内院去禀报,过了半刻多钟门重新打开,小厮笑着道,“鳌大人,请!” 鳌立大步跨进了门内。 内院里各自原就有人住着,虽说现在空着但各人的院子都没有易换,苏茂渠带着苏峻住在外院,鳌立进了门便看见苏茂渠远远的站在书房门口,朝他抱拳道:“鳌大人。” “苏大老爷。”鳌立还礼,苏茂渠问道,“鳌大人不在宣同,何以来了永平府,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知道鳌立曾是齐宵的随从,以前也曾见过一面。 鳌立开门见山,问道:“下官是为容行的事而来。” 苏茂渠眉头一拧,指了指书房:“里面说。”鳌立就跟着苏茂渠进了书房,苏茂渠沉声问道,“可是廖大人托你……” 鳌立摇摇头,就道:“是京中的五爷相托,让下官将容公子送去京城。” 苏茂渠一愣,问道:“齐督都?”他一直没当个事儿,只当暮春是苏茂源逃走的随从,即便有那么一点见不得人的事,可对方是逃走的奴仆确认无疑,苏茂源要追究也不是大事,如今扯上了齐宵不由令苏茂渠怔住,“对方曾是府中的一位小厮,何以与齐督都认识?” 到这个时候了,鳌立也不瞒他,直言将当初的事情说了出来,苏茂渠拧了眉头,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当年苏蓉卿离府前曾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他蹙眉道:“我明白了。”他点头道,“待老二从外面回来,我便与他说,让他撤了诉讼。” “好!”鳌立点点头,“多谢苏大老爷。” 苏茂渠摆摆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俗话说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对方刻苦勤奋重新做人,如今已有功名在身。” “苏大老爷言之有礼。”鳌立起身抱拳,“那下官就先回去,静待苏大老爷的佳音。” 苏茂渠点头,忽然问道:“鳌大人在何处落足。”鳌立就回道,“下官住在永福客栈,明日只怕还要登门,五爷和五奶奶将节礼让下官带来,前几日忙的脱不开身一直耽误着,明日便就亲自送来。” “既是来了,不如就住在家里吧。”苏茂渠留他,“你和齐督都相熟,又和蓉卿认识,若是你来永平却不住在家里,待他日回去叫他们知道,定是要怪我这个大伯没有招待好友人。”一顿又道,“若是你不嫌弃,就在外院歇下,我着人先给你送水来梳洗一番,客栈里的东西,也让人给你一并取回来。” 鳌立一时间推辞不掉,他还要出去找容行,顿了顿他道:“……那……就打扰了。” 苏茂渠摆着手:“客气了。”就喊了小厮来,“让代扇将院子收拾出来。你先引鳌大人去梳洗。” 小厮应是,领着鳌立下去。 代扇带着丫头婆子到外院收拾院子,将苏珉以前住的院子拾掇出来,代瑁低声道:“听说是齐督都以前的常随,现在在宣同做了把总呢。” “那又如何。”代扇并不关心,“难道你还想着回京城不成,安心留在这里吧,活一日是一日。”当初太夫人把代瑁带去京城,留了她在府里,如今太夫人去了代瑁也只好回来了。 家里没了主事的女人,内院里就交给她们两个打理。 “怎么不能。”代瑁不服气,“你是死了心,可我还想去京城呢,留在这里是没人管,可就是因为没人管咱们难不成就真的这样一辈子了?” 代扇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又指挥着婆子把熏香灭了:“人家三军行走,定是不喜欢这些劳什子东西,赶紧灭了去。” 婆子立刻应是,代扇就拉着玳瑁出去:“你想回去就多在大爷跟面走动走动,大爷不似大老爷,心软的很,指不定就把你带回去了。”两人说着一出门正碰上了鳌立进门,梳洗了刮了胡子,鳌立一身清爽大步而来,代扇和玳瑁立刻蹲身行礼,鳌立也没有注意两人往房里去,就看见婆子端着熏香出去,他眉梢一挑觉得这些婆子倒是聪明的很,知道他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鳌立半眯着打了个盹,起床吃了点东西就出了门,他要找到容行也就是暮春,若他来了永平找到了就无事,如果没有来还得再派人去寻,去不去京城的事儿,既然五爷和奶奶说了,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问问暮春的意思。 代扇去外院转了转,帮着收拾了一番,见着鳌立堆在床头脏的衣裳,就叫人拿去洗了,又撇了眼门后放的靴子,眉头皱了皱量了量尺寸便走了。 鳌立寻了半夜自是无果,回来一瞧自己的衣裳鞋袜都没了,他想难不成是被人丢了不成? 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去问,便忍了下来。 这边他刚打算休息,那边门就被人敲响了,他起身开了门,代扇站在门口手里提着食盒:“鳌大人晚上吃的早,特意让厨房给您留了饭菜,您是客又是八姑奶奶的朋友,自是不能怠慢。”话落,将食盒递给鳌立。 鳌立看着那一篮子吃食微愣,想了想他接过来点头谢道:“有劳姑娘。” 代扇笑笑看了眼鳌立出了院子。 鳌立看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鳌立方起床,便被外头连着奔走的脚步声和嘈杂声惊醒,他披着衣服出了门,抓了个小厮就问道:“劳驾问一问,这是做什么去,出了什么事?” “我们二老爷在外面出事了。”小厮答的很慌张,“大老爷去了衙门,让我们带人去抓凶手。” 凶手?说到凶手那这件事就不简单了,鳌立皱眉道:“我与你一起去。”跟着小厮就出了门。 代扇亲自过来帮着鳌立收拾房间,代瑁在门口探头,笑眯眯的道:“还说你没有动心思,这么殷勤做什么?”代扇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代瑁就凑过来紧张的道,“听说二老爷昨天晚上在城里的一个小院子被人杀了。” 代扇闻言眉头一簇,斥责道:“不要胡说,事情还没个结果,一会儿二老爷回来若是听到你说这话,定又会发怒的。” “我看那,只怕是没机会了。”代瑁说的有鼻子有眼,“要是没死大老爷怎么会这么紧张的出了门,而且,二老爷昨晚可是没有回来的。” 代扇沉了脸色,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回头看了眼鳌立搭在床头早上忘记穿的中衣……在军中男人过的就是粗糙,夜里光着膀子睡,早上起来披了外衣就走……这样的男人也好伺候,热饭热菜伺候好了,便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代扇目光动了动,走过去将中衣收拾起来铺平,又拉着玳瑁出了门。 鳌立赶到出事的院子里时,永平知府杨大人已经在了,他和众人打了招呼便进了房里,就瞧见苏茂源正脸朝下趴在地上,身上盖着从床上扯下来的棉被,看不见头脸但从露出来的腿和胳膊看,里面大约是没有穿衣服的。 被面下有血迹淌出来,还有几处殷红的脚印,一把刀丢在苏茂源的手边上,上头血迹斑斑。 “被刺了六刀。”杨大人带来的仵作捧着本子道,“大概是昨天夜里子时到丑时左右。从地上的脚印来推断凶手应是一个人,也是个男子……房里里很乱,像是有打斗过的痕迹,但床上很整洁,并不像睡过的……”也就是说,苏茂源虽脱光了衣服,但却并没有睡在床上。 苏茂渠看着苏茂源的身体,又怒又恨:“可有什么线索,这间宅子是谁的,昨晚谁在这里?!”他再不喜欢苏茂源,可现在见他惨死在这里,心里如何不气! 杨大人道:“这间宅子的主人并不在永平府,空关了两年有余,平日里面并无人居住。至于苏二老爷和谁一起来的,下官已派人去查,只要那人曾来过,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的。”这里并不在闹市,地段僻静,实在不好查,而且苏茂源是什么人他早有耳闻,这青楼楚馆的仇人又多,杨大人说着话心里却没有多少的把握。 “真是可恶!”苏茂渠气的发颤,看着狼狈的成了冰冷尸体的苏茂源,怒道,“来人,把二老爷收拾好抬回去。”他昨天出门时还是活生生的,今儿竟就死了! 杨大人一惊,笑道:“这……二老爷的遗体我们只怕还要查验一番。”苏茂渠眉头一拧,怒道,“这是你们衙门的事,茂源我断不能把他留在衙门里。”一摆手,让来的人将苏茂源包裹好带回去。 杨大人满嘴苦涩没有说话。 鳌立看着呼喇喇一群人离开,他静默了一刻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便就在卢龙城中四处打听,跑遍了每一家客栈,可没有见到像暮春的男子来过,他策马出了城沿着卢龙往滦县而去,连着打听了四日,却在第五日的时候收到了廖大人的来信。 廖大人信中说,容行在鳌立离开的第二天就回了北平,他原来并未去永平,而是去法华寺还愿了,住了两日才回来。 暮春没有来永平,也就说苏茂源的死和他没有关系。 鳌立看到这个消息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事情很巧,暮春离开北平,他一路追来都没有消息,恰巧苏茂源又死于非命,时候暮春又在北平城中出现…… 他并非不相信廖大人,觉得他做伪证,而是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蹊跷。 可是,从卢龙到北平便是他也要七日的功夫,更何况暮春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坐马车,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无法走一个来回。 蓉卿得到苏茂源离世的消息时已是七月,她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苏茂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那间无人住的院子里,他和什么人约的,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杀他? 他回永平已经近两年了,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却选在了现在。 “会不会是容公子?”蕉娘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蓉卿,蓉卿也想到了暮春,她沉声道,“鳌大哥和廖大人的来信中都解释了,那几日暮春在北平,并未去卢龙。”暮春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这……”蕉娘也想不通,不过既然不是暮春她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就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至于苏茂源是死是活,对于她们的影响,大约就是守孝了吧。 “我回去一趟。”蓉卿扶着腰站了起来,近四个月身孕的肚子半点看不出来,反倒是人瘦了一圈不止,虚弱的由蕉娘扶着,“不知道四哥如何打算的。”按常理苏珉和苏峥是要回去奔丧的。 “您还是别走动了。”蕉娘看着她这样样子提醒吊胆的,“我代你回去走一趟,问问侯爷。” 蓉卿摇摇头,回道:“我还是亲自走一趟,您去喊了轿子来,我坐轿子大概会舒服点。”她说完喊了明兰和青竹来给她换衣裳,蕉娘应是去喊轿子,蓉卿换了衣裳去给齐瑞信打了招呼,“永平府来信,说是家父去世了,我回去和四哥商量一番。” “那你路上行慢点。”齐瑞信担忧的看着她,蓉卿瘦成纸片儿似的,仿佛风一来就能吹跑,“实在不成,等齐宵回来你再回去也成。” 蓉卿摇摇头:“我回去看看放心一些。” 齐瑞信颔首没有拦她,却让银春送她回去,蓉卿也没有拒绝上了轿子,蕉娘在轿子里摆了痰盂,蓉卿刚一起轿就一阵天翻地覆的恶心,抱着痰盂吐了一阵,将早上吃的东西悉数倒出来才觉得舒服了点。她靠在软绵绵的被子里昏沉沉的回了侯府。 侯府门口已经挂起了白幡,苏峥接了蓉卿进了二夫人的院子,他道:“四哥去了宫中。”蓉卿凝眉问道,“您和四哥是不是要回永平?” 苏峥颔首:“四哥说这几日就启程回去。”刚守完太夫人的孝,紧跟着又要守父亲的。 “你还好吧。”二夫人扶着蓉卿坐下,心疼的看着她,“瞧这瘦的。” 蓉卿摇摇头:“还是那样,吃什么吐什么。”叹了口气很无力的道,“大伯来信是如何说的?” “说是被歹人所害,凶手至今无果。”二夫人说着话语气淡淡的,“等你四哥和五哥回去入葬,如今棺木停在雪峰寺山脚。” 蓉卿哦了一声,这边大夫人进来了,见着蓉卿她一惊,道:“怎么又瘦了,比我上个月看见又瘦了不少。”她拧了眉头,“这可如何是好,都过了三个月了也不见好转,实在没见过你这样的。” “熬一天算一天了。”蓉卿无奈,“大伯母您要回去吗?” 大夫人想了想,道:“回,大老爷一个人在那边我也不放心,跟着你四哥一起回去看看,也能帮点忙。”一顿又叹气,“就是不放心你三哥,那父女两人也不知躲哪里去了。” 蓉卿无奈,一家人对面坐着各自叹气。 没一会儿苏珉和肖玉磬前后脚回来,苏珉见蓉卿也在,愠怒道:“你回来做什么,来回颠簸的。”不等蓉卿说话,他又回身吩咐平洲,“去和齐督都说一声,让他下了衙直接过来。” 平洲应是而去。 蓉卿问苏珉道:“四哥,圣上可准了您丁忧?”苏珉点头,“准了。”又看看苏峥和大夫人,“就定在十五启程,还有三日,你们尽快收拾一下。” “我这就回去收拾去。”大夫人起身,和蓉卿打招呼,“你坐着歇会儿,等八姑爷来了你再走。” 蓉卿应是,大夫人出了门。 苏容君也从医馆赶了回来,问道:“四哥,鹿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看看众人,有些不敢置信,苏珉颔首,“嗯,消息属实。” “那……”苏容君一时语凝,不知道说什么,她默默的坐下来道,“那您和五哥不是要回永平?”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担忧的望着苏珉,他才为了太夫人丁忧九个月,圣上夺情他提前入朝,如今一去三年再回来朝中是不是还有他的位置! “不用担心。”苏珉沉声道,“我心中有数。” 蓉卿望着苏珉心头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就起身请了苏珉到外面,她低声问道:“四哥,圣上是不是让你筹划迁都的事?” “你怎么会知道?”苏珉微微一愣,蓉卿松了一口气,她方才看苏珉并不紧张的样子,就想到了迁都的事,齐宵说圣上既然动了心思就一定会执行,如今苏珉恰好回北平丁忧,如此大好时机,圣上又能不动声色的派人去打理,再好不过了。 “那就好,正好廖大人也在那边,你们一起办事也便利。”蓉卿话落,想了想又道,“不过北平城虽城防坚固,城内亦是繁荣不亚于京城,可一旦将来迁都,许多朝臣百姓移居。那么房舍,商铺,街道甚至与城内规划布局都是要提前安排周到,是一项繁杂庞大的工程,这事儿要真交给您,不管办的好办不好将来都会有人诟病……而且您一去几年,圣上和太子爷那边,你不但要事先做预防,更不可断了交情。”即便是将来做的不好,也有人撑腰做靠山。 “你说的没错。”苏珉负手而立,“此事我正打算与齐宵商量,晚上你也一起听听。” 蓉卿点了点头。 齐宵来的很快,苏珉喊了苏峥,四个人在书房里坐下说话,齐宵出声道:“工部有位刘大人擅长水利建造,你先过去,我想办法将他送去北平帮你。” “好。”苏珉颔首,“我也正有此意。”齐宵又道。“内务府营造司还有一位姓潘的工头,此人颇有才气,此次我们府中栈道便是他参与的,我与他有过几次交谈,深觉此人在建设规划上不俗。” “好。”苏珉点头道,“户部那边董阁老已然知道,国库暂不充裕,但亦能支撑几年,圣上只怕要加收茶税,增加收益。” 加收茶税,蓉卿向齐宵看去,齐宵颔首道:“届时让徐永记领头,此事圣上早有主意,我们便是反对也无济于事。” 蓉卿没说话,圣上显然在上一次捐款中尝到了甜头,现在又要重建北平,要用的钱更多……她脑海里努力回想着所学不多的城市规划知识,排水,房屋布局,街道铺设似乎都是学问,转了一圈心思她有些迷糊,只得静静听着几个人说话。 下午,苏府里的人都戴了孝,蓉卿亦是换了孝服,过了三日苏珉带着苏峥以及大夫人回了永平府,蓉卿回侯府是送他们,她望着二夫人低声问道:“若不然,您也跟着四哥一起回去住些日子,也正好与外祖父还有外祖母一起聚一聚。” “还是算了。”二夫人握着她的手道,“你怀像这么差,我着实不放心你,留在这里到时候你生了我也还能过去帮帮你。” 蓉卿眼睛一红,抱着二夫人道:“我也舍不得您走,那就等我生了再让人送您回去好不好?” 蓉卿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哭什么,伤了身子。”又贴在她耳边,含笑着轻声道,“其实,我也不想回去为他送葬,这辈子我一眼也不想看到他。”笑着,眼泪落了下来。 蓉卿满心里的心酸,苏茂源害了多少人的一辈子! 苏珉他们到永平府来信时,已经是九月,苏茂源九月二十二下葬,当日的凶手依旧下落不明…… 蓉卿半躺在回廊下晒着太阳,暖融融的格外的舒服,蕉娘给她揉着腿,无奈的道:“这才五个多月,腿就肿了!”蓉卿已经习以为常了,每日吐的她连笑都没什么力气,只得躺着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随他折腾去吧,反正留着我们母子两条命就成。” “又说胡话,要是叫五爷听见,可不定要生气。”蕉娘满脸的无奈。 蓉卿笑着点头:“不说了。”话落她阖上眼睛,咕哝道,“我睡一会儿。”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卫山蹬蹬跑了进来,“奶奶,北平来信了。” 蓉卿一愣醒来,蕉娘接过信交给蓉卿,蓉卿拿在手里,看着上头的笔迹有些陌生,她凝眉拆开,就看见上头的一行字:“八小姐亲启!” 八小姐? 这会儿已经没有人再喊她八小姐了,蓉卿满脸的疑惑,顺着信往下看,信并不长不过数句话,她看着面色微变,蕉娘见她如此不由问道:“是谁来的信?” “是暮春。”蓉卿将信一层层叠好,凝眉沉默了一刻,才和蕉娘道,“拿个火折子来。” 蕉娘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点头应是,回房拿了火折子过来,蓉卿将信点了火,不过眨眼的功夫上头的字迹便消失在火焰中,蕉娘越发疑惑,问道:“暮春和您说什么了?” “没事。”蓉卿摇摇头,有的事情就这样吧,就让他永远没有结果的好。 蕉娘见她不打算说,就没有再问。 蓉卿便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回房歇会儿。”就一个人进了房里。 齐宵自院外回来,没见着蓉卿,蕉娘就指了指房里低声道:“进去休息了。”齐宵颔首进了卧室,就看见蓉卿坐在床头发呆,他微愣问道,“怎么了?” “齐宵。”蓉卿拉了他的手,“暮春给我来信了。” 齐宵眉梢微挑在杌子上坐下,问道:“怎么了,他说了什么?”蓉卿情绪不对。 “他说,他当日在卢龙!”蓉卿一字一句的说话,长吁了一口气,望着齐宵,“我将信烧了。” 齐宵握了她的手,轻声道:“苏二老爷的案卷我也曾看过,现场的并未留下任何证据,只有人见到苏二老爷进去,可除他之外没有任何在里面走动过。”他说着微顿,又道,“廖大人,周老都给他作证,那么他就是在北平,你别胡思乱想。” “好!”蓉卿松了一口气,“那我给他回一封信,让他好好的,只等他日金榜题名为朝廷效力。” 齐宵皱眉,捏了捏她的脸假意的愠怒道:“你是不是对他太过关心了点,嗯?”蓉卿一愣转头看他,哈哈笑了起来,扑着他道,“你吃醋了?” 齐宵不说话,蓉卿哄着他撒娇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你这醋吃的可没理由,再说,你竟是不相信我?”眉眼一瞪。 “没有。”齐宵捧着她的脸,“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轻笑了起来。 蓉卿瞪了他一眼,拉着齐宵给他执笔给暮春回信。 十月初二,十里红妆,满城锦绣锣鼓喧天中,赵玉敏下嫁给欧鸣,公主府邸就建在诚王府的对面,那一日热闹非凡,赵玉敏更是美艳至极,端坐在喜榻之上眉目含情悠悠看向欧鸣,欧鸣更是笑容满面朝她一拜。 送走宾客,赵玉敏梳洗换了衣裳,欧鸣喝的微醺进了门,赵玉敏笑道:“客人都送走了?” “是!”欧鸣解了衣领在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斟茶喝了一口,赵玉敏颔首道,“那你别坐着了,一身酒气快去洗洗。” 欧鸣点头应着却是没有动,赵玉敏催着他:“快去,一会儿房里又该重新点上熏香了。” 欧鸣皱了皱了眉头,笑着道:“好,公主等我!”便进了净室。 赵玉敏笑盈盈的坐在床边,华嬷嬷带着丫头进来铺床,又放了元帕在床上,赵玉敏指着桌上欧鸣方才喝过的茶盅和华嬷嬷道:“把这只带出去洗洗,他方才喝了酒的,一股酒味儿。”又道,“往炉子再丢些熏香。” 华嬷嬷应是,赵玉敏这才舒服的坐了下来。 欧鸣站在净室门口,脸上的笑容就一点一点淡了下来,见赵玉敏转脸过来他微微一笑走过去:“公主晚上可用了膳?若是饿了不如微臣给你亲自做?” “我吃了。”赵玉敏颔首道,“我们早点休息,明儿一早还要进宫给父皇和母后请安。” 欧鸣应是翻身将赵玉敏压在身下,唇瓣方碰在一起两人便都蹙了眉头,欧鸣的唇移开落在她的脖颈上,赵玉敏也松了一口气…… 春宵很短,欧鸣打水来帮着赵玉敏收拾干净,两人重新上了床,欧鸣道:“微臣许久未见到太后娘娘了,不知她老人家凤体可好?” “还可以。”赵玉敏说的意兴阑珊,想了想又觉得语气不对,“明儿入宫你瞧瞧去。” 欧鸣颔首,叹气道:“娘娘她为了我们欧家殚精竭虑,我们却是一个个不懂事惹了她老人生气,我们真是该死。”他说完又感激的看着赵玉敏,“欧鸣真心里谢谢公主,你我相识与患难中,您却对微臣不离不弃,一心相护,微臣此生定百般报答守护您。” “你知道就好。”赵玉敏淡淡的道,“我嫁给你,父皇和母后到现在还生我的气呢,往后你若对我不好,可有你的好果子。” 欧鸣立刻笑着应是,道不敢! 赵玉敏放了心阖上眼睛睡觉,欧鸣略等了一刻见她熟睡,便蹑手蹑脚起床,在赵玉敏带来的妆奁匣子里一阵翻腾,瞧见一块黄玉刻成的私章,上头挂着大红的福心络子,他飞快的拿出来藏在了袖子,又无声无息的回到床上。 赵玉敏已经睡熟,他静看了一会儿,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容,这才翻身睡下! 蓉卿有孕自是不能去吃喜酒,她歪在床上看着齐宵递过来的信,见并未拆封,微愣问道:“给我的信?”齐宵点点头,蓉卿拆开匆匆一览笑了起来递给齐宵:“你看看,鳌大哥想请我做媒呢。” 齐宵也没想到,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问道:“代扇是何人?”蓉卿就把代扇的过往说了一遍,“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也是个不简单的,鳌立在苏府住了七八天的功夫,她就能让一向话少不与女子接触的鳌立开口要她,可见是个聪明的人。 “为人如何?”齐宵收了信,蓉卿就道,“当年我在府里不得势,她也没有为难我,对哪边都是一视同仁,想必这一次是逼得急了吧,若不然也不会打鳌大哥的心思。”一顿又道,“鳌大哥的意思,身边缺个照顾的人,也没有说娶还是纳,若是代扇自己愿意,我到是没有意见。” “你看着办吧。”齐宵颔首,“写信给你四哥,让他看看此女为人,若是不成此事再议。” 蓉卿点头,过了两日给苏珉去了信,又给鳌立回了一封信。 入了冬应天在腊月初下了第一场雪,苏珉给她回信,说送代扇去了宣同,不管鳌立是娶是纳随他的意愿! 蓉卿由明兰扶着在房里散步,明期捧着蓉卿的肚子就道:“我记得洵大奶奶怀秀小姐的时候,肚子可大了,怎么您都当生了,肚子也这么小。”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九个月的肚子。 “奶奶都这样了,肚子怎么会大。”明兰白了明期一眼,蓉卿怀了九个月,吐了九个月,恐怕这天下就没有像奶奶这样的了。 蓉卿走了一圈走不动坐在椅子上喘气:“我歇会儿走不动了。” “撑着再走会儿吧。”蕉娘进门担忧看着她道,“七小姐说要多动动才好生,您这样就怕您生的时候难!” ------题外话------ 从明天(23号)开始算,七天后发大结局!所以,你们等我七天哈,大结局!后面会有一些番外…。 咱们七天后见。群啵一个! 172 剧终 闹中取静之处,医馆内人来人往却不显得杂乱吵闹。 十二月初已经是极冷,圆月又在炉子里加了几块碳将火拨的大一些,又将炉子上烧开的水灌在水袋中,重新加了冷水放在炉子上,她拿着水袋送去给正坐在桌边看书的苏容君,低声道:“小姐,已是下午了,您是要在这里用晚膳,还是回府里用?” 苏容君接过水袋,将怀里的手炉给圆月,摇头道:“我不饿,再等一会儿走。”又放了书指了指外面,“外头病人还没走净吧。” “没有,方才去看过,还有十几个人。”圆月将手炉放在一边,又在边角的衣架上拿了斗篷出来搭在苏容君身上,“门口就是穿堂,风格外的大,您披着别着凉了。” 苏容君嗯了一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下,我们说说话。” “是。”圆月在对面坐下,苏容君轻声道,“你和玄月今年都十九了,我托了母亲帮着你们相看人家,可你们是跟了我这许多年的,情分不同寻常,所以就想问问你们,心里可有看中的人,若是有事情办起来也容易。” “小姐。”圆月脸一红垂了头道,“我们整日在府里哪里有什么看中的人。”一顿又道,“再说,我和玄月都说好了,往后就守在您身边,您别赶我们走。” 苏容君笑笑,摇头道:“我自己都没着落,总不能耽误你们,别说傻话,那你们既是没有,我便求了母亲给你们寻了。” 圆月红了脸没有说话。 苏容君点点头,又捧了书起来看,圆月看着她心头叹了一口气,回头朝门外看了看,今儿蔡国公爷怎么还没有来,寻常这个时候都到了,她心里想着便起身出了门朝外头看又失望的回来。 “你看什么呢。”玄月从外头进来,搓着手到炉子边上烘,圆月给她倒了热茶,道,“我在想蔡国公怎么这会儿还没到呢,寻常都到了。” 苏容君看书的动作一愣,才想起来杨宗文今天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她微微拧了拧眉头没有说话。 房间里静静的,苏容君许久没有翻书声传来,圆月歪头看着她,若有所思。 冬天的白日短,不过一刻外头就暗了下来,圆月点了灯,苏容君也放了书:“外面似乎没了人了,我们出去看看。”她提了裙子起来,圆月打起了帘子,外头的药堂里果然已经没了人,几个坐诊的大夫正在各自收拾东西,大家和苏容君打了招呼留了一人值夜,其余的人便都回了家去。 “我们也走吧。”苏容君交代了几句,让圆月去收拾东西她们回府,苏容君就随手翻了今儿铺子里的进账,刚翻了一页门口就有人夹风含雪的撂了帘子进来,苏容君回头去看,就看见杨宗文冻的通红的脸露在帘子后面。 他里头穿着一件紫藤色革丝夹棉直缀,外头罩了一件印红狐戎大氅,手搭着帘子视线一瞬间就寻到了苏容君,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苏容君松了口气迎了过去,“快进来,外头冷。” 杨宗文脸冻的有点僵,笑容就显得很别扭,他走进来一瘸一拐的:“对不起。”他支支吾吾歉疚的道,“今儿有点事耽误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没事。”苏容君点点头,“去里面坐吧。” 杨宗文点头跟着苏若君往后堂走,走路的姿势依旧是拐着扭着的,苏容君停了步回头奇怪的看着他:“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杨宗文摆着手,“刚刚下台阶不小心歪了一下,过会儿就好了。” 苏容君又看了眼他的脚,没有再问转身进了房里,杨宗文在外头脱了大氅跟着进去,圆月已经在桌上铺好了笔墨,苏容君指了指椅:“你腿疼,先坐下。”杨宗文点头在椅上坐了下来,苏容君又回头吩咐玄月,“支个人回府和母亲说一声,就说医馆里有点事,晚点回去。” “是!”玄月应是出门而去。 杨宗文提笔看向苏容君,苏容君道:“今儿正好下雪,你一路过来也看到了雪景,就画一幅与冬日雪景相关的吧。” “好。”杨宗文腰背挺直,略思索后便下了笔,笔锋柔和却又不乏棱角,苏容君静默而立看着他,见他墨汁干了又在砚台里添了水,轻轻柔柔的帮着他研墨,杨宗文微微一顿余光看了她一眼,唇角溢出笑容来。 一幅画作完已是半个多时辰,杨宗文放了笔,苏若君已经是颔首道:“您的画工已经很好,落笔泼墨或浓或淡非常的周到仔细,若叫我评论到已然在我之上。”她的话落,杨宗文的脸色就是一变,果然,苏容君又道,“往后您不用再来了,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教您的了。” “这……”杨宗文有些懊恼,今儿一高兴竟忘了藏拙,“这一幅有些运气,不如我再画一幅你瞧瞧?” 苏容君摇摇头:“不用,一幅画便就能见您功底,国公爷不用谦虚。” 杨宗文顿时泄了气一样站了起来,颔首道:“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苏容君回道,“国公爷客气了。” 杨宗文看着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那……我回去了。”苏容君颔首,“我送你。”做出请的手势。 “好。”杨宗文绕过桌走了出来,不过走了几步他已是脸色煞白的扶住了桌面,苏容君问道:“怎么了?脚还是疼?” 杨宗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苏容君皱了眉头指了椅道:“你坐下把鞋袜脱了,我帮你,可是伤着筋骨了。” “这……”杨宗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将鞋袜脱了下来,苏容君蹲在他面前,托了他的脚,杨宗文一惊要收回去,“使不得。” 苏容君皱眉道:“我是大夫。”制止了杨宗文的动作,杨宗文涨红了脸乖乖没动,苏容君让圆月端了灯台来,她仔细检查了杨宗文的脚,这会儿工夫脚踝已经肿了起来,她按了按就听到杨宗文嘶的一声吸了口气,苏容君问道,“很痛?” 杨宗文抿唇没有开口,点了点头。 “骨错位。”苏容君沉声下了结论,“你怎么走路的,好好的把脚也能伤成这样。” 杨宗文垂了眼帘,他刚刚一看时间太晚了,就急着赶过来,没看清脚下踏空了,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起来时脚着力就有点疼,他急着过来就没在意,没有想到竟然伤的这么重。 “先把骨头正了。”苏容君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你忍着点。”她当初学的就是外伤,这样正骨的事儿最是擅长。 杨宗文紧拧了眉头没有说话,苏容君动了动他的脚,突然发力,就听到杨宗文闷哼了一声,额头上沁出细细的冷汗来,苏容君低声道:“你别动,我去找药来。”转头亲自出去拿了药进来,就半蹲在地上给他揉着脚。 疼痛过去杨宗文细细打量着苏容君,清秀的眉眼,尖尖的下颌,眉眼间那一抹挥不开的郁色,他看着心里便隐隐疼了起来,过了年她就二十了吧……在京城还没有哪家的女过了这个年纪还没定亲的,她是不是也很着急,她属意怎样的男呢? 是太爷那样温润高贵的,还是齐督都那样沉稳挺拔的,抑或是诚王爷那样有趣亲和的? 想到这里他思绪就乱了起来,不管喜欢什么样的,她总归有成亲的那一日,到时候她也会穿着嫁衣满心里期望的出嫁……可是,他摇摇头屏弃了脑里的胡思乱想,当年他能在灭门中独存下来,和他的年纪不无关系,所以他有时也庆幸,若是他年长些断不能活下来的,所以他从未觉得自己年纪小有什么不对,至少他为杨家留住了血脉,他要重振杨家,要告诉列祖列宗他杨宗文不会白活一场叫他们失望。 可是现在他却恨起自己的年龄来,若是再早生几年,也不会有今天的烦恼了。 “这个瓶你带回去,一会儿我再给你抓几副药,外敷内用一样不可断。”苏容君帮他套上袜,“这半个月脚上不能用力,若不然将来可能会留下外样。” 外样?会跛脚吗?杨宗文眼睛一亮…… 身份之差,即便没有年纪之别,他们之间依旧有距离,可若他跛脚了呢?那他们的之间的距离就会缩短了吧? “好。”仿佛想通了什么,杨宗文点着头,“我记住了。” 苏若君看着他叹了口气,轻声道:“家里服侍的人也打个招呼才好,别服侍不周了。”杨府里没有主事的女人,中馈如今是杨宗文早年的奶娘操持着,杨宗文继续点头,“嗯。” 苏容君让圆月去将杨宗文的常随请进来,几个人架着杨宗文往外头走,苏容君送他出去,不放心的叮嘱道:“不要忘了嘱咐,切不可再用力。” “嗯。”杨宗文笑眯眯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上了车,苏容君将药递给常随,看着马车离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圆月过来低声道,“小姐,奴婢方才问过长竹,他说国公爷是出宫时一路小跑摔着了。”长竹就是杨宗文身边的小厮,“大概是怕您走了,他着急赶过来。” 苏容君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垂了眼眸低声道:“回去吧。”就转身回了医馆。 杨宗文回到府里歇下,靠在软榻上看着自己涂了药膏的脚发呆,仿佛苏容君手指上的温度还余留着,只觉得心头暖融融的,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养在大伯母膝下,大伯母见他到了启蒙的年纪,就与舅舅商议把他送到镇江的书院里,他依稀记得第一次到书院时,里头都是一些年长的哥哥,亦有和他年纪相仿的,但却是每日早晚都被家人接回去的,唯有他只有每隔十日舅舅接他回去小住。 他常听同窗说起家中娘亲,他便想着自己的娘亲大约是什么样,父亲说过,娘亲高高瘦瘦的诗词歌赋比起父亲来毫不逊色……娘亲的样便在他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影…… 直到蔡国公府大厦倾倒,他一夕间父亲,伯父,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舅舅也不再接他回去小住,他只能窝在书院中,整整三年他除了读书习字,再没有出过一次门,每到过节时书院里空荡荡的,他便坐在门槛上看着来来往往穿着新衣喜气洋洋的行人,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鞭炮响,掰着指头算自己的年纪。 直到圣上入京登基,姐姐回来了,他才从书院出来,他满心欢喜不是因为重获新生,而是因为他又有了亲人。 那样的感觉没有亲历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失而复得的喜悦,被人关心的幸福,洋溢在他的心中,为了姐姐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直到见到她,苏容君的一颦一笑竟是那样沉静温柔,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她,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淡淡的药香味,令他浮着的心沉淀下来。 杨宗文叹了口气,望着屋顶的承尘发呆,就听到外头错乱的脚步声,随即有人喊道:“太妃娘娘驾到。”他一愣一骨碌坐起来,将自己的脚藏在鞋里要出去迎杨氏,可不等他起来杨氏已经进了门,东哥跑过来问道:“舅舅,您生病了?” “怎么好好的把脚伤着了?”杨氏拧了眉头,“你快坐下,别受力伤了脚。” 杨宗文点头坐下来:“姐,我没事,只是扭了一下,歇个几天就没事了。”又怕杨氏担心,“不相信我走几步给你看。” “你别粉饰太平。”杨氏心疼的看着他,“方才苏医女已经派人去和我说过了,叫你好好休息,脚不能下地!” 苏容君是不放心他,所以才派人去告诉姐姐的吗?杨宗文一愣,心头微暖。 “你也不是毛躁的性,这一次是因为什么事?”杨氏要去看他的脚,杨宗文摆着手,“我真的没事,就是走的急了没注意脚下踏空了。” 杨氏见他不好意思,也深知杨宗文的性,便没有强求,就道:“你心思别那么重,给自己压力。”杨宗文点头,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太爷送你们来的?” “没有。”杨氏淡淡的道,“公主和驸马邀着他一起进宫看望太后娘娘了。” 杨宗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太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杨氏沉了眉眼,就道,“不太好。”说不好,可每每欧鸣去了她从能拉这欧鸣断断续续的说话,虽已经是口齿不清,但却也能看得出她的思路很清晰。 姐弟两人都没有再说下去,东哥问道:“舅舅,你走的急摔跤了,是因为要去苏医女的医馆里学画吗?”杨宗文听着一愣飞快的瞥了眼杨氏,摇头道,“不是,东哥别乱说。” 东哥皱着眉头看着杨宗文,显然不相信。 杨氏心口一顿,望着杨宗文问道:“宗文,你……”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要给杨宗文说亲的事要早些才好。 杨宗文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姐姐问起这件事来,本也没有什么,只是他心虚就怕说错了什么,让姐姐起疑……他虽不想瞒着姐姐,可说出来对苏容君来说影响并不好。 送走杨氏和东哥,杨宗文又捧着书看了一刻,胡思乱想的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他叹了口气躺了下来,迷迷糊糊到丑时便醒了过来,梳洗穿戴就由常随扶着出了门一路到宫门口,他想了想低声吩咐常随:“你稍后去医馆,苏医女今天去医馆了没有。” 常随应是而去,在医馆门口守着,约莫到辰时都没有看见苏容君过来,他等不住了就进去寻了人打听,才知道苏医女今天去了督都府,他这才赶回去宫里。 这边,苏容君扶着蓉卿在院里散步,两人走的极慢小心翼翼的,苏容君道:“国公爷搬回去了?” “嗯。留了几次,他说还是习惯住在茅庐里。”蓉卿笑笑摇摇头,院里的花房和栈道修好了他留了七八日就搬回去了,过后每隔几日就会过来住个一两日,父两人见到也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说话,过后齐瑞信便就如此,在那边住个十来日又过来住个三五日,仿佛很自然的就形成了这两府里住着的生活。 “这样也挺好。”苏容君笑着看着蓉卿,“他们父能释前嫌,你的功劳最大。” 蓉卿摆摆手:“五爷还什么都没说呢,至多缓和了点。”一顿又看着苏容君,“你今儿怎么没去医馆,蔡国公不去学画了。” 提到杨宗文苏容君的面色就不由自主的沉了一分,她淡淡的道:“他的画工本就不在我之下,学了这么久我也没有东西可教他的了,昨儿和他说了,他往后不用去医馆了。” “七姐。”蓉卿停了步,看着苏容君,苏容君见她这样便就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蓉卿一愣,她其实想说的倒不是这话,只是……她顿了顿还是轻轻一叹没有再说。 “我想去宣同。”苏容君忽然出声道,“等你生产后我就想去,四处走走,像三哥那样,抑或在军营中做个军医,宣同有秦大人又有鳌大人在,我在那边最是合适了。” “去军营?”蓉卿目瞪口呆,“四哥不会同意的。” 苏容君无奈的摇摇头:“我这样留在京城也是受人非议,还不如远远的离开安稳一些。再说我当初学医便就是为了救死扶伤做些有意义的事,不算荒废了这一生,如今能去军营,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最重要的,远离京城的是非,等她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对太的情,杨宗文对她的懵懂……想必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的。 “你仔细想想。”蓉卿担忧的看着她,“有的事情只是逃避也不是办法。”顿了顿她轻声问道,“你对太爷……” 苏容君嘲讽的笑笑,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吗,虽心里依旧存着,可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我和太爷不可能。”她垂了眼帘露出一丝的落寞,“就像你说的,人生总有遗憾,有时候遗憾也是一种美,更何况,他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心意。” “你别想那么多。”蓉卿劝道,“只要活着,不管以什么形式,能做到无愧于心,在我看来,此生都是值得的。” 苏容君点着头,弯腰捧着蓉卿的肚,轻声道:“侄儿,可听到你母亲的话,她明明比我小,却整日里教训我呢。”蓉卿无奈的摇摇头,又捂着肚道,“他听到你说的话了,方才踢了我一下。” 苏容君掩面而笑:“可不是,他也同意我的话呢。”蓉卿也低头看着自己不算大的肚,算着时间道,“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见到他了,这十个月可真是难熬。”话落,捂着嘴又干呕了一声,苏容君扶着她,“回去吧,外头冷别着凉了。” 蓉卿点头应是,两人往院里去,外头卫山跑了过来,回禀道:“奶奶,宫里的腊八粥送来了。”蓉卿点头,“知道了,你去蕉娘那边拿了银赏了宫里的贵人,再把腊八粥端去厨房,让大家都分食了。” “是!”卫山点头应是匆匆而去,苏容君笑道,“家里头定也收到了,四哥他们不在家,只剩下一屋的女眷,冷清清的。” 蓉卿颔首,回道:“也不知四哥他们在北平怎么样了。”修建一个城市可不是小事啊。 两人说着话进了房里,梳了圆髻的明期正端着铜盆出来,见蓉卿回来她放了盆接了她手里的手炉,笑道:“奴婢给您重新加点碳。”蓉卿颔首,问道,“明儿卫进就要回家了吧?过年他能在家里过吗。”卫进每隔半个月都能回家一趟。 “说是不能。”明期叹道,“明天大约也不能回来,说是营里几个值夜的人家中都有事,他答应了人家帮守班。” 容卿点了点头道:“他很上进,肯吃亏将来定是前途无量,你就等着他加官进俸禄吧。” “托***福。”明期嘿嘿的笑了起来。 过了腊八府里头便忙了起来,徐永记的几个掌柜来了京城,各地的特产塞了半个屋,十几个人进府里来给蓉卿磕头,隔着屏风蓉卿略说了几句,实在坐不住就歇了话头,月份越靠后她负担愈重,人越发的没了精神头。 蓉卿瘦脱了形,像是个大病初愈的人,齐宵送走徐永记的掌柜,回来就看见蓉卿病歪歪的靠在**头有气无力的,他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坐在**头柔声问道:“后院里雪未化开,我陪你去后院看雪景可好?” 蓉卿睁开了眼睛,无力的道:“算了,明年再看吧。”她伸手抱住齐宵靠在他的胸前道,“刚刚他又踢我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拉着我的手喊娘亲。” “嗯。”齐宵捧着她的脸,“太医不是说还有十来天吗,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蓉卿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齐宵眉头皱的越发的紧,蓉卿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又要睡着,蕉娘走了进来见蓉卿又迷糊了,她轻声道:“五爷,我有话和您说。” 齐宵点头,小心翼翼将蓉卿放在**上,跟着蕉娘走了出去,蕉娘就道:“奶奶这样的状态太消沉了,身体又虚。”她满心的担忧,“……咱们要想想办法,要是这样拖到生的那天,还不定会出什么事。” 齐宵朝掩着的房门的房间里看了一眼,拧了眉头道:“有什么办法。”蕉娘也摇摇头,她也知道蓉卿是真的没有力气,那样吃什么吐什么太伤身了,又有个孩在肚里,谁也受不了啊,“我也想不到。” “我知道了。”齐宵微微颔首,“也正临近年底,我请了假在家陪她吧。”他也实在是不放心,有的事情他是连想一想就觉得胸口窒闷,几乎难以支撑。 第二日齐宵果然告了假回家,蓉卿刚起**梳洗吃了半碗粥,见他回来一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和圣上告假了。”齐宵拿帕帮她擦嘴,“等你生了我再去衙门。” 蓉卿拉着他的手,问道:“两个衙门不是很忙吗,你不在可会耽误什么事儿。”齐宵笑笑,回道,“总有办法的。”什么事也没有她的安危重要。 “今天觉得怎么样,我请了滑竿来,咱们去祖母那边坐坐吧,有人一起说说话,你也能舒服点。”齐宵扶着她起来,蓉卿摇了摇头,道,“我这个样过去也是白叫祖母担心,还是在家里的好,哪里也不想去。” 齐宵想了想又道:“那我陪你去花房好不好。”蓉卿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好!” 齐宵是担心她吧,怕她这样萎靡不振的到时候生产困难,其实她也很害怕,也想每日生龙活虎的走动吃东西,可是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净了一样,她连说话都觉得费力,尤其这些日,腿肿的油光雪亮的,按一按深深的一个窝半天起不来,连以前的鞋都塞不进去了。 齐宵怕软轿颠的她难受,索性抱着她起来,一上手心里又是一痛,加着肚里孩的分量她也不及以前未孕时的重量。 两个人进了花房,里头燃了炉,四面通了风温度适宜,齐宵帮她把大氅脱了,又端了椅来给她坐着,蓉卿靠在椅上一株一株的去看,笑着道:“那几盆是父亲前几日搬来的,说是他那边不如这里好,就把花悉数送来了。”一顿又道,“这几盆是你今年送我的,我瞧着这样,大约明年春天也会开花的。” 齐宵兴致很高的应和着她,点头道:“还有那株十八学士,今年开了花明年也会开吧,今年你有孕不方便,明年我们在府里办个赏花宴可好。” “好啊。”蓉卿笑着道,“今年我原就想办的,可是身不方便请了人来不免怠慢了,明年一定要办一个才好。” 明年,明年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更好! 夫妻两人说着话,齐宵见蓉卿有些累了,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可能走走?”他恨不得将她捧在手里才好,可蕉娘说得让她动动。 “没事。”蓉卿笑笑挽着齐宵的胳膊,靠在他肩上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额头上已经出了汗,齐宵心痛如绞再舍不得她受累,弯腰将她抱起来往回走,蓉卿笑着道,“得亏咱们家没有长辈,若不然我明日肯定是要跪祠堂了。”下人们早就司空见惯了。 “谁能罚你跪祠堂。”齐宵声音沉沉的,又勉强打趣道,“若真要跪,那我就陪你一起。”越临近生产,他心里越发的不安。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笑了几声捂着嘴又干呕了几声,见自己这副林黛玉的样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宵守着她,两人每日出来走几步,回房里或看书或说话聊天,总有做不完的事情,蓉卿偶尔也会捡了小衣缝上几针,齐宵总抢了过来道:“衣服蕉娘已经准备了许多,岳母那边也送来了,你自己就别费这个力气了,到时候不够不还有针线班。” 蓉卿说不过他,就靠在**头歇着,有时候拉着他让他给自己念书听,听着听着又睡着了,齐宵只得无奈的叹口气,给她掖着被守着她。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蓉卿有孕身体又弱就省了去大府里,桦大奶奶,洵大奶奶和唐氏结伴而来,唐氏看着她心疼的道:“你这可比我那时候受罪多了,这小将来定也是个调皮活泛的。” “可不是。”洵大奶奶又问道,“祖母叫我们来问问你,这奶娘和稳婆要请回来养着了,别等到时候来不及。” 蓉卿点头道:“奶娘过了年就来,两个稳婆也定好了,过了年初二就过来。”一顿又道,“过节里,把人家留在府里也不合适,索性让他们安心过了年再说。” “算算日,也就约莫初四的样,到时候但凡发作了你就着人去请我们,别想着过年过节的不好意思麻烦我们。”桦大奶奶皱眉道,“妯娌间要用的不也就这些时候,你和我们客气,我们心里还记怪你呢。” 蓉卿笑着点头:“定不会和你们客气的。”又拉着桦大***手,“到时候府里恐怕还要您多过来照佛,洵大嫂嫂要照顾秀姐儿,四嫂忙着中馈,只有您最得空了。” “你就是不开口请我,到时候我也会来的。”桦大奶奶笑着道,“你瞧着可好些,起来吃点东西,今儿可是小年夜,怎么也要有点过节的气氛才是。” 蓉卿应是,坐在**上吃了几口米饭并着半碗鸡汤, 待桦大奶奶她们离开,蓉卿翻了被下地,齐宵进来拿了衣服给她披上问道:“要去做什么?” “我去净室。”蓉卿趿了鞋往净室去,齐宵皱眉道,“我陪你去吧。”就一本正经的陪着她往净室去,蓉卿脸顿时红了起来,推着他道,“不用,我自己去就成了。” 齐宵不放心,想了想道:“那我在门口等你。”蓉卿看着他笑道,“我又不会跑掉。” 齐宵却是愣住,心里徒然凉了下来,从她有孕前他就抵触她生孩,就怕她会有闪失,这样的感觉随着她月份加重越发的显重,到近日里他几乎舍不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下一刻她就会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这样的感觉,每每闪现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痛的令他窒息。 “你身体弱。”齐宵固执的扶着她,“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蓉卿见他很认真的看着自己,眼里有难以言状的不舍痛意,一瞬间她的心软下来,回头抱着齐宵哽咽着道:“你别胡思乱想,哪个女人不生孩,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一关,到了我这里咱们反而变的战战兢兢了,我不害怕,你也别害怕紧张好不好。” 齐宵抚着她的后背,隔着夹袄他都能摸着清她后背的脊骨,突起的令他心酸,这样的蓉卿他怎么能舍得她为了嗣去涉险,沉沉的呼出口气,齐宵点头道:“好,我不害怕,不紧张!” 蓉卿点着头,按着他的手臂:“那你不准进来。” 齐宵勉强笑笑颔首应是。 蓉卿进了净室,齐宵就在枯坐在外头,忍了半刻他出声问道:“你……”他想找个什么话题聊一聊,就听到里头蓉卿心领神会的道,“我在呢。” 齐宵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刻,蓉卿缓缓的走了出来,齐宵几步过去牵了她的手:“怎么这么久?”蓉卿失笑,她总不能说她怀孕后吃的少又便秘吧,笑着打岔,“今儿出太阳了没有,中午的时候我们再出去走走吧。” 齐宵点头应道:“好,等吃了午饭我陪你出去。”外头卫山隔着门喊了一声,“五爷,肖伯爷来了,说是督都府里有事要和您商议。” 齐宵皱了眉头,蓉卿推着他道:“你去吧,我自己在房里看会儿书。”齐宵犹豫了一刻点头道,“我去去就来。”扶着她上了**靠好,才出了门去。 齐宵在外院待了一刻钟就转了回来,蓉卿看着他直笑,问道:“肖伯爷走了?为的什么事?” “宣同的关外出现了元蒙人,秦大同写了奏折来,要兵部将明年三月前的粮草悉数安排送过去。”齐宵在**沿边坐了下来,“奏折进京半个多月被给事中留守未发,秦大同着了急便写信给肖渊。” “元蒙人真正是到了年底就不消停。”蓉卿皱眉道,“那肖伯爷来找你做什么?” 齐宵帮她掖了掖被,低声道:“让我与他一起去回圣上,将此事了了。”国库并不充裕,又要贴补北平的建设,圣上也是施展不开。 “你答应了?”蓉卿看着齐宵,齐宵摇摇头道,“我让他去和太爷商议,让太爷想办法,不用进宫去惊动圣上。” 蓉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奶奶。”蕉娘从外头进来,道,“丫头们过年的衣裳都送来了,是现在发下去,还是年三十的时候再说?”蓉卿点头道,“就今儿发下去吧,年三十的时候都忙着的脚不沾地,哪里还有空做这事儿。” 蕉娘应是,笑着点头道:“您和五爷的衣裳也送来了,我拿着放在屋檐下头吹吹风,年三十的时候正好穿。” 蓉卿点头道:“这事儿您做主。”蕉娘含笑退了出去。 不过一刻外头热闹的声音传了进来,丫头们拿了新年的衣裳一个个喜滋滋的笑闹着,别的府里一年里能有四季衣裳就不错了,从来没有新年里还做新衣的道理,如今在这里奶奶除了四季衣裳还单做了新年的衣服,个人面料花色也各不相同的,穿在身上又喜庆又合身。 青竹,红梅,小桃,青青结伴在门外给蓉卿谢恩:“我们都试过了,好看的很呢。” “喜欢就好,等大年初一就一个个的穿上,院里到处像是行走的红灯笼似的。”蓉卿掩面而笑眉眼弯弯,齐宵抿唇看着她鬓角散下来的碎发,伸手将她捋在耳后,蓉卿抓了他的手道,“你要不要去大府里,去年过年我还去帮忙了几日,今年咱们俩可是一天都没现身,到时候去吃现成的,总是不太好。” “索性就不去了,来回折腾你身体吃不消。”齐宵笑道,“就我们两个在家里过年,岂不是更好。” 蓉卿就指指肚:“是三个人。” 齐宵点头:“嗯,那就让蕉娘去准备,我们今年就在家里过,那边我晚上去打个招呼,祖母也不会怪责我们的。过年的事年年都有,现在什么都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 蓉卿摇着头:“本来也没有分家,我们若不回去祖母不怪责,旁人看在眼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我坐着轿也不走路,吃了饭就回来,没事的。” 齐宵见她已经决定了,就没有再说。 到大年三十那天,蓉卿早早的起来梳洗了一番就到了中午,换了大红正袖袄配了一件水蓝的综裙,挑了高髻的转身过来,朝着齐宵一笑,轻易的就在他眼中捕捉到惊艳,蓉卿掩面轻轻笑了起来。 蓉卿怀孕后整日里躺在**上,头发通常都是披散着的,即便是偶尔出门也不配搭首饰,清清淡淡,如今乍换了颜色鲜亮的衣服,他看着不由眼前一亮,宽松的袄将她消瘦的身体包裹的很好,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她有孕在身:“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好。”蓉卿点着头,“忙活一早上也觉得有点饿了。”蓉卿挽着他的胳膊笑盈盈的往外走,刚走几步便感觉下身一潮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脸色一变抓住了齐宵的手臂,“齐宵……” “怎么了?”齐宵紧张的扶住了她,蓉卿满脸的通红的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你快去把李妈妈和杜妈妈请来。” 齐宵哪敢出去,对着门口就吼道道:“李妈妈!”他上过无数次的战场,怎样的血腥惊险的场面都曾经历过,即便生死存亡时刻他也从未有这样慌乱过,他甚至能感觉手臂轻轻的颤抖起来,扶着蓉卿他语无伦次的道,“我扶你去躺着?是不是要生了?” 蓉卿吃不准,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肚坠坠的有些重。”她脸色发白紧张的额头渗出细汗来,齐宵半抱着将她扶到**上,这边李妈妈和杜妈妈跑了进来,“怎么了,可是要生了?” “你们快来。”齐宵声音微沉透着焦灼,李妈妈点头应是去褪蓉卿的裙,又回头看着齐宵,“五爷,劳烦您先出去一下,待奴婢检查后立刻给您回禀。” 齐宵杵在**边不动,李妈妈满脸的为难,蓉卿就道:“五爷,你先在外头等一等,没事的,你别担心。” 齐宵眉头拧在了一起,看了眼蓉卿沉默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门外蕉娘和几个丫头都是一脸紧张的聚了过来,过了一刻李妈妈打开门含着喜色的道:“落红了,不过这会儿还没动静,估摸着要到下午才发作了。” 齐宵就觉得胸口压了块石头一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和蕉娘道:“您去把稳婆和奶娘都请到府里来吧。大府里和侯府那边也派人去吱一声。” “好。”蕉娘应是,又和齐宵道,“您问问奶奶,想吃点什么,这会儿把肚吃饱了,下午也有力气生。” 齐宵点头跨进门口,李妈妈和杜妈妈相互没有再阻止。 蓉卿躺在**上脸色发白,齐宵握了她的手道:“你别怕,我在你身边。”蓉卿朝他笑笑,点头道,“我知道。” 齐宵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嗓眼跳,他平复了很久才道:“一会儿你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成。”蓉卿并不在意,“趁着这会儿还好,我们先去产房里去,待会儿疼起来只怕走不动了。” 齐宵颔首抱着她去了院里早就布置好的产房里,原是个摆置东西的耳房,下半年蓉卿让蕉娘收拾齐整了,蓉卿一进去明兰和明期就提了炉进来,又将被捂热了,才让她躺进去。 过了一刻叫蕉娘端了鸡丝粥进来:“里头放了人参,你多吃点补气补血。”蓉卿坐起来强撑着吃了一碗,蕉娘又塞了个人参放在她舌头底下压着,“一会儿疼起来你别大声喊,费力气。” 蓉卿点头应是。 这边齐老太君带着一大家人都赶了过来,**头前乌泱泱站了一竿的女眷,蓉卿很不好意思,愧疚的道:“我这怀孕就是比别人折腾,好好的年也被我折腾的没了。” 齐老太君摇头道:“论他什么大年三十不三十的,先紧着你才好。”一顿又道,“太医院那边也着人去请了,我们就守在外头,你别怕。”他们两个都是小年轻,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遇上了难免慌张没主见,尤其是蓉卿这样的受了九个多月的罪,这会儿不由更加的害怕。 “我知道。”她话没说完小脸就皱在了一起,齐老太君握着她的手和李妈妈道,“应该是开始发动了,去稳婆和太医来了没有。” 李妈妈应是吩咐了人去催,这边过来摸摸蓉卿的肚,点头道:“确实动了。” 一阵疼过去,蓉卿松了一口气,笑道:“再过一会儿,我这九个月的罪就算是解脱了。”齐老太君笑着道,“可不是,等他生下来,甭管他可爱不可爱的,我先打了他的小屁股,让他这样折腾自己的娘亲。” 蓉卿也轻轻笑了起来。 大家说了一刻的话,怕耽误蓉卿休息就退了出去,那边里二夫人带着一大家人也赶了过来,齐老太君和她道:“也搅了你们的新年,不过也是大喜,今年咱们两府的亲家,就在这一起过年了。” 二夫人点着头道:“是。”又朝齐老太君福了福,“先给您老拜个年。” “好,好。”齐老太君点着头,“你先进去她,免得你心里记挂着。”二夫人颔首快步进了产房,见蓉卿躺在**上脸色发白,她心疼的过去握住的蓉卿的手,“可是疼的厉害?” 蓉卿睁开眼睛,喊了声:“母亲,您怎么来了?大过年的……” “说什么傻话。”二夫人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母亲虽没经历过,可也听闻过,见过许多,你别害怕,过了那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蓉卿想到二夫人的婚姻,眼角微酸颔首道:“母亲……”她有些哽咽,“等我生了您就去北平吧,是留在北平陪着廖大人,还是寻一户好人家改嫁,我们都支持您,四哥那边我去说。只要您过的好,我们都会高兴的,您也永远是我们的母亲。” “说什么胡话。”二夫人摇着头,“我这辈有你们就足够了,虽是没生过养过,可现在我也不比谁过的差了,女人图什么,就这样已经是足够了。” 蓉卿抿唇,点点头:“好,等以后让她喊您外祖母!” “好,我等着。”她见蓉卿又是一阵疼袭来,便紧握了她的手,“趁着不疼就闭着眼睛休息,我就在外头你别怕。” 蓉卿点头应是,二夫人退了出来。 齐老太君转目去看木头人一样板正的坐在椅上的齐宵,衣摆被他揪在手里,额头上汗水簌簌的落,齐老太君指着齐洵和齐皓道:“你们男人家别呆在这里了,去外院坐坐吃酒说话去。” 齐洵应是去和齐宵说话,齐宵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大家知道齐宵和蓉卿的感情,也就没有再说。 到了下午蓉卿就真的开始发作了,隐隐约约能听得到她喘息的声音,稳婆隔着院加劲儿的话不断,齐宵坐立不安先是在正屋里头转,实在觉得憋闷的慌,就在院里打着圈的走,蓉卿松一口气歇会儿,他也随着她停下来,蓉卿又开始哼哼的时候他又开始打着圈的走。 距离上午落红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疼痛的时间也间隔越来越短。 太阳已经渐渐落山,外头街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桦大奶奶安排大家先吃饭,又让人将灯笼挂上,院里灯通明的,齐皓劝着齐宵:“你先去吃点东西。” 齐宵沉着脸:“我没心思吃。”又忍不住朝产房里头看,就听到稳婆大吼一声,“五奶奶,您可不能睡觉啊,上一次四***事儿您可是亲眼见着的,您要挺住啊。” 齐宵听见一瞬间魂飞魄散。 “实在是没力气了。”蓉卿虚弱的说着,就觉得下身热热的东西往外流,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她艰难的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肚,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稳婆见她用了全力,鼓着劲儿的道,“您用着力,只要能见着孩奴婢就能保证您顺利生出来,奴婢做了几十年的稳婆,胎位不正的见的多了,这样的事奴婢手到擒来,您大可放心。” 蓉卿惨淡的笑笑,脖一歪有些昏昏沉沉。 稳婆看着心惊,掀了帘朝外面吼:“打热水来。”唐氏愁着空档问道,“怎么样了?” “宫口全开,胎位不正,非常麻烦。”稳婆迅速看了眼齐宵,又道,“出血很多,五奶奶比您那时候还虚弱,只怕还要有些时候。” 唐氏脸色发白,那样的感觉她可是亲身体验过的,不由回头去看齐皓,夫妻两人心有余悸。 正屋里齐老太君带着众人都出了门来,聚在院里,二夫人由蒋氏扶着几乎有些站不稳,齐老太君问道:“怎么会这样,虽说身有些虚,也不该如此。”她转头去喊洵大奶奶,“把唐医正请来。”今儿是过年,唐医正正在外院由齐连几个人陪着吃年夜饭呢,也是委屈人家了。 “老太君。”稳婆唰的一下掀开帘,声音又急又快,脸色发白连腿肚都打着转,“快请太医来,五奶奶不行了。” 仿若雷鸣声在耳边炸开,周遭的一切的声音在齐宵耳边消失,他只能看得见众人慌了神一样在院里奔走,二夫人翻了眼睛便晕了过去,蕉娘冲进了产房,明兰和明期带着几个丫头跪在了产房外头。 有人推着他喊他,他木然的转脸过来,齐瑞信愠怒的目光正盯着他,他听不到就觉得院里的灯笼一盏一盏的熄灭,眼前也暗了下来。 “快去。”齐瑞信怒吼一声,齐宵募然一怔眼前再次亮了起来,院里外哭声一片,并着远处的鞭炮声,像是打着节拍一样,恼人的令他恨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毁了,他几乎是跑的冲进了产房。 蓉卿耳边,稳婆的声声叱喊她听的非常的清晰,可眼皮就似黏了胶水一样睁不开,人也脱了力,她不由想到那次唐氏生产时她的鼓励,如今事情到自己身上,她也一样的力不从心。 腹中孩儿好像是发了力的往外涌,可她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束光在眼前亮了,自屋顶上一处直射下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看到了前一世工作的写字楼,看到了以前的同事,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案宗,看到了顶头上司怒容满面的站在她的桌前头给她打电话:“你给我快点回来,这些事情都是你管的,你要不负责任的撒手撩了摊,谁能半路接上?你今天必须给我回来,把事情做完,若不然这个月的工资提成奖金全部扣了!” 她心里一紧,她可是靠这笔钱过日的,不发工资她下个月吃什么,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去才好。 等我,我这就回来,加班熬夜也会把事情做完的…… “你别坐车,车慢改了飞机回来。”上司的声音疾快的飘进耳朵里,她催着道,“明天还要开庭,你快点。” 蓉卿也急了起来,就觉得有什么从身体里剥离一点一点顺着那道光飘去,她要回去,她的工作还没做完,她不能在这里待着…… 不对,她似乎有什么东西忘记了,是什么呢,她怎么想不起来了,忘记了什么? 她想不起来,就觉得心口像是被剜了个洞,簌簌的有寒风灌进来,忽然的,一直垂着的帘一动,有个人影大步跨了进来,她看不清却听到耳边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呼唤:“蓉卿……你快醒醒。” 是谁,谁在喊她? 蓉卿想要看清楚,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晰。 身体随着光线一点一点往上移动,她看得清脚下那道模糊的影,很熟悉,像是烙印在骨里的影,她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蓉卿,你别走,求你!”那人声音发颤哽咽着,“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那么多的事情那么长的时间,你若不在我和孩儿怎么办……” 孩儿?蓉卿皱着眉头,脑里一阵钻着的痛。 “你说我们要守在一起白头偕老,你说等孩儿大了我们学着苏峪出去游历,天涯海角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落脚,等我们老了再回到这里,冬日里我们扫雪烹茶窝在房里取暖,春日里我们踏青赏花在后院种一笼庄稼,夏日里我们树荫下支了鱼竿坐个半日,秋日里学着农人秋收农忙抑或去庄里住上几日……你都安排好了,想好了,我也满心希翼等着那一日的到来,你现在走了往后谁陪我春日踏青夏日垂钓秋日农忙冬日烹茶?” “你别走。”那人哭了出来,哭声生涩而压抑,“你若是走了,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寻去的,我不喜欢孩,我只要你!” 蓉卿摇着头,有什么从她脑里翻腾着上来,一边是未完成的工作,上司的催促,一边是那人声嘶力竭的挽留,痛彻心扉的让她身体顿在那里,被莫名的力道撕扯着…… 齐宵捧着蓉卿的脸,发着颤的紧紧捧着,阖着的双眸看不到里面的灵动狡黠,毫无生气的唇瓣,不见嘴角俏皮可爱的梨涡,齐宵的眼泪落在她的面颊上,他从一开始就害怕,不敢让她怀孕,不敢让她生孩,他总觉得这会是一次离别,蓉卿会因此而永远的离开他…… 所以他宁愿没有嗣,也不愿蓉卿有孕,到今日事情果然发生了。他看着蓉卿毫无生气的脸椎心泣血! “督都!”唐医正摇摇头,“五奶奶她……”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手搭在脉上已经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若此刻将肚剪开,孩兴许还有救,老夫愿试一试!” 剪开肚?齐宵脸色铁青募地抬起头来,喝道:“闭嘴!”唐医正被骇的一跳,忍着了心悸颤巍巍的退在一边。 门口苏容君冲了进来:“八妹!”她几乎瘫软在**边,扶着蓉卿的手去探脉,脸上也一点一点失了血色,喊道,“八妹!”她回头求救的去看唐医正,唐医正冲着她摇摇头,苏容君一时间面如死灰。 院外头哭声更大,蕉娘扶着门框想到周氏生蓉卿时的情景,同样的情况难道她们母女要重演一遍吗,她绝望无力一点一点滑在地上。 齐宵沉了脸抬眸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站在齐老太君身上又转过眸一样看过众人,他弯腰贴在蓉卿耳边,低声道:“你不能,我不准你死,什么孩儿什么嗣,我只要你,你给我活着!” 蓉卿的面色越发的惨白,手指也渐渐凉了下去,他知道人死了身上会变凉,便拼命抱着她在怀里捂着,搓着她的手:“求你,别走!” “翰哥儿。”齐老太君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按着齐宵的手臂,“祖母知道你心痛,舍不得卿丫头,可是她肚里还有孩,她受了九个月的罪为的就是生下他,你无论如何都要成全她,不能让她罪白受了,把孩救活,也能留个念想。” 齐宵仿佛没听见,抱着蓉卿紧紧攥在怀里,吻着她的脸:“你去哪里?带我一起……” 齐老太君侧过脸,眼泪簌簌的落在面颊上,她颤抖的伸出手朝朱妈妈打手势:“把翰哥儿拉出去!”朱妈妈也落着泪,五奶奶多好的人啊,谁能想到生个孩会要了她的命,朱妈妈抹着眼泪看着五奶奶依旧隆起的肚,咬咬牙带着徐妈妈几个人要去拉齐宵,“五爷,您想想孩啊!” 齐宵沉着脸,一点一点转头过来,一字一句的道:“你们谁也不许动她!”什么剪开肚,没有蓉卿他要孩做什么! “翰哥儿!”齐老太君怒吼着,现在时间紧急,拖的一时孩就危险一分,“你别胡闹,卿丫头就是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齐宵怎么会听,抱着蓉卿轻声细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碎碎的将他们的过往说了一遍。 院外头哭声嗡嗡压抑着痛苦和绝望。 就在这时,齐宵的耳边忽然传来蓉卿断断续续的声音喘息声,宛若天籁般在他耳边响起:“齐宵……”齐宵怔住,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盯着蓉卿的面容,就看见她眼睑微颤慢慢睁开。 仿若生命重新注入,他激动的语无伦次:“你醒了?丫头,你醒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苏容君爬起来找了蓉卿的手腕去号,她抹了眼泪去喊唐医正:“您快来。”唐医正急匆匆的奔了过来。 蓉卿虚弱的朝齐宵道:“你真是倔,该听祖母的话!”齐宵摇着头,“所以我等到你回来了。” “傻瓜。”蓉卿无奈的笑笑,抬手擦着齐宵的腮边的泪,“还没见你哭过,真难看!” 齐宵皱眉,心软的几乎要化了。 院里外哭声怔住,安静的落针可闻,忽然就听到唐医正道:“五奶奶醒了!”真的是令人不敢置信,方才脉搏明明已经是停住了,他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奶奶。”稳婆扶着蓉卿的腿,“你再使力试试,孩还没出来呢。” 蓉卿颔首,推着齐宵:“你先扶着祖母出去歇着,我能挺得住。”齐宵摇着头,“我陪着你。” 蓉卿实在没的力气和他争执就随着他去,齐老太君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指着李妈妈道:“给她弄点吃,再含一片人参。”又对稳婆道,“胎位不正,有什么法。” “回老太君的话,只要五奶奶有力气,奴婢能见着孩,就能送进去掉个方向,奴婢有把握。”稳婆扶着蓉卿的腿,双手不停的抖着,方才她吓的魂飞魄散,若五奶奶真的没了,她们两个的命只怕也保不住了,谢天谢地上天保佑,五奶奶又活了过来。 “好!”齐老太君又转头和蓉卿道,“卿丫头你可要挺住,千万不能再吓唬我们了,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住啊,不管结果怎么样,只要你好好的就成。” 蓉卿点点头,齐老太君松了口气,方才紧绷着的心一瞬间松弛下来,她腿膝一软倒在朱妈妈身上,众人七手八脚的扶着她出去,杜妈妈端了碗白糖水喂着蓉卿喝了,又在她口中压了人参,蓉卿揪着齐宵的手使着劲儿…… “齐宵。”蓉卿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方才做了个很长的梦。”齐宵点着头,问道,“什么梦?” 蓉卿看着他,使着浑身的力气,汗水打湿了鬓角,碎发黏在脸上嘴角,她道:“我梦见以前的许多事情,有人喊着我回去……”她舍不得走,舍不得齐宵,舍不得这里的一切,舍不得这些年她得来温情,即便是前世再多的牵挂,也不抵这里的放不下。 齐宵皱着眉头捂住她的嘴,“别说了,你回来了就好。”他不敢听,也不想听,只要蓉卿好好的,不管她记得什么发生过什么,于他而言都是不重要的,他只要蓉卿,真真实实的看着她,就比什么都重要。 “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蓉卿攥着他的手,瘦削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看的分明,“答应我,如果我真的走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养大我们的孩。” 齐宵摇着头,理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斩钉截铁:“别说傻话,你不会走。”蓉卿嚼着苦的恶心的参片强制着自己清醒,稳婆在**的另一头使着力,激动的道:“奶奶,您别动,奴婢看见孩了屁股了……”她探手进去,拖着孩腾了个胎位。 蓉卿疼的哭了出来,咬着齐宵的手嘤嘤的哭,齐宵抱着她轻拍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恨不能替着她的疼。 二夫人醒了过来,见着苏容君坐在**边上,她腾的一下坐起来:“蓉卿呢,怎么样了?” “母亲。”苏若君扶着她,“八妹醒了没事,孩没出生,但她比方才好多了。”二夫人长长的呼出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顿又道,“你不用管我,去外头守着,她素来娇气的很,这会儿疼的难受指不定又要撑不住。” 苏容君点着头出去。 二夫人盘腿坐在**上,摘了手上的佛珠阖上眼睛念起经文来。 “国公爷。”卫进站在院外头喊着,“宫里头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齐瑞信颔首步履僵硬的从院里出来,问道:“可说了什么事?”卫进答道,“似是来问五***事。” “我随你去。”齐瑞信和唐氏打了招呼就随着卫山去了外院。 蕉娘跪在院边上,闭着眼睛碎碎的念叨:“夫人,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八小姐平平安安,她这十几年过的不易,如今日好不容易顺坦了,有五爷疼着护着,若能再添一个嗣,日只会越来越好,您一定要保佑他们母……”明兰和明期过去陪着蕉娘跪着,听着***哭声,心里砰砰的跳,方才那一惊到现在她们腿都软的,若是奶奶真的没了……她们不敢想象。 院里安静下来,唐氏半蹲在齐皓面前,握着他的手头靠在他的膝上,桦大奶奶和洵大奶奶焦灼的来回走着,肖玉磬搓着手时不时朝里头探着,蒋氏见苏容君从正屋里出来,轻声问道:“母亲怎么样了,醒了吗?” “醒了。”苏容君指了指里面,“怎么样了,唐医正出来了吗?” 蒋氏摇摇头:“似是见着孩了,大约是快了。”她们都生过孩,可哪一个也没有这样惊心动魄的,惊的一屋的人没了心力。 皇城里烟蹿在浓墨般的夜空中,将半个应天城照亮,大家忍不住抬头去看,绚烂的烟似鲜花般绽放,璀璨夺目,就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随着啸叫般的烟花冲天而起,响彻在院里。 “生了!”肖玉磬跳了起来,拉着苏容君的手,兴奋难自抑,“生了,生了!” 苏容君红了眼睛:“我去。”她疾步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蓉卿虚弱的道,“五爷,快手脚全不全?” 苏容君闻声,含着泪失笑回头朝众人点点头…… 大家皆是松了一口气,桦大奶奶声音洪亮的喊道:“蕉娘呢,赶紧叫人送热水进去。” 蕉娘腾的一下站起来,激动的团团转:“送热水……送热水……”却是在原地转着圈,明期失笑,“还是奴婢去吧。”提着裙飞跑了出去。 门帘唰的掀开,稳婆走了出来朝众人福礼:“给诸位道喜,小少爷出世了!” 齐老太君和二夫人从正屋里迎了出来,听到稳婆的话不约而同的问道:“蓉卿怎么样?”稳婆笑道,“奶奶晕过去了,唐医正瞧过了,说是虚脱了力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真是菩萨保佑。”齐老太君转头看着二夫人笑了起来,二夫人也松了一口气,“恭喜老太君!” 齐老太君拉着二夫人的手:“亲家夫人,同喜同喜!”这边又指着洵大奶奶道,“让人去外院说了一声,就说生了,让他们敞开了吃酒!”她语调轻快,满脸的笑意。 众人都笑了起来,洵大奶奶一叠声的应是:“不单他们喝,便是今儿晚上我们也要吃一些。” 院外头一片欢声笑语,房里头两个稳婆,一个收拾孩一个将蓉卿收拾干净,齐宵抱着她起来稳婆和李妈妈杜妈妈一起换上干净的**单,盖好被齐宵拢着被看着蓉卿瘦削惨白的脸,脸上是欣喜又苦涩的笑,这一次是意外,断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五爷。”稳婆抱着襁褓过来给齐宵,“你小公。”齐宵侧过脸去,就看见大红的襁褓里,一个粉红的小人儿躺在里面,头发乌亮亮的堆在头上,唇瓣红艳艳的嘟着,一动一动的非常的乖巧可爱,他却是收回了视线,“抱去给老太君和亲家夫人。”又回头去看着蓉卿。 稳婆愕然,她接生了这么多人家,还是见到第一次有爷们守着媳妇儿连孩都不愿看的,难怪外头都说齐督都爱妻心切,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是!”稳婆又拿了帕盖在襁褓上挡着孩的脸,出了门去,齐老太君和二夫人正走到门口,见着孩抱出来,齐老太君就道,“快抱回去,别吹着风了。”稳婆又退了回来,齐老太君和二夫人进来,两个人一起探头去瞧,顿时笑了起来,齐老太君道,“瞧这孩,眉眼长的可真是像卿丫头。” “唇形像姑爷。”二夫人笑着道,“真是漂亮!” 齐老太君呵呵的笑了起来,想抱又怕自己老了抱不稳犹豫了一刻,想了想还是道:“先把孩给奶娘去,等他醒了赶紧喂几口,开了奶!” 稳婆应是。 齐老太君和二夫人又一起去看蓉卿,就见蓉卿躺在**上,呼吸羸弱但面色却比方才好看了许多,她松了口气和齐宵道:“外头一大家人都在,也没有吃年夜饭。你也要安排人去宫里头报喜,方才宫里头皇后娘娘还派了人来问,她这会儿正歇着的你去忙你的,这里我和亲家母守着就成。” “好。”齐宵看了眼蓉卿,“我去去就来。”就朝两人点了点头,出了们去。 齐老太君看着他的背影,就和二夫人道:“这孩,就是倔的很,说什么都不听。”又叹道,“不过对卿丫头是真的好。” “是啊。”二夫人欣慰的点头道,“难得他们小夫妻感情深,如今又添了嗣,往后只会越来越顺坦。” 齐老太君点头应是,转目看着蓉卿,叹道:“这丫头也是三灾八难的,得亏老天保佑她没事,若不然还不知成什么样。”方才她瞧齐宵那样,分明就是一副蓉卿若真的没了,他也随着去的架势! “祖母!”不过一刻钟不到,齐宵又转了回来,“您和岳母去吃饭吧,这里有我守着。” 齐老太君和二夫人都还没坐下呢,他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两人失笑点头道:“成,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伙都饿了,我们就先去吃饭!”一顿又道,“让人放烟去,咱们家也庆祝庆祝。” 齐宵点头应是。 等外头吃过饭大家笑闹声传来,蓉卿也醒了过来,摸着自己平坦了的小腹顿时想起来孩,迫不及待的问齐宵:“儿呢?” “你醒了?孩在隔壁,奶娘抱着的。”齐宵轻声问道,“给你倒点水来,一会儿再吃点东西。” 蓉卿摇着头:“我要先看儿。”齐宵无奈点了点头,让人去喊奶娘将孩抱来,过了一刻孩由奶娘抱了过来,蓉卿撑着要坐起来,齐宵扶着她在身后垫了厚厚的迎枕,蓉卿靠着接过襁褓搂在怀里低头去看。 就瞧见小家伙骨碌碌的睁着眼睛,眼眸黑脸澄澈分明,她细细打量着又翻出她的小手来亲着,眼泪落了下来和齐宵道:“怎么像只小猴一样。”齐宵失笑,奶娘回道,“孩生下来都是这样的,等过个几日长开了就好了。” “哦。”蓉卿点着儿的小鼻,笑着道,“要真是这样,可真是难看死了。”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手,仿佛感觉到母亲的亲吻,小手上下动了几下,惹的蓉卿笑了起来。 齐宵端坐在一边看着母两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蓉卿抬头问奶娘,“他吃奶了吗?” 请来的奶娘曾胡氏,今年方过十七岁,刚刚生了头胎出月,她点着头道:“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方喂了两口水,到是喝了。” “好。”蓉卿颔首,“你先去吃饭,一会儿有事去喊你。” 奶娘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一家三口,蓉卿抱着儿心软成了水,道:“齐宵,你给他取个乳名吧。” “让祖母取吧。”齐宵想伸手去摸摸,想了想又收了回来,蓉卿瞧着就把襁褓递了过去,“你抱抱。”齐宵看着她,蓉卿就笑着道,“我抱不动了,你抱抱嘛。”都说抱孙不抱儿,她可不愿齐宵和苏珉一样,见着儿就远远瞧几眼。 齐宵别扭的接过来搂在怀里,小家伙眼睛骨碌碌的看着父亲,齐宵挑眉:“怎么这么快就睁开眼睛了?”他还记得小的时候母亲说他生下来隔天才睁开眼睛的,怎么这孩才生下来眼睛就骨碌碌的转着。 “那应该什么时候睁眼睛。”蓉卿撑着脸颊躺了下来,让齐宵将孩放在**头,夫妻两人凑着一起看着,齐宵就说了她小时候的事情,蓉卿想了想自己,她根本不知道,所以也就无从说起,“可能各个孩不同吧。”不确定的样。 他们两个对孩毫无了解可言,这会儿依旧是懵懵懂懂的不明所以。 两人看了一阵,蓉卿就有些累了,她刚躺下旁边的儿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惊的蓉卿一跳,手忙脚乱的道:“怎么哭了?”齐宵摇着头手足无措的抬着手想去抱又踌躇,“喊蕉娘来吧。” “好。”蓉卿强撑着坐起来去看,就瞧见他正拧着眉头撅着小嘴哇哇的哭的伤心的很,哭声又亮又脆,“是不是尿了啊,还是饿了?” 齐宵掀了帘正要喊人,就看见正屋里一家人都被哭声引了出来,齐老太君打着头还没到就远远的喊道:“我们顺哥儿怎么了?怎么哭了呢。” 顺哥儿? 蓉卿和齐宵对视一眼,双双愕然,齐老太君都已经将乳名取好了。 “祖母。”蓉卿喊齐老太君,“好好的就哭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来瞧瞧。”洵大奶奶搓搓手抱起了顺哥儿在手里,手探进襁褓里摸了摸就道,“没有尿也没有屙,我看大约是饿了吧。” 大家就去喊奶娘,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伴随着顺哥儿的哭声,一时间房间里好不热闹,蓉卿听着招手道:“别急着找奶娘,让我试试吧。” “你身弱。”齐老太君皱眉打断她的想法,“奶娘喂好一些,你现在要紧的是养着身。” 蓉卿苦着脸看着齐老太君,就道:“让我试试吧。”她亦知道初乳对孩的好处。 “听祖母的。”齐宵难得一次和蓉卿唱反调,蓉卿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和齐宵抬杠,又不顺着老太君的意思,只要不再说,奶娘把顺哥儿抱出去喂奶,大家就围着蓉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蓉卿也实在有点累窝在被里,说了一活儿就有些昏昏欲睡,齐老太君见时间不早了,就和二夫人道,“你们今儿就别回去了,索性这里院都空着,你们就委屈一个晚上在这里住下。” 二夫人看了眼蓉卿,她确实不放心,便点点头回头对肖玉磬和蒋氏道:“我和七小姐留在这里,你们妯娌回去,家里还有平哥儿和筠哥儿,你们留在这里也不放心。” 蒋氏和肖玉磬应是,就和众人道别回去侯府。 桦大奶奶也带着众人回了大府里,齐老太君抱了一会儿顺哥儿,熬着到了亥时也回去歇着了,蓉卿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醒来,就看见**边上支了个榻,齐宵和衣躺在一边,身上盖着毯他睡的很浅,皱着眉头,蓉卿刚想翻个身他就醒了过来:“怎么了,可是口渴?”蓉卿一直都有半夜喝水的习惯。 “嗯。”蓉卿点点头,心疼的道,“你这样睡着冷不冷,还是回房里去睡吧。” 齐宵起来拎了水壶给她倒了水,又在手里摇着等凉,回道:“睡在这里一样,你休息你的,不用管我。”蓉卿叹了口气,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这边蕉娘掀了帘端着一碗乌鸡汤进来,“晚上就没吃,这会儿醒了无论如何也要吃点再睡。” “蕉娘,您怎么还没睡?”蓉卿撑着起来,蕉娘笑道,“我哪里能睡的着,方才在隔壁和二夫人七小姐一起陪着小少爷呢,听见您说话声我就过来。”她舀了汤吹了吹,“**个月都没有好好吃饭,今儿又受了苦,这个月里定要好好养着。”一顿又道,“喂奶的事你别强求,身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是垮了将来小少爷可怎么办。”又看了看齐宵,像是个黏人的大孩一样,要是蓉卿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这爷儿俩可真是像跨了塌了梁的房了…… 蓉卿也端坐在一边的齐宵,点着头道:“我知道了。”还是想试试,哪怕只喂几天她也高兴,有一种做母亲的真实感。 “你别心里想着回头再试试。”蕉娘嗔怒的瞪了她一眼,“下午可把我们吓着了,你若再这样不听话,我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常州去,再不跟着你提醒吊胆了。” 蓉卿拉着她的手撒娇:“您方才还说我身差,您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 蕉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你就听我的,不准奶他,养着自己的身。” 蓉卿嘟着嘴和齐宵求救,齐宵低头喝茶,装作没看见。 “哦。”蓉卿叹着气。 “快吃,我里头放了些枸杞和红枣,您要多吃些,下午流了那么多的血,没有血崩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那两个稳婆老太君也赏了,若非稳得住,结果可真是不堪设想。”蕉娘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一边帮着她擦了擦嘴,又心疼的看着蓉卿,“真是万幸。” 蓉卿见她这样也红了眼睛,蕉娘立刻道:“你可不能哭,回头伤了眼睛。”忙给她擦眼泪,“月里半点马虎不得。” 蓉卿又将眼泪憋了回去,委屈的看着蕉娘,蕉娘抹了眼泪舀着汤道:“二夫人和七小姐晚上歇在这边了。”蓉卿颔首,问道,“您安排他们住哪个院了?” “在诗雅苑,正好和老太君住的近也能说说话。”蕉娘收了碗,低声道,“仔细歇着,小少爷那边有我守着呢,您就放心歇着,什么都不要管。” 蓉卿点头,蕉娘和齐宵打了招呼就退了出去。 齐宵坐过来,端水给她漱口,蓉卿拉着他的手,嗔道:“还没问你呢,今儿你怎么能说那样的傻话!”齐宵放了茶盅,弯腰抱着她道,“想不了那么多,那一刻我什么都顾不了。” 蓉卿叹了口气,在他面颊上亲了亲:“真傻。”齐宵回亲了亲她的额头,“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一顿又道,“咱们有顺哥儿就好了,往后不准你再想孩的事,可记得。” 蓉卿愕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拍着他的后背道:“哪有你这样的,我刚生完一个,你就想着以后的事了?” 齐宵一本正经的道:“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疼,我记着呢。” “不和你说了,你去隔壁谁在守着,我这会儿睡不着你把顺哥儿抱来给我?”蓉卿撒着娇,齐宵摇着头,“不行,蕉娘可是说了,你现在要仔细休息。” 蓉卿嘟着嘴拉着齐宵的手,哀求的道:“我就看一眼。”齐宵很坚决,“你若不放心我过去,免得他醒了吵着你休息。” 蓉卿没了法,只得乖乖闭上眼睛休息。 齐宵到隔壁去看了眼儿,回来的时候蓉卿等着他汇报儿的情况,齐宵就道:“蕉娘和七姨母以及奶娘都在,明期明兰也守着的……他睡的正香。”蓉卿笑了起来,放了心缩进被,又想到齐宵要躺在旁边的榻上,她拍了拍旁边的空处,“要不你睡**上来吧,免得受得凉。” “我没事,你先睡吧。”坐在旁边看着她,蓉卿说了一会儿话也累了,便阖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睡着,齐宵坐在一边看着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软软的热乎乎的,没有下午时她的冷,他能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温度,真实的触碰到,就觉得很庆幸,很满足。 第二日一早蓉卿在一阵孩的哭声中惊醒过来,她一睁开眼就瞧见齐宵坐在桌边气定神闲的看着书,蓉卿着急的道:“顺哥儿怎么了?你去啊。” “有奶娘在,你先喝点水。”他的走过来递水给蓉卿,蓉卿摆着手,“哎呀,我不渴,你去顺哥儿,快去。” 齐宵她,只好放了茶盅出去,不一会儿回来道:“尿了,正在换衣裳。” “那怎么哭的这么伤心。”蓉卿听着揪心的难受,“不行,你去抱来让我。”齐宵无奈的道,“你先喝口水吃点东西,再让奶娘抱过来可好。” 蓉卿摇着头:“你怎么当爹的,不行,我现在就要看。”齐宵拧不过她,只得又重新出去,奶娘就将顺哥儿抱了过来,蓉卿坐起来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去,“顺哥儿乖,到娘这里来。”接了顺哥儿在怀里,就瞧见他的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她的心一下揪在了一起,问奶娘道,“换了裤了?怎么哭了这么长时间。” 奶娘有些害怕的看了眼蓉卿,垂着眼帘道:“小公是这样,但凡尿了就会哭很长的时间,直到洗干净换了衣服才会歇下来。” “你醒了?”齐老太君和二夫人以及苏容君进来,见奶娘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齐老太君就笑道,“你也别怪她,这孩讲究的很,有些不顺心就哭。”一顿又道,“不过只要他舒坦了,就半点事没有,吃了睡睡了吃的,乖的很。” 蓉卿其实也没有怪奶娘,就是有些奇怪顺哥儿怎么一直哭不停,听到齐老太君的话,她笑道:“大约是知道大家都**着他,撒娇呢。” “我们顺哥儿可是聪明孩,有人疼爱自是要撒娇的。”齐老太君低头逗着顺哥儿,拿着帕小心翼翼的擦着他的眼泪,又和蓉卿道,“已经出去报过喜了,你有孝在身,所以便请了几家常来往的过来观礼,一切从简了。” “给祖母添麻烦了。”蓉卿过意不去,“让您受惊受累的。” 齐老太君嗔怪的看着她:“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我人老了就爱凑这样的热闹,有什么累不累的。”一顿又看了眼齐宵,“这顺哥儿的名字,还是你们父亲取的,这孩从怀胎就折腾,取个顺坦的乳名压一压。” 蓉卿也看了眼齐宵,笑着点头道:“祖父赐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她笑眯眯的逗着顺哥儿。齐老太君就回头看着二夫人,笑道,“你们母女说说话,我去外头瞧瞧去。” 众人应是,齐老太君由朱妈妈扶着出了门。 蓉卿去看二夫人:“母亲。”二夫人走过来坐在**头的杌上,握了她的手道,“可觉得好一些?” “好多了。”蓉卿点着头,“让您费心了。七姐说你昨儿晕了过去,可让太医瞧过,有没有大碍。” 二夫人摇摇头,握着顺哥儿的小手:“我能有什么事,只要你们母好好的,我只有高兴。”她说着一顿回头撇了眼不肯出去,坐在一边看书的齐宵,低声道,“姑爷对你是真的好,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可不准欺负人家。” 蓉卿嘟了嘴,拉着二夫人的手:“哪有我欺负他,分明就是他欺负我。”说完,自己都不信,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下午回去。”二夫人轻声道,“明儿再来观礼,你好好休息。” 蓉卿点点头,正要说话,一直待在蓉卿臂弯里的顺哥儿就像是不满被人忽视了一样蹬了蹬包被,哼哼的仿佛像是提醒她们一样,蓉卿笑了起来:“瞧你,半会儿不理你,你就不高兴了?” 顺哥儿顺着声音的方向侧了侧头,蓉卿和二夫人皆是笑了起来,二夫人道:“这孩可真是神气。” 因为是年节里,蓉卿又生了个少爷,蕉娘一大早就带着明兰和明期打赏了府里的下人,大家伙跪在院里给齐宵和蓉卿一家三口拜年道喜。 喜气洋洋的忙活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寿山伯的祝夫人并着齐丹鹭就来了,祝夫人看过顺哥儿和齐老太君道:“瞧着真像翰哥儿小时候啊。”齐老太君点着头,“是,像是一个模拓出来的。”话落,又抱给齐瑞信看,齐瑞信接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端详,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远,过了许久他才点了点头。 这边肖夫人和单夫人结伴而来,肖夫人见过顺哥儿过来看望蓉卿,见她瘦的没了形脸色又难看,忍了忍捡了好听的话说:“这孩可真是会挑时候,捡了大年三十出生,满大夏的人都为着他庆生呢。” 单夫人颔首道:“是啊,昨儿我听到着实唬了一跳呢。”她说着心里叹了口气,诚王和诚王妃与他们差不多日成亲的,如今他们孩儿都出生了,可他们两个呢……诚王整日里不着家,这两天竟还听说他吵着要去宣同找秦总兵,说要出关与元蒙人一战,这一走少则一年半载,再回来两个人就更加生分了。 心头微酸,单夫人看着顺哥儿就越发的羡慕,什么时候她也能抱上外孙才好。 “就等喝肖大爷和单二小姐的喜酒了。”蓉卿笑着和两人道喜,肖夫人点着头,“到时候您可要把小哥儿带去给我们压**,也沾沾你的喜气。” “我哪有什么喜气。”蓉卿笑着道,“不过只要能用得上我们的,二位夫人尽管开口。” 单夫人和肖夫人笑了起来,这边曹夫人,余夫人,以及秦夫人,王夫人,陈夫人……陆续都到了,一屋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各府里带来的礼堆在正屋里,蕉娘带着人上册,忙的团团转。 这边稳婆备好了汤浴,蓉卿怕孩冷让明兰多提了几个炉进来,这个时候她不由怀念北平,有地龙和炕在房间也不会这么冷,孩抄了水指不定就会风寒,她紧着心的吩咐停当,稳婆笑着一一应是。 大红的澡盆里,不一会儿就落了一盆地的金银锞,稳婆喜的眯了眼一叠声的说着吉利话,齐老太君就道:“趁着这会儿暖和,你麻利点。” 稳婆应是正要去解包被,就听到红梅进来笑着回道:“太爷,太妃娘娘,诚王,诚王妃娘娘到了!” 众人一愣,稳婆收了手,齐老太君就起身道:“那就稍等一刻。”大家就都出去迎太妃娘娘和诚王妃。 “五爷在外院?”蓉卿问完,红梅答道,“是,五爷陪着太爷和诚王还有几位伯爷大人在外院说话呢。”蓉卿点点头,让稳婆将顺哥儿抱过来,她又忍不住交代道,“一会儿洗的时候你先将被烘的热乎了放在旁边铺好,在上头垫了大帕,他洗好了你就放在被里,用帕一裹擦干净……”她逐一交代着,“里面人多,若是大家都瞧过了,就让奶娘抱着去隔壁歇着,人多他要是兴了,一会儿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儿。” “奶奶可真是细心,想的周全。”稳婆笑着道,“您说的话奴婢记在心里了,一会儿手上一定麻利点,决不让小少爷着了凉受了寒。” 蓉卿还想说什么,外头已经听到众人说话声和脚步声,蓉卿就打住了话头,随即瞧见青竹和红梅一人打了一边的帘,杨氏和单氏进了门,众人跟着进来。 “小哥儿在哪里?”杨氏穿着玫红的宫装,梳着高髻笑盈盈的走了过来,一眼就看见躺在蓉卿身边的顺哥儿,低头去看笑着道,“长的可真好,肉呼呼的将来定是个结实的。”东哥自小身体有些弱,所以她就喜欢孩结实些肉乎些。 “托娘娘的吉言。”蓉卿笑着道,“就希望他能结实些,别再折腾我了。” 杨氏掩面而笑:“哪个孩不折腾不操心的。”一顿又道,“不过这也正是做母亲的幸福,有个牵挂,再累也觉得高兴。” 蓉卿点头笑着,余光看向单氏,单氏朝她笑笑:“恭喜你。” 蓉卿颔首:“谢谢。” 杨氏也看到单氏脸上的羡慕,她笑着拉着单氏的手坐下,道:“你来这孩,长的可真像蓉卿呢。”单氏笑着点头,“又像五夫人,又像齐督都,到像是捡了他们两个的长处长了。” “将来定是个英俊的。”杨氏笑着道,“将来也不知哪家的小姐有福气了呢。” 余夫人接了话,笑着道:“这可真是要努力才好,回去让家里的小媳妇加把劲儿,改明儿先把亲事定了。”大家都笑了起来,杨氏看着稳婆守在一边,就笑着道,“先给他把礼行了,免得他等的时间长了该不高兴了。” 大家纷纷应是,稳婆就在盆里又添了点热水,解了顺哥儿的包被,就瞧见他光溜溜的蹬着小腿,粉粉的皮肤肉呼呼的样煞是可爱,众人看着直笑,待他身上沾了水,他又像是被惊着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蓉卿听着揪心,好在稳婆手脚很快,三两下便说完了吉利话抱着顺哥儿擦净穿了衣裳,蓉卿接过来裹在被里,顺哥儿像是很舒服的样,眨眼功夫就迷迷瞪瞪的要睡觉。 “睡着了。”杨氏笑着摸了摸顺哥儿的小脸,蓉卿点着头让人将顺哥儿抱去隔壁睡,齐老太君见杨氏没有打算走的样,就道,“大家伙儿先到正屋里坐着吃杯茶。” 一众人就说着笑着去了正屋里,房间里只留下杨氏和单氏。 杨氏看着蓉卿道:“昨儿可还顺利?”蓉卿点着头道,“还算顺利,有惊无险的。” “那就好,你仔细养着身体才好,怀着孕不能吃不能喝的,瘦了不少!”杨氏说着一顿,又道,“公主和驸马的礼我一并带来了,昨儿夜里太后娘娘有些不太好,这会儿公主在宫里侍疾,驸马爷这些日出城办事也不在家中。” 赵玉敏和欧鸣这半年来听说相处的极好,欧鸣没了官职一心打理赵玉敏的庄铺:“改日定备了薄礼给公主和驸马道谢。” “嗯。”杨氏点点头,“我还记得我生东哥的时候,也是这样惊险的很,那时候我满心里就记着,若是我没了我的东哥可怎么办,幸好老天保佑我活了下来,也能陪着东哥长大。” “只会越来越好的。”蓉卿笑着劝她,杨氏摆着手道,“都过去了,现在说起来也只是当个话题罢了。”话落又转头去看单氏,就看见单氏心不在焉的坐在一边喝茶,她道,“二叔在外院由齐督都招待着,你放心吧。” 单氏脸一红,急着摇头道:“没……没有,我只是……”也不知道说什么,杨氏看着她轻笑。 单氏坐了一刻也没有留下用饭,便上了马车回王府,她回头问单妈妈:“王爷回去了吗?”单妈妈摇摇头,“王爷还在吃酒,看样只怕还有一会儿。” “留个人下来服侍王爷。”单氏吩咐完看了眼一墙之隔的外院,进了马车,单妈妈跟着上来轻声问道,“看见孩了?” 单氏点点头,垂了眼帘,单妈妈给她倒了杯茶:“人啊就讲究个缘分,母女母间也是缘分,您和王爷都还年轻呢,不着急。” “我着急有什么用。”单氏叹了口气,若是王爷回来每夜歇在她房里,她没有嗣自是要着急,如今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同房过,她哪里能怀的上生的出! 单妈妈想了想,下了决心一样,和单氏道:“娘娘,要不然那法咱们试试?” 单氏脸色一变,单妈妈见她如此便又道:“王爷闹着要去宣同,这一走又是一年半载的,您这耽误下来什么时候能有希望。”一顿又道,“说句丧气的话,您现在正年轻的时候都没引得他留在房里,再过两年年纪大了,他岂会再看,到时候即便是王爷不想纳妾不抬侧妃,皇后娘娘也断不会允许的。娘娘,您别犹豫了,面也好自尊也罢,都抵不过嗣重要啊。” 单氏眉头紧拧在了一起,在挣扎犹豫,单妈妈又道:“您在都督府也看到了,五夫人生了个儿,不论是齐督都还是老太君,哪个不是**着托着的,这往后莫说齐督都和她感情如何,会不会纳妾,五夫人在凉国公府的地位,是没有人能撼动的了的。” 母凭贵,只要能生个儿出来,往后即便是诚王府再进侧妃,以后这承嗣的还不是王妃肚里出来的,将来封王加爵王妃依旧是风光无限。 “妈妈。”单氏揪紧了帕不确定的道,“这事儿,王爷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单妈妈握紧了单氏的手,借着力下决心:“知道了也没什么,您和王爷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单氏红了脸有些吃不准的样,“王爷今晚要是不会来怎么办?!” 单妈妈露出胸有成竹的样:“您就放心吧,只要您点头,奴婢一定能将此事办成了。”话落她心里也忍不住砰砰的跳。 单氏垂目,她想到顺哥儿躺在蓉卿臂弯里时,蓉卿面上的笑容,不同以往的娇俏,而是透着甜蜜和包容的笑,她很羡慕,若有一日她也有一个孩搂在怀中,趴在她的膝上喊着她母妃…… “好。”她摇着唇瓣,她想要拼一拼。 赵钧逸直到天擦着黑的时候,才晃晃的自外面回来,刚进门就看见单氏身边的单妈妈笑盈盈的迎过来:“王爷您回来了,王妃娘娘在房里等您,说是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赵钧逸的酒醒了五分,他微皱了眉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负手朝内院而去,单妈妈笑容满面的跟在后头,转眼进了单氏的寝殿,果然见单氏端坐在罗汉**上,见他进来起身行了礼:“王爷回来了?您是和太爷一起回的?” “嗯。”赵钧逸在右边坐了下来,视线落在单氏身上,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单氏不似马清荷,她很少主动寻他。 单氏颔首应是,接了单妈妈端来的茶,单妈妈手指在她手上点了点,单氏心里一紧面上强压了紧张,若无其事笑着道:“是有些事。”把茶奉给赵钧逸,“您先吃茶歇会儿,醒醒酒。” 赵钧逸接过茶来端在唇边喝了两口,单氏回头去看单妈妈,单妈妈摇摇头,单氏心里一横又道:“您多喝些,这茶妾身特意为您泡的,能解酒。” 赵钧逸着重看了她一眼,头一昂起便灌了半盅下去,放了茶盅他问道:“什么事,说吧。” “今儿听太妃娘娘提起,说您想要去宣同。”单氏看着他面露关切,“这个时候宣同天寒地冻,元蒙人又素来凶猛,王爷您……” 赵钧逸早就猜到她是为了此事找他,便顺着她的话回道:“以往打仗也不是没有经历,何时这么娇气。”一顿就见单氏眼眸微红,他停了停又道,“不过去个半年就回来,你安心在王府待着便是。” “王爷。”单氏红着眼睛落了泪,“我们夫妻本就聚少离多,如今您又要去打元蒙人,妾身……怎么能放心。” 赵钧逸最烦别人哭哭啼啼,他沉了脸看着单氏,忽然眼前就觉得晃了晃,单氏的影一分为二,动了动又重叠在一起,他摇摇头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再去看单氏又恢复了清晰。 单氏满脸通红,紧张的低着头拿帕捂着眼睛拭泪,可余光却一直等着赵钧逸的反应。 单妈妈暗暗焦急,就过去问道:“王爷,您怎么了,可是喝醉了?奴婢喊丫头进来服侍您梳洗,不如早些歇了吧?”赵钧逸确实觉得有些头晕,口干舌燥的难受,他端了茶盅将里头的茶一饮而尽无意再留,“不用,我回外院去。”就负着手摇摇晃晃的要走,刚迈了一步又扑腾一声坐在了罗汉**上。 单妈妈朝单氏打着手势,单氏别别扭扭的走过来:“王爷,您……怎么了?” “你……”赵钧逸扶着额头,又端了茶盅见里头已经干了,便烦躁的丢了茶盅拽着衣领,“怎么这么热。” 单氏没有说话,单妈妈就笑着道:“您热的话让娘娘服侍您先脱了外衣吧。”她话落推了单氏一下,单氏回头看她心在嗓眼跳动,脸上又红又臊,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会用这样的手段哄骗自己的夫君与她同房。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退路,心里一横她伸出手去帮着赵钧逸宽衣。 单氏的手凉凉的,一碰上赵钧逸的下颌,他像是喝了口凉水一样舒坦,便没了理智的抓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单氏颤着声音喊了声:“王爷……妾身服侍您去梳洗吧。” 赵钧逸哪里等的及,顺着她的手一拉一拽就将她扯在怀里,贴着她的面降温。 单妈妈看了眼单氏无声的退了出去,把门关上守在外面。 第二日一早,赵钧逸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客房里头,身上着了中衣齐齐整整的睡着,他揉着额头咕哝了一声,对昨晚发生的事便有些不确定,仿似记得他和单氏……可为何这会儿又歇在这里? 他想不通,便不愿再费脑筋,更了衣吃了早饭就要出门,恰巧在院里碰见单氏,他微微颔首打了招呼要走,想了想又停下来道:“我去找大哥。”才走。 单氏面色红润,娇羞的站在院里,这还是赵钧逸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自己的行踪。 “今晚还要不要?”单妈妈无声的走过来,“**两夜也不定就能怀上。” 单氏看着单妈妈,想到昨晚和赵钧逸的温存,点了点头。 赵钧逸一路出了王府,身边的常随便迎了过来,他问道:“我昨晚是怎么睡在客房的?”常随摇着头道,“属下也不知,王爷进了内院就没有出来,属下在外头侯了半夜不见您,就自行回了外院。” 赵钧逸哦了一声没有再问,昨晚的情景却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他皱了眉头有些怀疑,却又觉得单氏不是那样的人,断不会用这些手段才是。 “唐医正那边问清楚了?”赵钧逸边朝门外走便说着话,常随点头应是,“问过了,五夫人生产那日确实难产,似乎中间还有段时间没了脉搏,他还以为五夫人没了,可过了一刻五夫人又活了过来,真真是惊险的很。” 赵钧逸蓦地停住了脚步,皱眉问道:“差点没了?”他一下握紧了拳头,常随点头应是又解释了一遍,赵钧逸冷哼了一声,道,“齐宵那小,我还以为他照顾的很好呢!”愠怒的样。 常随听着一惊,提醒道:“王爷,您……您可千万不能去质问督都,毕竟那是他的夫人,是督都府的家事。” 赵钧逸不耐烦的摆摆手,跨马而上:“我心里有数。”大不了再打一架便是,他们又不是第一次。 常随看着王爷的样,暗暗的叹了口气。 太府里,杨氏吩咐刘嬷嬷:“今儿起了风,你把斗篷给东哥送到宫里去,还有太爷的衣裳一会儿送过去。”一顿又道,“东哥要找本辞令,一会儿我去书房有没有,你也带去。”刘嬷嬷应是,转身出门恰巧碰见赵均瑞跨进了门,她行礼喊道,“太爷。” 赵均瑞微微点头,杨氏笑着过去扶他坐下轻声问道:“今儿怎么没去宫里,可是昨晚酒吃的多了,有些头疼?” “嗯。”赵均瑞揉揉额头,无奈的笑着道,“许久没在一处喝酒,又逢齐宵的喜事便多吃了几杯。”他看着杨氏,问道,“你们昨日在内院如何,可见着齐家的那小了?” 杨氏闻言笑着点头,从刘嬷嬷手里接过茶来奉给赵均瑞:“见着了,肉嘟嘟的非常的可爱,长相上又像五夫人,又像齐督都。”她想到顺哥儿圆乎乎的样,不由失笑。 赵均瑞微微颔首,问道:“说是前儿差点没了?”他漫不经心的说着,仿佛随意一问,话落端茶低头慢慢喝着,杨氏闻言看了他一眼,就细细的把她听来的和赵均瑞说了一遍,“好在有惊无险,母平安。” 赵均瑞面上始终淡淡的,听完后便笑着道:“嗯,没事就好,齐宵爱妻如命,若出了事就是朝廷的损失了。”话落他站了起来摆了摆手道,“我去宫里,中午不回来。” 杨氏应是送他出去,待赵均瑞出了院,杨氏又想起东哥要找的一本辞令,便又转道径直去了外院书房,王乔正守在门口,杨氏见着他笑道:“我进去寻本书,依稀记得在里头,可方便?” 王乔自然不会拦太妃,就点头道:“娘娘请。”杨氏就进了书房,又转身关了门。 她在书架上浏览了几遍也没有寻到,便又到书桌上翻了翻,忽地一本书掉在了地上,她认出是太爷常捧在手里的《诸杂谈》,她笑着捡起来,方起了腰就听见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自书中滑了出来。 是一支银烧蓝的蝴蝶簪! 杨氏捡了起来捏在手里看了看,心中微有狐疑,太爷从来不藏女之物,更不可能将这些放在书房,这里怎么会有支发簪?而且簪的质量平平并无特别之处,到不像是府里头妾室和丫头用的东西。 杨氏左右打量了一眼,除了这支簪外,书房里也没有多添置什么东西…… 难道是哪个丫头无意间进来打扫丢在这里的? 她满心疑惑,想了想还是将簪别进了书页中,原样放好,又找了一刻终于寻着了那本东哥要用的辞令回了内院。 晚上赵均瑞回来,与王乔吩咐道:“俊逸要去宣同,你陪他一起去吧,你跟着我也许多年,也该让你出去历练一番,此去若是顺利你便留在秦大同麾下听他差遣吧。” “爷!”王乔跪了下来,“属下……”他话没说完,赵均瑞就摆摆手道,“男儿志在疆场,等你有能力了,再回来帮我不迟。” 王乔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垂头应是。 赵均瑞随手抽了书翻了起来,刚翻开他脸色便微微一变,问道:“今天谁来过书房?” “太妃娘娘来找一本辞令。”王乔如实说着,“待了一刻钟就走了。” 赵均瑞翻开书页,簪夹着的书页被换了地方,显然是被人动过的,他拿了簪在手里把玩,又拿了帕出来轻轻擦拭,微微叹了口气,和王乔道:“今年清明节时给均松烧点纸钱,当年他死的太快,都来不及说道别。” “是。”王乔抱拳应是,小心问道,“那镇南王去世的消息可要传出去?” 赵均瑞摆摆手,漫不经心的道:“不用。”头顶上有把剑,有时也不是坏事。 王乔应是而去。 赵钧逸抬起手将簪捏在手里,银烧蓝的蝴蝶在温暖的灯光下,栩栩如生仿若展翅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轻叹一声,握紧了簪在手心里。 满月那天二夫人按着习俗送来了顺哥儿衣裳鞋袜帽袜等一应的东西,家里的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 “医馆我已经安排打点好了,我想就这个月底去宣同。”苏容君抱着顺哥儿,抓着他的小手喜爱的不得了,“那边正在打战,我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些。” 蓉卿皱眉问道:“母亲和四哥还有五哥那边,你说过了?”苏容君摇摇头,“四哥那边我不想说,他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同意,至于母亲那边……”她顿了顿看着蓉卿,“想请你帮我劝劝。” “我也不放心你去。”蓉卿无奈的道,“你也知道那边正打战,刀剑无眼的,你一个女在战场多有不便,再说,军中又都是男,将来于你的名声而言也不是好事。” “我没想过那些。”苏容君摇摇头,“只想剩下的时间能活的恣意些罢,至于旁的事情我都不想了。” 蓉卿叹了口气,道:“那你准备带着谁去,玄月和圆月也都定了亲事,你这会儿身边能用的人实在是不多。”苏容君听着面颊微红,顿了顿道,“二哥手下有两个武艺不错的孩,一个十一,一个十二,二哥说先给我用着,让我带去。” “那成。”蓉卿颔首道,“我去和母亲说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容君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待二夫人过来和她道别,蓉卿把苏容君的事告诉她,二夫人拧了眉头回头去看她,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就辞了蓉卿带着苏容君回了侯府。 “怎么了?”齐宵进来,见蓉卿心思重重的,蓉卿就把苏容君的打算说了一遍,齐宵就道,“诚王半个月前去的宣同。” 蓉卿听着一愣,问道:“诚王爷也去了?” 齐宵点了点头,蓉卿忍不住叹了两口气,赵钧逸又跑了,这会儿单氏岂不是又是空落落的一个人了,他们这夫妻俩,可真是…… 到了二月底,苏容君还是启程去宣同,蓉卿抱着顺哥儿去送她,岑姨娘哭成泪人一样,苏容君托付她:“我姨娘是老实人,她和二夫人相处的也好,我不担心别的事,只怕她一个人念着我和五哥心里难受,你得空回去和她说说话可好。” 蓉卿颔首:“你不用担心,还有平哥儿闹腾着,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用挂心,早点回来。” “最迟年底我就回来。”苏容君朝着众人挥手,带着两个侍卫,两个丫头上了路。 “走吧。”齐宵扶着蓉卿上马车,蓉卿看着苏容君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心里空落落的担心害怕,“嗯,回去吧。”就要上车,就在这时一匹枣红色的马自他们身边疾驰而过,上头坐着一位少年乌发飞扬气势华贵,蓉卿脱口而道,“是蔡国公?” “应该是。”齐宵微微颔首,蓉卿满脸愕然,杨宗文这么着急出城,难不成是为了追苏容君? 她想的没错,杨宗文一路奔驰而出在城外追上苏容君,拦了马车停下,他道:“劳烦各位退下,我有话与你们七小姐说。”他不过才十二岁,身量还不算很高,瘦瘦的坐在马上却不显得瘦小,睥睨而下尊贵儒雅。 众人未动,苏容君掀了车帘探头出来,就瞧见杨宗文拦在前头一脸的失落受伤的样,她叹了口气对众人道:“你们先去休息一刻。” 大家这才散了,苏容君并不打算下车,看着杨宗文颔首算作行了礼,问道:“国公爷拦着去路,可是有事?” “你去哪里?”杨宗文跨马下来几步走了过来,目光热烈急切,“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 苏容君皱了眉头,想到那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话:“国公爷,您虽身份尊贵,可我若去哪里也不用向您回禀吧?”一顿又道,“往日照佛我感激不尽,我在这里向您行礼道谢,往后若能若用得着我的地方,国公爷尽管开口。” “你!”杨宗文微微一怔,还未开口,苏容君就已经打断他的话,“国公爷年纪尚幼,未来在朝堂前途不可估量。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医女,只想活的轻松些别无他求。所以,无论我去哪里做什么,为的也只想过的舒坦些,我亦如此,还请国公爷不要为难自己,祝您一切顺遂,福泰安康。” 杨宗文惊讶的看着苏容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凭着心来这里追她,却没有细想过她会说这番话,也没有想过他要如何面对。 “后悔有期,国公爷保重!”苏容君点了点头放了车帘,候在路边赶车的就走过来,杨宗文呆呆的退在了一边,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直到消失在眼前。 她就这么走了?还回不回来? 杨宗文撒腿就追了过去,可腿伤刚愈不过几步他便疼的跌倒在路边,马车已像是画卷上的淡浓墨汁,若隐若现的瞧不清了。 蓉卿想着杨宗文和苏容君的事情,就拉着齐宵候在城门边等,若是杨宗文因为苏容君出了什么事,那这事儿她可真是没法向太妃娘娘交代。 好在半个时辰未到,杨宗文就骑着马进了城,失魂落魄的没了心神的样,随着马的颠簸摇摇晃晃的离开。 “我们回去吧。”蓉卿到不担心杨宗文,他才半大的孩,懂得情爱也不过情窦初开,过了两三年也就淡了,只要不出事什么都好说,齐宵颔首吩咐马车往回走“那边我已写了信过去,秦总兵和鳌立都会关照她的。虽说军中都是粗人,但对大夫向来敬重,她在那边倒也无妨。” 蓉卿低头去看顺哥儿,他像是很新奇马车里的东西,躺在她怀里眼睛四处看,笑个不停,蓉卿失笑摸了摸他的小脸:“希望你七姨母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齐宵怕她一直抱着累,就将顺哥儿接过来自己搂着,儿在他怀里明显不如在蓉卿怀里乖,瞧着父亲的脸不过一会儿就咧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架势。 蓉卿大笑,打趣的和齐宵道:“你看你,平日凶巴巴的,现在他都不愿让你抱了。” 齐宵微囧将顺哥儿还给蓉卿,一到蓉卿手里顺哥儿又咯咯的笑了起来,惹得蓉卿爱怜不已,齐宵看着眼馋隔着蓉卿将他们母搂在怀里,蓉卿回头看他笑道:“昨儿翼哥儿来,他不高兴让翼哥儿抓着小手,对着他直吐泡泡呢。” 车行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擦肩而过,蓉卿偷偷掀了帘朝外头去看,就瞧见一辆挂着公主府铭牌的马车往城外而去,蓉卿笑着和齐宵道:“我想起来当初我们从九莲庵下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坐在马车里头掀了帘往外看,时间过的好快,转眼已经是七八年前了。” “那时候你在看什么?”齐宵凑过来闻着香喷喷的母俩,蓉卿笑着道,“当然是看街景,难不成看你?!” 齐宵不以为然,回道:“当日便该将你一起带走,省的你绕了那么多弯路,还是去了北平。”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和苏容君离别的失落被冲淡:“什么叫你把我带走,那你也要想想,我愿意不愿意跟你走吧。” 齐宵挑眉,露出一副我要带你走,你还能不走的表情来。 马车从侧门进去停在仪门口,刚一下车就看见蕉娘匆匆而来,蓉卿问道:“你怎么等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蕉娘高兴的接过顺哥儿在手里抱着,“奶奶,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蓉卿不解。 蕉娘就笑眯眯的看着她,语气轻快的道:“您进去就知道了,一准您高兴起来。”蓉卿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和齐宵并肩进了内院,院里草木逢春一副春意盎然的样,蓉卿回头和齐宵道:“等过两日天气好些,咱们带着顺哥儿去后院钓鱼吧。” “好。”齐宵颔首答的爽快,蓉卿心情愉悦的进了院,在外头就听到明期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有明兰的笑声,蓉卿满脸狐疑的去看蕉娘,蕉娘却依旧很神秘的样,蓉卿三两步跑了进去,掀开了次间的门帘。 就看见她常坐的罗汉**上,坐着一个女,穿着一件珊瑚红的对襟褙,下头是豆绿的挑线裙,的坐在哪里端着茶盅低眉吃茶。 入鬓的长眉英气飒爽,含笑的眼眸透着历练的沉稳,眉目清秀如画,只那皮肤略黑了一些,却显出一股异域风情来。 “静芝姐。”蓉卿喃喃的喊了一声,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华静芝,华静芝放了茶盅抬头朝她看来,也站了起来,“蓉卿。” 蓉卿顿时红了眼眶,自北平一别她们本以为不过一两年就会再见,却没有想到一别竟是这么长光景,时过境迁,她连孩都有了。华静芝迎了过来扶着她的胳膊打量她:“几年不见我都不敢认了,真的变成大姑娘了。” “你却没有变。”蓉卿笑着哭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有着人来和我们说一声。” “我才到京城就打听了督都府直接过来了,赶巧你不在,我便自顾自的坐在这里吃茶了。”华静芝说着又指了指明兰和明期,“这两丫头这会儿工夫已经将你这两年的事都与我说了。” 明期嘻嘻笑着,道:“华姑奶奶一进来奴婢差点都没认出来。奶奶一直惦记着您,就知道奶奶一会儿见着您定然是又惊有喜。”话落笑着道,“我去帮蕉娘的忙,今儿晚上给华姑奶奶接风洗尘。” “她爱吃什么你们知道,让厨房捡了她爱吃的做。”蓉卿笑着打发明期,华静芝看向齐宵,点头道,“没想到你们果真修成正果了,当时你们打到扬州城,听说困在城外进退不得,我恨不能去瞧瞧你才好,可一想我去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给你添乱,就老实待在家里了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齐宵笑着回道:“当时围城确实有些进退不得。”淡淡带过去,问道,“您可是与鲁忱一起回来的。” “是。”华静芝点头,“他这会儿陪着我一个朋友去客栈了,大约一会儿就会来寻你。” 齐宵颔首,华静芝忽然想起来孩来,笑着道:“哥儿呢,我这做姑母的还没瞧见呢。” “把顺哥儿抱来。”蓉卿笑着让人去抱顺哥儿,这边奶娘已经将人抱进了门,华静芝接在手里凑了半天也找不准合适的姿势,就坐在罗汉**上兜着顺哥儿在手里,笑着道,“哎呀,这小长的可真是好看,剑眉星目的,将来定又是个迷人眼的。” “娇气的很,一点不如意就闹腾。”蓉卿笑着看着儿,华静芝逗着正好奇看着她的顺哥儿,“我带了一箱的小玩意回来,各地的都有,一会儿让人抬进来,给他玩。”又拿了个黑玉雕刻成小马驹的玉牌出来,“给我们哥儿玩,姑母也没什么值钱的家当。” 蓉卿看着那黑玉,玉色温润雕刻精致并非凡品,她笑着道:“您这可不是普通的东西,别让他给淬了。”华静芝嗔怪的道,“淬了就淬了,改明儿姑母再给你寻个好的回来。”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我们顺哥儿可傍上了一个财大气粗的姑母了。”华静芝失笑正要说话,外头卫山隔着帘回道,“五爷,鲁忱鲁大人和一位邱先生求见。” 邱先生?蓉卿和齐宵都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不由去看华静芝。 华静芝觉察到他们两人的视线,就笑着摇头道:“你们不用看我,这位邱先生就是当初我随着他去关外的商队领头人,他老家是池州的跟我正顺道,就一起到京城来了。”解释的很清楚。 蓉卿却是不信,朝齐宵打眼色,齐宵会意和两个人打了招呼去了外院。 “把顺哥儿抱去歇着吧。”蓉卿将顺哥儿抱出去,她和华静芝并肩坐在罗汉**上,问道,“您还没有和我说,您是怎么想着走商道去高昌的?” 华静芝失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就顿了顿开口道,“我遇见邱先生也是巧合,他那几日正染了风寒在长安歇脚,他包了客栈的整个后院,我带着四个丫头到时已经没了房间,他就匀了一间给我们住,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得知他要去高昌我到也没有多想,那时候身上的银票也不过七千多两,想着先在长安落脚,过两年再回来,后来偶见他半车的瓷器茶叶还有苏绣妆花缎我就动了心。” “所以您就跟着他上了商道?”蓉卿也佩服不已,若是她只怕也会瞻前顾后考虑许多。不过华静芝向来很干脆,但凡想到了什么,就一定会去做。 华静芝笑着点头:“我想好了便去和他商议,我吃住都给银,只为了跟着他走一趟,他也爽快,谈好价钱后我们就启程了,没想到这一走就了两年,路上也有苦的想放弃的时候,尤其在快到龟兹时路过沙漠,我们碰上了沙尘暴,半个车队被沙埋进沙土里,我和他徒手挖沙挖了三天三夜,两只手都磨的脱了皮,却还是损失惨重。”她说着叹了口气,“越往西面去越热,那边的女人穿着半截的衣裳露着肚腩,我们走在街上就跟异类一样,还有人向我们兜售当地的衣服,我瞧着那衣服……”她笑着直摇头,“我还当自己想的开,什么没有见过,可那样也不好意思,只感叹这里的布料生意不好做,太省了。” 蓉卿听的哈哈大笑,拉着华静芝道:“你该试试才好,您这么美穿着一定很好看。” “年纪大了。”华静芝无奈的摇摇头,“回来的时候遇见了鲁忱,他蓬头垢面的,若非他随身带着齐宵的亲笔信,我真要当他是故意来讹我的。”又看着蓉卿,愧疚的道,“是我考虑欠周到,让你们四处找我费心费力的,该早点给你写信才好。” “别这么说,您遇着大难我们什么都没有帮上已经是过意不去,让鲁忱去找其实我们心里也没有底。”蓉卿想起当时心理的焦灼,“只想着您既然穿过河南打算在长安落脚,就不可能再走回头路,大有可能往西而去,好在我们蒙对了,总算是找到你了。” 华静芝点着头,笑着道:“知道你向来都是聪明的。”一顿又道,“这一次我们带了许多异域的东西回来,一部分在路上就脱手卖了出去,一部分带了来京城,我打算在京城寻个铺,往后就做西域的生意。” “这个主意好。”蓉卿想到当初连唐氏都很喜欢的那瓶花露,“如今京城里能做得起西域货的还真是没有,你若开了铺,定然生意兴隆。”她希望华静芝能留在京城。 “嗯。”华静芝想了想点头道,“这两日我就去找铺去,先安顿下来再说。”蓉卿就接了话,“我让人把院收拾出来,这一次说什么你都要住在家里。” 华静芝笑了起来:“我可是赖着不走的。”蓉卿点着头,“巴不得你赖着不走。” 话落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苏州那边,您打算怎么办?”孙全友还在苏州华家的铺里,华家两个兄弟这两年的生意也不如以前,“当年怎么会出那样的事情,山东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华静芝听着就沉了脸,冷声道:“能为什么,不过是惦记着我铺罢了,说我丢了华家的脸面在外头抛头露面,便三番五次的游说我入庵做那居士,见我无意便动了歪心思,竟许给旁人做填房。”她心里寒凉,想起自家兄弟的心思,便恨的不行,冷笑着道,“我偏不如他们的意,到最后看谁过的好。” 蓉卿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您想开点,往后就留在应天,冷眼瞧着他们。” “当时是气的不得了,恨不能返回苏州放一把才解气,可事后想想又有什么用呢。我便铁了心去了长安,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们没了我也不会丢人,我自己也过的自在。”华静芝口中虽这么说,可哪个女没了娘家能高兴的起来,蓉卿深知她的心思,就劝慰着道,“苏州和应天也相近,等过几年您过的好了,再衣锦还乡,好好气气他们。” 华静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拍了蓉卿的手道:“还是孩的心性,我过的好坏都不会再见他们,省了那个心思岂不是更自在。” “是,是,向来您都比我洒脱的。”蓉卿哈哈笑了起来,“您带回来的东西呢,如今摆在哪里?” 华静芝回道:“赵先生在应天有处宅,如今东西都摆在那边。”一顿想起来,从身后拿出包袱来,“我给你带了好些大夏没有东西的,你瞧瞧。”她打开包袱,蓉卿就看见里头瓶瓶罐罐许多新奇的东西,有长颈玻璃瓶的花露,又圆瓶敦实的膏脂,又切成正方用牛皮纸包着的皂荚,还有一支能蘸着墨水写字的鹅毛笔。 “这个好。”蓉卿拿着笔再手里比划了几下,“写字轻巧又很快。” 华静芝挑眉,捏在手里:“你竟是知道怎么用?”她笑着道,“我当初若非亲眼见别人用,瞧见了还真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 蓉卿打着哈哈笑了起来。 “蓉卿。”齐宵自外面走了进来,又看向华静芝,“邱先生说有事与你商量。” “要不,请他进来说话吧。”蓉卿询问的看着齐宵,“也留他和鲁忱一起在家里吃饭,他们照顾静芝姐我们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华静芝无所谓的摆着手:“谢什么,我又不曾欠他的,一路上要不是我,他还不知能不能回得来呢。”虽这么说,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的熟稔感。 蓉卿就越发的想见一见这位邱先生,能带着商队去高昌的人定不会平庸:“人家既然来了,又是客我们岂能怠慢,再说,往后您做生意,不还要和他接触嘛。” 华静芝不以为然。 “我们去广厅。”蓉卿看着齐宵,又吩咐明兰,“让崔妈妈准备酒菜。” 明兰应是而去,他们三个人就移到院外的广厅里落座,不一会儿卫山就陪着两位男进了门,鲁忱有些其貌不扬但身姿挺拔瞧着便知道是常年行军之人,与她想象中相貌并无出入,到是他身边的男令她微微一怔。 华静芝喊他邱先生,又是走高昌的生意人,蓉卿便直接想象成一位蓄着胡很精明的老年人,没想到进门来的却是一位身姿俊朗的年轻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件月华色直缀,举手投足间便知此人见识非凡,阅历深厚,到不像个做生意的,反倒像个游历天下执壶论诗词的文人骚客。 “夫人。”邱先生抱拳微微行礼,飞快的打量了一眼蓉卿便垂了眼帘,很有分寸。蓉卿暗暗点头又去看华静芝,华静芝没有多大的反应,淡淡的,没有两人日夜相处两年的自然感。 华静芝性爽朗,与人交往只要不是那太不入流的,她皆能嬉笑应对自如,如今和这位邱先生处了这么久,竟反而有些生硬了。 她有些奇怪。 “请坐。”齐宵虚抬了手,邱先生就和鲁忱在下首的位上坐了下来。 邱先生就开口道:“一路上听素言说了许多督都与夫人的事迹,如今邱某能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他笑容清朗令人忍不住生出一种亲切感来,“在外数年,如今回到京城来,不由觉得还是京城最好,无论气候还是习俗都令人舒坦。督都以往常年行走在外,不知可有这种感觉。” 很会聊天啊,蓉卿暗暗挑眉。 齐宵回道:“落叶生根,自是家乡最好。”齐宵淡淡的道,“邱先生此番来京,是打算长住还是暂留?” “长住。”邱先生说着看了眼华静芝,“在下家中已无亲眷,这些年奔波在外谋个饭吃,如今有机会得来京城见识一番,便流连不愿去了,往后邱某留在京城,还劳督都多加照佛。”说着他起身朝齐宵作揖。 华静芝皱眉。 齐宵看了眼华静芝,见她没有说话,便摆手道:“不敢当,你与家姐相熟,若有难处我齐某能帮上忙,自是不遗余力。” 邱先生自是道谢,又转头拉上了鲁忱:“一路上多亏鲁大人照佛,今晚在下备宴,还请督都和鲁大人赏光。” “邱先生客气了。”齐宵回道,“既是来府中做客,自是要由齐某做东才是。” 邱先生还要说话,华静芝却突然开了口,直接问道:“你不回池州了?” 蓉卿暗暗诧异,听华静芝的意思,两个人分明早就说好了的,邱先生这是临时改了主意。 “是。”邱先生答的很自然,“不走了。” 华静芝就腾的一下站起来,愠怒的道:“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就沉着脸出了广厅,邱先生则是笑眯眯的站起来,朝齐宵三人抱拳,“失陪,失陪!”随后踱着步不急不慢的跟上。 蓉卿和齐宵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好奇。 鲁忱咳嗽了一声,齐宵便去看他,鲁忱就道:“督都,下官两年未曾回家,想与您告假几日回家看望老父母。”齐宵颔首,“给你半个月的假可够?” “够,够了。”鲁忱点着头,感激的道,“半个月后下官便回督都府点卯。” 齐宵颔首,问道:“我记你出去前并未成家?如今家中双亲由何人照顾?可还有姊妹兄长?”鲁忱一听惭愧的红了脸,低声道,“家中幼弟今年方十七岁,去年考了童生,除此之外家中并无旁人。” 齐宵微微点头。 蓉卿两只耳朵竖着去听门外两人的说话,可惜隔的远了听不清楚,倒是能看得见华静芝一副兴师问罪的样,邱先生安静的听着偶尔说上两句,但却又不似方才那样的从容淡定。 两人说了一刻,华静芝转身就朝广厅里来,邱先生却是喊住了她,华静芝回头去看,邱先生满目坚定的说了句什么,华静芝明显一怔不敢置信的瞪着邱先生,邱先生朝她笑着,华静芝冷哼一声走了回来。 “没事吧?”蓉卿压低了声音问她,华静芝摇摇头低声道,“原是说好他回池州我在应天,如今他竟决定留下来,那生意上便就要重新调整。” 蓉卿微有不解,却是没有再问,待明兰和明期带着人上了菜,蓉卿和华静芝回到正屋里,华静芝就怒着道:“他一个男人说话办事怎么就这么不爽快,前面说好的事,他眨眼功夫就变了。” 蓉卿拉着她坐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不走是要留在应天做生意?”他们都是卖西域的东西,华静芝一个人留下就是抢手,若是邱先生也留下来,那就成了自己人的竞争了。 “嗯。”华静芝依旧气怒难消,“若真是这样,那应天城我也不能留了。” 蓉卿听着忙摆着手:“您别急,一会儿再和邱先生好好问问,商议。”她倒觉得邱先生不像是要和她竞争生意的样,“或许,他留下来并非为了生意呢。” “那能为什么。”华静芝皱眉,“简直就是小人!” 蓉卿见她气成这样只能安慰她,岔开话题问道:“你和鲁忱一路相处,觉得他为人如何?”华静芝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很认真的道,“虽有些义气用事,但却很正派,武艺也不错,到是个难得的将才。” “这样啊。”蓉卿若有所思,华静芝看出她的意思来,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蓉卿有些犹豫:“是明兰,今年都十九了,一直跟着我也没有着落。”她叹道,“我也只是想想,到是吃不准他们自己有没有这个意思。” 岂料华静芝听着便赞同的道:“我倒是觉得可行,鲁忱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已在都督府颇有头面,明兰性沉静,到是合适。” 蓉卿听着心里微动,喊明期过来:“你让明兰泡壶茶送去广厅里。”明期点头应是,华静芝笑了起来,“你还真是说做就做。” 蓉卿叹气:“我是真的着急,府里的小厮不是瞧不上就是年纪小,我只得往别处动心思。” 一会儿明兰回来,蓉卿看着她的样,却是半点没瞧出意思来,她只得暂时打住了心思。 三个男人吃饭喝酒,一会儿鲁忱由人扶着去外院歇着,齐宵也回了房里,华静芝见着他问道:“邱启呢?” “回去了。”齐宵端着茶盅的喝着,“说是收拾东西。” 华静芝眉头紧蹙站了起来,和两人道:“你们先歇着,我出去有点事晚点回来。”蓉卿见她要出去,就跟着出去送她,叮嘱道,“你早点回来。” “嗯。”华静芝急匆匆的出了门。 待华静芝离开,蓉卿回头去看齐宵,坐在他身边笑着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静芝姐和这位邱先生相处时很不一样?” “嗯。”齐宵很配合的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些不同。”蓉卿眼睛一亮,笑着道,“这位邱先生你有没有问过,他有没有家室,对静芝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宵失笑,捏了捏她的小脸道:“我如何问,你若是好奇到是可以问问表姐。”一顿又道,“很显然两人相处,表姐为主导。” 蓉卿也觉得是这样,华静芝性格强势,向来如此。 直等到晚上华静芝才回来,一回来她全然没了下午出去时的怒气冲冲,眉梢眼角竟皆是满意的样,蓉卿看着奇怪,问道:“和邱先生谈妥了?” “啊?”华静芝半天才回她的话,蓉卿越发的狐疑盯着华静芝看,华静芝被她看的尴尬的很,就拍着她道,“你瞧什么呢,我脸上开花了?” 蓉卿就笑着摇着头:“我瞧着,不是您脸上开花了,大约是心里开花了。” 华静芝听着,却是一本正经的问蓉卿道:“你觉得邱启此人如何?”蓉卿点头,“还不错。”又问道,“怎么了?” “我方才去找他说生意上的事,他说他留下不是为了和我竞争。”华静芝说着微顿,蓉卿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华静芝就看着她脸上有些不自然,不确定的样,“说是为了和我一起做生意,我方才回来的时候仔细考虑了一番,他在生意之道上比我精通,若真能合作到确实可行。” 都说人家很精通生意之道,何必挤在应天城和你一起,蓉卿觉得邱启分明就是奔着华静芝才留下来的。 “这是好事啊。”蓉卿煞有其事的点头,“若是他能留下来,将来您做生意也有个帮手,岂不是事倍功半。” 华静芝觉得她说的在理,点了点头:“我再想想。”若有所思的坐在那头边喝茶边想着事儿。 “奶奶,小公醒了。”奶娘将顺哥儿抱了进来,蓉卿接过来抱在手里,顺哥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落在她的脸上,朝着她咧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了起来,蓉卿逗着她道,“是不是想娘了,刚刚是不是又尿了啊?” 顺哥儿咕噜噜的冒着泡泡,笑的眉眼弯弯。 恰好齐宵从外面进来,蓉卿指着齐宵和顺哥儿道:“爹爹回来了。”她将顺哥儿竖起来,“快喊爹爹。” 齐宵站在顺哥儿前头挡住了光线,顺哥儿嘴巴一憋不高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齐宵皱了眉头,蓉卿忙推着齐宵,“你让开些,挡着他的光了,他不高兴。” 齐宵就很不高兴的退在了一边。 蓉卿抱着顺哥儿在房里来回的走,一会儿指着桌上的茶壶给他念,一会儿指着多宝格上的摆置的小玩意给他看,齐宵端着茶盅看着那母俩,满脸上写着失落。 邱启果然留了下来,和华静芝两人在应天找了个铺,装修摆设好已经到了四月,顺哥儿已经能趴在肩膀上,左右转动着小脑袋四处的看,只要醒来就吵着要出去遛弯,出去了就不愿回来,抓了根草也会咯咯笑个半天直往嘴里塞,瞧的蓉卿心惊胆跳的,要时刻盯着他的手,否则一不留神就能抓了个什么东西塞到嘴里去。 “谁写来的信?”华静芝自外面进来,见蓉卿抱着顺哥儿正拿着信在看,蓉卿从顺哥儿手里夺下信小心收好,回道,“是七姐来的信,说她已经到了宣同,秦大人帮着她找了处宅,还买了丫头服侍,安排的非常妥帖。” “可惜没见过。”华静芝遗憾的道,“你们姐妹皆是与众不同的。” 顺哥儿不肯她一直坐着,蓉卿就抱着他起来在房里转,笑着道:“您也是与众不同的,放眼整个大夏,可没几个人有您这胆识的。” 华静芝哈哈大笑,外头齐宵下衙回来,蓉卿搂着顺哥儿迎过去,父两人一见就生仇,一个皱眉一个撇嘴不待见的样,齐宵坐下明兰上了茶,他丢了个黄色的钱袋在桌上,蓉卿看着微愣,道:“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宫里怎么有赏赐了?” “诚王妃娘娘有了身孕,圣上赏的,每人都有。”他点了点头那一小包银,蓉卿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就被顺哥儿抢走了,蓉卿好奇的问道,“诚王妃有了身孕?”宫里头讲究,月份未过三个月都不能对外头说,怕惊动了胎气不吉利。 皇后娘娘既是现在报出喜来,那么诚王妃这会儿大约也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吧。 那也就是正月里的事。 这一次单氏也好,宋国公也好,还是皇后娘娘想必都能松一口气了,若能一举得那更是喜上加喜,赵钧逸成亲这么多年,总算有嗣了。 “这诚王妃,就是当初在北平时的……”华静芝看着蓉卿,蓉卿就笑着点点头,华静芝恍然大悟,笑着道,“那可真是不易。”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凑在齐宵面前笑眯眯的道:“皇后娘娘可写信告诉诚王爷这天大的好消息了?” 若非华静芝在,齐宵就要起来抱着她亲一口了,忍了想头他点头道:“此乃大喜,自是要说。” 蓉卿点着头,希望赵钧逸能早点回来,他们能夫妻和睦,她再高兴不过了。 “哎呀。”蓉卿轻拍着顺哥儿的小手,“这东西可不能吃……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蓉卿从顺哥儿手里抢下钱袋丢给齐宵,顺哥儿见东西被抢了,就眼巴巴的去看齐宵,齐宵儿犹豫了一刻,将钱袋收了起来,顺哥儿一见他如此,便张了嘴要哭,齐宵眉头一拧露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来…… 哭声还没发出就卡在喉咙里,顺哥儿看着齐宵,齐宵看着顺哥儿,父两人大眼瞪小眼。 “哇!”顺哥儿嚎哭了起来,委屈的趴在蓉卿的肩头,蓉卿就回头说齐宵,“你好歹是他爹,哪有和儿斗气的道理。” 齐宵偃旗息鼓,低头喝茶。 顺哥儿抽抽噎噎哭的越发的伤心,蓉卿哄着他:“娘带你去散步好不好?”顺哥儿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哭势倒是收了一些,蓉卿又道,“我们和姑母一起……”就喊着华静芝往外头走,又去看齐宵,顺哥儿一见到爹又加大了声量,齐宵故作无所谓的道,“你们去吧,我歇会儿。” 华静芝朝蓉卿打眼色又指了指顺哥儿,两人会意忍着笑往外走,方出了门就看见卫洪进了院,“奶奶,周统领求见五爷。” “哦,在里面呢。”蓉卿回头示意明兰去请齐宵出来,她想了想问了句,“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卫洪就脸色微沉的答道:“周统领说太后娘娘薨了?” 蓉卿先是愕然回头去看齐宵,太后娘娘薨了?她倒不是意外,只是心里对太后娘娘很是敬佩,自去年闹腾后到现在为止,大家早就做好了随时守国孝的准备,可她却愣是挨了一年多方走! “我去。”齐宵身上的官袍也未脱直接出了门,又吩咐蓉卿,“把家里的白幡和孝衣找出来。”蓉卿应是,齐宵带着卫山出了院。 “明期。”蓉卿招手喊来明期,“你去医馆跑一趟告诉掌柜的,让他这三天歇业,正好把铺里的东西归置归置。但日夜大夫不能断,让他安排妥当了。” 明期应是匆匆而去,蓉卿又想到了华静芝和邱启开的铺:“您要不要去铺里,安排一下,明日如果报丧铺也要歇业,提前安排好了免得慌了手脚。” “也好。”她点了点头,“我亲自走一趟,邱启这会儿在铺里,告诉她一声。”蓉卿拉着她,“带着秀桃和卫山陪您去吧,一会儿路上就该宵禁了。”华静芝这一次回来身边的四个丫头都没了,她没有去提蓉卿猜测大约是留在长安或是放出去配人了。 华静芝也不推辞待收拾好,便带着两个人出府去。 “蕉娘。”蓉卿喊着蕉娘,“让人把孝衣拿出来。”一顿又道,“家里头只有二哥,您让二哥去瞧瞧可有三哥的消息,还有,回来的时候拐去欧家的宅前头看一眼。”太后娘娘一死,欧家的大树就算是倒了,如今只看赵玉敏和欧鸣如何了,若能好那么欧家还能撑得住,若不能这京城欧氏一族是呆不下去了。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赵玉敏和欧鸣似乎很合拍。 “知道了。”蕉娘应是而去与齐宵擦身而过,蓉卿见齐宵脸色平静,不由松了一口气,问道,“太爷找你做什么?”看来圣上没准备对欧氏怎么样。 齐宵走过来看了眼安静的待在蓉卿怀里的顺哥儿,回道:“太在查欧鸣。”蓉卿听着一愣,有些不解,“查到了什么?”两人说着往房里去,齐宵边走边道,“什么也没有查到。”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查到,才令人奇怪。 蓉卿明白齐宵的意思,她只是奇怪的赵均瑞为什么突然会去查欧鸣,查出来什么来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要把他休离了不成,更何况当初赵玉敏一头撞在南墙上非要嫁的,现在再翻出过去的事情来,只会让两人的日过不下去。 除非……她拧了眉头,除非欧鸣做了什么法不能容之事。 会是什么? 她想不到以欧鸣现在的境况,除非他带着一家人远渡海外,又或者挖地三尺把大家给埋了,否则在大夏他不管做什么事,岂能逃得过皇权?! “他怎么了?”齐宵指了指顺哥儿,蓉卿就侧目去看儿,就见顺哥儿歪着头像是很认真的在听他们说话一样,非常的安静,蓉卿哎呀一声和齐宵道,“他总不能听得懂吧。” 齐宵失笑,看着小妻露出无奈的样:“他若是能听得懂,你就该害怕了才是。” “都说一孕傻三年。”蓉卿轻轻笑了起来,“我这才三个月,你就忍忍吧。”两个人在房里坐下来蓉卿将华静芝去铺里的事告诉齐宵,又道,“太后娘娘薨了诚王爷要回来奔丧的吧?” “嗯。”齐宵微挑了眉头,蓉卿解释道,“诚王妃有孕在身,他若是回来也能照顾一二嘛。” 齐宵轻笑没有说话。 “奶奶。”宵禁前蕉娘回来了,“我回去和二舅爷说过了,他说不知道三舅爷的行踪,不过等发了讣告三舅爷也会知道的,至于会不会回来,只能看他的意思了。”一顿又道,“欧家院里很安静,我在门口转了一圈,没见欧家的人出来,大约是还不知道太后娘娘的事吧。” 蓉卿点点头:“您先去吃饭吧,别饿着了。”蕉娘应是出门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笑着道,“我回来的时候在巷外头见着华姑奶奶了。” “那怎么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吗?”蓉卿觉得奇怪,蕉娘就笑着道,“和邱先生一起,好像有些争执。”她想到华静芝说话的语气,不留情面的说着邱先生,邱先生那样一个云淡风轻的人,竟是一点都不反驳任由她说着。 蓉卿笑了起来:“大约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先去歇着吧。”蕉娘退了出去,蓉卿又问齐宵,“鲁忱回来了吧?怎么也没见他来家里走动?”她对鲁忱的印象很好,虽长的有些……但为人却是不错,办事又沉稳。 “去浙江都司了。”齐宵漫不经心的说着,“约莫这两日就会回来。” 蓉卿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宫中发了讣告,蓉卿让府里的人在门口重挂上了孝幡,阖府换上了孝衣,她吩咐蕉娘:“这三天我都要去宫中哭灵,您留在家中照顾顺哥儿,一会儿桦大奶奶也会过来,有什么事您自己做主或和她商议。” “晓得了。”蕉娘点头应是接了顺哥儿抱在怀里,蓉卿捏了捏顺哥儿的小脸,“娘出门了,你要乖乖的。” 顺哥儿瘪着嘴一副要哭的样,蕉娘怕引了他哭就拿了个华静芝带来的会发出鸟雀鸣叫声的盒给他听,顺哥儿这才安静了一些,蓉卿换了大装去大府里与唐氏一起服侍着齐老太君去了宫中,西华门外挤挤攘攘停了许多马车,有的进有的出,齐老太君吩咐赶车的婆:“在外头等一等,别挤着进去。” 赶车的婆应是便将车停在路边候着,等前头的马车都退了出去,她们才进了宫门。 各府的三品以上的外命妇皆到了宫中,蓉卿和认识的几位夫人打了招呼,视线就在找欧家的人,寻了一圈没有看见,就听耳边肖夫人道:“方才公主来将欧氏的几位夫人请去偏殿歇息了。” 蓉卿挑眉去看肖夫人,肖夫人朝她眨眨眼,没有再说下去。 赵玉敏对欧家的人真是好啊。 “哭!”一声唱和声自远处传来,大家都收了说话声,按着品级跪在清凉凉的石板上,嚎丧声便此起彼伏,蓉卿低着头左右去看,就见隔壁的几位夫人皆是哭的情真意切的,就连肖夫人也拿着帕抹着眼泪,眼角湿润润的果真是在哭的。 蓉卿哑然,只得学着众人垂头干嚎,约莫哭了一刻钟唱和的内侍又道,“歇!”大家这才凄凄哀哀的收了帕站起来,蓉卿过去扶着齐老太君,问道,“祖母,您还好吗?”这么站了半个上午,她都腿酸更何况齐老太君年岁大了。 “没事。”齐老太君摇摇头道,“太祖驾崩时可比这时间站的长,我可不是受得住么。”又看着蓉卿,“你身可还好?” 蓉卿点点头,回道:“我没事。” 在外头又站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唱着传膳,众人被引着到一个偏殿内用膳,蓉卿这才见到了欧家的诸位妇人,由张氏打头单独坐了一桌,个个垂头丧气眼泡红肿,显然是真的伤心。 “公主,驸马驾到。”菜色上齐后,赵玉敏自殿外走了进来,一身素白的孝服清清雅雅的搭在她身上,似乎比以前更丰满了一些,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她身后跟着位男亦是一身孝服,眼睛红肿面色憔悴,但气质却很不错,瞧着便是福贵之家养出来的贵公样儿。 蓉卿随着众人行礼,赵玉敏眼眸一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都坐着吧。”大家都起身坐下,赵玉敏在欧家的那桌坐了下来,又轻声细语的安慰张氏,欧鸣很是落寞的坐在一边喝茶。 “看到了吧。”肖夫人端着茶眉眼微动,只有口中有声音传来,“公主坐在欧氏那一桌,打的可不就是欧家命妇的名头。” 蓉卿嗯了一声,也学着肖夫人端茶吃着。 那边公主动了筷,众人也都纷纷动了筷,桌上的菜也不知什么时候做好的,早就凉透了,蓉卿帮着齐老太君夹了块桂花芙蓉糕,她自己则吃了半个丸就放了筷,不但是她,各个桌上的夫人皆是如此。 赵玉敏放了筷,转头对欧鸣道:“皇陵那边你下午跟着太一起去吧,留在宫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话落欧鸣半天没有回他,赵玉敏就在桌底下用脚踢了踢他,欧明一怔点头道,“是!” 赵玉敏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和众人道:“你们慢用。”便带着人扬长而去,张氏见赵玉敏离开就压着声音问欧鸣,“大老爷让我问你,事情办的如何了。” “我心里有数。”欧鸣皱了眉头,“这里不是多谈之处,你们尽量不要和旁人多接触。” 张氏带着头颔首。 五月二十八,淳安德钦皇后欧氏葬于皇陵。 赵玉敏回府泡了汤浴舒服的睡了一觉,等她醒来已过了午时,华嬷嬷过来服侍她更衣,赵玉敏问道:“驸马呢?回来没有。” “没有。”华嬷嬷摇头,想了想又道,“公主,奴婢觉着驸马爷这些日行迹有些古怪。” 赵玉敏不以为然转首问道:“怎么说?”华嬷嬷也说不上什么来,只能凭着感觉,“太后娘娘薨逝,他即便不悲痛欲绝也该仔细为欧氏的未来考虑一二,可奴婢冷眼瞧着,他这些日除了在宫中哭灵外,到是比平日里还要忙上几分,奴婢去问他身边的小厮,小厮也支支吾吾只说驸马爷回了欧府,但具体做什么却是不知。” “知道了。”赵玉敏坐在桌前端了茶喝了一口,“他能做什么,我量他也没那个胆,再说,驸马也不是这样的人。”这半年相处下来,欧鸣对他百依百顺从没有一句违逆的话,她对欧鸣非常满意。 只有她过的好了,才能让那些冷眼等着看笑话的人知道,就是不入流的她赵玉敏也一样能把他变成第二个齐宵。 “詹事府有个缺。”赵玉敏笑着道,“我与太说过,等过了孝期就让驸马顶上,我才不管什么尚了公主不能入仕为官的事呢,再说,父皇如今有几个公主?他一个驸马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这是旧例。”华嬷嬷无奈的道,“您就别为这些小事和圣上拧了,再说,驸马爷打理您的铺也不闲着,何必非要他入仕为官呢。” 赵玉敏冷哼一声,想到那一日见到苏蓉卿跪在一品诰命的夫人中间,她的荣耀来自于齐宵,她断不能输了去! 华嬷嬷知道她的心思,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小这些怎么样了?驸马去瞧过他吗。”赵玉敏说的是欧鸣的庶,并没有带到公主府里来,但欧鸣偶尔会去欧府去看望一番,华嬷嬷回道,“这个到是不清楚,不过驸马既是去欧府,想必是能见到的吧。” 赵玉敏冷哼一声,外头就听到此起彼伏行礼的声音,华嬷嬷道:“是驸马爷回来了。”随即就看见欧鸣掀了帘进了门,华嬷嬷蹲身行了礼退了出去,欧鸣笑着道,“公主。” “你去哪里了?”赵玉敏审视着他,欧鸣自行脱了外服换上家常的道袍在赵玉敏对面坐下,回道,“大伯父悲痛欲绝生了病,微臣去看望他了。” 赵玉敏哦了一声,问道:“这个月各处庄和铺的进账可记了?账册呢,拿来我瞧瞧。” “记上了,微臣这就给你拿去。”欧鸣应了一声起身去了外头,过了一刻抱了一摞账册进来摆在桌上,赵玉敏从来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要试的不过是欧鸣的忠诚度罢了,略翻了几本她就有些不耐烦,“就摆在我这里,明儿我再看。” 欧鸣料到她会如此,就将账册一本一本的收好摆在了一旁的书桌上,门外就听到欧鸣的常随喊了一声:“驸马爷,小人有事回禀。” 赵玉敏皱了皱眉,欧鸣笑着站起来:“微臣去瞧瞧,许是庄里的事情。”就自顾自的出了门,两人在门口不知道说了什么,过了一刻欧鸣回来急匆匆的换衣裳,赵玉敏不高兴的道:“出了什么事,你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 “一些小事。”欧鸣陪着笑,“微臣一会儿就回来,您先用膳。”就边走边系了腰带出了门,赵玉敏狐疑的看着他的背影,喊了华嬷嬷来,“派个人跟着他。” 等赵玉敏用过晚膳,欧鸣还没有回来,反倒是跟着去的小厮回来了,赵玉敏问道:“可看清了什么事?” “看清楚了,欧公在天香楼吃酒与人争执了起来,打死了里头的一个小厮,驸马爷去将欧公带回府中了。”这欧公便是欧鸣的庶,过年方及八岁。 真是长本事了,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享乐出去吃酒,还在国孝期间。 小厮说着偷看了眼赵玉敏,赵玉敏冷着脸斥责道,“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别吞吞吐吐的。” “是这样。”小厮回道,“小人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就看见驸马爷带着欧公出来,父两人在外头吵了起来,欧公就梗着脖说了一句:您就守着……守着公主娘娘过吧,我的事不用您管,您过的好了也不枉费我姨娘和嫡母冤死一场。” 赵玉敏脸色一变:“驸马听了什么反应?”小厮就答道,“驸马爷打了欧公一巴掌,让人绑了欧公回去。” 什么意思,什么叫姨娘和嫡母不算冤死一场,欧鸣的嫡妻是病危过世,府中的几个姨娘发配了两个,那小的生母自缢而亡的,怎么就叫枉死了?那小到是想的周全,傍着她这颗大树,欧家一族的人都饿不死。 “华嬷嬷。”赵玉敏喊来华嬷嬷,贴着她耳朵交代了几句,华嬷嬷一愣问道,“这……这样成么。” 赵玉敏拧了眉头道:“没什么成不成的,那小不过八岁的年纪,就这样没有教养,国孝期间饮宴吃酒,便是我都没这个胆,他还当众斗殴打死了人,不好好管教将来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一顿又道,“至于驸马爷,他没空管,我帮他教!” 第二日,欧鸣的庶欧树治被提刑司以国孝期间斗殴行凶罪抓入了大狱,一个八岁的孩再有胆,进了大狱即便是不用刑具也会被骇住,但凡问什么他答什么,不问的他也满口胡话的说。 赵玉敏看着提刑司的笔录脸色铁青,她将一页页的纸丢给华嬷嬷,冷笑着道:“真是有本事,小小年纪谎话连篇。”欧鸣有那谋害嫡妻尚公主的胆?她不相信欧鸣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华嬷嬷冷眼看了一遍,就压着声音道:“公主,您不要忘了,驸马没有可……”指了指皇陵的方向,“她有啊。” “不会!”赵玉敏摆着手,“定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等欧鸣回来我定要仔细问他。”将手中的供词紧紧揪成了一团,“派人去,让驸马回来见我。” 华嬷嬷不敢再说什么应是而去。 可等到晚上欧鸣也没有回来,反而传出来欧树治死在提刑司的消息,赵玉敏腾的一下站起来,怒着道:“那些人怎么办事的。人是怎么死的?” “小人问过了,说是惊骇而死,仵作还在验尸。”小厮说着一顿又道,“提刑司没有用刑,好吃好喝的供着,小人曾远远看过一眼,欧公确实在里头过的还不错。” 她虽不关心,可毕竟还是欧鸣的儿,她的脸面也受了损,赵玉敏怒着让人去找欧鸣,直到第二日早上也没有欧鸣的踪影,赵玉敏怒不可遏:“欧府呢,问过没有?” “公主,欧府里的人也都不在,小人去时大门从里头锁上了,小人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开,小人觉得奇怪便翻墙进去,才发现里头竟是座空宅,小人又寻了人打听,才知道欧家早在半个月前就将宅抵卖了出去。” 直到这里赵玉敏才脸色大变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欧家一门二十三口人加上欧鸣,在京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给我去查。”她拍着桌,“我就不相信,他们这么多人能去哪里!”她气的说不出话来,脑海中满是欧鸣低眉顺眼伺候她时的眉眼姿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想干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能去哪里?! “公主。”小厮吞吞吐吐的道,“小人遇到一个曾经在欧家伺候的仆妇,她告诉小人,当初欧六奶奶根本不是……”他说着害怕的看了眼赵玉敏低声道,“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驸马爷打了**,拿参吊着一个月等伤愈合了才死的。” 赵玉敏脑里嗡嗡炸响,她烦躁的摆着手:“别说了,别说了。”她指着一众的下人叱道,“傻站着做什么,让人去找!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家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公主。”华嬷嬷扶住赵玉敏,“您想开点,或许事情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呢。” 赵玉敏摇着头满脸的失望,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抱着华嬷嬷压抑的哭了起来:“嬷嬷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我对他那么好,排除众难嫁给他,他为什么要辜负我。” 华嬷嬷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欧鸣就是那养不熟的白眼狼。 “公主。”公主府的管事匆匆跑了进来,“通天商号的三当家来了,说是来和公主核对账目!” 通天商号,就是在大夏分店最多的商铺?他们来做什么,她又和他们没有瓜葛。 “可问了什么事?”赵玉敏隔着帘缓缓擦着眼泪,强压住悲切,管事朝帘里头看了一眼,一字一句的回道,“三当家说,过去七个月里,公主在通天商号借贷了四百五十万两白银,其中有两笔两百三十万两到了还款的期限,本利一起合计两百六十六万两。” 门帘唰的一下掀开,赵玉敏冷面寒霜:“你说什么?谁在通天商号借贷了银?” “三当家手中存有借贷的凭证,上面盖着的是公主的私章。”管事说着暗暗心惊,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公主是圣上的女儿,可通天商号能在大夏立足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自前朝就有,百余年的根基,他们既然敢借贷给公主,就一定有办法确保能收回这笔钱。 四百五十万两,公主所有的家当合计在一起也不值这个数。 “华嬷嬷。”赵玉敏气的腿脚发颤,“把我的私章找出来。”华嬷嬷听见时就已经在翻箱倒柜的找,找了半日她面色发白的道,“公主,私章没有了。” 赵玉敏一掌拍在门扉上,怒吼道:“欧鸣!” 自宫中哭丧三日后,齐老太君就累的病倒了,蓉卿便每日一早去大府里侍疾,病**前媳妇孙媳妇围了一圈,齐老太君摆着手道:“我人老了自是有些病灾疼痛的,这一次也不过是个风寒罢了,你们各去忙去,留个人下来陪我说说话就成。” “我陪您吧。”蓉卿笑着和众人道,“你们都忙着去,我难得回来,今儿就让我抢个先机陪着祖母。”齐丹逸听着就挤了过来,笑着道,“我和五嫂一起。” 大家失笑就纷纷退了出去。 蓉卿和齐丹逸陪着齐老太君说话,她年纪大了说了一会儿便有些疲累,蓉卿待她睡着拉着齐丹逸到了隔间里歇着,齐丹逸笑着道:“五嫂,我好几天没有见到顺哥儿了,您明儿把他带来给我瞧瞧吧。” “你想他就去我那边玩嘛。”蓉卿笑道,“顺哥儿正愁着没人专心陪他玩,你去了正好。” 齐丹逸嘻嘻笑了起来,蓉卿问她:“嫁衣绣好了?”齐丹逸脸一红瘪着嘴道,“人家都是请绣娘绣的,自个儿不过绣个帕盖头就成,我娘非要我亲自锈,那么多针线花饰的,我哪天才能绣的完。” 五夫人这是想让曹家高看齐丹逸一眼,才让她亲自锈嫁衣啊,蓉卿笑着道:“怎么,怕绣不完就成不了亲?” “您又打趣我。”齐丹逸跺脚跑了出去,蓉卿看着她的背影轻笑,这边齐宵从外面进来,蓉卿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齐宵朝里面看了看,问道:“祖母睡了?”蓉卿点头给他倒了杯茶,“嗯,刚刚睡着。” “欧家的人失踪了。”齐宵说的云淡风轻,“欧鸣也下落不明。” 蓉卿一口水呛在喉咙,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半天,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欧鸣失踪了?”他一个驸马,能失踪到哪里去? “携款潜逃。”齐宵无奈的瞪了她一眼,顺着她的后背又将自己手里的茶盅喂着她喝了口水,蓉卿巴着他问道,“携款潜逃?”她怎么有种重回现代的感觉? 齐宵就将事情始末和蓉卿说了一遍:“太一早在查他,只是他不曾动过公主的私产,手中银钱也不过百十万两,欧家那么多人不够吃花,所以便放松了警惕,却不曾想到,他竟拿着公主的私章在通天商号借贷了近五百万两的白银,如今人去两空下落不明。” 蓉卿听着几乎要给欧鸣鼓掌表示佩服了:“他会去哪里?琉球,抑或安南国?”齐宵摇摇头,回道,“哪里也去不了。” “也对。”边境都有重兵把守,他一个驸马带着家舍这么多人逃走可不是轻省的事儿,“他可真是够狠的,连儿都不要了。” 齐宵笑笑:“不过庶,活下去再多都有。” 蓉卿没了话! 欧鸣的失踪很有技术含量,从事先的安排,过后的路线包括落脚地的掩人耳目,每一处都要打算细致周到才成,那么多人集体走目标太大,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家分头离开,然后到某一处“世外桃源”隐性埋名过活?! 或许对于欧家的人来说,等到今天大约就是等着送太后娘娘一程,没了太后娘娘欧家就没了支撑,他们留在京城只有等着彻底的没落! 欧鸣或许当初是真的想要和公主好好过日吧,又或许他曾寄存过希望?反正用公主的名义借贷这一招极狠,要知道当初圣上募捐也不过得了六百万两而已,这么一大笔钱闹的满城风雨,通天商号又是百年的老字号,圣上就是想做笔糊涂账,也得费力气把通天商号摆平喽。 各路兵马暗中追查欧鸣的下落,直到年底依旧没有消息,赵玉敏让人封了公主府,她重新搬回了皇宫……没有找到欧鸣反倒将另外几只小鱼找到了,蓉卿看着苏峪送来的贺礼和信大笑不止,她和华静芝道:“三哥说他在山里租了个院和月姐儿过的舒服的很,有**突然大门被人踹开,他和月姐儿穿着中衣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一通乱七八糟的比对确认,他自报了家门,对方也不相信。”蓉卿笑的捂住肚,“他没了法才写信给齐宵,让他打点一下,又避不开还给我们捎了礼来。” 华静芝也忍不住笑:“你这三哥可真有意思。”她低头去看箱,“送的什么礼?” “他能送什么。”蓉卿推了推红木的箱,沉沉的,她好奇的打开,随即和华静芝四目相对双双愕然,继而大笑不止,华静芝笑道,“你这个哥哥也真是有趣,这么远就送了这么一块破石头?”一看就是从山坳坳里翻出来的石头,分文不值,也看不出什么诚意诚心来。 “他的个性,就是把自己摆在里头送回来我都不惊讶。”蓉卿笑声不停,“得让五爷和衙门打个招呼,好好关他们几日才好。” 华静芝轻笑。 这事儿过后转眼进了十月里,蓉卿给苏容君去了几封信她也没有回,她没办法又给鳌立去了封信问苏容君的情况,鳌立也没有回信,正当蓉卿担心焦灼时,元蒙人进犯宣同的消息传了进来,蓉卿怒道:“这元蒙人简直是打不怕的,每年的年底都要来这么一出。” “今年雪大。”齐宵回道,“关外自九月就开始下雪,牧草一早断了,他们若不抢只有等着饿死。” 是啊,要想彻底除去后患,只有出兵。蓉卿无奈的叹气,大夏如今国库不充裕,要出兵谈何容易。 让齐宵托人捎信给苏容君,可等到腊月里苏容君还是没有消息,蓉卿开始担心苏容君,连去了几封信,元蒙人年年都来秦大同很有经验,她不怕元蒙人破关,她是怕苏容君跟着上战场有什么闪失。 “奶奶。”红梅指着外头到,“蔡国公来找您。” 杨宗文来做什么?蓉卿颔首让奶娘抱着顺哥儿去玩,她出了院,果然见穿着一身湛蓝直缀披着银鼠斗篷的杨宗文站在院里,一年不见他窜高了不少,气息越发的成熟,器宇轩昂气度雍容,蓉卿狐疑的行了礼:“国公爷。” “夫人。”杨宗文抱拳还礼,“我要去宣同找她,您可有东西让我捎去?” 蓉卿一时没明白他的话,重复问道:“找谁?”杨宗文很坦然的重复道,“找苏医女!” “您这是……”蓉卿一脸的为难,“太和太妃娘娘知道吗?” 杨宗文满声郑重:“等我回来再给他们请罪,夫人可有东西让我带去给她?” “没……没有。”蓉卿盯着他摇了摇头,“您真的要去?”杨宗文点点头,说的坚定不移,“是,那我告辞了。”转身而去! 蓉卿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晚上齐宵回来,她将杨宗文的事和他说了,齐宵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太还问我可知道其中的细节,我只当不知。”蓉卿不敢置信,她不是觉得两人年纪大了不合适,在爱情面前所有的障碍一开始都只能是助力,让彼此越发的想要破开重重枷锁厮守在一起,可真的等两人在一起后,曾经破开的那些枷锁,便又会无声无息的回来,再次横亘在彼此之间。 到那个时候,两个人就不会再有激情和动力像以前一样冲破重重阻碍,只为爱情。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杨宗文现在年纪还小,五年十年后长大了呢,若是他变了害怕了退缩了,苏容君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齐宵搂着蓉卿低声问道:“顺哥儿的抓周,你打算怎么安排?”视线看向**侧的小小摇篮,面色柔和。 蓉卿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转移过来,轻轻抱起睡眼惺忪的儿,在柔嫩的颊边啄了一下,才道:“这个事儿我得去和祖母还有母亲商量一下,要怎么做我也不懂。”她没过过周岁礼,“要准备哪些东西也要问清楚才好。” “那就问问岳母。”一顿又道,“表姐可回来了?”蓉卿摇摇头,“和邱先生去栖霞山看雪去了,晚上宿在那边,明天才能回来。” 齐宵颔首,笑贴着她的耳边,呼吸灼热,“身好了?” 蓉卿脸一红回道,“你都算着日呢。”没等说完已被迫不及待地压住,衣襟内覆了一只大手,轻抚胸前,她嘤咛一声捶着齐宵道:“顺哥儿还没睡呢!”一低头,却瞧着儿已闭上了眼,呼呼噜噜睡的甚香。 齐宵低低笑着,接过顺哥儿轻轻放回摇篮里,一把抄起蓉卿抱在怀里,埋首在她脖颈间闷声道,“我们轻点没事。”轻轻的将蓉卿放在**上,褪了她的衣裳,他眯着眼睛欣赏了片刻才满足的道,“养了这么久,终于长回了原来的样。” “像是你养了只小猪一样。”蓉卿嗷呜一口咬着他的肩膀,齐宵气息粗重轻吻着她每一寸肌肤爱怜不已,“丫头……”蓉卿情迷语不成声的应着,“嗯……我在。” 我在。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齐宵的心口塞的满满的,情动不已,汗如雨下——你在就好,没有什么比你在更好。 夜色正浓,烛正红。 墙上对影成双,相拥交融,已分不出了你我。 清风拂过,拂动摇篮轻晃,将一个小小的影也叠加其上…… ------题外话------ 这本只是想写爱情故事,想写各式各样的爱情,一见钟情的,横刀夺爱的,痴痴等待的,流水无情的等等,至于成功没成功只能让你们去评价了。因为这样的设定所以相比于上一本文来说格局小了,情节也粗了些,希望多担待! 关于番外的事你们想看谁的可以来留言,我思考思考有没有能力写,哈哈哈哈,如果有我就写。 新文的话我尽量早点开,希望到时候还能见到熟悉的你们,打打闹闹互相嘲讽被拍砖也好被赞扬也好都是我的福气,我爱看你们所有的言辞。 写了两本,大多是熟悉的人,我相信下一本会更精致精彩,我在努力成长所以更需要你们的支持。 ================================== 本书由(梨梨梨梨只丶)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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